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一章 重生 “少爷,少爷?少爷!少爷醒了!!”耳边传来清脆的女声,带着欣喜的呼喊,跌跌撞撞的夺门而出。 夏初有些许错愕。她醒了?醒了???受惊般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目光下移,略到了自己的双手。这是她的双手却又不该是她的手,这是一双稚嫩的小手。问题在于,太小了。她直起身子,张开双臂,又疾速下榻奔向卧房西南角处的铜镜。盯着铜镜中的脸又转了好几个圈。这是她……十三岁的模样。 记忆如噩梦般汹涌而来。她想起了闭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萧梓穆被万箭穿心,缓慢而艰难的朝她踏步走来。却终究,半路支撑不住倒下了。天空一道惊雷,暴雨随之倾盆而下。她撕心裂肺的喊着:“梓穆!!!” 一声嗤笑在这声梓穆之后响起。萧言竣踱步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是朕不好,朕没有想到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将这萧氏王朝拱手相让。啧,真是枉费了朕还特地为他准备的重重埋伏层层机关,他却只身前来,带着自己的命还有玉玺跟遗诏来求我,求我放了你。真是可笑,枉为萧氏血脉。” 他俯身,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的双眼里迸发的强烈恨意笑出了声。“斩草除根,才是朕的风格。”天子剑出鞘,刺入她的心窝,穿插过她的身体。他附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夏初,其实你从未爱过我。” 夏初不觉得疼,她只有浓烈的悔与恨,夹杂着不甘跟愤怒。她张口,啐了他一脸的血,“苍天有眼,赋我来世为折辱你而生,成为你的噩梦,如影随形,如蛆附骨,至死方休。” 然后她闭上了眼,再睁眼已是镜中样貌。天道轮回,她居然重生了。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脖子上还有一道勒痕。 上一世,在她十三岁的那一年师傅放她下山贺她爹的生辰。刚到侯府便迎面撞上了来贺寿的萧言竣。她抬头,印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俊美异常的脸。薄薄的嘴唇,英挺的鼻梁,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一双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此时正俯身看她。才不过十六的年纪却已身型挺拔修长,他袭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佩着一块不算贵重却格外精致的龙形玉。只一眼,夏初便觉得自己的心尖上破土而发了一个小芽。 呵,可不是么。日后这个人,不但让她的心尖上发了芽,还亲手在她的心尖上插出了一朵血花。可上一世的她哪里知道这些,甚至忘了当时的自己穿着一身男装,还兴高采烈的抱了他。随即被夏侯爷扯了下来,拽她至身后向萧言竣行了一礼。“犬子无礼,惊扰了四殿下。” “这位就是侯爷唯一的嫡子夏初?”萧言竣颔首后询问。 “正是,犬子夏初,自幼体弱,便送往姿蓝山上调养。不懂规矩,让殿下见笑了。” “无妨。小侯爷热情可爱,我甚是欢喜。”萧言竣说完还朝着夏初绽出了一丝微笑,本就绝美的容颜在瞬间生动温暖了起来。仿若初初冉起的太阳,让夏初觉得温暖又美好。 她越过夏侯爷走到他的面前,扯了扯他的衣袖,满脸通红的说:“我亦欢喜你。” 夏侯爷赶紧拉着她在身边坐下,不停布菜,恨不得塞得她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宴席结束后夏侯爷领着她进了书房,屏退了下人。夏初便立马上前挽住了夏侯爷的胳膊撒娇的说:“父亲大人,我要嫁给萧言竣。” 夏侯爷在她攀上自己胳膊时的笑还没散开,便被她后面的一句话雷的外焦里嫩当时脸就垮了下来。 “不可。” “有何不可?他虽贵为皇子,但是爹爹您也是萧国第一侯,我又是侯府唯一的嫡女怎会辱没了他。” “夏初!你的身份是个男子。” “那我做回女儿身就好了嘛。” “胡闹!这是欺君!” “娘亲当年为了救陛下而死,这点小事皇上不会怪罪的吧,他还白捡个儿媳妇呢。” “你!逆子,你可知晓为何我与你母亲从小将你做男孩装扮。”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要嫁给萧言竣。” 夏侯爷被她的一句“不想”揶的面色铁青,又被她的一句“要嫁”气的浑身发抖。“来人,将这逆子锁进屋里,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放他出来。” “父亲,父亲,你若不允,我。我死给你看。”夏初一边挣扎一边哭喊。 夏侯爷挥了挥手示意拉下去再不多言。 随后她被关进房间,一个月内彻底实施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夏侯爷被她弄的实在没有办法以泪洗面后让她换回了女装,带着她进了宫请皇上赐婚。 之后出乎意料的顺利,萧言竣在得知她本为女儿身后言辞之间竟意欲迎娶。皇上也未怪罪侯府,并册立四皇子为太子,赐天子剑。指婚侯府嫡女夏初为太子妃,待及笄后大婚。 她得尝所愿,本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幸福的开始。却没想到,至此,噩梦正式降临。 第二章 不一样的决定 “云意,云意……”夏侯爷一边喊着一边推门进屋,看见立于铜镜前的夏初正抚摸着她脖颈上的勒痕。他的女儿夏初,夫人为她取字云意后便离世了,云意成为了他唯一的珍宝,活下去的理由。然而,他差点失去了她,差一点儿。他红了眼眶,稳了稳情绪,随后踱步移至她身边,脚步轻的仿佛扬起的尘埃都能伤了他的云意。 拉过云意的手握于掌中,上一次他握着这双手的时候还是个婴孩。柔弱无骨,软软糯糯。那年她还未满周岁,便被送往了姿蓝山。这十几年来,多有书信却从未相聚。差一点儿还天人永隔。她昏迷的时候他想,只要她能活着,他都依她。他拍了拍云意的手背,略带哽咽的说:“爹答应你,去请皇上赐婚。” 夏初看着父亲心伤的神态自责不已,上一世的她一心扑在了萧言竣的身上,都没有发现把最爱自己的父亲逼到如此境地,仿若一夕苍老。她反握住夏侯爷的手说:“是云意不孝,云意不想要这赐婚了,云意愿一辈子在您身边伴着您。” 夏侯爷惊了个呆,本已万念俱灰放弃了阻止的念头,想好说辞意欲面圣。这一个月要死要活的。现在,他答应了。她却不嫁了?? 夏初抬了抬夏侯爷惊掉的下巴,安慰他说:“是云意年少,恣意妄为,惹得父亲大人心力交瘁。醒来后,细细想了想,那萧言竣也没啥好的。” 夏侯爷怕她是在宽慰自己,忙说:“云意,你无需有所顾忌,若你真的喜欢,为父必能求得圣旨。” “爹,我是真的,不要他了。我亦,不喜皇宫。” 既然如此,爹告诉你,“你娘当年怀你的时候救了当时身中剧毒的皇上,皇上曾许诺若然诞下的是位男孩,便承袭侯位,及冠之后可选一名喜欢的公主成婚。若是女孩,便为太子妃。可你娘不愿你入那深宫红墙,不愿你被宫规所累,不愿你活在争宠吃醋的女人堆里。她希望你也能与我们一般。觅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所以,在你出世后我们便隐瞒了你的性别,当时你娘为皇上解毒乃以自身为媒介,产下你后就油尽灯枯了。” 夏侯爷说到此处,约是忆起了过往,很是神伤。稳了稳心绪,过了片刻后才继续说道:“而你在母体内也多少沾染了些毒素,自小身子就弱。我又害怕府中人多口杂难免暴露了你是女孩的身份,在你出生后不久便送你上了姿蓝山,交给了你母亲的恩师白若霏。一方面,调养你的身体。一方面,也能瞒住你的身份。本来,你若执意嫁于四殿下,这些话我也就不打算告知于你。现在,爹告诉你,是希望你明白,爹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却为何反对这件婚事的缘由。” 原来如此,上一世的她在今日满心欢喜的打算嫁给萧言竣,自然也未曾听闻父亲的这番话。难怪萧言竣在得知她女子身份时迫不及待意欲迎娶,想必也是听闻当初皇上的许诺。她是内定的太子妃,她所嫁之人必为太子。 “云意明白了,还请爹答应另外两件事情。” “何事?” “年后,我想去韩阳城入赵家军。”夏初边说边拉着夏侯爷坐下,她则立于夏侯爷身后讨好的帮他按摩肩膀。 “你想去见外公?又何须入军籍,瞅瞅你这身子板,如何打仗?” “并不打算让外公知道我的身份,父亲可以找个人为我引荐做个军医即可。”有些事情她要去查清楚,赵家军为何会在年后的初夏时分全军覆没。上一世,她的外公,舅舅,表哥,无一幸免。还好,这一切都还来得及。她见父亲久未开口,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撒娇的说:“爹爹……” “第二件事呢?” 见他默许了第一件事,夏初便低头附耳,轻轻的说:“我想开间青楼……” “什么?”夏侯爷拍桌而立,回头面带怒色的盯着她问:“你想开什么?” “青楼。” “你!”夏侯爷指着夏初,一时气结。 “哎哟我的父亲大人,我本为女子难道还能花天酒地,街宿巷柳不成。”夏初按下夏侯爷的手臂在他对面坐下,倒了杯水推到他的面前,又仔细斟酌了下言词后继续说道:“我想开间青楼,让李欣兰为我打理。年后我要去韩阳,京中的事情我得知晓,烟花之地最能得知消息又隐蔽。” “云意,你好像突然,就,长大了……”夏侯爷看着她的眼色从愤怒变成了讶然。“你选的人不错,她是一直随侍你娘亲的人,也是唯一知道你身份的人。由她代为打理,确实于你方便不少,我会吩咐下去。” “谢谢爹。”上天既然给了她这一世的机会,定当不负誓言,快意恩仇。她要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成为萧言竣这一辈子的噩梦。也要握有力量,有了力量,才能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人。 第三章 上山 第二天一大早,夏初便起了床。不想惊动了丫鬟闹出动静,便蹑手蹑脚的穿戴齐整,又提笔给父亲留了封信,言明她还要回姿蓝山一趟,不用挂心,两日便回。然后便悄无声息的出了府。 行至姿蓝山下的时候天刚初亮,太阳呈现出清晨独有的柔和橘光冉冉升起。 夏初看着山脚下的那棵油松树一如记忆中的高大粗壮,最顶上的枝桠还挂着五根红绸在风中飞舞。 油松树的不远处便是迷阵,他进阵后内心又酸了一酸。他自小在这山上长大,八岁的时候他偷摸下山出了点意外受了挺重的伤,还毁了山脚下的迷阵。后来师傅白若霏寻来把他带了回去,至此严令禁止他下山。 直到十三岁的时候夏侯爷给师傅去了封信,白若霏便让他回家了。倘若加了上一世的光景,他应该有十多年没有回来了。按着记忆中,轻轻巧巧的走出迷阵。夏初没有施展轻功,他徒步攀爬,似是感受沿途风景。 姿蓝山有两个山峰,于半山腰上会裂开两条山路,两条山路的阵法也各不相同。一条通往姿山峰,一条通往蓝山峰。夏初于岔路口想了想,便决定先去蓝山峰。蓝山峰的后山与沿途皆是各类鲜花。即便已是深冬之际,这漫山的花海也丝毫未受寒冬的影响,随着山脉的曲线各自绽放。触目可及,令人心旷神怡。 夏初一路攀到山顶,看到坐落于眼前的一个木屋,外层围着一圈栅栏。门上还挂着一块写有蓝苑二字的匾额。他推开门,便看见了蓝羽樱。夏初想起她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才五岁。蓝老头带着生病的她来找白若霏,夏初第一次看见山上还有跟他般大小的孩子开心的不行,缠着她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说话。 “你几岁?叫什么?生什么病?没事,不管什么病白若霏医术可厉害了,就是要吃药,太苦了。”说到这里皱巴着一张小脸似是想到往日里自己吃药的口感。 “给你。”蓝羽樱从锦囊里摸出了一个小瓶递给夏初。“我酿的花蜜,以后吃药可以喝。” 夏初咧开嘴笑。“你真好。我叫夏初,字云意。” “蓝羽樱,字梦安。” “等你好了我带你打鸟去。” “好。” 儿时的友谊就是这么容易,况且她们又是彼此的唯一玩伴。自此之后,夏初带着蓝羽樱爬树摘果,上山打鸟,还糟蹋了白若霏不知多少药田。蓝羽樱则带着他不知折了蓝苑多少稀有花种,给他酿了不知多少瓶花蜜。 这些回忆真是美好,让夏初的嘴角忍不住带了笑。他敛了敛心神,望着此时的蓝羽樱。袭着一身天蓝色的锦裙,领口与袖口缝上了白绒,裙摆处绣了几只展翅的蝴蝶,她又立于花田之中,风一吹,便觉得蝴蝶在百花中翩翩飞舞,衬得蓝羽樱清冷的气质格外出尘。 “梦安,我回来了。” 蓝羽樱正在浇花的手一松,木瓢落了下去,压在了那朵三色堇上。她回头,面似芙蓉,眉若柳黛。明明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却带着清傲的气质,此时正隐隐有泪盈眶。 “花田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夏初对她眨了眨眼睛,张开了双臂。 蓝羽樱提着裙裾,嘴角带笑。步步生风的奔来拥抱了夏初。 “你走了一个多月,白先生说你此次下山便不会再回来了。”蓝羽樱声带哽咽。 才月余么,于夏初而言却已十多年光阴。 “蓝老头呢?” “去找白先生了。” “走,我们也去找师傅。我想做顿饭给你们吃。” “你何时会做饭了?” “唔,回府学的。”上一世的他下山后为了萧言竣钻研了不少他喜爱的菜肴,真是猪油蒙了心。 夏初托着蓝羽樱的腰,这回不像闲庭漫步的上山,倒是直接施了轻功向姿山峰而去。待她两落在白斋的时候,白若霏和蓝曦林正在院子里下棋。白若霏看见夏初的时候,准备落子的手便僵在半空中愣了神。蓝曦林许是快输了,索性将棋盘上的棋子揉到了一起。“不下了不下了。咦,小初怎么回来了?” 夏初一撩衣袍跪了下去,抬手行礼。“徒儿想念师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虽然下山月余,却已不知隔了多少个春秋。” 白若霏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下山一趟,怎变得如此油嘴滑舌。起来吧,好端端的,行这大礼作甚。” 蓝羽樱拉着夏初站了起来。夏初轻轻叹了口气,心想,油嘴滑舌是真的,想念是真的。隔了多少个春秋,也是真的啊。 “师傅,徒儿想学武功了,您看刀枪棍棒剑鞭有哪个能让徒儿短时间内所向披靡啊?” 白若霏唇边牵起一丝讥笑。“以前教你,你死活不练。只对轻功和医术略有所成。如今让我看?呵,哪个都不能。” “啊?师傅……那有啥暗器能一招致命呢?” 白若霏扶额思索了片刻,“倒是有一样,很是适合,你也非常熟悉。”语毕一根银针嗖的飞出,扎进了夏池的肩井穴。他顿时感觉半身麻木。 “你应当知晓,死穴又分软麻、昏眩、轻和重四穴,各种皆有九个穴。合起来为三十六个致命穴。生死搏斗,可做为杀招使用。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亡身。”白若霏一边念着口诀一边踱步走到夏初的身边拔出了他肩井穴的银针。“只是,这飞针的力道你得勤加苦练。” “徒儿明白了。这银针作为暗器甚合我意。” “你回来就为这?”白若霏挑眉。 “徒儿年后要去韩阳入军营了,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总得有点保命的东西不是。” “你要参军?” “唔。有些事情要去做。” 白若霏见他闪烁其词,言语糊弄便对他翻了个大白眼。 夏初见白若霏不再追问松了口气,转身对蓝羽樱说:“梦安,还得麻烦你给我备些香料。” “呃?什么香?” “唔,各种功用型的都给我弄些。分别制成香粉,香片,香丸和香线。”夏初贴到蓝羽樱耳边压低了声音轻轻的说:“还有催情香。” “什么?你让天下第一香道的蓝家传人给你制催情香!”蓝曦林听到夏初压低的话炸了毛。白若霏也是满脸的尴尬,抬头望天。蓝羽樱则是涨红了脸,显得娇艳欲滴。 夏初咳了咳嗓子。“行走江湖么,以备不时之需。蓝老头你怎得思想如此龌龊。” 蓝曦林气结,飞起一脚便朝着夏初踢去。夏初闪身躲在了蓝羽樱身后。蓝曦林大怒,欺身上前,夏初扬臂后掠。蓝曦林追,夏初跑。树上树下,屋前屋后,折腾了半个时辰。 夏初绽开一张笑脸,“蓝老头,你莫不是忘了。从去年开始,就已经揍不到我了……” 蓝曦林气喘吁吁,也不追了,站在原地磨牙道:“落我手里一次,就打断你的腿,埋在我的蓝苑当花肥。” 夏初屈着一只左腿坐在树干上,垂下一只右腿荡啊荡的。听着蓝曦林咬牙切齿的话笑得越发灿烂。“你的蓝苑可留不住我。而且,我还要把梦安拐下山去呢。” “我呸,你想的美。” 夏初看到了蓝羽樱眼中闪过一丝希意的神色,也不理蓝曦林。从树上跳下来对着蓝羽樱说:“梦安,待我从韩阳归来便上山接你。”也不待她回答便牵着她的手向后山跑去。 “我去打些野味,梦安随我去摘些蔬菜。做顿饭,当作,为我践行吧。” 蓝曦林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回头狠狠的瞪着白若霏。“你教的好徒弟。” 白若霏扶额,嘀咕道:“我教的自然是极好。” “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再来一盘?” “看我不杀的你片甲不留!” 第四章 赤狐 在白斋吃完了散伙饭,夏初便溜进了白若霏的药房。这药房算是白若霏一生的心血了吧,宁琅满目,却又都是稀世良药。夏初倒也不稀罕,这些药他也会炼制。径直走向了里间,推开隔层的门,药材的香味扑面而来。触手可及的全是这世间少有的奇珍药材,夏初在木架上逐一扫过。终于,找到了龟精板,麋鹿胶,七味子。 这三味药材任何一味都是万金难求。龟精板滋阴,麋鹿胶补阳,七味子则是定喘良药。他小心收好,关上了隔层的门,又在外间的丹房里顺了不少瓶瓶罐罐。虽然他也会炼,但终究有些药颇费时日,药材又难寻。白若霏这里现成的好东西,不拿白不拿不是。 出了药房便去寻了蓝羽樱回蓝苑制香。夏初本欲帮忙打打下手,捣捣花瓣诸如此类的。蓝羽樱却不允,让他一边歇着。他百无聊赖之余想起了飞针。便跟蓝羽樱打了个招呼去后山找飞禽走兽练针。 白若霏说的不错,他虽熟知穴位,可这力道确实难以把握。有时轻了,兔子愣一下就跑了。有时重了,兔子头一歪就死了。一遍遍的摸索着,慢慢的也领悟了些技巧。正待拔出最后一根针,提着一溜猎物准备回去时,夏初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顺着味道向山林深处走去,一声吼叫突然响起,震得树枝都颤了颤。他随即飞身上树,瞭望密林。透过稀疏的枝桠,他看见前方有一头巨大的黑熊正与一只白狐对持。黑熊的右眼正在滋滋流血,应该是刚刚被白狐抓伤的。而那只白狐,已经不能叫白狐了。它浑身浴血,遍体鳞伤,却仍然嗞着獠牙,前足撑紧,胸脯贴地,臀部上翘,后腿微曲蓄力,尾巴竖的笔直,血染的皮毛根根绽开,颤抖着拦在黑熊的前方。 夏初摸出三根银针,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也顾不上拿捏力道,务求一击必中。咬着牙,发了狠,往黑熊的百会,尾闾,章门三个穴位扎去。 黑熊咆哮的身子一僵,头回了一半便栽倒在地。 白狐亦是一愣,但见黑熊真的起不来了便颤巍巍的转身离去。然而它伤势太重,没走几步便跪倒在地。夏初过去检查了一下,发现失血过多,救不了,可惜了。 他起身去拔黑熊的银针,耳边传来吱吱的轻叫声。辩着声音寻去,原来白狐转身的方向,一个巨石的后面隐着一只嗷嗷待哺的小赤狐。 这是一只通身红色没有一根杂毛的小狐狸,两颗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看。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还摇啊摇的,惹人喜爱。想来刚才那只力竭战死却不逃跑的白狐就是为了保护它吧。 夏初将它抱在怀里,检查有没有受伤。小赤狐许是饿了,一口咬住了夏初的手指。虽是,还是渗出了一丝血迹。夏初挑眉,弹了下小赤狐的额头,对着它佯怒道:“不许顽劣,回去给你找吃的。” 小赤狐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望了望他,仿佛听懂了。伸出舌头舔了舔渗出来的血丝,然后亲昵的一头扎进夏初的怀里蹭了蹭。 夏初无奈的摸了摸它的头,又走回黑熊的身边取回了银针。想了想,又掏出一把匕首,割下了熊掌,连带着之前的一溜猎物回了蓝苑。 蓝羽樱听到夏初回来的声音便迎上去开门。刚一打开,便被眼前的画面震了心神。眼见夏初左手抱怀,揽着个红色绒球,右手反搭在右肩上扛着一串约莫十七八只山鸡野兔飞鸟…… 蓝羽樱张大了嘴一脸懵,夏初不好意思的羞涩一笑。 “起初练针,不好掌握力道。这些……唔,都是不小心,扎死的……” 蓝羽樱噗嗤笑出了声,夏初甚是羞恼,怅然望天。这时,一只脑袋从夏初的怀里探了出来。蓝羽樱一下就被这只小赤狐吸引了注意,夏初往蓝羽樱面前送了送,让她抱了过去。自己走向旁边,把猎物挂到墙上。随后进了屋,跟蓝羽樱简单说了下这小赤狐的来历。 “我明日下山之后,在京城也呆不了多少时日。年后,我便会赴韩阳。此一去,若是顺利,盛夏之际便能赶回。若是不顺……”他想了想,还是转了语风,“大概也就多耽搁些时日。这小赤狐可金贵着,就交给你好好养着吧。我下山后你也无伴,权当个念想。待它长大,等我回来,便接你下山。咱们鲜衣怒马,仗剑天涯。” 蓝羽樱本来蹙着一对秀眉,伤感担忧的心被他逗得一乐,终是笑了出来。 “你此行可有危险?” 危险啊,肯定是有的,而且是他不知道的凶险。正因为未知,他才要亲自去查探,年后的初夏时分,赵家军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了和胡人的一战,两日之内,全军覆没。 “哪有什么危险?你也知道赵老将军是我外公,我不过是想他了,去见一见罢了。”夏初绽开一抹真诚的笑,轻松惬意的说道。 “那就好。”蓝羽樱放下心来便逗弄着桌上的小赤狐。“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好呀,叫什么呢?” “叫它阿夏。” “不行!” “那叫阿初。” “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是你说权当留个念想,当作是你陪着我?”蓝羽樱佯怒。 “唔……依你依你都依你。梦安欢喜就好。”夏初举手示意投降。 蓝羽樱兴高采烈的抱起桌上一直试图努力爬向夏初的小赤狐。 “好了,就这么定了。我去给阿初喂点羊乳,你去给阿初煮点肉糊。” 夏初看着她欣然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无奈的起身,着手去挑只猎物打理打理煮肉糊,顺带做饭。 用了晚膳之后,蓝羽樱拿出一个行囊递给夏初。夏初打开一看,瓶瓶罐罐里面全是香粉。瓶身上贴着白纸,上面附着清秀的簪花小楷写了用途。旁边还有香片,香丸和香线。分别用纸包着,也都附上了用途。夏初感慨她的细心,重新打包收好。又揉了揉蓝羽樱的头以示赞许,却被蓝羽樱皱着眉头拍开。 两个人嬉笑追闹了一阵方才作罢。 夏初从厨房里拿了两坛果子酒,给蓝羽樱披了件大氅,拉着她出了房间来到院子拾阶而坐。两人清风对酒,月色当歌。闲话儿时趣事,畅谈人生梦想。不知不觉直到天色见亮,才意犹未尽的回屋休息。 这一觉直接睡到近午时分。他起来洗漱,才发现蓝羽樱早已起身,备好了饭菜。 应是离别之际,这顿饭吃的默默无言。只有小赤狐在夏初的腿脚处吱吱叫着,努力攀爬。待吃完之后,夏初起身准备收拾碗筷,被蓝羽樱拦了下来。她回身递了两个行囊给夏初,一个是她制的香,一个是夏初从白若霏那顺来的药。 夏初接过行囊,默了一会,转身出门。 “云意,我和阿初等你回来。”蓝羽樱抱着不停挣扎的小赤狐,声带哽咽,眼眶含泪。 夏初脚步一顿,不忍回头。他嗯了一声,背对着挥了挥手,终是下山去了。 第五章 下山寻人 夏初跟着上一世的记忆,在京城西市里寻一间药铺。 他现在可谓孤身一人,又不欲告知父亲动用侯府的力量平白惹的夏侯爷挂心。 那怎么办呢?那就挖人呗!把上一世萧言竣身边的人提早挖到自己的身边做心腹。用他的力量打压他,想想就痛快。 他第一个想到要挖的人就是苏氏兄妹。上一世萧言竣将苏家妹妹带给她诊治,她诊脉后发现是肺痨。病的已经不清,治是治不好了。只能拿各种名贵药材吊着命,好让哥哥继续为萧言竣卖命。 记忆中萧言竣提过一嘴,当年是在西市吉安药堂门口遇见的哥哥。见他没钱买药受人欺辱,观他体型魁梧,样貌端正,看他身姿又是练过武的人,便出手解了围。后来,无意中发现他刀法极佳,身手不凡,便起了拉拢之心。得知他妹妹病重便交予了夏初诊治。 夏初此时穿梭于大街小巷,四处打探,终于找到了那间吉安药铺。进店后,四下打量了一翻。铺子不大,但也算应有尽有。伙计见他衣着不凡,却只看不买便上前搭话:“公子想要点啥?” “你们这里可有位男子常来采买治肺痨的药,高约莫八尺,样貌端正,身材魁梧。” “是有这么一位特别高特别魁梧的人来买药。”他话说了一半,便盯着夏初不再言语。 夏初会心一笑,掏出了一锭银子。 伙计伸手,夏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每日约莫申时过来买药,我们坐诊的大夫都说了肺痨是治不好的,吃了也没用,他也不予理会。” “等会不要说见过我。”夏初把银子放入了他的手中。 伙计欣喜的频频点头。“小的明白,明白。公子慢走。” 出了药铺,夏初看到斜对面正好有间茶楼,便过去歇脚等待。 大概也就两盏茶的工夫,便看见了苏家哥哥进了药铺。夏初在桌上放了碎银起身下楼。 他看着时机,待苏家哥哥抓好了药回身出门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了上去。 人么,自然都没事的。只是药嘛,散了一地。夏初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帮他拾药。 “咦,这是肺痨之疾。” 苏家哥哥也不吭声,默默捡药。 “这肺痨可是不治之症啊……” 苏家哥哥抬头恶狠狠的瞪着夏初,眼神已带薄怒。 “可我能治。” 苏家哥哥脸色一崩,睁大的双眼从愠怒转到了狂喜,又从狂喜转到了惊疑,又从惊疑转到了探寻。 夏初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傻了?这普天之下。肺痨之症,只有我能……” “扑通”一声,苏家哥哥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夏初本来是抬头仰望着跟他说话。话没说完,现在变成了俯视着他。 “只要你能救我妹妹,我这条命便是你的了。”苏家哥哥说完还磕了个倍儿响的头。 “命是我的了?”夏初挑眉问道。 “是。”苏家哥哥回答的响亮而坚定。 “好。”夏初也不废话,虚扶了一把苏家哥哥。“带路吧。” 苏家哥哥听闻慌忙起身,点头带路。 一路上苏家哥哥欲言又止,夏初看着好笑。 “你这是观我年纪不大,怀疑我诓骗于你呐?” 苏家哥哥点点头,随即赶紧慌忙心虚的摇头。 “放心吧,非我自诩。这天下,能救你妹妹的,只有我。”夏初自信的说。 非他夸大言词,这病本就是绝症。或许,要是白若霏前来,也有机会能够医治,但也不如她驾轻就熟。毕竟,上一世,她对苏家妹妹这个病治了很久。可惜,萧言竣送来的太晚了,否则她是能治好的。这一次,又比上一世见苏家妹妹提前了两年的时间。所以,她很有把握。 苏家哥哥见他十分自信的模样,稍下安了安心。 “到了。”苏家哥哥指着前方的破庙。 “我们住不了客栈。”他看夏初衣着华贵,又怕他嫌弃破庙脏乱。堂堂八尺男儿,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对着夏初解释。 夏初点头,心下明白。肺痨乃会传染之疾,百姓对此唯恐避之不及,甚至称呼它为白色瘟疫。自然是住不了客栈的,民宿大抵也会排挤他们。 夏初看他诚惶诚恐的脸色,便抬脚先行进了破庙。 庙里空空如以,只有最里面角落躺着一名女子正在浅眠。夏初走到她的身边,女子便醒了。这冬季,满脸是汗。 “姑娘经常盗汗?” 女子点头。 “我为你搭搭脉?” 女子看了眼哥哥,见他点头便伸出了手。 夏初诊了会,“姑娘是否胸闷,胸痛,食欲减退,咳嗽是否咯血?” “是,你所言症状皆有,只是还不曾咯血,偶尔痰中带点血丝。” 夏初点点头,还不曾咯血,病症还算初期阶段。有了从白若霏药房里拿的三味药,花些时间调理应当无碍。 苏家哥哥见他沉思,以为也和以往的大夫们所诊相同。语气颓丧的问:“治不了是吗。” “哥哥,我无碍。早已……习惯了。”苏家妹妹宽慰道。 “呃?”夏初才发现自己的沉默让他们误会了,忙补了一句:“能治。” “真的?!”兄妹二人异口同声,眼里迸发出奇异的光。那是一种久在黑暗之中,乍见一丝光明的惊喜。 “当然,你们兄妹一穷二白,诓你们作甚?” 苏家哥哥面色一窘,拉着妹妹又“扑通”跪下。 “我苏浅安。” “我苏浅乐。” “愿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公子,救命之恩。”说罢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赶紧给我起来,你这动不动就跪的毛病得改改。” “是是是。”苏浅安赶紧扶着苏浅乐起了身。 “你们收拾一下,呃……也没啥好收拾的。你们两个随我回府吧,浅乐这病得静养。” “呃?府?回哪个府?” “我姓夏,名初。乃夏候府唯一嫡子,你说回哪个府?”夏初端起了架子,摆出一副纨绔世家子弟的摸样。 苏浅安一听又要下跪,半空中被夏初扶了一把又默默的站好。他不知自己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还能碰到这么个贵人。 “小侯爷?” “叫我少爷就好,走吧。” “是,少爷。”苏浅安行了一礼,扶着妹妹跟着夏初离去。 第六章 安置苏氏兄妹 夏初带着兄妹二人回了侯府,让人辟出了一间院子给苏浅乐独住。又安排了两个丫鬟去伺候,并吩咐她们接触时务必戴好面纱,出入院子均要拿蝉叶净身。想了想,又叫了两个小厮去苏浅乐院外候着。 安顿好了苏浅乐,夏初便带着苏浅安去侯府的药库抓药。夏初按着格子一路抓着,党参、白术、山药、茯苓,抓到当归的时候发现够不着,便指使着苏浅安去抓。 夏初看着苏浅安轻松取出,想着身材高大着实方便。后面便索性,他报药名苏浅安抓药。抓完之后,带着苏浅安去厨房。 找了厨娘要了三个小炉子,又将方才抓的药材分成三类滋阴,补阳,定喘。然后,从怀里掏出了龟精板,麋鹿胶,七味子放入其中。再分开倒入三个炉中小火细熬,亲自看着。丫鬟们要帮忙,他也不让。 过了一会,屋外有小厮来传信说侯爷得知他回来了,唤他去书房。苏浅安看他亲历亲为早就感动不已,忙道:“少爷去吧,大概多少个时辰。我来守着就好。” 夏初摇了摇头,对着小厮吩咐:“告诉我爹,现在有事,晚点再去见他。” 小厮喏了一声便退下去。 夏初看着苏浅安满是感动的眼神,给他也拉了个小板凳坐下。 啧,仰着头说话是真累啊…… “这里面有三味药极其珍贵,要是熬坏了花钱也买不到。所以,我还是亲自看着比较好。” “花钱也买不到……那能买到,得花多少钱?”苏浅安呐呐的问。 夏初牵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附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万金难求。” “万金……难求?”苏浅安喃喃念着,差点从小板凳上跌落。 夏初踢了他一脚,“又不要你钱,何况你也没有,苦大仇深的样子作甚?” 苏浅安回过神来,“小人,只是不知,这大恩何以为报。” 夏初不再逗他,拿着蒲扇轻轻的扇着小火,半响后问他:“浅安,若然让你开间铺子,你想卖点什么?” “啊?”苏浅安抓了抓头,认真思索了片刻后回答:“卖刀。” 夏初轻轻的笑,他知道苏浅安擅刀,且十分了得。 “好,那就开间兵器铺给你。” “啊?少爷,我不会经营,做不了买卖,让我跟着你就好了。”苏浅安苦着一张脸。 “不用经营,反正也就是个幌子。明日我们去街上寻个店面,上下两层的那种。一楼给你当兵器铺,二楼嘛,我要卖点别的。” “少爷,让我跟着你不行么?”苏浅安挣扎着问。 “眼下你是可以跟着我,但是年后我得赴韩阳入军营,带着你不方便。”她拍了拍苏浅安的肩膀安慰他,“待我回来,你再跟着我吧。” 苏浅安知道再说无意,点头称是。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夏初依次打开检查了下,便吩咐丫鬟拿来三只小碗。分别倒入碗内,又依次贴好顺序,交给苏浅安。 “端去给浅乐,让她按顺序喝完。”想了想,又从怀中掏出一瓶花蜜置于盘上。“用完了药可以喝。去吧,等我回屋再唤你。” 苏浅安点头,端了药朝苏浅乐住的院子走去。 夏初舒了口气,理了理衣角,正了正衣领,朝侯爷的蘅芜院书房走去。 书房的小厮见他走来便开了门,对着里面说:“侯爷,少爷来了。” 夏初进了书房,看见侯爷正在写字。便走了过去,立在一边帮他研磨。 “父亲大人这字,真是苍劲有力,入木三分,笔走龙蛇,行云流水……” “好了,就你嘴甜。”侯爷满脸的笑意,看得出来还是极为高兴。 “听说你带回来两个人?” “是,一对兄妹。哥哥叫苏浅安,妹妹叫苏浅乐。” “底细可干净?” “无亲无故,都是可怜人。妹妹身患肺……病。”夏初想了想,还是把痨字给改了。 毕竟,肺痨是白色瘟疫,免得遭府中人恐慌。“我已为她诊治过了,药也是我开的。拨了两个丫鬟两个小厮过去伺候,以后按方子煎药即可。不过,那肺病会传染。吩咐下人别去打扰。” 侯爷点点头:“白先生信中说,你医术习得还不错。” “那可不,天下无敌。他都快比不上我了。”夏初一脸得意。 侯爷揉了揉他的头,佯怒道:“狂妄。” 夏初扁了扁嘴,做的一脸委屈的模样。 “好好好,我的云意,医术天下无敌。”侯爷哄道。 “哼。”夏初扭头,又做的一脸傲娇。 “你打算如何安置他们兄妹二人?” “浅乐的病,起码得静养个一年半载。至于浅安,我打算明日里与他上街寻个店面,让他开间兵器铺子。” “侯府养不起他?” “不是,开铺子是假。我有别的事儿让他做。” “何事?为父不能帮你?” “哎哟,我的父亲大人。您就放宽了心,让我去办,日后您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诶!我的云意长大了,都有秘密了。”侯爷一脸愁容,唉声叹气。 夏初撇了撇嘴,叉开话题:“爹,我饿了。回来忙着煎药,都没用膳。” 果然,侯爷立马收了表情,唤人准备晚膳。 夏初把小厮叫住:“给今天刚辟出来的院子也备两份晚膳,一份丰盛点,一份清淡点。” 小厮诺了一声退下。夏初想起浅乐刚吃了药没多久,便又追出门去喊:“回来,院子那边的晚膳过半个时辰在送去。” 小厮又诺了一声再次退下。 夏初回头,正巧撞上侯爷望着她,脸上又是一副怨怼的模样。 “对外人这么细心,也不关心关心为父。” 夏初扯了扯嘴角,赶紧回来搀着侯爷:“哪能啊,我这次上山,从白若霏那顺了好多补药。您也知道,他的药颗颗金贵,价值连城。都是给您的,全是给您的。走着,咱吃饭去,饿的不行了我。” 夏初用完了晚膳,又陪着侯爷唠了会家常。说了说山上的趣事,将从白若霏那顺的一些补药给了他。另外,又拿了一些蓝羽樱制的安神香帮他燃上,才退出了房门。 回到自己房中已近亥时,夏初唤了小厮去叫苏浅安过来。又唤了丫鬟去他的隔壁房间打扫出一间厢房,拿床干净的被褥。吩咐完后便在房中坐下,没过一会便听到敲门声,苏浅安到了。 “进来。” “少爷。”苏浅安见了夏初抬手行礼。 夏初示意他坐下。苏浅安略显局促不安,仍然僵硬的站着。 “坐下!”夏初拍桌一吼,吓得苏浅安腿一软,立马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 他自从遇见夏初起,就见他一直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心地善良,待人极好,处事细心。还未曾见过他大声说话。 夏初看吓到了他,叹了口气。 “以后你跟着我,不必如此拘谨。我不看重繁文缛节,也没拿你当下人。你若真心追随于我,我也不会亏待了你。” 苏浅安闻言又要下跪,被夏初活生生的又给盯了回去。 他抓了抓头,憨憨的笑了笑。 “属下真心追随少爷,万死不辞。” “好。我在隔壁给你打扫了间屋子。浅乐毕竟是个女子,你住那也不方便。她的药方我已经给了府中的丫鬟,她们会按时煎药送过去。你不用担心。” “谢谢少爷。” “拿着。”夏初递给他一块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夏字。“这是侯府的令牌。以后,你若有任何需要都可吩咐他们。” “这……”苏浅安不敢拿。 “交给你,是信任你。你拿着,日后办事也方便。” “是,属下定不辜负少爷信任。” “明天你先去账房支些银两,我带你逛街去。” “呃?支多少?” 其实,夏初对银钱也没什么太大概念。上辈子他也没亲自花过钱,他琢磨了一下。 “支个一百两吧,别拿银票,多带些碎银。”夏初想着应该够了吧,真要买什么大件东西或者租个店铺都能直接让他们来侯府账房领钱就好。 “是。” “行了,你下去休息吧。醒了可以去看看你妹妹,我得睡到午时。陪老爷子用完膳再去寻你。” 苏浅安告了声退便下去了。 夏初躺在床上,觉得今天着实累了一天。本想将未来的事情理一理,结果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第七章 租铺 夏初这一觉,果然直接睡到了午时。丫鬟见屋内有了动静,便敲门进来伺候他洗漱。 他看着端水的丫鬟回忆着她的名字。 “你叫墨香?” “是,奴婢墨香。” “侯爷用膳了吗?” “还没有,也不让我们叫您,一直等着。” “你去吩咐传膳吧,告诉侯爷,我一会就到。” 墨香应了声诺退下了。 夏初穿戴整齐,洗漱完毕便去找侯爷用膳。 刚见了面,侯爷就揉了揉他的头。 “真懒。” “我昨儿累一天了都,就不能多睡会。” “好好好,来吃饭。”侯爷也不恼,宠溺的给他布着菜。 “对了,青楼的事怎么样了?”夏初嘴里含着牛肉,一边嚼着一边问。 “你吩咐的事爹还不得放在心上,隔天就让李欣兰去把京城最大的楼给盘了下来。” “哇,花了不少钱吧?” “是花了不少,姑娘们也一并盘了下来。” “那岂不是现在就能用?” “当然了,就在城中心的怡香楼。得空了去看看,你要置办的东西自己去跟李欣兰交代。” “谢谢爹。”夏初起身给侯爷盛了碗鸡汤,又问:“总共花了多少银两?” “你不用挂心,为父还花的起。” “嗯,反正我能赚回来。” “你还真指着青楼当生意做啊?” “我不靠青楼,我靠别的。”夏初眨了眨眼,狡洁的笑。 “得,又是秘密。” 夏初又给侯爷夹了块鸡腿。 “盘这楼子还动用了不少人脉吧?” “就你鬼机灵。” “那么好的地段,那么多的姑娘。哪那么容易盘下来。” 侯爷赞许的点了点头,“确实用了些人脉。” “您给我说说,我好心里有个谱。日后揪了他们的小辫也好还个人情。” 侯爷哈哈大笑:“你这孩子,真是蔫坏。”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夏初记挂着下午还有事儿要办便告了声退。往苏浅乐那走去。 走到院子门口,小厮上前给他熏了蝉叶。夏初觉得少了点什么,便对着小厮说:“去给我做张匾额挂在这,以后就叫苏院了。” 小厮应了声诺退下去办了。 夏初进了院子走到苏浅乐的房间敲了敲门。 苏浅安开了门,见是夏初,愣了后赶紧行礼。夏初摆摆手。 苏浅安抽开凳子又给夏初斟了杯茶:“少爷派人唤我一声就是,何必亲自来了。” “无妨,我过来看看浅乐。” 夏初走到床边坐下,又给苏浅乐把了把脉,细细询问了些用药后的身体状况。然后嘱咐还是多休息,少走动。又记起上一世的浅乐是识字的,便问她爱看的书籍种类,可差丫鬟们送来聊以解闷。 苏浅乐受宠若惊,巨大的落差,从昨日到今日的天壤之别,让她还觉得犹在一场美梦之中。 夏初见她发呆也不再言语,替她掖了掖被角,便带着苏浅安出去了。 两人站在院子门口熏蝉叶。 苏浅安问他:“少爷怎么知道我妹妹识字?” 夏初挑眉,“你们两个品行端正,你妹妹谈吐不凡,而你虽习武却也毫不粗鲁。你们二人自幼家世必然不错,或许家道中落,才落魄至此。” “少爷……”苏浅安的眼中酝上了一层悲伤。 “你无需对我说,你只要知道。从此以后,你们是我的人,有我护着你们。” 苏浅安觉得夏初的身上,瞬间迸发了一种强而有力的气势。让人不得不信服,不得不臣服。 苏浅安忽然觉得很满足。 是的,很满足。 能够追随于他,苏浅安非常满足。 甚至,幸福。 “走,爷带你逛街去。” “是。”苏浅安大步跟上。 已近年关的时节,京城的街道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川流不息。两边的铺子也是鳞次栉比,有珠宝、香料、酒馆、当铺、客栈、茶楼…… 两边的商铺前面也驻扎着各色小贩,他们尽情的哟呵着吃的,喝的,玩的…… 夏初在一家甜品铺子前驻了足,问苏浅安:“浅乐可喜欢那花蜜。” “她很喜欢,说是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夏初点了点头,进了甜品铺子。称了点蜜饯,让苏浅安提在手上。 出了甜品铺子苏浅安问他:“少爷喜欢吃这个?” 夏初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四周店铺。 “这是买给浅乐的,那花蜜虽好,却是不易得的。我也没有多少了,这个蜜饯让她用药后吃吧。” 苏浅安心口一热。 “劳少爷挂心。” 两人继续逛着,夏初突然看见右边前面的街角处有一座三层高的铺子。当下心中一喜,朝那铺子而去。立在铺子门口,夏初问他:“会砍价吗?” “会。” 夏初点点头,赞许的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苏浅安想笑,忍住了。跟着夏初进了铺子,这是一间卖武器配件的装饰品店。 夏初在店里转了一圈,回头问他:“喜欢什么颜色?” “黑色。” 夏初便挑了块黑色的刀穗在苏浅安腰间的刀上比了比。 “就它了。” 掌柜的赶忙起身过来商业夸赞:“小公子好眼力,这可是本店最好的一块刀穗。您看这中间玉珠,那可是羊脂玉啊……” 夏初抬手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多少钱?” “十两。” 夏初示意苏浅安给钱,苏浅安心领神会。开口道:“能便宜点?” “啪”的一声,夏初本来托腮撑在柜台上的手就倒了下来。 “这位小哥,您看这做工精细,就单单这玉珠它也价值……” “给钱。”夏初懒得听掌柜的磨磨唧唧废话,瞪着苏浅安吩咐道。 苏浅安一边给钱一边犯怵,心里琢磨着,店门口不是你问我会不会砍价? 夏初看着掌柜细细包装着刀穗,漫不经心的问:“这二楼可还有东西了?” “没了,二楼是仓库呢。” “那三楼呢?” “三楼太小了,小的自己住着呢。” “掌柜的咋也不请个伙计,自己忙前忙后的?” “欸,小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这年头生意不好做了,挣不到几个钱。我一个人张罗着,还能混个温饱。” 夏初点点头,“既然如此,你这铺子卖不卖?” “这可使不得,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家业,不能败在小人手里。”掌柜面带难色。 夏初有点可惜,他挺喜欢这里的格局,位置也不错。思索了一下又言:“卖不得,总能租吧?” “租?” “对,租。你看这样。这三层楼我全租了,你这里的东西,我也给你全包了。包括你这个人,若愿意留下也可以做个伙计。继续卖这些东西,我给你开工钱。” “当真?”掌柜的算了算,这不等于白赚了租金? “自然。” “我也能留下?” “包吃包住。”夏初笑眯眯的说。 “那这租金?” “浅安?愣着干嘛,议价去呀。”夏初把苏浅安推到掌柜的面前,自己走到了楼梯口问:“我能上去瞧瞧?” “自然,自然。小公子您随意。” 夏初上了二楼,查看了一番,心中大概设想了下格局与改装,又上了顶楼。 顶楼确实小了点,但是视野极好,到时候把这四周墙壁中间挖空了,再镶上窗户拉上帷幔,就是喝茶赏景也是不错的。夏初正想着听到楼下苏浅安叫他。 “少爷,走吧。” 夏初下了楼,苏浅安走到他面前,使了使眼色,又说:“少爷,这人要价太高,再去别处看看?” 夏初会心一笑,配合着说:“行吧,再看看。这上面确实太小也做不了什么,回头改装起来也麻烦。” 掌柜的见他两抬步,急了眼。本来也就看这公子哥富贵想捞一笔,一看人不要了赶紧拉下了身价。 “别呀公子,就按这小哥说的价还不成么?” 夏初与苏浅安相视一笑,苏浅安附耳于夏初:“少爷,没带那么多现银。” 夏初点头,对着掌柜的说:“那就按他说的价立个契约,另外你再写张银钱的字据,我签个字你去夏候府账房领钱吧。” “原来是夏候府的人,小的眼拙。这就给您立字据。”掌柜的将写好的契约与银钱的字据拿给夏初,又恭敬的递上了笔墨。 夏初接过那张银钱的字据大笔一挥,将另一张契约的字据拿给苏浅安,示意他签。 签完了字据,掌柜眉开眼笑的问:“那小的今后的住处?” “你先在这住着吧,等到二三楼改装的时候给你在侯府拾间房,你再搬过去。” “是是,您看这铺名要换吗?” 夏初指着苏浅安说:“回头你看这位小哥来了再问他的意思。” “是是。”掌柜的又将之前夏初买的刀穗递上。 “二位贵人慢走。” 夏初接过锦盒,对着苏浅安戏笑道:“走吧,小哥。” 苏浅安无奈的笑了笑,他开始慢慢习惯了夏初的性子,不再那么拘束。 第八章 故人 出了铺子,夏初将锦盒递给他,苏浅安接了过去。夏初见他木讷,便说:“给你的。” “给我?” “你挑的颜色,你用的穗子。不然呢?” “谢谢少爷。”苏浅安捏着盒子的手紧了紧。 “那铺子你自己看吧,是要换了卖刀还是继续卖这个都随你。伙计都是现成的了,以后你只需要当个甩手掌柜,看护好二楼的人就行了。” “那就不换了吧,反正等少爷回来我还是要跟着少爷的。”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夏初驻足,看着苏浅安问道:“浅安,你日后不想从军,建功立业吗?” “不想,我只想跟着少爷啊。”苏浅安再次强调。 夏初扶额,心中想着,苏浅安上辈子是怎么成为一代名将的…… 罢了,以后再说吧。 夏初指着前方热闹的人群说:“走,看杂耍去。” 待真的走了过去,夏初不禁有点傻眼。 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他看了看苏浅安的身高,往那一站,比别人都高出一个头。再看看自己的身高,在这一站,比别人都矮了一个头。 “要不,少爷。我扛着您?” 夏初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苏浅安赶紧跟上。 没了游玩的兴致,又见日头将落,便直接带着苏浅安去了饮味斋。 这饮味斋是家百年酒楼,十几年前唤作美味斋。 据说现今的皇上当年还未登基是位皇子的时候,便长爱来此地吃饭。 有次和现在的户部侍郎许万钧喝多了,说到这店名觉得不够风雅。便要了笔墨,口中喃喃:“我饮不尽器,半酣味尤长。”随后便写下了这饮味斋。 店家如获至宝,着人制了牌匾悬挂于店前。 皇上登基后,这家酒楼更是成为了达官贵人日常宴客用膳的地方。 上一世的萧言竣常带她来此结交朝中大臣,这些典故也是他告诉她的。思及萧言竣让夏初如玉的脸色,顿时煞气沉沉。 进了门,小二堆着满脸的笑意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可有预定?” “夏候府。” “原来是夏候府的贵人,春风间给您留好了,这边请。” 进了雅间落了坐,小二站于一旁恭敬的问:“贵人想吃点啥,咱们斋子有煨牛腱子肉、吴越羹汤、清炖甲鱼、炮羔羊、醋烹鹅……” 夏初抬手打断了他。 “西湖醋鱼、东坡肉、龙井虾仁、蝴蝶飘海、冰糖湘莲、赛蟹羹。再来一坛蓝桥风月。” 小二满脸讶色:“贵人常来?” 夏初没接他的话,吩咐道:“下去吧,拿副笔墨纸砚上来。” “是。”小二闻声低头告退,心中还在泛着嘀咕。不能啊,这么出尘的贵公子他若见过断不能忘啊。 苏浅安站在一旁看着沉思中的夏初,他还未曾细细打量过夏初。此时的他左手托腮,眉长入鬓。一双灵动的杏核眼,浓密而微卷的睫毛。白皙的皮肤,衬着秀挺的鼻梁下微启的红唇,竟十分诱人。 夏初的右手扣在桌上,食指一下一下的轻点着桌面。似是感觉到了目光,抬头看了看苏浅安。 苏浅安一窘,赶紧撇开头去。心下想着,少爷要是再过个两年长开了,这张脸,还得了。 门外响起叩门声,小二送来了笔墨纸砚。苏浅安为他铺好宣纸,递上了笔。 夏初握笔,思索了片刻。 挥笔写下:宣哲维人,文武维后。落款引之。 待笔墨干了之后,夏初将信折好,递给苏浅安。 “你偷偷去一趟丞相府的厨房,找一个叫李强的奴才。把这封信交给他,等他看完,带他过来。” 苏浅安接了信,小心揣于怀中,应了声是转身退下。 夏初叹了口气,起身踱步至窗边。 窗外天色已暗,黑暗笼罩了下来。 他呼吸有点沉重,捏了捏眉心。想了想即将见到的这个故人,在上一世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当然,他也是萧言竣的人。而且,是萧言竣最为得力的谋士。 此人心性坚忍,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又擅于收集情报,为萧言竣很多的决策奠定了不可或缺的基石。 夏初与他性情相投,私交甚好。那些江湖秘闻,宫廷隐事,都被他当作酒后谈资说与夏初一乐。 记得有一次,萧言竣去丞相府赴宴。他心情不好,拉着夏初在屋顶上喝闷酒。 夏初见他心情不悦,便找了个话题问他。 “这么一位七窍玲珑心的翩翩公子,为何甘愿隐于黑暗之中为萧言竣做事?” 他当时就饮着一壶蓝桥风月,许是闷酒易醉。眼中不再带着日复一日的笑意,蕴上了一层怨恨的光。然后他自嘲的说,“隐于黑暗之中又如何?当年,我还易容扮成奴才化名李强,在丞相府的厨房里挑水砍柴,日日盼着能毒死杜翰飞……” 那一夜,夏初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了他的仇恨,知道了他的敌人…… “少爷。”门外响起了苏浅安的声音。 “进来吧。”夏初从回忆中收了神。转身看见苏浅安开门,领着一位穿着灰色布衫的小厮。 “去让小二上菜吧。” 苏浅安应是退下。 小厮死死的盯着夏初,夏初也打量着他。易容后的面貌实在普通,扔在人群里根本找不到的那种。夏初不禁莞尔,跟记忆中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谦谦君子实在对不上号。 门外又响起了叩门声,夏初嗯了一声。小二推门上菜,待摆好了最后一坛酒便跟着苏浅安恭敬的退了下去。 夏初落了坐,斟了两杯酒。一杯推给了他,一杯握于手中。凝着杯中的佳酿,轻轻的说:“引之。你最爱的蓝桥风月,是你家乡的红曲所酿。” 被唤作引之的男子浑身微微的颤栗,虽已是极力的克制,却还是难掩心中的惊惧。腊月寒冬的季节,他却浑身都沁着一层冷汗。 他看着那杯酒,是他家乡的酒。他看着那桌菜,是他家乡的菜。不仅如此,那满桌的菜肴,都是昔日里他爱吃,却九年都未曾吃过的菜肴。 他未知的恐惧着。 他不知道能不能杀了眼前的这个少年。 第九章 引之 “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是帮助你的人。”夏初凝视着他,双眼真诚,温和的开口。 “帮我?”引之坐下,语气嘲讽,拾起酒杯,一饮而尽。 夏初也不恼他眼中的不屑,食指轻敲桌面,缓缓开口:“九年前的杭州,任家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可却遭人构陷,落了个满门抄斩。任大人在危难之际,将从小与你一起长大的书童冒充你的尸体,送你出了府。你一路逃难,颠沛流离。改头换面扮作奴才进了丞相府的厨房,不就是为了,毒杀杜丞相么。” “啪”的一声,引之手中的杯子落在地上砸个稀碎。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是他的秘密,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个少年怎么可能知道? “少爷?” 苏浅安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出声询问。 “无事。” 夏初伸手抬起引之的下巴,强迫引之与他对视。夏初的双眼带着凌厉的神色,一字一句的问他:“任宣哲,你的血海深仇,只求毒死杜翰飞就满足了么?” “我能怎么办?我孤身一人,苟活于世。背着滔天的仇,藏着灭地的恨。我也想血洗他满门,可我没有办法。连下毒,都没能寻到时机。”任宣哲绝望的嘶吼。 “我能帮你,让他身败名裂,血债血偿。” 任宣哲的脸色变化无常,从收到那封信开始,他的心神就持续受到一波又一波的震荡。 眼下,这个少年居然说要帮他报仇。那可是当今只手遮天,位高权重的杜丞相。 他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这个人,居然能知道他的秘密。或许,真的有能力帮他报仇。他如今,孑然一身,烂命一条,又有何惧。 他思虑清楚后,定了定心神。然后态度恭敬,语气谦卑,抬手行礼后询问:“在下能帮公子做些什么?” 夏初很满意他识时务的模样。 “我租了个三层楼的铺子,一楼交予苏浅安,就是外面那个小哥。” 任宣哲点点头,等着夏初继续说。 “交予他卖些武器配饰,也就是个幌子。二楼交给你,按照你自己的喜好改装修饰一番。我要你,卖消息。” “卖消息?”任宣哲不解,蹙眉询问。 “没错,卖消息。任家当年与江浙的世家大都交情颇好,你那时虽年少,作为长子日后继承家业应当所知的也不少。灭门之后你又一路查探来到京城,藏于丞相府中。想必,收获也颇丰。” 任宣哲一点既透,明白了夏初的意思,但还尚有些疑虑。 “我确实,知道不少事情。但是,这消息该如何卖?纵然能卖,这世间极大,也总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该如何处理?” 夏初笑了笑,明媚的脸仿佛一道光,照的任宣哲睁不开眼。 “我会放出风去,让人知道你那里在卖消息。自然会有所求之人,怕是还会络绎不绝。但是,我们每个月,只卖一次消息。所卖消息还得符合三个条件,一、银两自然要够,你看消息的分量自己去估价。放开了胆子收,别不敢要钱。二、对方需得答应一个承诺,并且留下信物。若他日我们拿着信物,对方必得兑现承诺。这三么,得是个有缘人。倘若遇到了你也不知道的事情,便来问我。” 任宣哲听着夏初的设想,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有钱有势的场景,心中赞叹不已。一本万利,还获益良多,有了信物就不仅仅是有钱而已。他也丝毫不怀疑夏初的能力,毕竟,连他这么隐秘的事情。夏初,都能了如指掌。 “公子,我还有一个疑问。” “你问。” “这世上或许有人能查到我叫任宣哲,却已无人能够知道我的字引之。” 夏初有些恍惚,上一世他的容颜与他重叠。仿佛看到那个举杯邀明月的翩翩公子,回头对她惨然一笑,说着:“夏初,我叫任宣哲,字引之。引之引之,子子孙孙,勿替引之。我的父亲,约是希望我能继承好门风的吧。可是,我的全家,都没了……” “知道的都死了。这世上,已无人知道引之是谁。” 任宣哲知道他不会再说了,便不再多言。 “浅安。” 夏初叫了苏浅安进来,示意他也坐下一起用膳,又介绍他二人互相认识。 “以后你们可就是楼上楼下的好兄弟了,需得互相帮衬,彼此照顾。” 两人点头称是,共饮了一杯。 “你回去后,明日里自己寻个由头离开丞相府吧。离开之后,把你这易容撤了。去那间三层楼的铺子找浅安,然后一起把那二三楼改装一下。唔,三楼帮我把四周的墙壁中间给挖空,装的风雅一点……” 两人又称了声是,苏浅安替夏初倒了杯酒,两人同时敬了一杯。 吃完了饭,夏初让任宣哲先走,自己与苏浅安又小坐了一会方才起身离去。 付完账的苏浅安出门看到等在风中的夏初,赶忙走了过去。 “夜里凉,少爷回府么?” 夏初喝了酒的脸,白里透红,娇嫩欲滴,像能掐出水来。 他展颜一笑,明艳的,让周边的灯都暗了一暗。 “回什么府,爷带你逛青楼去。” 夏初手一挥,以一种嚣张的姿态远去。 随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饮味斋秋意房的雅间窗户合了起来。 “这是谁府上的公子?”问话的人嗓音低沉厚重,垂着眼睑,修长而优美的手指捏着一只酒杯缓缓晃动。长长的睫毛在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形成了好看的弧度。 “唔,这我还真不知道。奇了怪了,这京城谁家府上出了个这么水灵的公子。端这模样,再长个两年,京城就该有五大公子了。” “五大公子?” 男子抬起头来,不由让人呼吸一紧。他的目光深邃疏离,不由自主的给人一种压迫感。 “不是,京城四大公子你不知道吗?四殿下萧言竣,七殿下萧梓穆,在下许温澜,最后一位就是你,墨王萧慕白。”许温澜说完看见萧慕白眯起了那双桃花眼,连忙轻咳一声道:“排名不分先后,不分先后。” “这京城的府邸上,还有你不知道的公子哥?” 萧慕白微微蹙眉,若有所思。许温澜这个人,最爱结交才子佳人。自诩风流倜傥,到处拈花惹草。不说熟遍了这京城府上的各家少爷千金,起码也都是略有所知。他本也只是随口一问,现在倒问出了点兴趣。 “就是,怎么还能有我不知道的公子哥。要不,去洗洗他的底?”许温澜凑近了脸问。 萧慕白想了想。 “不用了。” “行吧,那咱也去逛个青楼?听说怡香楼刚换了东家,新找了两个绝色的美人弹琴唱曲儿……”许温澜的脸凑得更近了。 “不去。”萧慕白一把推开许温澜凑近的脸,满脸嫌弃。 “萧慕白,你是不是不行啊?” “嗖”的一声,一根筷子擦着许温澜的右脸插进了他身后的墙壁中。 许温澜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回头看了看那根筷子。秒怂道:“我错了还不行嘛……” 第十章 去青楼 京城的夜市,灯亮如昼,热闹繁华。比起白日里,更有一番情趣。 夏初和苏浅安走到城中心,远远便看见怡香楼火树银花的招牌。耳边传来悠扬的凤箫,随着风声忽近忽远扑朔迷离。 “少爷,真要进去吗?”苏浅安满脸不情愿的问。 夏初不语,双手负在身后,潇洒无比的走着。苏浅安无奈,只能颓然跟上。 刚进门,便贴上来两个香艳的姑娘。夏初不怒自威,苏浅安一身浩然正气的紧跟在旁。两位姑娘被这气势惊的一退,回头望向了老鸨。 老鸨一步三摇的扭了过来,谄着笑问:“公子可有相好的姑娘?还是嬷嬷我给你介绍两位?” 夏初也不看她,直接吩咐:“叫李欣兰过来。” 老鸨一惊,收起了谄笑,赶紧派人去请。 片刻工夫,一位约莫四十的女子匆匆赶来。 她看着夏初,试探着唤了声:“初少爷?” 夏初点点头。 李欣兰面色一喜,领着夏初向楼上包间走去。 上了四楼右手边最里面的屋子,李欣兰站在一旁推开了门。苏浅安跟着夏初走了进去,李欣兰吩咐小厮沏壶上好的碧螺春,再上些点心和果盘,随即跟着进了屋,关好门。 “李姨。”夏初甜甜的叫,眉眼欢笑。 李欣兰激动的上前,拉住了夏初的手。 “侯爷下午就差人过来说了你晚上约莫会过来,我便一直候着。”她看了看苏浅安,欲言又止。 夏初会意,看向苏浅安说:“给你安排个姑娘?环肥燕瘦,你喜欢哪一种?” “不不不,属下屋外守着就好。”苏浅安说完立马冲了出去,仿若晚了一点便被洪水猛兽给吞噬了。 李欣兰见他出了门,方又细细打量着夏初。 “这些年在山上,过的可还好。” “一切都好。” “那就好,过了年就十四了,都快是及笄的姑娘了。” “李姨,还是忘了我是个女子吧。” “是,少爷。” 夏初不忍让她伤怀,便拉着她坐下,岔开话题问道:“这楼子还不错,刚才粗略看了下,房间还挺多。” “是。一楼十二间,二楼十间,三楼八间,四楼五间,这里是最大的一间。”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小厮将茶水吃食果盘送了进来。 待他出去关好房门,夏初收起笑颜,面上的神色认真了起来。 “父亲应该跟你说了我开这青楼的目的。” “是,老爷说了,少爷想借着青楼探听些消息。” “嗯。所以,人,才是最重要的。多培养些贴心的姑娘,打听的事情交给放心的人去做。散布消息的事,可以不经意的,让姑娘们都去做。” “我省的。” “我这有个人,专门负责处理消息。过几天空了带他来见你,日后让他定期来你这里与你交接。” 李欣兰应了声是,给夏初斟了杯茶。 正事说完,夏初面上一松,跟李欣兰拉起了家常。他问着李欣兰身体如何,这些年在府上过的如何诸如此类。李欣兰一一回着,又感慨着当年还尚在襁褓中的婴孩,现在都已经这么大了。 李欣兰唏嘘不已,红了眼眶,声音带了哽咽:“小姐若是还在,看见你如今的模样,定是十分欢喜。” 夏初也不禁思索了起来。 上一世他只知道娘亲是为救皇上而死,所以并未深究。 这一世,父亲才告诉他,原来是皇上中了毒,娘亲以自身为媒介替皇上解毒才香消玉殒。他右手食指习惯性的轻击桌面。片刻后他问:“李姨,可知我娘当时所中何毒?” 李欣兰拭去了眼角的泪珠,认真的想了想。 “具体的不知道,但是小姐好像说,那是西域的一种毒,她也没见过。” 萧国怎么会有西域的毒,夏初不解。 “皇上没有查过?” “查了,查的极为隐秘。毕竟涉及到皇上圣体安康,国之根本。不敢大肆搜捕,但也细细暗查了很久。可是,什么也没查到。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中毒后的症状有哪些?” “身上的经脉会肿胀粗大,还有吐血。小姐当年,不停的吐,直到油尽灯枯……”李欣兰说着说着,又止不住的掉眼泪。 夏初觉得此事极为古怪,一边轻拍着李欣兰的背作为安抚,一边细细琢磨着事情的原委。许久后见李欣兰不再抽泣才起身开口:“我娘的死我会继续调查。虽然当年只是被殃及池鱼,但也不能放过那下毒之人。” 李欣兰看着琉璃灯下的夏初,明明才十三的年纪却已有了超越同龄人的心智与稳重。侯爷那日与她感慨,说觉得云意突然之间就长大了。她当时还不以为然,如今见了方知,确然是,长大了…… “这件事的背后必然十分危险,少爷要千万小心。”李欣兰的眼神充满着关切担忧。 夏初拥抱了下李欣兰。 “我明白。李姨也要珍重身体。” 李欣兰点点头,唇角牵起一抹安慰的笑,转身去帮夏初开门。 苏浅安还是站在门外,八尺的身高立在那里,双脚张开与肩同宽,双手环胸,一本正经。 夏初回头对着李欣兰说:“李姨不用送了,我也不想太引人侧目。” 李欣兰点了点头,又行了一礼。 夏初看了眼苏浅安,示意可以走了。苏浅安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苏浅安见夏初愁眉不展便小心的问:“少爷不开心?” “是啊,糟心的事又多了一件。” 苏浅安不敢问,他觉得夏初都觉得糟心的事,他问了也没用。 “明早你去账房支点银子交给引之,让他自己去置办一间院子居住。” “不住府里么?” “不。我不想让人知道,他背后的人是我。虽然你们同在一个铺子,对外,你也只需说二楼是转租给他的。其余的,你一概不知。” “属下明白。” 夜已经深了,寒冬的风刮在脸上隐隐的疼。夏初双手握拳置于唇边呵出一口薄薄的白气,加快了回府的速度。 他……最怕冷了。 第十一章 浮生偷得三日闲 “夏初。” 她回头,看见远方的梅花树下立着一位身形挺拔修长的男子。逆光中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一头如墨的黑发被一只玉簪高高束起。袭着一身月牙白的袍子纤尘不染,腰间系着一根玉质的宽带,宽带上佩着一块精致的龙形玉。 她霎那便知道了是谁。粲然一笑,提着裙裾欢快的迎了上去。 男子宠溺的笑着,折下一支梅花递到她的面前,问她:“喜欢吗?” 她含羞带怯的红了脸,轻轻说着:“喜欢。” 那支梅花应声变成了一把剑,插进了她的心窝。 男子还是笑着,温柔的问她:“现在还喜欢吗?” 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看着那把插入身体的剑,感受着自己唇角溢出的鲜血叫出了声。 “萧!言!竣!” 喊着萧言竣的名字从梦中惊醒,身体仍在微微的颤栗。他双臂环抱屈膝的双腿,以蜷缩的姿态大口的呼吸,直至眼中的黑潮慢慢退了下去。 门外的墨香听到声响早就已经叩门,直到许久后才听到一句:“进来吧。” 墨香推门进屋,看见夏初的神色恹恹,便小心的询问:“少爷现在洗漱么?侯爷还在等您用膳。” 夏初嗯了一声下床开始洗漱,待擦干净了脸便已神色如常。 入了蘅芜院,侯爷早就等在堂中。他露出一个天真灿烂的笑,甜甜的叫着:“爹。” 侯爷慈爱的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他其实没有什么胃口,却还是吃着很香的样子。 侯爷一边布菜一边说:“皇上三天后举办家宴,要你入席。” 夏初夹菜的手顿了一顿,应了声:“好。” 上一世的时候,皇上也举办了家宴,也要了他入席。只不过那时,他是以太子妃的身份入席。 “皇上只是想见见你,不用害怕。”侯爷宽慰道。 “我不怕。” 如今敌在明,他在暗。萧言竣是他的猎物,而他才是那个默默织网的猎人。他有什么好怕的。就让他以夏候府嫡子的身份去会会萧言竣又如何? 侯爷见他神色如常,从容自在。略宽了宽心,又跟他细细说着宫中的规矩。 夏初装作无知的听着侯爷事无巨细的说着那些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宫规,赶紧草草扒了两口饭便告了声退溜了出去。 回到自己院子的夏初叫人搬了两块长短不一的木头,然后屏退了下人。将两块木头叠成一个十字,自己扎起了草人。 待初成人形后,他又跑去厨房取了些猪肉回来绑在草人身上开始练飞针的力道。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直至一抹殷红照在了远方的姿蓝山上,他方才停了手。拾阶而坐。 他仰起头来,看着湛蓝的天空上飘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它们在夕阳的辉映下呈现出火一般的嫣红。 大地沐浴在余辉的彩霞之中,晚风徐徐地拂送,吹过一阵又一阵花木夹杂的幽香。 他不禁松弛了一根根紧绷的弦,暂时搁浅了所有的烦恼与疲惫,欣赏着这一幕动人的晚霞。 夕阳,终究还是落了下去。天色,终究还是暗沉了下来。 墨香在院外喊着少爷。 夏初收回了神,去草人身上解下猪肉交给墨香送回厨房,自己去陪侯爷吃饭。 用完了膳,她又拉着侯爷去花园散步。 清辉斑斓的月色柔柔的洒在两个人的身上,让夏初的脸,染上了一层淡雅的光。 他挽着侯爷一边走着,一边旁敲侧击的询问娘亲弥留之际的一些事情。细细听了下来却也都是些毫无价值的琐碎小事,徒增了侯爷一脸神伤。 “爹,起风了。回去我给您烹茶吧。”夏初不忍侯爷沉浸在过往,温顺的说道。 侯爷挑眉,带着诧异:“你在山上还学了这个?” 夏初耸了耸肩。 “白若霏爱喝。” 回到书房,夏初让人取了陈年的熟普与茶具。拉开架势,开始烹茶。 侯爷在一旁兴趣盎然的看着他从茶饼上撬下了约莫五克干茶投入壶中。煮开之后将其淋在茶具上清洗了一遍,复又重新添上水,盖上壶盖,细火慢煮。待茶水沸腾,气从壶嘴而出。他又等了片刻,待仓味消失怠尽,有醇厚的陈香糯香溢出,方才开盖取起,沏了一杯端给侯爷。 侯爷闻着茶香暖人心脾,细细品来又味有清甜。露出一个赞许的神色。 “茶艺不错,白先生教的很好。” 夏初的嘴角抽了抽,回想起了白若霏挑剔的模样。 他极其注意注水的速度和角度。不止一次的在他脑门上爆栗,提醒他注水的速度会影响到水的温度。注水快,则温度高。注水慢,水流细则水温相对要低一些。注水的角度亦会影响到水对茶叶的冲击和茶叶的翻滚,像这种熟普就不能过于冲击和翻滚,否则茶汤会浑浊不透亮。 爆栗吃的多了,茶艺自然也就好了。 夏初没有告诉侯爷他如此凄惨,被迫学艺的过程,牵起一丝苦笑,打量着书柜上一排排的书籍。他扫过一本萧国史记,抽了出来坐于一旁,开始翻看。 对于萧国的历史他其实知之甚少,对于权谋也意兴阑珊。 说白了,他上一世不过就是一位涉世未深,心思单纯的姑娘。 十三年的幼年时光在山中度过,下山后的少女时光又许给了萧言竣。思及萧言竣,他拿书的手不禁越握越紧,指腹渐渐泛了白。 “少爷,苏浅安回府了,正在您院中候着。”外面的墨香隔屋通传。 侯爷练字的手并未停下,对着他说去吧。 夏初告了声退,便回去了。 夏初回了屋,苏浅安跟了进来,关好门后对他汇报了今天办的事情。 引之的房子已经置办好了,选了靠近南郊的一个四合院子。虽然偏了点,但是环境不错,安静人少。 那家三层楼的铺子,引之也给改了名字,取了个闻天阁,正在制匾。 二楼三楼也已经开始改装了。 至于苏浅安则是在铺内当了一天的掌柜,末了核算了下当天的账目。 苏浅安又将账册递了上来。 夏初摆摆手。 “以后这个就不用给我过目了,你自己看吧。” “是。”苏浅安又收了回去。 “累了一天,下去休息吧。” 苏浅安应是退下。 夏初移至窗边伫立,风扫过他的发丝。 他用食指轻轻敲击着窗柩,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难以分离。他的目光凝视着前方却又不像看着前方…… 之后的三天,夏初日复一日的懒散过着。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洗漱之后陪侯爷用膳。吃完去苏院看看浅乐,下午回来练飞针。 每天晚膳之后都会拉着侯爷散散步,消消食,再回书房给他烹不同的茶。喝了茶,他便留在书房看书,侯爷在书房练字。 直到苏浅安回府,他才回屋听他汇报进展。 第三天的晚上,苏浅安跟他说,闻天阁二楼已经改装好了。 夏初点了点头,拿了件黑色的大氅披上,带着苏浅安出了府。 第十二章 把酒言欢 “少爷要去哪?” 夏初打了个响指,潇洒的说:“买酒。” 来到就近的酒铺,提了四坛蓝桥风月。夏初让苏浅安带路去引之的住处。 夜已经深了,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夏初对着苏浅安说:“用轻功吧,走着太慢了。” 苏浅安看着自己左右手各提着的两坛酒,面带难色的说:“属下,这不方便带着您啊……” 夏初莞尔一笑。 “你使劲飞,我跟的上。” 苏浅安看着夏初认真的模样,也不废话。吸了口气,足尖点地,向上前方掠去。 他虽从不质疑夏初的话,但也觉得少爷年纪还小。是以只用了五分力。 “你使了劲的速度就这样?” 后方传来一句不屑的话语,激的苏浅安气血翻滚,顿时提到了八分力。 他刚想回头看看夏初,耳边又传来一句。 “不过如此。” 苏浅安被揶的卯足了劲,将速度提到极限,过了一会略带气喘的回头看夏初。 这一回头,发现少爷人没了。他寻思着玩脱了,怎么还能跟少爷较上劲呢。刚想落下找寻,肩膀却被拍了一下,夏初与他并肩挑衅的看着他。 “还能再快点?” 苏浅安觉得憋屈,他堂堂八尺男儿,轻功居然比不过方才十三的少爷。面上青筋都暴了起来,速度却是再也提不上去了。 等落在了引之院子里的时候,苏浅安额上已经布了一层细密的汗。 夏初上前叩门,引之开门看见夏初很是意外。 “少爷,你怎么来了?” 他又看了看提着四坛酒的苏浅安更是意外。 “浅安,怎得提个四坛酒,给你累成这样?” 苏浅安面色一窘,他看了看面色轻松,神色如常的夏初嘴角更是抽了抽。 “怎得,不请我进去?”夏初笑眯眯的问。 “请进,请进。”引之忙让开了身,请了他们进屋。 “我来只是找你喝酒的,带了你爱的蓝桥风月。” 引之点点头,转身去取了器皿。 苏浅安生着自己的闷气,抱了一坛去屋外独自喝闷酒。他觉得自己现在没脸见少爷了,见了那张俊俏的小脸蛋他就牙疼。 夏初知他刚刚受了挫。也未管他,与引之闲话起来。 “二楼已经弄好了?” “嗯,也没什么太大的改装。把原来当作仓库里的货物搬走,清扫了一番,搁了些书架,置备了些酒水也就差不多了。” “你闲暇时也去买几个丫头小厮回来用着,府里的人我不方便往这送,万一被认出来不太好。” “我这一个人习惯了,也没什么需要旁人的地方,就不用了吧。” “现在是没有,以后呢?你可以去挑些年龄小的,自己慢慢培养,以后用着也放心。别人给你的,总归不如你亲手带出来的贴心。” “是,少爷思虑的周全。” “你也该换个名字了,李强这个化名不能用了。” “少爷给取个?” 夏初扶额思索了一会。 “秉文公子,如何?” “济济多士,秉文之德。秉文谢少爷赐名。” “秉文公子不过是对外散布消息的名号,我还是喜欢叫你引之。” “呃?” “引之引之,子子孙孙,勿替引之。你的父亲约是希望你能继承好门风的吧。有朝一日,我必为你雪耻。还你任家一个公道,让你成为重新树立门风的,那个人!” 夏初的眸子漆黑深邃,他就那样凝视着引之,郑重且决绝。 引之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他曾以为能够毒死杜翰飞已是他能为家人做的最后一点事情。然而,夏初却告诉他,终有一天。他不仅能报仇,还能重建任家? 星星之火在心中燎原,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家破人亡的时候他没有哭,颠沛流离的时候他没有哭,苟延残喘的时候他也没有哭。 那时,他的心充满了恨。他告诉自己,这场复仇,注定单枪匹马。杜翰飞不死,他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这一刻,他却突然想落泪。他觉得这个世间,还有一个人知道他姓任,知道他名唤宣哲,知道他字引之。 引之起身,深深的鞠了一礼。 夏初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扶起。 苏浅安却在此时推门走了进来。正好看到夏初的手还抬着引之的胳膊,而引之的眼还红红的。他抓了抓后脑勺,困惑的问:“我来的不是时候?” 夏初挑眉。 “心情平复了?” 苏浅安立马牙疼,皱巴着一张脸嘟囔道:“那个……酒喝完了。” 夏初戏笑了一下,替苏浅安倒了杯酒。秉文在一旁打趣的问了一句:“浅安何以心情起伏?” 苏浅安白了他一眼,愤愤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复又添了一杯。 夏初安慰他:“你不用如此介怀,论武功,我是打不过你的。” 引之听的略有所知,咦了一声。 “浅安是什么输给了少爷?” “引之!”苏浅安刚被夏初安抚了的心情又被引之问的炸了毛。 秉文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说:“以后叫我秉文公子。” “啊?”苏浅安张大了嘴。 秉文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苏浅安看向夏初,见他也微微点头。便咬牙切齿的说:“见过秉文公子了。” 秉文抬手作揖。 “客气,客气。那浅安兄究竟是什么输了?” “引之!”苏浅安拍桌而起。 “是秉文。”秉文纹丝不动。 “秉文!!” “何事?” “你,你……”苏浅安气结,拎过两坛酒拔了盖。“干了。” 夏初看着他们两个如孩童般置气嬉闹不由心情变得很好。 他原本为了明晚进宫的事情略有所愁,愁的倒不是萧言竣,而是萧梓穆。 那个上辈子他欠了一条命,一座江山,还有一腔深情的人。 有些仇,你可以亲手血刃,目标明确。 可有些恩,却不知何以为报。 他想着,这一世,尽他所能,也要护住萧梓穆,给他想要的一切。 “来,干了。” 苏浅安对着秉文举杯,秉文复又对着夏初举杯。 夏初看着烛光下秉文的脸,想起了上一世的他亦是如此,翩然一笑对她说着:“来,干了。” 他曾以为。 欲买蓝桥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幸好,引之还是那个引之。 夏初一饮而尽。 这辈子我们还是知己。 真好。 杯觥交错,天色渐亮。五更天了,该回府了。 夏初带着苏浅安告辞,秉文起身相送,夏初摆了摆手。 “更深露重。天凉,不用送了。” 引之后退一步,行礼道:“少爷慢走。” 夏初点头,带着苏浅安离去。 苏浅安在空中看着身旁犹有余力的夏初,不甘心的问:“少爷,用了几分力?” “唔。”夏初歪了歪脑袋。 “六分吧。” 苏浅安只想抽自己大嘴巴子,为什么要问?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回了府,苏浅安垂头丧气的告退。 夏初看着他认真的说:“浅安,你醉心刀术,非我所能比。万勿妄自菲薄。” “是。” 夏初看着苏浅安离去的背影轻声呢喃。 “浅安,你日后可是要做威风凛凛的将军呐……” 第十三章 入宫 带着微醺的醉意,夏初一夜无梦,睡的极好。无比舒适的伸了个懒腰,唤墨香伺候洗漱。 陪侯爷用完了午膳,又上前帮侯爷捏起了肩膀。 侯爷看着他那股殷勤劲,笑问:“你又有什么事了?” 夏初一边捏着一边说:“我前几天租了个铺子。现在改名叫闻天阁。” 侯爷嗯了一声。 “这二楼吧,现在有个人,叫秉文公子。” “然后呢?” “我想让他卖消息。” 侯爷挑眉。 “您就帮我散些个传言。让这京城的人都知道出了这么一位公子,百晓生知道吧,差不多的就那样去造谣。” 侯爷晒然失笑。 “就使劲夸他呗?” 夏初点点头。 “是这么个理儿。” “也不怕造狠了他接不住?” “不怕不怕。您就可劲造吧。” 侯爷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夏初见正事说完了,停了捏肩膀的手,告了声退想去苏院看看。 却被侯爷叫了回来,带着他去挑衣服。 他一进屋子,嘴角便抽了抽。 四十多个丫鬟列成了五排,手里或举或捧的拿着衣服、裤子、鞋子、腰带、簪子配件诸如此类。 回头望了眼侯爷,见他一脸期盼的等他挑选。不忍拂了他的心意,夏初扫了一圈。挑了一套天蓝色的锦袍,配了一条银色的腰带,搭了一根银簪。 “鞋子不用么?”侯爷问道 “不用了,我这双都是新的呢。” “不挑个玉佩么?” “不用了,我佩香囊呢。” “不拿件大氅么?” “哎哟,爹!我之前那件黑色的就挺好。” “好好好,就这样。” 夏初松了口气。 “你去换给我看呀。”侯爷又补了一句。 夏初抱着衣物一溜烟的跑到门口。 “都一样,换完了也是这张脸。我下午忙完了再换。” 侯爷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喊着:“早点换了,酉时不到宫里就要来人接你了。” 远处飘来一声知道了…… 申时的时候,夏初收起了草人上的银针回屋开始换衣服。 脱了衣服的他,悲哀的发现,已经要开始束胸了…… 上辈子他虽然也是自小女扮男装,但终究年纪不大。 下了山后便恢复了女儿身。是以,他其实,还从未束过胸。他看了看自己。唔,虽然才刚刚初现端倪。但,今天毕竟是进宫,还是谨慎些吧。 试了七八次后,总算掌握了点心得。缠的较为匀称,便着手开始穿外衣了。 平日里,他穿衣服都会系两条腰带。里面的那条较细较薄,上面插满了他用的长短不一的银针。外面再罩上一层宽大的腰带,一点看不出来,方便又好用。 可进宫他又怕这样有个万一。随又谨慎的将小腰带上的银针拔下,插进了衣服上那些带有滚边褶皱的地方。 待一切弄好。外面墨香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催促他宫里的马车到了。 他往镜中看了一眼,自觉甚为满意。一甩衣袖,潇洒的迈步出门。 走到门口,看见侯爷正与一名公公交谈。行了一礼后说:“父亲大人。” 侯爷抬眼看他,一身天蓝色的锦袍,领口袖口衣摆处绣着白色的云翔,系着一条银色的腰带,佩了一个象牙白色的香囊。整个人看起来清冷脱俗,气质出尘。 侯爷得意的点了点头,又捎带不满的说:“这银簪还是素了点。” “无妨,小侯爷谪仙样的气质,又生的这样一张俊俏的脸,插什么簪子都是锦上添花。” 一旁的公公堆着满脸的笑意开口道。 侯爷闻言开怀大笑。 “李公公谬赞了。” 夏初假装不识李公公,疑惑的看着他。 侯爷介绍道:“这位可是皇上身边最贴身的李伟李公公了。派他来接你,可谓待你看的颇重。” “有劳李公公了。” “不敢不敢,那小侯爷咱走着,皇上那还等着呢。” 李公公让开身位,做了个请的手势。 侯爷给李公公递了赏钱,墨香给夏初递了大氅。 李公公谢了赏,夏初告了声退便转身上了马车。 一路行去,算不上浩浩荡荡。但来接他的人也不少,街市上的行人都被清在两侧议论纷纷。 “哟,这是皇家的仪仗吧。也不知这马车里是哪位金贵的人啊。” “真想一睹风姿啊。” “你想的美。” 耳边传来阵阵细语轻笑,夏初也不以为意。 上辈子,她换了女儿身入宫。萧言竣亲自来接的她,带着宫女太监列导迎乐,仪仗扈从,前拥后簇,车乘相衔,旌旗招展,御林军紧随其后。 那阵仗才叫奢华,令人艳羡不已。 夏初右手转动着左腕处的银镯。 父亲说那是他出生之时,娘亲找人为他打的。镯子的里侧,娘亲还亲手刻了云意二字。本来上面还挂着一对铃铛,他重生后怕铃铛误事,就给取了下来仔细收着。 他一边转着银镯一边若有所思。 上辈子,他到死都没明白萧言竣为何要与他反目成仇,刀剑相向。难道就因为听到了梓穆对他的倾慕之言?可是他也拒绝了呀。 现下,他倒是也懒得去想了。无非就是他负了她,她又错付了他。这辈子,他也想在他的心尖上,插一朵血色的花罢了…… 李公公的声音响起,马车停了下来。 “小侯爷,到了。后面得走着了。” 夏初收回了思绪,披上大氅。下了马车,跟着李公公进了宫。 穿过亭台楼阁,嶙峋山石,步入长廊,行至尽头。李公公在殿外通传。 “皇上,小侯爷到了。” “宣。” 李公公推开了门,跟着夏初进了沁梿殿。 “参见皇上。” 夏初上前行礼,李公公则去了皇上身边伺候着。 “免礼。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夏初应声抬头,带着浅浅的笑,面色自若的目视着皇上。 皇上见他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袭着一身天蓝色的锦袍。眉眼在浅浅的笑意中泛起了柔柔的涟漪,一双眸子宛如皓月星光。又长又密的睫毛在烛光的映射下形成了阴影,落在了吹弹可破的白皙面颊上。 皇上看的恍了神,仿若看见了二十多年前的某位少女。也是如此,巧笑倩兮,顾盼生兮。 李公公在旁小声喊了句皇上,将他唤醒。 “来,坐到朕的身边。” 皇上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是。” 夏初褪下大氅交予宫女,移步走向皇上。 衣摆处的白色云翔符,随着他的走动依次起伏,生动如画。 他来到皇上的身边落了坐,皇上面色感伤,唏嘘不已。 “你与你的娘亲长的极为相像,刚才朕仿若看见了二十多年前赵将军府的豆蔻少女。” “是,父亲也常这么说。” “朕当年还盼着你娘生个女娇娥,肚子里就定了你为太子妃。结果你呱呱坠地,却是位男婴。 “让皇上失望了。”夏初抱然道。 “无妨,是位公子也很好。朕还有诸位公主,你选个满意的,弱冠之后朕亲自为你主婚。” 皇上指着殿内四下一圈。诸位皇子公主都被晾了许久,此时闻言,顿时嬉笑了起来。 “小侯爷,我叫萧慕红。” 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嬉笑声中乍然而起。 夏初循声望去,约莫金钗之年的少女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裙对他羞涩一笑。 “朕的九公主坐不住了……”皇上笑着调侃道。 “父皇!”萧慕红跺了跺脚,语气微嗔。 皇上开怀大笑了起来,又为夏初一一介绍座下的皇嗣。 这些皇子公主夏初都识得,有些还较为熟悉。唯独萧慕红一母同胞的哥哥,墨王萧慕白,他很不熟。 上一世萧言竣极为忌惮这位墨王殿下,耳熏目染的说了他不少坏话。都是些城府极深,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的言词。她那时单纯,信以为真,避而远之。在加上萧言竣又对他甚是防范,是以,她也不过远远见过数面而已。 他的视线随着皇上的介绍又来到了萧梓穆的身上。见他礼节性的微笑,面目清秀俊朗,这一笑如沐春风。长身玉立,双眸清澈如一汪甘泉,沁入心脾。 夏初恍然隔世,却又一如昨日。 最后眸光扫到了萧言竣,萧言竣含笑正待开口,夏初却已疏离的撇开了目光对着皇上展颜一笑,奉承的说道:“皇上帝王之象,仪表非凡,诸位龙嗣自然气宇轩昂,才貌双全。” “那你可有喜欢的公主?朕看慕红不错,与你年龄也相仿。”皇上越看越满意,笑眯眯的问。 “这,夏初尚还年幼,离弱冠还早。” 夏初有点傻眼,没想到时段换了,却还是换汤不换药。 “无妨,可先行婚配,日后再完婚。” “皇上,夏初自幼身子孱弱,这十年来也时常卧病在床。这不,今年稍有好转被允了下山探望父亲。年后还得回山上将养着呢。” 夏初无奈,只得演起了苦情戏。 皇上若有所思,眸子里酝上了一丝歉然。 “你自幼体弱也怨朕。也罢,这事不急。” 夏初点头谢恩。 “你这身子得养到什么时候呢?” “估计得到盛夏之际才能再下山了。” “好吧。”皇上抚了抚他的头,面色满是心疼。 “闲来无事可多来宫中走动走动。想要什么,尽管跟朕说。”皇上一脸慈爱的嘱咐。 夏初乖巧的点头,谢了皇恩。 第十四章 家宴 皇上正式开宴。 一时歌舞升平,殿内推杯换盏。 这些皇嗣们都是人精,知道他的双亲一位是夏候府的侯爷,一位是赵将军的嫡女。 与皇上都有着少年情谊,一路扶持。再加上他娘亲是为了救皇上而死,父亲多年来又孑然一身无法拉拢。正愁找不到机会跟夏侯府示好,他便出现了。 一时间,被争相邀约,应酬着一张张虚情假意的脸苦不堪言。 “初哥哥,要不要去我那坐会?” 他眼前映入一抹火红,抬头便看见萧慕红正双颊绯红,眉眼含羞的望着他。 他正措词如何拒绝,听到皇上开了口:“去吧,交交朋友也无妨。” 他无奈,只得起了身。被萧慕红拉到了她的位置,还被安排夹在了她跟萧慕白的中间,以防止他偷跑。 夏初有些坐立难安。一边的萧慕红热情似火,另一边的萧慕白冷傲如霜。 他不由的撇了眼低头的萧慕白,正撞上萧慕白抬首。一张雕刻般俊美绝伦的脸便砸入了眼中,呼吸不由一滞。他从未近看过萧慕白,斜飞的英挺剑眉,眸中似飞花凝霜,明明是一双潋滟的桃花目,却偏偏淡漠疏离,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初哥哥一会儿去逛逛御花园吗?”萧慕红挽着他问。 夏初婉言拒绝,不动神色的抽出了手臂假装斟酒。 耳畔传来温热的呼吸夹杂着低沉的语调:“赶着去逛青楼么?” 他觉得脖颈处一阵轻柔的酥麻微感不适,又被萧慕白贴耳的那句话雷得外焦里嫩。一时间,忘了停手。 萧慕红按住他的手臂喊着:“初哥哥,酒溢出来了。” 他方才回神,尴尬的轻咳一声,让宫女擦拭。 夏初微感诧异的转头看向萧慕白,见他嘴角噙着笑。可那笑容,啧啧,总觉得带着两分讥讽,三分调侃,五分疏离。 夏初心气上来了,脖子一艮。端起风流的姿态,嘴角也噙着笑,附到他的耳畔,抑扬顿挫的说:“迫不及待呢……”那个‘呢’字还带着尾音,令人悱恻。 萧慕白的笑微不可见的僵了僵,随即彻底散了开来。 夏初认为自己上辈子也算是见惯了美男子。 比如引之,惊才风逸,翩翩君子,书香儒雅。 比如梓穆,温润如玉,清秀俊朗,气质出尘。 比如萧言竣,莲华容色,天人之姿,一眼便无法忽视,一念便坠入尘埃。 可是,夏初觉得萧慕白跟他们都不一样。他这一笑,像春天里盛开了娇艳的花,夏天里吹来了凉爽的风,秋天里的落叶归了根,冬天里的冰雪正在融化。 可能是他之前的气场太过凉薄,才会让夏初觉得这个笑容有点,温暖? “初哥哥,你好厉害,我哥从来不笑的。你都跟他说什么了?”萧慕红满脸惊讶。 萧慕白也不语,挑眉看他,待他如何回答。 “没,没说什么。”夏初扶额,略感头疼。 “说嘛说嘛,告诉慕红嘛。”萧慕红小孩心性,不依不饶的摇起了夏初的胳膊。 夏初的头更疼了,他眼神示意萧慕白管管自家妹子。萧慕白理都没理,一副任他自生自灭的模样。 夏初气结,对着萧慕红说:“你哥想去青楼见识见识,我说给他介绍漂亮姑娘他就乐开了花。” “骗人。”萧慕红嘟着嘴满脸不信。 “我哥见了美人都不笑别说还没见着的了。再说,谁能长得比我哥还好看?”她一脸得意。随即又瞄了眼夏初,复又小声的说:“初哥哥自然也是好看的,跟我哥一样好看。” 夏初不禁莞尔,揉了揉萧慕红的头。又想起了父亲也总是喜欢揉他的头,原来是这种感觉,长辈喜爱小孩的感觉。 上一世,因着萧慕白的关系。他对萧慕红接触的也很少,只是知道她不似宫中其他皇嗣勾心斗角弯弯绕绕。她天性率真,敢爱敢恨。还真是跟上辈子的她,很是相像啊…… “初哥哥,那我能去侯府找你玩吗?” 夏初从回忆中恍了神,被萧慕红的声音唤醒。他看着萧慕红清澈的眼睛,带着希许,闪闪发亮。夏初看着她,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那般美好,因为,不曾受伤。 “可以吗?”萧慕红扑闪着双眸,语气带怯,柔软的问着。 他也曾这样懦懦的,满怀希望的,问过别人,‘可以吗?’ 萧慕红触动了他心底的柔软,让他不由的轻轻说了声:“好。” 萧慕红霎时笑逐颜开,唤着萧慕白作证不许夏初耍赖。 “我以为你会拒绝。”萧慕白带着些许诧异。 夏初看向他,单手撑额的萧慕白露出一张如画的侧颜。低垂的眼眸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迷离神采,英挺的鼻梁恰到好处,高一分则多,低一分则少。迎合着下巴的曲线,形成了完美的轮廓。 “九公主天真烂漫,单纯可爱,你将她保护的很好。” 这皇宫里,人心险恶。萧慕红还能如此不谙世事,若非没有萧慕白的庇佑断不可能如此。 萧慕白陡然抬眼看他,这一眼寒光乍起,锐利深邃,意味深长…… “外面下雪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皇嗣们轰然而起,去殿外看雪。萧慕红拉着萧慕白跟夏初也往外挤去。人群中,萧慕白护住了萧慕红的左半边,而夏初护住了萧慕红的右半边。他们视线相交,双手微触,又迅速掠开。像含羞草般,轻轻一碰,便闭合起来…… 夏初看着点点扬花,片片鹅毛不知是何时下起。屋外的琼楼玉宇,铜狮脊兽都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晶莹洁白,纤尘不染。想起了上一世送她回府的萧言竣,站在侯府门外,将伞递给她。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一片片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铺落在萧言竣如墨的黑发上。 天地之间浑然一色。唯有他,立在那里。袭着一身月牙白的袍子,佩着一块精致的龙形玉,风姿特秀。 她看着他俊美异常的脸,怯怯的问:“我可以常去宫里找你吗?” 萧言竣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眉眼带着星辰的光。 “可以吗?”她懦懦的,满怀希望的追问。 雪很美,但它落下来的那一刻,却注定要化成水。一如他手中仅存的一点点水渍,夏初握紧了拳头。向萧慕白与萧慕红行了一礼,转身向皇上告退。 皇上见外面落了雪,忧他身子弱。便允了,差李公公送他。 夏初退后行了一礼,说:“不劳烦李公公了,我想寻一位皇子伴我出宫。路上,也好闲话一番。” “准了。” 夏初退了下来,萧言竣迎了上去。牵起一抹真诚的笑容,温声说着:“小侯爷,我送送你?” 夏初却未停步,目不斜视的越过了萧言竣。走到了萧梓穆的身侧,行了一礼后展颜笑道:“七殿下可有时间送夏初离宫?” 沁梿殿内霎时哗然一片,窃窃私语。 萧梓穆面若冠玉的脸上满是惊愕之色,随之也展颜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荣幸之至。”萧梓穆接过随侍的伞,亲自为夏初撑了起来。 直到尾随二人的侍从看不见了,萧慕红才醒过神来,拉着萧慕白问:“初哥哥是不是不喜欢四哥啊?” 萧慕白嗤了一声,这跟扇了萧言竣一巴掌有什么区别。他望着萧言竣的脸色此时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萧慕白觉得夏初是故意的,他这么走一遭。日后的侯府,怕是再难中立了。这,已经代表了一种态度。可是,为什么会选萧梓穆呢? “哥!”萧慕红又拽了下他的手。 萧慕白不禁也揉了揉她的头,温言说着:“他喜欢你不就行了。” 萧慕红眼眸亮了亮,脸上飞起了红霞。放下了萧慕白,双手拧在一起,羞涩的不再说话了…… 第十五章 出宫 随侍们远远的跟在两个主子身后,夏初与萧言竣并肩而行。渐渐的,步伐也变得一致。他们也发现了这一点,相视而笑。 两人走了许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终于在这一笑之后,萧梓穆问出了声:“小侯爷,为何选择我?” 夏初心中有很多的理由,可百转千回之后唯有一声轻轻的叹息。 “你若为君,天下之幸,百姓之福。”夏初不想说谎,这句也是实话。 “呃?小侯爷怎知是我所愿?” “无妨。七殿下若是想要,我便帮你得到。七殿下若是不想要,我便护你一世平安。”夏初语气淡定,却又郑重的不容质疑。 萧梓穆不由的驻了足,侧过身来看着夏初。蓝袍银簪的俊美少年立在他的面前,他的眼睛有着不符合他稚嫩年龄的深邃,他说完这句话也没有任何张狂的神色。他仿佛,只是独自起了一个庄重的誓言。然后,告知于他。 “小侯爷想要什么?” 萧梓穆不知道,这泼天的许诺之后他有何所图。 “我想要的……”夏初看了看这漫天的雪色,复又低下头来沉缓的低诉:“都会亲手做到。” “小侯爷需要我做什么?”萧梓穆以为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追问了一句。 夏初抬头看他,眉眼荡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需要七殿下……” 萧梓穆略略前倾,蹙眉仔细听着。 “开心就好。” 夏初说完便转身继续前行。 萧梓穆不可置信的愣在了原地,直到看见夏初的身形渐行渐远随又疾步追了上去。 “我所言皆是真心,七殿下无需有所顾虑,来日方长。” 夏初似乎知道萧梓穆心存疑虑,缓缓解慰。 萧梓穆听着他真诚的语气,心中带着一丝微歉,诚意的说道:“即是如此,便不要那么生分的称呼殿下,唤我梓穆就好。” 夏初的脚步缓了一缓,略低的头并未让萧梓穆看到他此时的神情复杂。他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压着自己起伏的心情。缓缓的说:“那便叫我的名字夏初吧……” “夏初。” 萧梓穆轻快的唤了一声。 这一声,让夏初的回忆决了堤。 远处的宫门,近处的雪花,全都在一瞬间模糊成一片。 记忆里,那个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的温润男子立于桃花树下。风一吹,落了一身的粉红,衣抉飘飘。他小心的挑起夏初额前散落的几缕发丝,温柔的替她夹于耳后。神色故作轻松的说:“夏初。我喜欢你,我不难过。我希望你也喜欢我,我才难过。” 她当时甚至都没有安慰他,便被远处萧言竣转身离去的背影牵住了心神。婉言拒绝了他的厚爱便匆匆追了出去。 “夏初?”萧梓穆见他神情恍惚,又唤了一声。 “梓穆……”夏初终于喊出了这个名字,继上一世撕心裂肺的哭喊之后。这是今生,第一次唤这个名字啊。 “呃?”萧梓穆莫名觉得,夏初这一声唤的。百转千回,甚是艰难。 “你身后的随侍里,是否有一位叫向寻的?” “是有这么一位。” “寻个由头,剔出去吧。” 刚才离开的时候,夏初曾远远的扫过那些随侍,便看见了向寻。他具体也不清楚这个人曾经做过些什么,在萧言竣夺位的计划里又参与了多少。但,总之,向寻是萧言竣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唔。他得罪你了?不对啊,你们应该未曾谋面才是。”萧梓穆不解。 “他是四殿下的钉子,若然你想留着,适时散些假消息给他也无不可。” 夏初有些感伤,上一世。若是他早些告诉了梓穆,是不是…… “不能吧?我查过他的底细干净,跟了我也有五年了……” 夏初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神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了。” 萧梓穆看着夏初无比认真的双眸,终是将剩余的话咽了下去。 “前面就是宫门了,梓穆留步吧。” 夏初行了一礼,便独自朝宫门走去。 萧梓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是跟还是不跟,追还是不追。 直到夏初的身影穿过了宫门,他才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转身,却正好看见向寻领着随侍跟了上来。问他:“殿下,回去么?” 萧梓穆不动神色的扫了眼向寻,若无其事的说了句:“回吧。” 出了宫的夏初便望见苏浅安立在对面候着,一看便知站了些时辰,身上都积了层雪。 苏浅安见他出了宫门,撑开一把罗伞,牵着马车迎向他。 “有伞自己为什么不撑着,给我这表忠心,苦肉计呐。”夏初忍不住嗔了一句。 “没,没有。”苏浅安慌忙摆手,又连忙从马车里取了个暖手炉交予夏初。 夏初摸了摸温度,撇了撇嘴。 “怕是,是也不太暖了。”苏浅安有点无措。 “无妨。”夏初上了马车,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苏浅安待他坐稳后驾车回府。 “你怎么来了?”夏初一边双手掩在嘴边呵着热气一边问他。 “我回府的时候恰巧碰到侯爷正要派人接您,便揽过来了。” “等回府了你去趟引之那,带他去怡香楼找李姨。让他们碰个头,再告诉李姨。秉文公子的消息可以散出去了。” “是。少爷你是不知道,我现在若是一时不慎,唤他一声引之。他立马就炸了毛。”苏浅安低哼了一声。 夏初印象中的引之都是书香儒雅,翩翩公子。也见过那么一次伤心万分,悲痛欲绝的引之。炸毛的引之,他还真没见过。 “你便随了他的意吧。” “是。”苏浅安呐呐的应着。 夏初不禁失笑,觉得苏浅安跟个孩子似的。上辈子他怎么没发现苏浅安还是这么个活宝。 马车到了侯府,苏浅安告了声退去找秉文。 门外的小厮提着灯笼送夏初回屋。 墨香一直候在屋外,见夏初回来赶紧准备热水伺候他沐浴。 待水满的差不多了,夏初屏退了所有人坐进了木桶里,舒服的泡起了热浴。心里琢磨着,皇上的饭,还真是不好吃呀,应酬了一晚上脸都笑僵了…… 突然的舒适让困意袭来,他又强打精神泡了一会。待水温渐凉才起身离开,吩咐墨香撤了木桶上了床。 躺在床上的夏初将被子盖过头,想着明天大概要迎接父亲大人劈头盖脸的谩骂了…… 第十六章 墨王府 “慕白,那小侯爷当真将四殿下在家宴之中,众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 墨王府内,许温澜巳时便跑了过来,兴冲冲的询问萧慕白。 “你消息倒挺快。” 萧慕白撇了他一眼。 “哎哟,不算快了。一大早,估计文武百官都得知道四殿下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了。” 许温澜摁下萧慕白手里的书,摆出一副你不告诉我你也别想看书的架势。 “你这不是知道的挺清楚么?” 许温澜神情一肃。 “墨王殿下!” 萧慕白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他。 “啧啧,这么精彩的一出好戏,你得好好跟我说说细微末节才是啊。” 许温澜肃着的脸不到三秒就绷不住了。 萧慕白怕他纠缠,简单说了个大概。许温澜听的津津有味,孜孜不倦。 余味了很久之后,许温澜突然一拍桌子喊道:“不对啊。” 萧慕白皱眉。 “你还记得那夜你问我那公子哥是谁府上的?”许温澜不待萧慕白说话便又自顾自的问道。 “夏候府的嫡子夏初。” 萧慕白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 “对,你那夜问完我,隔日闲来无事我还是去查了查。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许温澜卖着关子等着萧慕白询问,但见他理都不理,急得抓耳猴腮的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 “四殿下和夏初之前是见过一面的,就在上个月夏侯爷寿辰,四殿下替着皇上去贺寿遇到的。听说那天小侯爷刚回府,两人恰巧撞上,那小侯爷还表现的甚是喜欢四殿下呢。怎么才过了一个月,那小侯爷就翻脸了。他们初次见面不是相见甚欢的么?” 萧慕白嗤笑一声。 “甚是喜欢四殿下?那可真是喜欢的紧了。” “唔,你别不信啊。这是真的,我爹亲口跟我说的。那天寿宴我爹也去了。”许温澜急道。 “本王很肯定的告诉你,他一定不喜欢萧言竣。并且,非常厌恶。” 真是奇了怪了,许温澜喃喃自语。突然,又一拍桌子喊道:“对了!” 萧慕白看了许温澜一眼,那一眼带着凌厉的光。 “你再这么咋咋呼呼的,本王就将你给扔出去。” 许温澜悻悻的笑着,轻声的问:“听说九公主看上小侯爷了?” 萧慕白点点头。 “慕红很喜欢他。” “那他呢?” 许温澜一脸的求知欲。 萧慕白思索了片刻。 “他也喜欢慕红。” “那,不是听说小侯爷拒了赐婚?” 许温澜张大了嘴。 “我说的喜欢不是男女之情。”萧慕白扶额回想了夏初看慕红的眼神后说:“像是长辈喜爱晚辈的那种。” “萧慕白,你怕不是在诓我。小侯爷满打满算也就比九公主年长一岁,你跟我说长辈喜爱晚辈?”许温澜后退两步指着萧慕白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萧慕白冷哼了一声。 “本王何时诓过你?” 许温澜下意识点了点头,看着萧慕白如此认真的神情,逐渐接受这个事实。待他缓过劲来,便对着萧慕白感慨道:“这小侯爷不简单呀……” 萧慕白难得的附和了他一下,点了点头。 许温澜见他认同,更来劲了。 “你看咱们萧国诸位皇子中,只有你,出生没多久便封了王。这小侯爷更是,刚出生,就袭了侯。咱们萧国,历来可都是得等先侯故去才能袭位的,他倒好。你看你两,是不是不相伯仲。” 萧慕白这回没再搭理他,拾起了书继续看着。 ‘啪’的一声,又听到一声拍桌声。 萧慕白额头青筋隐隐暴起,许温澜反应过来。双手举过头顶,温声讨饶:“别,别怒。我就是又想起来,那小侯爷跟七殿下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萧慕白听了这么一问,脸上的愠怒消了消。 许温澜见他沉思,腆着脸问:“你也觉得蹊跷对不?” 萧慕白眉头微蹙。 许温澜见萧慕白蹙眉,倒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哎呀,这小侯爷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一晚上桩桩件件都是惊世骇俗的大事,我真想去会会他。” “你见不到他。” “为何?我堂堂户部侍郎嫡子,恭恭敬敬递个帖子去侯府还能被拒不成。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就是慕名拜访。”许温澜笑眯眯的说。 萧慕白冷哼了一声。 “萧言竣笑的可比你美多了。” 许温澜闻言,笑容便僵在那里,面色青黄不接。 半晌后,许温澜脖子一艮。 “我偏要去看看,没准人小侯爷看我顺眼呢。他不是看七殿下就挺顺眼的么。” “也是,有萧言竣给你兜着底。你面子也落不到哪去。”萧慕白讥讽道。 许温澜也不恼,一甩袖子,说去还真就立马去了…… 第十七章 夏候府 侯府内,夏初一大早就被墨香唤醒。 他还尚未清醒,迷迷糊糊的回着:“什么事儿都等我睡醒了再说。” “少爷,怕是等不了,侯爷发着脾气呢。” “我知道,让他先发着,等会儿我再去哄他。”夏初翻了个身继续睡。 墨香无奈,只能先去回禀了侯爷。 “什么?他说起不来?” 侯爷勃然大怒,手里的茶盏砸了出去。 “少爷说他一会儿就来哄您。”墨香赶紧补了这句,默默截去了哄的前半句。 “哼。我要他来哄?”话虽这么说着,脸上的愠色多少消了消。也让下人们打扫堂内一地的碎片了。 这就应该不会再继续砸了吧,侯爷的贴心随侍丛延一脸冷汗的想着。 侯爷刚开始还能淡定的坐着,两柱香后便连坐也不住了。又唤了墨香过来问,怎么还没来。 墨香深吸一口气,小声的回着:“少爷他说,他睡醒了就来。” “啪”的一声,侯爷火冒三丈。拍桌而立,咬牙切齿的说:“他还真能睡得着,看我过去扒了他的皮。” 墨香闻言赶紧一溜小跑,想着先行回去通知少爷一声,却被侯爷拦了下来。便只能跟在侯爷身后走着,心里默哀:少爷啊,我真的拦不住啊…… 侯爷怒气冲冲的来到了夏初的云栖院,刚想砸门进去。又想起自家的少爷实则是位豆蔻少女,心软了一软,吩咐墨香去叩门。 夏初第三次被吵醒,声音带着不满,缩在被子里恐吓的说:“墨香你再吵,仔细少爷我起来打断你的腿。” 墨香还没说话,侯爷的声音倒是先响了起来。 “我先撕了你的嘴,再打断你的腿。” 夏初从床上惊起,语气带着刚起身的慵懒,撒娇的说:“别介呀爹,我这就麻溜的给您开门。” 夏初打开门,看见怒发冲冠的侯爷。对着周围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然后挽上侯爷的胳膊进了屋,关上门,扶着侯爷落了坐。 侯爷端着生气的架子,一副等他解释的样子。 “爹,您是生我落了萧言竣面子的气?” 侯爷冷哼一声。 “现在人人皆知我夏韦谋养了个恃宠而骄,肆意张狂的好儿子。他好歹是位皇子,你至于给他那么大的难堪吗?” “落都落了,再说皇上都没吱声,你心疼个什么劲。” 侯爷看他那副一脸不屑的模样,气的挥手就要扇他。 夏初脖子一缩,眼睛一闭。眼皮还抖阿抖,睫毛颤阿颤的。侯爷的心酸了酸,挥着的手却是落不下去。 “皇上不说,是念着情分。你当众给他儿子难堪,他心里能舒坦?” 夏初按下他的手,乖巧的蹲在他身边,慢慢的跟他解释。 “如今到了该立储的年龄,皇子们明争暗斗。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但他还觉着自己健壮着呢。儿子们就已经开始明目张胆了,他心里能舒坦?萧言竣现下锋芒太露,他八面玲珑,又惯会收买人心,朝中大臣都拥立他的吧?更甚者,有些皇子都已经依附于他。皇上跟明镜似的,明白着呢。我昨儿压了压他的心气儿,皇上指不定心里头还高兴着。” 侯爷一脸的匪夷,夫人故去之后唯有夏初是他仅有的念想。他只盼着他能在山上身体健康,如若还能再跟白先生学些本事自然是更好的。 等年纪差不多了,接他下山在身边承欢两年也就及笄了。到时候带他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山川河流,人间的繁花似锦。若是路上,夏初再能遇到个喜欢的人,他就回京面圣。告诉皇上,他的儿子自幼体弱多病,坚持不住去了。 等他在外面成了婚,玩够了。在寻个由头认个义女什么的接回来。若是碰不到喜欢的,也没事。他就一直养着他,养着他。 “爹?” 夏初看着侯爷渐渐沉思了起来,以为他不信。又接着劝道:“您要是还在担心皇上问责,就按我说的去回禀。指不定还能得些赏。” “让七殿下送你出宫也是故意抬他的?” “那倒不是,我是真的表明了立场。” 侯爷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一直以来,可能他想要给他的,并不是他想要的未来。 侯爷神色复杂,半晌后认真的问:“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清楚。” “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 “明白。” “你可知道,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侯爷的脸上肃穆一片,探究的目光深深的凝视着他。 “云意,知道!” 夏初抬头,双眸坚定,神情决绝。 “既然,你意已决,侯府自会站在你的身后。” “爹……” 夏初站了起来,一把抱住了侯爷。他一向知道父亲爱他,疼他,宠他。却也没有料到,竟会如此相信他。至此之后,侯府便再也不能,独善其身了。 侯爷拍了拍他的背,又揉了揉他的头。 “少爷,户部侍郎家的嫡子许温澜在府外拜见。” 墨香的声音在屋外通传。 “不见!”夏初对着屋外回了一声,复又望着侯爷撒娇的说:“妨碍我承欢膝下。” 侯爷点了点头,笑的一脸宠溺。 “您先去传膳吧,我洗漱一下就过去陪您用膳。” “好。” 府外的许温澜吃了个闭门羹,灰头土脸的走了。 路上的时候他又想起更加可怜的四殿下,心情又逐渐明朗了起来。 不知道玉芙殿内,现下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第十八章 玉芙殿 此时玉芙殿内的物件已被砸了个七七八八,丽妃娘娘正对着萧言竣大发脾气。 “他不就是个袭位的小侯爷,凭什么敢落你的面子?” 萧言竣觉得憋屈,自己本就闷着气,还得在这温声哄着自己的母妃。 “殿下。” 殿外响起了萧言竣贴身侍卫司南的声音。 “进来。” 司南进了殿,看着丽妃欲言又止。 萧言竣开口道:“无妨,说吧。” “听闻夏侯爷午膳后进了趟宫。”司南话没说完,丽妃娘娘在旁冷哼了一声。问道:“来请罪的?” 司南面色复杂的回道:“好像不是,临走皇上还赏了好些东西给小侯爷。” “什么?” 丽妃惊呼一声。 萧言竣也同样惊讶皇上此举用意。他思索了片刻,对丽妃娘娘说:“母妃先别动怒了,皇上看来颇为宠爱这位小侯爷。许是念着他双亲的情分,现下,不宜与之交恶。” “那就白白让他欺辱了你?” 丽妃娘娘心有不甘。 “您容儿臣先回去仔细想想,再做定夺吧。” 萧言竣说完便告了声退,无心再安抚丽妃娘娘。 其实萧言竣从昨夜,就已经苦思到了现在也没想明白。这位小侯爷的态度怎么翻天覆地的变,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吩咐司南:“找个机会去问问向寻,七殿下是否早已和夏侯爷暗中联系。” 司南领命退下。 萧言竣独自一人走到城墙的顶端眺望远方。 下过雪的皇宫,景色更加壮丽。他微眯着眼,看向远处的皓然一色,喃喃自语: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上个月不是还对自己主动示好,说很欢喜的吗…… 二更时分的墨王府内,随侍寒飒正在向萧慕白汇报渝城封地那边传来的相关事宜。 萧慕白听完示意:“一切照旧即可。” “是。”寒飒领命后并未退下。 萧慕白看着他问:“还有事?” “许公子午时去了夏候府,被拒了。” 寒飒觉得许温澜跟自家王爷交情不错,便上报了。 “意料之中。” 萧慕白语气平静,面色淡漠。 “九公主下午也去了趟夏候府。” “哦?”萧慕白神色有了些起伏。 “九公主倒是进去了。” “他似乎对慕红甚是喜爱。”萧慕白微微动容。 “是,九公主申时一刻去的,待到快亥时才回宫。出府的时候很高兴,应该也在府内用了晚膳。” 萧慕白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夏候府那边还需要继续盯着么?” “远远盯着即可。让寒凌在宫外候着,若慕红出宫便暗中保护。” “是。” 寒飒领命。又见萧慕白挥了挥手,便退下了。 夜慢慢深了,萧慕白移至窗边,看着外面月色正浓。 院子里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上挂满了亮晶晶的冰锥儿。冬夏常青的松树和柏树,也堆满了蓬松松和沉甸甸的雪球。整个京城在一夜之间变得洁白,干净的让人不愿去想那些忧心的事。可是,就快过年了。他的时间,不多了…… 三更时分的候府内,夏初也倚在窗边看着月色。 月光下,云栖院内,正对着夏初窗户的中央堆着一个雪人。两颗葡提嵌入的眼睛正和他遥遥相望,那是萧慕红拉着他一起堆的。 萧慕红下午来找他的时候,本是不想见的。可一想起那双怯懦的眼神,夏初就拒绝不了。被她拉着玩了一个下午,最后还打了场雪仗。 她带着侍卫,夏初带着墨香他们。刚开始是陪她玩,后来自己慢慢也玩开了。殊不知,是谁在陪着谁了。 用了晚膳后,萧慕红还拉着他在这院中堆了个雪人才肯回宫。走的时候还给这雪人起了个名字叫小红……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上辈子,他下山后跟着萧言竣。刚开始,也是天性未泯,与萧慕红一般天真无邪。可慢慢的,萧言竣不断的告诉她。她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她得端庄贤淑,她得墨守成规,她得以身作则。渐渐的,她也就成了一副躯壳。一副,萧言竣喜欢的躯壳…… 夏初看着那个雪人,又想起了蓝羽樱。 下山之前的每一个冬天,他都是同蓝羽樱一起度过的。上辈子下山后,却再也没有回过姿蓝山。倒不是他不想念,是他觉得自己沾染了这俗世,回不去了。 然而,这一世,终究是不同了。他不会在做那金丝雀,他见识了天高地阔,欣赏了异域风情,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间,迈过了波澜壮阔的大海。这江山如画,他想让梦安,也看一看。 第十九章 除夕前夕 年前的京城格外的热闹,夏初刚陪着萧慕红逛完了街市,回到府里的时候都已经快戌时了。 这十来天里,萧慕红隔三岔五的来了三次。这孩子,嘴也甜,性格又好,哄得侯爷很是开心。再加上,夏初总能在她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对她也就越发宠溺起来。 进了侯府,下人们都在忙着张灯结彩。他看着满院的喜色唏嘘不已,时间过的可真快。明天就是除夕了,他在府里,也呆不了多久了。 夏初掐着点,估摸着这个时辰侯爷应该在书房,便直接走了过去。 丛廷远远见他过来,早就通传了侯爷,开了门。 夏初吩咐他去取上茶具和普洱后便进了书房。 侯爷刚刚写完一副桃符,正独自欣赏着。 夏初走了过去,张嘴就开始夸:“啧啧,父亲大人这书法。真是大气磅礴,笔墨横姿,游云惊龙,刚劲有力……” 侯爷摆摆手,示意他够了。 夏初嫣然一笑,复又看到书案边已经堆起了一摞桃符。便打趣道:“爹,您这是要送人还是打算拿去卖了贴补家用呐?” 侯爷瞪他一眼。“府里这么些个院子不得都换上啊。” “是是是,明儿我亲手挨个给您挂去。” “这等小事还需要你来做?” 夏初奉承道:“父亲大人的墨宝可不得我亲自来?” 说话间,丛廷叩门上了茶具,夏初便开始烹茶。 侯爷过来坐下,看着夏初娴熟的手法,闻着茶香渐渐四溢,一脸的满足。 “下午带九公主上街了?” “嗯呢。这孩子求着我带她出去玩,说长这么大就没上过街,不知道街市究竟是怎样的繁华热闹。你也知道她撒娇的能耐,一双眸子水汪汪的,哪里拒绝的了。” “说谁孩子呢,你也就比她大一岁而已。”最看不得他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明明才十三,说话做事却像三十。 夏初叹了口气,也不搭话,给侯爷递了一杯刚沏好的茶。 侯爷接过茶,吹了吹。又放下,忍不住说:“九公主对你的心思你是明白的,你对她太好了,爹怕她情根深种。” “我正要跟您说呢,过完元宵节,我就去韩阳了,引荐的人找过了吗?” 侯爷突然就落寞了起来,看着手中的那杯茶水说着:“早就安排过了,你去了之后找顾未易总教头即可。但是,你要走的这么急吗?” “爹,我这是去办正事的。此行路途遥远,早点去,多熟悉些周围环境,了解人情事故,都是耽误时间的。”夏初见不得侯爷神伤,温言安抚着。 侯爷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这些时日,嘴都被你养刁了。过了元宵节,就喝不到云意烹的茶了……” “爹,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办完了事我马不停蹄的回来给您烹茶,每天在家承欢膝下,可好?” 夏初握着侯爷的手,心里一阵阵泛酸。 “好好好,爹知道了。” 侯爷将自己的手覆在夏初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夏初压了压眼中涌起的雾气,给侯爷续了杯茶。 “爹,明天就是除夕了。” “是呀,爹盼着跟你吃顿团圆饭都盼了十三年了。”侯爷感慨道。 “爹!您是不是非得云意哭出来才满意。”夏初娇嗔道。 “好好好,是爹的不是。”侯爷扫了扫感伤的情绪,笑着说。 “那,既然是爹的不是,是不是就得答应我一件事呐?” “在这等着我呢,又什么事啊?” “你看,这府里就我们两个人,多冷清。” “所以?” “所以,我想带着李姨,浅安,秉文公子一起吃个团圆饭。” “李欣兰也就算了,浅安和秉文也能得你如此重视?” “爹,我没把他们当下属。他们,是要陪我一起走下去的同伴。” “行吧,你开心就好。” “爹……我怎么能拥有天底下这么好的爹啊!”夏初撒着夸张的娇,惹得侯爷哈哈大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如今,这皇宫之中,数你的名气最大。都十多天了,文武百官的酒后谈资还是你入宫赴宴的那一夜。这回四殿下算是彻底被你整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夏初撇撇嘴,心里想着,这才哪到哪儿,日子长着呢。 侯爷看他一脸的不屑,也懒得数落他,继续说道:“这民间啊,秉文公子已经炙手可热了。怎么还一个消息都没卖呢?” “不急,我早就告诉过他,一个月只卖一个消息。这些天,浅安也给我送过来些折子。我再挑挑,这第一笔么,总得干票大的。” “心真大。”侯爷挤兑他。 “我装的下。”夏初一副傲娇的模样,侯爷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夏初陪侯爷喝完了茶,又看了会书。直到月已西斜,送了侯爷去就寝后才回了云栖院。 苏浅安早就回了府,听到夏初回来的声音便出门候着。 跟着夏初进了屋,递上了秉文的折子和一个长条的小木盒。 夏初翻了翻折子,然后烧掉了。又打开小木盒,取出一根钗头制着狐狸样式的银簪。他轻轻按了下微微凸起的狐狸鼻子,狐狸头便弹开了。 “簪子做的不错。”夏初满意的说。 他还是上次进宫选了根银簪的时候突发奇想,回来便画了图纸吩咐浅安找人去做。这银簪的长度正好适合放些略长的银针。 苏浅安看着夏初把玩银簪的样子不像还有什么吩咐,便试探着开口问道:“少爷还是已阅不回么?秉文说,这些折子里有些他是知道的。” 夏初左手托腮,右手食指敲着桌面,慵懒的说着:“你告诉他别急,沉得住气。一个月一次的营生,要卖就卖大的。” “是。” 苏浅安刚想告退,又听夏初叫住了他。 “明天午时店门就能关了,你让引之乔装打扮下带他来趟侯府,别让人发现了。” “是。” “早点些休息去吧。” 苏浅安告了声退,夏初唤了墨香进屋洗漱后也躺上了床。 这安逸的生活,还有半个月就要结束了…… 第二十章 年夜饭 上 夏初今儿起了个早,去父亲那里请了安,一起用了早膳。随后去书房让小厮将那摞桃符抱了出来,侯爷看见了对着他喊:“你还真自己挂啊?” 夏初回头嫣然一笑。 “君子之诺,不悔也。” 侯爷知道他孝顺,便全了他的心意,不再拦了。 夏初领着小厮挨个院子挂了一遍,遇见了下人们问好的,他也和蔼的回着话。碰到些干重活的,他还会说两句辛苦了再赏些碎末银子。 特意将苏院留在了最后,到了门口,让小厮先行回去。他挂好了桃符,熏了蝉叶便进了苏院。 来到苏浅乐的房间敲了敲门。 “浅乐。” “少爷请进。”苏浅乐听到夏初的声音忙说。 夏初进了屋,吩咐丫鬟去沏壶茶。又走到了床边坐下,诊了诊脉。 “少爷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早?” 这些日子,除了九公主来府的那几次。夏初约莫午膳后都会来苏院一趟,摸一摸脉,陪她聊会天。是以,今天他巳时便过来了,让浅乐略感意外。 “今天是三十,你这身体不大方便出去。你哥在外面办事,中午我便留在这里就当咱两吃顿年饭吧。” “少爷……”苏浅乐的眼眶红了红。这些年来,他们兄妹二人饥一餐饱一顿的又居无定所。哪里还顾得上过不过年,眼见别人家越是热闹,她的心里就越是凄凉。怕拖累了哥哥,又怕自己真的撒手人寰留他一人在这世上怎么办。 “怎么了这是,要不我给你哥叫回来让他陪你吃?”夏初一看浅乐梨花带雨,便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不用。我这是高兴。”苏浅乐赶紧拭了拭泪,笑逐颜开。 “那就好,你的脉象已经逐渐稳定了。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些,没准等我回来,就已经好了。”夏初倒不是宽慰她。因为治的早,药又金贵。在侯府调养的也很好,或许等他回来,浅乐真的就痊愈了。 “少爷要出远门么?” “嗯,浅安没跟你说吗?元宵节过后要出门办点事。” “我哥,很少跟我说话的。他木讷的狠,来了也就正襟危坐,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夏初笑了笑。 “是木讷了点,拿过来的这些书可还喜欢?” “嗯,少爷带来的书都是些逗乐的话本子,很有趣。” “你想要些什么就直接吩咐下去,不用不好意思。我第一次问你的时候你也不说,我就随便挑了些你们女子爱看的。” “少爷。”苏浅乐看着夏初,欲言又止。酝酿了半天,终于开口:“我想看些对你有用的书。” “啊?” “少爷医术高明,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逐渐变好。就想着,能不能等我好了,也能留在少爷身边办事。” “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就已经是为我做事了。” 苏浅乐点点头,眼中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 夏初安慰了她一番,说了些市井的乐子逗她。又陪着她用了午膳,临走时递给她一个香囊。 “明天就是新年了,辟邪的。另外还给你做了几身新衣服,开春后你也能在院子里走动走动了。” 苏浅乐接过香囊,小心翼翼的抚着吉祥的花纹,嗅了嗅里面的香味,满足的说:“谢谢少爷。” 夏初见她喜欢,便笑着跟她告了辞。 回了云栖院,将昨天下午与萧慕红去街市上买的东西理了理。给引之买的成衣是他估算着身材的,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把东西打了个小包裹便提着去找侯爷。 到了侯爷的蘅芜院,发现李欣兰已经来了。跟侯爷拉着家常,见他过来便站了起来,行了一礼。 他扶了一手,笑着拉着李欣兰重新坐下。 李欣兰看着夏初,高兴的说道:“少爷是不是又长高了些,比上次见面又俊俏了些。” “李姨别打趣我了,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李欣兰摆了摆手,说着:“不辛苦。” “这楼子前期还得你看着,慢慢的,可以带个贴心的人出来,在逐渐的放手。” “放手?”李欣兰诧异。 “是啊,你总归是得回到我身边的,总不能一直呆在那。” “是。”李欣兰面色一喜,她还以为,往后都不能在伺候少爷了。 “不过这事急不得,得稳定了之后在着手去办。” “是。” 丫鬟们已经开始陆续的上菜了,侯爷见已经申时了便问夏初:“他们怎么还没来?” 夏初一边吩咐小厮们在添两张椅子,加两套餐具。一边回着侯爷:“午时我就让他们关门了,估计秉文要回去易容,耽搁点时辰。” 侯爷刚要问他怎么还要添两张椅子?就见院子外,苏浅安领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 第二十一章 年夜饭下 “来了。”夏初唤了一声,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苏浅安与秉文对着三人各行了一礼。侯爷点了点头,夏初示意他们落了坐。 秉文与李欣兰坐在了一处,两人交流着一些京城消息。苏浅安挨着夏初坐在一处,夏初跟他说着已经去过了浅乐那边,让他安心。侯爷落在主位上一时有点空虚…… 好不容易酒菜都上齐了,侯爷咳了一声说道:“菜齐了。” 两两小分队停止了交头接耳,正襟危坐。 夏初看着侯爷甜笑着说:“父亲大人,今儿是除夕。压岁钱我也不要,来点实际的,我就想找你要两个人。” “人?什么人?” 侯爷没反应过来,其他人也一脸的诧异。 “府里的人呗,给不给嘛。” 夏初双手托腮,眨巴着一双灵动的双眸。 “府里的人你随便用,这有什么给不给的。” 侯爷晒然一笑,以为多大的事。 “我不是用,我是要。”夏初强调了下。 “有区别?”侯爷挑眉。 “那肯定啊,我一边用着他们,但其实他们还是听你的话呀。我要过来,他们便只能听我的话了。”夏初振振有词。 “分的这么清?” 侯爷有些不悦。 “不是要跟父亲大人分。有些事情,我得是他们唯一的主子才能吩咐。” 夏初扁了扁嘴,一副委屈的小摸样。 侯爷觉得夏初说的也没什么毛病,余光又撇到他那楚楚可人的摸样,手一挥。 “给了。” “那就请父亲大人挑两个暗卫给我吧。” 夏初喜笑颜开。 侯爷挥袖的手僵了僵,他原以为夏初不过要墨香啊,或者他身边能干的丛廷之类的侍从。真没想到他居然要暗卫。 “你怎么知道府里有暗卫。” “哪个王侯贵胄没点自己的暗卫啊。”夏初不以为意。 侯爷点了点头,觉得言之有理。 夏初又接着说:“这段时间一直跟着我的那个是叫边定吧?我就要他了,您在挑个给秉文。一则保护他的安全,二则待我离京,他两也能方便我们传递消息。” 侯爷在他的话语中脸色越来越凝重,要说知道有暗卫的存在确实不难。但,怕是连当今皇上也不会知道侯府暗卫的名字。 侯爷凛着面色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他叫边定。” “现在知道我们秉文公子的神通广大了吧。”夏初面不改色的把锅甩给秉文。 上辈子他遇过两次危急时刻。 一次是萧言竣被刺杀,连带着她一起。边定就是那一次现身救了他们,她才知道自己的身边一直有这么一个人。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她被萧言竣软禁,挑断了手脚筋脉。边定现了身,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秉文公子确实不负盛传。” 侯爷的目光落在了易容的秉文身上,不免高看了一眼。 秉文陡然听到这么大一件事,脑子已经嗡嗡作响。忽然又被戴了顶高帽子,周身还感受到了侯爷投来的炙热目光。他眼观鼻鼻观心,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盛名不还是您的功劳嘛。”夏初看着秉文不自在的摸样出言解围。 “赶紧把那两个暗卫叫进来吧。” “边定,边皓。”侯爷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弹指间便听到了叩门声。 “进来吧。”侯爷允道。 “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进来两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 “侯爷。”两人同时下跪行礼。 “起来吧。以后,你们就是少爷的人了。”侯爷吩咐道。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应了声是。 “边定,往后你就继续跟着我。边皓,以后你去跟着秉文。” 两人对着夏初,又应了声是。 “我知道你们心存疑惑,身为暗卫,本不该出现在主子之外的人面前。但是,今天这屋里的人,都是我亲近之人。我希望,也包括你们二人。日后,大家必然都会有所交集。互相认识一下,也予以方便。” “属下明白。”两人回道。 夏初点了点头。 “既然明白,那就坐下一起吃顿年夜饭吧。” 两人闻言俱是一惊,抬眼看向侯爷。 “你们的主子是谁?”夏初左手托腮,右手食指敲着桌面。面色慵懒,语气却带着肃然的愠怒。 两人收回目光,又同时下跪,回道:“是少爷。” “那我说的话,你们看向侯爷作甚?” 二人被夏初陡然迸发的凌冽气势压迫,慌忙回道:“属下知错。” “坐。”夏初命道。 两人闻言立马起身,乖乖坐下。 侯爷深深的看了夏初一眼,带着三分不满,七分欣赏。 夏初知道事先未曾知会侯爷让他不太高兴,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嘛。人是要过来了,总要恩威并施,让他们知道,以后该听谁的话才是。夏初给侯爷斟了杯酒。 “父亲大人,您来开席吧?” 侯爷心里明白夏初的用意,也未真的生气,听他开了口,便举杯开席。 “希望在座的各位,喝了这杯屠苏酒,以后诸事顺遂。” 院子里的烟花爆竹也随之燃放了起来,众人皆举杯起身,谢过了侯爷。 “估计你也不会自己准备,便给你买了几套。”夏初饮完酒,拿出给秉文买的新衣递了过去。 秉文起身,恭敬的接过,谢了赏。 在此之前,秉文并不知道夏初唤他前来所谓何事。他问过苏浅安,苏浅安也不清楚。两人都以为大概是有什么紧要的吩咐,才需要他易容前来。 没想到,却是怕他孤身一人在今天独自伤怀。秉文本就心中泛着感动,现下,又见夏初连新衣都为他备下。激动的神情,有些抑制不住的溢于言表。 夏初看见苏浅安羡慕的眼神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看了,你们的新衣侯府都会准备,你的那份已经送到屋里了。” 苏浅安闻言,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众人起身举杯,又一起敬了侯爷与夏初,纷纷谢赏。 夏初又拿出香囊,每人递了一个。 边定有些愕然的问:“我们也有?” “自然,方才不是说过。在场的都是我亲近之人,也包括,你们二人。” 边定边皓受宠若惊的接过。众人又举杯,敬了夏初。 “咦,秉文的香囊也是与众不同的。”侯爷注意到了大家都是红色的香囊,绣着如意的彩符。而秉文手中,却是蓝色的香囊,绣着粉色的花。侯爷转头探究的看向夏初,莫非夏初对秉文…… 夏初没察觉到侯爷的心思,不以为然的说:“你们拿的都是侯府置办的,秉文那个是我从山上带下来的。” “少爷偏心。”苏浅安嘟囔了一句。 夏初赏了他一个暴栗。 “让旁人看到秉文公子佩着我侯府的香囊,你还不如出门去喊他是我的人呢。” 众人皆笑,气氛一下子热络了起来。连侯爷都有些哑然失笑,他闻了闻香囊的味道。 “这香味很独特。” 夏初立马得意起来。 “这香囊本身没什么稀罕的,可这里面的香……”夏初拉长了尾音吊足了众人胃口后接着说:“放眼京城,都是买不到的。” 夏初心想,这可是蓝羽樱制的香。别说放眼京城了,普天之下那也是没有的。 众人闻言纷纷举到面前仔细嗅着,又妥善收起。本以为少爷送这香囊寓意辟邪,新年图个吉祥,原来还是这么金贵的东西。 夏初不免思念起姿蓝山。往年的除夕,都是在山上度过的。白若霏虽然连过年的一应物品都不会准备,但还是会在这一天。聚着四个人在一起守岁,喝着屠苏酒,与蓝曦林题诗作画,抚琴对弈。而他跟蓝羽樱则被迫的要为他们喝彩…… 夏初的目光在众人的面上一一扫过。这些屋子里的人啊,包括侯爷。以往在这团圆的日子里,却都是凄凉一人。 一念至此,他起身举杯,对着众人道:“过去的你们,或许孤身一人。但我希望,日后的岁岁年年。我们都能如今天这般,聚在一起吃顿年夜饭。你们要记住,从此以后。你们,都不再是一个人了……” 众人刚听前面的两句不免有些唏嘘神伤,可待夏初说完。他们的眼里都酝上了一层浅薄的雾气,面色动容,心神激荡。互相看向对方的眼神都柔软了几分。 “你们打算让我举杯到何时?”夏初挑眉问道。 众人方才回过神来,慌忙举杯。 “快些吃吧,说了许久,菜都凉了。”夏初一边说着一边给侯爷布菜。 苏浅安看着夏初给侯爷布菜,也抬手给夏初布菜,众人也终于开始动筷。 秉文看着夏初温润的笑颜。此时,很想跟苏浅安换个位子。他也想……给少爷布菜。 夏初又提议大家玩起了行酒令,对诗,猜谜,唱曲之类的助兴节目。一时间,锅里的蔬菜肉食正在翻滚,桌上的热闹氛围四散开来。觥筹交错,杯杯溢满…… 夏初时时关注着侯爷,添酒夹菜,偶尔还耳语几句。 侯爷看着许久不曾热闹的侯府,突然觉得,这么多人一起吃个饭,似乎也不错。 这一顿年夜饭,从酉时吃到了快亥时才结束。 李欣兰先告了退,她还要回怡香楼打点。 夏初便让众人都散了,自己陪着侯爷守岁。 第二十二章 探春 月上柳梢,年华悄然更递。子时已过,侯爷爱怜的看着夏初。 “云意,你十四了。” 夏初挨着侯爷坐下,看着窗外皓月当空,应和道:“是啊,十四了。” “明年你就及笄了。” “爹,这才刚刚新年,你就急着说明年。”夏初晒然一笑。 “云意,你想恢复女儿身吗?”如此豆蔻年华的少女,应该也是想要红妆的吧。 “不要!我又不想入宫。”夏初满脸的拒绝。 “抛开入宫,云意不想穿一穿轻纱罗裙,化一化精致的妆容么?” “不想。如此就好,甚是方便。” 侯爷看他一脸的认真,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爹还想看看云意打扮成女子时惊为天人的模样呢,定是极美的。”侯爷一脸的期盼。 “爹,您就别折腾我了……”夏初撒娇的把头靠在侯爷的肩上,还蹭了蹭。 这一夜,京城里的爆竹声不绝于耳,鼓吹之声也是时时奏起,喧响彻夜。侯爷与夏初两人坐在火炉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满室温情…… 直到黎明的光乍现,夏初才打着哈欠起身告退,侯爷却是一把拉住了他。 “你回去换身衣服洗漱一下,随我去宫中探春吧。” 夏初一声哀嚎,扁着一张小嘴意欲撒娇逃过。 侯爷却不看他,叹了一声。 “往日你不在府里也就算了,如今你要为父孤零零的一个人去吗?” 夏初闻言立马就怂了,抬手作揖:“云意这就回去洗漱换衫……” 侯爷看着夏初离去的背影甚是满意。 其实他往年里也是不探春的,只往宫中呈上飞帖聊表心意。皇上也体恤他,从未不满,反而恩赏从未中断。 如今夏初回来了。一则他也想要带出去长长脸,二则既然夏初选择了萧梓穆,侯府不再中立,宫中就要开始走动走动了…… 侯爷掐着时辰,错开了皇子们的时间。直到巳时才带着夏初进了宫。 皇上见了侯爷和夏初龙心大悦,赏了不少东西。 夏初谢了恩,又向皇上辞了行,禀报了元宵节之后就要回山上养病去了。 皇上准了。见他面带倦容,神情萎靡。怜他身体孱弱,又下旨免了他日后的行礼。 夏初面色一喜,诚心的谢了恩。他委实厌恶这跪拜之礼。 皇上和侯爷说着私话,允了夏初去偏殿休息。 夏初如释重负,一路疾步走着恨不得立马躺在床上。奈何他刚刚上了床,萧暮红便寻了过来,兴高采烈的拉着他出去放爆竹。他百般讨饶仍是敌不过萧暮红的撒娇卖萌,眼泪汪汪。 一路半眯着眼被萧暮红拽到殿外的空旷之地,见她吩咐小宦们燃放爆竹,自己则捂着耳朵蹦蹦跳跳的跑到夏初身边满脸紧张又满脸希翼。夏初无奈,只能任由她靠在身上,听着爆竹声声于耳,绵延不绝。 萧暮红乐此不疲,一会靠着夏初,一会挽着夏初,一会抱着夏初。夏初想找点什么塞住耳朵,摸了一遍全身除了针,啥也没有。不禁扶额,头疼不已。 终于熬到萧暮红放腻了爆竹,却又开始燃起了烟花。燃够了烟花,又非得拉着他去逛御花园…… 夏初生无可恋的被萧暮红拖着前行…… 路上,巧遇了七殿下。 隔着一条长廊,萧梓穆在另一端远远的与他相望。日光下,他袭着一身玄色镶着红边的袍子,雅人深致又带了丝喜庆。 夏初估摸着萧梓穆也是闻了他进宫的消息寻过来的,便抬步向他走去。 萧梓穆见他过来,也抬步迎了上去,两人于长廊中间交汇驻足。 萧梓穆温润一笑,依旧令人如沐春风。 他唤道:“夏初。” 夏初展颜一笑,回道:“梓穆,新年好。” 萧梓穆点了点头,又看向萧暮红。 “也只有九妹的面子大,能邀的动你了。” “你也可以。” 萧梓穆楞然,闻言看向夏初,见他眉目如画的眸子里笑意漾然。 “此前,我也想去侯府找你。听闻除了九妹,其他拜访的人,都……” 夏初打断了萧梓穆的话,眸光炙诚的凝着他说:“你不一样。” 萧梓穆闻言一惊,愣在原地。 “九公主,你先去凉亭那歇息一会。让宫女们置备些点心茶水可好。”夏初指着不远处的凉亭对萧暮红说道。 “那我过去等你。”萧暮红乖巧的应道。 她虽平时仗着夏初对她的喜爱颇为任性,但是,这种时刻,还是拎的清的。皇室里的孩子都是人精,比如,萧暮红知道此刻他们有话要说。比如,她回的是“等你。”而不是“等你们。” 夏初看着萧暮红离去的背影缓缓说道:“梓穆,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关系。我对你,也毫无所图。我愿意站在你的身后,只是我愿意而已。” 萧梓穆明白他的意思,却无法理解他的心。这突如其来的幸运,耀眼的让他不能直视。 “听说,你刚刚像父皇辞了行。” “嗯,我也打算去告诉你一声。我离开的时候,若然有事,你自可派人去找我父亲。我已与他说出了我的选择,他会不遗余力的帮你。” “夏侯爷答应了?”萧梓穆震惊了。 他原以为,这是夏初个人的意愿,即便侯府不会阻拦亦不会过多干涉。却没想到,夏侯爷应允了。 “自然。否则,他今天就不会带着我进宫了。许是,也想为日后的事情,做些打算。” 萧梓穆常年万事不崩于色的小脸,在遇见夏初之后,已经不知崩了几次了…… 他稳了稳心神后肃然说道:“其实,我此前并无那个意愿。日后,无论谁坐了那个位子。无论是做个贤王亦或是闲王,都是不错的。” “梓穆既身于皇室血脉,就不该如此单纯幼稚。匹夫无罪怀璧尚且有罪,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别人眼里的阻碍。你若不争,日后四殿下可不会跟你兄友弟恭。皇上子嗣虽多,但能让他视为敌人的,也只有你跟墨王了。他甚是忌惮墨王,轻易不会出手。你,就不同了。这些年来,你清心雅正,不屑与朝中大臣私交,恪守本分。如今手中,可有一丝实权?你可曾想过,如若有一天,四殿下给予你致命一击,你可有反抗之力。若你一朝覆灭,你的母妃日后该如何自处。” 夏初言辞凿凿,直击人心。 见萧梓穆面色从最初的平和到逐渐失色,夏初叹了口气。 “我不是逼你为刀俎,我只是希望,你有选择的能力。” 萧梓穆点点头,心下明白。夏初虽然字字珠玑,针针见血,却也是为了自己着想。 夏初见他神色受伤,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微笑着说:“无妨的,若是你真心不愿参与这手足相残的夺帝之争。墨王既护的住九公主,我亦必能护你周全。” 萧梓穆看着夏初如樱的唇荡开了一道涟漪,滑过了他的内心。眼前的少年,双眸不虚不伪,从容淡定。萧梓穆觉得夏初像一阵和煦的风,吹散了刚刚笼罩他的阴霾。他豁然开朗,也绽出一丝笑意。 “多亏你提点。日后,我必不会,沦为鱼肉。” 萧梓穆眼神坚定,顾虑消散。 “如此甚好。九公主等的急了,我得过去了。” 夏初见萧梓穆心结已解,便告辞离开。 “夏初。”萧梓穆叫住了他,踌躇了一会说:“明天可要一同去天安寺祈福。” 夏初一听要去寺里祈福不免头疼,那岂不是大半夜的就得准备出门去抢头香。他斟酌了下言词,回复道:“梓穆啊……不是我推诿,我这昨儿夜里陪父亲大人守岁,直到现在都未曾睡过。实在是精神不济,你看……” 萧梓穆的神色暗了暗,打断他说道:“既如此,就……算了,你好好休息。是我思虑不周。” “不是,我话没说完嘛。上香有什么好玩的,元宵节一起赏灯如何?” 萧梓穆的双眸瞬间就亮了起来,笑着应好。 两人约了时辰后,萧梓穆便面带笑容的告辞了。 第二十三章 皇恩浩荡 萧慕红正在凉亭里愁眉苦脸,看见夏初走来瞬间换了张笑脸迎了上去。萧慕红拉着夏初坐下后嗔道:“怎么这么久嘛。” 夏初揉了揉她的头。 “多说了些话,让九公主等急了。” 萧慕红压根也没什么气性,拿了块桂花糕喂给夏初。 夏初拿手接过,小口吃着。 “初哥哥。”萧慕红又给他倒了杯茶,殷勤的说:“你能不能去见见我的母妃啊……” 夏初被刚入口的茶呛到,咳了几声。 萧慕红赶紧轻拍着他的背说:“哎呀,我母妃人很好的,她就是想看看你。” 夏初蹙眉,看来是得找个时机告诉萧慕红。他对她的喜爱,并非男女之情。 “时辰不早了,都快午时了。我得回去了,估计皇上和父亲大人已经开始寻我了。九公主,我们下次再说啊。”说完便慌忙起身,不给萧慕红开口的机会疾步离开。 回了清心殿,皇上和侯爷还真的在寻夏初。 清心殿内已经摆好了午膳,就等着他了。 夏初看着碗里堆积如山的食物,看了看侯爷。又看了看盛满食物的骨碟,再看了看皇上。自从侯爷给夏初夹了第一筷子菜后,两人便持续在你夹一筷子,我势必也要夹一筷子的情形下乐此不疲。夏初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您二位想怎么着吧?” 皇上拦住侯爷要夹菜的手,瞪了一眼侯爷道:“你先等会儿。” 又转过脸来对着夏初笑眯眯的说:“初儿先吃一口。” 夏初无奈,又拾起了筷子。 两人的目光随着夏初的筷子落到了碗里小山的:“看吧,第一筷子吃的是我夹的,我夹的牛肉。” 皇上有些闷闷的说:“得瑟啥呢,你那块在上面好夹而已。” 夏初有些无语,赶紧挑了块皇上夹的菌菇吃了才让皇上的表情略有好转。 夏初扶额,看着两位不惑之年的男子像总角孩童般幼稚,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放下筷子盛了两碗鸡汤,一起递了过去。 皇上看了看面前的那碗鸡汤,想了想,端起来跟侯爷的那碗换了过来。 “你干嘛呀?”侯爷不解。 “这一碗是先盛的。”皇上撇脸傲娇的说道。 这回连侯爷都有些忍俊不禁了。 夏初头大如斗,他知道侯爷与皇上是少年情谊。却不知道竟好到了这种程度,都没有尊称了。他也知道皇上喜欢他,却也不知道这么喜欢他。上辈子皇上虽也对她甚是宠爱,可她成天跟着萧言竣形影不离的,也未曾见过皇上这般摸样。 皇恩浩荡,浩荡起来,真是消受不起啊…… 夏初按着太阳穴,艰难的吃完了这顿饭。 用完午膳后,皇上还想留侯爷对弈。夏初忙说昨晚和父亲守岁,都是一夜未眠。父亲大人身体熬不得了,自己身体也熬不住了。皇上方才作罢,放了他们出宫。 夏初赶紧拉着侯爷离宫。一路上看着侯爷神采奕奕,不禁心下感慨:父亲大人的身体,真好啊…… 总算回到了府中,夏初一头便扎进了被窝里。临睡前吩咐墨香,谁都不见。然后便在不绝于耳的爆竹声中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三更天。半夜醒来的夏初精神极好,翻来覆去的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了身,跑去敲隔壁苏浅安的房间。 苏浅安早就回了府,听墨香说少爷下午回来便吩咐不许打扰闷头睡觉。他便去了趟苏院看了看苏浅乐,坐了一会便也早早回屋休息了。此时,听到夏初敲门。从床上惊起,披了件衣服开了门。 夏初提着两坛酒,还有些从厨房顺来的小菜。站在门口,身上洒满了一道柔和的月光,对着他说:“喝点?” 苏浅安赶紧侧了个身位,让他进来。关上门后,穿好衣服陪他坐下。 夏初已经翻了两个茶盏盛酒,就着花生米,拍黄瓜喝了起来。见苏浅安落了坐,便示意他一起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夏初深深的发现,苏浅安真的算不得一个好的酒友。他在此刻,无比想念引之。早知如此,还不如费些时间去引之那啊…… 第二十四章 切磋 苏浅安哪里知道夏初心中所想。少爷问,他就回。少爷饮,他就喝。少爷吃,他就看着少爷吃…… 夏初把自己灌了个微醺后就实在有些忍不了了,擦了擦满是油的手后,看着苏浅安问:“打一架吗?” 苏浅安楞了一下,半晌后问道:“少爷是想跟我切磋吗?” 夏初嗤了一声。 “跟你说了我就轻功还行,其他都是皮毛。” “那?”苏浅安满脸疑惑。 夏初也不理他,起身开了门,对着外面喊了句边定。 “嗖”的一声,一个黑影落下,站在夏初面前跪下行礼。 “以后不用行跪拜之礼了。”夏初将他扶了起来,吩咐道。 边定抬手作揖,应了声是。 “你两打一架,我欣赏一下。”夏初指了指里面还愣着的苏浅安。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也不多言,一前一后步入院中。 双方行了一礼后各自亮出了兵器。苏浅安拔出了刀,边定抽出了剑。 “点到为止。”夏初拾阶而坐,提醒道。 两人闻言,又默默收回了兵器。拉开架势,准备肉搏。 苏浅安先发制人,腾空而起。右手蓄力,挥起拳头朝着边定落去。边定身形一闪的同时,快速的踢出一脚。苏浅安强制在空中翻了个身,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苏浅安喘着气,不肯示弱。再次欺身而上,左手扬起,手背横扫边定的脖颈处。边定亦不躲,伸出右臂格挡,左手出拳向苏浅安肚子砸去。苏浅安勉力伸出右手来接,被边定翻手握住双腕,向前一拉。摔了个,唔,狗吃屎。 夏初不忍的闭了闭眼。他虽不擅武功,却还是很懂的。从第一招开始,就胜负已分。接下来的招式,都是边定单方面的指导。 他知道苏浅安的武功程度,却并不知道边定的。上辈子也只是知道边定深不可测,可终究,还是他害的边定落在了萧言竣的局中,必死无疑。 此刻,夏初看着意气风发的边定。心下想着,这样的高手。上辈子萧言竣为了杀他,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这辈子,他是不是最后也该让边定刺上萧言竣一剑。 院子的中央还在时不时传来苏浅安落地的声音,夏初看着苏浅安浑身上下,只余眼中还剩些狠辣之色。不忍继续看着他花式被揍,叫停了边定。 边定骤然收手,扶起了苏浅安。向夏初询问:“少爷可还有吩咐。” “没了。”夏初朝他竖了个拇指。 边定面无表情的告了声退,“嗖”的一声又不见了。 夏初看着漆黑的夜,默默收回自己的拇指。失笑道:“还颇有些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架势啊。” 苏浅安哼哼了两声,夏初赶紧回身扶着他进屋坐下,又回自己屋取了药箱过来给他上药。 苏浅安疼的龇牙咧嘴倒也不叫唤。 夏初检查了下,发现都是些皮外伤,便安慰道:“不碍事,擦点药没两天就好了。” 苏浅安闷声点了点头。 “他是侯府里暗卫第一人,输给他不丢人。” 苏浅安闻言心情好了些,琢磨了一下又觉得哪里不对。问道:“所以,少爷是想看我挨揍?” 夏初上药的手顿了一下,尴尬的笑了笑。一边继续上药一边煞有其事的说:“跟高手切磋,能够进步的更快。你看这世间,哪个武功高强的人,不是被别人揍出来的。” 苏浅安听完频频点头,觉得甚是有理,便开口请求:“那等我好了,在叫他出来跟我打。” 夏初的手又抖了抖,思量了下说:“不必了,经此一战。你需得仔细推敲输在何处,方有意义。” 苏浅安觉得极是,又说道:“那便等我好了,想明白了在打!” 夏初将药膏扔在桌上,捏了捏眉心。深呼吸后说道:“我有些乏了,你上完药也赶紧歇着吧。” 苏浅安颤颤巍巍的准备起身相送,被夏初一把按下,只好目送着夏初离开…… 夏初回屋借着酒意又睡了一会回笼觉。直到早上被爆竹吵醒,依稀还能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声。 夏初唤了墨香进来询问外面发生何事。 “少爷,今儿初二。大伙们刚刚致祭财神,借了元宝回来。”墨香行了一礼,回道。 “借……元宝?”夏初歪着头诧异的看着墨香。 “元宝为纸制,每出若干钱,则向庙中易元宝一二对,不曰‘买’而曰‘借’。归则供之灶中,更饰以各色纸制之彩胜,盖取一年之吉兆也。”墨香见夏初不解,细细解释道。 夏初点头,示意知晓了。 墨香询问他是否需要洗漱,夏初便让她去准备了。 夏初穿戴完毕,便去找侯爷。 侯爷正在书房翻着拜帖,见他来了,指着另一案几上堆成山的拜帖对他说:“如今,你的拜帖都要多过我了。” 夏初撇了撇嘴,说道:“除了九公主和七殿下的,其他都不接。” 侯爷撇了眼夏初问道:“你和九公主说清楚了没有,昨儿听皇上说琦贵妃都要见你了。” 夏初本来想着在京城也待不了多久,现在看来走之前是得说清楚。 “正准备走之前寻个机会说清楚呢。” 侯爷点了点头。 夏初见他还在翻着帖子便问:“父亲可有想见的人?” 侯爷一脸鄙夷的说:“都是些官场上的互相追捧,我才不想见。” 夏初闻言笑出了声,附和道:“那便不见。” 侯爷抽出了一封拜帖说:“如今你选择了七殿下,这位户部侍郎许大人还是要见见的。” “何时?” “今日晚膳吧。”侯爷挥笔,回了封帖子,让人送了出去。 夏初在书房看了会书,中午陪侯爷用了膳,下午便跑去了苏院。 快酉时的时候,墨香来通传,说是户部侍郎之子许温澜前来拜访。夏初让墨香回了句“抱恙”,便扎在苏院不出去了。直到亥时许大人走了,夏初才出了苏院去找侯爷。 侯爷喝了些酒,脸色红润,神色较以往多了丝迷离。 夏初吩咐丫鬟去煮碗醒酒汤,走到侯爷身边嗔道:“怎的许温澜来了你不拦着,还让他去找我。” 侯爷看着夏初笑道:“许大人品行端正,为官刚正不阿,甚是难得。他教出来的儿子也不会太差,我看许温澜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想着你见一面,也无妨……” 夏初扶额后又捏了捏眉心,压下情绪温言道:“我的父亲大人,您就别操这种心了。” 侯爷听了略有不悦,心里想着那许温澜确实不错嘛,不见见你又怎么知道。 夏初看着侯爷蹙眉,便走到他的身后搂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背上撒娇的说:“我现在没心思想这些,还想陪着您,很多很多年。” 侯爷的心便化了,拍着他的手说:“好好好,都依你。” 屋外的丫鬟叩门送了醒酒汤,夏初走过去接过来,端给父亲喝。 侯爷苦着脸说:“我没喝多。” 夏初不依,往前又送了一送。 侯爷无奈,接过去饮下。 夏初展颜一笑,接过了空碗放在旁边。又陪着侯爷说了会话,直到见他起了乏意便送他回去休息。 夏初告退的时候侯爷让他也早点歇着,说是明天要带他去祭祀。 夏初不忍拂了他的意,便应了声是退下了。 夏初当时不知道,为了这句是。他从初三到初九被侯爷拉到各个地方去祭祀。 又是请神,又是迎佛,还有什么荒谬的玉皇诞辰。 他每一天都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是谁,在哪,在做些什么。 直到初九下午回府,侯爷跟他说这磨人的祭祀终于结束了。 他呼了口长气,总算是解脱了。 回屋便一头扎进被子里,一睡不起。 ------题外话------ 借元宝出自《旧都文物略》的记载。 第二十五章 第一笔买卖 隔天醒来时,夏初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觉得总算又活了过来。 墨香一边伺候他梳洗一边告诉他九公主这几天来了两次都扑了个空,留了封信给他。还有苏浅安,连着找了他好几天,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夏初挥手让墨香退下,拆开九公主的信。 信上拢共三句话,抱怨了两句,还剩一句,约他元宵佳节逛灯市。夏初想了想,提笔回信应允了。横竖两个也是逛,三个也是逛。那就约一起吧。 夏初将信递给墨香送出去,便去蘅芜院找侯爷。 侯爷见他神清气爽,笑道:“今天倒是气色不错。” 夏初撇了撇嘴说:“别人家的爹,孩子远行之前。那都是千般宠爱,万般呵护。搁咱家倒好,那是千般蹂躏,万般折磨。您这是想我一去不回呢。” 侯爷瞪了他一眼。 “怎么说话呢,祭祀是何等大事,岂容你这样放肆。”说完又觉得这几日确实将他累的不轻,语气不免柔了两分:“一年也就这么几天嘛,就别抱怨了。” “今儿我要吃点好的。” 夏初这句倒是大实话,这几天祭祀只能吃素,清汤寡水。逼得他一个日日都要吃肉的人快疯了。 “行,吩咐过厨房了,做的全是你爱吃的。走走,用膳去。” 夏初跟着侯爷来到堂中,午膳已经备好了。果然,今日全是满桌的荤腥。夏初两眼放光,拉着侯爷坐下便开始大快朵颐。 一顿饭吃完,夏初摸着肚子摊在椅子上甚是满足。 侯爷看着他那贪食的摸样忍俊不禁,待他缓够了才起身去书房。 夏初跟着去书房烹了壶乌龙茶,喝了两盏茶后向侯爷告了声退便去了苏院。 他这几天累的连苏浅安都打不到照面,更别说去苏院了。 苏浅乐见他来了很是高兴。开春之后,她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走动了。 夏初看见桌上放着未完工的绣帕,问道:“不是让你多修养么,刺绣极易伤神,暂时还是别绣了,等身子痊愈了在绣可好。” 苏浅乐目光停在了未完工的帕子上征了征,点头说好。 夏初见她情绪不高,安抚道:“若是为了绣个帕子耽误了痊愈的速度,岂不是得不偿失。待身子好了,浅乐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苏浅乐的眸子亮了亮,嘴角牵出一抹笑,应了声是。 夏初陪着她又聊了一会,才起身告辞回了云栖院。 如往常一般,夏初在院子里练了练飞针。日落之后,歇了片刻去陪侯爷用了晚膳,再拉着他去园中散步。直到墨香前来禀报苏浅安回府了,正在找他。夏初向侯爷告了声退,便匆匆回去。 苏浅安见到夏初的时候松了口气。 进了屋子,夏初看着他一脸严肃,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找的这么急,你还这么紧张。” 苏浅安深吸了一口气,回禀道:“这几天秉文的折子都递不到您,我又不放心交给墨香。” 夏初挑眉,示意他,然后呢? “秉文说,有笔大生意。” “哦?”夏初接过折子开始翻看。 “买家是墨王!”苏浅安刚刚说完,夏初也正好翻到。墨王萧慕白,欲以王府一半产业,信物一枚,购买白若霏的消息。 确实是比大生意,但是萧慕白找白若霏干嘛? 淦,白若霏原来这么值钱啊…… “能卖吗?”苏浅安看着思索的夏初问道。 夏初将折子上的内容看完,随手烧掉后说:“去趟秉文那吧。” 路上的时候苏浅安告知夏初,秉文的院子里如今买了四个丫鬟四个小厮,住在南边的客房里。 两人便轻声落在了秉文的卧房前。 苏浅安轻轻叩门,唤了声秉文。 秉文开了门,看见夏初与苏浅安同来。侧身让他们进屋后又出去吩咐小厮丫鬟们回屋,不用再过来伺候了。自己则端了壶茶回了屋子。 秉文一边给夏初沏茶一边问:“少爷是看了折子过来的?” “嗯。墨王的生意不能做。” 秉文也没有太多惊讶,开口道:“嗯,白若霏也就是个传说中的人物。销声匿迹得有四十多年了吧,那时别说我们了,我爹他们都够呛出生了没。” 夏初倒是有些吃惊,他虽然知道白若霏年纪不小了。毕竟之前都已经是娘亲的师傅,可也不知道他居然这么老了啊?夏初跟他生活了十三年,一点也没发觉啊。就那摸样,那气质,搁京城街市那么一站。长身玉立,那也得是满楼红袖招的主啊…… 秉文见他不语,接着安慰道:“墨王的生意做不了,也是理所应当的。少爷,不用难过。” “我不难过啊。”夏初想着,难过什么?墨王的生意不是做不了,是不能做而已。他现在满脑子都好奇白若霏到底多大了,这厮是不是给自己炼了防腐药啊…… “那就好,那我们是不是重新挑一个。”秉文见他语气轻松,安了安心。 “就卖江城那笔赈灾银两的去向。” “在哪?”秉文听说过这件事。 去年的夏天江城发生洪涝,皇上拨了两百万两银子赈灾。户部侍郎许万钧将银子交给了江州巡抚朱宸霖,朱宸霖又将银子交给了江城府府尹陆明晞。 陆明晞没走官道,私自带着银子从江面北下,勾结海盗,私吞官银。被安陆县县官吕律检举,皇上震怒。押到了京城,大理寺主审。 这案子拖了半年,陆明晞拒不认罪,官银至今也没找到。朱宸霖自请失职被罚了俸禄,皇上也没了耐心,年底判了陆明晞满门抄斩,春分后执行。算算日子,也没多久了。 “陆明晞满门都被收押了,谁来买的消息。”夏初不解道。 “来人是江州一带有名的安丰镖局分堂主邱枝廷,出了五十万两和一枚安丰镖局的印章。” 夏初点了点头,思索了下开口:“北城郊一百里外有一处荒废了的观音庙,那块地被朱宸霖廉价买了下来,派了私兵乔装成农户在周围看守。” “那笔官银就在观音庙底下?”秉文咽了口唾液,看着夏初问。 “正是。” “那我明日便去联系邱枝廷了。”秉文请示道。 “明日你去告诉那邱枝廷,这个消息,可以卖。但是救不了陆明晞,最多也就改个流放。” “那也是好的吧,起码不用满门抄斩了。” “引之,你觉得安丰镖局的人为什么要帮陆明晞?”夏初食指敲着桌面问道。 “这……定然关系紧密。”秉文确实不知,这件事他还是在丞相府的时候无意得知的。 夏初笑道:“因为,所谓海盗,就是安丰镖局的人。” 第二十六章 加价 “啊?”秉文被夏初的话惊呆了。 “陆明晞怕一旦走了官道,赈灾的银两遭受层层剥削,真到了江城,可能就所剩无几了。所以,才找了安丰镖局护送,改了水路。官银丢失后,陆明晞知道自己完了。倒是颇有些骨气,也没有说出安丰镖局。怕他们无辜被连累。” “那安丰镖局为什么不出来澄清?”原来陆明晞还是个好官,秉文想到他如今的凄凉不忍问道。 “没有用的,牵连太大。就凭一个镖局,百口莫辩。他们也算尽了仁义,愿意花五十万两保了陆明晞全家的命。你可知截了官银的究竟是谁?” “对啊,镖局不是海盗,那海盗是谁?” 夏初叹了口气,看着秉文说:“江州的水师假扮的。” 上一世,这件事情在三年后朱宸霖融官银的时候出了纰漏,被引之查到。引之告诉了萧言竣,却被压了下来。因为朱宸霖是丞相杜翰飞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萧言竣不想撕破脸,卖了个人情,也算捏了个软肋。引之知道后颇为愤然,与夏初喝酒时告诉了她这件事的始末。 夏初觉得这世间事,真是循环的。这一世,换他来告诉引之了。 秉文听了夏初的话,震惊不已。他知道朱宸霖是杜翰飞的人,却不知道,朱宸霖胆子这么大。 “这件事,杜翰飞参与了吗?”秉文有些激动。 “肯定是知晓的,钱也是收了的。”夏初看见秉文的眸子里绽放着光彩,拍了拍他的手继续说道:“但是,想凭这件事拉他下水是没用的。你别急,这种下场太轻了。怎么也得,让他相府满门,为你任家陪葬。” 秉文的眸子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听完了夏初的话又迸发了奇异的光,许久后,缓缓归入平静。 “是,我操之过急了。”秉文喝了口茶,歉然道。 夏初见他恢复了理智,便继续说道:“你去跟邱枝廷要一百万两,外加一枚陆明晞的信物。” “一百万两怕是拿不出来吧……”秉文不忍陆明晞遭此下场,也疑惑夏初不像落井下石的人。 “拿不出来没关系,剩下的五十万两折合成他们镖局每年两成的盈利。”夏初见秉文欲言又止的摸样,给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听他说完。 “五十万两的银票,每年两成的盈利,镖局的印章,陆明晞的信物。有了这些,我帮他翻案。并且,送陆明晞坐上江州巡抚的位子。”夏初笑了笑,凑到秉文的面前说:“你问问他们,两成的年盈利。买了镖局日后的名声,还卖了江州巡抚陆明晞这么大的人情,这笔买卖,划不划算。” 秉文刚刚恢复平静的面色,又有些受惊了。他觉得自己要是跟着夏初的时间呆的长些,这往后的日子。可能,就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微讶的了。 他木讷的点点了头。 夏初见他点头,也不再耽搁,起身告辞。 出了屋子,对着守在外面的苏浅安示意,两人飞身回府。 回了云栖院,夏初让苏浅安先去休息,自己来到一个颇为隐蔽的角落唤了声边定。 边定落下欲行跪拜之礼,想了想,改成了抬手作揖之礼,叫了声:“少爷。” 夏初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吩咐道:“找个人去江城,押一个叫蔡文勇的水师参领来京。另外,在他的第八房姨娘的梳妆柜上有面铜镜,铜镜后面夹了封手信。务必找到,把手信先传回来。” “是。”边定领命。随后消失不见…… 第二日醒来,夏初先去了趟苏院,让丫鬟拿了文房四宝后屏退了众人。 苏浅乐看着他,一副茫然的样子。 “我说,你写。”夏初研着磨,意简言赅的说道。 浅乐点了点头,提笔记下了一篇行云流水,字字珠玑的状文。 夏初吹干了笔墨,满意的夸了夸苏浅乐。 苏浅乐开心的说:“能帮到少爷就好,少爷以后大可尽管吩咐。” 夏初点了点头,便告辞了。 晚上的时候,苏浅安回府找到夏初。递上了秉文的折子。里面夹着十万两的银票,折子上面写着安丰镖局答应了条件。附上十万两定金,还有安丰镖局的印章,和陆明晞的信物。另外的四十万两银票和安丰镖局两成年盈利的契约,完成之后双手奉上。 夏初看了眼印章和另外一个物件,那是一个月亮形的木头挂坠,背面刻了晞字。 夏初想了想也是,这大牢里面但凡值点钱的东西早就被顺走了哪里还留得住。也就这木头不值钱才能被陆明晞当作信物拿了出来。 夏初将折子烧了,把印章和挂坠收了起来。将银票还有苏浅乐写的那封状文递给了苏浅安。 “以后只需上交信物即可,银票你让秉文自己收好,我若需要会找他拿。还有这封状文,你让他交给邱枝廷誊抄一份然后烧了。再让邱枝廷带着状文明日申时去大理寺。另外,准备好当初陆明晞要安丰镖局护送银两的手书契约。先不忙着交,等我的吩咐。” 苏浅安领命办事去了,夏初便出了屋子去蘅芜院找侯爷。 第二十七章 抓人 进了书房,侯爷正在与自己对弈。见夏初进来,开口说道:“你这两天用完了膳就跑,现在来找我,肯定有什么事吧。” 夏初在侯爷对面坐下,点了点头道:“咱们府在吴太傅府上可有钉子?” 侯爷收回了落子的手问他:“你想干嘛?” “不,没什么大事,是个小厮就行。我需要他明日在未时三刻向吴太傅汇报一件事。” “什么事?” “他儿子吴裕仁被人告了。” 侯爷皱巴着脸,一头雾水。 夏初整理了下措词,接着说道:“是这么回事。我呢,想在明天下午申时把吴太傅诓到大理寺。想来想去,这一个太傅怎么才能去大理寺呢。我琢磨着,明天找个面生的人。午时过后去大理寺状告吴裕仁,随便安个什么理由。欺男霸女,恶意伤人之类的。然后就需要这么一个人,去通传吴太傅,诓他去大理寺。” “去了之后呢?” “去了之后就是误会一场么,别人冒他儿子名字行事。吴太傅向来爱惜羽毛,在大理寺也不会为难那个人的。” “那你兜了这么大个圈子要干嘛呢?”侯爷听了半天,事儿倒不是什么难事,可这么折腾干嘛呢。 “明天你就知道了。”夏初双手托腮,水灵灵的望着侯爷。 “罢了,我倒要看看明天你能弄出点啥来。” “别忘了未时三刻准时通传啊。”夏初一边走一边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侯爷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回道。 正月十二日酉时,京城出了件大事。大理寺卿胡映茂和吴朝盛太傅亲自去丞相府,缉拿了江州巡抚朱宸霖。大理寺的官兵浩浩荡荡的列了两排,押了朱宸霖去了天牢。 京城里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这种带兵抓人的事件了,抓的还是杜丞相的门生,正二品的江州巡抚。百姓一时哗然,议论纷纷。 墨王府内,许温澜冲进了书房,拿走了萧慕白手上的茶盏一饮而尽。 他一边喘着一边说:“朱宸霖被抓了你知道吧。” 萧慕白点点头,他已经让寒飒去查了,只是还没回来。 “你可知道所为何事?”许温澜问道。 萧慕白眉头微蹙。 “莫非,是因为赈灾的官银。” “这你都知道啊?我还巴巴的过来告诉你,累死我了。”许温澜哀嚎。 “我猜的,具体还不知道。你说说?”萧慕白挑眉。 “这你都能猜到?”许温澜不满的打量着萧慕白的脑袋。 萧慕白撇了他一眼,许温澜悻悻的收回目光坐好后对着他说:“下午申时的时候,大理寺收到了一纸状文,来自江州一带的镖局。据说,那张状文写的洋洋洒洒,令人拍案叫绝。” “说重点。”萧慕白看他的目光冷了两分。 “这就是重点啊,那张状文上详细记载了朱宸霖长期以来搜刮民脂民膏,贪污受贿,草菅人命。最重要的是,赈灾的那笔官银,是他派了江州的水师假冒海盗,劫取了。” “官银找到了?” “找到了。那状文上写的详细,就在北城郊一百里外有一处荒废了的观音庙下面,还特意嘱咐了附近有乔装农户的私兵把手。胡大人带兵过去将那些身上搜出印信的农户都抓了,在佛像下面挖出了两百万两官银。” “胡映茂倒是威风了一回。”萧慕白嗤了声。 “他哪敢啊,即便搜出了官银。他还想着知会杜丞相一声,传朱宸霖过来问话。” “被吴太傅呵斥了是么。”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许温澜有点沮丧。 “不难猜,虽然接了状文,挖出了官银,抓了私兵,按律法是可以押人的。但对方毕竟是杜翰飞的门生,本身又是个正二品的官员。万一日后脱了罪,说是遭人构陷。他一个三品的大理寺卿还想好好活么。” 许温澜正听他分析的津津有味,见他停顿,才发现萧慕白点了点空了的茶盏,赶紧给他添上。 萧慕白喝了口茶,接着说道:“而吴太傅就不一样了,他少时就是皇上的伴读。情分就不说了,品阶也与杜翰飞一样,再加上他为人自诩清流,最是看不得这种贪污,结党营私,官官相护。自然是会呵斥胡映茂。” 许温澜点了点头。 “幸亏他今天在大理寺撞见了这事,否则,这事可能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今,吴太傅带着胡大人大张旗鼓的去丞相府抓人。已经闹到皇上面前了,按是按不住了。” “你说,吴太傅怎么会出现在大理寺呢?还刚好撞见了这件事。” “听说是赶巧了,下午有个人告了他儿子强抢民女。他便去了大理寺,发现是个误会。有人冒了他儿子的名字,准备走的时候镖局的人来状告江州巡抚朱宸霖私吞官银,栽赃陷害江城府府尹陆明晞。他正好听到,便留下看了眼状文。” “巧了不是?”萧慕白玩味的笑。 许温澜惊讶的问:“你莫不是怀疑……不可能,谁有这么大手笔啊?” 萧慕白看着许温澜的头摇成了拨浪鼓,呢喃了一句:“是啊,谁这么大手笔呢。” 许温澜缓过来后看着陷入沉思的萧慕白问道:“慕白,你说朱宸霖会被定罪吗?” “这事如果只是这样,八成是定不了的。朱宸霖拒不认罪,杜翰飞再打点一下,找个替死鬼推出去。” “那不是白折腾了吗?”许温澜撇了撇嘴。 “除非有证据,还得是铁证如山的那种。” “有吗?” “一定会有,我也很想看看。有多大的能耐,拿得出什么样的证据。” 许温澜看着萧慕白笃定的神情,向来冷漠的双眸尽然带了丝期待,弄的他也莫名的有些沸腾,对这件案子的结局充满好奇。 “那我先回府盯着我爹的口风了,一有什么消息我再过来。”许温澜起身告辞。 许温澜离开后,萧慕白唤了寒弘进来。吩咐他去查一查状告朱宸霖那个人的底细,在查一查误告了吴太傅儿子的那个人底细。 寒弘领命办差去了。 萧慕白在窗边摆了一盘残局,只是执子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第二十八章 散播 二更天的时候,夏初正要带着苏浅安出去,门口撞上了刚从宫里回来的侯爷。 侯爷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你随我来。” 夏初便吩咐苏浅安先回去等着,疾走两步跟上了侯爷。 进了书房,侯爷看着他说:“你好大的手笔。” “那状文上写的句句属实,云意自认没有做错什么。”夏初挺直了腰杆,不卑不亢的回道。 “就凭这点东西,定不了朱宸霖的罪。” “我知道。” “你知道还这么做,等着杜翰飞给他撑腰来反扑吗?”侯爷啪的一声一掌拍在桌上。 “父亲大人,你别急。我知道的是仅凭官银肯定扳不倒他。若是加点别的,就未必了……”夏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侯爷狐疑的看着他。 “你能保证一击必中?” “能。”夏初语气坚定。 “为父还能帮你做些什么?” 侯爷见他绝决的神情知道也拦不住他,那便助他吧。 “我刚刚正准备去趟李姨那,让她帮我散些消息呢。”夏初见侯爷松了口,语气也温软了下来。 “什么消息?” 夏初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与侯爷说了一遍,侯爷听完也是大为震惊。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所以你想散些陆明晞一心为民却惨遭奸臣构陷的市井之言?”侯爷一语中的。 “是,父亲大人英明。”夏初作了个揖。 “甭给我这拍马,这事既然属实,皇上自有决断,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侯爷蹙眉。 “因为,我要激民愤,我要为陆明晞造势。” “造势?朱宸霖若被判了,陆明晞自然官复原职。” “父亲大人,陆明晞这样的好官难道配不上江州巡抚一职吗?” 侯爷沉默了很久后,才抬头看着夏初说:“若你所言属实,亦有能力让他成为事实,为父保他坐上江州巡抚一职。” “爹,你这可是为皇上寻了个好官。说的跟我捡了多大便宜似的。”夏初佯嗔道。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有没有好处自己心里没点数?”侯爷嗤笑了一声。 “状告吴裕仁的那个人妥善安置了?” 夏初摸了摸自己的心,问了另一件事。 “本就是市井里寻了个孑然一身的人,离开大理寺后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出京了。” 夏初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去找李姨了?” “这案子结束前你还是少出门招摇,免得招人目光。”侯爷叫住了他。 “我一个即将回山上养病的孱弱少年,怎么也怀疑不到我身上吧?” 夏初摆出一副病弱的摸样。 “快打住吧你,还是谨慎点好。李欣兰那边我找人去知会一声即可。” 侯爷越来越发现自家的闺女真是蔫坏蔫坏的。 “那我回去让暗卫们造谣去喽。” “你倒是注意点分寸啊……”侯爷叫道。 “这事让暗卫们去办才是最稳妥的。”夏初说完便退了出去,徒留侯爷在房中吹胡子瞪眼。 夏初在回云栖院的途中停了下来,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唤了边定。 边定现身,行了一礼问道:“少爷有何吩咐。” “派去江城的人到了吗?” “刚刚收了消息,明天一早应该就能到了。” “再催一催,人可以慢慢押送,先取了那封手信传回来。” “是。” “你再把府里的所有的暗卫都集合起来,吩咐他们去京城各大乞丐流浪者的聚集地给我散个消息。” “所有暗卫?”边定有些吃惊。 “嗯,你们务必小心,不要让人发现了身份。丢下银钱交代清楚即刻撤离。” “什么消息?” 夏初示意边定附耳过来,耳语了一会后边定领命消失了。 夏初哼着小曲儿慢慢悠悠的逛回了云栖院。苏浅安一直在门口候着,见他回来便迎了上去。 “回去歇着吧,没咱啥事了。” “啊?”苏浅安张大了嘴。 夏初踮脚拍了拍苏浅安的肩膀。 “早点睡,明天起来看戏……” 第二十九章 满城皆知 正月十三日的丞相府内,刚刚下朝的杜翰飞正在书房里大发雷霆。 昨天吴太傅那个老匹夫居然带着大理寺卿来他的丞相府抓人,他连夜进宫和吴太傅在皇上面前理论。可终究是挖出了官银。那些农户身上还有着朱宸霖的私信,收押是无可避免的了,好在尚可挽救。 他已经在打点人脉,早朝的时候也安排了人对此时提出质疑,本打算再过个一两天找个人替了罪,把朱宸霖换出来这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结果,他下朝之后回府的一路上都能听到百姓议论纷纷。还有些流浪的小儿在唱着歌谣:“江州巡抚朱宸霖,贪赃枉法害府尹。清官蒙冤下诏狱,奸佞横行没天理呀。没!天!理!……” 虽然昨日朱宸霖被抓的时候众所周知,但是他压的够快,又封锁了消息。百姓应该只知道他入狱,并不知道所谓何事才是。可为什么?一夜之间,满城皆知! “啪”的一声,又砸了一件青花瓷。 “查出来没有,到底是谁散的消息!”杜丞相问着心腹明宜。 明宜跪在地上,青花瓷碎在他的脚边,他硬着头皮回道:“相爷,真的查不到。京城基本都问遍了,最有用的消息就是有个蒙面的黑衣人,丢下银两教了这首歌就不见了。一没长相,二没特征。只有一句黑衣人,属下,属下真的不知从何找起。” “父亲也别为难明宜了,这事他确实也没办法。”杜丞相的长子杜坤出言劝道。 明宜感激的看了一眼杜坤。 “那依大哥看,现在应该怎么办?”杜丞相的次子杜铭讥讽道。 杜坤用余光撇了杜铭一眼,又转向杜丞相说:“眼下紧要的是把朱宸霖从里面捞出来。” 杜丞相点了点头,对着杜坤说:“这事交给你去办,晚上安排个人去大理寺把罪认下来。” “是。”杜坤告了声退便出去办事了。 杜铭走到杜丞相面前问:“爹,这事不查了?” “查,怎么不查?你去给我好好查查那个递状的人。”杜丞相怒道。 “是。” 杜铭脖子一缩,也告退了。 “啪。啪。啪。”书房里传来一阵阵碎裂的声音。整个相府都笼罩在阴霾之中,下人们也都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御书房里,皇上一边翻着奏折一边问身边的李公公:“听闻京城百姓对于朱宸霖一案颇为关注?” “是。议论是多了点儿。” “消息是哪传出去的?” “这,许是昨天大理寺卿抓人的时候太过张扬了吧。” “此事,你怎么看。” 李公公瞄了眼皇上的神色,说道:“此事皇上心中自有决断。” 皇上冷哼了一声,骂道:“老狐狸。” 李公公谄笑着说:“老奴去给皇上沏壶新茶。” 出了御书房的李公公,被各个殿的妃子皇子派来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每个人都想知道皇上的态度,来决定自家主子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 一锭锭银子就往李公公怀里塞去,李伟关键时刻倒不糊涂。如今正卡在朱宸霖这事上,他可不敢收银子。 他推开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往后退了几步,对着众人说道:“圣心难测,老奴也不知道。诸位请回吧。”说完便转身疾步走了。 玉芙殿内,丽妃娘娘对着萧言竣说:“竣儿,我看此事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杜丞相为官多年,门生众多,势力庞大。朱宸霖这种事拉个替罪羊就完了,我看你还是当着他的面在皇上面前为他说些好话,卖个人情。” “母妃,此事在民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萧言竣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担个不好的名声去为杜丞相说话。 “那也毕竟只是民间罢了,能把杜丞相闹垮吗?既然不能,这个时候我们声援,他才会记着这情。” 萧言竣想了想也是,只要最后朱宸霖被无罪释放。流言自然不攻而破,百姓们的舆论导向最后还是由结果而定。一念至此,便开口回道:“是,儿臣知道了。” 丽妃娘娘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永宁殿内,萧梓穆手里正握着一封手信。上面写着,朱宸霖之事可与吴太傅一心。字迹是狂草。 要不是这封信是侯爷交予他的,他真是无法相信这是夏初的字。 他拿在手中反复摩挲,片刻后终于拿去烧了。 第三十章 谜团 此时的墨王府内,许温澜正坐在院子里的圆石凳上闭着眼,摇头晃脑的唱着那首京城人人皆知的市井歌谣。 “许温澜。” 萧慕白坐在离他三尺开外的椅子上就着烛光看书。 “呃?” 许温澜睁开眼看向萧慕白。见他袭着一身墨色长袍,月色笼罩在他的周身,烛火的光偶尔跳动,阴影打在他惊为天人的眉宇之间。 “你摇到现在听不到水声吗?”萧慕白微微蹙眉,清清冷冷的问道。 “水声?什么水声?哪有水声?”许温澜左顾右盼四下看了一圈,不解的问道。 “你脑子里的水。”萧慕白略带嫌弃的回道。 “呃?”许温澜咀嚼了下意思,片刻后反应过来。跳起来指着他说:“萧慕白!你!骂!人!” 萧慕白终于抬眼看他,眸子里带着讥讽道:“反应还挺快。” “跟你做朋友真没意思。”许温澜嘀咕道。 萧慕白看了眼院门,示意他慢走不送。 许温澜脖子一扭,硬气的说:“我是你兄弟,岂能跟你一般计较。” 萧慕白放下了书,调侃道:“原来你还是父皇的私生子?叫声哥哥来听听?” “啊呸。”许温澜啐了他一口道:“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萧慕白看着他,也不搭话。 许温澜见他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泄了气,索性岔了个话题。 “今天这京城,宫内宫外可谓是两幅景象。” “宫内百官都站在了杜翰飞那边,宫外百姓都站在了陆明晞这边。”萧慕白终于当了回人,没继续让许温澜的话掉在地上。 许温澜心中感动,他们终于能正常交流了,随即问道:“你觉得我方才唱的那首歌谣怎么样?” 萧慕白扶额,过了一会说道:“词糙了点,好在通俗易懂,容易口口相传。” “你查到幕后之人了吗?” 萧慕白蹙眉,摇了摇头。 “心中可有人选?” 萧慕白在脑海中将一些人过滤了一遍,觉得都不大可能。 昨晚寒飒回来后禀报,状告朱宸霖的是江州一带出名的安丰镖局,此人是镖局里的一个分堂主,姓邱名枝廷,底细干净。 来到京城之后一直住在安归客栈,隔三岔五会去打点一下牢头,让陆明晞的日子好过一点。平常和别人没什么交集,唯有一点,他曾去过闻天阁,见过秉文公子。 那么,这位秉文公子就是拒了他,和邱枝廷做起了生意。 想来,这位秉文公子在年前突然就出现在了京城。莫名奇妙的,京城流言四起。他曾派人细细查过,却发现此人毫无来历可寻,就连城门出入境的记录都没有。 秉文公子仿佛从天而降,而降临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传说。京城百姓都尊他一声公子,认为没有他不知道的消息,只有你花不起的银钱。又或者,他愿不愿意告诉你而已。 萧慕白也有想要知道的消息。所以,他曾亲自去见过这位秉文公子。虽然他抱的希望并不高,但是秉文公子最后的回复还是让他失了望。 就像你一直处于黑暗之中,已经失去了对光明的渴望。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告诉你,你有可能会见到光。你忐忑不安,却又心存期盼。可最终他却告诉你,很遗憾,你只能永远置身于黑暗的那种失落感。 “慕白。慕白!萧慕白?” 耳边响起许温澜呱噪的喊声,萧慕白闭了闭眼,忍了忍一掌拍死他的冲动。 “我听得见。” “你明明在发呆,我刚叫了好多声。”许温澜委屈了片刻后,又好奇的问:“你想到谁了?” “秉文公子。” “啊,就是那个闻天阁里,最近名声鼎沸的秉文公子?”许温澜一副我知道那个人的样子。 萧慕白点了点头。 “他和陆明晞的案子一定有关系。但是,他的身后还有人。” “还有……人?还能有谁啊?” “我查过秉文公子的底,他是年前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京城的。后来置了间宅子,独自居住。慢慢的,又买了几个仆人伺候。那些仆人都是些普通人,底细干净。如果,幕后之人就是秉文公子。那么他一个人,又是如何办到一夜之间,满城皆知,歌谣口口相传的?” 许温澜频频点头,复又问道:“那他身后之人呢?” “我怎么知道。”萧慕白一副看他是个傻子的表情。 “欸,不是。怎么还能有你查不到的事呢,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许温澜坚定的传达了自己对于萧慕白能力的肯定。 萧慕白蹙眉。 “别说他幕后之人了,就连他这个人的来历,都没有蛛丝马迹。” “这么奇怪?那他住的地方呢,闻天阁呢?也都查了?” “住的地方买的是正常的一间四合院,至于闻天阁之前就是一家老店了,只不过后来被小侯爷的随侍租下来,换了个名字而已。二楼也是转租给秉文公子的,他们之前并不相识。” “小侯爷?那幕后之人会不会是小侯爷?” 萧慕白冷哼了一声,问道:“小侯爷今年多大?” “十三啊。不对,过完年得十四了。”许温澜认真的回道。 “他自小孱弱,在山上呆了十三年,回京不足两月。你能不能有点脑子。”萧慕白斥了许温澜一顿,可是夏初的脸却越加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夏侯府的小侯爷不过下山两月,为何讨厌萧言竣,为何青睐萧梓穆,为何对萧慕红疼爱有加。萧慕白觉得夏初也是个谜,和秉文一样是个暂时无法解开的谜团。这样的两个谜团会糅合在一起吗?不可能,他否定了这个想法。甚至觉得,自己怎么跟许温澜一样荒唐。 许温澜被斥了一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觉得这东西他还是有点的。 “你就不好奇?”许温澜想怂恿他继续查下去。 “好奇。所以,你去帮我查出来吧。”萧慕白拍了拍他的肩膀。 “哼。看不起谁呢,查就查。”许温澜不甘示弱。 萧慕白给了他一个你可以的敷衍眼神。 许温澜脖子一转,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第三十一章 仇人之子岂能给脸 夜半时分的夏候府内,苏浅安在夏初的屋子里正在一人分饰两角。 原来,下午的时候。丞相府的次子杜铭,查到了邱枝廷去见过秉文。便带了些人去找秉文,问他们二人见面的细节。 “秉文见了杜铭带着人过来,一点都不慌张。身上反而散着凌冽的寒气,跟他长久以来书香儒雅,谦谦有礼完全不同。他看杜铭那眼神,像毒蛇吐信,甚是吓人。” 夏初闻言一笑,问道:“然后呢?” “秉文问他,来者何人,可有官职,奉谁旨意,可有文书?那杜铭被秉文揶的一愣一愣,怕是不曾见过别人对他如此无礼。咬牙切齿的说,他可是杜丞相的儿子,奉了杜丞相的命令来询问于他。” “秉文是不是轻蔑的一笑。”夏初笃定道。 苏浅安愕然点头,学着秉文的样子道:“是,秉文就是那么笑了一下。然后回他,原来是杜丞相问话。在下是位读书人,来京也是为了赶赴春闱。来的早了些,平日里,便在这里结交些顺眼的朋友,探讨下诗词歌赋而已。杜丞相问的那人,我也只是见过数面。所言不过风花雪月而已。” “秉文胡诌起来,一套一套的。”夏初失笑道:“杜铭听完就怒了吧。” 苏浅安有种少爷当时就在现场的诡异感觉…… “那杜铭哼了一声,说秉文长了一张好巧的嘴。带回相府看看,是不是还能这般嘴硬。”苏浅安说完直了直腰杆,右手捶了捶自己的左胸昂首道:“然后我就按您的吩咐上去拦了,掏出了您给我的那块侯府令牌。告诉他,这地儿是少爷您的。要想在这铺子里带人走,就去找您。” “做的不错。”夏初点了点头,夸了一句,又接着问道:“杜铭这就走了?” “没有,倒是客气了不少,还行了一礼。问秉文公子是否也能一起探讨下诗词歌赋。” “这杜铭真是自讨没趣。”夏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被拒绝了。 “秉文端着架子,自上而下的打量着他,末了讥讽一句,我看你不顺眼,请回吧。”苏浅安学到这里,自己也绷不住的笑出了声。待他缓过劲来才接着说:“后来这杜铭气急败坏的下了楼,还在门口站了很久,方才拂袖愤愤然离去。” 夏初想着,眼下,杜翰飞动是动不了。让引之发泄一下,气一气他儿子,也无不可。 “少爷,接下来怎么办?”苏浅安请示道。 “等。” “等?” “不用急,不出意外,明天就该等到了……” “是。” “你先回去歇着吧。” 苏浅安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夏初一边敲着桌子一边想着,帷幕已经拉开,重头戏即将粉墨登场。引之,应该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先断了杜翰飞的左膀右臂了吧…… 正月十四的早朝之上,百官分成了三派。 一派以杜丞相为首,声称罪魁祸首汝南郡守祁海周昨夜已去了大理寺伏法认罪。朱大人实属被人构陷,无辜入狱,理当无罪释放,还他清白。 一派以吴太傅为首,奏请皇上此事极为蹊跷。陆大人被冤枉了大半年,判了个满门抄斩没人理会,朱宸霖这刚下狱,祁海周倒是屁颠屁颠来自首。案件必有猫腻,务必严查。 还有一派以户部侍郎许大人为首,保持中立,两不得罪。 其实吧,吴太傅那边都不能称之为一派。因为,除了吴太傅,拢共也就加上了几位有风骨的言官而已。 眼下,几人难敌众口铄金,趋势已呈单方面走向。 此时,萧言竣出列,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对着皇上启奏:“儿臣认为,祁海周既已投案自首,此事就该予以了结。朱大人向来为官清廉,恪尽职守。身为我萧国二品大臣,断不能再继续收押在天牢,遭人垢言了。” 萧言竣说完用余光撇了眼杜丞相,见他微微颔首才抬起头来,真诚的看向皇上。 皇上眉头皱成个川子,黑着一张脸,正待开口。 “儿臣之见,却略有不同。”向来不论朝事的萧梓穆。此时,却是站了出来。 第三十二章 早朝 皇上看向萧梓穆,神情诧异,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改成了:“哦?依你所见?” “儿臣刚听四哥所言,朱大人为官清廉。可这京城百姓如今都在盛传,他长久以来一直搜刮民脂民膏,草菅人命,江州百姓苦不堪言。” “那都是市井谣言,岂能当真。”杜丞相看了眼萧梓穆,出言驳道。 众人跟着一句接一句的附和:“是呀,岂能当真?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呀……” 萧梓穆闻言一笑,也不与他们争执。对着萧言竣说道:“既然祁海周伏法,朱大人身为我萧国二品巡抚,不能继续收押遭人垢言。那我萧国的三品府尹陆大人,直到此时,都无人提出应该先行无罪释放了吗?” 萧梓穆向来待人处事温润如玉,连大声说话都未曾有过。此刻,突然疾言厉色起来。震的四周鸦雀无声,一番话揶的众人哑口无言。 半晌后,百官才回过神来,唯唯诺诺的附和道:“是该先放了陆大人。” “至于贪污官银一案,儿臣与吴太傅意见一致。这京城谣言四起,歌谣盛传。严查,也是为了还朱大人一个清白才是。”萧梓穆收回了周身的凌厉,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徐徐说来。 吴太傅那边的言官们听完已经激动的开口:“七殿下所言甚是,万望皇上明察呀……” 杜丞相这边立马纷纷出言力保:“既然陆大人要放,朱大人就更要放出来了。不然,这以讹传讹对朱大人的官声更不好了啊……” 皇上看着底下的大臣们争得面红耳赤,吵得不可开交。犹如市井泼妇,指手画脚,声嘶力竭。他黑着一张脸,砸了一方紫端石渠砚下去,怒道:“朝堂之上,你们不要脸面,朕还要呢。” 众人禁了声,诚惶诚恐的都低下了头。 “传朕旨意,朱宸霖和陆明晞无罪释放。祁海周正月十六午时三刻斩立决。” “皇上英明。”百官叩拜。 有位言官还想出言阻止,被吴太傅拦了下来。 皇上一甩袖袍,愤愤然离开。刚下了龙椅,想了想又吩咐李公公,安排处宅子给陆明晞住下,再派个太医前去看看。 李公公应了声是,随着皇上下了朝出宫办差去了。 殿内的百官们相互搀扶着起身,簇拥着杜丞相跟四殿下离开了。 许大人也带着若干人,同吴太傅和七殿下行了一礼后离开了。 剩下的吴太傅和萧梓穆相视一笑,一起出了殿门。 “七殿下今日着实让老夫刮目相看啊。”吴太傅边走边夸。 “哪里,终究还是让朱大人出来了。”萧梓穆带着遗憾。 “陆大人好歹是放出来了,也不算无用功吧。” “是,父皇还赏了处宅子派了御医前去,也算安抚陆大人了。” “皇上一来是宽一宽忠臣的心,二来也是警示杜翰飞。其实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都明白着呢,只是碍于百官联名的压力,给了杜翰飞脸面。”吴太傅说完冷哼了一声,又对着杜丞相他们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官官相护,皇上也难呐……” 萧梓穆看着吴太傅义愤难平的摸样失笑。 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吴太傅居然这么可爱。 巳时末的大理寺门口站着两拨人。一拨是杜坤带着的人,前来接朱宸霖回府。一拨是李公公带着御医项承方,来接陆明晞去皇上赐的宅子。 两方各执一边候着,为难的却是大理寺卿胡映茂。他夹在中间,一时不知到底该跟谁寒暄。左边是杜丞相的长子,得罪不起。这右边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李公公,更是不能冷落。 胡映茂头大如斗,只能后退几步,对着众人抬手作揖。 “诸位久等了,外面风大,要不移步进去喝杯热茶吧?” “不了,老奴是奉旨办差,可不敢讨这杯茶水。”李公公身子微鞠,语气却是颇为冷淡。 杜坤听了此言,自然也是不会进去喝口热茶了。 胡映茂独自在风中凌乱,觉得自己尬笑的脸都快僵住了。忙吩咐身边的人去催一催,仔细扶着二位大人出来。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工夫,朱宸霖和陆明晞终于在胡映茂万般期盼中,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朱宸霖还不知具体情况,只以为杜丞相简单的把他捞了出来。是以,他刚出了大理寺的门,看见了李公公,以为是皇上派他来安抚自己的。便一路哀嚎着来到李公公面前,摆出一副蒙冤受辱的神情说道:“皇上圣明,还微臣一个公道。还劳烦李公公亲自来接下官,微臣感激涕零。” 立在一旁的杜坤,此时牙疼般的抽了抽嘴角,面色难看至极,刚要开口。 李公公尖锐的声音先响了起来:“陆大人受了这么多的伤都没吭声,朱大人您这完好无损的身体给这嚎啥呢?接你的是杜丞相的少爷,老奴是来接陆大人的,您还是快回相府表忠心吧。” 朱宸霖尴尬的看了看李公公,又转头看向了面色黑沉的杜坤。 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擦了擦刚才即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被怒色满面的杜坤一把拽到身边。 陆明晞被胡映茂扶着也走到了李公公面前,听到居然是皇上派来接他的心中激荡不已,朝着李公公揖了一礼。 李公公立马变了张脸,堆着笑。搀起了陆明晞说:“陆大人多礼了,皇上知您受了苦,特意吩咐了项太医来问你诊治,还赏了处宅子,让老奴带您过去住着,先好生将养。” 另一边的杜坤实在看不下去这君圣臣贤的一幕,开口向胡映茂和李公公告辞,带着朱宸霖走了。 陆明晞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过了许久才确认自己真的重见了天日,他复又想起刚才李公公说的话,转身意欲跪下谢主隆恩。被李公公拦住说道:“皇上知道您受了伤,免了礼。咱们这就,先去宅子吧?” 陆明晞含着泪点了点头,被项太医和李公公一左一右搀扶着上了马车。 第三十三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午时的夏候府内,夏初终于等到了那封手信。他派人去闻天阁传了苏浅安回府,把手信交给他吩咐道:“让秉文把这份手信交给邱枝廷,让邱枝廷连着之前陆明晞和安丰镖局签订护送银两的契约,一并转交给陆明晞。再让陆明晞务必换件白色的衣袍,拿着这两样东西,直接面圣,亲自呈给皇上。” “陆大人刚刚才被送去了城南中央的落梅居,听闻伤势颇重,怕是不能亲自面圣吧。”苏浅安有些担忧的提醒道。 “让邱枝廷找顶软轿送他入宫。进了宫,让他爬也要爬到皇上面前去。” “是。”苏浅安看他不容置疑的神色领命去了。 倒非是夏初心狠,现在是最佳的时机。陆明晞越惨,杜翰飞的惩罚就越重。皇上也越加名正言顺的好好正一正官风。 蘅芜院的书房内,夏初推门而入。对着侯爷嫣然一笑。 “父亲大人,该是您进宫宽慰皇上早朝后郁结的心情了,顺带等着一场大戏落幕后的巡抚之位提名吧。” 入了夜的墨王府内,许温澜一边喝酒一边对着萧慕白感慨:“我真是越来越倾佩这幕后的幕后之人了。当然,你排第一,他排第二。” 萧慕白没有说话,这几天以来。他也一直在等,等那个人会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 从最初的一纸状文,吴太傅的偶然介入,朱宸霖入狱,一夜之间歌谣四起,再到陆明晞和朱宸霖的无罪释放,汝南郡守被判斩立决。 他总觉得,事情不会就此结束。 果然,朱宸霖刚回了相府。屁股还没坐热,杜翰飞还没骂够。圣上的御林军亲自去了相府,将朱宸霖直接押入了死牢。 据许温澜所言,未时皇上正在御花园与夏侯爷说着话。 李公公突然通传,说是陆大人拖着伤体进了宫。尽管一路上有两个小太监搀扶着过来,但他本就受了大半年的牢狱之灾,身上承过的酷刑数都数不过来。他自宫门处蹒跚到了御花园,三步两喘,伤口早已裂开。如今,这走来的一路。都变成了一条血路…… 皇上大惊,赶紧宣了太医,派人抬着入了清心殿。 陆大人入了殿。片刻后,殿内龙颜大怒,皇上连着下了四道旨意。 一、御林军亲自去相府缉拿朱宸霖入死牢,羁押朱宸霖满门入京问斩。 二、传召江州水师提督戚祖海回京,羁押水师参领蔡文勇回京问斩。 三、任命陆明晞为江州巡抚,伤愈后即刻赴任。 四、江州安丰镖局恪尽职守,揭发有功,赐为皇镖。 这四道旨意下来,早朝之上力保朱宸霖的那些官员都慌了,文武百官傻了一大半。 虽然萧慕白不知道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隐约也能猜到大概。官银是被海盗劫了,皇上却突然下旨问斩蔡文勇。其中玄机,可想而知。 许温澜佩服的不无道理,陆明晞居然真的能拿出一招致死朱宸霖的铁证。连着萧慕白的心底,都对这个人泛起了一丝欣赏。 是的,欣赏。欣赏他果敢,利落,苦肉计更是点睛之笔,证据提交的时机,也都把握的恰到好处。 萧慕白无意识的转动着酒杯,语气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兴奋。 “他,承的起你的倾佩。” 许温澜正喝着酒,被萧慕白的话呛了一口。磕巴着说道:“墨王殿下也有看的上眼的人了?” 萧慕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许大人此番保持中立,不会受到连累,已是万幸。”萧慕白又给自己斟了杯酒。 “是啊,我父亲正后悔没有站在吴太傅那边呢。” “也就几个不怕死的言官敢站在吴太傅那边了。” “这次七殿下可是出尽了风头了,这些年来,从不参与朝中之事。唯有今天的早朝,站在了吴太傅那边。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萧慕白也不甚在意。 “苦恼的是萧言竣吧,怕是我这位四弟,肠子都要悔青了。” 许温澜哈哈大笑,和萧慕白举杯畅饮起来。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有人欢喜有人忧。 早朝之上,文武百官跪了一大半。最靠前,最显眼的两人就是萧言竣跟杜翰飞。 本来吧,杜翰飞也没什么大事。门生贪污,免不了被皇上责骂两句,撑死了罚些俸禄。可偏偏,他上午刚捞了朱宸霖,下午就被陆明晞血谏皇城。 而且人家还拿出了朱宸霖亲自给蔡文勇的手信,信上写明了要蔡文勇带着水师,假扮海盗,劫取官银。就连劫了官银后的运送路线图都附在背面。 铁证如山,压的他动弹不得,无力反驳,翻不了身。 杜翰飞匍匐跪着请罪,皇上冷哼了一声,下旨罚了他一年的俸禄,撤了他春闱主考官的职位。 杜翰飞心下愤恨,皇上这是实打实的卸了他一些权。要知道主考官一职有着诸多的好处,他不但可以安插自己的门生。即便,不是他的门生,从春闱里出来日后入仕的官员,见到他杜翰飞也是要尊一声老师的。 杜翰飞之所以如今能够只手遮天,权倾朝野,承了春闱很大的便利。 如今,皇上以他用人不识为由撤了他主考官的职位,他也挑不出理来。后面跪着的一大半人自身难保,更不可能此时出声,为他说话。 杜翰飞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忍着心痛,领旨谢恩。 至于萧言竣,自小便饱读诗书,学富五车。连吴太傅在他幼年时都曾夸过,四殿下极有天赋,又勤勉。日后学识,萧国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皇上也一直很喜欢这个儿子,他聪慧,英俊,乖巧,人缘也好。宫里似乎没有人不喜欢他,小到太监宫女,大到文武百官。 看着他战战兢兢的跪在自己的面前,皇上胸中怒气难平,恨铁不成钢的对他骂道:“白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多跟你七弟学学。” “是,儿臣知错。日后定当跟七弟多多讨教。”萧言竣握拳的手都掐出了深深的指痕,语气却是极为谦卑。 萧梓穆见提到了他,便出言说道:“四哥也是一时被蒙蔽了双眼,父皇莫要动怒,伤了龙体。” 皇上此时再看萧梓穆,越看越顺眼。 “今年的春闱主考官便由你来担任吧,莫要辜负了朕的期望。”皇上其实一直也在考虑卸了杜翰飞的主考官,究竟交给谁才合适。眼下看见这位从不结党营私的儿子,觉得再适合不过,便下了旨。 萧梓穆闻言面上并无喜色,宠辱不惊的接了旨,语气淡然的回复:“儿臣定不负父皇期许。” 皇上见他从容淡定,心中又是欢喜了几分。 而萧言竣和杜翰飞对视了一眼,两人面色尽是黑气沉沉。 皇上又给吴太傅等言官们赏了些俸禄,珠宝,布匹。夸赞了一下他们的文人气节,和不屈的坚定信念。令他们很是受用。 至于剩下来,跪的乌泱泱的那一片。轻的罚了俸禄,重的官贬三级。 退朝之后,哀声遍布。 唯独吴太傅几人,满面春风…… ------题外话------ 这个案子终于结束了。★,°:☆( ̄▽ ̄):°★。撒花。明天即将到达名场面~ 第三十四章 赠药 闻天阁内,秉文唤了苏浅安上了二楼问道:“少爷可说何时见我?” “少爷说今晚灯市之后会去你住的院子。” “好,那秉文便恭候少爷了。” “少爷说会去的晚些,你也可以去逛逛灯市,没准还能偶遇呢。”苏浅安用肩膀耸了耸秉文。 秉文的眸子亮了亮,对着苏浅安行了一礼。 “你找的这么急所为何事,连我都不肯说?”苏浅安疑惑的问。 “倒是没事。只不过,少爷明日就离京了。他走之前,我想见见罢了。” 秉文何止是想见见。自从昨天的四道圣旨落了下来,他就迫切的想要见到夏初。 他想跟他喝喝酒,说说话。 朱宸霖的伏法,杜翰飞的卸权。让长久以来压在他心中的巨石碎了一块,露出了缝隙。让他终于,得到喘息。 他的喜悦无人分享,他的仇恨无人分担。 只有夏初…… 秉文看了看苏浅安,羡慕的说道:“真是想跟你换换啊,我也想跟在少爷身边呢。” “别介,你的差事我可办不了。”苏浅安赶忙摆手,还后退了两步。 秉文苦笑。 “你也不用羡慕了,明儿少爷就走了。咱两相依为命吧。”苏浅安看他皱巴着一张脸,又上前了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苏浅安下楼的时候正好碰上邱枝廷来找秉文。 邱枝廷是来结尾款的。 他见着秉文,深深的鞠了一躬,恭敬的奉上了四十万两尾款,还有两成年利的契约。 秉文收下后将他扶了起来。 “不必如此大礼。” “理当如此。如今安丰镖局不止博了个好声誉,还成了皇镖,这一切多亏秉文公子相助。我们镖主说了,若有需要安丰镖局护送的差事,只需出示印章即可。当然,这并不属于之前印章所承的那一诺。纯粹是安丰镖局为了表达谢意赠与秉文公子的。” “如此,便多谢了。”秉文也不推让。 “还有一事。” “但说无妨。” “我也是受陆大人所托,前来传话。不知秉文公子是否愿意前去落梅居,让陆大人亲自表达谢意。” “这就不必了。” 邱枝廷还欲开口,被秉文挥手示意不必多言。他略感失望,像秉文行了一礼后告辞。 “陆大人是个好官,秉文有一份薄礼烦劳你代为转交。希望陆大人能尽快痊愈,回到江州赴任,造福百姓。”秉文从一旁的书架上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颗夏初让苏浅安带过来的丹药。 邱枝廷收了盒子,又深深的鞠了一礼,离开了闻天阁。 回到了落梅居,邱枝廷转述了秉文的意思,奉上了盒子。 “理当由我亲自前去致谢才是。”陆明晞接过盒子感叹。 “大人现在万不能在下地了。再说,秉文公子也未必希望您亲自前去。让人众所周知,于他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邱枝廷宽慰道。 “陆大人,项太医到了。” 外面的小厮站在门口通传,邱枝廷行了一礼后退下。陆明晞吩咐让项太医进来。 项承方进来行了一礼后上前诊脉。陆明晞便松开盒子,将手递了过去。 “项太医,你莫要瞒着我。我这身体,究竟要多久才能痊愈。”陆明晞一脸肃然。 “这……” 陆明晞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据实相告。 “不瞒陆大人,您在狱中的外伤尚好治愈。可是,牢里呆的太久,受的酷刑让您伤了元气。若是在这京中仔细调养个三五年,方能痊愈。” “太久了,江州的百姓,等不了那么久。已经开春了,今年的夏汛也不远了。” “陆大人心系百姓,可是您的身子,负担不起啊。” “若只是下地,回去调养,需要多久。” “至少也得一年。” “真的,不能再快些了吗?” “陆大人,下官做不到。别的御医,也是做不到的。您还是先紧着自己的身子,好好调养,以后才能回到江州赴任,造福百姓。” “回到江州赴任,造福百姓。”陆明晞听着这句话甚是耳熟,想起了是刚才邱枝廷转述秉文公子的原话。他看了看那个盒子,将他递给了项承方。 项承方不解,看着陆明晞认真的说:“陆大人,医者父母心。您就是贿赂我,我也不能告诉皇上您身体好了可以离京了啊。” “不是,这盒子里是颗丹药。是位友人所赠,不知对我,可有用处。”陆明晞被项承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弄的哭笑不得。 “陆大人,什么药太医院还能没……”陆明晞一边说一边接过盒子打开查看,待闻了闻那颗丹药后他人就傻了,呆若木鸡的把那个“有吗?”说完。 陆明晞唬了一大跳,他还以为药有问题。摇着项承方的胳膊喊着:“项太医?项太医你没事吧?” 项承方回过神来,他把盒子盖上抱在怀里,起身在屋子中央又是捶胸又是跺脚又是举着盒子神圣的膜拜。 陆明晞也傻了眼,以为项承方魔障了。他又下不了床,只能一个劲的喊着项太医。半天见他都没有反应,便开口唤屋外的小厮进来。 项承方听到他喊小厮的声音清醒了过来,拦住小厮说了句无事便推着小厮出去把门关好。 “项太医?”陆明晞试探的叫了一声。 项承方关好门,理了理衣袍,整了整仪容方才转过身来,走到陆明晞床边。极为恭敬的行了个大礼,郑重的拜托道:“陆大人的这位友人,可否为下官引荐一下?” 陆明晞吃不准他到底什么意思,也不想说出秉文公子。便问道:“这药,有问题?” “有!” 陆明晞大吃一惊,又不太相信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吃了会如何?” “居然有人能炼制出这颗丹药!怎么炼出来的?陆大人,你若服了此枚丹药。不出两月便能下地。好生调养,一年之内便能痊愈啊!” 陆明晞的心,被项承方弄的大起大落。他伸手示意等等。 “你让我捋捋,这不是好事吗?” “是啊!” “那你跟我说药有问题?” “不是,我意思炼这个药的人有问题,不是,我意思常人根本炼不出来。不是,我意思……” 陆明晞伸手打断了他。 “你也捋捋,然后说些我能听懂的话。” 项承方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双手负于背后,在床前来回踱了数步之后坐下,对着陆明晞说:“这颗丹药,非常珍贵,世间少有。您吃了之后,我在以其它药材佐辅。不出两月便能回你的江州去了,之后按我的方子再吃上一年,身体便能痊愈。” 项承方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带着讨好的笑容。 “这颗丹药里有很多极其珍贵的药材,便是我在太医院这么久也未曾见过一株半颗。最难的是,这其中还有几味药是天生相克。不知道这炼药之人用了何种办法,居然将他们糅合到了一起且不伤药性。下官着实倾佩,很想带着太医院众人像这位炼药之人讨教,还望陆大人能够引荐一二。” 陆明晞这回听明白了,但是也不敢答应。他没想到秉文公子赠的,竟然是枚灵丹妙药。珍贵的,让项太医都几近癫狂…… “这个……项太医啊,我这位朋友,他向来喜欢云游四方。高人嘛,都是这个样子的。回头我若见到他了,必定帮你提个一二。” 项承方很是失望,但想了想又可以理解。毕竟能炼出这颗丹药的高人,是该只存于世外的。 项承方像陆明晞行了个大礼,郑重托付道:“如若见到,陆大人务必记得引荐一下!” 陆明晞只能点头,嘴里回着:“一定一定……” 第三十五章 侯府门口 晚膳的时候,夏初正在蘅芜院陪着侯爷吃汤圆。 侯爷见夏初嘴角都沾了些芝麻馅,便拿帕子替他擦拭。 “爹,你怎么都不吃呢?” 夏初看见侯爷碗里的汤圆数一个不少,敢情刚才就他一个人可劲的吃。 “明日之后,为父又要开始一个人用膳了。”侯爷放下帕子感伤的说。 “爹,不是说好了不难过的嘛。” 虽然夏初也很不舍,但也架不住这几日回回用膳,侯爷都一副即将生离死别的摸样。 “是说好了,可为父就是舍不得!” 侯爷知道夏初此去必然极为重要,从陆明晞的事件中,让他对夏初的能力刮目相看。 他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也不能拦他。 可他就是舍不得。 侯爷看着夏初为难的神情,强颜欢笑了一下,开始吃起了汤圆。 “戌时我约了梓穆和九公主逛灯市。”夏初见侯爷开始吃了,赶紧岔了个话。 “你跟七殿下关系何时如此要好了?都开始直呼其名了。”侯爷蹙眉。 “晚上我会找个机会跟九公主说清楚的。”夏初没接侯爷的话,又是岔了话。 “嗯,斟酌着说。别伤了九公主的心,多可爱的女孩。”侯爷吩咐道。 “那是自然,我也拿她当妹妹般疼着呢。” “嗯。如今你做事,为父也颇为放心。”侯爷说到此处,停了一下。复又问道:“你可知道昨日在御花园,陆明晞没来之前,皇上正在跟我说什么?” “无非就是他恼怒杜翰飞的专权,您宽慰着他早朝时憋了气的嫩心肝。再不然唠点当年你们如何英勇?” 侯爷摇了摇头。 “皇上跟我商讨,是谁站在杜翰飞的对面,替陆明晞翻案。” “您怎么说?” 侯爷瞪了夏初一眼。 “我哪敢说,我都听他一直在那说。分析完这个分析那个。” 夏初被侯爷瞪了下,陪着笑道:“那皇上心中可有怀疑的对象。” 侯爷摇了摇头。 “皇上捋来捋去,提了数人,又一一否决。最后发现朝中,竟挑不出一个人能做得出此事。他甚是恼火,为父也只能在旁宽慰他。此人终究是为皇上办差的,让他不要太过介怀。” “父亲大人心中得意?”夏初看侯爷嘴角带笑。 “是有些得意。”侯爷哈哈大笑后接着说:“后来皇上就一直在夸此人是个人才,要是能收为己用就好了。” 侯爷顿了一顿后,又略带不满的斥责:“你也真是,偏要安排陆大人亲自入宫。当时他还袭着一身白色的衣袍,那衣袍上面渗满了血渍,那惨状让人不忍直视。” “欸,总得给皇上下点猛料。我让秉文赠了颗药过去,应当不碍事。” 侯爷点了点头。 “如此便好。” 夏初见侯爷吃完了,便让人拾了碗筷,上茶具去书房。 侯爷却拉着他。 “不用烹茶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回去换换衣服,好好出去玩玩吧。” 夏初见拗不过他,便只能告退。 “明早,一路小心……” 侯爷说完,不再看他,率先出门,去了书房。 夏初看着侯爷的背影消失,轻轻说了声:“是。” 夏初回了云栖院,看见苏浅安在门口候着,不由挑眉询问:“你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苏浅安低着头,余光瞟着夏初。 “知道少爷晚上要出门,便早些回来候着了。” 夏初点了点头,也未说话,回屋换衫去了。 苏浅安见他未加指责,心下略安。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墨香慌慌张张的从院外进来通传。 “少,少爷。您快,快点出去吧,宫里来,来人了。” “慌什么,是少爷我约的人。” 夏初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啊?都,都是少爷约的?” 夏初想着,莫非是梓穆跟九公主撞到一起过来了?他拉开门,一边走了出来一边说:“嗯,都是我约的。” 墨香艰难的咽了口唾液,面色惊惧。 “九公主不是常来吗?你又不是第一次见皇亲贵胄,怎的这般沉不住气。” “是。” 墨香看着夏初跟苏浅安的背影扁了扁嘴。 这也不能怪她没见过世面吧? 这消息传了出去,不说侯府了,整个京城都得震一震吧?? 夏初一路走着,看着满府上下的人,脸色都带着说不出的古怪。 他不禁纳闷,萧梓穆也没有好看到惊世骇俗的程度吧。 待他自己出了府门,也不免大吃了一惊。 只见侯府门外一字排开,分别站着户部侍郎之子许温澜、墨王萧慕白、九公主萧慕红、七殿下萧梓穆、四殿下萧言竣和八殿下萧旭清。 夏初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何墨香慌慌张张,府内的人又为何如此古怪。 “京城四大公子齐聚在我侯府门口,真是蓬荜生辉。” “小侯爷还知道四大公子呢?”许温澜忍不住出言问道。 “盛名远播。”夏初点了点头,对着许温澜道:“许公子擅琴,听闻雅月亭一曲,折尽长安花,甚是风流。” 许温澜心中颇为得意,面上却是谦虚之色,推辞着说:“哪里哪里。” 夏初笑了一下,转向萧慕白。 “墨王殿下自幼棋艺精湛,志学之年便已再无对手。往后余生,只能自弈,也甚是无趣吧。” 萧慕白身上散着疏离勿近的气息,清冷的回了句:“还行。” 萧言竣自诩夏初要说到他了,身子都已微微前倾,正欲待他说完上前寒暄一番。谁料夏初面向了萧梓穆,语气热络的开了口:“七殿下的画一直都是极好的,据说京城之内,梓穆的一副丹青,千金难求……” 起初萧梓穆听见夏初叫他七殿下还不自知的蹙起了眉,待他说完嘴角便牵出了一抹笑容,心中甚是欢喜。 他开心的不是夏初夸赞,而是当众之下,夏初唤他梓穆。他想起了上次宫里见面的时候,夏初在斑驳的日光下,在幽深的长廊中。对着他说,你与他们不一样。 “夏初若是喜欢,梓穆自当为你画一幅丹青。” “好。待我下山,梓穆莫要忘了为我绘一副丹青。” “自然。断不能忘。”萧梓穆笑着应承。 萧言竣看着他们笑意漾然的脸,和相谈甚欢的言语,觉得甚是扎眼。想着,现在总该轮到他了吧? 果然,夏初看了他一眼。却是嗤了一声,面色冰冷,语气无情的说:“剩下的那个,不过是书读的多了些罢了……” 此言一出,许温澜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发现,众人内只有他一人在欢笑。余下的人,面色都有些肃然。他不免有些尴尬,越笑越小,直到息了声。 萧言竣铁青着一张脸,旁边的八殿下倒是先冷哼了声。 “小侯爷好大的架子,让我们在这候了这么些时辰。” 夏初看都未看萧旭清,讥讽道:“我约你了吗?” 萧旭清被揶的一窘,正要欺身上前斥责,被沉着脸的萧言竣拦了下来。 夏初蹙眉看向萧梓穆问:“你带他两来的?” 萧言竣神色恢复如常,还勉力牵了丝笑在旁开口:“父皇让我多跟七弟讨教,见他出宫来见小侯爷,自当跟着见识一下。” 夏初也不搭理他,看向了萧慕白。 上一世的元宵节灯市,是没有萧慕白跟萧慕红的。 如今,这九公主是他约的。可依着萧慕白的性格,该是不会凑这热闹才是。 萧慕红见夏初看着萧慕白忙道:“我非拉着哥哥出来的,难得他同意了。” 夏初对着萧慕白倒也客气的点点头。 萧慕白可不是个好惹的主,他跟萧言竣也不是同路人。夏初不想攀附他,倒也不想跟他闹僵。 许温澜见夏初点头,忙补着一句:“我跟着慕白来的。” 夏初抬眼看他,神色冷淡疏离。抹开了眼,对着萧梓穆微微一笑。 “那我们,便走吧?” 萧梓穆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萧慕红一听要走了,立马左手牵起了夏初,右手牵着萧慕白。 于是一行人,分了三列。 萧言竣和萧旭清走在最前面,萧慕红走在最中间左右牵着夏初跟萧慕白。萧梓穆走在左边跟夏初一起,许温澜走在右边跟萧慕白并列。后面的一排跟着苏浅安跟一些侍从。 三行人在路人惊叹的目光中朝着灯市而去。 第三十六章 灯市 除夕的火,元宵的灯,京城的夜。 放眼看去,八街四市,灯亮如昼。 铺天盖地的灯笼悬于各个角落,那些灯似仙女织的七彩锦,款式也各不相同。灯映着月,增了一倍的光辉。月照着灯,添了十分灿色。 万千家灯火楼台,十数里云烟世界。 盛世如斯,让人叹为观止。 满城的箫鼓喧哗,乱烘烘的无数人烟。那些跳舞的、躧跷的、装鬼的,原本熙熙攘攘夹杂在人群之中。 随着夏初一行人的到来,拥挤的人群竟是自动的让出一条路来。 实在是这一行人实在太过炫目,让人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灯。纷纷驻足礼让,瞧一瞧那些天仙似的容颜。 两边的红妆楼上,早已有些美人认出了风流俊俏的许家公子。倚着栏,隔着帘,并着肩,伸着手,声声妩媚的唤他许公子。 萧慕白蹙眉,看着许温澜调侃道:“许温澜,许大人可曾见过你这满楼红袖招的盛景?” 许温澜一边忙着给众位姑娘们行礼一边说:“那自然是没见过的。” “许温澜也没有哥哥好看呀,自然更比不上初哥哥。”萧慕红撇了撇嘴,不屑道。 “那也架不住他风流,你可莫要学他。”萧慕白看着萧慕红温言说道。 许温澜不敢反驳,索性继续与姑娘们眉目传情,引得美人捂嘴娇笑,一阵阵的惊呼。 “我才不学他呢,我只喜欢初哥哥。”萧慕红看着夏初灿然笑道。 萧慕白的目光跟着萧慕红移到了夏初的身上。 “唔。”夏初微微晒然,笑了一下问道:“九公主不喜欢墨王殿下吗?” “自然是喜欢的啊。” “像喜欢哥哥一样喜欢我吗?” “应该不一样吧。”九公主蹙了眉。 “哪里不一样呢?” “哥哥永远是哥哥呀,你以后是要做我夫君的呢。这当然不一样了。”九公主想明白了,坚定的说。 “不,我对九公主的喜爱也像墨王殿下对九公主的喜爱那般。所以,九公主也要像喜欢哥哥那样喜欢我。” “可我有哥哥,没有夫君呀……”九公主不满的说。 “九公主以后就会有了,你会成为他心爱的女子。” “我不是你心爱的女子吗?” “你是我心爱的妹妹。” “你不愿意做我的夫君?” “我愿意如墨王般永远做你的哥哥。” “像哥哥般永远疼我?” “嗯。”夏初见说通了,舒了口气。 “可我还是想你做我的夫君。”九公主想了想还是不依。 萧梓穆“噗”的笑出了声,萧慕白眉眼也带着戏虐。 夏初头疼的扶额,叹了口气,佯怒道:“九公主若是不听话,我可就不再疼你了。” 九公主被夏初一唬,皱巴着一张脸,走了半天才抬起头来。 “那,那……那就先当哥哥吧。” 夏初松了口气,由衷的笑了出来。 萧梓穆在一旁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笑容。 一行人正走着,前面的萧言竣跟萧旭清停了下来。 “可是京中盛传的秉文公子?”萧言竣对着遇见的人出声询问。 “谬赞了,正是秉文。” “秉文公子也来赏灯?”萧言竣见他一身儒雅之气,顿生拉拢之心。 “附庸风雅。”秉文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越过了萧言竣,走到了苏浅安的面前。装模做样的问了一句:“不知小侯爷可在?” 苏浅安眨了眨眼,指了指夏初。 秉文便走到了夏初的面前,行了一礼。 “前日里遭人骚扰,多亏了小侯爷的侍从庇佑,秉文在此谢过了。” 夏初看着他拿腔拿调的摸样暗自发笑,配合的回道:“客气了,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吧?” 秉文欣然应允:“却之不恭。” 夏初见秉文不知该往哪站好,便哄着萧慕红放手在前面跟着萧慕白许温澜先走。他落后一步,与萧梓穆和秉文同行。 萧梓穆见走了个萧慕红,又来了个秉文公子。不由附耳于夏初道:“怎么想跟你单独说个话这么难呢。” 夏初闻言笑了笑,转头小声的跟他说:“无妨,晚点梓穆可单独送我回府。” 萧梓穆点了点头,露出满意之色。 萧慕红被萧言竣牵着走着,不时回头看他。见夏初与萧梓穆亲昵耳语有些不悦,对着夏初撒娇道:“初哥哥,我想要盏灯。” 夏初听了便打量了两边,朝着一家款式颇多的铺子走去。 其实,元宵的灯市。真正买灯的很少,男子多为猜字谜获得,博佳人一笑。既附庸了风雅,又换取了美人芳心。 第三十七章 猜字谜 众人见夏初在铺子前停了下来,便都跟了过来。 灯铺的商贩何曾见过这么多富贵俊俏的公子哥,欣喜的楞了会神。复又试探着问:“公子要灯吗?” 萧言竣此时走了出来,来到夏初的身边问道:“小侯爷要猜字谜?” 夏初闻言心中陡然生出一念,转头对他嫣然一笑道:“四殿下也要猜?” 萧言竣一直被夏初莫名的嫌弃,忽然见他和善又灿烂的笑容竟有些受宠若惊的移不开眼。 “略通一二,不妨一试。” “四哥你可太谦虚了,你若略通,谁人敢言自己是个读书人。”萧旭清在一旁奉承着。 “哦?我一直在山上还未曾玩过,不如来和四殿下赌一赌?”夏初一脸新鲜。 “赌什么?” “就赌谁猜的快,猜的多呀。”夏初兴致勃勃。 “这……”萧言竣有些迟疑,想着是该故意输给他示好,还是赢过他展示自己的才华。 “四哥跟他赌呀,让他知道什么叫博览群书。”萧旭清见有机会挫一挫夏初的傲气简直迫不及待了。 夏初见萧言竣默然,便当他允了。 “四殿下,既然是咱们两赌,自然不能没了彩头。”夏初接着说道。 “那是自然的,四殿下跟小侯爷的赌局,得配点什么彩头好呢?”许温澜也来了劲,站在萧慕白的边上起哄。 夏初颔首道:“许公子言之有理,彩头自然得配得上我们的身份才是。” 夏初将档次提到了皇子和侯位上,一时间众人倒是不知什么样的彩头才够份量。 夏初突然眼神一亮。 “京城里的酒楼饮味斋不错,就它了吧。” 萧言竣失笑道:“小侯爷,那可是家百年老店,牌匾都是父皇亲笔所提,断不可能卖的。” “正是如此,才配的上我们赌局的彩头呀。四殿下放心,若是我输了,侯府倾家荡产都为你买下来。那若是四殿下输了,想必也定有办法履行承诺的。”夏初挑衅的激他。 众人的面色皆是变了变,这赌注未免也太大了。 苏浅安在旁边有些不安的看向了秉文,见他神色如常,心下稍定。 秉文则是莫名的信任着夏初,即便是当今学识古今的四殿下。他也觉得,夏初既然敢赌,就一定不会输。 萧梓穆面色有些担忧,小声的唤了夏初,被夏初投了一个稍安的眼神。 许温澜则张大了嘴,对着萧慕白问:“小侯爷是不是疯了?” 萧慕白倒是兴趣漾然的看着夏初回道:“我倒是觉得小侯爷会赢。” 许温澜的嘴张的更大了,他对着萧慕红说:“九公主,你哥好像也疯了。” 九公主白了他一眼,斥道:“你才疯了。”她虽然不知道所为何事,但是说萧慕白和夏初就是不行。 萧旭清早就在边上一直喊着:“四哥,跟他赌啊,你又不会输。” 萧言竣被架了起来,已然不能不答应了。 “小侯爷此言当真?”萧言竣确认道。 “自然,在场诸位皆为见证。” “我应了你。” “好。既然如此,就由八殿下负责念字谜。我们剩余的七人,每人挑一盏灯。谁先赢下四盏,便是谁赢。可好?” “好。”萧言竣允道。 他从没觉得自己会输,小侯爷既然非要送座饮味斋给他,便只能却之不恭了。 夏初侧开身位,让他们选灯。待众人字谜:“皇城的皇字打一成语。” “白玉无瑕。” 萧旭清刚念完,夏初便答了上来。 众人皆惊。 萧旭清看着萧言竣宽慰道:“没事四哥,这才第一盏,我知你是让着他。” 此时,没人接他的话,因为夏初答的实在……太快了。 萧慕白提着梅花灯笼走到了夏初的身边,示意夏初先行赢了一盏。 萧旭清又接过了萧言竣手中的山河灯纸条继续:“元宵月光窗前洒,打一字。” “一。” 众人题目还没琢磨完,夏初又答了出来。 萧旭清面色有些难看,忍不住还是问了萧言竣:“四哥,谜底为何会是‘一’字啊?” 萧言竣面色匪夷的看着夏初,半晌后解释:“‘元宵’二字的‘月光’和‘窗前(宀)’洒落了,余下“一”字。” 萧旭清,许温澜,萧慕红方才反应过来。 余下的人在听完答案后早已知晓。 围观的百姓聚集的越来越多,突然都鼓掌喝起了彩。 萧旭清面色难看的走向了萧梓穆,接过了他到:“有面无口,有脚无手。听人讲话,陪人吃酒。打一用品。” “桌子。” “小侯爷妙啊。”许温澜忍不住赞叹一声,带着围观的百姓也口口称妙。 萧梓穆在人人称妙的赞赏声中提着青竹灯走向了夏初,示意他赢了三盏。 萧旭清走到萧慕红身边,接过了她手中的兔子灯的字谜。神情已经淡定不下去了,苦着一张脸,带着点颤音回头对着萧言竣说:“四哥,这可是第四盏了。” 萧言竣的脸色比他还难看,又不能发作,心烦的示意他快念。 “金钩吊银圈,姐妹隔座山。若要来相会,需到天色晚。打一饰品。” 夏初在萧旭清读完前两句的时候,就已盈盈笑着,款款走到了萧慕红身边。待他四句读完,便托起萧慕红的耳环,说了句:“正是此物。” 围观的人声哗然一片,惊叹道:“小侯爷这是没听完就已经猜出来了啊?” “可不是嘛,没看他刚才听了两句就已经走向那个贵女了啊。” “厉害啊。” 百姓们不由纷纷拥呼出了“小侯爷。” 震耳欲聋,声势浩大。 夏初觉得眼前的这一幕甚是熟悉。 只不过,上辈子,万民拥呼的是太子殿下。 那时候的她,如同萧慕红般撒娇的对着萧言竣说了句,我想要盏灯。 萧言竣便带着她从街头猜到巷尾,身后尾随的百姓越来越多,对他赞叹不已。太子殿下的呼声不绝于耳。 那一夜之后,京中流传出了一段佳话。 太子殿下为博太子妃之笑,一夜猜尽长安灯。 太子殿下学识渊博,才华横溢。实乃是萧国之大幸。 夏初慕然回首,望着灯火阑珊处的那张莲蓉之颜。此时,黑气沉沉的真是万般好看呢…… ------题外话------ 疯狂打脸,ia!(o‵-′)ノ”(ノ﹏a。) 第三十八章 四殿下别赖账啊 “四殿下,虽说我明早便回山上养病去了。但这饮味斋的契约记得早些送入侯府才是。” “小侯爷,你怎,怎,怎能如此咄咄逼人!” 萧旭清想替萧言竣不平,想了半天又确实是自己理亏。是以,他指着夏初“怎”了半天,才怎出个咄咄逼人。 夏初冷哼了一声。 “敢问八殿下,若然今夜是我输了。八殿下可还会指着四殿下批判他咄咄逼人?” “我四哥才不会追着要酒楼呢。” “我不过是提醒四殿下,怕他急着履行赌约到时候找不着我,心中慌张。” “你!!”萧旭清被夏初揶的不知如何反驳,憋着一口气,涨红了脸,死死的瞪着他。 夏初也不屑再理他,甚至都没有再看萧言竣一眼。他面朝着人山人海的百姓,重重的叹了口气。 “若然四殿下愿赌不服输,我自然也是不能说什么的。” 萧慕白看着不远处的夏初,在光彩绚丽的灯火之下摆出一副无奈接受皇权霸凌的凄楚之姿。惹的围观百姓纷纷为他声援,这出尘清雅的蓝衣里,裹住的究竟是怎样有趣的灵魂。 “就算是四殿下也不能出尔反尔啊……” “是啊,真是有损皇家的体面。” “你不要命了,那可是位皇子。” “不是听闻四殿下自小便是位亲善博学的才子么?” “啧,不过如此,就是生的皮相好了点。” 萧言竣在一声声污言秽语中慢慢清醒过来。直到此刻,他才接受了自己输了的事实。他没有想过夏初会赢,一丝丝的可能都没有想过。 那些字谜,稍许片刻他也能猜的出来。可是,夏初没有给他留一点点的时间。难怪,刚刚在侯府的门口。夏初对他出言讥讽,嘲他不过是书读的多些罢了。原来,他竟当真比不上他。 萧言竣的心中翻滚着难堪与不解。这十七年的盛誉光华,被他一个小小赌局。便轻易的从百姓心中天人般的无法企及,拉进了微不可低的尘埃里。比起那间难买的饮味斋,他更加郁结如此少年,为何偏偏对他有种不可化解的敌意。明明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对自己青睐有加的…… “小侯爷说笑了,饮味斋不日必将双手奉上,送予夏侯府。”萧言竣须弥之间,神色已恢复如常,举止得当,不谦不卑。 夏初不得不承认,撇开他们之间的私仇。萧言竣确实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才,不过片刻而已。便已坦然承受了这漫天的羞辱,压制了内心波涛汹涌的愤怒,甚至放低姿态,磊落的认输。 “如此甚好,待日后下山。还得请四殿下,来我的饮味斋吃酒呢。” 夏初巧笑倩吟,仍是不忘,扎扎他的心。 萧言竣却是笑了出来,他本就生的莲蓉之姿。如今袭着一身月牙白的袍子,立在那里。不同于猜谜时的郁结,不似于刚刚的从容平静。浅浅一笑,风姿绰约,高贵清华。 “我记下了,小侯爷可断不能食言。”萧言竣眸子里印着灯火的光辉,泛着层层的涟漪,对着夏初戏笑道。 夏初看见百姓们明显的呼吸一滞,刚才的讨伐之声在萧言竣说话间早已戛然而止。他扶额心想,长了张好皮囊还真是万般好用。 “自然。”夏初本意只想刺刺他,却是没想到他应承了下来。 “如此便先行告辞,恭候小侯爷回京饮酒作赋。” 夏初内里讥笑,心下想着,待我回京之时,怕是你便夜不能寐。面上却是一片淡然的点了点头。 萧言竣见他应允便转身拽了一旁丢人现眼的萧旭清离开,行至四丈开外,却突然驻足回首,面带疑色的问了句:“小侯爷,我是否哪里得罪了你?” 夏初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见他回头询问,便撇开了脸,嗤笑了一声:“四殿下说笑了。我们,熟吗?” 萧言竣吃了一瘪,也不恼了,他觉着自己都已经被夏初针锋相对惯了。万一夏初和颜悦色起来,像刚刚那样坑他一下,才是他害怕的。 “是我唐突了。” 随着萧言竣的离开,众人皆又纷纷开始接着夸赞着原来小侯爷才是萧国学识第一人啊。 许温澜看了一出大戏,意犹未尽。想起手中还提着的灯笼,便走到夏初的面前堆着笑说:“小侯爷不若将剩下的三盏也一并猜了吧?” 夏初早已没了兴致,冷淡的撇了许温澜一眼。 将手中的狐狸灯放回了铺子,对着商贩说:“便要他们手中的那四盏吧。” 商贩哈着腰,点着头谄着笑道:“好嘞好嘞。慢走啊。” 许温澜没能见着夏初继续猜谜,但见他也还给自己留了盏灯,又没心没肺的欢快起来,邀着众人边走边说:“我们去放天灯吧。” “好啊好啊!”萧慕红第一个附和,不忘回头一脸期盼的望着夏初。 夏初伸手揉了揉萧慕红的头,应了声好。 第三十九章 嘱咐 众人便跟着许温澜走到了一处略微空旷之地,这地方。还是身后的随侍们好不容易清出来的,毕竟这街市,实在是人满为患。 萧慕白不知何时早已吩咐了寒飒拿了六盏孔明灯过来,递上笔墨,六人分开各自在灯上书写心愿。 随着孔明灯的冉冉升起,六人聚在了一起抬头仰望。 “慕白,你写的什么?”许温澜好奇的询问。 “没写。” “为什么不写啊,都说灵验的狠呐。”许温澜一脸的埋怨。 为什么不写?因为,根本不可能实现了。萧慕白心中想着,身上的气息又凉薄了几分。 “夏初写了什么?”萧梓穆侧脸问道。 “梓穆又写了什么?”夏初反问。 “夏初,是我先问的呐。”萧梓穆无奈的笑了笑。 “梓穆如愿便好。”夏初看着天空说道。 “呃?”萧梓穆蹙眉。 “这便是我写的。” 夏初侧脸回看向萧梓穆,眉眼间,满是笑意。 萧梓穆看着眼前的少年,侧着一张脸,弧度完美的下颚连接着细白纤长的脖颈。一双杏核眼的眸子里,满是皓月星河的璀璨。灼灼闪耀的光芒让他浸在了目光之中恍了神。 夏初见一旁的秉文也朝他看了过来,便将身子略微前倾,对着秉文迅速的眨了一下右眼,表示他知道他的愿望。 秉文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心中漾出丝丝温暖。 夏初右下的衣摆忽然被人拽了拽,回头看见萧慕红正生气的跺着脚。天之娇女的她何曾受过这般冷落,竟然无人搭理。扁着一张小嘴,满是委屈。 夏初莞尔,不由哄道:“九公主许了什么愿呢?” 萧慕红闻言突然娇羞了起来,红着脸看他却不肯说话。 夏初不禁扶额,也不想继续这个问题了。便对着萧慕红说:“夜深了,九公主该回宫了。” “你明天就走了,今夜还不多陪我玩会!”萧慕红闻言便嘟着嘴嚷道。 “是啊,我明日里还要早起呢。公主殿下还不让我早些歇息吗?” 萧慕红一脸的挣扎,她也知道夏初身体不好,可她又舍不得就这样让他走了。 “九公主若是听话,待我回京便接你出宫去玩。” 萧慕红的眸子亮了亮,随即拉上他的手说:“那我回宫,你不可反悔。” “好。”夏初允道。又对着萧慕白说:“那便由墨王殿下送九公主回宫吧。” “那是自然。” 萧慕白转身牵着萧慕红走了,许温澜也跟着告辞离去。 夏初看着萧慕红一步三回头的不舍神情,怜爱的对她挥了挥手。 “小侯爷既要回府了,秉文便先行告辞了。”秉文行了一礼道。 “有缘再见,必当与秉文公子把酒言欢才是。” 夏初对他眨了下眼,示意他备好酒等着。 秉文突然为这一刻,只有他们二人才明白的一幕暗暗欣喜,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夏初见秉文也离开了,便对着萧梓穆说:“还要烦劳梓穆送我回府了。” “荣幸之至。” 夜色如海,灯火阑珊。 萧梓穆和夏初并肩信步而行。 “不知夏初的字是临的哪位大师帖子,我竟是没有见过。” 萧梓穆挑了个话引开始闲聊起来。 “唔。我没有临过,只是无意在山中拾得两三篇手札,便仿过一段时间。梓穆若是不喜,若水小楷我倒也是会写的。” 小的时候,白若霏曾扔给过他一大摞的名家字帖,让他挑一本练习。他一位都没看中,偏偏瞧上了白若霏的狂草。偷了白若霏写的一本药理书,仿着他的字迹练了起来。 上一世萧言竣见过他的字后,觉得太过张狂不羁。有失太子妃的身份,硬逼着他选一本名家重新练字。夏初不喜簪花那种端庄秀丽的字体,勉强习了若水小楷。 “我没有不喜,你写的甚好。我只是微诧夏初的字,与你的气质大相径庭呢。”萧梓穆解释道。 “你也觉得我字迹张狂?”夏初蹙眉。 “非也。实乃是你气质太过清逸。”萧梓穆衷心夸赞,他觉得自己无法准确诉说夏初的气质。那种空灵与通透,只可意会而无法描述。 “多谢你来信提醒。”萧梓穆真心致谢。 “倒是要恭喜梓穆得了份好差事。” 萧梓穆以往虽不参与朝中之事,却也毕竟是位皇子。其中利害关系,还是分的清的。 “我倒是真心想为我萧国择些栋梁之材。” “梓穆第一次办皇上的差,万不能往里面安插自己的人。”夏初提醒道。 “夏初怕是不知道,我素来不愿应酬交往,哪里来的自己人去安插呢。”萧梓穆一派磊落,神情清傲。 “我知梓穆素来清高,自是没有。但若是莲妃娘娘托付,想要安插些外戚呢?” 萧梓穆倒是确然没有想过母妃这边会安插人脉进来,一时语塞。 “梓穆也不必太过在意,倘若莲妃娘娘安排的人确然有些真才实学,也无不可。反之,就不好了。” 萧梓穆点头,认同了夏初的话。 “曾尚杰、柴自成、耿庆发、廖华堂这四个人你要记住,无论是否有才,都不能让他们入殿试。”夏初的神情突然肃穆,认真的嘱咐。 萧梓穆从来都没听过这几个名字,不解夏初为何突然如此慎重的交代。 “你若信我,照做就好。他们若是入朝为官,对于我们以后,颇为棘手。” 这四个人上辈子是由萧言竣托着杜翰飞的关系中榜的。有没有真才实学夏初不知道,但是,论起心狠手辣,倒是一个比一个麻溜,还是趁早扼杀为好。 “我自是信你的。”萧梓穆应承了下来。 “前几日,我发现了向寻与四哥的心腹司南偷偷会面。” 自从夏初跟他说了向寻有问题后,他便派人一直暗中盯着。直到前几日,才有所发现。 “人还在你府中么?”夏初问道。 “还在。” “那先留着吧,春闱之后放个消息给他带给四殿下。” “什么消息?” “春闱之后让向寻以为曾尚杰、柴自成、耿庆发、廖华堂这几个人中榜了,也好让四殿下放宽了心。” “这四个人原来是四哥安排的?”萧梓穆明白过来。 夏初点了点头又嘱咐道:“春闱这件事结束之后,皇上必然会对你进行嘉赏。届时,你只需求得一次出宫下古皖的机会。” “你要我离宫去古皖城?”萧梓穆蹙眉问道。 “是,你可寻个深入百姓,体察民情的由头出宫。但是,一定要去古皖。” “何时去?”萧梓穆虽不知夏初具体用意,却是莫名信任,毫不怀疑。 “约莫四月份左右,具体时间我会书信告知与你。” “好。”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便已到了侯府门口。 萧梓穆看着月色下的蓝袍少年,一丝离殇从胸口蔓延。 “夏初,几时回京?” “若是快的话,我大概先你于古皖回来呢。” “我可有办法与你联系?” 夏初摇了摇头。 萧梓穆的眸光暗了暗。 “非我不愿,实在是山上不好联系。你若然有事,自可去侯府找我父亲大人。你的事情,我都会安排好,你无须挂心。”夏初出言安慰道。 “好,我等你回来。” “没准,是我等你回来呢。”夏初与他打趣,随即挥手告了别。 看着萧梓穆带人走的远了,夏初才带着苏浅安回了云栖院。 第四十章 送别 苏浅安跟着夏初回了屋子。 夏初对着他吩咐道:“明天侯爷就会知道今晚我和四殿下的赌约,你告诉他若是四殿下送来了契约,便找一个可靠的人去管理。慢慢也可安排些人手,替换掉里面的小二。酒楼也是个搜集消息的好地方,四殿下送的礼物,我们可不能白白浪费。待人手安插进去之后,每天的消息和你晚上回来进行对接。第二天,你在交给秉文。” 苏浅安应了声是。 “我离开之后,若有急事,你可让秉文代为传达。” “为何还要他代为传达嘛!”苏浅安有些委屈的嘟囔。 夏初叹了口气,对他说:“秉文的身边有边皓,可与我身边的边定联系。” “好吧。”苏浅安无奈的应道。 “我走之后没事多陪浅乐聊聊天,别整天去了就知道在那干怵着。” “是,我知道了。”苏浅安窘迫的应道。 “行了,你下去休息吧。” “啊?少爷你不去秉文那吗?”苏浅安疑问道。 “我去啊,你就不必跟去了。” 苏浅安傻了眼,也不说话,也不回去,就那么看着夏初。 “我换身衣服过去找他,晚上就不回来了。明早直接从他那边出发。” 苏浅安一听面色更加难受了,眼神里带了丝祈求的味道。 “你,回去休息。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夏初的语气肃了几分,命令道。 苏浅安闻言果然乖乖的告了退,下去了。 夏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失笑,对于苏浅安,还是直接命令来的有效。 夏初换了身早已备好的粗制棉衣,提了包裹,寻了个隐秘角落直接飞身朝着秉文的方向而去。 到了秉文的院子,夏初看见他屋门是敞开的,便抬步走了进去。穿过屏风后,发现秉文早已备好酒菜,坐于桌前,等候多时了。 秉文看见他来了,嘴角泯出一丝笑,看见他身后无人不免好奇的问:“浅安没跟着?” “我以为,你有些私话想跟我说。” 夏初放下包裹,落了坐。 秉文觉得每次跟夏初说话,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夏初好像很了解他,不是家世的那种。而是,了解他整个人,轻易便贯穿了他的思想。 他的人生中没有过知己,但他认为,书卷里所描绘的伯牙子期之情,大抵也就是如此了吧。 “怎么穿成这样?”秉文蹙眉问道。 “扮成一个普通人赶路,自然不能太过扎眼了。正好,我还想问问你如何易容。” “这个不难,只是……”秉文欲言又止。 “呃?” “这面貌虽易改变,少爷周身的贵气却难自抑啊……”秉文打趣道。 “引之!”夏初佯嗔。 “少爷……” “其实,你可以唤我名字的。”夏初还是喜欢以前那个对他直呼其名,潇洒不羁的引之。 “那岂非僭越,少爷于我,实乃大恩。”秉文蹙眉。 “引之……” “呃?” “大恩才不言谢呢。我拿你,从来当的都是知己,你可明白。” 秉文心中翻起阵阵浪潮,他一直告诫自己。夏初是主子,是恩人,是自己还无法企及的知己。如今,却听到了夏初亲口告诉他,他也是他的知己。秉文的心中,是震撼的,是狂喜的,是欢呼雀跃心血澎湃的。 “那,无人时我便唤你夏初可好。”秉文的声音微颤。 “好。”夏初眉眼带笑。 “你今夜院中的下人似乎都不在?”夏初来的时候特意避开了南边客房,却发现那里一个灯火都没有。 “知道你要来,今日便给他们放了假。遣了他们出去,想要好好给你送别一番。” “既然如此,我们去屋顶喝酒吧。”夏初狡黠一笑。 “啊?”秉文诧然。 夏初也不理他一脸的讶色,提着坛酒,便拽着他上了屋顶拾瓦而坐。 秉文记忆中,上一次上屋顶,还是十二三年前,六七岁为了看星星而爬上屋顶的时候。对月饮酒,却是没做过的。毕竟,他十岁那年,家破人亡…… 夏初拔开了盖子,饮了一口,又递给了他。 秉文接了过来,喝了一大口后,唤了他一声:“夏初。” “呃?” “陆明晞的案子,你是为我挑的那个消息卖么?”秉文摩挲着手中的酒坛问道。 “也不全是,陆明晞确实是个好官。我们的这桩买卖也不亏。” 秉文点了点头,心中感动,却不再开口言谢。他知道夏初不需要听这些,他也不想要说这些无用的虚词。 “蔡文勇快被押进京了,到时候会有人通知边皓地点,你再去转告陆大人前去接手。” “是。” “春闱也快开始了,京城即将到来大批学子。解纪明、师忠飞、殷广波、孔长辉,这四个人你务必要去结交,给予他们一切帮助。若是他们心存疑虑,不欲接受,你便直言,受人所托,对他们照拂一二。尤其是解纪明,考试前夕最好能接到你这院里来跟你同住,保护好他的安全。” “是要收复他们?”秉文见他难得的一脸肃然,好奇问道。 “能够纳为己用,自是最好了。” “我知该如何行事了。” 夏初点了点头,秉文书香儒雅,接人待物又面面俱到,这事交给他办最是妥帖。 上辈子连萧言竣都拉拢不到这四个人,可想而知,品性自然都是极好的。能被萧言竣看上的人,学识也断不会差。可惜,萧言竣拉拢不到,便施了些手段让他们都落了榜。那个解纪明,还有性命之危。 这些曲折,夏初也没办法跟秉文说,便岔了个话题。 “我走了之后,你三不五时也要去怡香楼当个风流公子。定期交接消息,李姨会为你安排好姑娘的。” 秉文神色微晒,应了声好。 “你若有什么事,可唤边皓与我联系。” “嗯。” “你看看你,一个字一个字儿的给我往外蹦,就是这样与我好好送别的?”夏初微嗔。 秉文失笑,他本来确实有很多话想说的。现在却是觉得,没有必要了。因为,他不说,夏初也知道。 “你今晚的孔明灯里,许的愿望真是那个吗?”秉文问道。 夏初楞了一会才明白,他指的是自己对萧梓穆说的话。 夏初点了点头。 “是真的。” “我晚上见你对他们的态度都各不相同。” “说来听听。” “你对九公主是宠溺,对墨王殿下是客气,对许温澜是冷漠,对八殿下是不屑,对四殿下是厌恶,唯独对七殿下,你甚是热络。” “你看的倒是仔细。” “是你压根就没隐藏,溢于言表了。” “话说,晚上灯市偶遇,你也是故意的吧。” “若然没有这一遭,我哪里能看到,你文压萧国第一才子的壮观场面。”秉文哈哈笑道。 “运气罢了。” 夏初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换了谁,在上一世经历了被萧言竣捧在掌心,一夜猜尽长安灯的瑰丽场景,都会一生难以忘怀吧。 秉文也不与他继续争执,只是歪着头看着他问:“所以,七殿下有何不同呢?” “我欠了他一个大恩,想要弥补。” “我帮你还。” “好。” “京城内若有他的动静,我让边皓传给你。” “嗯。” “你看看你,一个字一个字儿的给我往外蹦,还能不能让我好好送别了?” 秉文狡黠的笑。 夏初挥了他一拳,嗔道:“你可真是记仇。” 秉文哈哈大笑,两人对月饮酒,无所顾忌的畅谈开来…… 第四十一章 名满京城 夏初原本计划卯时破晓时分便离京赶路。 未曾想,他和秉文光是喝酒都喝到了寅时。秉文知晓他此去路途遥远,执意让他睡上一觉才能离开。 夏初拗不过他,想想倒也不是非得争这半天的时间。便在秉文的房间里睡到了隅中,起来时桌上已经备了些简单的饭菜。屋外空无一人,秉文应该去了闻天阁,下人们也还未回来。 夏初吃完便开始捯饬自己那张脸,用秉文给的易容胶在眉眼处捏了捏,嘴角往下拉了拉,再扑些黄粉,铜镜中便显出了另外一张普通的脸。 夏初甚是满意,将东西收了收,一并装进包裹里上了路,出了城。他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昨夜的一念之赌,在京城的皇宫和百姓心中炸开了锅。 早朝之上,吴太傅将自己所听闻的场面绘声绘色的描述给了皇上知晓,声称对这位小侯爷颇感兴趣,想要一睹风姿。皇上也极为震惊,撇了眼萧言竣,传了旨让夏初进宫,说是要为他送行。 圣旨送到侯府的时候,侯爷也早已知晓了此事。夏初早已离府,他便只能自己接了旨,去皇宫解释一番。 闻天阁内,一早上苏浅安嗅着秉文未散的酒气对他都爱答不理。秉文知道昨夜将他撇下,他心中定然十分郁结。便在午时的时候出门买了苏浅安爱吃的饭菜,拉着他上了二楼赔礼。 苏浅安也知自己这气生的委实没些道理,但就是忍不住憋屈。觉得少爷偏心,饯行酒都不带自己喝一个。 “刚才我出去买些吃食的时候,这一路上的百姓,大小店铺都在议论赞赏昨晚少爷惊才绝艳的时刻。这流言的速度,民声的鼎沸,居然到达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 “那是好还是不好?”苏浅安见涉及到了少爷,还是忍不住终于开口询问。 “盛名之下难免容易遭人妒忌,但是这个时辰,少爷该离京了,也就无甚所谓了吧。” 秉文想着,怕是夏初自己也没料到,只猜了四盏灯,会带来这么大的冲击。他昨晚也看出来夏初讨厌四殿下,喝酒的时候他也没有问原因。他觉得不重要,既然夏初讨厌,他也随之莫名厌恶起来,这……大概就是知己间,莫名的同仇敌忾吧。 苏浅安听闻没什么不好,便也放下心来,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你昨晚忒不厚道了。” 秉文小声辩解着:“不带你的是少爷,你不能如此迁怒于我啊。” 苏浅安闻言冷哼了一声。 “这个月的午膳我包了,浅安兄可就莫要再气了。” 苏浅安见着向来眼高于顶的秉文此时都言尽于此,自己也不好在撅着了,便顺着台阶走了下来,两人和好如初。 酉时日落时分,许温澜拉着萧慕白去饮味斋吃酒。 秋意浓的雅间里,许温澜对着萧慕白感慨:“如今这小侯爷可成了我心中第三位佩服的人了。” 萧慕白嗤了一声。 “你心还挺宽敞,没几日便住进了两位。” “慕白,你是不是吃醋了?”许温澜调笑道。 “若是让许大人知道你心中住着三位男子,怕是要误以你好龙阳之癖。” “呸。”许温澜淦了一口,“你莫要污了我的名声,伤了这京中万千少女的心。” 萧慕白冷哼了一声。 “你说我怎么也算的上风度翩翩,琴技冠绝京城。这小侯爷怎么对我这般冷淡,那周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气息真是与你一般无二。” “你怎知他不会琴艺?”萧慕白反问。 “他学识比萧言竣好,虽然令人震惊细想下来倒也可以接受。他身体不好,没事躺在床上看书聊以解闷也是情理之中。但是若说他琴技比我好,那我是不信的。”许温澜不以为意道。 萧慕白挑眉看他。 “你没注意过他的手吗?纤长细白,肤若凝脂,根本没有练过琴的茧子。” 萧慕白略略沉思了一会,故作认真的问他:“许温澜,你是不是真的有龙阳之好?” “呸呸呸。”许温澜激动道:“我就是昨夜看他赢了萧言竣后,也想知道他会不会抚琴,才特意观察了一下。” “原来你是怕他连你琴艺第一的名声也博了去。” 萧慕白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许温澜面色微窘,萧慕白一语中的让他有些心虚难堪。 “咳,你说这小侯爷真是,撩完就跑。如今名满京城,就连宫中的吴太傅都对他青睐有加,他却回山上养病去了。”许温澜尴尬的岔开了话题。 “他再不走,怕是丽妃娘娘就要按捺不住出手了。” “这可是位小侯爷,丽妃娘娘胆子这么大?”许温澜惊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萧慕白沉吟。 “昨夜据我观察,就是四殿下自己也是不明白哪里得罪了小侯爷。”许温澜一脸探究的看向萧慕白,盼着他能解惑。 “你含情脉脉的看着我做什么,萧言竣自己都不知道我哪里能查出来。” 许温澜颓然泄气。 “他对九公主喜爱与她亲昵也就算了,怎的对七殿下也如此热络呢。他二人不过见过两次而已,怎么已经熟到互唤姓名的关系了?” “三次。”萧慕白纠正道。 “呃?除了家宴跟昨晚,他两什么时候私下见过?”许温澜惊道。 “初一,夏侯爷带着他进宫探春,他和七弟在御花园偶遇。” 这还是他进宫探望母妃之时,慕红吃味的告诉他,小侯爷在御花园的长廊中,对着萧梓穆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当时不以为意,现下,倒是也对这位小侯爷生了兴趣。 “你看他二人像只见过三次的样子吗?”许温澜感慨道。 萧慕白摇了摇头。 许温澜看着窗外重重山峦说道:“我这如今,倒是万般期待小侯爷下山后的光景啊。” “若是你被他欺负了,倒是可以传信与我诉诉苦。”萧慕白调笑道。 “你打算何时回渝城。”许温澜收了玩闹的神色,认真问道。 “二月初吧。” 萧慕白的目光也飘向了渝城的方向。 “那这半月,你便日日来陪我在这饮味斋吃饭吧,我想看看四殿下究竟如何来买这酒楼。” 萧慕白收回目光转向许温澜,看着他从未正经超过半刻的模样扶额,嫌弃的骂道:“你有病……” 第四十二章 解纪明 随着夏初的离京,京城恢复短暂的平静。直到大批学子的赶赴,京城的热门话题终于从名满京城的小侯爷身上逐渐转向了春闱科考。 秉文因着夏初的吩咐,早早便在京城的双圣客栈预订了四个上房。 如今这才刚到二月,京城里却是一家空的客栈也没有了。别说上房了,就是柴房马圈,民宅破庙,如今都人满为患。偌大的长安城,竟是想要觅个栖身之所都难上加难。 秉文起初认为,能得夏初青睐之人,不说众所周知,起码也得略有才名。可谁曾想,除了解纪明已参加了两次春闱得了个脾气臭硬的名声之外,剩余三人岌岌无名,甚是难寻。 秉文如今将院里的一个聪慧的小厮提成了书童,取了个名叫桑一。今儿一大早,便带着桑一去同福客栈打算会一会解纪明。 解纪明在同福客栈住的是通铺,秉文一早便打听好了,现下已经和那些跟解纪明同住的考生,在一个桌上吃起了早茶,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这些学子见他谈吐不凡,出手阔绰,不免纷纷攀交搭讪。秉文一心记挂着解纪明,眼睛时不时的瞟向通铺的位置。 过了半个时辰还未见到解纪明出来,秉文便对着同住的考生问道:“你们通铺的人都在这了吗?” 众人皆答:“是啊。” 秉文蹙眉。 此时听到一个男生突然说了句:“好像还有一个叫解什么的。” 众人又了然道:“那个人啊,不太合群,听说已经考了两次都没中。天天早上在后厨买个窝头便回房间看书,成日里也不出门。” 秉文晒然,难怪他得了个脾气臭硬的名声。眼见着偶遇是不可能了,便抬手作揖跟考生们告辞,向着通铺走去。 解纪明的房间极为偏僻,秉文问了好几个小二才在马圈的附近看到了他住的那个通铺。 推开房门,屋子里阴暗潮湿,陈设也极为简朴。不大的空间里摆了六张窄小的单床,两个柜子,一张小几靠着窗边。解纪明就席地而坐,挨着小几,借着光亮翻看书籍。他打眼看到进来的秉文倒也没有丝毫惊讶,淡定的说:“今儿换了个人过来当说客吗?” 这回倒是轮到秉文惊讶了起来。 “请问可是解纪明解先生?” “你不是四殿下派来的人?” “不是,在下只是受人之托,前来看看解先生可有什么需要帮衬一二的。” 秉文不由的心下暗惊,什么样的人才连着四殿下都派人屈尊拉拢。 “没有,你请回吧。” 解纪明面色毫无波澜,语气冷漠。 秉文行礼的手僵在那里,嘴角抽了抽。这个解纪明倒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解先生别误会,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是惜才,看着环境恶劣,不如让我……” 秉文话音未落便被解纪明打断。 “你是谁派来的我都不感兴趣,需不需要我亦不会做,这里甚好,麻烦公子离我远一点。” 解纪明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秉文碰见这么个刺儿头不禁扶额。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是离别那夜夏初留给他的。说是万一说服不了解纪明,便将这封信交予他试试。 秉文上前两步,将信双手呈上。 “那便劳烦解先生看完这封信,我便离开,也好让我对所托之人有所交代。” 解纪明有些厌烦的打开信看了起来。 秉文有些忐忑的站在一旁,他也不知道这封信里写的什么。是以,他一直观察着解纪明的表情。 眼看着他从愁眉双锁,到眉眼荡开笑意,面颊和耳朵都泛上了层层红晕,整个人突然容光焕发。 解纪明看完了信,小心翼翼的贴身收好。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秉文行了一礼,倾佩之色溢于言表,恭敬的问道:“不知这封信出自谁的手?” 秉文的嘴角抽了抽,想着刚才不是还说谁派来的都不关心嘛。面上却是一片温和道:“解先生,这信看完了你得还给我销毁。” 秉文不知道这信里写了什么,却知道这是夏初当他的面亲手所书,怕万一上面的内容落人口实,对夏初有所不利。 解纪明闻言赶忙捂着胸口,一副害怕珍宝被夺的紧张摸样问道:“这书法潇洒不羁,内容独到又精湛。为何要销毁?你既给了我,那就是我的。” 秉文不禁扶额,半晌后说:“你若妥善保管,承诺不予别人看见也可以暂为收藏。” “那是自然。” 解纪明理所当然的点头附和。 “既如此,解先生便跟我换个住处吧。” “你还没告诉我,这封信到底是谁写的。”解纪明执拗的问道。 “解先生,我这位朋友真的对你没有所求。只是欣赏你的才识,愿你在京中科考的这段时间可以过的稍许舒适一些。” “我不需要这些,我只想见见他。”解纪明摇头道。 秉文如今也算得上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公子哥了,何曾受过这种冷遇。他嘴角抽了抽,耐着性子跟他说:“我这位朋友,他如今不再京城,是以才委托我来照拂先生。待他回京,在下必定为你引荐可好。” “当真?” 解纪明还是有所挣扎。 “自然。” “他何时回来?” “放榜之后或许就能见到了。” 秉文想着,能拖一时先拖一时。 “只是换个住处,对我没有别的要求了?” “没有。”秉文心中磨牙。 “那,便随你走吧。” 解纪明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便跟着秉文出门了。 行至双圣客栈的路上,秉文好奇的问解纪明:“不知这封信上的内容在下可否方便知道。” 一提到手信的内容,解纪明的面颊便呈现出了一抹兴奋的潮红,他正欲开口,想了想又撇了眼秉文道:“说了你也不懂。” 身后的桑一“噗嗤”笑出了声,赶忙忍住,低下头跟在身后。 秉文气结,瞬间一句话也不想跟这个解纪明多说。带着他疾步来到双圣客栈的房间,便匆匆告了辞。 第四十三章 相识 秉文带着桑一面色黑沉的回了闻天阁。 苏浅安见他面色难看便问他出了什么事。 “遇到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硌的难受。”秉文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 苏浅安听的一头雾水,转脸看向桑一。桑一吐了吐舌头也没敢吱声,对着他耸了耸肩膀。 苏浅安见状也不追问,只是开口跟他说:“今天早上有人来找过你,等了好一会,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哪儿知道,便让他留书一封,他也不肯。让我见着你代为传达一声,他明早还会再来。” “未曾留名吗?”秉文问道。 苏浅安摇了摇头。 “虽未留名,但我观他周身肃杀之气极重。” 秉文嗯了一声便上楼了,走了一半又转身对着苏浅安说:“虽然早就让你派人在城门口盯着四个人的入城情况,现下也只找到了解纪明一人。我琢磨着,他们可能入了城也找不到地方住了。你再让人去京郊的附近搜寻一番。” 苏浅安听了觉得言之有理。 “那我现在就差人去找吧。” 秉文点了点头转身上楼了,苏浅安也吩咐了伙计看店自己回府去了。 酉时的日落时分,许温澜正在宫门外候着。他看着远方的琉璃瓦顶,金鳞甲龙,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随着父亲进宫参加宴会的时候。 那年,他才八岁。宴会繁复厄长,他玩心兴起,央着姨娘带他出去玩。 没成想姨娘居然应了,跟父亲说了声领他去如厕,便带着他偷偷去了华清池玩耍。 那时,正是荷花盛开的夏季。他看着满池的荷叶,碧绿通翠,挨挨挤挤的像一柄柄小伞,托着白皙娇艳,晕染着淡淡粉红的荷花喜不自胜。 姨娘不知何时放开了他的手,他便欢快的跑向了池边,伸出手去努力摘折。身后突然不知被何人推了一把,他便踉跄着坠入池中。他奋力呼喊,四下都看不见姨娘的身影。脚下又全是淤泥,他慢慢的越陷越深。就在快要窒息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对着他说:“抓住了。” 他四下挥着仅仅露出来的双臂,握紧了一个类似折扇的东西。之后,随着一阵拉扯,他被拽上了岸,正好扑倒了和他年纪相仿,拉他上来的总角少年。 那少年原本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袍子,此时早已被他弄的满身泥泞,污秽不堪。他慌忙起身,坐在一旁大口喘气,余惊未退。 远处,四个随侍押着他的姨娘走了过来。姨娘看见狼狈不堪的他立马唤着救命。 随侍向那位少年行了一礼,喊了声:“二殿下,抓到了。” 被称作二殿下的少年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又伸手将他拉了起来。牵着他走了过去,立在姨娘的面前。 姨娘被吓的失了声,不敢喊也不敢叫了。眼神一直盯着他求救。 他抬眼看向二殿下,却听到“啪”的一声,二殿下用另一只没有牵他的手,扇了姨娘一个响亮的耳光。 姨娘白皙娇嫩的脸上霎时显出一个掌印,她立即尖叫了起来。 许温澜吓得松开了二殿下的手,退后着缩着颤抖。 “告诉许大人原委,交给他处置吧。”二殿下吩咐道。 “是。”随侍们退下。 二殿下走到他的面前,蹙眉嫌弃的看着他。 “以后长点脑子行不行。”二殿下说完,吩咐了两个小宦送他回去,便疾步离开了。 他回府后发了一场高烧。病好之后母亲才告诉他,姨娘妒他嫡子的位子,推他下了荷花池。若是他死了,即便他的儿子是庶子,那也是侍郎府里的长子。 他想起了自己当时松开的那只手,和那句充满嫌弃的“长点脑子行不行。” 他羞愧的双手捂脸,片刻后又撑开一条缝隙望着母亲问:“二殿下叫什么名字?” “萧慕白。” 随后,他便央着父亲进了宫,做了萧慕白的陪读。那时候的萧慕白还不像现在这般性情冷毅,拒人千里。待人算不上和善,却也还是能够相处的。 直到萧慕白十三岁那年出了宫,回来之后听闻身受重伤,还昏迷了两个月。待萧慕白伤好之后,便被皇上封了墨王,却性情大变,对人待物冷漠疏离,即便是与他母妃和九公主也不太亲近。可却突然对弯弓射箭,骑马练阵产生了极其浓烈的兴趣。 但是许温澜不喜欢舞刀弄剑,于是上午陪着他学习课业,下午陪着他在演练场看他习武,许温澜则躲在阴凉树下,抚琴喝茶。 十三岁之后,萧慕白再没有穿过一次白衣。除了许温澜,也再没有任何朋友。 直到萧慕白十四岁那年的冬季。边疆战起,梁国侵略。他的母妃身为梁国的和亲公主在朝中备受争议,在后宫遭受冷落。他请命领兵出征,一战成名。皇上便赐了他渝城的封地,让他驻扎在了边境。他的母妃也被册封为了琦贵妃。 一晃五年都过去了,今年是萧慕白第一次从渝城回京述职。 呆了不过一个多月,便又要离开了。 远远的,许温澜看见萧慕白从宫门里面走了出来。 夕阳的暮光,将他的身影拉的纤细瘦长。一身墨色的长袍,将他周身的冷漠气息衬得更加浓郁。一双桃花凤目微微上挑,神色却是肃杀冷凝。一步一伐之间,带着惊心动魄的凛冽之气,和无边无际的煞气。 许温澜叹了口气,收起了过往云烟。在抬首,已是京城闻名的许大公子。 他含笑迎向萧慕白,见他周身凉气逼人,试探着问道:“怎么没陪琦贵妃用完膳再出来。” 萧慕白嗤了一声。 “再呆下去,怕是要出大事。” “呃?怎么了?”许温澜不明所以,突然又发现他衣袖湿了一块,便摸了过去。 这一摸,沾到手上才发现是血迹。他忙四下查看他的其他地方问道:“怎么回事,哪受伤了?” 萧慕白嫌弃的推开他说道:“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我进宫跟母妃辞行,正巧碰上了杜翰飞带着长子杜坤来跟母妃求娶慕红。” “皇上同意了?” 萧慕白冷哼了一声。 “应该是没同意,不然不会求到了母妃那里。” “然后,你就把杜坤给……打了?”许温澜有些磕巴。 “御医看过了,也没多大事,躺两个月就好了。”萧慕白淡淡的说。 “啊?这么严重啊?”许温澜惊道。 “哪里严重了?没缺胳膊没少腿。”萧慕白蹙眉问道 “是,是,不严重。皇上可有怪罪。”许温澜紧张的问道。 “有。” “啊?要你怎么样?”许温澜满脸担忧。 “要我明日启程离京。”萧慕白看着漫天的彩霞缓缓说道。 “嗐,吓我一大跳,你本来不就是去辞行离京的。”许温澜摸摸自己受惊的嫩心肝。 自从萧慕白十三岁封王之后,皇上对他很是疼爱。 十四岁的墨王一战成名驻守边疆之后,皇上待他更是偏宠有加。 “走吧,去饮味斋吃你的饯行酒去喽。”许温澜搭上萧慕白的肩膀说道。 萧慕白一把推开,许温澜再搭,萧慕白再推,许温澜再搭。 萧慕白唤了一声:“寒飒。” 许温澜“嗖”一声落荒而逃,边跑边说:“你就只会关门放寒飒。” 这回寒飒倒是不用萧慕白吩咐,便欺身上前,疾步追去。 “诶,诶?”远处的许温澜怂道:“萧慕白??你倒是管管啊……” 余晖之下的萧慕白,孑然独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题外话------ o( ̄▽ ̄)ブ墨王殿下和许家公子也很好磕呀,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吃。 第四十四章 三子 第二天一大早,浅安便去闻天阁候着秉文。 见他不急不徐的带着桑一缓缓而来便急躁的拉他上了二楼。 “还真让你说中了,昨天下午派出去的人晚上回来说,他们三人都在北郊城外的观音庙里。” 苏浅安知道秉文找的急,原本昨晚就打算过去告诉他。想了想还是忍到了早上来铺子里等着。 秉文一听,精神一振。找了这么久,可算找到了。 “那我现在便过去吧。” 苏浅安“嗯”了一声,复又想起来,问道:“那昨天约了早上来见你的人怎么办?” “少爷的事儿最大,让他等着吧。”秉文一边下楼一边跟苏浅安说。 到了门口,又转身对着桑一吩咐:“你别跟着了,留着等会招待下那个人吧。” “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桑一问道。 “快的话午时,慢的话下午。”秉文想了下回道。 “是。” 秉文出门找了辆马车,向着北郊城外去了。 过城门的时候正好撞上了萧慕白的队列。 萧慕白正背对着雅月亭的方向挥了挥手。 而雅月亭的中央,许温澜正端坐于古琴台上。一身淡紫的锦袍衬出他独有的气质,眸子里似有不舍的星辉流转。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触琴弦,一曲凄凄婉婉,依依不舍的阳关三叠便泄了出去。 北城墙门口,雅月亭之下。但凡听见的众人皆被他的琴音所染,面带离殇。 一曲终毕,许温澜轻轻地起身。 对着萧慕白离去的方向挥了挥手,微不可微的唤了声:“慕白……” 秉文也是第一次听到许温澜抚琴,肃然倾佩,盛名之下,实至名归。 他感慨了一番后,又慌忙催促着还沉浸在离别曲里的马夫快点出城。 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那座观音庙。秉文吩咐马夫候着,向观音庙走去。 远远便看见庙中炊烟袅袅升起,庙门也是开着的。聚在里面的都是些穷酸学子,不然也不至于窝在这百里开外。锅里煮的东西也是青菜两根小米两把,还有三五聚首的在一起议论这观音庙底下还能不能再挖出银子来。 秉文只知道名字,不知道他们长相。环顾了一周也不知道谁是谁,便索性喊了起来。 “师忠飞、殷广波、孔长辉。” “你是谁?” 庙堂的最里侧角落传来一个询问的声音。 秉文循声走了进去,看见一个男子正在擦拭另一个躺着的人的额头。 “你叫什么。”秉文问道。 “孔长辉。” “他呢?”秉文指了指躺着的那位。 “师忠飞。” “你可认识殷广波?” 孔长辉点了点头。 “他出去挖野菜去了。” “你们三个一起的?”秉文心里高兴,齐活了。 “不是,我们从不同地方来赶考的。城里城外都住不了,被迫在这栖下,交谈过几次之后发现脾性相投便互相照应着。” “他这是怎么了?” 孔长辉叹了口气道:“前几天便烧上了,周边找了大夫,银子少了都不愿意过来。” 秉文摸了下师忠飞的额头,烫手了都。 “这怎么行,在拖下去人非烧傻了不可,跟我走。” “你是谁啊?”孔长辉有点迷茫,他们三个一穷二白,也不知道这位贵公子在庙口喊他们名字做什么,看样子也不像认识师忠飞跟殷广波的。 “在下秉文。”秉文行了一礼道。 “你就是京城闻天阁里的那位秉文公子吗?” 庙里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瞬间就炸开了锅。 “真的是秉文公子啊?” “秉文公子不知可否交个朋友啊。” “秉文公子来这边坐下说吗?” 秉文扶额头疼,他看了下满脸懵的孔长辉说:“我们先去带他看大夫如何?” 孔长辉木讷的点了点头。 “有什么要带的吗?” 孔长辉摇了摇头,复又蹲下去收拾了书籍带上。 两人搀着师忠飞在拥挤的人群中向庙外走去,正好撞上挖野菜回来的殷广波。 “这谁啊?你们去哪?”殷广波提着一篮子野菜指着秉文问道。 “你是殷广波?” “我们认识吗?”殷广波诧异眼前的华服少年居然能唤出自己的名字。 “走吧,一起,路上再说。”秉文扔了他的菜篮子,拉着他往外走。 殷广波被拽的踉踉跄跄,看向孔长辉问道:“怎么回事?” “说是要带师忠飞去看病。”孔长辉一边说着一边和秉文抬着师忠飞进马车。 殷广波闻言也跟着在后面托了师忠飞一把。 待三人坐稳了后秉文吩咐马车回京去济世药堂。 “不知秉文公子为何会来这破庙寻我们三人?”孔长辉一边扶着师忠飞让他靠好,一边问道。 “什么?你说他叫秉文?闻天阁里的那个秉文公子?”殷广波有些激动的问着孔长辉。 孔长辉对他点了点头。 殷广波咽了口唾液,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你是来找……我们的?” 秉文真诚的点了点头。 “为,,为什么?”殷广波惊的都有些磕巴了。 秉文扶额思索了一会,还是觉得简单点说比较好。 “我受人所托,前来照拂你们一二。”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问道:“谁啊?” “他如今不在京城,只是赏识你们三人的才学,故此托我照拂你们安心科考即可。” 他们两人皆是受宠若惊,本来他们三人都是第一次背井离乡来京赶考,岌岌无名,惺惺相惜。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位京城盛名的秉文公子,还声称受人所托前来照拂他们? “不知我们可有机会当面拜谢于他?”二人作揖道。 秉文点了点头。 “会有机会的。” 秉文又先是于他们交流了下风雅的诗词歌赋,再逐渐将话题引向了朝堂政策,为官之道。一番辩论探讨之后,心中越发觉得夏初看人的眼光如此独具。 直到马车到了济世药堂的门口,他们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相谈甚欢的话题。秉文和孔长辉搀扶着师忠飞,让殷广波背着师忠飞下了马车,进了药堂。 大夫为师忠飞诊了脉后扎了针,开了方子。所幸送来的还不算晚,也没有其他的病症。就是高烧后拖得有点久了,导致反复体热引发的昏迷。又嘱咐了一声即便等会高烧退了,夜里也会反复,要细心照料着。 秉文道了谢,取了药,又带着他们上了马车,去了双圣客栈。 将他们领到各自的房间安顿好,秉文又下楼嘱咐了一声他们的一切用度挂账到闻天阁。 看了眼时辰,都已经未时日央了,赶紧动身往闻天阁赶去。 第四十五章 顾世子 秉文刚到闻天阁,浅安就附耳提醒他,上面的人已经等了整整三个时辰,午膳都没吃。 秉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没吃啊…… 秉文上了楼,桑一救命般的眼神看着他。实在是伺候了三个时辰,茶都不知道沏了多少壶了。客人不尴尬,他一个书童都尴尬了…… 秉文挥手让桑一下去,给身前的人行了一礼歉然道:“这两天有些事情要处理,让阁下久等,秉文再次赔礼了。” “不必多礼,但求秉文公子值得一等。” 说话的人声音稳重干练,秉文观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眉毛浑如刷漆,目光如炬。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势。莫名让人敬重了几分。 “听闻阁下到现在还未用午膳,正巧我也没用,不如去饮味斋边吃边说吧。” “也好。”男子闻言点头,起身先行下了楼。 秉文带着他去了饮味斋,小二看见他来了直接领去了春风间。 如今这饮味斋已经是侯府的了,春风间也不对外开放了,只留给侯府跟闻天阁了。现在秉文来这里吃饭都是挂账,甚是方便。 待酒菜上齐,两人饮了一杯之后,秉文开口问道:“不知阁下所问何事。” “我是汇王之子顾行云。” 秉文一听他的身份刚要行礼被拦了下来。 “秉文公子听我说完。” 秉文也不坚持,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想必公子也知道,三个多月前汇王突然得急病薨了。” 秉文点了点头,示意知晓。 “我从岭南城打仗回来,快马加鞭也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回来的时候也年底了。据我母妃的叙述,当时我父王薨的十分蹊跷,现场只有侧妃卫元媛。汇王薨了之后,她说奉了王爷的口谕,让他儿子顾段飞承袭王位,并让王府谋士田玉臣呈上了王爷的手书,手书乃是田玉臣代笔,说是当时王爷已然病重,只按下了手印。” 秉文听到此处亦是觉得有所不妥。 顾行云看秉文表情也知道他心中所想,接着说道:“我母妃当时也提出质疑,并且力排众议,要求开棺验尸。可是验尸的结果,我父王的尸体不过骨瘦如柴,并无伤痕,也未曾中毒,只得盖棺停尸。那卫侧妃厉声责问我母妃以莫须有之罪开王爷之棺,验王爷之身,该当何过?王府众人纷纷附和,逼得我母妃自请罪责前去祠堂吃斋念佛,再不踏出祠堂半步。” “顾世子,我是卖消息的,不是查案的啊……”秉文扶额,神色为难。 “是,我知道确实让秉文公子有些为难,可我确实没有办法。皇上已经下旨,让顾段飞承了王位册封了端王。春闱过后,就要让顾段飞送我父王的遗体去封地下葬了。京中盛传秉文公子无所不知,行云但求秉文公子出手相助。我知道公子的规矩,若是能查明真相,我愿支付黄金一百万两,私人印信一枚。”顾行云说完行了一礼,郑重托付道。 秉文是真的头疼,顾行云的条件太诱人了。可是,他没有把握能够去破这么一件案子。若然失败,后果,则是端王府的反扑。 “行云恳请公子相助。”顾行云又行了一礼。 “顾世子,你且容我几天时间思量一番。过几日无论答应与否,我都会派人去王府通传你一声。” “行云静候秉文公子佳音。” 顾行云说完便告辞离去,徒留秉文一人面对满桌佳肴失了胃口。勉强吃了些小食,喝了两壶蓝桥风月,思索了一刻钟,秉文起身,回了闻天阁。 上了二楼,吩咐桑一研磨。 他开始给夏初写信。 内容一,是告诉他四子皆已全部找到,妥善安置勿要挂心。二是告诉他饮味斋已经被四殿下送入了侯府,如今侯爷派人打理了。三是蔡文勇已经押到京城,转交给了陆明晞处置。四是这大半个月来,所求之人的消息价位,他经过筛选列了上去。 随后,他又发了楞,提着笔,不知该不该把顾世子的事告诉他。 他又唤了苏浅安上来,问他:“你觉得少爷会破案吗?” “会啊。”苏浅安瞬间回复。 “已经过去3个月了也可以吗?” “可以啊。”苏浅安又是瞬回。 “不在现场也行?” “少爷有什么不行的?”苏浅安瞬间反问。 秉文被他揶了一句,一时还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挥挥手,便让他下去了。 想了想,复又在信的末端添上了顾世子的事情原委。 待笔墨风干,秉文收好手信,带着桑一回了院子。 他又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唤了边皓,让他将信送出去。 第四十六章 围杀 秉文的信由边皓送到边定手中已是三日之后的黄昏时分。 边定鹰鸣一声,夏初便寻了个僻静的角落。边定现身呈上信后消失不见。 夏初快速扫了一眼后拿出火折将信燃烧殆尽。看着信灰寸寸飘落,夏初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翻身上马。 他这一路快马加鞭,行了二十一日,如今已经快到庆城,离韩阳不过两日路程了。这一路餐风露宿,是该找间客栈休息一下维持最好的状态,再说还得寻个笔墨回信呢。 他一念至此,便扬鞭赶路。约莫骑了一个半时辰,在黑幕逐渐降临的夜色之下,远远的看见郊外有一间看着挺大的客栈。 他心中一喜,便催马上前。却在五里之外,被人拦了下来。 “这间客栈被包了,阁下另寻栖身之所吧。”拦他的人眉宇间尽是肃杀之气,言词虽然客气,却带着不可商量的凌厉。 夏初远远的看了客栈一眼,倒也识趣,行了一礼,打马回头。 待过了一个转角,他找了棵隐蔽的树,将马拴好,便施了轻功,小心翼翼的朝客栈飞去。 越过树林,穿过看守的人,掠进客栈。只见夏初飞檐走壁,蹿房越脊,如履平地。身形矫健的上了客栈堂中的屋顶瓦片之上。 他小心翼翼的轻轻掀开一片瓦盖,突然,身旁落下一个人来,夏初正待一针扎过去。 “少爷。” 来人轻唤一声。 夏初收回针,看向边定。 “少爷轻功也太好了吧,我居然没跟上。”边定震惊道。 他是真的唬了一跳,从少爷栓完马,点地而起的时候他就想追上去拦下他。因为,他感觉到了,这个客栈里里外外埋伏了很多高手,太过危险。 结果,他愣是没追上,十步之后就被甩在身后,等他刚刚掠进客栈,就见少爷犹如离弦之箭上了屋:“一时忘了你跟在后面。” 边定闻言呼吸一滞,气血翻滚,他这算是,被少爷鄙夷了? “你出来做什么?”夏初见他面色在黑夜之中,都肉眼可见的涨红了起来。 “这里太危险了,刚刚在外面我就想拦下你。”边定看了一眼夏初,羞愧的说:“没拦住……跟进来之后发现,这里有五六十个人,全是高手。有四个还与我不相上下,剩下的人,也几乎都有我八分功力。” 边定一边说着一边自己都胆寒,万一他们被发现。他真的没法带少爷杀出重围。 夏初将食指竖在唇中央,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边定看着神色自若的夏初正全神贯注看着下面屋内的情景,不由悲哀的发现。若是他们真的被人发现了,依着夏初的轻功,这些人也是抓不到他的。倒是自己,怕是插翅难逃了。他仰头看看了漆黑的苍天,人生第一次,心中涌起了拖累别人的感觉,这叫什么事儿啊…… “你说的武功和你不相上下的,是不是围着的那四个?”夏初小声的问着。 边定稳了稳心神,向下看去。见那四人气势磅礴,听之声音浑厚有力。点了点头回道:“应该是了。” “你该知道,想要脱离组织的唯一办法,就是死。”下方传来那四人之一中的声音。 “倒是劳烦你们四老出动,还带了这么多弟兄,未免也太看的起我了吧。”被围之人,穿着一身灰色劲装,坐于木凳之上,面色泰然,语气讥讽。 “谁杀了他,便可顶了他的位置。”那人也不再同那灰色劲装男子废话,向着后方退开,对着众人吩咐道。 远处的一个黑衣男子闻言抽剑刺出,欺身上前。坐着的灰衣男子,右手从背后抽出一柄小巧的圆月弯刀,只见刀光在黑衣男子的面上闪过。他的面容之上头发之下,额头正中,忽然出现了一滴鲜红的血珠。 血珠刚刚沁出,忽然又变成了一条线。 鲜红的血线,从他的额头、眉心、鼻尖、人中、嘴唇、下巴,一路往下,没入黑衣。 本来极细的一条血线,忽然变粗,越来越粗…… 黑衣男子的头颅忽然从刚才那一点血珠出现的地方裂开了。 接着,他的身子也在慢慢地从中间分裂,左边一半,往左边倒,右边一半,往右边倒,鲜血忽然从中间飞溅而出。 刚才还是好好的一个人,忽然间,就已经活生生的裂成了两半! “你不是说只有四个人和你武功不相上下?”夏初看见这一幕,转头问向边定。 边定早就看的惊了。 “他武功高我很多,我感知不到他的深厚。”边定心中胆颤,刚刚那个人可是有他八分功力,一刀就被劈死了。 “疯了吗你们,还不一起上?”四人之中看似为首的那个吩咐道。 瞬间,从屋外涌进了三十来个人,加上屋内本来的二十余人,拢共五十多人,朝着灰衣男子袭去。 灰衣男子一掌推开面前的木桌,长身玉立。只见他单脚轻点地面,一柄弯刀随着他的足尖转动挥了一个满圆。 那些飞向他的黑衣人在挥剑刺向他的三寸之外,依次从腰部一分为二,残肢横飞。 反观那些武功稍弱,飞的略慢些的人,似是没有被砍到,厉喝一声,欺身到灰衣男子的面前,却忽然一分为二。 “好快的刀。”夏初忍不住轻呼赞道。 边定也是心中涌起无限的钦佩之情,他看向灰衣男子,他还维持着刚才旋转一圈落地时的单膝跪地之姿,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横刀在额前,刀身银光闪闪,竟是直到此刻都滴血未沾。 灰衣男子陡然抬头,眸中寒光乍现,嘴角却突然在此时溢出一丝血来。 “快,趁他毒发,又消耗了内力,我们一起上。” “卑鄙。”夏初冷哼一声。 边定此时生怕小少爷要带着他去救人。 虽然他也不忍看着如此举世无双的高手就此陨落,但是以他的能力,救不了…… 灰衣男子闻言却不以为意,立了身子,勾起单边唇角邪傲一笑,挑衅的看着他们。 “我今天活不了,你们!便一起给我陪葬……”灰衣男子说罢,左手从背后抽出另一柄弯刀。 “不好,圆月在天,双刀合璧。我们还是不要硬拼,纵火烧死他算了啊!”其中一人见他发了狠,知道若然硬拼,他们就算杀了他,轻则他们身受重伤,重则当即殒命。 那为首的人思量了一下,喊了句“放”。四个人竟然不要脸的燃起火折对着周围早已铺满的松油点去。 松油一点即燃,那四人锁了屋门,退在后面守着。 夏初和边定也被迫从屋顶掠了下来。 原来,那房梁之上,窗户四周,屋内遍地,也早已被涂上了一层松油。一旦燃起,顷刻间便火势滔天。 第四十七章 火海救人 那四人看着火舌吐出了一丈多远,舔住就着,根本无法靠前。客栈后院的柴房也随着火势的蔓延化为火龙,随着风势的旋转方向,很快连成一片火海。屋瓦激烈的爆炸,瓦片天崩地裂般向客栈中央塌陷。 “他已然毒发,这猛烈的火势根本出不来了。趁还没人发现,咱们快走。”其中一人说道。 为首的人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毁尸灭迹。” 夏初掠下屋顶后早已带着边定来到井边,两人脱了外衣,放到桶里浸透。此时,见他们四人离开,赶紧捞出衣服,示意边定跟他一样,从头顶往下笼在身上,夏初又顶了大半桶水,便要往火海里冲去。 边定一把拉住他,满脸悲壮的说:“少爷我去吧,火势太大了,要是我出不来,你就赶紧离开,免得被人发现惹祸上身。” 夏初一把反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还得扶着头顶的木桶,急促的斥了句:“啰嗦。” 两人一脚踹开了门,冲进客栈。发现那灰衣男子不知怎的被压在那些残肢断骸之下,散落的尸体上面还压了房梁瓦片,全身都被严重烧伤。 夏初放下木桶赶紧将他扒拉出来又抬到边定的身上背着,将大半桶水倒了一半浇在披着他两的衣袍上,喊了句“走”。复又将剩下的水倒在自己披着的衣袍之上,跟着边定往外冲去。 待两人惊险万分的迈出了屋子,后面的客栈顷刻轰然倒塌。 两人喘着粗气相视一眼,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哈哈大笑起来。 “少爷,这个人没呼吸了。”边定将他放平,探了探鼻息,惋惜的说道。 夏初过来把了下脉,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塞入他口中,压了舌根,合起嘴巴,迅速捏了下下颚和咽喉的交接处。男子喉结滚动一下,药便喂下去了。 边定看他手法如此娴熟,不由问道:“还能这么喂药?” “不然你想用嘴喂他么?” 夏初蹲在一边,左手托腮,微微歪头,抬眼看他。 边定面色涨的通红,指着烧成乌鸦般的灰衣男子问:“这,救不活了吧。” “一息尚存,非常微弱。他体内还有经年累月的毒,难怪毒发时那四人笃定他出不来了。”夏初检查后说道。 “那少爷还喂他吃药干嘛?” “算他运气好,遇到了我。”夏初看了他一眼,复又吩咐边定:“先把他背到我们马那边,这火势太大,过不了多久就要来人了。” 边定心中虽然疑惑都这样了还能救?双手却是早已拉了一把,将他背在身上跟着夏初去到马边。 夏初拧了一些树叶汁参杂着烧焦的碳枝,在包裹里拿出一件衣服,撕成一块,在上面写了张药方交给边定。 “他这样子骑不了马,你去庆城寻一辆马车,将这些药抓来,速去速回。” 边定本想说些什么,看着夏初的神色,抿了抿唇,接过残布,应了声是便飞身去了。 夏初从马上卸下了干粮袋和清水,靠着就近的树木,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附近的人发现火势严重,已经三三两两的聚集起来救火。 夏初守着那个昏迷的人,蘸着井水替他擦拭。让他肌肤得到冷却,降低余热,以免继续伤了皮肤。并且冷却还可以达到适量的止痛作用,只是,夏初看了眼他,也已经没有知觉了。 他又将剩下来的衣服一件件的撕成布条。直到渐渐泛起了困意。才听到马蹄声将近,边定终于驾着马车回来了。 夏初让边定把药摊开,他熟练的混合揉搓在了一起。又从靴中抽出一把小匕首,在火折上荡了两下,接着划开男子周身的衣服,用刀尖挑开已经黏在皮肤之上的布料。拿着之前撕好的布条敷上刚刚揉搓的药迅速的包扎起来。 待弄完了之后,和边定一起扶着他上了马车。车里空间有限,那人也没办法躺下。夏初只能放他坐在底板上靠在自己的怀里。 “愣着干嘛,赶车去啊。”夏初吩咐道。 边定抽了抽嘴角,还是赶车去了。 等到入了庆城,天都已经亮了。 寻了间客栈住下,吩咐小二拿了文房四宝送进了房间。 夏初提笔给秉文回了封信,又列了些药方和一些医治用品。 让边定去送信和采买。 待边定提了药箱和药材回来后,夏初便让他先下去休息,自己开始在房内为他施针。 这男子虽然烧伤看着瘆人,浑身起满小水疱,但好在还不是最严重的那种皮革炭化状,他随身带了上好的玉肌膏,涂上之后只需防止恶化,大半个月后应当无碍。 最麻烦的是他体内的毒。夏初观这男子也不过二十五六,可这毒在他的体内起码也有二十年了。应该以往都是定期服用治标不治本的解药,方能活到现在。 夏初昨夜用一颗裂魂丹吊住了他的命,此时施针压了他的毒。现下,他气虚体弱。还解不得,慢慢来吧。 将双手置于盆中洗净,夏初上了另一张床和衣而眠。 他今日真的是累坏了…… 第四十八章 入军营 夏初这一觉睡的深沉,直到申时日铺方才醒转。下楼用了些饭食,补了些干粮清水,便回屋唤着边定背着那男子上了马车。 马车内早被边定铺满了软枕,看这架势,是不愿再给夏初驾车了。 夏初知道他不喜出现在人前,也不矫情。下了车,关好车门,便去前面驾车去了。 一路走走停停,因着那人的伤势不能太过颠簸,还要勤加换药,隔段时辰还要施针压毒,原本快马两天的路程,硬是走了五天才入了韩阳。 夏初驾着马车到了军营,在营外拿出了侯爷给的信物兰花簪,交由小兵通传顾总教头。 不一会,便见着一位身高七尺开外,步伐苍劲,面色黝黑的军装男子大步走来。 “顾总教头。” 夏初行了一礼。 顾未易目光炯炯有神的打量了他一番后开口:“即是贵人所托,你便随我来吧。” “是。”夏初拉着马车进去,却被小兵拦住了马车。 “顾总教头……”夏初连忙轻喊一声。 “马车里有人?”顾未易看了眼拉马车的夏初问道。 “是,我有位朋友受了重伤,总不能弃他于不顾。” 顾未易走到马车后面开了车门,赫然看见一个浑身烧伤,包成白色粽子的人靠在软枕上。他关上车门,对着小兵们挥了挥手。 夏初终于跟着他进了军营。 一路上都有人跟顾未易打着招呼,顾未易一一点头回应,带着他来到西角处的一间帐篷前。 “贵人说了,你想要个单独的住处。便只有这里了,军中一切都极为简陋,你还得多担待。” “已是极好,多谢顾总教头了。” “军医本就辛苦,日后还要劳你多加照顾我军中受伤的兵了。” “应该的。” “还不知该如何称呼?” 夏初想了一下道:“是我的不是,忘了跟顾总教头说,在下衣刀。” 顾未易从怀中掏出了那根兰花簪,有些不舍的递给了夏初道:“那衣大夫便先行歇息,晚点我在召集大家伙认识一下。” 夏初收好了兰花簪,行了一礼道:“是,顾总教头慢走。” 待顾未易走后,夏初费劲巴拉的将那烧伤男子从车里弄了下来,让他趴在自己身上,半背半拖的弄进了帐篷。 那男子似是被他摔的疼了,微弱的呻吟了一声。 夏初见他终于醒了,一边小心的一点点将他挪到床上,一边对着他说:“你现在身体虚弱还是不要说话了,现在醒了等会弄点东西给你吃,慢慢就恢复气力了。” 男子抿了抿唇,又伸出舌尖舔了舔唇。 “我知道你渴了,但是现在你还不能喝水。你烧的严重,喝水容易水肿,出汗了还容易让伤口溃烂。忍忍吧。”夏初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小块的棉布浸湿了擦了擦他的嘴唇。 烧伤男子的眼睛其实也睁不太开,只余一丝缝隙扫荡。夏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想要表达的,即便有。唔,他现在也表达不了…… 夏初起身对着他说:“我还是出去为你弄点吃的吧。” 夏初出了帐篷一路问着摸到了伙房处,花了些碎银买了条鲫鱼,借着伙房自己煲起了汤,时不时还往里面撒些带来的药材。趁着小火慢熬的时候,夏初又买了点牛奶,煮了两个鸡蛋。 夏初借了个食盒装好,提着回了帐篷。 回去后将男子小心的扶起来靠在床上,先从食盒里拿出牛奶喂他,在将鸡蛋剥开撕成小块送进他嘴里,最后又喂了碗鱼汤,剔了些无刺的鱼肚让他吃了。 待他吃完后,夏初回到桌上,将剩下的鲫鱼汤都吃完,又把碗筷收了起来。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回身又给他嘴边递了颗药。 男子也不犹豫,张口就吞了下去。 “你倒是吃的干脆。”夏初笑道。 “衣大夫,顾总教头让你去演练场。”外面一个小兵通传道。 “好。”夏初应了一声,扶着男子躺下,嘱咐他好好休息,出了帐篷往演练场而去。 傍晚时分,夕阳即将落下。 浩浩荡荡的士兵们在山脚下,绕着兵营跑完了最后一圈,便在演练场上收队集合。 那些士兵,英姿挺拔的在演练场上列成队形依次站好。 顾总教头见他来了,对他招了招手。 夏初疾步走了过去。 “这位是新来的衣刀衣大夫,你们受了伤的都可去西角处找他医治。军中大夫本就极少,随军又辛苦,你们都尊敬点。”顾未易交待道。 “是。”应的一声响彻天际的整齐回答。 “散了吧。” 夏初对着顾未易行了一礼。心里承了顾未易的情,知道顾未易是照拂他看起来年纪不大,怕他被这些兵油子戏弄,所以才特意将他找来当众撂了话。 顾未易招手喊了个人过来,对夏初介绍道:“这位是副教头邵广华,我已经吩咐过了,你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跟他说。” 邵广华豪迈的一笑,拍了拍夏初的肩膀说:“以后有事就来找我,我就住在西边离你不远的帐中。” 夏初猛然被他拍的有些踉跄,稳了稳身子道了声谢。 顾未易也笑了开来,对着邵广华斥道:“轻点,衣大夫瘦弱着呢。” “是。”邵广华立直了身子,大喊了一声。 顾未易点了点头,便先行离去了。 夏初对着邵广华说:“邵副教头,我想拿张屏风去帐中,不知可有?” “屏风啊,有的,我一会让人给你送过去。” “有劳邵副教头了,那衣刀先行告辞了。” “好,有事记得找我啊。”邵广华又准备拍他,手悬在空中又响起了顾总教头的叮嘱,便僵了一僵,对着夏初挥了挥手。 夏初行了一礼,便回去了。 “这么个瘦弱的普通少年能不能治病啊?” “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一路上时不时传来一些嗤笑和士兵们交头接耳的议论。 夏初也不在意,悠然自得的信步而回。 没过多久,两个士兵抬着屏风送了进来。 夏初将那屏风横在了烧伤男子的床前,摆放好了后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茶。 凝着杯中茶水,夏初想着,给引之的信,他应该收到了…… 第四十九章 汇王府真相 秉文是二月二日给夏初传的信,收到回信的时候,都已经是二月八日的卯时破晓时分了。 等信的这些天里,他日日都抽些时间去双圣客栈看望四人。除了解纪明,剩余三人对他早已相见恨晚,亲热不已。 他从边皓的。 待看完了信,满脸惊恐。 他回屋饮了杯凉茶,定了定神,在走到窗边,将信重新再看了一遍。 片刻后,他的脸上还是覆着一层惊色,难以置信。 他又坐下饮了两杯凉茶,将信烧了,唤了桑一进来。 “辰时食时过后,去汇王府给顾世子带句话,让他来闻天阁一趟。” “是。”桑一领命下去了。 秉文双手掬了捧冷水给自己净了面,消化了一下刚才信中惊世骇俗的内容。他按了按太阳穴,试图清醒,再清醒一点。 过了一刻钟后,他唤人上了早膳,用完了后换了身衣衫便往闻天阁去了。 待他到了闻天阁后,苏浅安拉着他说:“顾世子和桑一已经等在二楼了。” 原来,桑一通传了之后,顾世子便直接带着他来了闻天阁等着。 秉文点了点头。 苏浅安看他神色异常凝重,关心的问道:“你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是件大事,晚点再告诉你吧,我先上去了。” 秉文捏了捏眉心,他得先淡定下来,一会才好让顾世子,不那么震惊…… 秉文上了二楼,让桑一退下。 顾行云站了起来,对着秉文道:“秉文公子可是应下了?” 秉文点了点头坐下。 “这是二十万两黄金兑换的两百万两银票定金,和我的信物玉佩。”顾行云面色一喜,双手奉上了银票跟一枚玉佩。又接着说道:“我见通传的人没有出言拒绝,还约我过来见面,就猜秉文公子许是应了。这些东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秉文看了看银票跟玉佩,没有接。 “我先提醒你一句,此事惊世骇俗。你若然要查,就得完全信任配合于我。” 顾行云又将手中的银票和玉佩往秉文面前送了一送。 “只要秉文公子能查明真相,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好。”秉文接过了银票与信物收好,示意他坐下,接着说道:“汇王薨后,你府中的管家何松发是否告老还乡了?” “是,他一生侍奉父王,如今父王薨了,他也无心在王府待着,母妃体恤他操劳一生,赏了盘缠允他告老还乡了。” “他如今在泾阳县三渠镇下,南里庄村。你派人将他找到,安全的带到京中保护好。” “我回去就派人去办。” “这何松发在王府期间,经常偷拿东西出府变卖。有一天夜里,他想趁着汇王爷生病,去他的房间偷一把折扇。却撞见了卫侧妃和谋士田玉臣,正在把生病卧床的汇王爷反身绑在床上,那田玉臣用香火烫一条装在竹筒里的小蛇尾巴。小蛇怕烫,猛的一窜,沿着竹筒窜入了汇王爷的肛门。汇王爷被卫侧妃捂着嘴,两腿一伸,气绝身亡。” 秉文说完,眸光深沉的看着顾行云。 “秉文公子,可有证据?”顾行云身体颤栗,声音发抖,面色又惊又怒,盯着秉文的双眼中似有熊熊怒火喷薄而出。 “所以,让你去找何松发,他是人证。你也得开棺验尸,汇王爷腹内必有一条死蛇。那是物证。”秉文笃定道。 顾行云双手按在书案上,因为太过用力,青筋暴起,关节泛白。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问道:“你可知,一旦剖开了父王的肚子,里面若是没有死蛇的后果。” “我既然告知于你,那么汇王爷的体内,就必然有一条死蛇。” 秉文如此笃定,是因为,他无比相信夏初。 夏初信里告诉他有,就一定会有。 “好,我便陪着你豪赌一把。”顾行云沉默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顾世子,应该是我陪你豪赌才是。”秉文浅笑。 “是,若是真有死蛇。秉文公子乃是我王府的恩人。” “西市里有一间无双当铺,何松发变卖的王府器皿都在那边出售,你可以偷偷去抓了掌柜郝金平,待何松发来京与他对峙。” “多谢秉文公子相告。” “此事,不宜拖沓。明日便是科考,为期九天。你只有九天的时间,务必雷厉风行。春闱结束,汇王爷的遗体就要运回封地去了。” “行云明白,先行告辞。”顾行云深深鞠了一礼。 “顾世子。” 顾行云在楼梯口回首,看见秉文欲言又止的摸样。 “秉文公子,但说无妨。” 秉文眉头紧皱,思虑了再三后开口说道:“田玉臣与四殿下的谋士戴四林乃是同窗。” “秉文公子的意思是?”顾行云面色微变。 “我没有意思,只是告诉你件实情。还有一事,不知你可知晓。” “何事?” “丽妃娘娘曾想将她的侄女许给你做世子妃,被汇王爷拒绝了。” 顾行云的脸色大变。他一直领兵在外征战沙场,并不知此事。现在想来,丽妃是四殿下的母妃,她欲与汇王府联姻被拒,四殿下的谋士又与汇王爷的谋士乃同窗。这二者若然有联系……他不敢想。 许久后,顾行云说了声:“我知道了。” 秉文点头,行礼送客。 待他走后,秉文松了口气。挺直的背脊突然坍塌,秉文躺在椅子里也大口喘着气。 相信夏初不假,他无比惊惧也是真的啊…… 第五十章 刺杀 日落时分,秉文让桑一先回去,自己独自去了双圣客栈。他这几日一直惦记着夏初离京之前嘱咐他,科考开始前最好将解纪明带到他院子居住这件事情。 他跟解纪明提了好几次,都被他毫无蹙着愁眉,也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双圣客栈,殷广波,孔长辉二人依然聚在师忠飞房内。秉文邀了他们一起下来用膳,四人把酒言欢,畅谈诗词好生惬意。 直到华灯初上,月已西斜,亥时已至,人定时分。 秉文举杯敬了他们,预祝他们明日金榜题名。三人皆是含笑谦让,一饮而尽。 秉文送他们三人上了楼,待他们回房后,来到解纪明的房前叩门。 解纪明开门看到是他,面无表情的回了屋子。 秉文已经习惯了这颗臭石头,笑着问:“解先生不跟我回院子住去吗?” “你这个人烦不烦,说了不去不去。”解纪明露出一个厌恶的神色。 “听闻四殿下来了三次,都被你撅回去了?” 解纪明冷哼了一声。 “你要不是拿出那封手书,你也不知道被我撅回去多少次了。” 秉文扶额,略感头疼,不免又好奇的问:“那封手书好歹是我送予先生的,当真不与我分享一下?” “又不是你写的,你不是认识写手书的人吗?自己去问啊。” 秉文按了按太阳穴,觉得多跟解纪明说几句话,自己都得减寿几年。 “既然你不跟我回去,那今晚我便跟你同住吧。”秉文想着,他也差不动边皓留下来保护解纪明,干脆自己就睡这得了。 “不行,你赖我这干嘛?”解纪明一脸的嫌弃,推着他就要往外走。 “欸,欸欸,我跟你说,是写手书的人嘱咐我科考之前,务必贴身保护你的安全。”秉文一边推开他的手,一边喊着话。 “他嘱咐的?”解纪明停了推搡。 秉文真诚的点点头。 “那你睡那张床吧,别妨碍。” 秉文看着解纪明略带柔和的脸色心中想着,臭石头真是变得一副好脸。 秉文呆在屋子里百无聊赖,望着独自读书的解纪明说:“你平时看的书就够多的了,考前就放松一下吧。” 解纪明难得的放下了书,看了他一眼。 秉文见他放下了书,便提议道:“我们对弈如何?” 解纪明思索了下,居然同意了,两人便摆开了棋盘对弈起来。 几盘下来,两人居然有来有回,棋逢对手,难分高下。 秉文看了看夜色,已近子时。便对着兴致勃勃的解纪明说,先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考呢。 解纪明意犹未尽,对着秉文和颜悦色道:“考完我们再下。” 秉文不由的失笑,原来下几盘棋就能搞好关系啊…… 熄了灯,没过多久,秉文便听到了解纪明匀称的呼吸声。而他,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丑时已到,鸡鸣刚过。 秉文听着外面巡夜的的更夫打着梆子敲着锣,更声由慢到快,连打三趟才收更结束。 已经四更天了,秉文想着许是自己多虑了。 因着上午汇王府事件的震惊,和刚才与解纪明的棋局费神。秉文终于困意袭来,逐渐睡了过去。 就在将梦未梦的时刻,秉文陡然听见一阵兵器交锋的利刃之声。他瞬间清醒过来,慌忙起身点灯。烛火刚亮,随着灯芯劈里啪啦的炙热燃烧,窗户突然应声而破,一位黑衣男子披着夜色蒙着面,带着满身杀气窜了进来。 “来人啊,报官啊,有刺客啊!”秉文大声的呼喊起来,试图让客栈里的人从梦中醒来。 蒙面男子怒视了他一眼,也没时间理他,长剑直指解纪明,欺身逼了过去。 秉文眼见着蒙面男子剑气逼人的刺向了解纪明,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往解纪明身上扑去。他心中想着,无论如何也得护了解纪明的命,不能负了夏初的嘱托。 而解纪明在听到秉文声声呐喊中,正朦胧初醒,还未恢复神智。便被秉文压在身下,一道剑光闪过了他的双眼,眼见着剑尖即将刺入秉文的脊背。他陡然清醒,想要推开秉文。却被压的死死的,哪里动的了。 解纪明惊恐的闭上了眼,不敢直视剑身没入秉文的血肉。却在此时,屋顶突然坍塌,瓦片纷纷掉落。边皓从上空落下,长剑横削,挑开了黑衣男子。 秉文抱着必死的心,忽然听见利刃破开长空的“嘶喇”一声。慕然回头,看见了边皓,心下安定。 “公子,一共来了四人。我被三个人缠住了,来的晚了些。” 边皓站在秉文身旁,立如苍松,战意四溢。 “公子,要留他一命么?”边皓剑眉微蹙,似是犹豫下手的轻重问题,扭头对着秉文问道。 秉文忽见边皓肃杀的脸此刻居然还转向了自己,慌忙点头,随即瞳孔放大,惊呼一声:“小心!” 原来,蒙面男子听他如此挑衅之言,心中早已燃起熊熊怒火,眸中杀机勃发。眼见边皓后颈处空门大开,提剑便刺了过来。 边皓却淡定如初,耳廓微动,反手挥出第一剑,“当”的一声,蒙面男子长剑落地。飞身挥出第二剑,蒙面男子落下几缕青丝。空中挽了个剑花,从上至下挥出第三剑,蒙面男子的面罩被削开掉落。他慌忙捂住了自己的脸,翻身越出窗外。 “别追了。”秉文见刺客已然落荒而逃,害怕可能还会调虎离山。 边皓正欲追去,被秉文叫住,骤然止步。 边皓行了一礼,秉文点了点头。 边皓便从窗边纵身一跃,隐入黑暗之中。 第五十一章 四人聚齐 秉文扶着解纪明坐起。 “解先生受惊了。” 解纪明面色带着有些潮红与讶然,看着他问:“刚刚你是要替我挡剑吗?” 秉文笑了一下,神色淡然。 “受人之托,理当如此。” 解纪明的面色有些动容,唇角嚅动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片刻后,解纪明起了身,对着秉文行了一礼。 “多谢秉文公子相救。” 秉文讷在原地,这数日以来,解纪明对他都是呼来喝去,称的都是喂,小子,还有那个谁……忽然之间对他和颜悦色彬彬有礼,让秉文甚是不惯。他连忙伸手扶起了解纪明,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已经熙熙攘攘的闹开了。 “怎么回事啊?二位客官没事吧?”小二在屋外询问。 住店的客人也被刚才的喧闹之声吵醒,陆陆续续的出了屋子出门查看。 掌柜的也闻声赶来,差人去报了官,对着众人抱拳致歉。 众人听闻居然是刺客,顿时人心惶惶,再无睡意。 “现下已经无事,住店的多是考生,还是赶紧回去歇会吧,没一会便要科考了,养精蓄锐的好。”秉文不想聚众成焦,随出言劝道。 众人皆是觉得言之有理,再加上掌柜小二在一旁附和着说:“秉文公子说的对,都散了吧,赶紧回屋再睡会。” 考生们便慢慢散去了。 师忠飞、殷广波、孔长辉却是留了下来,一起走到秉文声旁问道:“你可有伤到?怎么回事?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公然行刺?” 秉文挥手示意无碍,复又带着他们与解纪明引荐:“这三位也此次春闱的考生,分别是师忠飞、殷广波、孔长辉。”复又转向他们三人说道:“这位是解纪明。” 三人闻言俱向解纪明行了一礼,解纪明点了点头,却并未回礼。 秉文见此颇为尴尬,便附耳解纪明说:“他们也是托我之人,所青睐的学子。” 解纪明闻言面色微变,对着他们三人回了一礼。 秉文心下越发好奇,夏初手书里到底写了什么,居然让这块臭石头对他如此推崇。 “你们都快回去歇着吧,没一会就得洗漱用膳了。”秉文对着他们道。 三人见他无碍,随即告了辞,回了房中。 “秉文公子,房间另外给你准备好了,移步过去吧?”掌柜的见三人走了,上前一步说道。 秉文点了点头,扶着解纪明跟着小二向另一间屋子走去。 回屋后,秉文让解纪明再睡会,自己从他那随手挑了本书翻阅,聊以解闷。 他撑着困意,看了一个时辰书,见窗外天光大亮,辰时已到。便将解纪明唤醒,让他洗漱,自己则出门去相邀师忠飞、殷广波、孔长辉一起用膳。 待他们三人洗漱完毕,四人又一起回去接解纪明。 解纪明倒是没有再推却,与他们相互行了一礼,一起下楼用膳了。 五人围坐在一起,解纪明因为心中好奇。给他手书的人,所青睐的学子是什么样的。便也加入了他们的交流,一起谈古论今起来。 秉文看着他们四人终于聚首,其乐融融的摸样,心中甚是安慰。 唤了小二上了丰盛的膳食。 待早膳吃完,四人上去收拾行装,秉文在旁仔细叮嘱,一应物品都要带的齐全。毕竟一会巳时入场后,一连九天,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缺什么可是买不了的。 四人一边笑他啰嗦,一边检查着行装。 整装完毕后,秉文将他们送去了考场,叮嘱他们在里面务必互相照拂,安心考试。他在外面等着摆宴庆祝。 四人异口同声的道了声:“多谢秉文公子。” 秉文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四人行了一礼后向考场入口走去。 秉文看着他们鱼贯而入,直到过了例行检查入了考场。淹没在人群之中,方才转身离去。 他昨日饱受惊吓,深夜还遭了一场行刺。如今心下放松,不免身子倦乏,困意袭来。 秉文寻了辆马车,吩咐回南郊的四合院,便在车上闭目养神起来。 回了院子之后,秉文提笔给夏初写了封信。 汇报了下,汇王府的事已经按照他的吩咐都一一说清了。嘱托的四子也已于九日巳时入考场开始科考了。至于解纪明昨夜倒是真的遭了袭,不过好在有边皓,并未受伤。 秉文写到此处停了一停,他很想问夏初,给解纪明的手书上到底写了什么,又怕夏初取笑于他。随即作罢,等回来再问吧。 秉文将信交予边皓送出,想着总算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就要看顾世子的开棺剖腹,和四子们的科考结果了。 这两样他都插不上手,只能等着了。 而此时皇宫内的含章殿内,司南刚刚禀报了萧言竣,解纪明已经入了考场参加科考。昨夜的刺杀行动失败了。 萧言竣眉头深锁。 “找的什么人,这点事都办不好?” “没敢动用自己人,毕竟是天子脚下,万一出了纰漏留下马脚就不好了。所以,找的是些拿钱办事的江湖人士。本来一切都打探好了,解纪明一直独居在双圣客栈。他们自身武功不弱,去了四个人对付一个书生已是极为稳妥。谁曾想,昨儿夜里秉文公子栖在了他的房内。他身边还隐着一位武功高强的人,这才失了手。”司南如实报道。 萧言竣满面愁容。 “如今科考已经开始,天子脚下出了这样的事,势必会严查。昨夜回来的人处理干净,最近都给我收着点。” “是。”司南领命去办了。 萧言竣心中怒火灼烧,自从那个小侯爷进宫后,他就诸事不顺。这个解纪明,他看过他前两次科考的文章,觉得是个人才。只是言辞颇为刚直,又与杜丞相的为官之道大相径庭,故此两次落榜。 他起了拉拢之心,降低姿态,放下架子,数次派人招揽,居然都被他毫不留情的撅了回来。如此人才,若是入了仕途,不能为他所用,终将成为他的绊脚石。既然得不到,便该在他没有还击之力的时候尽早毁掉。 萧言竣寒着一张脸走向窗外,阳光透过窗外的树叶,斑驳的打在他无双的容颜之上。只是,那俊美的容颜之姿,带着丝丝阴凉…… ------题外话------ (_)吃饭的时候,秉文应该给四大才子拍张合照啊~ 第五十二章 妙手回春 夏初收到秉文手信的时候是十二日的戌时日暮时分,他刚从演练场回帐。 他现如今,每天上午和下午,掐着士兵操练快结束的时辰,去演练场转一圈,若是有需要医治的人便就地在那看。 起初的两天里,根本没人理他。都嫌他是个毛头小子,看不上眼。宁愿在另外两个排队的老头那等着,也不愿意去他面前直接医治。 直到昨天黄昏的时候,有两个人抬着担架来帐里找他,说是有个巡山的校尉不慎从后山跌落下来昏迷不醒。抬去给那两位老大夫看了都说是中了毒,不会解,要他们节哀。他们只好抬到夏初这,死马当活马医。 夏初让他们两个人将人抬进帐内,这两个人跟中毒的人应该关系很好。眼睛都布着血丝,面色都带着关切,纷纷给他作揖,求着衣大夫救他一命。 夏初让他们出去等着,便查看了起来。外伤并不严重,都是擦伤,应该是滚落造成的。右臂脱臼,可能是跌落的时候用力抓住了树枝导致。 夏初先把他右臂“咯哒”一拧给接上,复又发现他的手掌有一些划痕,隐隐泛着青黑色。从包裹里取出清毒的外伤药膏给他抹上,又给他身上剩余的擦伤都抹了军中的金疮药。过了两刻钟后,他手上的划痕颜色慢慢接近正常。 夏初给他诊了脉,只见脉象紊乱,仍是中毒的征兆,高烧也并未退下,面色仍是高烧一片。夏初咦了一声,翻了翻他的眼睑发灰,随即掰开了他的嘴吧,拿银勺蘸了些许唾液做了毒性检查,唾液逐渐呈灰色泡沫。 夏初撇了撇嘴,拿了颗解毒丸给他吃下。这解毒丸解他这种误食毒果的小毒真是太亏了。 只是夏初也懒得去山中探查他误食的是什么毒果,回来还得配制汤药。 这小子,大概不知道自己简单躺在这里就已经花了市价两万两的药。一颗解毒丸,一瓶清毒膏。 夏初又给他喂了一口水,自言自语的说着:“你也是运气好,跟里面那位一样碰上我。” 屏风后面的呼吸重了一重。 约莫一刻钟后,他身上的温度便降了下来,夏初又诊了下脉,脉象已经恢复如常了。 便唤了外面两个人进来。 那两个人面如死灰的看着夏初,也不敢问。 夏初指了指躺着的人,说了句:“抬走吧。” 两个人愣了一下,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是夏初说出来的时候,胸腔涌出的伤痛还是难以自抑,互相抱头痛哭起来。 “喂?喂!你两嚎啥呢,他又没死。”夏初扶额。 “那不也是快死了吗?你都让我们抬走不治了,这军中已经没有大夫了。” 其中一人说完,另一个人哭的更惨了,两人看了一眼躺着的兄弟,又是抱头痛哭起来。 “不是,治好了不抬走还要赖我这啊?”夏初气乐了。 “都要死了你还催我们治好了不抬……呃?呃??”一人边哭边埋怨,突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夏初问:“治好了?” 夏初点了点头。 “真好了?”另一个人不敢相信的又确定一遍。 夏初点头斥道:“能不能抬了,我里面还有病人呢,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麻溜点行不行。” 两人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眼中浮现的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其中一个人摸了摸他额头,开心的叫着:“真的,烧都退了。” 另一个闻言也开心的笑着,复又踢了一脚刚才叫唤的人,小声的问夏初:“衣大夫,他们都说没治了,你怎么一个时辰不到就治好了。” “他就是误食了山中的毒果子,坠落的时候又抓了棵毒树。两种毒在体内参杂了一起,所以那两位大夫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怎么解。” “哇,衣大夫真是厉害啊。” “是啊,是啊,太厉害了。” “得,别奉承了,赶紧抬他回去,给他喂点粥,两天内应该就能醒了。” “是是,谢谢衣大夫,我叫单翔鹏。” “我叫燕江宏。”另一个赶紧也介绍了自己。 “躺着的那个叫邓启中,我们三是同一批参的军,一起杀过人,一起挨过刀,都是兄弟。你救了邓启中,就算救了我们三个,以后有事你就跟我们开口。”单翔鹏拍了拍胸脯说道。 夏初无奈的看着兴奋的两人,点了点头。 “赶紧抬走吧……” “好嘞,辛苦衣大夫了。” 一夜之间,衣大夫妙手回春的医术便在军中传了开来。本在军中受人尊敬的两位老大夫,隔天便成了夏初在士兵心中地位的踏板。 今天夏初去演练场的时候,逢人见他都客气的尊称一声衣大夫,再也没人叫他小子,问他你行不行了。 夏初回到帐中的时候,早已隐在里面的边定走了出来,将信交给了他。 夏初看完之后问他:“你怎么进来了?” 之前他们约好,边定若是在军中有消息传给夏初,便会鹰鸣一声提醒。 “我看你快回来了,便提前进来等着你啊。”边定回道。 夏初狐疑的看着他。 “我,我想进来看看高手怎么样了。”边定面色微红。 “高手?”夏初脑袋往后探了探,看了眼屏风后面,如今只穿着一条褒裤,浑身水疱的男子,挑了挑眉。 那男子看向夏初的目光倒是平静无波。这四天里,管他开始平不平静。唔,他现在都平静了…… “少爷,那个高手,好像说不了话啊?”边定有些担忧的问。 “他嗓子被烟熏的,过段时间就好了。”夏初撇撇嘴。 “你看他那一身的水疱,身上也就算了,脸上以后会不会毁容啊?” “你看上他了?”夏初调侃道。 屏风后面的人闷咳了一声。 边定急道:“少爷你胡说什么,我,我就是倾佩他!” “不会,你就放心吧。月余不到,我保证他肌肤嫩滑,嗓音如初。” “真的?”边定欣喜道。 夏初点了点头。 “而且,还是一样吊打你!” 边定原本笑逐颜开的脸,被夏初的话在心窝子上扎了一刀,面色顿时极为难看。他在京城的暗卫里,一直都是顶尖的好不好!! 边定又不敢出言反驳,再说也反驳不了,少爷说的是事实!!他只能闷闷的行了一礼,“嗖”一声就不见了…… 第五十三章 三兄弟 夏初从包裹里取出了玉肌膏,走向了屏风内的床边。 “高手,该上药了。”夏初晃了晃手中的瓶子,挑眉看着他。 男子有些费力的想要靠起来,夏初伸手扶了一把。 “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以后都喊你高手吧。”夏初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问道。 男子摇了摇头。 “没有名字还是不想说?” 男子眼神暗了一暗,再抬头时,指了指夏初又指了指自己。 “要我给你取吗?”夏初揣测着他的意思。 男子点了点头。 夏初思索了一会。 “渡鸦。以后,我便叫你渡鸦吧。” 男子歪了歪头,略带疑惑。 “渡鸦是一种黑色的鸟,吃尸体,渡人。”夏初停了上药的手,看着他说:“你是那只火海里烧焦的鸦,我是前来渡你的人。” 男子点了点头,又用手指在床边写了‘渡鸦’两个字。 “是的,渡鸦。” 夏初笑了笑,又拾起玉肌膏继续上药。 待上完了药,夏初又扶着他躺下。提着屋内桶里的鱼,准备去伙房煲汤。 夏初这几天,发现了一个练飞针的好方法。 他每天夜里都去后山的河边,用银针扎……鱼。 嗯。扎鱼,一举两得,甚是方便。 起初,因为视野和鱼潜浮的深度问题,颇为麻烦。 后来慢慢的,他都可以出针必中。现在,他甚至可以稍微拿捏力道找准穴位。偶尔,还可以精准的扎晕几条。 那些扎死的鱼,他捞起来就地烤了吃了。晕了的鱼,还可以带回来丢水桶里放着,隔天做给渡鸦吃。 渡鸦现在的烫伤,有些膳食可以对他愈合伤口有很大的帮助。早上的时候都是为他准备牛奶和鸡蛋,中午一般都是牛肉加红烧鱼,晚上就煲个鱼汤。 夏初提着个木桶刚出了帐,迎面便撞上了单翔鹏、燕江宏、邓启中三人。 木桶里的水溅了出来,里面的两尾黑鱼受了惊吓来回游窜。 “衣大夫你没事吧?”单翔鹏赶忙问道。 夏初拍了拍衣袍上溅到的水渍,抬眼问道:“你们有病?” “没有,没有。”三人纷纷摆手。 “没病来找大夫?” “不是,我们就是带着邓启中亲自来谢谢你。”单翔鹏说完推了推邓启中。 “那个,衣大夫。多谢你的救命之恩。”邓启中深深鞠了一礼。 夏初挥挥手,不在意的说道:“职责所在,不用挂心。” “要挂的,没有衣大夫,启中现在就该下葬了。”燕江宏在旁说道。 三人闻言,嘴角俱是抽了一抽。 夏初一听他开口,就估摸着是个典型的军中大老粗。反观单翔鹏和邓启中,倒是不似军中痞性,还隐隐有些书卷气。 燕江宏看着三人脸色古怪,还一脸茫然的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单翔鹏尴尬的笑了笑,岔了个话题问道:“衣大夫这是要去干嘛?” “去伙房煲汤。” 燕江宏一手就提过木桶。 “我来帮衣大夫拿吧。”说完就走,也不给夏初拒绝的机会…… 夏初的手,还维持在被燕江宏抢过木桶时的姿势。他看了看燕江宏的背影,又看了看略带歉然的单翔鹏和邓启中。叹了口气,抬脚跟了上去。 等他们三人到了伙房的时候,燕江宏正在跟一条鱼较劲…… 夏初捏了捏眉心,接过他手里的刀,说了句:“我来吧。” 夏初把鱼放在案板上,用刀均匀的拍打了几下,然后用勺子从鱼尾开始往鱼头刮鱼鳞,不一会儿工夫就轻松的把所有的鱼鳞都给刮干净了。 夏初刮完抬头看见他们三个还没走,都目瞪口呆的盯着他看,不由问道:“你们还有事?” “我们想帮帮忙。”单翔鹏说。 夏初回想了下刚才燕江宏刮鱼鳞的摸样,嘴角抽了抽。 “不用了吧……” “还是用一用吧?”邓启中忍不住也说了句。 夏初叹了口气,问道:“你们吃了吗?” 三个人皆是摇了摇头。 夏初觉得自己真是多余问这句。他用手背撑了会额头后说道:“你们去外面等着吧。” 三人见夏初好不容易没赶他们走了,便退到了门外。 夏初熟练的将两条鱼都刮去了鱼鳞和鱼鳃,又把鱼头剁下来,从肚子抛开,将里面的内脏全部掏出来拿去冲洗了几遍。接着一条拿去红烧一条拿去煲汤。 三个人在屋外看着夏初熟练的手法,觉得衣大夫刮个鱼鳞,都能跟一副活了的画卷似的,美轮美奂。 过了一个时辰,香喷喷的鲜美之气漫延迂回,萦绕鼻端,令人垂涎欲滴,伙房里的伙头兵都忍不住过来询问夏初的做法。外面的三个人等的焦急也不敢过去催。 夏初将红烧鱼和鱼汤分别盛起来装好,不知道他们三人的饭量,便唤了单翔鹏进来盛饭。待装进了食盒,燕江宏抢着提,夏初倒也乐的轻松。一看燕江宏就是他们三当中干体力活的那个。 “燕江宏在军中是干嘛的?”夏初边走边对着单翔鹏问道。 “江宏是负责骑射的教头,你别看他那样,弯弓射箭可是一把好手。”单翔鹏笑着说道。 “邓启中呢?”夏初看向邓启中。 “他擅长排兵布阵,是以经常巡山,检查阵法。如今,在军中任校尉。”单翔鹏说完,邓启中对着夏初谦逊的笑笑。 “你呢?”夏初又回看着单翔鹏。 “翔鹏擅计。现下,可是小赵将军的参谋呢。”邓启中回道。 啧啧。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全是人才啊。 说话间便到了住的帐篷,夏初先行进去,三人跟着进去了。 夏初将饭菜摆开,盛了碗鱼汤夹了些鱼肚。又让他们自便,起身给渡鸦端了过去。 这两天他虽然好了点,身上还是没有气力,吃饭还是得喂。夏初将他扶了起来,拿汤匙一口口喂着。 燕江宏起身走过来问着:“衣大夫要帮忙吗?” 夏初看见渡鸦眸中寒光一闪,赶忙厉色喝住了燕江宏,喊了句:“别过来。” 燕江宏被唬了一大跳,愣在原地。 “里面是位烧伤的病人,不大方便见人。你就不要进来了。”夏初见他停了脚步,语气温了下来。 “抱歉唐突了。”单翔鹏说完瞪了燕江宏一眼。 燕江宏委委屈屈的退回了桌边。 夏初将鱼汤喂完,又问他:“煮了红烧鱼,你要吃点吗?” 渡鸦点了点头。 夏初便又出来盛了点饭,浇上汤汁,夹了些鱼肚回去,又喂他吃完,扶他躺下后才出来。 “不是让你们先吃吗?”夏初问道。 “还是应该等你一起的。”单翔鹏说道。 “我没那么多规矩,以后也不用那么客气。” “以后?那我们以后可以常来了。”燕江宏精准的抓到了重点。 夏初嘴角抽了抽,笑道:“赶紧吃吧……” 虽然已经有些凉了,但是新鲜滑嫩,汁多味美。三人尝了一口后赞叹不已,军中难得吃到这些,尤其还是这么好吃的鱼。 三个人狼吞虎咽,真的是馋的久了,收都收不住…… 待他们风卷残云之后,才发现夏初的半碗饭还没吃完。 三个人面色皆是一红。 “实在是太好吃了。”单翔鹏红着一张脸说道。 “无妨,我这也不用拘束。”夏初倒是真没在意,反正他夜里是要去河边吃烤鱼的。 三人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那……你们把碗筷收了带去伙房吧,我也该给里面的病人上药了。” 三人慌忙起身收拾。 “真是打扰衣大夫了。” “无妨,不送了。” 三人提着食盒出了帐篷,燕江宏边走边嘟囔道:“里面那个病人好幸福啊,天天都能吃这么好吃的饭菜啊!你说要是把我打残了送进去,是不是也能天天吃到了啊……” 迎风传来一声嗤笑。 “我看你脑残了,不用再把你腿打残了……” 第五十四章 审问郝金平 顾行云自打从闻天阁出来之后,面色一直凝重。 回了汇王府后,他吩咐卫峰派人去泾阳县三渠镇下,南里庄村,将前管家何松发偷偷抓回来。再派人去京城西市,把无双当铺的掌柜郝金平偷偷带到王府来。 卫峰领命下去之后,顾行云让人在他住的颐华院后院清出一间房,放满刑具在里面。 顾行云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他希望秉文公子说的是真的。又有些害怕,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唤人拿了壶烈酒灌下,试图镇定自己惶惶不安的心。 “世子,无双当铺的掌柜郝金平已经带到后院了。”屋外的卫峰隔屋通传。 顾行云握着酒壶的手紧了一紧,随后仰头闭眼喝下最后一口烈酒。再睁眼时,已是满目肃杀之气。 顾行云来到放满刑具的屋子里面。 郝金平在看到满室的刑具之后早就吓得半死不活,眼见着进来一个人,便跪着求饶。 “你可知道我是谁?” 郝金平听着声音陌生,抬头颤颤巍巍的看去。 这间房的采光不是很好,屋内的光线极暗,所以那些刑具才越发显得瘆人。郝金平仔细的辨认着顾行云的脸,可记忆中丝毫没有出现过。 “我是这汇王府的世子,是皇上的云麾将军。” “云麾将军,不,顾世子。草民不知,不知哪里冲撞了世子,要把草民带到这里啊……”郝金平闻言腿便软了,他依稀知道所谓何事。 顾行云弯腰用力捏住他的下颚,寒光直视着他说:“我不是这京城里满口诗词歌赋的斯文世子,我是个刀尖舔血的将军。像你这样的人,本将一仗,便要杀数万。” 郝金平全身都已经软了,他如今还能够直起身子,全是因为顾行云捏着他的下巴将他提了起来。是以,顾行云放手的时候,他整个人瘫软在地。 “看见这满屋的刑具了吗?”顾行云绕着满屋的刑具挨个摸了一遍。 “本将,不太会用这些。但是,也不介意,在你身上学着,全都用一遍。又或者,你想试试本将最擅长的手段。比如,如何撬开敌国细作的嘴?”顾行云说完陡然看向郝金平,杀气四溢。 郝金平哪里受的住这般惊吓,他在这京城不说养尊处优,日子过得也是富足有余,顺风顺水。他从未受过京城对待罪犯的酷刑,就更别提对待敌国细作的酷刑了?他是想都不敢想啊…… “云麾将军。您要知道什么,或者您要做什么,您吩咐一句,草民一定做到。” “你觉得本将需要知道些什么?”顾行云立在他的面前,双手负于身后,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冷笑,反问着他。 “是,草民唯一做过一件对不住汇王府的事,就是利欲熏心收了何松发偷出来的王府器皿。可是草民真的只是收了转卖,没有指示他去偷啊,是他自己带着东西过来求我收的。”郝金平匍匐在地,不停的磕头认错。” “多久了?” “快十年了。第一次他卖给我之后隔了两年又来过几次。越到最近的这几年,次数就越多了。” “拢共卖了你多少件王府的东西。” “陆陆续续也有八十多件了。”郝金平咬着牙,据实相告。 顾行云冷哼了一声。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顾行云厉色喝到。 “是草民的错,草民利欲熏心,见钱眼开,求云麾将军放过草民吧。这些年所转卖的银钱草民原数交换。”郝金平被顾行云厉色一喝,又开始不停的磕头求饶。 “你可知道,你所转卖的物件里,定有皇上的御赐之物。变卖皇上的御赐之物,那可是要杀头灭门的。” 郝金平闻言傻了,他一直认为自己虽然转卖了王府的器皿,但还是,罪不至死的吧。顾行云的话给了他致命一击,变卖御赐之物……是啊,何松发偷了那么多东西,谁知道里面有多少件是皇上赏的。 他整个人都懵了,这回,不止要杀头,还要灭门。他的糟糠之妻就算了,他刚纳了一个娇艳欲滴的妾,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 “云麾将军,将军。求求你救救草民吧,是草民无知啊……”郝金平的头磕的咣咣作响。 “本将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草民谢云麾将军救命之恩。”郝金平闻言还有商量的余地,心中大喜。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用衣袖擦了擦。 顾行云嫌弃的看他一眼,后退了一步说道:“只要,你跟着本王去御前与何松发对峙。本王保你无性命之忧,只需交些罚银即可。” “御前?”郝金平闻言刚刚直起的身子又坍了下去。这是要他去皇上的面前告诉皇上他卖了御赐之物么…… “本将是给你一个机会,戴罪立功。不是在这问你愿不愿意。”顾行云沉着声,冷眼道:“要么你全家灭门。要么你检举有功,本将替你求情。” “草民要去检举,愿意对峙。”郝金平清醒过来,这是唯一活下去的办法。 “等着吧。” “是。” 第五十五章 何松发 两日之后,何松发也被带回了汇王府。 顾行云让卫峰将何松发带去书房。 “老奴见过世子。”何松发见了顾行云行了叩拜大礼。 顾行云扶了他起身,问道:“何管家,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有三年了吧。世子参军之后越加英姿勃发,也越来越像当年的汇王爷了。”何松发感慨道。 “你在王府呆了多少年?” “老奴十岁便跟着王爷,如今三十五年了。” “那便是自小一起长大了。” “是,老奴是王爷的家仆。” “父王待你如何?” “王爷一直待老奴很好。” “所以,你便亲眼看着他被人谋杀欺辱,自己逃命去了吗?”顾行云忽然收起了刚才温和的寒暄,疾言厉色道。 “老奴……”何松发惊恐的跪了下去。 他害怕,他见到的那一幕太让人害怕了。他更怕被卫侧妃和田玉臣发现杀人灭口,所以他告老还乡,逃命去了。他本以为,这件事,会烂在肚子里,直到他死。 “这些年来,汇王府的总管家你真是当的盆满钵满。十年不到,王府里,被你送出去的东西近百余件?” “世子……” 原来世子都查出来了。 何松发面如死灰。 “父王,这些年来,念着少年情谊,对你照拂有加。甚至让你做了汇王府的总管,让你风光无两。你就是这么狼心狗肺,报答他的?” “是,老奴有罪,愧对王爷……”何松发呢喃道,复又哭着跪走到顾行云的面前,匍匐着说:“世子,你杀了老奴吧。老奴对不起王府,对不起王爷……” “何管家……”顾行云的语气温上了一分。 “我命人将你带到书房,没有对你用刑,就是念着往昔的情分。你是陪着父王长大的人,你也是看着我从小长大的人。”顾行云的声音带了丝颤抖。 “是,老奴不是人,老奴是畜生,老奴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王爷惨死呢。那是老奴伺候了三十五年的王爷啊,那是待老奴恩重如山的王爷啊……”何松发听了顾行云的话心中更是羞愧难当,猛扇着自己的耳光,哭着喊道。 顾行云拉住了何松发的手,看着他老泪纵横的脸问道:“你可愿随我进宫,向皇上禀明真相,替父王雪耻,令恶妇凌迟?” “老奴愿意,愿意面圣,说出事情真相。” “好。既如此,你变卖王府器皿的事。本世子,便既往不咎了。” “待老奴说出真相,便亲自去找王爷赔罪。”何松发已经无颜苟活于世。 “你先下去吧,休息一夜,明日带你进宫。” “是。” 顾行云出了书房吩咐卫峰安排间屋子给何松发住下,不用关他,但是不许出颐华院。 顾行云一路走到祠堂,看见汇王妃正跪坐在佛像前,礼着佛珠。她一身素白,背影削瘦,不过刚满四十,青丝却已花白。 顾行云心中酸楚,他本想瞒着母妃。可是,事情一旦揭露。母妃,她迟早是要知道的啊。既然如此,那还是由他,亲口告诉母妃吧。 他定下心念,抬步迈进了祠堂。唤了声:“母妃。” 汇王妃并未停下礼珠的手,口中仍在低声诵着佛经。 顾行云走到汇王妃的身旁蹲下,默了一会,开口说道:“母妃,父王确实是被卫元媛谋杀的。” 汇王妃礼珠的手,停了。她转头看向顾行云,问道:“如何杀的?” 顾行云转过汇王妃的身子,将她的双手握于自己的掌中。然后,神色哀伤的跟她复述了一遍事情的始末经过。 汇王妃早已瑟瑟颤栗,双眼失神,只是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停的砸在顾行云的手背之上,带着余热,却凉寒刺骨。 顾行云的眼眶也早已微红,声音哽咽。他轻轻抱住了汇王妃说道:“母妃,我会亲手为父王报仇的。” 汇王妃低下头,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泣不成声的说:“你父王戎马一生,没有马革裹尸,却是落了个如此屈辱的死法。” 顾行云听到了这句话,眼泪终于绷不住了。他忍到现在都没有哭过,可是母妃的这句话,太过诛心了…… “母妃,我明日便带着何松发进宫面圣。” “仅凭何松发一人之词,如何定他们的罪?”汇王妃泪眼婆娑。 “我要,开棺验尸。” “我已经验过一次了,没有伤痕,没有中毒,什么都没有。”汇王妃叹了口气。 “我要请旨剖腹……” “你说什么?”汇王妃惊道。 “母妃,只有剖开父王的腹部,让皇上看见那条蛇,我们才能定他们的罪啊!”顾行云解释道。 “你……” “母妃?母妃!母妃……来人,找费大夫过来!”顾行云抱着晕过去的汇王妃对着堂外喊道。 锦瑟院的屋内,费大夫刚给汇王妃诊完脉。 “费大夫如何?”顾行云见费大夫起身,忙上前询问。 “王妃这段时间身子一直虚弱,刚才急怒攻心,情绪激动。导致气血上涌,才一时昏迷。我开一副安神的方子醒来喂下,不可再让王妃受刺激了。” “是,有劳费大夫了。” 顾行云送了费大夫离开,便回屋守在了汇王妃床前。他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不知,明日这宫,到底是进还是不进。他既怕再次刺激了母妃,又更加不愿意放过那对蛇蝎男女。 顾行云趴在汇王妃的床边。 这一守,便守到了第二天的午时,汇王妃才悠悠醒转。 “母妃。”顾行云见汇王妃醒来,忙吩咐丫鬟端来一直温在一旁的安神药。 他扶着汇王妃靠在床上,一口口的喂下。待她喝完,才歉然的开口:“是儿臣不孝,伤了母妃的心。” “你进宫去吧。”汇王妃抚上他的面颊,平静的说道。 “母妃?”顾行云面色带着讶喜。 “与其让你父王那么屈辱的死去,我宁愿你请旨剖腹,将这真相,公诸于世。” “母妃放心,待事情水落石出。我一定向皇上请旨,亲手处置,卫元媛跟那田玉臣。” 汇王妃点了点头,不欲再说。 顾行云便扶着她躺下,出了锦瑟院。 ------题外话------ 汇王妃泣不成声的话,你心不心碎 t t 第五十六章 跪求请旨 顾行云让卫峰带着何松发准备进宫。 “世子,郝金平呢?不带着等传唤么。”卫峰提醒道。 “不带了,走吧。” 顾行云心里还是想放何松发一马的。 本来以为何松发泯灭人性,会抵死不从。这才抓了郝金平,打算与他对峙。如今既然他都认了。这偷窃的罪,就揭过吧…… 清心殿内,皇上听完何松发的证词大为惊骇。面色阴沉不定,心中震惊不已,这种谋杀手法真是闻所未闻。 “你可有证据?”皇上对着何松发问道。 “小人没有。但是,确实是小人亲眼所见。小人愿意与卫侧妃,田玉臣对峙。” 皇上沉思了片刻,还是传召汇王府侧妃卫元媛,门客田玉臣进宫。 三刻钟后,殿外卫元媛体态优雅,端庄得懿的款款而来。身后,还跟着那田玉臣。 “宣。”李公公独特的嗓音尖锐的响起。 二人进了殿,参拜了皇上。 “卫侧妃,汇王府前任管家何松发,来朕的面前,告了你和田玉臣谋杀汇王,你可认罪?” “臣妇不认。” “皇上,小人确实亲眼见着卫侧妃捂着汇王爷的嘴,那田玉臣用香火烫一条装在竹筒里的小蛇尾巴。小蛇便窜入了汇王爷的肛门。”何松发指着卫元媛声嘶力竭。 “何管家,你真的在夜里看见我?”卫元媛转身,走到何松发的面前,右手捂着自己问道。 何松发看着卫元媛一步步的走来,她的手捂着心口。不经意的,便划到了胸前佩戴的长命锁。何松发面色大变,怒目圆睁,嘴吧张开,惊恐的看着卫元媛。 卫元媛再次逼近,眸中满是阴毒之色,厉声问道:“我再问你一次,何管家,你真的在夜里,看见我捂着汇王爷的嘴吗?” 顾行云觉得哪里不对,正要开口。却听到耳边传来何松发颤抖的声音。 “没有。” 卫元媛冷哼了一声,朝着皇上一拜。 “大胆何松发,你敢欺君?”皇上震怒。 “皇上,何松发一个王府前管家怎敢无端来此欺君?想必是世子许了他好处,前来构陷于我。” 卫元媛问完又转身朝着何松发看去,一副受了屈辱,万分心伤的表情。右手再次抚上了心口,又掠过了长命锁后,诱声问道:“是与不是?” “是。”何松发已经瘫软在地,一副生无可恋的摸样。 “世子?你有何话说?”皇上看向顾行云问道。 顾行云震惊于何松发为何胡说八道,也不知他为何临时反口。 “皇上,臣想传召郝金平。” “何人?” “无双当铺的掌柜,与此案有关。” “传召郝金平。”皇上允道。 待郝金平进了殿,顾行云一五一十的说出原委本末,指出何松发十年来偷窃王府器皿变卖给了无双当铺。那天夜里,正是因为他要前去偷窃,才亲眼目睹了汇王爷死亡的真相。 “世子所言,可属实。”皇上看向郝金平问道。 “属实。”郝金平回道。 “何松发,你可认罪?” 何松发却突然一改刚才生无可恋的摸样,跪好了身子回道:“小人不认。” 顾行云看着郝金平,郝金平随即开口道:“草民铺中尚还余了几件王府中,何松发偷出来的物件。” “那没准,还是世子给你的呢。”卫元媛突然出言讥讽道。 顾行云嗤笑了一声道:“王府丢失之物,下人们纷纷知晓,一问便知。” 卫元媛被揶了一下,不甘示弱的回道:“那也有可能是世子抓住了何松发的把柄,逼他陷害于我。” “你!”顾行云气结。 “够了,将郝金平跟何松发押到天牢,交予大理寺卿胡映茂审理。”皇上头疼的下旨,两人被押了下去。 “你们也先下去吧,等大理寺的结果。”皇上挥了挥手道。 卫元媛与田玉臣应了声是,告退了。 顾行云依然没走,唤了声:“皇上。” “朕自然是信你的。可是,没有证据,说的再过逼真也无用。”皇上看着他,叹声道。 “皇上,臣有证据。” 皇上看向顾行云。 “世子有何证据?” “臣向皇上请旨,为我父王剖腹取证。” 顾行云单膝下跪,双手拱拳。他行的,是军礼,而非世子礼。 这一礼,代表着,他不仅仅是汇王府的世子。他还是皇上的将军。他父王,是曾经与他携手征战沙场的汇王爷。而他顾行云,是现在为他征战沙场的云麾将军! 皇上的眼睛半眯了起来。 他曾经与汇王,百战沙场碎铁衣的画面历历在目。兄弟之情,豪言壮语还言犹在耳。他,是动容的。 可是,顾行云这一礼,不仅仅是让皇上想起了他们肝胆相照的日子,也挑战了皇权的逆鳞。 他对顾行云拿身份挑战他底线的行为,很不满。 “你先退下吧,容朕想想。” “皇上。”顾行云仍然不起。 皇上见他如此执拗,不免动了怒,任由他跪着,拂袖离了清心殿。 黄昏时分的夏侯府内,丛廷正在向侯爷禀报。 “顾世子下午进了宫后,就一直在清心殿跪到现在。” 侯爷蹙眉问道:“皇上让跪的?” “不是,他不肯走,皇上也气到了。” “可知为了何事?” “应是汇王爷的事,下午还传了卫侧妃跟管家。” “去把苏浅安叫来。” “是。” 因着夏初的关系,侯爷现在对宫中的消息也较为留意。最关注的,还是七殿下和秉文。他记着前几日丛廷好像说过秉文和顾世子是见过的。是以,他向问问浅安。顾世子今日进宫,与秉文是否有关。 苏浅安正巧刚刚回府,便被丛廷拉到了蘅芜院。 侯爷见了苏浅安,开门见山的问道:“秉文是不是卖了消息给顾世子。” 苏浅安面色有些为难,一直捏着衣角,却不肯说话。 侯爷被气笑了,佯怒道:“你但说无妨,顾世子在宫里出了点事。我问你,是看看需不需要帮秉文一把。” 苏浅安的一张脸拧巴的五官都有些扭曲,内心也是纠结万分。偷摸抬头瞄了眼侯爷,见他耐心十足的看着自己。 苏浅安仿佛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重重的点了点头,又羞愧的捂住了脸。 侯爷这回是真乐了,笑着对他道:“少爷不会怪你的,不信你去问秉文。” 苏浅安闻言心下略安,告了声退便下去了。 “进宫。”侯爷对着丛廷吩咐道。 “是。”丛廷应下后去备了马车。 而永宁殿内,随侍辛涯正对着萧梓穆说道:“夏侯爷刚刚进宫了。” “为了顾世子?”萧梓穆凝眉问道。 “应该是吧。” “你去那边等着,夏侯爷若是出来了,问问可有需要帮忙。”萧梓穆吩咐道。 “是。” 过了约莫一个半时辰,辛涯回来禀报。 “属下一直在长秋殿外等着。夏侯爷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出来,属下本想上前问话。却见着是李公公亲自送出来的。便不大方便上前询问了,一路尾随着夏侯爷出了宫,装作偶遇了李公公,跟李公公探了口风。听说,侯爷好像是来帮顾世子说话的。” “你倒是谨慎。” 萧梓穆这句话,一时间分不清是褒是贬。 “殿下如今博了个洁身自好,从不结私的名声,属下还是谨慎点好些吧?”辛涯试探的询问。 “嗯,也不无道理。你下去吧。” “是。”辛涯见着萧梓穆没有怪罪,心下稍安,告退了。 第五十七章 谢主隆恩 隔天早朝。 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汇王府的顾世子,在清心殿。从昨天下午跪到了现在,都未曾起身。百官们不知道具体所为何事,一时议论纷纷。 昨天晚上夏侯爷进宫陪着皇上聊了些陈年往事。比如,他们三人当年是如何的英姿勃发,马踏草原,怒斩突厥,令人闻风丧胆,战无不胜。 三人中的另一人,自然就是汇王爷了。 可惜,现在汇王爷薨了,当年的那批人啊,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也没几个了。如今,汇王爷最喜爱的儿子有求于皇上,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皇上冷哼了一声。 “他最喜爱的儿子,现在求着朕下旨,剖开他父王的肚子,你说朕答不答应?”皇上挑眉问道。 即便已经做好了一万种准备的夏侯爷。此时,额上的青筋也不免跳了跳,心里直骂娘。 他勉力忽视刚才的话,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沉声问着:“世子究竟意欲为何?” 皇上此时也叹了口气,说道:“他怀疑汇王爷被卫侧妃和田玉臣谋杀,要剖腹取证。” “什么证据会在汇王爷肚子里?”夏侯爷惊道。 “据说,是被田玉臣烫了条蛇进了肛门,气绝身亡。”皇上的面色也很凝重,这事要是真的,简直就格老子的丧尽天良。这事要不是真的,万一剖了,皇上是怕护不住世子啊…… 夏侯爷听完心里又骂了声娘,这么离谱的事只能是秉文告诉顾世子的。他一时不知该不该相信秉文,毕竟这事,太大了啊! 皇上沉默着。 夏侯爷也沉默着。 两个快半百的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 皇上突然乐了,笑着问道:“劝啊,你怎么不接着劝我了?” 夏侯爷被皇上一句话揶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气的面色铁青。他突然想起,年夜饭的时候,夏初叫出了边定的名字。瞬间对秉文的底气又足了一足。对着皇上说道:“劝啊,皇上你就应该下旨。” 皇上的脸,笑着笑着就冷下来了。 “你可知道,若是朕允了。剖开了,肚子里没蛇。以后,顾行云要如何自处。京城,军中,他何以立足。他这一生,就毁了,你对得起顾世清吗?”皇上愤然,他没想到夏侯爷居然真劝他剖腹。 “皇上可曾想过,若是顾世清真是枉死。你可对得起,他为你打下的,这半壁江山。” 侯爷的这句话“轰”的一声,在皇上的心里炸出了一朵血花。 是啊。如今,这大好河山,一半是赵定山赵将军打下的。一半,就是顾世清汇王爷打下来的。他可对得起?他如何对得起?他怎么对得起……他的兄弟呢。 夏侯爷没有再说话,覆手在皇上的手上拍了一拍,转身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皇上突然开口:“李伟,送送夏侯爷。” 夏侯爷脚步顿了顿,嘴角牵起一抹笑。 这事,应该是成了。 是以,今日早朝的时候,皇上看着百官对着此事也颇为关注,便开口道:“看来诸位爱卿,都知道了顾世子一直跪在朕的清心殿了。” 众臣听见皇上开口,全都噤了声。见着皇上停顿,立马有人识时务的给皇上递开话头,问道:“不知顾世子,所谓何事?”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接开话头说道:“顾世子怀疑汇王爷死因有异,故此,来求朕一道圣旨,开棺验尸。” “开棺验尸?汇王妃不是已经验过一回了吗?怎么还要验?”群臣纷纷疑惑。 “顾世子查到些隐情,故而,要破腹取证。”皇上甚是艰难的开了口。 轰…… 群臣炸开了锅。 “剖腹?” “剖谁的腹?” “剖汇王爷的腹?” “儿子要剖亲爹的腹?” 一时间群臣愤意四起,情绪激昂。 “皇上三思啊。” “使不得啊皇上。” “皇上那可是汇王爷啊。” “皇上此举大逆不道,有违天伦啊。” 皇上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臭…… “父皇,不知顾世子欲取何证。” 萧梓穆恰到好处的开口,让众臣的重点暂时转嫁到了证据上。 皇上的面色,稍微缓了缓。却也只是缓了缓,因为他突然发现,不知道要怎么跟自己的臣子说,汇王爷的肚子里可能有条蛇。 皇上的心里直骂娘,夏韦谋这个老王八蛋昨夜非要入宫跟他说了那么段话,弄的他现在…… 萧梓穆见皇上面色又难看了起来,便斟酌了下言词说道:“想必是极其重要,又相当隐晦的证据。顾世子身为汇王爷的嫡子,又是我萧国的云麾将军。此时能在清心殿跪了这许久请旨,必然有着十足的把握,确定汇王爷乃是枉死。儿臣觉得,父皇理当应允。” 萧梓穆的一番话,让皇上身心极度愉悦。他甚是满意的对着萧梓穆嘉许的点了点头,这个儿子,真是越来越顺眼了。 朝臣们看着七殿下居然怂恿皇上剖汇王爷的肚子一时哗然,纷纷斥责。 萧言竣和杜翰飞看着萧梓穆被朝臣们阴阳怪气的指责,开心的在旁煽风点火。时不时在边上添句:“是啊,七殿下怎能如此。是啊,七殿下这样过分了……”诸如此类的火花。 皇上此时再看萧言竣和杜翰飞,再加上那群朝臣的脸,则是越来越不顺眼。 “朕觉得梓穆说的极是。下旨,允了顾世子的请旨。明日申时,为汇王爷开馆剖腹。”皇上说完,拂袖离去,反正旨意已下,君无戏言。 “退朝……”李公公贴心的赶紧喊道,随后屁颠颠的跟着皇上走了。 朝臣们见皇上跑了,纷纷斥责萧梓穆,又不能明面上骂他,只能挨个从他面前唉声叹气,指手画脚,捶胸顿足的走过。 待朝臣们都散了,吴太傅才走了过来,看着萧梓穆说:“七殿下这回,可是犯了众怒了……” 萧梓穆感激的笑了笑,知道此时吴太傅还能跟他温声说着话,就已经是对他眷顾有加了。 萧梓穆对他行了一礼道:“有劳吴太傅挂心了,梓穆心中有数的。” 吴太傅摇着头离开了。 萧梓穆出了朝殿,看着东方升起的日出,唇角牵出一抹温柔的笑。心中想着,他无欲无求了十几年。如今,犯了众怒又如何? 皇上回了清心殿,对着脊背依然挺直,单膝还是跪着,面上却无血色的顾行云说道:“你回去吧。” 李公公见着顾世子还是跪在那里,赶紧过去扶了一把说道:“皇上允了,刚在早朝之上,力排众议,下了旨。明日申时开棺,顾世子赶紧回去准备吧。” 顾行云心中蔓延阵阵感动,他跪了太久,腿早麻了。艰难的,从单膝换成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个头。 “谢主隆恩!” ------题外话------ 皇上,你可对得起这半壁江山~~朕去对了对了还不行么…… 第五十八章 开棺剖腹 胡映茂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大理寺的冷窖中,活人会比死人还多。 大理寺的冷窖开在后门,在地底下挖了一间密室当作陈尸房。房内深挖出了数个地窖,用红砖厚厚砌墙,只开几个小风门通风。又多设厚门,冬天的时候取冰放在里面,一年四季都不会融化殆尽。当然能在冷窖里存放的尸体都是带着官身的。 未时日昳时分,后门那片空地上,已经乌泱泱的的挤满了朝中一大半的官员。还有一小半五品以下的官员,根本就没资格进去挤。 放眼望去,唯有一小块的角落里还留有稀疏的空间。分别以皇上为中心,站着夏侯爷,顾世子,四殿下,七殿下,李公公。 眼看着申时将至,胡大人试探着问皇上:“皇上,申时快到了,下冷窖吗?” 皇上点了点头,李公公高喝一声:“下冷窖……” 胡映茂点了小灯在前面引路,带着他们顺着台阶往下走,越下越深,越深越冷。 百官们觉得这下面实在是寒气逼人,就连两边墙壁里隔一段路便镶嵌一颗的夜明珠,此时都发着瘆人的绿光。有些胆小的人,甚至不自觉的就拉起了小手,互相聊表安慰。 胡映茂带着皇上他们进了王字号小室,点燃了小室里的烛台。 小室里最多只能容下二十余人。 这下倒好,轮到二品以下的官员都没资格进,沦落在外面的大室内干冻着。五十余人抱着胳膊互相大眼瞪小眼,他们哪里想到,方才还在上面嘲笑着七品以下的官员,转眼就轮到自己没有入室的品阶了。 胡映茂向皇上介绍了下,身边的仵作姓储名堂,汇王爷之前的那次开棺验尸也是他负责的。 储堂在大理寺干了二十余年,也算身经百战,切过的尸体足以傲视京城。此时他手里握着刀,却抖的比他第一次验尸都要厉害。 “开棺吧。” 储堂突然听到皇上说话,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皇上蹙眉说道:“让你开棺,没让你跪拜。” “是是。”储堂哆嗦着站了起来,按了棺椁上的机关,弹出了里面的棺材。他推开棺材,皇上身边的顾行云走了过来,说了句:“我来吧。” 储堂便停了手,侧在一旁,让顾世子将汇王爷抱了出来,置于中央的大理石床之上。 汇王爷的遗体,保存的很好。面色惨白了点,容貌却还是栩栩如生。身着王爷规格的寿衣,左手执着苏丝手巾,右手执着檀香木扇,寓意透心凉,无牵无挂。 皇上和侯爷相视了一眼,眸中都带着化不开的哀伤。 顾行云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给汇王爷解衣。寿衣较为繁琐,一共有七件衣服,三条裤子。衣服有五件短衫,两件长衫,短的穿里面,长的穿外面。顾行云一粒扣子一粒扣子的解着,再层层拨开。动作非常轻柔,却让在场的众人,都为之动容。 待所有的衣服都已经剥开,露出了汇王爷敞开的胸腔与腹部。顾行云终于呼出了一口浊气,让到一旁。 胡映茂见顾世子让开了,就该剖腹了,赶紧推了储堂一把。储堂一个踉跄,差点没和汇王爷亲上。 小室内,瞬间只能听到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胡映茂赶紧缩回手恨不得退到墙缝里面去,储堂赶紧稳住了身子,举起了刀。 只见刀身寒光闪闪,储堂内心波浪滔滔。 这一刀下去,他以后就是普天之下,王土之上,最牛逼的仵作了。 “你倒是切啊。”一旁的侯爷见他满脸神往的举了快有半盏茶的工夫,实在忍不了催道。 侯爷的声音又唬了储堂一大跳。刚才攒的心气儿一下全没了,哆哆嗦嗦的落刀。 “劳烦你稳点。”顾行云看着储堂抖成了个筛子,蹙眉说道。 “顾世子放心,储堂是京城手最稳的仵作了,切了二十多年了。”胡映茂本来想拍个马屁,好缓解一下刚才他伸手推了储堂的尴尬。结果他一说完,众人看他的眼神,嫌弃的像他是个傻了二十多年的傻子。 储堂知道自己再抖下去,可能自己就要变成尸体躺在上面的义庄里再也抖不起来了。当下心一狠,牙一咬,眼一闭,刀尖入肉,鲜血溢了出来,带着扑哧一声从胃部划到了肚脐。 众人的视线跟着他的手起刀落,从胃至脐,紧张的看着他撑开了汇王爷的肚皮。 其实,储堂直到此刻都不知道,胡映茂到底让他在汇王爷的肚子里找什么。 别说胡映茂了,小室内除了皇上,侯爷和顾行云,其他人都不知道到底要找什么。 所以,此时,众人皆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纷纷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而储堂终于知道了他要找的是什么。 他心中喊了声我的个天呐,手里捏了一只小青蛇抽了出来。 除了皇上,侯爷,顾行云。其他人心中,也同时想着我的个天呐,汇王爷肚子里怎么会有蛇? 而皇上,侯爷,顾行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面色都是阴冷了下来。 朝臣们本来还想出言询问下皇上,目光触及龙颜,却是不由自主的闭了嘴。 皇上的脸色太难看了。 侯爷的脸色太黑沉了。 而顾行云的脸色,太狰狞了…… “缉拿卫元媛与田玉臣。”皇上周身满是杀气。 “是。”胡映茂肃然领旨。 外面大室里的朝臣纷纷自觉的列为两排,让出一条道来,探究的看向,从小室里面出来的皇上和重臣们。 这一眼看去,又都默默的低下头来。仿佛再多看那么一两眼,他们也就不用跟着上去了。直接躺在这大室里就可以了。 第五十九章 水落石出 大理寺内,皇上坐在主位之上,李公公立于一旁。 案桌下方的两边分别坐着侯爷与顾行云,侯爷与顾行云的两侧则是洋洋洒洒的列了两队。 侯爷这边以萧梓穆为首,依次站了吴太傅等人。 顾行云那边以萧言竣为首,依次站了杜丞相等人。 而平日里悬坐于高位的大理寺卿胡映茂,此时却是站在了最末端。面对着昔日里下属们疑惑的眼光,他有些尴尬的扶额。 没办法呀,他堂堂大理寺卿,才三品啊。 这前面站着的一溜全是正二品,连副的都进不来。他眼下还能站在最末端,还得多亏了他是大理寺卿这个官职。 那些下属又不曾进宫,高官们也没有穿朝服。哪里知道这些站着的,随便一位都能压死他们的顶头上司。 “何松发,如今开棺剖腹,证据确凿。我只想问你,前日宫中,你为何突然反口?” 皇上将主审的权利交给了顾行云。 是以,他此时正在问话。 堂内除了坐着的那三位,其余一干人等直到此刻都还是一头雾水,不知内情为何。纷纷跟着顾世子的问话,目光转向了堂中。 堂中跪着的,是汇王府的罪奴何松发。而何松发匍匐跪着,却是沉默不语。 “卫元媛与田玉臣正在缉拿归案的途中,你现下护着他们还有用吗?”顾行云怒极反倒嗤笑了一声,讥讽道。 “世子,老奴也不想袒护他们啊。”何松发抬头,已是老泪纵横。 “你曾在我面前抚首捶胸的忏悔,我也曾给过你机会。如今这套,本世子不吃了,你如实回答即可。”顾行云有些厌烦的移开了目光。 “老奴本就罪该万死,那日里与世子忏悔的皆为肺腑之言。那日宫中与卫侧妃对峙之时,她胸前佩了一块长命锁,乃是老奴孙儿的。老奴的儿子是个嗜酒烂赌的废物,之前为了替他还债,才有了偷窃王府器皿变卖之事。可这孙儿是老奴的命根子,是我们何家唯一的香火,才刚满周岁啊。卫侧妃抚着那块长命锁威胁老奴,老奴也是没有办法。” “被人稍加威胁,就当场倒戈反咬了世子一口。汇王爷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奴才,拖下去杖毙。”皇上听完怒道。 “皇上……”顾行云的面色还是动了容,忍不住出言喊道。 “汇王爷对他有提携之恩,待他不薄。他偷窃王府器皿,你也有意揭过,不予追究。可他呢?被一个毒妇威胁,就吓的指责是你陷害卫元媛。如今,你还想饶了他一命?”皇上不满顾行云的心慈手软。 “老奴禽兽不如,甘愿以死谢罪。只求世子爷念着昔日情分,能够救下老奴的孙儿吧!”他说完对着顾行云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已淤青带血。 顾行云叹了口气,何松发还犯了欺君之罪,他有心也无力。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带下去吧。” “皇上,卫侧妃押到了。”大理寺的衙役进来通报。 “田玉臣呢?”顾行云问道。 “跑了……正在全城搜捕。”衙役有些惶恐的回道。 “先带卫元媛上来吧。”顾行云蹙眉,怎么还能跑了?昨日他从宫中回去之后,就吩咐将卫元媛和田玉臣给看好了,怎么还能让他跑了! “是。”衙役领命松了口气,下去押人。 卫元媛被带了上来,一看这满堂的朝中重臣,腿一软就跪下了。她身为汇王爷的侧妃,入宫赴过宴,这些人自然是认识的。 “卫元媛,你逼的我剖腹取证,如今人证物证聚在,你还有何话可说?”顾行云压着满腔的怒火,冷声问道。 卫元媛瘫跪在地上,知道此时东窗事发,无力回天,已然放弃了辩驳。 “你若是不说,我便只能去问问端王爷了。” “段飞他毫不知情!”卫元媛激动的边喊边跪走到了顾行云的面前,拉着他的衣摆哭道:“他是你弟弟啊,你放过他吧。” “你一字不落的交代清楚,才有资格求我。” “我,我也没有办法。是田玉臣告诉我,王爷发现了我们私通。若是我们不杀了王爷,死的就是我们。”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相熟的官员相视一眼又默默低下头去。 这是王府的丑闻,也着实骇人听闻。 顾行云更是气血翻涌,他本以为是对蛇蝎男女,没想到居然还是对狗男女。 “所以,你便想出了此条毒计,谋杀了父王!”顾行云一脚踹上了跪在他面前的卫元媛。 卫元媛被踹到了三尺开外,反而倒是不哭了。 她重新跪好,方才接着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想的出这种毒计。当时,田玉臣把生病卧床的汇王爷反身绑在床上。让我只需捂住王爷的嘴。剩下来的,交给他即可。我便颤抖着去捂了王爷的嘴,只见田玉臣从袖中掏出一只竹筒,又燃了香火去烫一条装在竹筒里的小蛇尾巴,小蛇便沿着竹筒窜入了汇王爷的肛门,当场气绝。我当时也被田玉臣的手段给吓坏了,他在一旁安慰我说,唯有这样,尸检才能毫无破绽,我们只需一口咬定王爷是病死的就好。木已成舟,我便只能应了他。” “奸夫!”皇上气冷抖,颤声骂道。 众人听闻,第一次,同时觉得,皇上骂的对! 连吴太傅这种自诩文雅的读书人,都忍不住想要开口骂她。 “朕要诛了你九族!!” “呃?”侯爷正在为皇上刚才那一骂点头,突然听到皇上气疯了的一句话,脖子一歪,扭头小声说道:“皇上,九族怕是诛不得……” 皇上也就是怒急攻心,自己说完也发现了这件事。但是,他发现后,就更生气了。气自己居然不能诛她的九族!! “你们何时抓了何松发的孙儿?”顾行云问道。 “那日你带他回府被田玉臣的人看到告诉了他,为了万无一失,他连夜派人抓了他的孙儿。第二天皇上传召,他便把长命锁挂在了我的脖子上。”卫元媛知道自己死罪难逃,为了保顾段飞一命,知无不言。 “胡映茂。” “臣在。”胡映茂恭敬的出列,心中忐忑,不知盛怒黑脸的皇上此时叫他干嘛。 “挖地三尺也要把田玉臣抓回来,朕要诛他的九族!” “是,微臣这就亲自去办,微臣告退。”胡映茂松了口气,趁此机会,溜之大吉。 朝臣们看他跑了,心里直骂娘。他们现在也想跑,生怕皇上憋着屈,拿他们撒气。 毕竟,他们昨日里,还逆着皇上的意,甚至群臣起愤,口伐笔诛了七殿下。那些不堪入目的折子,恐怕眼下还躺在皇上的御案上呢。 想到这里,群臣的心又是集体沉了一沉。 “皇上,既然案件已经明了,剩下的还是交给世子处置,我们便先行回去吧。这么多人呆在大理寺,也不是个事儿。” 朝臣们看着此时出声的夏侯爷,各个眼神都是满含感激。先前削尖了脑袋想要跟着进来一探究竟。如今恨不得插了翅,能够赶紧飞出去。 皇上点了点头,允了。既收回了自己刚要诛卫元媛九族的话,又给了顾行云亲自报仇的机会。 “起驾回宫。” 李公公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虽然依旧尖锐刺耳,可此时的朝臣们听着,却宛如天籁。 第六十章 科考结束 外面的群臣看着大理寺出来的众臣们各个面色黑沉,在看看那几位主子面色也是极为难看,不由心中好奇。 而里面出来的那些重臣,看着外面这群无知的朝臣。 头一次觉得,做个无知的人,真好! 汇王府的事情,两日之后,终于在人心惶惶忐忑不安中结了案。 前任管家何松发是被皇上当时就拖下去杖毙的,无双当铺的掌柜郝金平被顾世子放了出去。念他揭发有功,交了罚银,不予追究。 侧妃卫元媛母系一族全被诛杀。 而卫元媛本人,听说被顾世子放到了大木桶内,装满了水,放满了蛇,架在柴火上烤。呃……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至于先前被皇上册封的端王顾段飞,被褫夺了封号,贬为庶人,念及血脉,留了一命。 世子顾行云被册封为了靖王,春闱后护送被追封的汇亲王回封地厚葬。 皇上的册封下来之后,群臣们才突然想起眼下还有件春闱的大事。 因为二月九日考生们入了封闭考场。 接着,便出了顾世子清心殿跪求开棺剖腹的骇人之言。 导致他们把这春闱的大事都给忘了。 让大臣们更加郁结的是,他们好像还忘了,今年的主考官是七殿下萧梓穆。我的个老天爷,这下,该如何去行贿安插自己的门生。 大臣们各个愁白了头,隔天还是得硬着头皮去送夹着名单的厚礼。让他们惊喜的是,七殿下很好说话。并未对他们横加指责,甚至来者不拒,温言浅笑着收了礼。 大臣们的心又放到了肚子里,悠然的回了各自府邸等着明日自己的门生们出考场。 二月十八日的日落时分,秉文早就候在了考场之外。见着解纪明、师忠飞、殷广波、孔长辉四人披着晚霞的余晖鱼贯而出,便伸出手来挥了挥。 四人打眼便看见了秉文,一身青衫,长身玉立,夕阳之下,不染纤尘。 “各位辛苦了,我已备好了宴席,聊表心意。”秉文说完便笑着领路。 “秉文公子也不问我们考的如何?”殷广波满面春风的问道。 “看来广波此番,答的必然是不错的。”秉文看着他的面色打趣道。 “还行还行。”殷广波笑道。 “你们三个是第一次赶考,莫要以为题答的好,就高兴的太早。”解纪明不冷不热的在旁浇了盆冷水。 三人皆是一惊,问道:“为何?” “如今这科考,不是你有真才实学,就一定金榜题名。你若不折腰,榜上就无你。”解纪明叹了口气,道出了两次落榜的心酸。 “今年的主考官从杜丞相换成了当今的七殿下,想必是不会辜负莘莘学子的。”秉文六分真心安慰,四分刻意贬低杜翰飞,抬了抬萧梓穆在学子心中的名声。 “就是那位为陆大人冤案据理力争,朝堂之上与吴太傅一起分庭抗争杜丞相的七殿下吗?”孔长辉一脸倾慕的问道。 “正是。” “那可真是太好了。”四人的情绪明显的高昂了起来,连解纪明的神色,都有些隐隐的动容。 “而且。”秉文特意停顿了一下。 四人被他的关子卖的着急,催促道:“你快是说呀。” “这九天你们一直封闭考试,自是不知道,现下京城这几日里,发生了一件大事。”秉文一脸神秘兮兮。 “哎哟,秉文公子,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可急死我们了。”师忠飞受不了了,抱怨道。 只有解纪明一脸的漠不关心。耳朵,却是竖了起来。 “七殿下一人,顶着满朝文武的众怒,力挺顾世子。噢,不。现在是靖王殿下了。此事,还得从汇王府说起……” 秉文绘声绘色,抑扬顿挫的和他们边走边说,不知不觉便来到了饮味斋的门口。 几人刚刚听完这滔天的大案,还在意犹未尽的咀嚼之中进了酒楼的门。 小二见着是秉文来了,便上前笑着招呼引路。 突然一声冷笑从隔壁桌传了过来。 “就这些寒门学子也想金榜题名,怕不是在做春秋大梦。这状元郎必然是曾尚杰曾大公子的。” “我们十年寒窗苦读,凭什么就是做梦?”师忠飞一听隔壁一桌的拍须溜马如此辱没他们,不由愤然出声。 “呵。我祖上三代士家大族的努力,凭什么输给你十年寒窗?”隔壁那桌被众人追捧的曾尚杰,转着酒杯讥讽道。 “你……”四人被他的歪理堵的心口泛疼,身为读书人,此时却捋起了袖子想打人。 秉文伸出右臂,将他们拦住。 曾尚杰转头看了一眼秉文,倒是还算客气的说:“听闻秉文公子盛名已久,和这些寒门学子一起作甚,不若来我这坐下饮酒,相交一番。” “我确实盛名远播。”秉文笑的一脸熠熠生辉,突然,又冷下脸来问道:“可你,又是谁?” “你……”曾尚杰气结,拍桌起身冲过来揍秉文。 “我可是,只坐春风雅间的。”秉文看都懒得再看一眼,带着四人往楼梯走去。 那些跟着曾尚杰的人本来也没打算拦着他,甚至有点期待秉文那张俊俏的小脸,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 结果,带着怒气冲过来的曾尚杰却狠狠的撞在了一个彪形大汉身上。 彪形大汉的胸肌抖了抖,露出森森白牙,对着他狞笑。 “秉文公子是我们酒楼的贵客,你冲撞了他,本店自然做不得你的生意了。”说完便单手将他提起,又轻轻的一扔,给甩了出去。 “砰”的一声,配着曾尚杰的“哎哟”一声。瞧见此景的路人纷纷撇了撇嘴角,仿佛都替他感觉到了疼。 剩下来的五个人看傻了眼,纷纷想要出去扶他,却被拦了下来。 拦他们的却是一位身着劲装的黑衣男子,周身肃杀之气。面色倒是温和的笑了笑,说道:“怎么能让诸位客官走着出去呢,得罪了秉文公子。只能是被,扔出去的!” 五个人脸色大骇,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依次“砰砰砰砰砰”的甩了出去。 也不知道那劲装男子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反正外面的六个人,被叠成了罗汉,竟是都扔在了一处。最底下的,俨然是那位曾大公子,正在哀嚎。 “你们两个是谁?竟然敢扔我出门??”曾尚杰被压的上气不接下气,还在努力的说句完整的话。 “不知道这酒楼被四殿下送给夏候府了吗?”彪形大汉走了出来,面上的横肉随着他的步伐都抖了抖。 另外的那位劲装男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云淡风轻的说了句:“我是靖王爷的麾下,卫峰。” 曾尚杰芝麻绿豆大的小眼,已经努力睁得极大了。他觉得这两个人的话,比压在他身上的五个人还要重。 本来还想着,格老子的管他们是谁,先回去找爹,不行再去找四殿下。 一定要弄死他们!弄死他们才解恨!! 现下……他只恨自己,怎么还没昏死过去。 而隐在一旁的边皓,怅然的望了望天。 突然觉得,自己现在除了当一只信鸽。 已经一无是处了…… 第六十一章 阅卷开始 四人还在震惊之中,被秉文带进了春风间。 嘴吧还没合上,屋外的卫峰叩门求见。 师忠飞在秉文的授意下开了门,看见卫峰十分恭敬的对着秉文行了一礼,称了声:“秉文公子。” “你怎么来了?”靖王爷的酬金已然结清,秉文确实不知他所来何事。 “靖王爷明日便要护送汇亲王的遗体回封地了,想要邀约秉文公子过王府一叙。” “不巧,我今日已经约了朋友再此相聚。你代为转达,祝靖王爷一路顺风,我们终有再相见之时。” “是。” 卫峰又恭敬的行了一礼,方才退下。 秉文再回头时,看见四张呆若木鸡的脸,饶是解纪明那么臭硬的人,也有些傻眼。 “你们,这是怎么了?”秉文失笑道。 “长辉,秉文公子刚才拒了靖王爷,是为了跟我们吃饭吗?”殷广波用胳膊肘捣了捣孔长辉。 孔长辉掐了下殷广波的胳膊,听到他“哎呀”一声叫了出来后说道:“看来是真的。” 师忠飞他们三人虽然久闻秉文公子如何如何,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只觉得与他脾性相投,而他为人谦逊低调,对他们又照顾有加。尤其是师忠飞的心里,秉文对他来说,还有着救命之恩。否则,他早就让发烧给烧死了。 而解纪明的内心要更为触动一点。 因为,他以前,都是对着秉文呼来喝去。 而秉文却是奋不顾身的替他挡剑。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寒门学子被世家大族欺辱之时,站了出来。 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跟他们吃一顿饭。居然拒绝了皇上刚刚册封的靖王爷,不攀权势。 秉文在他们心中的形象,陡然高大伟岸了起来…… 卫峰从饮味斋出来后回到了汇王府,向顾行云回禀了刚刚饮味斋内发生的事情,以及秉文让他代为转达的话。 顾行云倒是并未介怀。 他虽自小在王府长大,汇王爷对他却也未曾娇生惯养。 他少时便经常随军,实则是个不拘小节的糙汉子。 “需要派个人跟着秉文公子,保护他吗?”卫峰揣着靖王爷心思问道。 “不用了,你今日出手,已然代表了本王的态度。本王走后,王府内只需派人关注他的消息,若有需要予以援手即可。” “是。” 而此时的含章殿内,得知消息后的萧言竣,恨不得把受伤的曾尚杰招进宫来再打一顿。眼下是萧梓穆阅卷,众人皆知七殿下与小侯爷关系匪浅。 他还敢在饮味斋里大放厥词,生怕夏候府的人不知道他要作弊吗。 至于秉文,萧言竣冷哼一声。 先缓一缓吧,等放榜之后寻个机会,看看是否能结交一番。若是不能,他眼中的杀机一现。如此人物,还是要除掉才是。 科考结束后的萧梓穆是真真正正的忙碌了起来。 考卷在最后一天结束时被统一封名,送往储文阁,第二日开始便持续五轮的阅卷考核。 第一轮,由一些五品的文臣们筛选十五日。 第二轮,由一些四品的大臣门择选十日。 第三轮,由一些三品的朝臣们挑选七日。 第四轮,由一些二品的重臣们细选五日。 第五轮,则是上交给主考官,由主考官在三日之后拟定中榜名单,呈交给皇上。 往年的杜翰飞只是在放榜前的最后一轮,才会来到储文阁来阅卷。即便来了,也只是走个过场,挑些已经标好的试卷,择其重,拣其人,在递交上去,让皇上定个三甲。 萧梓穆却是不同的,杜翰飞是看那些入定内选的卷子。 而他,看的却是被筛选下来的卷子。 那些五品文官们,皆是满脸诧异,复又一想,大概是第一次被委以重任,想要表现的勤勉一点。 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想错了。萧梓穆进了储文阁后,也没摆谱,让辛涯给他沏了壶茶,吩咐文官们把落选的卷子拿了过来,便在阁内正儿八经的看了起来。 一连十五日,日日如此。文臣们虽然不知萧梓穆意欲为何,却纷纷被他的姿态折服。 筛选试卷的量本就极为庞大,所以第一轮的时间花费的最长。 他们尚且还是十个人分别阅卷,而萧梓穆一人所阅的量,大概是他们十人叠加起来的总和。虽然,萧梓穆不看入选的试卷。但是,能入选的卷子,毕竟是不多的。 第一轮结束之后,萧梓穆只从海量的落选试卷中,挑出了其中一张,另行存放了起来。 他虽然很是疲倦,但是内心,还是稍许欣慰。 看来,第一轮的筛选。 这些文臣们,还是颇为尽责的。 萧梓穆此时回了永宁殿,突然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却发现无人可寻。 这些年,随着皇嗣们的年纪越来越大,明争暗斗,争权夺势,勾心斗角的把戏越演越烈。他心中不屑,也不想加入其中。 直到夏初的出现,在他毫无波澜的心海,掀起了阵阵浪涛。让他明白,身为皇嗣,享受了无上的尊容,就得承的起同等的担当。 如今,能不能走到最后对他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 能够真正的为萧国做些实事,不在置身度外,是他最大的觉悟。 “辛涯,你说这些日子,他在山上过的好吗?”萧梓穆看着书案旁的那盏青竹灯问道。 “殿下若是惦记,便修书一封送给侯爷便是。”辛涯提议道。 “他说山中联系,甚是不便。”萧梓穆轻轻摩挲着灯面上的青竹,神色低落。 “或许小侯爷只是不方便回信,收信还是可以的吧,不若试试?”辛涯的想法比较简单,他认为夏侯爷总归是能送信上山的吧,不然小侯爷年前是怎么收信下山的呢? 萧梓穆则被辛涯的话说的眼前一亮,吩咐他研磨,开始修书。 即便不能收到回信,他能在信中与夏初说一说近日来京城发生的事情。抱怨一番阅卷的疲惫,分享一下,从茫茫落选试卷中,居然让他挑出了一篇独一无二的文章,那种欣喜与成就。 萧梓穆已经很满足了…… 第六十二章 如鱼得水 萧梓穆以为还在山上养病的夏初。如今,却是在赵家军内混的如鱼得水。 一则,因着自身的医术精湛,深受士兵的喜爱。 二则,因为单翔鹏、燕江宏、邓启中三人的关系,他和军中那些将士们迅速熟络了起来。 三则,是夏初的厨艺太好了。 赵家军,军纪严明。除了受了军令的人上山巡逻,其余人是只能在军营内呆着的。 是以,他们常常想上山打猎改善伙食,都是不可能的。 当然,伙房里也有些鱼肉。但是贵就不说了,份量也是极少的。 可夏初就不同了,偶尔在夜里烤完了鱼之后,发发善心,上山一趟,猎些野味回来。 他本就轻功极好,一来一回也花不了多少时辰。 第二天,在将那些野味分食给那些相熟的将士。 别看只是简单的野味,经过夏初的腌制烧烤,手艺直逼御膳房的掌厨,有过之而无不及。 军中能吃到肉,就已是不易。何况,还是这么好吃的肉。 将士们恨不得把他供起来,顶礼膜拜,万般讨好。 夏初也被他们问过,哪来的野味? 这时,他总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了句:“我是顾总教头引荐入军营的知道吧?” 众人便都噤了声,不再问了。 后来,因为在军中的呼声太大。闹得顾总教头得知了此事,一脸懵的也跑来问夏初哪里弄的野味。 夏初只能怅然望天。 “那位贵人怕我吃不好,偶尔派人送来。” 这下,连顾未易也噤了声。此事,算是没人再管了。 如今,单翔鹏、燕江宏,邓启中三人,是日日都来夏初帐篷蹭饭。 久而久之,夏初也已经习惯了。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个人的身体逐渐好转。等到他能下床的那一日后,三人便不敢再在夏初帐子里用饭了。 是的,躺在床上的渡鸦终于能下地了。 虽然还未大好,还不能运功,但是活动已经如初了。 渡鸦倒也未曾不让他们三人进来吃饭,只是他们五个人围坐一桌的时候,他们三个人不由自主的被渡鸦眸光扫的直冒冷汗。 按理说,他们三人才是久经沙场,血气满身。可是每每看到渡鸦,总觉得他戾气更甚。压迫感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让人呼吸困难,连一争之力都没有。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还是个伤势未愈的病人。 三人被吓跑了之后夏初也斥过渡鸦,渡鸦倒是面无表情的反问:“我赶过他们吗?” 夏初气结,心里骂了万万遍。 这小兔崽子上次在客栈连边定都感觉不到他有武功,现在还不是故意释放出来的气场!! 后来午膳的时候,夏初索性便多做些。 一份留给三人,一份带回去吃。 这天中午,伙房门口候着三位嗷嗷待哺的人,他们正站在门外,欣赏着夏初操着熟练的刀功。 燕江宏很喜欢看夏初做饭。 他觉得,快准狠,美如画。 燕江宏甚至一直屁颠屁颠的跟着夏初喊师傅,求他传授厨艺。 夏初也曾试过,从基础的开始教他。慢慢的也就发现,有些人啊。真的只能弯弓射雕,却拿不起菜刀。 “衣大夫,你屋里的那位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啊?”单翔鹏好奇的问道。 “捡来的。”夏初手起刀落,一盘土豆丝就切好了。 燕江宏本来双手捧腮,蹲在一边对着刀功赞叹不已,宛如一个怀春少女。听到夏初的话不由皱眉道:“师傅,你怎么啥都捡。万一是个坏人怎么办?” 夏初拿刀指着他说:“给你出息的,有本事你当着他的面说。” 燕江宏立马闭了嘴。 他没出息,他确实不敢。 “衣大夫,江宏也是担心你。”邓启中笑道。 “我心里有数。你们其实也不必如此忌他,他不会对你们动手的,也没有恶意。” 三人同时默了声,心中想着,没有恶意气势都如此吓人,有了恶意那还得了? 夏初看着三人惊惧不定的脸,也不再勉强。提了食盒说道:“剩下来的你们自己盛回去吃吧,我就先回去了。” 三人点头如捣蒜。 夏初笑了笑,提着食盒回了帐。 渡鸦见夏初回来,接过了食盒。将里面的饭菜拿出来摆好,又盛碗米饭递给了他。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吃饭?”夏初疑道。 “不喜人多。”渡鸦说的倒是真话,他从前都是独来独往。能够适应夏初一人,已是极限。 夏初看了看他冷然的样子,叹了口气。 罢了,慢慢来吧。 “你身上的毒……” “嗯,快死了。”渡鸦毫不在意。 夏初被他揶了一句,差点被汤呛到。 “我这么费劲巴拉的从火海里将你扒拉出来,就为了让你毒发身亡换个死法吗?” “噬魄丹没有解药。”渡鸦语气平静如水。 “你前段时间身体太虚,我根本没法给你用烈性的药。只能先吊着你的命,慢慢养着。现下,已经可以开始解毒了。” 渡鸦夹菜的手终于顿了下来,一贯面色无波的的脸也终于有了裂缝。 他看着夏初的脸,知道这张脸做了易容。他也知道夏初不简单,那夜在客栈的屋顶之上,他感觉到了两个陌生的气息。 起初,他以为是组织里的人,也没有在意。反正都是要死的,来谁都一样,所以他未加理会。 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他们两个,事后将他从火海里救了出来。 他当时已经毒发,还强行运用内力,以为必死无疑。 悠悠醒转,却发现被眼前的人带进了军营。 夏初能将自己救醒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后来见他衣不解带的替他伤势擦药施针,他很想开口说不必了,反正都要死了。 可是,嗓子却发不出声音。 又过了几日,他便有了名字。 夏初说他是火海里的那只鸦,而他是来渡他的人。 从此以后,前尘已了,往后余生,名唤渡鸦。 再后来,他可以开口说话了。烧伤也渐渐好转,甚至可以下地了,可他却没有再说,他就快死了。 他知道夏初是大夫,医术似乎还不错。渡鸦认为他心里应该也是知道自己的毒,无药可解。 夏初不提,他也不提。 本来,他对这破碎泥泞的人间就毫无眷念。 而眼前的夏初,他守得一日,便算一日吧。 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从前是。 现在是。 他曾认为,以后也是。 第六十三章 噬魄丹 噬魄丹无药可解,夏初却跟他说可以开始解毒了。 即便是冷血了二十多年的他,心中也是为之动容。 因为噬魄丹,他自小便受人钳制。 若是没有这毒,以后的日子,一直这样,似乎也是不错的。 夏初见渡鸦夹菜的右手悬空,筷子上的牛肉早已掉落还不自知,好笑的问他:“怎么,不信?” 渡鸦不是不信,是不敢相信。 噬魄丹古往今来,无人能解。 即便是门主,也只有炼制压毒的配方,根本就没有解药。 “说了是来渡你的人,自当为你开启新的人生。” “新的人生么。”渡鸦看着夏初的眼中,闪动着他从未见过的神采。和他易过容的普通样貌融合在一起,显得那么突兀,却又让人心驰。 午膳过后,渡鸦收拾完碗筷。夏初让他上了床,将他扒的又只剩下一条褒裤。 边定却在此时进了帐,渡鸦浑身一紧,气势瞬发,目光凌冽,随手撇下床头一截木块就镖了出去。 木块擦着边定的胳膊划开了他的衣服,堪堪躲了过去。 夏初气的在渡鸦的脑门上弹了一响指,怒道:“渡鸦!跟你说了不能用内力!毒会游走全身的,不要强行增加我的医治难度行不行!” 边定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幽怨的看了眼夏初。少爷此时难道不是应该关心一下他的贴身暗卫,差点中镖身亡? 边定有些纳闷,他前几日来给夏初送信时,高手还不能下床。 眼下虽然还未愈,却已经,能轻松便划开了他的衣裳…… “高手叫渡鸦?”边定似乎隐约听到刚才夏初是这样叫他的。 渡鸦没出声,他刚被夏初在额头上的一弹指弄的有些呆傻。 这么多年,但凡见过他的人都死了。没成想,他现在,居然被一个少年在脑门上弹了一指。 夏初撇了渡鸦一眼对着边定回道:“这是个傻子没名字,渡鸦是我给他起的。” 边定的嘴角抽了抽,想着以后还是安分点鹰鸣一声让少爷出去取信吧。再过两天,他可就不敢再进来了…… “前两天秉文不是刚来了信,怎么今天又来了?”夏初从屏风里走出来。 “是侯爷来的信。”边定回道。 夏初接过信,拆开了一看是两封。 一封是侯爷的,只有四个字,吾儿可安? 一封则是萧梓穆的,洋洋洒洒的写满了四大张纸。 差不多将他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都碎碎念念的说了一遍。信的最后一句写着,吾友夏初,甚是惦念。不期回信,唯愿你安。 夏初看完,思量再三,还是吩咐了边定研磨。 “衣刀,你不先管管我?”渡鸦听到夏初吩咐边定研磨,光着膀子问道。 “谁让你刚才不听话妄动内力,面壁思过吧你。”渡鸦被他揶了一句,嘴角抽了抽。 他很想说,他以前听的话,都是杀人。他怅然的看了看四周,这也没有墙壁可面啊。他在床上挪了个身,背对着屏风,面帐去了…… 边定研磨的手听到少爷的话也顿了顿,如此高手,居然斥责他不听话,让他去面壁! 他生怕渡鸦一发怒,又镖出个什么东西来,小心翼翼的瞟了眼屏风内的身影。 这一瞟,手又抖了抖,心里叫了声天呐!高手好像,真的乖乖面帐篷去了…… 夏初正等着他研磨,见他望着屏风内发了傻,不由单手撑腮,看着他问:“怎么,你也想进去面壁?” 夏初话音刚落,里面的气温便陡然骤低。边定觉得脖子一凉,忙道:“不不,我研磨研磨。” 夏初提笔沾了墨,先给侯爷回了封信,一切皆安,吾父勿念,保重身体,日夜思之。 又沾了沾墨,想了想,也给引之回了一封。 之前引之送来一封书信,写的是汇王府结案的过程。并且告诉他,当初的顾世子现在已经被册封为靖王,卫元媛的儿子端王被贬为庶人之后消失了。田玉臣到现在也还没抓到,至于田玉臣跟四殿下的谋士乃是同窗一事,靖王也一直只字未提。 夏初信内告诉他无碍,本来也不指望因着这么一件捕风捉影的事,便让靖王去对付萧言竣。 上辈子顾段飞后来发现了自己的母妃与田玉臣有私,便软禁了卫元媛,追杀田玉臣。田玉臣被逼无奈由戴四林引荐,带着汇王爷的死因密情当作投名状入了萧言竣的门下。 夏初当时正煲了萧言竣爱喝的冬瓜排骨汤准备送去,在门外偶然听得,震惊不已。后来,萧言竣利用这件事情控制了端王府,成为了他篡位的一大助力。 夏初的本意,也就只是想在靖王的心中,埋下一颗疑虑的种子而已。 至于那四名学子,离放榜还有段时间,不管中与不中,都要留在京城里。 夏初便在信中提及,让引之不若找点事情给他们做。 写完了引之的信,夏初再看向萧梓穆的信。一时,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他看着萧梓穆信里的最后一句,不期回信,唯愿你安。明明,却是满满的期待回信…… 夏初思量再三,提笔以萧梓穆信内提到的那篇落选试卷中,挑出的一份难得佳作文章为开头,给他回了封简单的信。 那篇文章经由萧梓穆简单的描述,夏初一眼便看出来是解纪明的风格。看来萧言竣刺杀虽未成功,但也坚决不想让他入仕。 从筛选阅卷开始,就做好了踢他出榜的准备。 也亏得萧梓穆心细缜密,而且还有耐心。才没让这颗遗珠,沉了下去。 夏初将信分别依次装好,交给了边定。 边定出了帐后,夏初负着手走进屏风,看见正在面帐的渡鸦不由笑出了声。 让渡鸦转过身来,便开始给他施针。 渡鸦倒是毫不在意,一脸的木然。 “你对我倒是不好奇。”夏初并没有在渡鸦面前刻意掩饰过什么。渡鸦知道他会医,有暗卫,易容,且半夜三更天天溜出去。 但是渡鸦从未问过,也没有表现过疑惑。 “对我来说,你只是衣刀。”这话是真的。渡鸦只对夏初的医术好奇,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解了噬魄丹的毒。 其余的,他都毫不关心。 那个暗卫,他更是没有放在眼里。 至于夏初为何夜夜偷溜出去,又为何蛰伏在这军中。 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夏初对于渡鸦的回答,甚是满意。 为了表达自己的满意,他将渡鸦浑身上下,都扎成了一只刺猬。 扎完了针,夏初满意的欣赏了下自己的杰作。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紫色的丹药,送到渡鸦的口中。 渡鸦吞了药,夏初又让他缓缓运用内力,推送至四肢百骸。 渡鸦闻言,听话的运起功来。 夏初吩咐他运完功调息一个时辰,自己便出了帐子。 第六十四章 郭伟栋 出了帐子,日已西斜。 昨夜夏初跟着那些士兵们生着篝火,烤着野味的时候,燕江宏一脸期盼的跟他说,今日日落之时,他要跟少将郭伟栋比试骑射,要夏初一定前去助威。 夏初本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只是恰好时辰也在练兵结束之后,那就顺便过去看看吧。 一路行至演练场,居然发现另外一处的高台上站了一排的人。 远远看去,一个个都立如苍松,气宇轩昂。 “衣大夫,那边都是赵氏将军,顾总教头也在那。”邵广华看见夏初来了,便迎了上来介绍。 夏初听闻是外公,不由眯起了眼,想要看清些容貌。 可惜,实在太远,面目朦胧。 “今天这比赛很隆重?连赵老将军都来看了?”夏初疑道。 “那倒不是特意来看的。有些时日没阅兵了,大概是听闻了顺便一起看了吧。”邵广华解释道。 夏初跟着邵广华走到了演练场的旁边拾阶而坐,武场里有些兵看到夏初便笑着远远的跟他挥手示意。夏初便只好也抬起了手,跟他们挥了挥。 待最后的操跑结束,收队集合。 邵广华对着列好的队喊了句:“解散。” 众人便蜂拥而至,一大半的人都围到了夏初的身边。 高台上的赵老将军看到了这边被人拥护的夏初后,不由对着顾未易问道:“那位是谁,看着也不像个兵。” “那位是我的一位朋友托付进来的新军医,名唤衣刀。医术颇为不错,品行也很好,甚受军中将士的喜爱。”顾未易恭敬的答道。 “你怎么也开始走起了后门,往军营里插人了。”赵将军明显的不悦起来。 “这,他医术确实不错。也不算走后门吧,咱们军营里不打仗的时候才两位大夫,一旦打起仗来还要去城里征召,如今多了位妙手回春的大夫也是不错的。”顾未易表面恭恭敬敬的回答,心里骂了万万遍,还不是你女婿安插进来的,我有什么办法。 “妙手回春,有这么厉害?” “衣大夫上个月刚救了一位邓启中校尉,就是擅长排兵布阵的那位。据说抬到了两位老大夫那里,都说中了怪毒救不活了。最后单翔鹏,燕江宏给抬到了他那,不出一个时辰就给治好了。”顾未易得意的夸道,毕竟还是他领进军营的。 “听着倒是确实有些本事,待比赛结束了唤他过来给我看看头疾。”赵老将军面色稍缓,吩咐道。 “是。” 另一边被士兵们围了好几层的夏初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咳,随后有些零零散散的士兵面色尴尬的从他这边退了出去,走向了郭伟栋身后。 燕江宏倒似没看见郭伟栋般,挤在夏初的身边问他:“师傅,你是来为我助威的嘛?” 郭伟栋冷哼了一声,不屑的问道:“师傅?你骑马射箭的师傅么?莫不是怕自己比不过我,特意找个人来替你丢脸?” 夏初本来倒是没在意这个郭伟栋这个名字,此时听他说话的声音和腔调,怎么越听越耳熟。 突然想了起来,这不是赵家军亡城之后,仅存不多的几个活人之一么。 赵氏一族战死后,听闻郭伟栋领着一只小队退到了山里。护了些百姓去了就近的庆城,在那里联合了守城军抗敌,直到朝廷来了援军。后来慢慢便升了将军,彻底取代了赵家军。 “我师傅是军中的大夫,教我做菜的,不会骑射,你冲我来。”燕江宏闻言立马站了起来,立在夏初身前对着郭伟栋说道。 “按尊卑,你得对我行礼,称我一声郭少将军,懂吗?”郭伟栋食指戳着燕江宏的胸口,一字一句的讥讽道。 夏初半眯着眼,嗤笑了一声:“郭少将军,好大的军威。” 郭伟栋一把推开了燕江宏,走到夏初的面前,由上而下傲视着他说:“你一个随军大夫,按品阶,也是得向我下跪参拜才是。” 围着夏初的那些士兵想要护着他,可是又不敢僭越,只能在一旁说着:“郭少将军算了吧,衣大夫刚来不久,冲撞了您,您别往心里去。” 郭伟栋四下环顾了一圈,冷声道:“有你们说话的份吗?” “郭少将军真要我跪着参拜?”夏初冷哼一声,看着他问道。 郭伟栋昂着头,甚至还理了理袖口,叉着腰,摆好了姿势,等着夏初参拜。 夏初缓缓的站了起来。 春末的风,温柔的吹起了他的布衣蓝衫。 夕阳的余晖在他的周身笼罩了一层橘色的光晕。 在一群士兵的半围绕中,他走到了郭伟栋的面前,唇角单勾带着一抹玩味的讥笑。 “你可想好了,我怕你受不起。” 年后的夏初,又长高了些。但是对着郭伟栋,还是矮了半个头。 可是他周身的气势,却随着走路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四散开来。 当他立在郭伟栋面前的时候,那强大的压迫感,竟然让郭伟栋有些腿软。 郭伟栋心里莫名骂了声娘,屏了口气,对着夏初沉声道:“我受得起。” “受得起什么?”顾未易从人群里走了过来,对着郭伟栋皱眉问道。 原来,是邵广华见他们二人掐了起来,便去找了顾未易。 赵老将军那边看这里还没开始比试,也吩咐了顾未易过来看看情况。 “郭少将军逼着衣大夫给他行跪拜参礼。”单翔鹏知道顾未易一直对夏初照顾有加,便出言回道。 顾未易听完觉得自己的腿软了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幸亏来的及时,要是让夏初跪下去了,侯爷还不得把他给劈了。虽然不知道这个少年的背景究竟是什么,但冲着夏侯爷给的信物,其重视程度,也定然是不简单的。 顾未易是总教头,跟郭伟栋其实也分不出上下高低。 他搬出了赵老将军,说道:“赵老将军派我来问,何时开始比试。并且吩咐衣大夫,结束后去他的军帐,看看他的头疾。” 郭伟栋闻言也只能不甘心的作罢,拂袖冷哼了一声道:“比试开始吧。” 第六十五章 比试 顾未易对着夏初略带尴尬的赔了下笑,便踱步去主持比试了。 夏初倒是没有回笑,只是将手里的针,又默默的插回了腰带里。 演武场的台阶上,士兵的阵容则分成了三帮。 有一半是站在燕江宏这边的,声声呐喊着燕江宏的名字。 有四分之一是站在郭伟栋那边的,也在扯着嗓子呐喊郭少将军。 还有四分之一则是被迫站在郭伟栋那边的,不甘不愿的小声唤着郭少将军。 这么一比之下,光是气势,燕江宏便略胜一筹。 郭伟栋面带怒容的盯着身后的那群人,喊道:“你们都没吃饭吗?” 燕江宏这边的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是啊,等着你输了,我们才好去吃饭庆祝啊。” 众人皆是顿了一顿,随即哈哈大笑。 笑声震耳欲聋,经久不衰。 郭伟栋铁青着一张脸,正欲发火,顾未易上前拦了下来说:“开始吧,不然天都要黑了。” 郭伟栋冷哼了一声。 “比试规则,演练场骑射三圈,每圈一箭,先抵达分高者,胜。落靶者,不到八分者,直接判败。” 夏初听完蹙起了眉。 “就是每人骑到箭靶那的时候射一箭,如果脱靶了直接输。靶上共有十分,没有射到八分之上也判输。”单翔鹏见夏初蹙眉,在旁解释道。 夏初点了点头,目光跟向翻身上马的两人。 “这个郭伟栋什么背景,这么嚣张?”夏初不解道。 上辈子也没印象他有什么显赫的家世,怎么拽成这般模样。 “他没有背景,就是普通参军的兵,慢慢爬到了校尉。去年年底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搜集到了塞外胡人的布兵路线图,带着大家打了不少胜仗。年初之后被升到了少将,现在碰到以前同阶的兄弟更是拽的二五八万样。”邓启中是布阵的高手,对于郭伟栋这种偷鸡摸狗的胜仗很是看不起。 “他骑射如何?”夏初问道。 “你看看他如今身为上将了,真正愿意跟着他的也不过四分之一,就知道不咋样了。”邓启中撇了撇嘴。 夏初心中稍定,盯着演武场上已经开始的比赛。 两边的呐喊声不绝于耳,一个个神情激动。 夏初被鼎沸的人声震得有些脑子疼,不由问道:“他们也太激动了吧。” “都是押了些彩头的。”单翔鹏狡黠的笑了笑。 “军营不是严禁赌博吗?”夏初诧道。 “不赌银子,都是赌些干粮,肉饼,洗衣,洒扫之类的事情。” 夏初不禁扶额,这就是军队里士兵的快乐么…… 耳边传来一声欢呼,燕江宏的名字再次响起。 夏初再抬眼看时,发现燕江宏已经跑完了一圈。属于他的箭靶上俨然中了一支十分箭,夏初不由的也牵出一丝笑意。 “江宏的骑射是赵家军里位列第三了,郭伟栋以前还被他指点过呢。”邓启中骄傲的说道。 “第一第二是谁?” “当然是两位小赵将军了,将门子孙啊。”单翔鹏神往道。 夏初突然想起单翔鹏是小赵将军的参谋,便问道:“你是哪一位小赵将军的参谋?” “我是二弟赵兴武将军的参谋。” “大哥不会叫赵兴文吧。”夏初抽了抽嘴角。 上辈子陪父亲去祭拜过,上面表哥的名字倒是未曾细看。只记得外公是叫赵定山,舅舅是叫赵双全。 “正是,赵双全将军大概是想一个儿子从文,一个儿子从武,结果两个人都从戎了。” 说话间,燕江宏又射出了一支十分箭,引得阵阵喝彩。 而另一边的队列里,则是垂头丧气,士气低迷。 只剩最后半圈了,所有的人都激动的呐喊,邓启中和单翔鹏也涨红了脸站起来助威。 只有夏初觉得不对劲。 燕江宏的那匹马不对劲。 那匹马在刚刚转弯的时候左脚的受力点不正常,导致马腿的关节有些错位,小腿也微微颤抖。 “不好,江宏快停下!”夏初站起来惊呼道。 可惜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之中,只有邓启中和单翔鹏站在他的左右两侧听到了夏初的惊呼。回头刚想问怎么了,便听到前方一群人的惊呼声。 燕江宏摔下马了! 而郭伟栋的马就在后方,眼看着就要踏到燕江宏的身上了。 万一,真的被踏在急速奔驰的马蹄之下。就算夏初能救活他,可他从此,也不能在戎马一生了。 夏初来不及跑过去了,只能足尖轻点施了轻功,瞬间掠到了燕江宏的身前,而郭伟栋也随之而来。 夏初抬脚踢了马身,军马嘶叫一声站立起来。夏初扬臂飞身提着郭伟栋的领口,将他掠置半空,又突然猛烈的下坠,摁着他的脖子将他狠狠砸进了地面之中。 整个演武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邓启中和单翔鹏看见演武场中,夏初单膝跪地,右手还摁在郭伟栋的脖子之上。郭伟栋的身下开始流出艳红的鲜血,风吹着夏初散乱落下的几缕发丝。夕阳洒在夏初平庸的脸上,却掩盖不了他夺人心魄的炙荡眸光。 郭伟栋已经失血过多了,他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能诧异惊恐的瞪大双眼看着夏初,见他突然俯身贴向自己的耳边。 “我刚才就说了,这一跪,你受不起。我的人,你动不得。”夏初说完拍了拍他肌肉绷紧的脸蛋,起身走向了燕江宏。 燕江宏在一旁也傻了眼,他应该是整个演武场内看的最清晰的那个人。 他本来摔下马来,又看着郭伟栋迎面朝他踏来。 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废了。 结果只是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 他看见了夏初立在他的身前,他不知道夏初怎么来的,他还在想夏初是怎么来的,就见夏初先是踢开了马,再抓着郭伟栋上了天,又狠狠的砸了下来。 砸的那一声,他听着,觉得自己好像都没那么疼了。 “师傅?”燕江宏不确定的叫了一声,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从马上摔下来产生了幻觉。 夏初捏了捏他捂着的小腿检查他的伤势,他疼的哎哟一声,才确定自己不是做梦。 夏初又起身走向了演武场的箭靶处扯了四支箭下来。待夏初走回到郭伟栋身边时,台阶上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喊出:“衣大夫!” 夏初驻足蹙眉,看向了演武场的台阶之上,见着他们满脸惊恐。 他疑惑的歪了歪头,然后未加理会。走到了燕江宏的身边,在衣摆处扯下几块布条,竖着羽箭,绑在燕江宏的小腿处先替他固位。 石阶上的众人长呼一口气。 顾未易此时清醒过来,心里骂了声娘,喊道:“还不快滚过去看看怎么样了。” 众人方才如梦初醒,齐齐朝着演武场上跑去。 ------题外话------ 女主又a又飒又护短。爱了爱了~ 第六十六章 金贵的人 单翔鹏和邓启中并肩跑向演武场中,两人对视了一眼。 “衣大夫刚才是在我们身边吧。”邓启中不确定的问道。 “应该是在的吧。”单翔鹏不确定的回道。 两人心中惊惧,又看向了演武场。步伐加快了几分。 而另一边的高台之上,赵老将军和他的一个儿子两个孙儿,还有军师欧仲宣也是看的呆了。 “爹,这个少年的轻功好生厉害,我竟是从未见过如此快的身形。”赵双全又惊又赞道。 “是啊,倘若是我。怕是连一半都比不上。”赵兴武有些失落,他刚刚预估了一下自己瞬间的极限,怕是够呛能闪身到一半的一半。 “顾未易说是有人托付他进军营的,是个大夫。”赵老将军也沉思了起来。顾未易十岁从军,跟了他二十多年,不会把不靠谱的人安插到军营里的。 “大……大夫?”剩下的四人大吃一惊。 “莫不是军中近日来,呼声颇高的那位新来的衣大夫?”欧仲宣倒是听底下的人说过他的名字。 赵老将军点了点头,吩咐道:“兴武,你去把他叫到我帐中。” “是。” 演武场内,顾未易第一个跑了过来,对着夏初说道:“你即便是……呃,贵人托付给我的,那也不能这样肆意妄为啊!” 夏初也没理他,暂时处理好了燕江宏之后,便起身来到那匹不对劲的马前。马的右前足马掌已经脱落,他沿着武场正在寻找。 顾未易就一路跟着他喋喋不休的说:“这郭伟栋好歹是为少将军。” “衣大夫,这可如何是好啊?” “衣大夫你别再走了。” “衣大夫,你去诊治下郭少将军吧!” “让我诊治他?那我费那么大力揍他干嘛?”夏初终于理了他一句。 顾未易乍一听,居然觉得很有道理。复又摇摇头喊道:“衣大夫啊……” “衣大夫,你在干嘛呀?” “给你。”夏初终于找到了那块马铁掌,递给顾未易说道:“上面的螺钉被人为的撬开,一旦马匹用力奔跑,过不了多久就会脱落。脱落下来的尖锐丁口会扎进马足,导致马匹的受力点不均匀便会失蹄。” 顾未易呆若木鸡的看着手中被夏初放入的马铁掌…… “衣大夫,赵老将军让你去趟帐中。” “这位是兴武将军。”单翔鹏站在赵兴武身后向夏初介绍道。 本来他和邓启中跑了过来,但是看见顾未易一直跟在夏初后面说着话,又怕是些他们不方便听的话,便未曾过来,先去看了下燕江宏。 此时看到赵兴武过来了,单翔鹏怕夏初有麻烦,便跟了过来。 夏初听到单翔鹏的引荐点了点头,说道:“烦请兴武将军先行回去,我把江宏的伤口处理了就过去。” 顾未易和单翔鹏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顾未易心里骂了夏初万万遍,这可是兴武将军,传的是赵老将军的命令。夏初让他回去等着? 单翔鹏心里一边感动,一边又担心。他小声喊了句:“衣大夫,你先过去把。我送江宏去老大夫那边。” 夏初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放心。” 顾未易心里骂了声娘,又因着侯爷的关系不能出声骂他,只能硬堆起笑脸跟赵兴武说:“兴武将军要不您先回去,等会我陪着衣大夫过去见赵将军。” 赵兴武倒是并未动怒,反而颇为欣赏的看了眼夏初,点了点头,先行离开了。 夏初让单翔鹏和邓启中先带燕江宏回他自己的帐中,自己回去拿了药箱在过去。 顾未易要跟着夏初回去,夏初驻足让他也先去燕江宏的帐中,顾未易不依,要跟着夏初。夏初回头瞪了他一眼。 顾未易只觉得寒气逼人,周身一凉。心里莫名的一惊,自己一个浴血沙场二十多年的老将,怎么就被个少年给震住了,嘴里却是说道:“那你快点过来……” 夏初回了屋子收拾药箱,又从包裹里掏了一粒药丸带上。抬头时看见了渡鸦疑惑的脸,他又从一旁的包裹里扔出两块干饼给渡鸦,对他说:“我有点事,你晚饭凑合吃吧。晚点回来带你出去吃烤鱼。” 渡鸦看着夏初的背影消失后,又看了看手里的干饼,撇了撇嘴。 夏初提着药箱走到燕江宏的帐篷处,发现那里早就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军中一大半的士兵给围了起来。 不知谁喊了一句:“衣大夫来了。” 众人便都纷纷转过身来,给他让了条路,眼神炙热又崇拜。 夏初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左右看着,走进了帐篷内。 那些士兵情绪激昂,视夏初如英雄。因为夏初今天,做了一件他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揍了郭伟栋。 郭伟栋自从打了几次胜仗,爬上了少将军之位后,趾高气扬,眼高于顶。对他们不屑一顾,屡屡挑刺。稍有不服的,都被他私自惩治,各个都是敢怒不敢言。 而夏初今天,简直像天神下凡,提着郭伟栋从马上掠置空中,再狠狠砸向地上的震撼画面,停留于他们的脑海里定了格。 若是说,以前他们是亲近夏初的医术,贪馋夏初的烧烤。那么今日,他们是彻彻底底的折服,钦佩于夏初。 夏初哪里知道这一砸,砸出了大半个军营的仰慕者。 若是他可以选,他是不愿暴露自己的。 只是当时…… 唔,算了。 顾未易看见夏初进来了,便催促道:“衣大夫,你可快点吧。赵将军还等着呢。” 夏初白了他一眼道:“看病能催吗?你急你先过去。” 顾未易怎么说也是这帐篷里最大的官,放到帐篷外面的兵堆里那也是最大的。 现下被夏初这么一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他。 憋屈的坐在里面的小板凳上…… “把衣服脱了。”夏初吩咐燕江宏。 燕江宏乖巧的三下五除二将自己扒了个干净,就剩了个褒裤。 夏初看了看药箱里的金疮药,从怀里掏出了玉肌膏给他周身的外伤先抹上。 “师傅。这什么药膏,涂着好舒服哩。”燕江宏咧着嘴问道。 “呵,能不舒服么。一瓶万两。”夏初嗤笑了一声,擦药的手倒是没有停下。 “啥?”燕江宏,单翔鹏,邓启中都傻了眼。 就连顾未易都惊的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看。 “一瓶万两,万两一瓶,还是买不到的那种。所以,你现在身价起码万两以上。以后,别人欺负你的时候,让他掂量下赔不赔得起。”夏初敲了燕江宏的头一下,斥道。 “这么贵么……”邓启中喃喃念叨。 “贵?”夏初一边帮燕江宏拆下了羽箭的固定换成了木板固定,一边对着邓启中说:“你中毒抬到我那的时候,外伤我倒是只给你用了普通的金疮药,可手上被毒树划伤的地方,用的可是我的清毒膏,还喂你吃了一颗解毒丸。你在我那躺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用了两万两,你比他还金贵着呢。” 三人同时看向邓启中,邓启中的脸霎那变得青黄不接。 “还好我一直未曾受伤。”单翔鹏捂着胸口万幸道。 夏初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总会用到的。” 这下,连单翔鹏的面色,也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走吧,顾总教头。”夏初帮燕江宏都处理好了,转身对着顾未易说道。 顾未易还沉浸在刚刚的天价药品上,木讷的重复着:“走,走。” 夏初看他痴傻,便先行迈了出去。 燕江宏看了眼邓启中和单翔鹏,一脸懵的问道:“师傅,到底是什么人呀?” 第六十七章 你究竟是谁 “衣大夫,你到底是什么人啊?”顾未易在陪着夏初去赵将军帐中的路上,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顾未易心里泛着嘀咕,今天的事太大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护的住他。 “我是位大夫呀。” 夏初朝着愁眉苦脸的顾未易狡黠一笑。 顾未易却是真的笑不出来,他一直在想,等会他兜不住的时候,要不要把夏侯爷给搬出来。 顾未易一路忐忑的带着夏初来到赵将军的帐外,通报了一声后被传了进去。 “参见赵老将军。见过诸位将军,欧军师。”两人皆是行了一礼。 赵定山看着帐中的少年。虽然粗衫布袍,容貌平庸,但是神色从容,不卑不亢。反观跟了自己二十余年的顾未易,此刻倒是诚惶诚恐,惴惴不安。 “为何出手伤人?” 顾未易在一旁闻言楞了,按流程,赵将军不是应该先问夏初是谁吗? 夏初此时,却是静默看着心中早已幻想了上千遍的外公模样,许久后,才稳了稳心神说道:“他欺压同泽,比试作弊。” “哦?” “他高升之后欺辱昔日浴血奋战的同泽一事,赵老将军只需在营中稍加打听,一问便知。” “作弊一说呢?”赵定山其实也对郭伟栋欺压军中士兵一事有所耳闻,是以,他询问夏初的态度还算温和。 “燕江宏身下坐骑那匹马的右前掌,铁掌脱落,乃是人为撬开螺钉。我已在现场找到了那枚铁掌,交给了顾总教头。” “是,衣大夫确实找到了掉落的铁掌交给了我。我细细查看了一番,确实是人为撬动。”顾未易见着赵老将军看向了他,便出言作证道。 “你又如何断定是郭少将军所为?”赵老将军又看向了夏初。 “这军中士兵尚且都知道,燕江宏乃是骑射的教头。若是论起技艺,两位小赵将军难分伯仲,燕江宏可是稳稳的第三名。何况,郭少将军是个兵的时候,还被燕江宏指点过骑射。既然如此,明明比不过。他却大张旗鼓的约了燕江宏在众目睽睽之下比试,难道是为了让自己丢人吗?” “可这毕竟只是你的猜测。”赵老将军虽觉有理,但口说无凭。 “赵老将军可派人去查,是谁牵来的马,哪些人接触过马,马的铁蹄由何人安装。诏令军中,检举有功,包庇同罪。找到了撬螺钉的人,总归也能撬开他的嘴。”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当时把他打成那样。军有军规,自有军法处置。” “赵老将军,您当时也在看台上。燕江宏摔落下马,郭伟栋不仅没有立即下马查看同泽伤势,居然还快马加鞭意图从他身上踏过,继续赢得比试。郭伟栋是少将军,燕江宏只是个骑射教头,难道就不是我萧国征战沙场的大好男儿了吗?如若被他踏过,他此生,还如何征战沙场,为国效命。此等小人,恕我,不能忍。” 夏初的这一番话,说的在场的人,都极为动容。占情占理,何况,他们又是亲眼目睹。 “未易,此事交由你去查。”赵老将军默了许久后吩咐道。 “是。” 顾未易领命退下。 待走到账口,复又转身跪下道:“赵老将军,若是要罚衣大夫,我愿替他受过。” 夏初看着顾未易神色坚决,能够跪在这里说出这番话,也算全了侯爷的托付。 夏初心中承了这份情,对他开口道:“多谢顾总教头照拂,现下找出证据,就算是为我证言了。” 帐中的赵老将军,赵双全将军,两位小赵将军,还有军师欧仲宣听到顾未易之言,却是极为震惊。 顾未易这个人,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他本是汇王府的旁系一脉,却在十岁那年投身到赵家军的军营之中。从一个新兵蛋子,到上阵杀敌。浴血奋战,久经沙场多年,才走到了如今这总教头的位置。 除了对赵老将军倍加尊重,就连赵将军和小赵将军,在战略意见有所不同时,他也会出言相驳,不留情面。 究竟是什么人,能够让顾未易折腰? “赵老将军!”顾未易居然还磕了个头。 “你先下去查清事实,我心中有数。”赵将军蹙眉吩咐道。 “是。”顾未易默了一会,看见夏初投以让他安心的眼神之后,终于退了出去。 “你!究竟是谁?”赵老将军端着少年的面容,目光如炬。 “不知,可否先请欧军师出去散散步呢?”夏初未曾回话,却是走到欧仲宣的面前问道。 欧仲宣也正好奇着夏初的来历,聚精会神的等着夏初回话。谁曾想,这个少年居然大剌剌的走到自己面前,光明正大的示意自己回避。 这赵家军中,论尊崇,他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即便是赵双全将军和两位小赵将军,也是对他倍加尊重的。 欧仲宣老脸一红,略带尴尬的看了看赵老将军,见他没有任何示意。默了一会,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道:“赵老将军,我随着顾总教头一并去查看一下。” 赵老将军点了点头,看着欧仲宣退出去后,对着夏初略带薄怒道:“我倒要听听,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连我的军师都被你请了出去。” 夏初上前几步,赵双全,赵兴文和赵兴武赶忙跟着,疾步走到赵老将军身边。 演武场上的那一幕,他们还记忆犹新,万一夏初突然出手,他们能不能拦得住…… 赵老将军却是毫无惧色,伸手示意他们三个止步,身上煞气勃发,双眸寒光森森。 夏初看着赵老将军陡然蓬发的将军威势,心中震荡,百感万千。 这一世,他终于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外公,舅舅,表哥。而不是陪着心殇的侯爷,去祭拜亡灵。 夏初环顾了一周,看着一张张倍感亲切的面容。他敛了敛心神,褪下了左手上的银镯。递给了赵老将军。 赵老将军狐疑的看着夏初,缓缓的接过了那只银镯。他旋转着那只银镯,起初觉得不过雕工精湛了些,镯身上面的祥云栩栩如生,形状各一。 他刚想问此镯还有何不同,却忽然发现内里挖空了一小块,里面还刻了两个字。他拿到眼前仔细辨认,待看清了那两个字后。周身的煞气一息全消,在抬首,看向夏初的双眼却已带上了雾气。 赵双全心中疑惑,不知父亲为何突然一息之间满身感伤。 “你是云意?”赵老将军眼眶湿润。 云意?赵双全听到父亲唤他云意?那不是……赵双全的面上也溢出了惊喜。 而赵兴文和赵兴武则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满脸疑色的看着他们三人。 “我姓夏名初,字云意。小字,乃是娘亲赵兰生所取。” 第六十八章 相认 娘亲赵兰生…… 此言一出,赵兴文赵兴武迎头棒喝。 赵兰生是赵老将军故去的嫡女,父亲的亲妹妹,他们的姨母。 那……面前这个相貌普通,轻功绝世的少年,是他们的表弟? 两人再看向父亲与祖父,见他们二人面色皆是惊喜之中又夹着些许神伤。 “父亲,你可有弄错?”赵双全语带颤音的询问。 “这镯子里的‘云意’二字,是兰生亲手所刻,错不了。”赵老将军说完将镯子递给了赵双全。 赵双全接了过去,细细查看,片刻后才抬头哽咽的说道:“确实,是妹妹的字迹。” 赵双全走到夏初的面前,替他将手镯戴上。复又拉着他的手,红着眼眶说:“云意,我是你舅舅。” 夏初被他的情绪所染,泛起了一丝感伤,开口唤了声:“舅舅。” “还不放手让他过来。”赵将军看自己儿子没完没了的拉着不放手,不由皱眉吩咐道。 赵双全闻言赶紧松了手,还激动的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夏初走到赵老将军的面前,轻轻唤了声:“外公。” 赵老将军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很想紧紧的抱着他,又怕生了力道弄疼了他。 很久之后,才不舍的放手,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 “你怎的除了神态,其余和兰生一点都不像。”赵老将军看了半天,不悦道。 “云意易容了,毕竟是偷偷来军营的。” 夏初歪着头,眸光闪动。 原来如此,就说嘛,兰生姿容无双,怎么会生了个儿子样貌如此普通。 “难怪顾未易将你护的死死的。”赵老将军恍然道。 “我只是让父亲找个人引荐我入军营做个大夫,顾总教头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是不想负了侯爷所托罢了。” 赵老将军闻言很是满意顾未易的重情重义。 “夏韦谋倒是会挑人,顾未易曾欠过你母亲的救命之恩,如今照拂到你身上,也算报了恩。” “父亲,让云意坐下再说吧?”舅舅有点心疼的提醒道。 赵老将军方才想起来,都站到现在了。随即拉着他入了内帐,舅舅和两位表哥尾随进去。五个人围着沙盘桌坐了下来。 “母亲还曾救过顾未易的命?”夏初挨着赵老将军坐下后问道。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汇王府也是将门军功封的王。不然你以为顾未易为什么不去顾家军,反而跑来入了我赵家军。” 夏初忽然想起刚入军营时,顾未易对着侯爷给的信物兰花簪不舍的表情。不由的从怀里摸了出来,将簪子递给赵老将军问道:“这是母亲的簪子吗?” 赵双全却是打眼一看就认了出来,说道:“是我们第一次打了胜仗回京,顾未易拉着我去珠宝铺子挑的呢。” “顾总教头对我娘……”夏初傻眼。 “妹妹当年可谓倾国倾城。”赵双全得意的说道。 赵老将军也是骄傲的点头。 “谁成想最后看上了夏韦谋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狐狸。”赵老将军有些愤然。 夏初的嘴角抽了抽,也不能反驳。 这天底下,敢这么说的,除了皇上,便只有赵老将军了吧…… 他也感慨着父亲心真大,居然把自己托付给了当年的情敌。啧啧。 “云意怎么会易容来到军中。前不久还接到京中你的消息,削了四殿下的脸面后回山上养病去了。”赵双全看赵老将军骂起了夏侯爷,赶紧岔了个话题。 “如今身子怎样?可有哪里不适?”赵老将军一经提起,才想起自己的外孙从小孱弱。生下来就被送上了山。 “我好着呢。”夏初嫣然一笑,复又疑道:“外公不知道我被送给谁照料的?” “夏韦谋只说是一位山中高人,能救你性命无虞,但是不让人探访。”赵老将军面带不满。 夏初心中了然,看来白若霏的事,只有父亲跟母亲知道。 “我们赵家终于也出了个饱读诗书的人才了。”赵老将军欣慰道。 他先前接到夏初下山的消息也想回京看他。可惜恰逢年底,胡军来犯,他分身乏术。后来,便听闻元宵佳节,夏初文压萧国第一才子四殿下萧言竣之后便回山上养病去了。 他老怀欣慰。还未曾见过这个外孙,心中已经万般喜爱了。 一看赵氏子孙的名字就知道了。赵双全,希望文武双全。到了赵双全的底下,则缩小成了哪怕有一个人能兴文也好。 赵兴文和赵兴武对诗书可不敢兴趣,他们兴致勃勃的看向夏初,问道:“表弟的武功真是好,空了我们定要好好切磋一番。” 夏初面色晒然。 “我武功真是一般,轻功倒是不错。” 帐中赵氏三代同堂,看着他的目光,皆是满眼的不信。 “郭伟栋只是在我的速度之下,未曾反应便被我一击即中而已。”夏初见他们满目质疑,叹了口气道。 “即便如此,云意的轻功也是无人可及了。”赵老将军赞道。他越看越满意,没想到儿孙没能做到,倒是出了个外孙,也算文武双全了。 赵双全和赵兴文赵兴武纷纷点头附和。 “云意,你还未曾说你为何易容来到军中?”赵老将军觉得他这个外孙不简单,装病回山却私来军营,一定有着重要的事情,总不能来探亲的吧。 夏初面色也肃了起来,问道:“你们可曾发现军中有何异样?” “异样?”众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夏初凛着脸说:“我得到很准确的消息,初夏时分,赵家军会出大事。可究竟是何事,我却并不知晓。是以,我年后便偷偷入了军中潜伏,从底层探查至今。但也还是一无所获。” 众人觉得夏初有些过于惊弓之鸟,可是看他的面色又极其严肃,舅舅便出言安抚道:“最近我在好好细查一番,你且先放下心来。” 夏初点了点头,又笑着对他们说:“我还是以衣刀的身份做个大夫在军中底层慢慢查。外公,舅舅,表哥,可莫要揭了我的底呀……” 众人皆被他突如其来的撒娇,弄的仰面大笑。 夏初又递给侯爷一颗药丸,是他从帐内取药箱时特地拿的。 赵老将军张嘴便吞了下去。 赵双全赶紧斟了杯水递过去,问道:“这是何药?” “听闻外公素有头疾,今夜试试可有好转。”夏初解释道。 赵老将军闻言更是被他的孝心所感,看他越发满意起来。 五个人围着沙盘,时而听夏初说着山中趣事,时而由夏初听他们说些沙场练兵,一家人其乐融融,相谈甚欢。直到子时,夏初起身告辞,方才意犹未尽。 赵老将军吩咐兴文兴武去送送他,夏初拗不过,便由着他们一起出了帐。 直到夏初走后,赵双全看着夏初的背影,问着赵老将军:“那件蹊跷的事,不告诉云意吗?” “捕风捉影,没有证据。暂时,还是别说了,我们先自己查。” “是。” 第六十九章 河边烤鱼 赵兴文赵兴武送着夏初回帐。 路上,赵兴武又再次问道:“表弟,你武功当真一般吗?” 夏初立即捂上他的嘴说道:“我叫衣刀,记好了。” 赵兴武随即小鸡啄米般点头,夏初才松了手。 “我武功真的一般。”夏初说完,眸子一亮,狡黠的笑了下,对着他们二人说道:“你们想要切磋武功,我倒是有个人给你们练手。再过几日的吧,他最近受了伤。” 两人闻言眼中充满期待,赵兴文问道:“能得衣刀的赏识,想必武功定然不凡。” 夏初回忆了下,渡鸦一个满圆,斩杀大概五十多个八成边定的血腥画面。 嘴角牵出一丝邪笑,柔声说道:“还行吧。” 隐在一旁的边定,嘴角抽了抽。听到夏初对于他心中备加尊崇的高手,给予了‘还行’两个字,他真是恨不得出去胖揍夏初一顿。 而赵兴文赵兴武听到夏初这么一说,却是带了点失望道:“要是衣刀引荐的人武功一般被我们欺负了,可万万不能生气的。” 听了这句话的边定,觉得应该要把自己绑起来,才能控制自己恨不得现在就拉着渡鸦出来,对着渡鸦说,给我往死里欺负他们! 夏初却是失笑了出来,说道:“两位小赵将军到时候可千万别留情,万一被揍了,也是不能生气的啊……” “那是自然。”两人相视一笑,又同时对着夏初点了点头,一脸的自信。 边定第一次,身为一个暗卫,却迫切的想要主动现身。 就为了亲手,把这两位小将军的自信,从脸上打碎。 夏初见前面就是自己住的帐篷了,便驻足跟两位小赵将军告辞。 “送到这里就好,前面便是了。两位小赵将军日后见了,可得记住,我是名大夫,我叫衣刀。” 两人见他百般嘱咐,不由也肃然应道:“是,那衣大夫就早点回去歇息吧。” 夏初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向帐内走去。 进了帐,渡鸦就端坐在凳子上等他。 夏初挑眉看了他一眼,问道:“饿不饿?” 渡鸦看了看夏初临走前扔给自己的两块干饼,点了点头。 夏初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两块纹丝未动的干饼,笑道:“走吧。” 渡鸦起身,夏初又忽然让他等等。 夏初研磨提笔写了封信,揣于怀中。又拿个木桶让渡鸦提着,说了句:“走。” 来到河边,夏初去扎鱼,吩咐渡鸦去生火。 渡鸦生完了火,走到夏初的身边,看他扎完鱼,从河里捞了出来放在桶中,不一会儿,那些翻着肚子的鱼居然又摇着尾巴游了起来。 渡鸦蹙眉问道:“为什么不直接扎死?” “一来,是为了能带回去,让你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鱼。二来,我也想练练穴位的拿捏力道。” 渡鸦的认知观里,是无法理解的,在他的世界里,永远只有一击毙命。 夏初也不盼着他朝夕之间便能理解,看鱼扎的够多了,便开始处理起鱼来,再让渡鸦拿木签串好拿去烤。 待烤到皮焦肉香,夏初唤了声边定。 边定落下,问他:“少爷何事?” “明日沿着塞外胡人的方向,直至五百里地,安排几个能通风报信的人。” ??? 边定愣是没听懂,一脸疑惑的看着夏初。 “啧,就是找几个人,安排在沿途的路上,万一见了胡军扎营,可以提前传信过来告知。”夏初见到了外公,舅舅和表哥之后,心中便一直不安。眼看着初夏时分就快到了,他也不知道胡人什么时候打过来,谨慎些总是好的。 夏初又将怀里的信递给他。 “是。” 边定领了命,接了信便要离开。 刚提气,被夏初的话震的一口气又泄了出来。 “小定定先坐下,吃完烤鱼再送信。”夏初拍了拍身边的石头。 边定嘴角抽了抽,眉毛都纠在了一起道:“少爷,我是个暗卫,是暗卫!你不能老是没事,叫我下来吃烤鱼啊……” 这已经不是夏初第一次叫了,渡鸦今夜没来之前。夏初更过分的让他一个暗卫,下来生火烤鱼! “坐。”渡鸦冷声说了一个字。 边定立马屁股落在石头上,坐姿还极为端正。 “吃。”渡鸦又说了一个字。 边定立马拿起一根竹签张嘴就要吃。 “嗐,你等会,还没撒料呢。”夏初拿了下来,往上面撒了些调料,又翻过来烤着让调料入味。 边定看了看渡鸦,指着被加了调料的鱼说:“加料加料,马上吃,马上就吃。” 待夏初递给了他,边定立马吃了起来,烫的是龇牙咧嘴。 夏初看了看狼吞虎咽的边定,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渡鸦,对着他感慨道:“明明是我的暗卫,怎么那么听你话啊?” 渡鸦没回话,边定没理他。 嗐,这叫什么事儿? 渡鸦没回,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边定没理,则是压根儿就不想理。 夏初又递给渡鸦一根,三个人都开始吃了起来。 “少爷,今天演练场那一出,是不是张扬了点。”边定吃完一条,还很自觉的又拾起一条。 夏初闻言被一根刺卡到,被渡鸦一掌给拍了出来。 夏初看着边定,觉得自从火海里两人一起逃生之后,他似乎被解放了天性。不再是那个唯命是从,不苟言笑,初次年夜饭上相见,恪守尊卑,牢记礼仪的边定了。 他变了…… 夏初转念一想,如此也好。 他也不想要一个古板的暗卫,可能他的改变,也是源于自己对他的影响。 “你做了什么?”渡鸦见夏初愣了神,不由问道。 “也没什么,揍了一个少将军而已。”夏初回过神来说道。 “那委实是你张扬了。”渡鸦点了点头,复又开口继续说道:“这种事,以后应该交给我做。” ??? 夏初跟边定都张大了嘴看着渡鸦。 渡鸦歪了歪头,想了下道:“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揍一个将军不张扬吗?” 边定抽了抽嘴角,看了看自家少爷。 呵呵。 手无缚鸡之力…… 夏初则是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觉得渡鸦说的甚是有理。 抬起头来对着他说:“以后交给你了。” “好。” “过几日正好有两位小将军想找人切磋一番。” “我不会切磋。” ??? “我只会杀人。” 夏初和边定又是啊了一脸…… 渡鸦则是又歪了歪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妥。两人交手,不就该是你死我活么?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杀人。” “好。” “切磋就是……你和别人动手的时候,努力别把对方给打死了!” “好。” 边定在一旁听着这惊悚的教学。 不由替几日后的两位小赵将军,捏了把汗…… ------题外话------ (●039;?039;●)可爱的小边定是唯粉 第七十章 如何处置 顾未易第二天去赵老将军的帐中禀报审问的结果。 沿着马匹铁掌的线索,从牵马的人审到他曾一路上有过接触的人,再从接触的人里,最后审出了一个叫蒋机的士兵。 这个士兵确实是跟随郭伟栋的,但是他矢口否认是郭伟栋指示。一口咬定是自己看燕江宏不爽,才故意撬了螺钉想要给燕江宏一点苦头吃。 顾未易没有办法,只能据实以报。 但是这个结果对夏初来说很不利,证明不了郭伟栋比试作弊,夏初众目睽睽殴打郭伟栋却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郭伟栋未曾停马。可是,按照军规,夏初是怎么都得受罚的。 顾未易看着赵老将军,不知道他究竟要如何处置夏初。不由的先出了声:“赵老将军,衣大夫也是热血男儿,见不得自己的兄弟受人欺辱,一时激愤过了头,您看……” “兄弟?”赵老将军面色有些难看,夏初可是夏候府的唯一嫡子。 顾未易也不知道‘兄弟’二字哪里说错了,赵老将军的脸色忽然就难看了起来。他诚惶诚恐的看着赵老将军,等着他示意。 “把那个叫蒋机的押到牢里去。” “是。”顾未易应道,又接着问:“该如何处置?” “关着。” 只关着? 顾未易不明所以,又接着问:“那衣大夫……” “对外就说此事尚未查清,先将撬螺钉的人羁押在牢。待郭伟栋伤愈之后再细细盘查,先行搁置吧。”赵老将军沉声吩咐道。 顾未易听完忍不住在心里给赵老将军鼓掌。 厉害。 是真厉害! 怎么判,处罚都是避免不了的。干脆高高挂起,就郭伟栋那个伤,听老大夫说起码也要三个多月才能下地。 顾未易白担心了一场,心中感动,自己原来在赵老将军心中份量这么重,面子这么大。不由的就红了眼眶,哽咽的说:“谢谢赵老将军开恩。” 赵老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衣大夫跟教骑射的燕教头关系很好?” “还不错吧,先前衣大夫救了邓启中校尉。邓启中,燕江宏和单翔鹏这三个人关系很好,自然都对着衣大夫尊敬有加。听说衣大夫不止医术好,做饭也好吃。他们三人时常过去寻他,慢慢的整个军营都知道了。后来衣大夫还经常拿些野味,晚上与士兵们一起篝火烧烤,改善他们的伙食。是以,他一直很受大家的喜爱。” “哪里来的野味?” “唔,他以前说是外面的人送的。现在看来,以他的武功,该是自己上山猎的。”顾未易真想掌自己的嘴,没事竹筒倒豆子说这么多干嘛。 果然,他看向赵老将军的面色,已然不太好了。 赵老将军的面色当然不好了,他心中郁结。他还没吃过自己外孙做的饭呢,他们倒是吃上了。还给他们猎野味,给他们弄篝火烧烤? 赵老将军冷哼了一声。 顾未易的心又提了起来,小心的说道:“衣大夫初来营中,许是不懂军中规矩。”说到这里又抬头瞟了下赵老将军的脸色,义正言辞道:“回头我去说说他,务必恪守军规,严禁上山。” 赵老将军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他是个大夫,时常要上山采药,你禁他上山作甚,以后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人家年纪轻轻一个大夫,能来军中历练很是不易。换你,你行吗?” 顾未易被斥的一愣一愣的,好半天后才反应过来,换他?他不也是十岁就进军中历练了,他怎么就不行了。 顾未易虽是心中反驳,面上却是一派受教之色,附和着道:“赵老将军说的是。” “他住的地方可还好?” “算是不错的了,军中能有个单间的帐篷就已经很好了。” “里面的物件呢?” “物件?这军中能有什么物件啊?无非就是一床一桌四个凳子?”顾未易满脸的不解。 “就这么点东西?被子够不够厚,有没有毯子垫着,备了茶水没有,热水是不是时时准备着,有没有衣……”赵老将军的衣柜还没说完便被顾未易打断。 “哎哟,我的赵老将军。军营里哪来的这些个东西啊?再说早都已经开春了,如今都是三月了,天气渐暖,哪里还用添被子加毯子啊。” 赵老将军又剜了他一眼,怒道:“春寒也是会冻人的!” “是是。”顾未易莫名的一头冷汗。 “你在去添些物件。” “啊?衣大夫倒是自己要了个屏风。”顾未易想起来上次邵广华跟他说过。 “他要屏风做什么?” “许是,帐篷内还有个受伤的病人需要隔开吧?” “你说他自入军营以来,帐篷里一直住着两个人?” “呃,是。衣大夫说是他的朋友,受了伤。我曾经查看过,确实那个男人周身都是烧伤,伤的很重。”顾未易以为赵老将军怪罪自己私放了底细不明的人入营,赶忙解释道。 “这么说衣大夫自入军营以来,一直都是打地铺的?”赵老将军目光森森逼近了一步。 “唔,应该是的吧。毕竟那男的伤势颇重。”顾未易默默后退了一步。 “你就不知道让人在送张床进去吗?”赵老将军嚯嚯磨牙道。 “这,是我思虑不周。”顾未易咽了口唾液。 “那你还不快去,在这等什么?”赵老将军怒目圆瞪。 “是是。”顾未易拔腿就跑,心里还在嘀咕,赵老将军这是怎么了…… 第七十一章 帐中添物件 夏初正在帐内跟往常一样,给渡鸦施针。 就听见外面熙熙攘攘的人声。 不一会,帐外传来顾未易的声音。 “衣大夫在吗?我送点东西进来了啊?” 夏初应了声好,就继续施针。 听到帐中有陆陆续续的搬运之声,他也没太在意。 待渡鸦被扎成了个刺猬之后,夏初方才停手。又从袖中掏出一粒药,递给他吃下。随后拿了一早在床边备好的小木盆递给他。 渡鸦拿着小木盆,正一脸的不明所以。突然吐出一口血来,落在了小木盆里。渡鸦看了看盆,又看了看夏初,敢情这小木盆是这么用的。 夏初撇了撇嘴,交代他拿盆接好了,估计吐满了,也就差不多可以打坐调息了。 出了屏风,夏初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就不大的帐内,现在被塞了个满满当当。 夏初看着那高床软枕,新絮毛毯,长桌靠椅,桌上满布香炉,蜡扦,应时果品和整套的烹茶器具,旁边有张小巧的平头案,案几上放着字画,靠山镜,瓷瓶三对,中间还放了插屏。 最离谱的是帐口立着两张花几,里面插满了这春季的文竹,帐帘一掀,竹叶随风起舞,好一个生机盎然…… ??? 这真是夏初重生以来,第一次大惊失色。即便是侯府门口聚集了京城四大公子之时,他也没有这么震惊。 “顾总教头,你打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 就算是赵老将军的帐中,也没有这些个摆设啊…… “唔,带人去了趟韩阳城内,置办了些物品。外面还有呢,柜子啥的放不下了,你要不出去看一眼有没有用的着的?” 顾未易心里也苦,他也不想啊。 哪里是他带人去了韩阳城,明明是他出了赵老将军的帐篷没多久。就被两位小赵将军追了上来,说是要带他去韩阳城买点东西。 夏初挥了挥手,蹙着眉说:“除了那张床和被褥,其他的都搬走。” “啊?我能搬哪儿去啊……”顾未易皱巴着一张脸,军中哪里有地方搁置这些个物件啊。 “爱搬哪儿搬哪儿,哎哟,我都没地方下脚,你赶紧的。”夏初伸了伸腿,发现都没有空地儿走出去。 顾未易心中思量,咬了咬牙,喊了帐外的兵进来吩咐道:“除了这床和被褥,剩下的,加上外面的都给我搬到赵老将军帐内!” 待东西都搬完了,顾未易开口告辞。 掀开帐帘后想了想又回头问道:“衣大夫,你是不是给赵老将军吃了什么药?” “嗯,昨晚喂了一颗。”夏初点了点头。 顾未易又两步并了回来,惊恐的望着夏初问道:“什么药?让人转了性子?” “那是治头疾的药。”夏初向看傻子样看着他。 顾未易被夏初看的脸上涨红了起来,面带羞愧的说:“那什么,我先走了……” 夏初怅然叹气,昨天晚上明明叮嘱了一切照旧,他还是个小大夫,不能让人看出什么端倪的啊…… 伸头看了眼屏风内的渡鸦,已经吐完了,正在打坐调息。 “我去看看江宏了。” 夏初丢下一句话,出了帐篷往燕江宏住的地方走去。 入了燕江宏的帐篷,里面只有燕江宏跟单翔鹏两个人。 “启中人呢?”夏初问道。 “他去练兵了,下了值在过来。”单翔鹏回道。 “我让他们不用给这陪着,暂时瘸条腿而已,也没啥大事。”燕江宏悬挂着一条腿靠在床上还挺悠哉。 “有个人端茶递水总是好的。”单翔鹏瞪了他一眼道。 “师傅,你昨天真是太太太太太厉害了!”燕江宏拉着夏初坐在床边的衣角满眼崇拜之色。 “今天一早我就和启中去了赏罚拦,没成想那里已经聚了一大半的士兵围着欢呼。” “赏罚栏?”夏初看向单翔鹏疑惑。 “嗯,就是平日军中一些奖赏惩罚的公告栏。我们怕你受了严惩,特地去看看打算求情来着。一问那些兵,居然都是和我们一样的。” “处置这么快就下来了?”夏初蹙眉,他也没收到任何处罚通知啊。 难不成赵老将军徇私,就这么大剌剌护着他?他其实也不介意挨顿板子,小时候他皮的不行,被白若霏和蓝曦林各种花式吊打,早都习惯了…… “唔。应该说都没有处置,暂时搁置了。” “呃?” “羁押了撬马掌螺钉叫蒋机的一个小兵在牢中,说是口风严谨,需得好好调查,细细盘问,等郭伟栋伤愈后再一并审讯,到时候再结案定责。” 夏初笑了笑,外公真是出人意料的用了拖字一计。 “那范文贴上公告之后,大家都在欢呼雀跃,庆幸你目前起码还是安然无恙的。”单翔鹏面带凝色道。 “那不是好事嘛,翔鹏你干嘛一脸肃然?”燕江宏疑道。 “衣大夫,如今,你深受士兵拥护爱戴,军心直逼赵双全将军,怕是连两位小赵将军都不能比拟了……”单翔鹏欲言又止。 “你怕赵氏子孙疑我动摇军心,对我不利?”夏初接了他的话说道。 “不,我不是说赵将军他们没有容人之心。只是,你毕竟是位刚来了月余的大夫。盛名之下,难免会遭上面的人疑虑。” 现在就是打死单翔鹏,他也不相信夏初只是个简单的大夫了。他怕夏初万一有些见不得人的背景,身世,目的……之前没人查是因为他岌岌无名。 现在,就不同了。 夏初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赵家军不会疑我的。” 单翔鹏还想开口叮嘱他,却见他满脸笃定之色,便噤了声。 昨夜夏初从燕江宏的帐中离开,去了赵老将军那的时候,燕江宏就问了他和邓启中,师傅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三个人商量了一宿,最后的结论就是。 一定是位高人! 此时见他面色轻松,一直悬到现在的心,莫名就放了下来。 夏初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送到燕江宏嘴边。 燕江宏不吃反退,往后爬了两步,扯到了悬着的腿“嘶”了一声。 夏初歪头蹙眉疑惑的看着他。 “吃,吃不起。”燕江宏羞着一张脸低头嘀咕道。 夏初捏开他的嘴,直接扔了进去,再闭上他的嘴,一捏下颚咽喉处,喉结滚动了一下便吞了下去。 燕江宏张着嘴,双手掐着脖子。 “怎的,你还想吐出来?” 夏初嗤笑了一声。 “我……”燕江宏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吃了药会好的快些,不用跟我计较这些。” 夏初扶额算了算日子,营中,没准过不了多久,就会打仗了…… “晚上想吃点啥?”夏初敛了愁思,抬头笑着问道。 “啊,大鱼大肉,野鸡烧兔,蛇羹鸭……” 啪一声,单翔鹏一巴掌扇到燕江宏头上,怒道:“你还真是不客气。” 燕江宏委屈的捂着脑袋。 夏初起身出帐。 帐外随风飘来一句。 “等着吧……” 第七十二章 正常的生活 夏初回了帐后,见渡鸦已经将另一张床都摆好了。 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他勾了勾手指说:“走吧,带你去做饭,打打下手。” 行到伙房门口,渡鸦驻了足,皱眉看着里面成群的伙头兵,有些不适。 “你以后跟着我,总得适应人群,我不可能一直闷在屋子里的,你也不能。”夏初看着渡鸦的双眼,声带蛊惑。 渡鸦纠结了一番,一张刚毅肃杀的脸拧巴了起来。 见夏初抬脚进去了,闭了闭眼,也跟着进去了。 没过多久,渡鸦手中倒提着一只鸡,走了出来,蹲在门口开始拔毛。 远处树上的边定看到这一幕,一个气息不稳,从枝上掉了下来…… 待暮色降临,夏初已经让渡鸦提着两个食盒往燕江宏帐中去了。 一路上遇到些刚刚结束演练去打饭的士兵,眼神炙热的跟他打着招呼。他一一应着,挥手回礼。 好不容易走到了帐口,渡鸦又驻了足,皱着眉头看着夏初。 夏初叹了口气,耐心的对着他说:“来体验一下正常的生活?” 渡鸦不语。 “新的人生,自然就是跟你往日里截然不同的啊!” 渡鸦还是沉默不语。 夏初过去提了食盒,佯怒道:“你若是不试着一起吃饭,往后日子便自己啃干饼去吧。” 渡鸦被夏初斥的一愣,对比了下干饼和夏初做的饭菜,咬了咬牙跟了进去。 隐在一旁的边定扁着一张小嘴,怨怼的看着帐内夏初的身影。他觉得少爷,将他心中神邸般的人物。硬生生的,拽进了俗世红尘里…… 帐内燕江宏,单翔鹏和邓启中见到夏初进来满脸漾着笑。突然看到后面跟进来的渡鸦,那笑容就凝固了。 “这位大哥怎么来了。”单翔鹏有些紧张的问道。 “他叫渡鸦,现下外伤已经好了,以后会常常带他出来走动的。”夏初看着他们一脸的惧色,又安慰道:“没事的,他如今和蔼着呐。” “是,是没事就该出来走动走动。”邓启中接话道。 “来,坐坐。”单翔鹏摆好凳子,燕江宏如今躺在床上,他们四个人正好各坐一个方位。 邓启中乘了些饭食,端给燕江宏。 燕江宏靠在床上端着碗,一脸幽怨的看着夏初道:“那渡鸦大哥受伤的时候,师傅你都亲自喂他,怎么到我受伤,就得自己……”燕江宏突然感觉脖子一凉,渡鸦一记眼刀看了过来。 他咳了一声道:“我自己吃,自己吃。” 夏初笑骂了一句:“你又不是不能动。” 燕江宏哪里还敢吱声,闷头划饭。 夏初夹了一块猪肝放在渡鸦碗里,渡鸦盯着那块猪肝没有动,他素来不喜食内脏。 夏初见他不吃,吩咐道:“赶紧吃了,再多吃几块。你今天吐了不少血,得补补。” 单翔鹏和邓启中惊了一脸,默默的将一盘洋葱炒猪肝,推到了渡鸦的面前。 渡鸦浑身一紧,如临大敌的看着那盘猪肝。又转头看了看绷着一张肃脸的夏初,对他扬了扬下巴。 他做了个深呼吸,一口气夹了四五块直接吞了下去。然后抬眼看着夏初,对他赞许的点了点头。 “渡鸦大哥的伤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还会吐血?”邓启中问道。 “那是外伤好了,他常年中毒,突然开始尝试解毒,总会吐点毒血的。” “常年?”单翔鹏和邓启中诧异的同时问出了声。 夏初看了一眼渡鸦,心中生出了一丝悲悯,语带怜惜的说道:“是啊,起码得有个二十年了吧。” “咳咳。”一旁的燕江宏被噎到了正在咳嗽,单翔鹏和邓启中则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中了二十年的毒?”单翔鹏傻眼。 “我的天呐。”邓启中也傻眼,问道:“渡鸦大哥,你多大啊?” 渡鸦倒是一脸平静,也没理他,继续吃饭。 夏初拿筷子打了他夹菜的筷子一下,问道:“你多大了?” “二十六。”渡鸦看了眼夏初,回道。 “那比我还小一岁呢。”单翔鹏惊道。 三人再看向渡鸦的神情,便带了些不可言喻的感觉。 “他这毒,还能解的了吗?”邓启中略带同情,关切的问道。 “药到病除是不可能了,慢慢来吧,我总能治好的。” 一时半会就能把这毒解了,那是连白若霏也不行的。 但是保他不死,慢慢解,夏初还是有把握的。 这一顿饭吃的算不上其乐融融,但也是有惊无险,总比之前的寒气逼人,食不下咽,要好太多了。 吃完了饭,夏初带着渡鸦在跑场里遛弯消食。 老远便看见一个人迎面朝他跑来,等到了近处才发现是气喘吁吁的顾未易。 “赵老将军正在找你呢,赶紧去趟帐中吧。” 顾未易说完就拉着夏初走,被渡鸦一把打开。 “嘿,你小子谁啊?”顾未易上了火,叉着腰对着渡鸦喝道。 夏初赶忙拦在两个人中间说道:“自己人,自己人。我这就去,这就去。” 顾未易给了面子,去了前面带路,渡鸦跟着夏初在后面走着。 等到了赵老将军的帐口,夏初示意渡鸦在门口等着。想了想又叮嘱了顾未易一句:“你可千万别跟他打起来啊!” 顾未易冷哼了一声,说道:“给你面子,我不会揍他的,你快进去吧。” 夏初用余光撇了眼渡鸦的脸色,见他面色平静心下稍安。嘀咕着小声念叨了一句:我是怕你被揍…… 夏初进了帐内,就见到帐中多了些之前顾未易送到他那的物件。 笑着走到赵老将军面前,小声的唤了声:“外公。” 赵老将军拉着他坐下,佯怒道:“给你简单备了些东西送过去,怎的都不要。” “摆您这都够呛了,我那就更放不下了啊。”夏初失笑。 赵老将军想了下也是,随即问道:“在给你换间大点的帐篷?” “别,我是衣刀,军中的大夫。赵老将军不能表现的太过关切,今天顾总教头还问我是不是喂您吃了什么药,让您转了性。” 赵老将军冷哼了一声,想起了昨夜那颗药说道:“昨夜吃了你的药,睡的倒是甚好,没在疼了。” “那就好,回头我在给你带些安神香来,助眠缓压的。” 赵老将军点了点头,又语带酸味的说道:“听说你还给他们做了饭。” “明儿午膳我就给您亲自送来。” “嗯。”赵老将军终于神色愉悦了起来。 夏初又陪着他说了会话,替他按压了头部穴位。 直到月以西斜。 赵老将军才放了夏初回去休息…… ------题外话------ (_)二哈化的小定定太可爱了,你们觉得呐~ 第七十三章 茗湘苑 京城内,最近兴起了一座茗湘苑。 一时间,文人雅士皆以能获得一张茗湘苑的拜帖而与有荣焉。 茗湘苑内的布置,简约素雅,并不奢华。 不过尔尔书画悬挂,亭台楼阁,流水山石。 只是经常三不五时就举办些风雅的活动,令人争相参加。 比如酌酒,品茗。从茗湘苑传出去的佳话就是,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听雨,焚香。传出去的便是,小楼听雨,心事成灰。 望月,赏花。流出去的则是,长安挂月,花开时节动京城。 打坐,下棋。皆成了名门士族赞不绝口的,禅房花木深,闲敲棋子落灯花。 能把一间院子,置办成京城炙书人结交之地。也只有闻天阁的秉文公子,办得到了。 秉文此时正在后院与解纪明对弈。 偶尔得闲,看了看前厅的笙歌鼎沸,不由隐隐自傲。 他昨日里收到夏初手信的时候,展开一看,发现信中提及,让他找点事情让四人在京中做做,不由的会心一笑。夏初此意,与他想到了一处。 他们四人科考结束,离放榜还有一个多月。 秉文看着他们日日憋在客栈里,也甚是无趣。 索性在城中买了处大院子,一来可以让他们从客栈里搬出来住着。 二来,他想把这里置办成京中读书人的圣地。 做完了靖王爷的那笔生意之后,也不缺钱了。 出手阔绰,还配备了一应的小厮丫鬟。全是他亲手去仆市里一个个挑的,都是不大的少年少女,长相清秀,皆可慢慢培养。 买了院子之后,他便开始慢慢筹备文人活动。 如今,他又重新提了个自家院里的小厮,取名焦什带在身边。 而桑一,已经可以独自放在二楼接待普客了。 若然闻天阁有事,来通传他一声即可。 他暂时把精力都放在了茗湘苑这里,解纪明那个臭石头是不会参加的。另外三个人倒是颇为热衷,和他一起兴致勃勃的商讨。 待定下了这些活动之后,他又去逛了趟青楼。 李欣兰早已培养了个贴心的姑娘叫玉巧,每次都带着玉巧去顶楼的包间给秉文抚琴,而李欣兰和秉文则在内室里这次去怡香楼,就是让李欣兰散茗湘苑消息的。 随着怡香楼跟饮味斋的散播,京城慢慢就兴起了一间茗湘苑。 起初,大家都是慕名而来。 慢慢的,便是蜂拥而至。 不过大半个月。 现下,已是一贴难求了…… 秉文正和解纪明下着棋,忽听一声鹰鸣。 忙起身让解纪明稍待片刻,他去去就回。 秉文心中纳闷,昨日才收到夏初的手信,今日怎么还有? 莫非出了什么事。他心中焦急,步伐又快了几分,独自进了书房。 边皓现身将信交予他后,便退了出去。 他慌忙打开信一看,原来只是查一个人的底细。 信上交待,通知侯府和怡香楼一起查一个叫郭伟栋的人。如今此人在韩阳城赵家军内,任职少将军。从小到大接触的人,身世都要查清楚。务必连他祖上三代的底都给挖的干干净净,速度要快。 他走到书案前坐下,挥笔写了封信。 笔墨干了之后,唤了焦什进来,让他把信送去苏浅安那,带回侯府。 秉文抖了抖衣袍,出了书房,继续去跟解纪明下棋。 只是今晚看来,又得去听玉巧姑娘抚琴了…… 夏候府内,下人们都知道侯爷这两天的心情极好。 因为这两日见到侯爷,他脸上都是漾着笑意。 苏浅安回府后,便直接去了蘅芜院,将秉文的信交给了侯爷。 侯爷看完了信,对着丛廷喊道:“这小子,昨天刚来信哄了我,今天就差人让我给他办事。” “少爷的信?昨天不是刚来了封。”丛廷疑道。 “他让秉文转达的,你去查下信里这个人吧。”侯爷将信递给了丛廷。 丛廷应了声是,下去办差了。 侯爷又回到书案边,拾起夏初昨日的那封信。 手指在最后的那句‘日夜思之’上面摩挲许久,老怀欣慰,嘴角还是荡开了笑意。 侯爷心中还是牵挂。 对他,总是忧心着。 军中凄苦的生活,不知云意究竟过的好不好,能不能适应呢。 而永宁殿内,收到夏初回信的萧梓穆惊喜不已。 他本就没盼着夏初能够回信。 侯爷差人送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侯爷给他的信。 待展开之后,一手熟悉的狂草,让他心中泛起一丝暖流。 信中,夏初对他提及的那张落选的文章也颇为青睐。阐述了一下他的观感和想法,认为能写出此篇文章的学子,日后定能成为萧国的一代清吏,务必金榜题名,日后好好重用才是。 萧梓穆心中一喜,认为英雄所见略同。 他当时将那篇试卷另行封存起来,就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如此应在三甲之内的文章,差点就石沉大海了。 他像捡到了宝贝的孩童一般,急着与人分享这种喜悦,所以才给夏初写了那封信。夏初的回信,也让他有了强烈的认同感。 一时,更加惺惺相惜。 萧梓穆提笔开始给夏初写信,这回的内容里,不在是单方面的诉说,有了些等待他回复的字句。 除了些宫中琐事,还有阅卷的乏味之外。听闻宫外兴起了一间茗湘苑,颇为风雅,倒是很想邀上夏初,一起去看一看…… 萧梓穆将信递给辛涯送了出去。 又算了算日子。 上一次写信给夏初的时候是三月五日,如今收到回信是三月十一日。 那么按理推论,下一封回信,十七日该是可以收得到了吧。 他心中默算着。 突然感觉,日子过得,也没那么难熬了…… 第七十四章 同帐吃饭 三更天的军营河边。 夏初,渡鸦,边定三人吃完烤鱼正准备回去。夏初突然驻了足,想了想有些日子没有给那些个小兵加餐了。便唤停了他们,让他们稍等一下,自己去山上猎些野味。 夏初说完足尖点地,轻轻一纵,便瞬息无踪了。 “你怎么不跟?”渡鸦转头问道。 边定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心窝被插了一刀。 他倒是想跟,也要能跟的上才行啊…… 边定每次看夏初施展轻功的时候,内心都有些郁结。 他看着身边的渡鸦,他面对渡鸦时,心中就从来没有升起过比一比的念头。 从第一夜看见渡鸦的刀,他就对渡鸦彻底的臣服,满心满意的都是倾佩之情。 而他看到夏初轻功的时候,则是羞愧。 他以前跟着夏初和苏浅安的时候,曾经见过夏初调侃过一次苏浅安的轻功。当时他跟在后面,觉得还颇为轻松,不以为意。 他第一次被夏初轻功震到的,是火海客栈的那夜。 他发现自己居然,追不上少爷。 如果说第一次是被夏初震到,那演武场上的第二次,他则是被震傻了…… 火海客栈的那夜,他已经认为那是夏初轻功的极限了。 谁曾想,演武场上的瞬息闪身。真正的撼动了,他一向骄傲的心。 真的是太太太快了! 快到他,再也升不起想要苦练一下轻功,超过少爷的这种想法了。 边定看了看身边的渡鸦,只见渡鸦一贯平静的面色上,也带了丝欣赏。 渡鸦是第一次见夏初施展轻功,他委实欣赏。 一个人的武功,能够让他欣赏,那就说明,已经登峰造极了。 “高手……”边定唤了渡鸦一声。 “我叫渡鸦。”渡鸦皱眉道。 “唔。渡……鸦哥。”边定不是不知道他叫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武功,不配直呼他的名字。 “渡鸦!”渡鸦剜了他一眼。 “是。渡鸦!” 渡鸦收回了凌厉的眼神。 “你和少爷的轻功哪个厉害?”边定好奇道。 “伤愈后,可全力一试。”渡鸦眼中,带了抹跃跃欲试的兴奋。 “嘶”边定吸了口气,没有想到,少爷的轻功,已经到了可以与他心中神邸匹敌的地步。 他看了眼漫天的繁星。 出京之前,他对自己的武功还颇为自信。 如今,他的自信被捏扁揉碎了捶进土里,无地自容。 他什么时候才能,追赶上他们……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夏初便落了下来。 将一溜猎物交给渡鸦提着,两人便踏着月色信步而回。 而边定,则是默默的隐入了黑夜之中。 第二日早上,夏初给渡鸦扎完了针喂了药后,渡鸦倒是很自觉的,去拿了个小木盆准备吐血。 夏初被他的模样逗乐了,笑着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坐在凳子上翻看着从赵老将军帐内,拿过来的兵书。 等渡鸦调息完了,便带着他去了演练场。 演练场上众人还在跑着收队前的跑圈。 远远的见他来了,都欢呼起来,大声呼喊着:“衣大夫。” 邵广华喊了声:“别吵,赶紧跑。” 士兵们反而喊的更热烈了。 邵广华面子上挂不住了,怒道:“一个个的,是不是想加圈?” 夏初朝着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士兵们都息了声,改成了欢呼雀跃的挥手。 邵广华气的两撇小胡子直抖,见夏初朝他行了一礼,也不好说什么。 待收队结束,士兵解散后,都一窝蜂的涌了过来。 渡鸦将夏初护在身后,夏初按下他的胳膊,教着他道:“无事,这是他们热情。以后你要分得清哪种是危险,哪种是善意。” 渡鸦有些费解,仍然点了点头。 夏初见他处在人群之中,已经不那么局促了,便笑着对他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慢慢来。” 渡鸦嗯了一声,站在一旁。 强忍着把围上来的这群人,一掌推开的冲动…… 夏初对着蜂拥而至的士兵们灿然一笑,说了句:“晚上加餐!” 士兵们欢呼一声,将他高高抛起。 渡鸦抬手,又想起夏初的话,看着他脸上带着笑,便克制的垂下了手。 士兵们将他抛举了三次,被夏初最后示意放了下来。 众人又围着他,争先抢后的表达了对他那天在演武场上的正义之举,无限的钦佩之意。 一时之间,人声鼎沸…… 过了许久后,夏初让他们散了,带着渡鸦去伙房给赵老将军做饭。 到了厨房,也不知道外公喜欢吃些什么,便荤素搭配,各做了几样。 又单独给渡鸦,单翔鹏,邓启中,燕江宏做了一份补血补骨头的膳食。 渡鸦提着两个食盒跟着夏初进了燕江宏的帐篷。 夏初接过赵老将军的那份食盒,对着帐内的四人说:“今天我就不陪你们吃饭了,渡鸦你在这吃,等我从赵老将军那回来再找你。” 说完,剩下面面相觑的四人,施施然走了。 留下的四人,互相看了两眼,都不太情愿…… 单翔鹏赶紧拉了凳子让渡鸦坐下,他们三个人倒也不是不情愿,主要还是有点怕渡鸦。 渡鸦则是真的不情愿,碍于夏初的嘱咐,又不得不坐下,在这等他。 四个人吃的这顿饭,气氛委实有点尴尬…… 而夏初提着食盒去了赵老将军的帐中,傻了眼。 除了赵老将军已经等着了,舅舅还有两位表哥也已经在那等着了。 夏初看了看手里的食盒,他也没做这么多啊。 夏初将饭菜摆放到小几上,尴尬的说:“我以为就只有外公在……” 舅舅面色一凛,佯怒道:“怎么,舅舅还不能来吃了?” 两位表哥也跟风学着佯怒道:“怎么,表哥还不能来吃了?” 赵老将军冷哼了一声,三人立马笑着一张脸,赵双全道:“我就听父亲提到了,便想着过来尝一点点就好,这两个兔崽子非要跟着一起过来,没拦住,没拦住哈。” 夏初对着赵老将军佯嗔了一句:“外公也不早说一声,我也好多做些。” 赵老将军白了他们一眼,笑着对夏初说:“你别理他们。” 赵双全唤了士兵,又多上了三副碗筷。 待五人围着小几做好,舅舅和表哥还一副尊敬的模样,让赵老将军先吃。 赵老将军嗯了一声,夹了口菜,待吃到嘴里之后,眼神陡然放光,带着惊喜的神色对着夏初说:“真是太好吃了。” 舅舅和表哥小声嘀咕,要不要这么浮夸,随即也都一一跟着夹了一筷子。 !!! 夏初此时一人坐在角落里,端了个空碗,独自凌乱。 午时的赵老将军帐内,上演了一场祖孙三代的抢菜大战…… 第七十五章 韩阳城 夏初一脸怅然的从赵老将军帐中出来,去燕江宏的帐中接了同样满面愁容的渡鸦。两人回了帐篷都是舒了一口气。 夏初躺在床上哀嚎:“渡鸦,我饿了。” “我也饿。”渡鸦撇了他一眼。 “我不是给你做了饭么?” “你不是去赵老将军帐中吃了饭么?” …… “要不,我们去城里逛一逛吧。” 夏初突然兴起,来了军营这么久,都还没有逛过韩阳城。 一念既起,立马翻身下床。拉上渡鸦,去跟顾总教头告了个假,就出营入城去了。 入了韩阳城,夏初带着渡鸦东看看,西逛逛。 挑了家看着不错的酒楼上去吃饭。 小二看着两人粗衫布衣,便领着他们去里堂小桌上入座。 夏初小手一挥,掏出一锭银子。 “爷要坐二楼的包间。” 小二一见银子两眼放光,立马谄笑着带路,领着他们上了二楼靠窗的包间。 “两位爷要吃点啥?”小二谦卑有礼,鞠躬询问。 “拿手菜都上上来。”夏初阔绰的扔出一锭银子。 “好嘞,爷等着。”小二屁颠屁颠的去了。 “你这样不附和一个穷酸大夫的模样。”渡鸦皱眉说道。 “啊?” “你既然要乔装成个穷大夫,怎么能这么大方。”渡鸦虽然自己没有乔装过,当然,他也不需要乔装,他杀人从来都是一刀。 但是,来杀他的人,却都是乔装成各种模样的。 虽然那些人都死了,可是,突然看见扮的像夏初这么蹩脚的,他还是莫名就指责了出来。 “喂,我也算是个大夫呀。”夏初不服道。 “还有你的脸,易容的也太拙劣了。”渡鸦有些纳闷,军营里真的没人发现? “世间像你这样眼神毒辣武功高强的,能有几个?”夏初撇了撇嘴。 “那是没有了。”渡鸦想了想,认真回道。 “啊呸,我知道的就有一个。”夏初想到了白若霏。 天呐,要是能看看白若霏跟渡鸦打一架。 那场面!真是太刺激了。 因为,夏初也不知道谁会赢…… 他已经见识了渡鸦的刀。 可是,十三年了,他也不知道白若霏到底有多厉害。 他什么都会,不仅会,还什么都精通。 医毒双全,琴棋书画,酿酒烹茶,十八般武艺……简直就不是个人!对,根本不是人!! 这么多年了,居然还那么英俊潇洒!怪物! “谁?”渡鸦听到夏初说还有一个,就有些不可置信。 再看看夏初那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居然肉眼可见的泛起了钦佩之色。 渡鸦,是真的感兴趣了。 “以后吧,若是可以,我也想看看,你两谁能胖揍谁。”夏初双手托腮,面色期待。 “好。”渡鸦也很期待,他这些年来,从未有过对手。 交过手的,都死了。 菜肴一道接一道的铺满了一桌,夏初没有要酒,让小二沏了壶茶。 军中不能饮酒,虽然很想喝。但,还是守一守军规吧。 茶足饭饱之后,夏初左手托腮,右手敲着桌面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慢慢的,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渡鸦,你看看窗外,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渡鸦闻言往外看了一会,片刻后说:“没有老人和小孩。” “对!”夏初拍桌而立。 他就说哪里不对劲,但是到底没有渡鸦敏锐。 这么久了,那些糖果贩前,没有一个小孩。这满大街上,也没有一个老人。 夏初唤来了小二问道:“这城里的老人小孩呢?” “街上没有吗?”小二探头往窗外看去,过了一会也喊了一声:“奇怪了,还真没有啊。” “你不知道?”夏初疑道。 “爷,你没说我都没在意,前两天还有来着。楼下那个糖果贩子的生意很好的,很多小孩爱吃。这两天好像确实没老人带着孩子来买了。” 夏初让小二结账,买完单后带着渡鸦下楼去了糖果摊子。 “小哥,你这生意不好吗?”夏初跟着摊主攀谈起来。 “一直挺好的,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摊主满面愁容。 “城里最近出什么事了吗?”夏初问道。 “没什么事啊。就是我这两天没生意了而已。” 夏初拿了两个糖人,递给了摊贩一点碎银子,乐的他满脸笑意喊着:“谢谢大爷赏。” 夏初递了一个糖人给渡鸦,两人往街市的另一端走去。 一个来回之后发现,真的太古怪了。 整条街,一座城内,都没有老人小孩。 夏初随便挑了间成衣店进去,随手拿了套衣服让渡鸦去试。 渡鸦捏在手中,迈不开步子。 夏初问道:“怎么了?” “颜色。”渡鸦蹙眉。 夏初才发现自己随手拿了件翠绿色的袍子,跟他委实,不太搭。赶忙又找了件灰色的,让他去换。 “掌柜的应该有子女了吧?”夏初见渡鸦进去了,便假装无聊的搭着话。 “是的客官,子女双全。”掌柜陪着说话。 “好福气啊,都多大了?” “儿子八岁,女儿六岁了。”提到孩子,掌柜的脸上还是带着笑意。 “怎么也不带到铺子里玩耍。” “孩子太闹腾,带到铺子里怕扰了客人们。” “都在家呢?” “嗯,都在家呢。” “都还好吧?” “都很好!”掌柜的面色就不太好了,心里骂了声娘,这人怎么说话的。 夏初见掌柜的挂了脸,也觉得自己问的不太好,只能带着歉然赔着笑,还好渡鸦适时的走了出来。夏初赶紧掏了锭银子,掌柜的脸色又好看了起来。 “掌柜的别生气,我就是一时纳闷。逛了一下午,这街上都见不到老人孩子。”夏初干脆将话挑明了说。 “嘶”掌柜的吸了口气,思量了下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发现了。这两天确实没有老人小孩进过铺子。” “你家中的的高堂和子女这两天也没有出过门?” “好像是没有。”掌柜的想了想说道。 夏初和渡鸦对视了一眼,都确定了这件事一定有古怪。 “掌柜的,我是位大夫。你看方不方便,让我去你家看看,若是没事自然最好了。这两天满城都没有老人孩子出入,你不觉得奇怪吗?” 那掌柜的被夏初一说,也是越想越不对劲,对着夏初也客气了起来,撩了衣袍出来行了一礼道:“那就劳烦大夫去我家中看上一看吧。” 夏初对着渡鸦点了点头,随即跟了上去。 第七十六章 查探 成衣店的掌柜所居之所也就是间很普通的小院子。 推门进去,发现屋内极为安静。 厨房处有炊烟袅袅升起,掌柜的去了内堂,夏初却带着渡鸦去了厨房。 厨房内只有一位老妇正在做饭,夏初观她步伐虚浮,手臂无力,提了个菜篮子都有些颤颤巍巍。 掌柜的跟着寻了过来,看到他们也在厨房便引荐到:“这位是家母。” “令堂好。”夏初行了一礼唤道。 老妇听到人声转了过来,见到夏初对她行礼,蹒跚着走过来说:“勤儿家里来客人了?” 被唤作勤儿的男子面色一红道:“在下姜立勤。” 夏初也跟着报上姓名:“在下衣刀。” 姜立勤点了点头,对着母亲道:“这位是衣大夫。” “怎么找了位大夫过来?”老妇疑道。 “健儿和花儿这么早就睡下了?”姜立勤却是问了另一件奇怪的事。 他回屋后,发现一双儿女都已经睡着了。 “许是玩累了吧,你爹也乏的狠,也休息着呢。” “让令堂先做饭吧。”衣刀开口道。 姜立勤随即让母亲继续做饭,随着夏初走到一边。 “可否让我去给你的儿女先诊一诊脉?”夏初问道。 “衣大夫随我来。”姜立勤做了个请的手势后在前面带路。 进了屋中内室,夏初走到床边。 姜立勤的一双儿女都躺在床上,睡容可爱,听着呼吸也甚是匀称。 夏初将手搭上靠外床边的男孩,片刻后又搭上女孩。 “如何?”姜立勤见夏初起身,忙上去问道。 “脉搏虚滑,倒像是劳累所致。”没有中毒,夏初心中稍安。 “那可能是小孩顽劣,上蹿下跳累了吧。”姜立勤听闻是疲劳过度,放下心来。 “令尊不知栖在何处,我也一并去看看吧。” 姜立勤点了点头,又带着他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夏初诊完脉之后发现与小孩一样,便对着姜立勤说:“这两日让他们少些操劳,我过两日再来看看吧。” “辛苦了。”姜立勤将他们送到院外。 夏初行了一礼,带着渡鸦告了辞。 一路上,夏初都愁眉紧锁。 “不是没有中毒,只是过劳吗?”渡鸦问道。 “小孩子也会过劳吗?”夏初不解。 “我会。” 渡鸦回忆了下自己的童年,那已经不能简单的说是过劳了。 夏初一时语塞。 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看着接踵摩肩的闹市。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过两天,再出来查看一趟吧。 想到这里,夏初略略心安,又带着渡鸦闲逛了下夜市,才尽兴而回。 军营里的那些士兵们,一早便在军营入口处等着夏初。 见他回来,纷纷欢呼。 一旁的单翔鹏对着邓启中感慨道:“这种阵仗,也只有打了胜仗回来的赵氏将军享受过了吧。” 邓启中笑道:“是啊。” 夏初回到帐篷,取下昨夜上山猎的一溜野味,交给那些士兵们拿去河边清洗。 自己带着渡鸦,单翔鹏,邓启中跟在后面。 “衣大夫,韩阳城可好玩?”邓启中问道。 听他提及,夏初的面色,还是凝了下来。思量了一下,将下午发现的古怪说与他们二人听。 单翔鹏和邓启中倒是不太在意,看着夏初愁眉,邓启中出言安慰道:“既然没有中毒,理当无碍。” “是啊,即便中了毒,以衣大夫的医术,也定然无碍。”单翔鹏接着吹捧了一句。 夏初想了想也是,便真正的放下心来,欢笑着和他们围着篝火坐了下来。 猎物已经被他们清洗干净,大家各自动手,架在火上烤着。 待肉香四溢,夏初正在撒着调料,忽然听到了赵兴武的声音。 “你们真是好兴致。”远处只见赵兴武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 众人一见两位小赵将军肃着脸来了,纷纷站了个笔挺,立了个军姿。 “兴武将军就莫要吓他们了,在站下去,肉就该烤焦了。”夏初笑道。 赵兴武哈哈哈一笑,对着众人道:“不是来罚你们的,我们两个也是受了衣大夫的邀约来吃烤肉的。” 夏初看着对他眨眼的赵兴武,嘴角抽了抽。 他何时约过他们二人?怕是中午吃过了他做的饭,晚上闻着肉香就过来了。 面上夏初还得应和着道:“是呢,中午我邀请了两位小赵将军。” “大家也不必拘束,下了值都是兄弟。”赵兴文说了句让士兵们放松的话。 单翔鹏见他们二人来了,赶紧往一旁挪了两个位置。 赵兴文挨着夏初坐下,赵兴武也想挨着夏初另一边坐下。 偏偏,另一边,是渡鸦…… 赵兴武对着渡鸦使了半天眼色,见他毫无反应,便出口说道:“你倒是让让啊?” 夏初转头就看见渡鸦嘴型里,脱口就要蹦个‘滚’字,赶紧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对着渡鸦摇了摇头。又示意赵兴文往那边挪一格,让赵兴武在他们中间坐下了。 赵兴武见渡鸦面生,忽然想起来夏初对着他们说,有个人可以给他们练手,便对着夏初问道:“他就是你引荐给我们切磋的人?” 夏初点了点头。 “那可太好了,我们现在就来过几招。”赵兴武正好心中愤愤,站了起来道。 “他内伤未愈,在等几日。” “那也无妨,不用内力,只切磋招式。” “这……”夏初看着围成一圈的士兵,面色有些为难的说:“还是吃完再打吧。” 赵兴武认为夏初怕渡鸦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面子,便应了下来,体贴的说道:“也好,人散了在打吧。” 夏初扯下一只鸭腿递给他说:“来,先吃点好的。” 心里多想了句,一会好挨打…… 赵兴武哪里知道夏初心中所想,乐呵呵的接了过来,吃了一口道:“衣大夫!!你这不止做饭的手艺好,你这烧烤的手艺也好啊!军中能找个做饭像样的都极难,我真是爱死你了。” 赵兴文也点头附和,感同身受,随即接过夏初递过来的兔肉。 军队里枯燥的伙食,短期内或许还可将就,时间一长,真的是度日如年。 所以,他们中午陡然吃到了夏初做的饭菜。 也顾不上谦让祖父。 撒着欢儿的就抢了起来…… 第七十七章 切磋 士兵们吃饱了渐渐告辞散去。 尽管赵兴文发了话,他们没那么拘束,可是毕竟也不像以前那么自在放纵了,说话也是都有所收敛的。 是以,今夜不像往常那般闹到深夜。 早早散了,纷纷行了个告辞礼便退下了。 赵兴武见人都走了,只剩下单翔鹏、’邓启中,夏初和渡鸦。 便站了起来,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夏初看了看邓启中跟单翔鹏,对着他们也说了句:“你们也先回去吧。” 两人面面相觑,有些舍不得走。 毕竟是小赵将军的比试,他们还是想一饱眼福的。 赵兴武见状也对他们挥了挥手道:“那你们便先行回去吧。” 邓启中跟单翔鹏闻言只好先退了下去。 赵兴武对着渡鸦做了个请的姿势。 渡鸦看向夏初,见他点了点头,便起了身,立到一旁。 赵兴武跟上,与他相对而立。 “渡鸦,记住这是切磋。” 渡鸦想了想,应了声:“好。” 赵兴武拉开架势,正要动手。 突然听到,夏初又说了句:“兴武将军,你可以用内力的。”: “他不是伤没好吗?” “无碍,你尽兴就好。” 赵兴武点了点头,抱拳后正要出招,耳边又传来夏初的一句:“不许动脚。” “好。”渡鸦应道。 赵兴武正一脸懵,刚想问夏初不动脚他怎么打?居然就听到渡鸦应了下来?敢情夏初还不是对自己说的? 赵兴武面色沉了沉,咳了一声,对着夏初说道:“衣刀,你不知道我的深浅,如此吩咐是否不妥。” 夏初点了点头,觉得所言甚是,便对着渡鸦又道:“只能用一只手。” “好。” 这回不止赵兴武面色难看,赵兴文的脸色,也是极为不好看的。 “衣刀,兴武的武功还是不错的。”赵兴文本来想说自家弟弟武功极好,又觉得此言不太妥。硬是到了嘴边改成了还不错,出言提醒。 “嗯。渡鸦只用招式,受不了大伤,兴武应该没事。” “噗。”赵兴文没忍住,他本来是想跟夏初说,这样打法,伤了你的人就不好了。 没想到,夏初却对着他说,兴武受不了大伤,没事的? “衣刀,我可不留情了。”赵兴武也听到了夏初对赵兴文说的话,动了点真怒。 他堂堂赵家小将军! 何曾受过这种辱! “开始吧。”夏初喊道。 赵兴武闻声以掌为刀,向着渡鸦头顶劈下。 渡鸦右臂横起格挡,手腕一转,借力一推,便见赵兴武向后飞出了数丈远。 赵兴文惊呼一声。 只见赵兴武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丝,起身轻轻一跃,跳到渡鸦的身后,稳稳落地。就着落地时的缓冲蹲下,挥掌为刀,横砍向渡鸦的小腿之处。 渡鸦未曾转身,反手以一指之力,由下而上,轻松挑开赵兴武的手掌。渡鸦此时,手指突然微屈,以关节之力,顺势顶向赵兴武的脖颈。 “轰”的一声,又是飞出去数丈远。 赵兴武这回没有擦血丝,倒是直接吐了口血…… “兴武!”赵兴文吃惊的叫出了声。 直到此刻,渡鸦只是格挡了一下,用了一指而已。 赵兴武拍地而起,还想再战,却发现脖子转不过来了。 “衣刀……”赵兴武捂着脖子喊道。 夏初和赵兴文赶紧走了过去,夏初正了正位置,咔哒一声帮他掰正了。 “再来!”赵兴武扭了扭脖子不服道。 “算了……”赵兴文知道胜负已分,实在是没有必要再挨打了。 “不能算,我还要……”赵兴武话没说完,嘴里又吐出一口血来。 夏初有些不忍的闭了闭眼,往他嘴里塞了颗补气血的药丸。 “唔。衣刀你给我吃了什么?”赵兴武一个没注意咽了下去之后问道。 “没什么,补气的药而已,好了就到这吧,天也不早了。” 赵兴武还硬撑着想要说不行,被赵兴文捂着嘴巴直接拖走了…… 夏初赞赏的看了看克制力道的渡鸦,问道:“不错,用了几分力?” “我没用内力哪来的几分力?”渡鸦蹙眉。 “唔……” 虽然之前说了让他只用招式,可明显赵兴武轻功内力都使上了。他也以为渡鸦多少用了点,哪里知道他将赵兴武震出去那么远,凭的全是力气…… 边定此时见左右没人,落了下来,递给夏初一封信。 夏初见他要走,叫了声:“小定定。” 边定蹙眉,转身问道:“少爷有何吩咐。” “你要不要也跟渡鸦过两招?” 夏初话音刚落,边定已经“嗖”的一声消失了…… 夏初哼了一声,对着他消失的方向喊道:“当初让你跟浅安过两招,你也挺欢乐不是。” 边定隐在暗处,一副我听不见听不见的样子…… 夏初手里捏着信,想着难道引之这么快就查到郭伟栋的底了? 带着渡鸦,加快了步伐回了帐篷。 待展开信一读后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郭伟栋的消息。 而是回的之前,他让引之给四人找点事儿做的汇报,还有一些买消息的名单和价钱。 信到最后,还有些引之的私言闲话。 打趣的跟他说,尽然还有个叫巫马华才的人来闻天阁买消息,直接说没钱。报酬只有本人,真是滑稽。 夏初看到这里拍桌而立,弄的渡鸦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渡鸦,你听说过巫马一族吗?”夏初语带激动。 渡鸦摇了摇头。 是了。上辈子他也没见过,只在最后的那几年,见过巫马家的机括。 萧言竣找了五六年也没有找到巫马一族。 夏初也是小的时候听师傅提起过,巫马一族曾经轰动江湖,闻名朝廷。 因为他们不仅精通机括之术,还擅于遁甲列阵。 百年前突然隐世,从此成为一个传说。 随着时间的消逝,世间渐渐将他们淡忘了。 可是夏初没忘。 因为姿蓝山脚下的迷阵,正是巫马一族所设。 姿蓝山正是因此,这十几年来,从未有生人踏足过一步。 夏初心中激动的不行,赶紧铺了纸,提笔吩咐秉文,无论如何要找到这个人,问他要的消息是什么,想尽一切办法先留他在京城。 夏初唤了边定将信送出去。 内心也是忐忑,一个百年未曾出世的家族。 所求为何?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满足…… 第七十八章 危机乍现 这两天,夏初都在忙着给渡鸦配药。 因为噬魄丹的毒,都在月中爆发,这个时候寻法炼药乃是最佳时机。 他尝试了各种药材的搭配,勉强炼制了一枚堪比他以前服用的那种治标不治本的解药。 夏初看着渡鸦吃下去后,安慰道:“毕竟是第一个月刚刚开始尝试,这以后总会彻底解毒的。” 渡鸦面色无波的点了点头。 他刚刚打坐调息完。 推送药力之后,体内乱窜的真气逐渐平静下去。 内心已然认为,夏初可能,真的有办法,能解了噬魄丹的毒。 因为这个月,是渡鸦自五岁之后,第一次月中没有毒发。 在此之前,即便夏初跟他一再强调,能替他解毒。 他的潜意思里,还是无法相信。 毕竟,噬魄丹,没有解药。 “七日之后,你武功应该可以恢复如初了。” 渡鸦的眸子亮了一亮。 “韩阳不比京城,解药里有些药材我只能用其他东西替代。待我办完了这边的事,回京之后配的药,效果应该更好。” 渡鸦点了点头。 夏初带着渡鸦照例去伙房做了晚饭,渡鸦提着食盒跟着夏初去了燕江宏的帐篷。 燕江宏身上的其他伤都已经好了,唯有那腿还一直在那吊着。 毕竟伤了筋骨,还是要养一段时间的。 四个人还是各坐一方用饭。 “这些兵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乍暖,懈怠了起来。这两天操练,总觉得他们有些懒散。”邓启中感慨道。 如今都已经三月十四了,眼看着就要立夏了。天气日渐暖和,带着春末夏至的舒爽,这个时节确实让人容易懈怠。 “加量了吗?”夏初问道。 “也没有啊,都是按照以往般操练的。”邓启中回道。 “别说底下那些兵了,我最近看着别的校尉,曲长,部长,也都是一个个有气无力。问他们都说啥也没做,就觉得疲惫不堪。”单翔鹏接着道。 “疲惫不堪?”夏初突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邓启中问道。 “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我和渡鸦在韩阳城遇到的怪事吗?”夏初心中升起一种浓浓的危机。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单翔鹏跟邓启中都是一脸懵。 “但愿没有,我过去看看。”夏初说完便出了帐,渡鸦跟着他一起走了。 留下单翔鹏和邓启中面面相觑,燕江宏还端着碗,荡着个腿,不知所措。 夏初一路快走来到士兵们住的聚集帐篷处。 这些最底下的兵住的都是通铺,十人挤着一个帐篷。 夏初进去后就发现他们歪七扭八的躺在那。 里面有人见夏初来了,唤了声:“衣大夫。” “你们不舒服吗?怎么也不去找我?”夏初搭上脉问道。 “也没有不舒服,就是浑身没劲,就没去劳烦你。”那小兵有气无力的回道。 夏初诊完了脉,面色一片凝重。 他肃着一张脸问道:“最近你们都吃了些什么?” “和以前一样,没区别啊。”小兵看夏初的脸色不对,心中咯噔一下问道:“衣大夫,我们是病了?” “没有。你们先好好休息,明天暂时停止操练。我去找顾总教头。”夏初说完起身出帐,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对他们笑了一下,神色轻松的说道:“你们许是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放心躺着,就当休假了。” 士兵们听他这样说完,刚才紧绷的气氛才算缓了下来,纷纷笑着说:“衣大夫慢走。” 夏初出了帐,那张脸立马就冷了下来。 “脉象不对?”渡鸦问道。 “和城中一样,这事估计麻烦大了。” 夏初就怕这个时节出事,他对这个时节太敏感了。 夏初快步走到顾总教头的帐内,看他正与几位同僚在议事。便对着旁边几人行了一礼道:“我找顾总教头有急事,麻烦各位行个方便。” 那几人见顾未易点头,便纷纷告辞离开了。 顾未易看到夏初肃着一张脸,唬了一大跳。 夏初从入营到现在的这一个多月,顾未易只见过他肃过一次脸,便是演武场揍郭伟栋那次。 其他时候,都是云淡风轻的。 现在,他又见到夏初肃着一张脸,直觉就有大事发生。 他有些忐忑的开口问道:“怎么了?” “你身体可有不适?”夏初问道。 “没有啊。” “可有疲乏无力感?”夏初追问。 “也没有啊。” 夏初想了想,又问道:“这两日军中士兵体力不支你可发现?” “他们确实懒惰了。”顾未易点了点头。 “不止他们,我听翔鹏说,一些校尉,曲长,布长也是精神萎靡。” “他们还好吧,只是比平时稍微差点。” 夏初听了顾未易这句话,面色却更加凝重了。对着他说:“可能因为你是总教头,他们在你面前勉力强撑了精神,可即便如此,你还是能感觉到他们比平时不同。你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吗?” 顾未易细细听了他的话后,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惊恐。 “衣,衣大夫……你不会认为他们被投……毒了吧。”顾未易都有些磕巴了。 “没有。” 顾未易听到没中毒,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比中毒更惨。” 顾未易一下站了起来,对着夏初道:“什么?” “如果只是毒,我还能解。但是他们没有中毒,具体什么原因,我还要查找一番。明天你先暂停他们的操练,等我先找到原因。” “这么多人,就不练了?”顾未易张大了嘴。 “出了事你负责吗?”顾未易不说话了。 “停练。你如实上报给赵老将军即可。” “我这就去。”顾未易说完就要出帐。 “等等,你先派人去城中一趟,看看城里的情况是不是和军中一样……” 这回,顾未易是彻底傻了,什么叫城里的情况是不是和军中一样? 夏初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但愿不一样。” 顾未易看着夏初满面的愁容,慌张的唤了句:“衣大夫……” “无事,一切有我。查探之事无论军中城中都得秘密进行,你明天寻个由头给士兵们放假。” “是。”顾未易闻言莫名站了个军姿回了话,他心中稍定,转了身,着手去办了。 第七十九章 验毒 夏初又带着渡鸦去了伙房。 一路上,夏初都在想,不是毒,那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他和渡鸦没事?燕江宏,单翔鹏,邓启中也没事。 顾总教头没事,刚才跟他议事的几位将军看着也没事。 外公,舅舅,两位表哥他昨天刚见过,也是没事的。 为什么这些人都没事? 底下的人却出了事,分别在哪? 这个点伙房的人早已经下值了,只余了一个人守夜,此时他正靠着门打着盹。 夏初也没叫醒他,独自查验食物,清水,器皿等等都没有问题。 他有些焦躁,坐在门阶上双手摁着太阳穴。 渡鸦默默的坐在了下侧。 夏初知他心思比他更为敏锐,便把心中所想一点点的告诉他,然后问他:“你可觉察出分别在哪?” “因为是你做的饭才没事?” 夏初摇了摇头回道:“顾总教头他们可没吃过。” 渡鸦默了一会,突然说道:“军阶。” “军阶?”夏初看向渡鸦。 “将军以下,是不是都出了事。” “对,将军以上的都没事。”夏初的眼眸亮了起来。 至于燕江宏,邓启中,单翔鹏可能就真的是因为吃他做的饭,所以才无事。 夏初将那个守夜的伙头兵摇醒,让他带自己去专门给小兵们做饭的大棚里去。 伙头兵将醒未醒的带着路。 夏初从刚入军营的时候就一直呆在这个专门开小灶的房间。 是以,他还从未进过烧大锅菜的地方。 等进了大棚,夏初对着伙头兵问道:“小兵们天天吃什么?” “还能吃啥?吃干饼呗,馕呗。”伙头兵回道。 “他们不吃米饭的?”夏初疑道。 因他自小不爱吃面食,是以,来军营之后一直都是做的米饭而食。 伙头兵嗤笑了一声道:“小兵们哪能吃的起米啊,偶尔就点米汤里,撒点零星的米粒就不错了。” 夏初确实不知道,因为他上下两辈子都没进过这种底层。 尴尬的笑了笑,着手开始排查每一样食物,调料,清水,用具。 一个时辰后,夏初拿了张纸,包了一张馕一张饼,又拿了张纸,包了一捧面粉。分别装起来之后给了伙头兵一些银子吩咐道:“从明天开始改做米饭给大家吃,饼,馕,面粉都不要用了。上面吩咐下来的。” 伙头兵看了看银子,点了点头。 夏初回了帐,摊开两包纸里的东西,边定此时掠了进来,呈给他一封信。 “前段时间让你安排在五百里外警惕胡军报信的人,没有来信说有异常吗?” “没有来信。”边定回道。 “你去信一封,让他们再往五百里之外探一探。”夏初头也不抬,盯着桌上的馕,吩咐道。 “是。” 边定领命退下,闪身便出去了。 渡鸦看着夏初自己分别吃了一小口馕,一小口饼,还舔了舔面粉。 然后从他的行囊里又拿出瓶瓶罐罐的东西,打开药箱拿银针搅拌,混合,分辨……他也不懂这玩意。 只能在旁边干看着夏初来来回回的捯饬这些个东西。 伴随着夏初沉重的叹气声,天亮了…… 渡鸦看着剩下来的那么一小块饼跟馕,还有一丢丢面粉。对着他问道:“解不了?” 夏初左手扶额,右手敲着桌面。 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根本不需要解,本就无毒。” “那为何?”渡鸦不解。 “问题出在这个面粉里,这里面混合了一种东西,应该是胡人那边才有的植物。经由这种植物提炼出来的粉末混合进面粉,最后揉进了馕和饼里。” “这粉末很厉害?” “不。问题不在于厉害。如果我所料不差,这种东西属于慢性膳食一类,他本对人体无害。而且我检查了一夜,这种粉末混合量很低,但是长期服用,会导致四肢无力,酸软,疲惫。脉象也很难诊出,因为它本身无毒,突发的症状也类似于过劳的那种虚滑,光凭脉象是诊不出来的。如果不是我,可能都没有人能发现这种蹊跷,只会认为是自身虚弱。” 夏初心中一片凉寒,这就是上辈子,赵家军覆灭的真相吗? “那不用解,应该如何处理这粉末?”渡鸦听的云里雾里。 “不吃就行了。” “这么简单?那你愁成这样。”渡鸦惊了,弄了半天,不吃就好了。 “只需彻底断食这种粉末月余,人的身体会自动恢复由它造成的损伤。” “那就把这些东西烧了,吃别的过一个月不就好了?”渡鸦觉得,这不是很简单吗? “一旦开始出现征兆,便会持续下去。若是,这一个月中,胡军来犯呢?”夏初抬眼看他,眸中满是苍凉。 渡鸦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想法。夏初的眼神,他觉得无比哀伤,仿若他说的,是他遇见过的事实,闻之悲恸。 “我要去趟赵老将军帐中。”夏初起身,刚掀开帐帘,迎面撞上来顾未易。 顾未易对着他磕巴的说:“不,不好。城中,也是,是一样的。” 夏初捏了捏眉心,给他递了杯水,看样子也是一路跑过来的。 “你歇会,我去趟赵老将军帐中。” 夏初掀帐而出。 留下端着茶杯,还在喘着粗气的顾未易,余惊未定。 ------题外话------ (~ ̄▽ ̄)~因为明天就要上架了,所以明天更新的时间会推迟些,但上架后还是会三更的,只是要晚一点,小可爱们不要急,记得订阅噢~ 第八十章 军城现状 渡鸦跟着夏初疾步来到赵老将军帐外,通传了之后。夏初示意渡鸦在外等着,自己走了进去。 赵老将军见着夏初,也是头一回没有脸带笑容,反而面带疑色的问道:“昨夜顾未易连夜来禀,说是你让他将所有的士兵停练?” 夏初拉着赵老将军坐下,主要也是怕他一会站不住…… “外公,怕是不仅仅要停练了……” 夏初苦笑了一下,从那天入韩阳城到现在的所有事情。 包括早上顾未易刚刚送来的消息,都跟赵老将军说了一遍。 赵老将军的面色,从最初的疑惑,到惊讶,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到了满面怖色。 他是位打了四十多年仗的老将军了,他比顾未易的嗅觉要敏锐的多的多。 他知道,如果军中这么多人都失去了战斗能力,一旦此刻敌兵入侵,简直无法设想。 “依你之见,他们至少食用这种粉末多久了?”赵老将军问道。 “起码三个月了。”夏初相当自责,如果他可以早一点发现,他歉然的对着赵老将军说:“怪我,如果我来了军营就能有所察觉。现在,也不会那么被动。” “这事怎么能怪你,都已经吃了至少三个月。可见此事,早已预谋许久。”赵老将军拍了拍夏初的手安慰道。 “此计,布的极深,谋的更远。首先,这个人针对的只是底层的士兵。他知道只有将军以上的人才可以每天食米,而底层的小兵只能每日食馕或者饼,再以少量的粉末混入长期食用。待到疲软征兆出现,上面的人也不会有太多疑虑,下面的人也不会太过在意。而征兆一旦开始出现,便会持续直至卧床不起。届时,一切都晚矣。”夏初面色肃穆,仔细剖析道。 “真是一条毒计,若然此时来敌,不费一兵一卒。”赵老将军愤然道。 “我那天入了韩阳城发现城内没有老人孩子,可能就是因为他们体质与壮年成人相比较为弱些,所以先行出了症状。而现在城内与军中皆是如此,我昨夜去了伙房,已经吩咐了伙头兵从今日开始改食米饭。目前应该即刻下令,所有面粉全部毁之,封城戒严,绝对不能放任何一个人出城,军营里的情况不能让外面的人知晓。” 赵老将军点了点头,唤了个小兵进来,将这道命令发了出去。 “你怎知会有敌军来袭?”赵老将军对于夏初能够具有这种军事敏锐极为满意,若然不是此刻十分危急,他都恨不得抱着这个外孙好好的夸赞一番。 “有没有一会就知道了。”夏初倒是希望没有,但是上辈子的事实告诉他,不可能。也许敌人离的会远一点,但是不可能没有。 “那些士兵昨日还操练了,现在的身体情况还能不能打仗?”赵老将军重点关心士兵现在的状况。 “外公,虽然他们眼下尚且还能动。但是,这种粉末的征兆一旦出现。短期内只会越来越无力,直到长期断食之后,才会自动好转。” “那我们岂非只能坐等敌人来破城?”赵老将军听闻一点战斗力都没了,才发现事情远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他本来以为,坚持坚持,还能挺一挺上战场。 夏初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听到一声鹰鸣。便改口对着赵老将军说:“我先回去一趟,外公你先吃点东西,我马上回来。” 夏初说完便出了赵老将军的帐篷,急急的往自己的帐子走去。 刚刚掀帐进去,边定便尾随了进来。 “少爷,我昨晚的信刚送出去,早上收到了他们前两日发过来的信。与你所想一致,沿此去塞外五百里外,真的有胡军扎营。”边定面上一片惊色,倘若少爷没有发现。 这韩阳城,不日,将血流成河。 “多少人马?”夏初凛着一张脸问道。 “按照探查的补给粮草,军马的马粪排泄,和士兵们的用灶来看。约莫有三十万。”边定还不知道这城内营中情况如此严峻,认为韩阳城守军虽然只有二十万。但是此地易守难攻,这仗也不是不能打。 三十万胡军,攻打一座手无缚鸡之力的城池。 上辈子,夏初一无所知。 还奇怪,坐拥二十万大军的韩阳城,怎么只用了两日,赵家军就全军覆灭。 现在想想,一丝战斗力都没有的赵家军还能撑上两日。 场面,该是何等惨烈…… 按理说,外公,舅舅,表哥,他们应该都没有中这种粉末。 可他们,还是死了,无一幸免。 只能是,他们自己,选择了战死沙场。 选择了,以身殉国…… 边定震惊万分的看着夏初。 他虽然跟着少爷半年不到。 但是,他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亲眼看着少爷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他的少爷啊,开了青楼,开了闻天阁,赢了一座饮味斋。 第一次进宫,就落了当今最受宠的皇子面子。翻了三品府尹的冤案,斩了二品巡抚的满门,削了当今权势滔天的丞相权柄。 听边皓说,最近还让顾世子剖了汇王爷的肚子。 离京前的那一夜,城中百姓“小侯爷”的拥呼之声还仿若在他的耳边。 围杀渡鸦的那间客栈,他跟着自己一起冲进了火海险些烧死。 曾经的这一切,他的少爷,都不曾惊过,慌过,喜过,俱过。 可现在,他的少爷,在他的面前,红了眼眶…… 边定不由的靠近一步,伸出手,却在夏初的面前停了下来。 因为,夏初忽然对他笑了一下。 那双热泪盈眶,却始终强忍不曾落下泪的双眼,在这惨然的一笑里,满目苍夷…… 边定突然想起秉文还有一封加急的信送了过来,赶紧从怀中掏出,递给了夏初。 夏初将其展开,只见信中写到,秉文当真去挖了郭伟栋祖上三代。 挖完了才知道,原来郭伟栋是施将军的私生子。 施浮丘当年还不是将军的时候,花街留宿一名青楼女子。 后来这女子,还为他生了个儿子。 这名青楼女子以为有了儿子就能入那施家的大门,谁曾想带着儿子找上了门,直接被灭了口,儿子则被寄养在一家军户之中。 后来被施浮丘安排,投身入了赵家军。 夏初读完了之后,将纸揉在手中,握紧了拳头。 好一个施将军施浮丘,好一个丽妃娘娘施浮丽,好一个四殿下萧言竣。合着一家人没一个省油的灯,都跟他有仇! 渡鸦看见夏初咬牙,眸中不再满含悲伤,却是杀意四起。他伸手握住了夏初关节泛白的手,示意他松开。 夏初呼了口气,对着边定说:“你先下去吧。” 边定默了一会,退了出去。 夏初双手覆于面上,片刻后,松开手,神色如常。 这个时候,他不能慌。 “走吧。” 第八十一章 对策 夏初回了赵老将军的帐篷,发现赵双全,赵兴文和赵兴武都来了。 事态紧急,他们正围着沙盘推演,商量对策。 赵老将军见他进来,凝着脸问他:“可是派去查看的人回来了?” “是,五百里外,三十万胡军扎营。”夏初语气沉稳,未显慌乱。 可是,帐中的其他人。 却是,都慌了…… 夏初没有给他们细思极恐的时间,靠向了沙盘。绕着韩阳城指了一圈道:“趁着士兵们现在还能动,我们得抓紧时间布些陷阱。比如滚石,热油之类。” 夏初又指了指韩阳城直达塞外的那条路说道:“四百里外这条路上沿途挖些陷马坑,大约深三十几公分的圆形小坑洞即可。等骑兵的马进去折断了腿,他们务必会稍事停留排查陷阱。” “此法甚好但也只能用一次。”赵双全说道。 夏初点了点头道:“所以不用挖多,排查之后他们可能改用步兵先行,三百里外我们则需从两边设下吊木,木叉。弄的他们人心惶惶,不得不再次排查。” “你要打心理战?”赵兴武问道。 “不,我最想要的,是时间。”夏初对着赵兴武答道。 复又指着道路两百里外的地方说道:“依着之前的规则,敌方可能会在这里更加小心。所以我们此地不设伏,空费他们一些时间,反而改在一百里外的地方挖最后一道陷阱,这些陷阱里每个都要放置尖锐的木刺。这样无论是人是马,都会损失不小。” “此事,交予我去布置。”赵兴文对着赵老将军说道。 赵老将军点了点头,赵兴文便先行下去了。 “这么短的时间,你应对的已是极为周全了。”赵老将军的语气充满欣赏。 夏初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哪里是这么短的时间。 布兵打仗,他肯定是不如外公,舅舅和表哥的。这段时间里,他闲来无事时便一直翻阅兵书。 他能为他们做的,也只能是思量着这条路。 “庆城的兵有多少?”夏初问道。 “那里的守城军只有两万。”赵兴武答道。 “兴武表哥,你去庆城,把守城军借过来吧。”夏初对着赵兴武说道。 “杯水车薪,也解不了燃眉之急啊。”胡军可是有三十万啊,赵兴武觉得两万的兵砸进去就没了。 “有总比没有好,只有庆城离得最近。”夏初沉声说道。 “你去吧。”赵老将军吩咐道。 “是。”赵兴武领命下去了。 “待兴武表哥回来,届时可从守城军里挑出少许精锐,组成小队,配合刚才所设的陷阱进行突袭。不求歼灭多少敌军,务必使他们身心俱疲。” 赵双全点了点头道:“此事我会安排。” 夏初知道舅舅乃是用兵的好手,稍加提点不再多言,话锋一转,对着赵老将军问道:“外公,离这里最近的驻扎军队是哪儿?” 赵老将军指着地图韩阳城右上角的地方说道:“渝城,墨王军。” “墨王军?离此多少里?”夏初问道。 “八百里。”赵将军看了夏初一眼,知道他动了求援的心。 可是。 “来不及了。”赵老将军低声说道。 胡军已经逼近了五百里外,即便现在派人去渝城求援,快马加鞭也得七日,且不说墨王会不会同意私调军队,即便他拔营赶来,也比胡军多了三百里路。 何况,还有快马加鞭过去的七日。 “来得及!”夏初看着赵老将军,目光坚毅。 赵老将军和赵双全皆是一愣,这如何来得及? “只要外公和舅舅在胡军攻城之后能指挥两万守城军撑上五日。五日就好,我定能带着墨王军赶来。”夏初笃定道。 “五日?”赵老将军眯起了眼。且不说夏初能不能准时带着墨王军抵达,单是撑上五日,也是困难至极啊。 夏初算了下,他如果弃马一路全力飞过去,不到一日便能抵达。拉上萧慕白立即点兵出发,也就落后了一日而已。 虽然多了三百里程,但是如今韩阳封了城,胡人应该还不知道城内士兵身体的状况具体到了哪一步。 对他们而言,赵家军手无缚鸡之力的那一天,才是出兵的最佳时刻。 如果他们等的足够久,没准就能先等到,带着墨王军赶回来的夏初。 即便他们不等,他们这五百里也是正常的行军路程,甚至会谨慎慢行,以免被赵家军的斥候提前发现。 如此一来,他带着墨王军一路疾行赶来。 相差最多不过五日。 当然,前提他得叫的动墨王军才是。 “是!赵老将军,赵大将军。”夏初对着外公和舅舅抱拳行了个军礼,郑重肃言道:“我即刻出发,五日后,我必定带着墨王军回韩阳城。你们也请,务必守住韩阳城!” “好。”赵双全热血沸腾,对着夏初回了个军礼。 夏初行至帐口,驻了足。 思量了一下,转身叮嘱赵老将军:“外公,郭伟栋可得看好了。那可是位,皇亲国戚。” 赵老将军面带惊色,片刻后对着夏初沉声道:“我和双全之前就怀疑他通敌。” 夏初蹙眉问道:“我早前就问过你们军中可有异样,那时为何不说?” 赵老将军面色颇为疑虑道:“捕风捉影,没有证据,所以我们就……” “此事,等我们打完仗再说吧,先把他看好了。”夏初也没有埋怨,叮嘱道。 赵老将军点了点头。 “外公,舅舅。你们,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夏初转身对着帐外。 “这是,我们的约定!” 夏初说完掀帐离开。 渡鸦看见夏初出来便跟了上去。 夏初转身抬头望着渡鸦说道:“你伤势未愈,还有六日武功才能彻底恢复。此行,不必跟着我了。” 渡鸦摇了摇头。 夏初沉声道:“我此番要去渝城找援军,一路会全力飞过去,以你现在的身体,也跟不住我的。” 渡鸦闻言低下了头。 他知道,夏初说的是事实。 “渡鸦,我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做。” “何事?” “赵老将军,就拜托你了。如果,我是说如果。破了城,请务必护住他们的性命,带他们离开。” 渡鸦凝着夏初的双眸,那眼里,满是将希望,寄予了他一人的信任。 “好。”渡鸦承诺道。 夏初感激的笑了笑,转身便朝着军营出口走去。 夏初的背影逐渐消失,渡鸦立到了赵老将军的帐外。 他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 看了看朵朵的白云。 即便。 韩阳城破了。 赵家军都亡了。 我一人横刀立此,也会替你守住,你要我护的人。 ------题外话------ (●v?v●)男主下一章千呼万唤始出来…… 第八十二章 交易 夏初行至城外无人之地,唤了声边定。 边定落下,行了一礼道:“少爷。” “我要你去往塞外四百里外,三百里外,一百里外,分次潜伏。当赵将军的精锐小队每次进行突击时,你去刺杀主将。” “是。”边定领命。 “边定,不求你能刺杀成功,我的目的是骚扰军心。” “是。” “最重要的是,我要你活着。”不同于以往温和的口吻,夏初厉声命道。 “是,边定等着少爷回来。”边定行了一礼。 “去吧。” 待边定走后,夏初深吸提气,朝着渝城的方向全速掠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该如何说服萧慕白私调军队。 实在不行,就把师傅卖了吧…… 也不知道年初的时候,他花了那么大代价要找白若霏到底所为何事。 毕竟,白若霏会的东西,太多了! 渝城的墨王军营内,萧慕白刚刚阅完了兵。 正在回帐的的路上,听着寒飒对于京中现状的情报汇报。 离京的当日,不仅是秉文在城门口看见了萧慕白,萧慕白也发现了秉文。 他先行离开之后曾派人跟着秉文,看他神色匆匆急着出城究竟意欲为何。 后来方知,他在城郊破庙内接了三个人回了京妥善安置。 按照客栈里,秉文预定的上房时间来看,一共有四人,应该都是计划好的。 可奇怪的是,他与那四个学子,分明又是不认识的。 是他身后的人安排的? 萧慕白很是好奇,一直关注着那四子的情况。 然而,还没等到他们的科考结果。 倒是,先迎来了秉文帮助顾行云破了汇王爷被人离奇谋杀的惊世案件。 他人生头一次,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 迫切的想要推开秉文,会一会他的幕后之人。 看一看。 他,究竟是谁。 萧慕白一边思索,一边进了帐中。 掀开帐帘,却看见一个样貌普通的少年,穿着布衣蓝衫,正坐在他的桌子上,喝着他的茶。 萧慕白的眼半眯了起来,迈了步子进去,直到桌面迎面落了坐。 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在他进来之前,就为他斟好的茶。 “墨王殿下,当真敢喝?”少年开口,对他笑道。 帐外的寒飒陡然听到屋内有人声,立马提剑冲了进来。 萧慕白对他挥了挥手道:“退下。” 寒飒收剑回鞘,退了下去。 萧慕白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意味深长的看着少年道:“小侯爷假意回山,却不远万里来到渝城亲自给本王斟茶,岂能不喝?” 夏初闻言面色微变,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心下对渡鸦的话确信了几分。 看来他的易容,确实拙劣…… “即便你的易容在拙劣,本王也不是从乔装上看出你是谁来。”萧慕白戏谑道。 “但请墨王殿下赐教。”夏初一想也是,也不矫造,直言问道。 “你的身上,有一股极淡的特殊香味。” 夏初蹙眉,特殊香味的东西他倒是有不少,可此行并未佩戴任何香囊啊。 “是药草的香味。”墨王见他蹙眉,适时的补了一句。 夏初不可思议的看着萧慕白,此时很想问问他是不是一条狗。 可他不敢,因为他还有求于人。 “既然墨王殿下已知我的身份,也就不用兜圈子了。我此番来此,是想请墨王殿下出兵,援救韩阳城。” 萧慕白心思在玲珑也猜不到,夏初来此的目的,居然是借兵。 “韩阳城有二十万大军驻守,还需要向本王借兵?”萧慕白不解道。 “眼下赵家军内所有士兵,连下床都难了。三十万胡军五百里外扎营,来此之前,赵老将军派人临时调了庆城仅有的两万守城军去守韩阳城。此事说来话长,现下情况危急,但求墨王殿下能出兵相助,我路上与你细细详说可好。” 就算是萧慕白这种遇事冷静从容,镇定理智的人,也不免被这番话给惊到了。 “本王就算现在急行军赶过去,也怕是来不及了。”根据夏初所说,他来此之前胡军就已经在五百里外了。 而渝城离韩阳八百里地,再加上夏初赶过来的时间,靠着庆城区区两万的守城军,根本撑不到他过去。 “胡军的必经之地沿路都会设伏,为的就是争取些时间。只要墨王殿下肯出兵,就一定来得及。”夏初见萧慕白的态度不是那么强硬的拒绝,心下略安,继续相求。 “私调军队,可是谋逆的大罪。”萧慕白狐疑的看着夏初。 自从皇上定了萧国江山,胡军这些年来,几近没有大规模的入侵,偶尔来犯,据他所知也大都是在年底时分,边境胡人为了抢夺些物资过冬。 年初时分,京内还曾收到韩阳的捷报。 说是今年大获全胜,胡人溃不成军,赵家军里还新冒头了一位将才郭伟栋,传闻用兵如神,屡战屡胜,还被皇上亲手封了少将。 如今都已是春末时分,胡军怎会此刻大举入侵韩阳城? 夏初心中焦急,见他面色将信将疑。 夏初又拿不出实证甩到他面前,不由话锋一转问道:“不知墨王殿下寻找白若霏所谓何事?” 萧慕白冷哼一声,眸光冰凉的看着夏初道:“秉文公子和小侯爷的关系都熟到这个份上了吗?” 夏初也不管他的讥讽,伸手便搭上了萧慕白的脉。 他本来手就搁在萧慕白的手腕旁边,萧慕白哪里知道夏初会突然搭他的脉,待收回的时候已经听到夏初惊呼了一声:“你中了寒毒?” 萧慕白眉头紧锁,再看向夏初的眸光,便越发显得深不可测起来。 一般的大夫可是连寒毒都诊不出来的,而夏初不过是几息之间便已然知晓。 而此时的夏初也是惊呆了。 他本来就是想赌一赌,搭一搭脉,看看萧慕白是不是有病。 却没想到,萧慕白的体内,居然会是寒毒。 他,怎么会中了寒毒? 夏初百思不解。 但是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既然他遍寻白若霏是为了解毒,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萧慕白看见夏初整个人突然松弛了下来,一改刚才紧张局促的模样。 居然在此时,还能对着他灿然一笑。 “墨王殿下,我们来谈笔交易吧。” 第八十三章 成交 萧慕白看着面前的这位蓝衫少年,虽然顶着一张平庸的脸,却因为那双蕴着盈盈笑意的眼睛,而显得整个人熠熠生辉。 “你拿什么,和我谈交易?”萧慕白嗤了一声。 一直以来,他对夏初的印象确实还不错。 可他凭什么认为。 此时此刻,他还有那个资格和他谈交易? 难道,不应该是求吗? “墨王殿下,可想解毒。”夏初不是询问,而是笃定之言。 “你能帮本王找到白若霏?”萧慕白不屑一顾,因为他根本不信。 “那自然,是不能的。” 既然萧慕白寻找白若霏是为了解毒,夏初何必还要卖师傅呢。 那个,路上萌发了这等念头,本就不该。 夏初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口。 萧慕白怒极反笑,找不到白若霏也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你在戏弄本王?”萧慕白半眯着眼,心中想着如何处理小侯爷的尸身。 夏初看着萧慕白半眯的桃花眼里,迸发的危险眸光,让他周身,都陷入了寒凉。 “墨王殿下别动怒呀,即便是白若霏,也未必有我了解寒毒。” 夏初觉得萧慕白的脾气看来确实不大好,就这一点而言,萧言竣上辈子还真没说错。 他本就没有诓骗萧慕白,单就寒毒而言,白若霏确实没有夏初了解。 毕竟,上辈子的夏初。 在山上的那些年,精研医术,就是为了能解寒毒。 而下了山之后,解寒毒的法子一个没用上。 倒是下半辈子一直在琢磨,怎么医治肺痨。 “你能解?”萧慕白的问话,充满了嘲讽。 “六分把握。” 越是了解寒毒,越是知道。 这毒,有多难解。 “六分就想让本王冒着谋逆的大罪,借兵给你?” 萧慕白此时的内心早已翻江倒海,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一片冷然。 夏初看着萧慕白那张香培玉琢般的冷傲容颜。 此时。 很想,很想。 一巴掌,甩在他那张冰肌雪肤的脸上。 再问一问他。 这普天之下,寒毒有没有人敢治,你心里没点数吗?没点数吗?呃? “墨王,若然治不好你,黄泉路上,本候也不会让你孤单的。”夏初冷哼了一声。 萧慕白还是第一次听见夏初自称本候。 看着他面带薄怒,听着他讥讽的的言词。 萧慕白反而觉得夏初说的,不像假话。 自从他中了寒毒之后,皇上为他找过的大夫不计其数。 宫里的御医皆是异口同声回禀皇上,二殿下身中奇毒,怕是活不过二十五岁。 还没等皇上大发雷霆,让他们陪葬。 那些个御医莫名其妙的,先后都死了…… 所以,他十三岁回宫的那一年,宫里的御医几近死绝了。 后来皇上在民间也曾找过不少奇能异士,全都在医他之后就染毒身亡。 再后来,他便不肯在治了。 皇上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命不久矣。 对他,便格外恩宠有加。 “既然小侯爷敢治,本王便带兵去一趟韩阳。” 既然夏初敢豁出命来,他便陪他会一会胡军。 “渝城能调动多少将士?”夏初知道即便墨王允了,但毕竟这里的军队,大都还是需要驻守边境,不能全部抽离的。 “八万足矣。”萧慕白傲然说道。 “墨王殿下,赵家军,现在可是毫无战斗之力,韩阳城内,现在只余两万庆城的守城军而已。这一仗,凶险万分。”夏初据实相告,他必须要让萧慕白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小侯爷,医我的下场你也清楚。只要你能保证,此时出发还能赶得及韩阳城不破。本王,便还你一个安然无恙的韩阳。” “墨王殿下,这一遭走完。咱们,可就是过命的交情了。”夏初对着萧慕白眨了眨眼,牵出了一抹笑。 萧慕白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夏初,无论他承不承认。夏初说的,都是事实。 “寒飒。”萧慕白开口唤道。 “王爷有何吩咐?”寒飒掀帘而入,行了一礼后问道。 “点兵八万,即刻出发,挥军韩阳。”萧慕白吩咐道。 “是。”寒飒领命。 一个时辰不到,八万大军踏上了前往韩阳的路上。 夏初跟萧慕白比肩连蹄,走在队伍中间。 寒飒骑着马,跟在萧慕白的身后。 夏初不得不感慨墨王军执行军令的可怕速度,如此短的时间,集结完毕,整装出发。 “你什么时候从韩阳城过来的?”萧慕白需要估算如今他们落后了胡军多少时日,这得一并加上夏初耗费的脚程。 “昨日探到胡军扎营在五百里外,便过来了。”夏初知道萧慕白在算什么,如实答道。 “你确定是昨日?”萧慕白冷如冰霜的面色裂了裂。 夏初点了点头。 萧慕白回了回头,看向了寒飒,似是询问,一天时间如何从韩阳到渝城? 寒飒听到了夏初的话之后,面色比萧慕白还要震惊的多。 他看着自家王爷不解的眸光,他的内心比他还要更加不解。 他加快了下马速,骑到萧慕白的身边小声问道:“王爷他是谁啊?” “在下是韩阳城赵家军里的大夫,名唤衣刀。”夏初冲着寒飒说道。 “衣刀?”萧慕白嗤笑一声,这化名用的,可不就是个初字。 “衣刀,你是怎么用了一日的时间就到了渝城的?”一旁的寒飒忍不住问道。 萧慕白也很想知道。 是以,他转头看向夏初,等着他来解惑。 夏初长长卷卷的睫毛下,扑闪着一双与他普通面容极度不搭的明亮双眸。 眉眼弯出了好看的弧度,意味深长的对着萧慕白笑了笑道。 “你猜?” 第八十四章 出发 夏初看着前面一身黑衣袭身的萧慕白,在马上英挺的背影,不由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堂堂的墨王殿下,怎的这般小气。 夏初那日不过逗弄了他一下,打趣让他猜一猜。 他自己猜不出来,夏初是怎么用了一日的时间从韩阳到了渝城。 居然使了小性子,一连五天,都不再搭理他。 夏初噙着笑凑上去跟他说话,他也只会摆出一副冷漠疏离的态度,嗯,噢,点头,摇头。 如今,他们性命相连。 夏初本也没想瞒着萧慕白他会轻功的事。 他那天,真的就是打趣了一下啊…… 夏初看了看一旁的寒飒,同情的说道:“让你成天跟着这么一个泯灭人性的大冰块,真是难为你了。” “王爷虽然性格冷毅,但其实他……”寒飒话没说完,便被夏初接了过去。 “他有病,我不该和他一般计较。”夏初接着寒飒的话说完,又腆着一张笑脸,打马追了上去。 寒飒一脸诧异的看着夏初从自己身边提速骑到了萧慕白身边,把自己的后半句话默默的说完:“人很好的。” “墨王殿下?”夏初在一旁柔声唤着。 “嗯。”萧慕白目视前方,连头都未侧。 “还有三日就要抵达,墨王殿下打算如何八万打三十万啊?”夏初笑的齁甜,语气软的都能掐出水来。 萧慕白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单边嘴角勾了丝讥笑道:“你猜?” 我猜你个香蕉棒棒锤,夏初在心里骂了他万万遍。 刚才笑的有多齁甜,现在僵的就有多难看。 刚才的语气有多软,现在的语气就有多硬。 “墨王殿下!我是从韩阳一路飞去渝城的。”夏初知道这事没完了,得,他主动交代行不行! 萧慕白嘴角的讥笑也僵住了,冷声道:“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 夏初闻言心头火起。 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拉到耳畔,一字一句的道:“萧慕白!本候说的是真的!” 寒飒在后面“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天呐,他看到了什么。 居然有人拽了墨王殿下的衣领,两人的上半身各自倾向了对方,肩膀都挨在了一起,就连脸颊也交叠相触! 寒飒抚上了自己的双眼,不忍看到一会这个小大夫会以怎样的姿势横飞出去,自由落体。 毕竟,墨王殿下…… 是绝对不允许别人,触碰他的。 他捂了一会眼睛,发现没有听到预期之中,那“砰”的一声,不由的放手睁眼。 再一看,前面的两人居然有说有笑的并驾而行? 寒飒惊着一张小脸,内心对这韩阳城来的衣大夫服了一服。 而萧慕白觉得,当时夏初脸颊贴过来,而自己没有反感的把他甩出去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被他的话给震到了。 从韩阳一日飞到渝城,这轻功,得好成啥样? 他此刻也是将信将疑的,毕竟夏初十四岁的稚龄摆在那。 可夏初脸上的怒色,包括他一气之下居然胆敢咬牙切齿的喊了声萧慕白。 他虽不敢相信,但是看夏初的眸光清澈一片,也不似作伪。便也不再深究,对着夏初开口道:“虽然只有八万,但是只要胡军未曾占领韩阳城。我们内外夹击,出其不备。他们也万万想不到,渝城的墨王军会赶过来。是以,这仗,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难打。” 夏初不懂调兵遣将,只见萧慕白神色如常。 他一颗躁动的心,也随之安定了下来。 夏初又从他入韩阳城发现古怪的那一日开始说起,细细交代了所有事情发生的过程,包括他临走前布置的一些陷阱,埋伏跟刺杀,都一一告诉了萧慕白,并且评估了一下现在韩阳城大概的情况。 萧慕白的神色,随着夏初的叙述,逐渐从冷冽变得诧异了起来。 眼前的蓝衣少年,分明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 却凭借敏锐的军事嗅觉,感查到了隐患,及时做了最稳妥的安排。 倘若没有临时调动庆城的两万守城军,韩阳城根本没有一兵一卒来守城。 倘若没有埋伏那些陷阱,赵家军根本没有时间撑到墨王军赶来。 包括刺杀和突击,即便换成了他,在短短的一息之间,也不会安排的比夏初更妥善了。 “可有查到,是谁通敌?”萧慕白一阵见血。 夏初的眸光里升起异样的赞赏。 萧慕白真是心思通透,只凭他的叙述便猜到了问题关键所在。 “你怎知不是塞外的细作混进了赵家军,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夏初疑道。 “你自幼在山上长大,自然不知道赵家军在别人眼里,意味着什么。赵定山三个字,又代表了什么。” 萧慕白的神色带着敬重,他自小在宫中的时候,虽也常常听父王提及赵老将军当年如何金戈铁马,气吞山河。 可是,直到他真正从了戎,领了兵,打了仗,再回味赵老将军当年的那些著名战役,才体会了赵家军三个字的含义。 以前的萧国,兵力一分为二。 一半在赵定山手中,一半在顾世清手中。 后来江山初定,顾世清论功封了王,兵力便交出去了一半,才有了后面的施浮丘。 而赵定山宁愿留在韩阳跟着昔日的战友守城,也不愿意回京做个清闲的王爷。 虽然不愿意接受册封,但他还是割让出了一些手中的兵权,才有了后来的墨王军。 萧慕白当日吩咐寒飒点兵之后,还特意指定了一些将士。如今他带领的八万大军里有六万都是曾经的赵家军。 是以,当他们得知此番去援助的居然是韩阳城,都不用萧慕白督促,各个心急如焚,全速前进,一路急行。 将士们都未曾安营扎寨,都是啃着干粮日夜兼程,连着萧慕白和夏初夜里都是靠树而眠。 夏初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他还单纯的认为萧慕白练兵有方,墨王军上下一心…… 是以,他看向萧慕白的眼神里,除了赞赏,还有那么一丝丝崇拜。 “赵老将军怀疑郭伟栋通敌,但是没有证据,目前正在看管之下。”夏初没有告诉萧慕白他揍的郭伟栋三个月内都不能动。 “就是年初皇上新封的那个少将军?”萧慕白没有见过此人,只是听说过这件事情。 “是啊,来头可是不小呢。”夏初嗤笑了一声。 “哦?”萧慕白面上浮现一丝兴趣,看着夏初。 “等仗打完了再一并说吧。”夏初想着外公他们也还不知道,到时候一起告知好了。 结果萧慕白俊美无双的俏脸瞬间就冷了下来,转头一夹马腹,便将夏初落在了身后。 ??? “欸?欸欸?”夏初看着萧慕白的背影真是一脸懵。 刚才还好好的,真是变的一手好脸。 “墨王殿下?”夏初打马追了上去。 “墨王爷啊,你怎么又生气了……” 第八十五章 伏击 夏初三月十五日从韩阳城出发,到现在带着墨王八万大军抵达韩阳城三十里外,一共才用了十天的时间。 三月二十五日的日暮时分。 萧慕白第一次吩咐了原地扎营,好好休整一番。 他带着几位将领围成一个小圈,正在一旁商讨战术。 夏初虽然不懂,却也在一旁认真听着。 正当他听到萧慕白提议安排一个人带消息进去,联合城内里外夹击的时候,夏初正欲毛遂自荐,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鹰鸣。 夏初的心弦一颤。 边定来了…… 夏初稳了稳心神,刚刚起身,就见寒飒犹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他赶忙对着萧慕白说了声:“我的人。” 萧慕白听完,冲着寒飒的方向喊了句:“回来。” 寒飒应声而落,退到一旁。 夏初想了想,附耳跟萧慕白说道:“那是我的暗卫,应该是有城内的消息回禀,你要一起去听听吗?” 萧慕白自从上次展露了一丝兴趣,却没有被夏初满足后,这两天又是未曾搭理过他。 直到此刻,萧慕白的脸上才温和了两分,点了点头,吩咐将领们先行商议,起身跟着夏初往密林里走去。 待四周空无一人时,夏初轻声说道:“下来吧,如今墨王殿下不是外人了。” 边定虽然心中不愿,却还是当即就跳了下去。 他朝着夏初跟墨王的方向抬了抬手,算是给墨王也一并行了礼。 “城中如何?”夏初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城未破,少爷别担心。”边定先定了定他的心,又伸手解下夏初腰间的水囊,一饮而尽后,才继续细细说了这十日来发生的事情。 边定那日收到胡军扎营在五百里外的信,已经是两日之前了。 赵兴文,赵兴武带人挖好了陷马坑,让赵家军的人往回撤,继续去三百里外挖陷阱。 赵兴文和赵兴武则带着一千的庆城守卫军,埋伏在两旁,等着直接突击。 没过多久,胡军前锋骑兵便疾驰落进了陷马坑。 马腿当场折断,骑兵们被惯性纷纷甩飞。 胡军里的将军段干观石下令停止前进,排查陷阱。 就在此时赵兴文,赵兴武分别从道路的两侧冲了出来,各带着五百人,对着排查的胡军厮杀起来。 段干观石正欲下令,边定从树上抽剑刺出。 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 边定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一时间,韩阳郊外银光频频泛起。 方圆十里。 胡人,血流成河。 边定占得先机之后飘然离去,赵兴文和赵兴武也果断撤退,毫不恋战。 此一击,凭着一千突击队,电光火石的片刻工夫斩杀了胡军五千余人。 当然,边定及时阻止了段干观石的命令,使得胡军没有第一时间反击,功不可没。 三月十七日上午,胡军如夏初所料,改为步兵先锋,行至三百里处格外慎重脚下,却陡然被道路两侧的吊木跟木叉袭击,木头撞上人,人又带着惯性撞起了身边的人。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偏偏此时,赵兴文和赵兴武又带着突击小队从两边厮杀而出,边定也从林中踏空而来。 段干观石这回倒是长了记性,虽然一早就吩咐了胡军反击,身边也有胡人高手出来迎战,但还是时不时被边定骚扰,弄的狼狈不堪。 赵兴文和赵兴武杀了片刻之后,吩咐撤退。 边定也随之轻轻一跃,消失无踪。 此一击,杀了胡军四千余人。 三月十八日的下午,胡军战战兢兢的走到了两百里开外,小心翼翼的排查前进,形成了半圆圈的队列,磨磨蹭蹭的走着。 不过十里路,花了半天的时间。 待胡军确信真的没有埋伏了,才又全速行军了一个时辰,此时夜色已黑,又不得不扎营了。 三月十九的日暮时分,胡军一路平安顺行。 段干观石吩咐全速前进,行至一百里外,连人带马落入了最大的陷阱。 一时惨叫之声此起彼伏,赵兴文赵兴武各自领队一千人,从两边包抄而出,边定也狠辣起来,不似以往的缠斗段干观石。 招招带着杀意,遇谁杀谁。 他此刻浑身浴血,似是修罗现身,剑尖所指之处,横尸遍野,无一生还。 赵兴文看着胡军逐渐形成包围之势,大喝一声退兵,拉了一把杀的兴起的边定撤退了下去。 此一击,杀了胡军八千余人。 待胡军大军终于在三月二十一日的辰时走到韩阳城下之时,已经损失了快两万的人马。 段干观石气的不行,下令即刻开始围攻韩阳城。 胡军为了显示其作战威力,把韩阳包围十层以上,设置了一百多座军营,军旗遍野,锣鼓之声于数十里之外都可以听到。 胡军挖地道,使用冲车和棚车攻城,集中了所有的机弩向城内狂射,箭矢像雨水倾泄。城中的守城军根本不能外出行动,连出门打水也要头顶门板,以防中箭。 赵兴文和赵兴武也分别带领庆城的守城军,分于两边城楼之上,使用弓箭回击。 就在此时,赵兴文和赵兴武才发现,从仓库里抬出来的弓箭纷纷一拉即断,弓弩皆是裂为两半,根本无法使用。 两人相视一眼,心下一凉,来不及多加细问,赶紧吩咐推下一早准备好的巨石和热油,改成了各人手持刀枪剑御敌。 就在他们浴血奋战了两个时辰,认为这就已是极为艰难的时刻,赵双全突然发现营中后山之上,居然也出现了胡军。 怎么可能? 满城军民皆是心中惶恐,后山不是一直以来都设有阵法,旁人根本无法踏入,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之类就聚集了这么多的胡军。 赵双全召来了邓启中问话,邓启中哪里知道。 他自从上次巡山,从山上跌落昏迷之后此事便交由了别人跟进。 他们又一一追寻意欲查到后面接手的巡山校尉,却发现这人不见了! 此时情况危急,也顾不上搜捕那个校尉,赵双全分了一部分的守城军在后山处准备迎敌。 这场惨烈的鏖战维持了整整一天,才在夜幕降临之后,稍有缓息。 第八十六章 苦战 三月二十二日。 胡军的军师纳言世尤,早已知晓了韩阳城现下已无赵家军,只余几位赵氏将军在带领庆城的守城军。 根据以往跟赵氏将军作战的失利教训,他认为不用把兵力浪费在韩阳这个还能守城,并且由赵氏将军指挥的地方。 如今后山已被攻占,大军应当直趋庆城。 那里现在毫无兵力,大可长驱直入。 先占领庆城,再回攻韩阳。 段干观石此时哪里听的进纳言世尤的建议,他刚到韩阳城脚下还没打,就折了快两万的人马。 昨天经历了一整日的鏖战,又折了一万的人马。 三万的人马都折在了韩阳这里,他哪里受得了这屈辱,傲气十足地说:“我以前每每和赵将军对战之时,就因为没能赢过他而受尽指责。 如今赵家军形同虚设,皆不能战。 只余区区不到两万的守城军,而我现在统帅二十七万大军,压到赵定山城池脚下,竟绕道而过,不能攻下,这怎么能显示我们胡军的威风! 应当先杀尽这个城中的军民,全军踏着他们的鲜血,前歌后舞而进庆城,岂不是更痛快吗!” 于是段干观石仍然坚持以二十七万大军围攻韩阳,并且吩咐在后山那边的河水里下毒。看他们能维持的了几日。 韩阳里庆城的守城军经过昨日一战,总共也只剩下一万二千人还有战斗力了。 庆城的守城军将领汤宪华发现了河水被下了毒,又鉴于双方力量十分悬殊,韩阳兵少水尽,内无斗志,外无救兵,形势对韩阳极为不利。 是以,汤宪华对坚守韩阳信心不足。 那些苦战的守城军也惊惶失措,他们毕竟不是真正上阵杀敌的士兵。 这些年来,前方一直有赵家军驻守。 他们根本就没上过战场,每天养尊处优的混混日子,拿拿军饷。这次被临时抽调了过来,哪里知道情形如此险恶。 他们又担心妻子儿女,想分散回去,保护自己的庆城。 赵老将军看到这种情况便对大家说:“目前我军兵缺水缺,而城外又有强大之敌,如能集中力量抗击敌人,还有取胜的可能。如果分散各自回去,势必都不能保全。韩阳城一旦失守,庆城唇亡齿寒,也势必会被歼灭。现在,我们只能同心协力,存亡与共,同立功业。那些贪生怕死,动摇军心,只顾守护自己妻子财物的斩立决!” 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威吓住了那些想要临阵逃脱的人,各营将士士气大振,跟着赵双全,赵兴文,赵兴武又坚守了一日韩阳城。 三月二十三日。 战斗越来越艰苦,庆城副将王曦凤等人觉得,此刻派向朝廷的信可能才刚刚抵达京城,援军根本遥遥无期,随即偷偷向段干观石乞降。 但段干观石认为攻克韩阳城指日可待,不许胡军接受他们的投降。 否则,便不算建功立业,昭显了他决心非要踏平韩阳不可。 这使得守城军认识到,只有拼死坚守,以待援军才能有生路,于是更加顽强的与胡军搏杀。 纳言世尤看到韩阳难以在短期内攻下,便又建议段干观石说:“兵法讲围城要留一面,我们应当让韩阳之敌逃跑一些,使他们传播失败的消息打击士气。” 但段干观石依仗自己兵多粮足,占据绝对优势地位,又一次拒绝了纳言世尤的建议,继续加紧硬攻韩阳,使自己几十万大军,屯兵坚城之下。 三月二十四日。 赵双全对着父亲说道:“今日可能是最后一战了,只余六千战斗力了。” 赵老将军吩咐赵双全将“墨王军到”的密信,射进韩阳城内,同时也转落到胡军手中,引起胡军统帅段干观石的恐慌。 胡军将士看到密信大惊失色,派斥候往渝城的方向探了一百里,确定了无人烟,才放心回来。 而斥候前去探查的时间里,胡军并未敢继续全力攻城。 是以,让韩阳的守城军得以缓息。 再加上他们看到了密信,眼见着胡军攻击越来越弱,真的以为墨王军来了,士气大涨,一个个奋勇无比。 三月二十五日。 赵老将军亲自披甲上阵。 他知道,今日才是最后一战。 夏初让他坚守五日,他允了就会做到。 至于夏初能不能回来,来不来得及,他都不介意。 有孙如此,已然无憾,马革裹尸,亦是他此身夙愿。 东风吹,战鼓擂。 当鼓声开始源源不断的从战鼓传向四面八方时,那种天生而来与之俱有的雄浑声音伴随着赵定山的戎装现身,直逼御驾亲征的气吞山河之势。 边定也现了身,他一人穿着红色劲装未着盔甲,走到城楼右边的赵兴武身边,慷慨许诺:“这一边的城楼,由我来守护。绝不让胡人,踏上一步。” 赵老将军看了看身旁的渡鸦,对他吩咐道:“你也挑个位置吧,不用再守着我了。城在我在。城破我亡。” 渡鸦面色凝重的看了赵老将军一眼,对他道:“只要你能站在这里,保自己无虞。我在此承诺,为你守下这座后山。” 赵老将军笑了笑,应允道:“衣刀还没回来,我怎会舍得战死。” 渡鸦得了赵老将军的诺,转身跃下城池,骑着一匹黑马,向着后山疾驰而去。 渡鸦来到后山入口之处,对着赵双全说:“你们都回去守城楼吧,这里我一人即可。” 赵双全虽见他气势非凡,也知道他是夏初留下用来保护赵老将军的人,武功定然不弱。 但是,一人守一山,终究还是太过勉力。 他正欲出言相助,却见他眸中寒光森森,杀气腾腾。 随即也不再多说,带着二千的人马撤回了城楼之上。 “我萧国的大好儿郎们,城中是老弱妇孺,身后是你们的妻儿子女,我们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保护我们的家国是每一个男人坚守的最基本的底线。今日一战,要么建功立业,流芳百世,要么战死沙场,千古留名。无论哪种,我都与你们一起,同生共死,人在城在,永不负国!” 赵老将军立在城楼中央,浑厚的声音在上空悠扬回荡。 站立的将士们,无一不为之动容,士气高涨。 第八十七章 约定的最后一日 城楼上的守城军加上边定并肩战斗,一次一次地打退胡军的强攻。 占据绝对优势的胡军也无可奈何,虽经反复攻城,韩阳城仍屹立不动。 段干观石强攻了四日,韩阳城的守城军从二万战到现在还剩四千。而他的二十七万大军,也折了五万人马,如今还剩下二十二万。 这才几天的时间,比过往他与赵家军正面迎敌都要损失惨重的多。 昨日段干观石还被一封密信给吓破了胆,未敢全力攻城。深怕被前后夹击,白白浪费了一整日的时间。 此刻,他立在胡军正中,为鼓舞军中士气,他挥旗呐喊:“我胡国的勇士们,你们看看这城楼之上,只余这几千人了。今日,我们就杀光他们。屠此城,蹀血而进,前歌后舞,顾不快邪。” 城下的胡军看着城楼之上确实如此,左边剩下四千人,右边居然只有一人守城楼,顾此一扫这几日来的低迷,纷纷跟着段干观石呐喊:“杀!杀!杀!” 段干观石满意的停止了挥旗,指着城楼之上下令:“但凡诛杀赵氏将军者,官升三级,黄金万两,冲啊!” 胡军集体喝出一声:“冲啊!” 一场血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一时之间,炮火轰鸣,硝烟弥漫。 赵双全,赵兴文,赵兴武带着剩下的四千城军守在左边的城楼,人人奋勇杀敌,他们没有退路,他们唯有战死! 城下蜂拥而至的胡军与守城军两片兵海瞬间扭曲交织在了一起,血雾漫天飞舞,哀号遍地流淌。 边定一袭红衣,立在右边,胡军见他孤身,皆想以此为突破口。 前仆后继,攀爬而上。 边定身躯挺直,犹如剑指苍穹,举起掌心那清澈而纯粹的剑刃。带着冲刺云霄的凌厉,和无可匹敌的剑气,杀意四溢。 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片刻又喧闹的城楼之上。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 赵老将军看着红衣边定,浴血而生,越战越猛,越杀越狠。 鲜血融进了他的红衣之中,显得越发瑰丽摄人。 此时,这位红衣修罗,一人便斩杀了数千,勇猛无比。 赵老将军不由的将视线挪到了后山之下。 只见后山入口之处,一袭灰衣男子,横刀立马。周身沐浴在朝阳之下,却散发着不可靠近的凉杀之意。 他眉宇间隐藏着不可抗拒的霸气,随手捡起的两把长刀此时倒拖在地,划出一道深深的沟痕。 面上明明毫无表情,却带着逼人的凛冽锐气,直直的看向了山上冲下来的胡军。 胡军们见他一人,心中一喜,大喝一声,成群的朝他呼啸砍来。 一阵血雨腥风吹过,一片又一片的胡军尸骸遍地,残檐断壁般的支离破碎。 那些倒下的胡人,眼里还映出渡鸦一人一骑的身影,不过是见渡鸦挥了下手,他们随即便成为了破灭的灰烬。 而那些还在挥舞着武器砍杀的胡军们,只有绝望的呼喊和幻灭在身畔响起。 渡鸦已然不知自己究竟挥出了多少刀,杀了多少人,面前的胡军越来越少,到了日暮时分,所剩无几,只敢提刀看他,却再也不敢迈进一步。 不是胡人胆小懦弱,实在是这个灰衣人太过可怖,围绕着这个灰衣人的四周,已经是成千上万死魂的血海汪洋了。 渡鸦蹙眉看着身上灰衣被溅到的鲜血,他不满的抬头看向那些瑟瑟颤抖的胡军。轻轻说了一句:“你们,弄脏了我的衣服。” 这件衣服是夏初带着他去韩阳城的成衣店内特意挑给他的,这些胡军弄脏了它! 渡鸦再抬头时,眸中杀意更甚,面色不再平静无波,反而越发黑气沉沉,身上的杀气还夹着戾气越来越盛,渡鸦提刀直指胡军,只是向前迈了一步。 “轰”的一声,胡军居然溃不成军,四散而逃。 这个人太可怕了,领头的将军带着五万胡军,本想着打不过,耗也能耗死他吧。 谁知道灰衣男子越战越勇,越勇越猛,越猛越狠。 他立在漂浮的四万多残尸断骸,血海之中,夕阳西下,残阳的余晖笼罩着他。 他不是修罗,他并不浴血。 刺眼的黄光,只是夹杂着他灰衣上偶然被溅到的丝丝绯红。 他,只是造就了这一幕,无间地狱…… 但使韩阳渡鸦在,不教胡马度后山。 这一战之后,渡鸦的那张脸,成为了胡军,永生永世的噩梦。 赵老将军知道夏初吩咐贴身保护他的人必然不凡,却也没想到会不凡到如此程度。 他本来看着前方的边定,一袭红衣恰似骄阳,谁知后方一身灰衣的渡鸦,才是当真的一夫守关,万夫莫开。 后山上本来雄赳赳气昂昂的五万胡军,如今分崩离析逃散回来的只余万人不到。他们带着溃败的惨状,严重打击到了正在前方攻城的胡军。 本来这些前方的胡军对着一边四千的守城军,和另一边的红衣男子,久攻了一整日还迟迟没有拿下,已经心情沮丧。 哪曾想,又看到了五万人攻打一个人,还能被杀了四万多人落荒而逃的跑回来,士气低迷,再也无心攻城。 双方再次鸣金收兵。 胡军今日损失惨重,前后各有五万人马分开攻城。谁曾想,光是后山的五万人马,死的就剩一万不到,而正面的军队里,也死了快两万的人马。日落之后,胡军单此一天,损失六万人马。 而守城军虽然大获全胜,却也是岌岌可危。 这一战,他们只余不到两千人了。 再加上,城内,真的一滴水都没了。 他们已经渴了整整一天了,这种情况到了明天,是真的,撑不住了。 赵老将军负手对着边定吩咐道:“五日已过,你去前方探一探,看看他赶回来了没有。如果没有,明日,我们杀的多少,便算多少!” 众人皆是面色凛然,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 这帐内,不是那些庆城的守城军,懵懂无知。 像赵双全和两位小赵将军,再譬如单翔鹏,邓启中和顾未易他们其实心里都清楚。 所谓的衣大夫去渝城搬的墨王援军,人家借不借就不说了。 按着路程推断。 是根本赶不及的…… 第八十八章 归来 夏初和萧慕白听着边定的叙述,也是面色一片凝重。 夏初早就查看了边定的伤势,发现大都只是外伤,内力虚耗过度,给他嘴里随即塞了颗丹药。 萧慕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解下了腰上的水囊递给了边定。 边定接过,一饮而尽。 “我要回韩阳城一趟,你可有什么需要我传达。”夏初转向萧慕白问道。 萧慕白未曾想到韩阳城守得如此艰难,士兵弓箭全毁,水源遭人下毒,后山阵法被破,如今城内只余两千人不到的战斗力。 明日堪堪可以维系城楼之上,打算前后夹击是不可能了。 好在,胡军士气大落,伤亡惨重。 原本的三十万大军,如今也只余下十六万人马。 “夏初,你可不能死在本王的前面。”萧慕白第一次直呼了他真正的姓名,不是小侯爷,也不是衣刀。 夏初带着边定轻轻一跃,点地而起,回头灿然一笑,轻轻说道:“我去去就回。” 这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却因着这一笑,显得光彩夺目,灼灼其华。 明媚的,让萧慕白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 萧慕白蹙眉,认为自己是欣赏夏初的筹谋和心思缜密,才不愿他身处危机。 更何况,他的命还要留着救自己才是。 一念至此,萧慕白释怀,疾步回了军营之中,继续排兵布阵。 而夏初带着边定直接掠到了赵老将军的帐外。 诺大的军营此时甚是空旷,帐前虽然只有渡鸦一人护守,赵氏子孙和守城军却是极为放心的。 渡鸦看向眼前的蓝衣少年,面上并未浮现惊喜之色,轻轻的说了一句:“衣刀,你回来了。” 仿佛夏初并不是离了十日去找援军,他只是去给燕江宏做了一顿饭,片刻即回的那种感觉。 夏初回来,是意料之中。 他在此等待,是信守诺言。 仅此而已。 夏初上前握住他的手,搭上他的脉。 见他一切安好,心下稍定。 虽然知道他刀法绝伦,可是听闻他一人守一山。 还是让夏初的心,惊到了现在。 夏初给了他一个你做的很好的赞赏眼神,紧了紧握着他的手,随即又松开,先行入了帐。 他知道渡鸦能明白,他紧握的手有着微微的颤抖。 他们之间,不需要多言。 帐内只有赵老将军一人,正凝视着自己的盔甲,若有所思。 烛光摇拽的拉长了他的身影,显得他格外挺拔分外魁梧。 束好的发丝已经花白参半,夏初看不到他的脸,只有棱角刚毅的下颚,和带着褶皱的脖颈,都宣布着这具身体的主人,不再是春风马蹄疾的少年。 “外公。”夏初站在帐口,看着年过半百的外公,虽已英雄迟暮,锐气却不减反增。 赵老将军回头,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讶喜之色。 他确实。 没有把握,夏初真的能够及时赶回来。 有时,他甚至怀疑。 这些日子以来,他努力说服儿孙们相信夏初的同时。 是否,也在强行说服自己相信。 “墨王军到了吗?”赵老将军突然想到,或许夏初只是自己回来了,墨王殿下并未同意出兵。 “来了,八万大军,扎营在三十里外。本来打算和城内里外夹击,但是边定禀报了现下韩阳城的情况,那剩下的庆城兵,墨王殿下说了,还是留着守城吧。” “能来八万,已经是极限了。墨王殿下的这份情,不知日后该如何偿还。”赵老将军明白,这已经是冒着谋逆的罪名,强行援军了。 “外公,我有一计,你且听听看。”夏初狡黠一笑。 赵将军看他扬起的嘴角,还未听他说,一颗心倒是先定了下来。 夏初在韩阳城一直忙到了寅时,才匆匆赶回了墨王军驻扎的营地。 寒飒见他入账倒也未加阻拦,习以为常。 夏初进帐后,和衣而眠的萧慕白已经睁眼,烛光中看着一脸倦色的夏初问道:“怎么这么晚。” 夏初提起水囊一饮而尽,却是回了句:“拔营启程吧。” 萧慕白起身出帐一路狐疑的看着他。 夏初忙跟了上去,深怕这位墨王殿下又变脸了,一边走着一边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这边是如何部署的,但我还是在韩阳送了份惊喜给你。此战,或许我们还可以尽数剿灭胡军。如此一来,你私调兵力一事也好将功抵过。” 萧慕白先是下令拔营赶路,复又回身挑眉看向夏初。 夏初翻身上马,似是未曾察觉他的目光,只是口中喃喃了一句:“真想好好睡一觉啊……” 萧慕白撇了他一眼,这回倒是没再甩脸给他看,翻身上马后对着夏初说道:“你可与我共乘一骑,靠在背后稍睡片刻。” 夏初闻言转头对他感激的笑了笑后,又肃了一张脸道:“待此仗打完,方才安心入眠。” 萧慕白看着踏马而去的背影,一时有些怜爱之意。 毕竟,夏候府的小侯爷,今年才刚刚十四而已。 也许,命中使然。 当今的皇上也是十四岁入的军。 带着赵定山,顾世清,夏韦谋打下了这片江山。 萧慕白自己也是十四岁入的军。 那一仗,他一战成名,才有了如今声名显赫的墨王军。 如今的小侯爷,也是十四岁入的军。 可是,无论他多么优秀,这一仗,注定都不会有他的姓名。 萧国的百姓,京中的百官,在他们高床软枕之时,饮酒作乐之余,都不会知道,夏候府的小侯爷,为了萧国,为了他们,在这塞外之地,拼尽了全力。 如此两两对比,似乎夏初是最惨的那一个。 好歹萧慕白战后博了名声,实实在在的握了兵权。 而他呢…… 萧慕白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打马追了上去。 跟在身后的寒飒又是开始了独自凌乱,为之震惊的一天。 自家的墨王殿下,主动问衣大夫要不要与他共乘一骑也就算了。 居然还问他要不要靠在他身后小酣片刻?? 衣大夫还笑着给拒绝了,扬马走人。 主子没有变脸没有生气没有发火,看他追上去的表情,貌似还带了那么一点点心疼…… 天呐。 衣大夫是不是给他家王爷下了什么药啊…… 第八十九章 黎明之战 天渐渐破了晓,淡青色的天空还镶嵌着几颗残星。 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一层银灰色的轻纱之下。 伴随着一声整齐的山呼:“墨王殿下。” 夏初看见萧慕白迎着清晨的第一丝光,从军队中向他走了过来。 这是夏初,第一次看见他,穿着一身戎装。 逆光而站的萧慕白一袭军装加身,勃然英姿。 如琼枝一树,栽于黑山白水间。 周身因为逆光的朝晕,散发着琉璃般的光彩。 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直直的淹没,让人无处喘息。 黎明的曙光已透过茂密的枝叶,斑驳的照在他晶莹如玉的面颊之上。萧慕白走到了夏初的身边,看向了韩阳的城楼之上。 随着第一道金光的降临,铺满城楼之上,立在城门之前的二十万赵家军,浩浩荡荡的,戎装待发,提枪身侧,在黎明的天空中,清晰的露出轮廓来。 萧慕白,终于看见了夏初送给他的惊喜。 他匪夷的侧脸看向夏初,身旁的少年仍然穿着一身布衣蓝衫。 年前夏初的身高还够呛到达他的胸膛,如今已经隐隐越过他的肩膀了。只是,身材仍然瘦削的让人心疼。 “这惊喜,可还欢喜?”夏初双目湛湛有神,颊边梨涡微现。他一边浅笑说着,一边从袖口抽出了一块赵家军的军旗,反手披在身上。 原来昨夜,夏初列了个方子,让城中的军民们连夜煮了一锅又一锅的药汤,去喂给军中那些卧床的将士们。 赵老将军眉头紧锁的跟他说,如今城中已经没有水源了。 夏初眸中一片清亮之色,咬着牙对赵老将军说道:“就用那些有毒的河水,让他们喝,中了毒,明日我来解!” 夏初的方子实则就是个强行补充气血的补药,因为配法刁钻,勉强可以维持赵家军们半日的活动。 走走路还行,打仗还是打不了的。 当然,夏初也不是要他们真打仗,只是让赵老将军吩咐他们黎明之前穿戴整齐,站在城前城楼,威吓而已。 可是胡军哪里知道这些只是威吓,虽然段干观石将军和纳言世尤军师知道。 但是,第一个看见如此壮观军势的胡军小兵早就吓破了胆,从阵前一路喊着赵家军出现了,一路跑到段干观石的帐前禀报。 他这一嗓子嚎的,胡军人心惶惶。 “拖下去砍了。”段干观石皱眉说道,又对着帐外的胡军们喊道:“你们莫要慌,那些赵家军如今只是纸糊的一戳就破,根本没有力气打仗。” 段干观石话音刚落,又见到一个小兵连滚带爬的来报。 “段干将军不好了,墨王军来了,就在我军身后。”小兵喘着粗气,余惊未定,惶恐不安。 怎么可能,前日不是还派斥候探过,百里之外都无人吗? 段干观石出帐像后看去,乌泱泱的一片墨王军真的压在了他们身后,墨王的军旗还在朝阳中迎风飞舞。 “完了。”段干观石心凉如冰,面如死灰。 “赶紧将阵型收缩成圆圈之势,以防他们前后夹击啊将军。”纳言世尤看着连日来听不见丝毫进谏的段干观石,心急如焚的说道。 段干观石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下令,摆圆形阵。 胡军刚刚开始拔营换型,便听见了号角的声音。 “呜……呜……呜……” 激昂而嘹亮的冲锋号角冲天而起,震耳欲决。 墨王铁骑开始启动,开始奔跑,加速,再加速。 先是吼声,牛角号声,然后是战马奔腾的铁蹄声,渐渐的这三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轰鸣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大地开始抖动,然后就是震动,再接着就是跳动了。 墨王铁骑就象平地上卷起的一股飓风,象海啸,象山崩,象山洪暴发一样,排山倒海,汹涌澎湃,铺天盖地的杀了过来。 而城墙之下的赵兴文和赵兴武也各领守城军五百人,从赵家军前出列为先锋,正式出击。 赵家军虽然真正带的兵少,但是身后气势磅礴,列队的是整整二十万赵家军。胡兵根本不敢过来,一味逃跑。 墨王骑兵虽然只有两万先锋,但是凶猛无比,阵仗浩大。 随后的六万步兵也跟了上来,带头的将领一边厮杀一边对着城楼上喊着:“双全将军,赵老将军,我们回来了!” “我们回来了!”六万曾经的赵家军经过日夜兼程,终于在这一刻赶回来了! “辱我赵家军者死!”夏初身披赵家军旗,从天而降。 白羽旗下全是六万将士的跟随呐喊之声:“辱我赵家军者死!” “欺我赵家军者死!”夏初振臂高呼。 六万将士随之振臂高呼:“欺我赵家军者死!” “伤我赵家军者死!”夏初最后一声力竭大喊,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之势,夹着内力,方圆十里,迎风回荡。 “伤我赵家军者死!”马上的两万墨王骑兵竟是也忍不住加入了宣誓的行列,随着曾经六万的赵家军一起热血澎湃的呐喊了起来。 晨风吹来军中的号角,和将士们的声声誓词,日出的光芒耀眼的照在夏初身上,他披着的赵家军旗正在迎风摇拽。 站在萧慕白身旁的寒飒傻了眼,他对着萧慕白问道:“王爷,你教他的?” 萧慕白看着英姿飒爽的夏初,嘴角勾上了一丝浅浅的弧度道:“原来他身披军旗是为了鼓舞人心。” 寒飒抽了抽嘴角,居然不是自家主子教的。他感慨道:“王爷,谁能想到,这蓝衣少年,不过是一名大夫而已。” “那可是本王的大夫!”萧慕白眼中寒光骤起,带着最后一队轻骑,加入了战场。 而城楼上下早就炸开了锅。 “父亲,援军将领有阮兆辉、黄伟洲、桑汉明、段发元!那些士兵也是曾经的赵家军!”赵双全激动的来到赵老将军的身旁说道。 这些人,可都是当年跟他们一起并肩沙场的老将啊。 而下方列队的赵家军则是看到了夏初,齐齐踏前一步,喊了一声:“衣大夫!” 只一步。 吓的就近的胡军屁股尿流,连滚带爬的四散落逃…… ------题外话------ alt( ̄, ̄)↗女主飒不飒!~~ 第九十章 大获全胜 胡军们个个面无人色,惨如死灰。 他们耳边除了墨王铁骑飞奔所发出的轰鸣声,便是轰隆隆的战鼓声。再不然,便是墨王军的肃杀之声。 恐惧,带着浓浓死亡气息的恐惧。 朝着胡军扑面而来,汹涌而至。 战意滔天的铁骑越来越近,越近越大。 一张张杀气腾腾的脸,一匹匹狂野凶悍的战马。 吼声,战马的喘息声,已经清晰可闻。 胡军的阵脚开始松动,最后面临墨王铁骑的三个千人阵列开始慌乱,却无处退却。 纳言世尤看出了危急。 段干观石大叫起来,叫声凄厉而恐怖,段干观石根本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叫声。 “顶上去,命令前列顶上去……” “射击……,射击……” “放……放……”纳言世尤顾不得段干观石,发出了一系列的军令。 吼声不停,叫声不停,战鼓声不停,传令兵在队列中疯狂的奔驰。 长箭呼啸而出,一路厉啸着,撕破春风,“唰……唰……唰……” 霎那间,满天长箭,象一片厚厚的乌云,迎面飞向扑来的墨王铁骑大军。 墨王将士训练有素,几乎在同一时间举起了圆盾。 “加速,加……速……”娄洪方身为骑兵将领全身都趴在马背之上,拼命地叫喊着。 凄厉的号角声顿时响彻战场。 长箭落下。 刺耳而尖锐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接二连三的,有士兵中箭落马。长箭钉到圆盾上的声音密集而沉闷,就象下了一阵猛烈的冰雹。 箭射三轮。 纳言世尤的眼睛蓦然巨睁。 段干观石惊骇地连退两步。 “轰”一声巨响。 两军接触。骑兵战士就象秋风扫落叶一般迅速,霎时卷走了成千上万的胡军。 淹没。 吞噬。 无助而软弱的胡兵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铁骑大军淹没,被滚滚铁骑践踏,除了临死前发出的一声惨叫,什么都没有留下。 就在此时,骑兵之后,步兵之前,窜出了一列轻骑。 墨王萧慕白一马当先,剑尖刺破凛冽的风,直指段干观石。 身后的千人轻骑为他护驾,迎面的胡人一批批的倒下,转眼之间就马身人身,皆是溅满了鲜红鲜红还在冒着热气的血液。 血肉模糊的躯体在战马的践踏下翻来滚去,断肢残臂和着泥沙,血水在马蹄下飞舞。 萧慕白衣袂翩飞,足尖轻点马身,猛然间提气跃起,清凛的剑鸣破空之声响彻云霄。 电光火石之间由上而下,直击段干观石的脊骨。 段干观石“嘶”的吸了一口凉气,折腰而下闪过破空而来的萧慕白。 萧慕白落地的一瞬间单膝跪地,背对着段干观石,手腕一转,承影剑自上而下擦过萧慕白的腰,直直的刺向身后。 虽未回头,却已然听到“扑哧”一声,剑尖没入血肉。 萧慕白一击即中,腾空跃起,倒身冲向了自己的黑马,半空中吹了个响哨,唤了声:“藏鸿。” 那匹名唤藏鸿的黑马嘶叫一声,向着萧慕白奔驰而去。待他落下坐稳后藏鸿前蹄站立,嘶吼一声。 萧慕白抚了抚藏鸿的鬓毛,一夹马腹,手中承影剑芒闪耀,随着藏鸿的速度,竟是一剑快过一剑地破开胡人的阵型,令主阵溃不成军。 胡军主将重伤,主阵已破,大军丢盔弃甲。 纳言世尤下令撤兵,护着段干观石一路逃跑。 烈日下的萧慕白,英姿绰约,掩不住的君临天下,王者之气,从他的周身蔓延开来。 突营刺杀段干将,独领残军千骑归。 这就是萧慕白…… 这才是真正的墨王殿下萧慕白! 夏初看见他吩咐阮兆辉和黄伟洲各领一万士兵包抄逃兵,然后骑着藏鸿向他走来。 黑马戎装的萧慕白居高临下的看了眼夏初,然后朝他伸出了手道:“大局已定,我带你入城。” 夏初看着萧慕白伸过来的手,墨金色的流苏在袖口边旖旎的勾勒出一朵盛开的梅花。 欣长挺拔的身姿端坐在藏鸿的身上,暖暖的风吹起了他的衣角,荡在了藏鸿的鬃毛之上。 他凛然的眸光直视着夏初,似乎在等待。 萧慕白身后还在厮杀的背景和他此时云淡风轻的俊美容颜,形成了强烈的感官冲击,夏初看着他投在地上的剪影,慢慢的伸出手去。 萧慕白轻轻一握,拉他翻身上马坐在自己身后。 夏初有些局促的不知道双手该往哪里摆,只能抓了抓藏鸿的鬃毛,藏鸿嘶叫一声,嗤鼻喷气,甩头不满。 夏初头皮发麻,他这也是头一遭与人共乘一骑。 萧慕白拉他上马后也是蹙了眉,看着他无处安放的一双小手,正捏了几缕鬃毛。 萧慕白摸了摸藏鸿的脖子,又覆手掰开了夏初抓鬃毛的双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 夏初还没来得及心跳加速,萧慕白已经打马飞驰了起来。 夏初抱腰的手刚想松开,随着一路颠簸,立马又紧了两分…… 段干观石轻视韩阳城,自以为很容易打败守城军。 因而,他只让万余人巡视阵地。 为了防止各营出现混乱,他下令各营严格管束自己的部队,没有命令,不准擅自出兵。 段干观石刚才被萧慕白一击刺成重伤,胡军的所有阵势已经被墨王军挨个击破,士卒混乱溃逃。 这时胡军其余的部队,未得军令还不敢轻举妄动。 故此,无人主动支援纳言世尤那边的胡军作战。 桑汉明和段发元率领墨王军也是以前的赵家军,奋勇冲击,并一鼓作气打垮了段干观石的中坚军力。 这时候十六万胡军,才每个人都清晰的知道了自己的主将身受重伤。胡军各部队失去了指挥中枢,立即混乱。 阮兆辉、黄伟洲、桑汉明、段发元拉成了一个包围圈,大喊着冲杀之声,内外夹攻胡军,杀声震天动地,胡人的十六万大军迅速土崩瓦解。 溃逃的胡兵相互推挤,奔跑着相互腾践,伏尸百余里。 段干观石和纳言世尤的亲兵都吓得发抖,一路被追赶至边塞的河边,胡军士卒掉入水中淹死的有万余人。 护城河被尸体堵塞得几乎断流。 段干观石和纳言世尤等人仅带着少数胡军精骑,踏着死尸渡河才得以逃脱…… 第九十一章 大战结束 萧慕白打马带着夏初一路穿过红褐色的土壤,厮杀的人群,迎着春末的风,初晨的光,奔驰到了城楼之下。 赵家军们还整齐的列队站在两旁,见着夏初翻身下马,全都笑逐颜开,拱手抱拳,齐齐的喊了一声:“衣大夫。” 夏初点了点头,拱手回礼,道了声:“各位兄弟辛苦了。”又赶紧引荐了随着他一起下马的萧慕白。 “这位是墨王殿下。” 众士兵们肃然起敬,敛了笑容,凛着脸又齐齐的喊了一声:“墨王殿下。” 萧慕白颔首示意后看了夏初一眼,丢下了一句:“军心不错。”便直接入了城。 城楼之上,众人皆是向萧慕白抱拳行礼,萧慕白难道温和的说了一句:“不用多礼。” 夏初随着萧慕白与众人一起立在了城楼之上,俯瞰下去。 这一场大战,从破晓时分打到现在。 午时未到,胜负已分。 远处的胡军在马蹄声中落荒而逃,混乱不堪,丢盔弃甲,毫无还手之力。 战场上仍然刀光剑影,角鼓争鸣,流血漂橹。 只是,这不再是一场对持。 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墨王军追杀。 夏初见着城下的赵家军有些人已经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便走到赵老将军身边说道:“可以让赵家军回去躺着了,他们有些撑不住了。” 赵老将军点了点头,夏初便带着渡鸦,邓启中和单翔鹏一起告了退。 分批让城下的士兵们依次回了帐篷,夏初吩咐邓启中和单翔鹏分别去处理军营和城中的善后。 自己则开始调配起河源里的毒水解药。 渡鸦跟着夏初在城中四处抓药,熬药,再一一分送出去。 隐在一旁的边定,看着自己心中神邸一般的人物面色平静的干着这些事,抽了抽嘴角,忍不住跃了出来给他帮忙。 待解毒的汤药都一应分配下去之后,夏初带着渡鸦来到后山处。 如今这后山处堆积的尸体还未来得及处理,遍地的断肢残骸,染红的大地,空气中都弥漫着浓稠的腥味,触目惊心的四周,渲染出了大战后的尸骨如山、血流成河的惨状,不免让人为之骨折心惊、不寒而栗。 “虽未亲眼目睹,却也可以想象的出,当日何等惨烈。” 夏初负手于后,看着眼前的满目疮痍。 “衣刀,你不适合军营。”渡鸦看见了他面上浮现的丝丝不忍之色。 这一世,夏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没有一颗伤春悲秋的心,却也还是无法直视真正的战争,所带来的“白骨枯”、“沙上草”、“寄寒衣”。 他此刻才无比后怕起来,若是来迟了一天。 这城中遍布的。 可能就是他的亲人,朋友,兄弟。 上一世,那二十万赵家军,壮志未酬,沙场未上,却落了个如此屈辱的败北被俘,全军覆没。 他们当时的心情,夏初想都不敢想。 “传闻你昨日一战百神愁,五万胡军未曾踏进一步。”夏初抛开愁思,对着渡鸦夸道。 虽未目睹,却可想而知,必定惊天地泣鬼神,何其壮观。 “衣刀,我们比试一下?”渡鸦并未在意,却是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夏初唬了一大跳,挑眉看着他道:“我是夸你,不是在挑衅你。” “我说的是轻功。” “好。” 本来夏初来这后山,就是为了带着渡鸦一起去山中猎些野味。 如今城中面食不能吃,粮食也不丰裕,今天好歹是打了个大胜仗,还有墨王军的将士们连日奔波也甚是辛苦,都是需要慰劳一下的。 “看谁先到山完,两人同时点地而起。 边定一听他们要比试轻功,刚刚从树上跃了下来,便看见他们已然纵了上去,此刻连衣角都是看不到了。 他四周环顾了一下,想找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席地而坐。 结果发现,真的是一块都没有…… 是以,当夏初和渡鸦提溜着四长串的野味落下之时。打眼便看见边定踢开了周遭的尸身,蹲在原地,双手托腮,翘首以盼的等着他们回来。 待边定看到了渡鸦的身影,双眼放光的奔了过去问道:“怎样,你和少爷谁厉害?” 夏初看着他那副忠犬模样忍不住扶额不忍直视。 心中呢喃,这货到底是谁的暗卫? “我们差不多吧。”夏初见边定根本没有自觉接过猎物的责任感,只能主动将手中的两溜野味一边塞到他的手中一边说道。 “啊?”居然是平分秋色! 少爷居然能跟他心目中的神邸平分秋色!! 怎么可能!!! “渡鸦,你没让着少爷吧?”边定不信,一脸期盼的等着他回话。 夏初不由摸了摸腰带里的针,想着扎他哪里比较好。 “没有,我甚至略输一筹。”渡鸦看向夏初,眸中带着欣赏。 “什么!!”边定随着渡鸦的目光一并看向了夏初,见他正将手中的一根银针插回腰带里。 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就要经历点什么…… “哪有,明明我们速度相差无几。”夏初笑眯眯的说道。 心中不免还是有一丝得意,虽然往日里在山上不思进取,可唯独轻功和医术,还是拿得出手的。 “只是短时间内相差无几,如若长途跋涉。我,追不上你。”渡鸦认真道。 夏初见他如此较真,不由安抚道:“我也就轻功还行,其他的,皆是不如你的。” 谁曾想,渡鸦自然的点了点头,撇了撇嘴道:“除了逃跑一点用也没有,不如我来教你武功吧。” 夏初闻言张大了嘴,什么玩意啊,山上日日躲着白若霏,夜夜想着如何偷懒耍滑。 如今好不容易下山了,怎么又来了个逼着他练武的。 夏初转身就跑,边跑边喊着:“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渡鸦疑惑的歪了歪头,随即追了上去。 身后的边定闻言嘴巴张的更大,看着夏初居然转身就跑更是气急。 他碾着渡鸦后面边跑边喊:“他不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啊!” 于是,原本肃然的军中。 出现了如此啼笑皆非的一幕…… 第九十二章 篝火烧烤 如今这军营内外,最空阔最干净的地方莫过于演武场了。 夏初带着渡鸦和边定将野味一字排开,在分到各个篝火堆的区域,夕阳早以西下。顾未易披着夜色总算寻到了夏初。 “衣大夫,赵老将军和墨王殿下都在找你呢。”顾未易还是看见演武场内燃起了簌簌篝火,过来查看,才不经意的看见了夏初。 “唔,你去把他们都请过来吧,反正是要吃饭了,大家都饿了。”夏初手上串鸡的活也没停,头也没抬的说道。 顾未易闻言点了点头,应了声好便转身往回跑去。 如今,他对夏初罔顾传令已经习以为常了……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赵老将军领着萧慕白带着子孙一路走了过来。 夏初迎了上去,对着寒飒道:“将墨王军也带过来吧。” 寒飒本想说都叫来怕是不够吃的,结果放眼望去,星光之下,演武场上洋洋洒洒的摆满了野味。 夏初又对着顾未易道:“将那些庆城的守城军也带过来吧。” 顾未易应了声好下去了。 寒飒见萧慕白点了点头便也行了一礼下去了。 夏初领着一行人去中间的那团篝火处落了坐,萧慕白看着一地的飞禽走兽不由啧了一声道:“你怕是要把山上的野味都给猎空了。” “唔,山上来回了好几趟,这不是怕你们墨王军来了我们赵家军吃不饱嘛。”夏初一边挑着火,一边说道。 萧慕白闻言皱起了一对剑眉。 “都是萧国的大好男儿,分什么你我。”萧慕白心中对他提及你们,我们的字眼感到莫名的不悦。 “就是,墨王殿下有心了,这次特意点的这些老兵,援军韩阳城更加热血勇猛。”赵老将军差点也说出了墨王这次带的将士大都是以前的赵家军,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的改了口。 萧慕白对着赵老将军颔首示意,他当初点兵之时,确实抱着这种想法。 说话间,军队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因为刚打了胜仗,大伙心情都不错,有些还扯着破锣嗓子在唱着歌。 萧慕白冷眼转过头去,墨王军立马噤了声,威信显而易见。 “墨王殿下就别那么严肃了,今天就让他们放松一下吧。”夏初拿肩膀耸了耸萧慕白说道。 萧慕白回头看了看他瘦削的肩膀。 此刻,还时不时和他的胳膊擦来荡去,心中竟然没有挥开的厌恶感。 他面露疑色,语气却是温了一分道:“今夜不用拘谨,都坐下吃吧。” 众将士们复又笑逐颜开,纷纷找了位置坐下。 阮兆辉、黄伟洲、桑汉明、段发元这些曾经的赵家军老将自然也是走到了中间,挨着赵双全坐下,还有墨王军的骑兵主将娄洪方也是挨着他们一起落了坐。 霎那间,便围成了一个圆圈。 这时,渡鸦也忙完了过来,走到夏初的身边,寒着目光看向了萧慕白。 夏初左边坐着赵老将军,右边坐着萧慕白,而渡鸦的表情,显而易见的告诉萧慕白,你,给我往边上挪挪。 两人都未曾说话,气氛却骤然诡异了起来,双方剑拔弩张,各不相让。 围圈的众人皆是感到凉意四起,煞气忽现。 就连隔远了的周边士兵们都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纷纷停了说话,望了过来。 夏初看了看萧慕白越发黑沉的脸,不由的扶额看向了赵老将军。 赵老将军到底是个心思剔透的人,他往左边挪了挪,对着渡鸦招了招手道:“来这坐,衣刀,这回可是多亏了你将渡鸦留给了我,你可舍得将他留在军中打仗啊?” 夏初闻言抽了抽嘴角,对着赵老将军道:“这怕是不行的,估计他这性子也留不住。” 赵老将军惋惜的叹了口气。 夏初赶紧拉着渡鸦坐到了他跟赵老将军的中间。 气氛被这么一打岔总算缓和了下来,众人皆是吐出一口浊气,刚才的情景太吓人了,他们大气不敢出的,不由屏住了呼吸。 “这就是那位,但使韩阳渡鸦在,不教胡马度后山?”萧慕白冷声问道。 夏初点了点头,又附耳对他说:“渡鸦性格孤僻,除了我,谁的账都不买,墨王殿下别往心里去。” 萧慕白点了点头,示意他不曾在意。 夏初却觉得周身被渡鸦的眸光扫荡着,隐隐还能听到他冷哼了一声。 这才反应过来,他即便如此小声的附耳说话,这不该听到的人,还是能够听到的啊…… 夏初对着渡鸦耸肩吐了吐舌头,尬笑了一下,赶紧抽出一只烤的差不多的野鸡,撕下一只腿来递给他。 渡鸦自然的接了过来,面无表情的吃了起来。 萧慕白却是看着夏初和渡鸦刚刚的互动有些微微愣神。 他见过夏初很多种模样,却从未见过这种天真俏皮的玩闹之色。 他第一次见到夏初的时候还是在饮味斋的二楼之上,秋意浓的雅间里。 那日他刚刚回京,许温澜为他接风洗尘,非要拉他去吃酒。 他百无聊赖的推开了窗,便是第一次见到了故作潇洒的夏初,对着苏浅安手一挥,风流无比的说要带他逛青楼去。 少年许是喝了酒,面色白里透红,娇嫩欲滴,明明稚色未褪,语气却是老气横秋。 第二次便是宫中的家宴之上,他穿着精致的蓝衣锦袍,衣摆绣着白色祥云,走起路来朵朵相接,尽是有些飘飘欲仙。 他当时被慕红拉到身边坐下,萧慕白第一次近距离的打量了夏初一眼,甚至,还出言调侃了他。 本来宫中的那次相见,还只是觉得夏初有趣。 直到元宵佳节,在光彩绚丽的灯火之下,萧慕白才真正对这位素爱袭着一身清雅蓝衣的少年另眼相看。 而当他在渝城的军帐之中,闻到了夏初身上独有的药草味时。 他的内心,是震荡的。 他的面色,却是无波。 这些年来,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所以,他筹谋了很多。 为了在他离开之后,母妃跟慕红还能安然的生活。 所以,他早已习惯了将一切事情尽在掌握之中。 夏初,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意外。 那种意外的感觉,让他有些不悦,不悦中,还带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一如刚刚,夏初见萧慕白愣了神,随手撕下了另一块鸡腿递给了他。 他食不知味的咬了一口后才发现。 居然。 真的是。 很好吃啊…… 他不由凝视着夏初。 心中期盼,他究竟还有多少个出人意料呢? 第九十三章 庆功结束 萧慕白贵为王爷,生于宫中,享用的御膳自然数不胜数。 可是,这些年来,他早已不在意口腹之欲。 现下,居然连他都不免为之称赞,可想而知,周围的将士早就惊叹不已了。 “双全,如今赵家军里的伙房是谁掌勺,这腌制烧烤的手艺,当真是不错啊。”段发元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对着赵双全问道。 一旁的阮兆辉、黄伟洲和桑汉明纷纷点头附和,连骑兵将军娄洪方也看了过去。 “咱们伙房的饭菜还是一样难吃,这些都是衣大夫弄的。”赵双全哈哈笑道,看向夏初的目光充满自豪。 众人皆是张大了嘴,随着赵双全看向了夏初。 “衣大夫还如此擅厨?” 夏初在一群将领火辣辣的注视之下慌忙摆手道:“哪里哪里。” “本王倒是期待,你还能给我怎样的意外。”萧慕白挑眉看他,唇角带了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夏初扶额,头疼不已道:“江郎才尽,真的是没有手艺了。” 萧慕白不语,只是玩味的凝着他看。 夏初见状只好又撕了一大块胸脯肉塞给萧慕白,先堵住他的嘴。 待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赵老将军方才起身对着萧慕白郑重的抱拳道:“今日一战,多谢墨王殿下。” 萧慕白连忙起身回礼道:“赵老将军自幼便是慕白敬重之人,无需言谢。” 赵老将军点头,又对着众位将士道:“今日辛苦大家了。” 黄伟洲起身连忙道:“保家卫国,男儿本色。” 阮兆辉、段发元和桑汉明也一起站了起来喊道:“保家卫国,男儿本色。” 余下的将士纷纷起身,万人皆吼:“保家卫国,男儿本色。” 赵老将军一脸赞赏之色,看向萧慕白道:“墨王殿下,练兵有方。” 萧慕白淡然道:“多亏了赵老将军帮忙,底子打的好。” 赵老将军闻言哈哈大笑,挥手示意他们都散了吧。 萧慕白随即也吩咐寒飒让将士们都去休息吧。 “墨王殿下,你的帐篷已经安排好了,让顾未易带你去吧。军中简陋,招待不周了。”赵老将军说完招了招手,让顾未易过来。 “赵老将军客气了,餐风露宿本就是军中常事,何必麻烦还要辟间帐篷出来,我与衣大夫同住就好。” “不行。”萧慕白话音刚落,夏初和渡鸦异口同声的拒绝道。 寒飒的嘴角又抽了抽,心中数了数,这是衣大夫第几次拒绝王爷了…… 萧慕白蹙眉,倒不是他想跟夏初挤在一起,只是军中现在人数庞大,还要单独为他准备一间帐篷,他确实是怕给赵老将军添麻烦。 与其打算挤一挤,还不如找个熟悉的人挤一挤。 是以,他方才,才会那般说。 没想到他屈尊了下来,倒是被夏初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夏初也就算了,那个名唤渡鸦的比夏初喊的还要坚决。 夏初回味过来,琢磨着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强硬。 故而,语气温了几分道:“这个,我帐篷内已经有渡鸦住着了,不,不是很方便。墨王殿下还是该独住一间才是。” 萧慕白面色不悦,挑眉看他。 夏初只好攀上他的胳膊附耳道:“再过几天,你该毒发了吧。一个人,要方便点。” 萧慕白见他说的煞有其事,只好将信将疑的颔首。 夏初见他点了头,忙让顾未易将这位大爷送走。 萧慕白走了两步回头看他道:“你不跟上?” 夏初抽了抽嘴角,这位大爷明显还有话要对自己说。 正踌躇着,赵老将军的声音响了起来。 “如若不打紧的话,墨王殿下明日再召他吧,今晚,我还有些话想要询问衣刀。” 萧慕白知道赵老将军是夏初的外公,这会儿他也不能拦着祖孙亲情,只好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夏初呼了口气,对着赵老将军甜甜一笑。 一路走到赵老将军帐内,该散的人都散了。 帐中只留下了赵氏子孙,还有渡鸦。 赵老将军看了眼夏初,见他没有让渡鸦出去的意思,便也未提。 倒是夏初看着赵老将军的样子,才转头对着渡鸦说:“你去旁边坐一会吧,我们有些事情商议。” 渡鸦闻言便乖乖的在外间寻了张椅子坐下。 夏初跟着赵老将军进到内帐,众人如第一次般,围在沙盘桌前坐下。 虽然才时隔不久,却因刚刚经历生死,再次围坐在一起,恍若隔世。 “你是如何说服墨王殿下出兵援军的?”赵老将军问道。 夏初的真实身份虽不是皇亲国戚,但在萧国也是举足轻重的。 虽然,夏候府与赵家军从不牵扯皇嗣之争。 但是,夏初的态度,还是会影响到他们。 而且京中盛传,夏初与七殿下萧梓穆关系匪浅。 是以,赵双全也是一脸关切的等着夏初回复。 赵兴文赵兴武也在等着夏初的答案,只是他们两个尚且年轻,自小便在军中长大,心思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夏初是如何说服冷傲不羁的墨王殿下,顶着谋逆的大罪来支援韩阳。 “我与他做了一个交易。”夏初心中思量了各种说词,觉得都不太能骗过去,索性直言道。 “没有答应什么不该答应的吧?”赵双全一脸紧张。 “没有,纯粹是私事,和朝廷无关,舅舅外公大可安下心来。”夏初只能含糊其词。 “表弟,你可真是磨磨唧唧急死个人。”赵兴武忍不了了。 他聚精会神的听了半天,夏初一直在打太极。 “你吼个屁,让你去找墨王,别说能不能找来了,能不能到渝城都未必。”赵老将军心中明白夏初约是不大方便直言回答。 虽然他也很想知道,正好赵兴武冒了头,他便将火撒在了赵兴武头上。 赵兴武也是倒霉,偏偏这时候去触了霉头,被赵老将军一番呵斥,又确实没有反驳的理由,只能委委屈屈的往赵兴文身边靠了靠。 赵兴文摸了摸鼻子,暗自庆幸,他刚才也想这么说来着,只是没有赵兴武嘴快。 真是太庆幸了…… “郭伟栋还好好看着在吧?”夏初岔了个话题问道。 赵老将军点头,眉目凝重。 “明天,该是好好审一审他的时候了!” 第九十四章 促膝长谈 赵双全见夏初提到了郭伟栋,面色也凝重了起来。 他看了看两个儿子,欲言又止。 “让他们知道也无妨,他们比云意还虚长几岁,你看看让你教成了什么模样,居然还没有夏韦谋那个老狐狸调教的好。” 赵老将军本来是想劝赵双全别再一直护着儿子,让他们不谙世事,结果看了看两个孙子,再看了看夏初,顿时觉得心中郁结。 夏初见赵双全被斥的一愣一愣的,不由轻咳一声说道:“外公,我自小在山中长大。” 赵双全闻言感激的看了夏初一眼,对着赵老将军道:“就是就是。” 赵老将军冷哼了一声。 赵兴文赵兴武两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又被嫌弃了一番。 “舅舅,你此前是不是查到些什么?”夏初问道。 他还记得,临去渝城的那日,赵老将军说道,捕风捉影,没有证据。 “我有个心腹名唤万忠奎,有一夜见到郭伟栋鬼鬼祟祟的收信,便回来像我禀报。”赵双全点了点头,开始说道。 “收信还能怎么个鬼祟法?”赵兴武小声纳闷道。 赵双全撇了他一眼道:“因为,那不是我们萧用的信鸽,而是胡兵擅用的夜鹰。” 此言一出,赵兴文赵兴武皆是一惊。 夏初倒是颇为淡定,似是早已料到。 赵老将军看他处事不惊,颇为满意,示意赵双全接着说下去。 “我和忠奎设计了一出调虎离山,由他将郭伟栋引开,我偷偷潜入他的帐中查看,却是没有看见胡人的信件。” 赵兴文和赵兴武松了口气,虽说郭伟栋跋扈嚣张了点,但好歹是萧国子民,通敌这种事,太大了。 夏初却是看着赵双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赵双全皱眉肃着一张脸道:“可我却看到了,来自宫中丽妃娘娘的印信书信。具体内容,我还未来得及细看,便听到忠奎提示我郭伟栋快回来的声音,我只能先行退了出去。事后再去查看,信件已经都被销毁了。是以,我和父亲便开始关注了郭伟栋,虽然知道他在军中横行霸道,也未多加责罚,生怕打草惊蛇。” 赵兴文和赵兴武已经被惊的瞠目结舌。 夏初还是神色如常,只是恍然道:“难怪那日郭伟栋跟燕江宏小小的骑射比试,竟是连舅舅外公都前去观看,当时我还问了邵广华,这比试是得有多隆重。原来,你们一直都在观察他。” 赵老将军点了点头道:“是以,那天突发事变。你陡然问我军中有何异样,这事干系重大,没有证据不能妄加猜测,我便打算先让双全查清楚了再告诉你。谁料后面……” 赵兴文和赵兴武听的一知半解,将懂未懂。赵兴武可不敢再搭话了,眼神怂恿赵兴文。 赵兴文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所以,郭伟栋不止通敌,还和宫中的丽妃娘娘勾结?” 夏初点了点头。面上不动神色,拳头却是攥了起来。 “丽妃娘娘不是有施家军么,和我们赵家军的人联系什么,难道……”赵兴文突然明白了什么,捂住了嘴吧,不敢再接着说下去。 赵兴武还是没能明白,不由焦急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此事,还是等墨王殿下明日来了再一道说吧。”夏初对着赵老将军说道。 “他知道你的身份了?”赵老将军问道。 夏初点了点头,啧了一声道:“不是我要告诉他的,他鼻子太灵了,京中不过见过我两次,居然闻得出我身上的药草味,比狗还厉害。” 赵老将军眉头一皱道:“云意,那位是当今墨王爷。” 夏初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 “你这可是欺君,墨王殿下他……”赵老将军有些担忧的问道。 “他连私军都敢调遣,这种谋逆的大事都不怕,我这小小欺君,不值一提。” “云意!他援军是为了我们,你欺君可不是为了他。”赵老将军是个投我以桃必报之以李的知恩之人。 是以,他带了丝薄怒。 “是,墨王殿下大度,必不会说出我身份的,外公放心。”夏初见老爷子动了怒,赶紧敛了玩笑神色,认认真真的回道。 赵老将军看他换了副谦逊之姿,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早了,你也先去休息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是。”夏初行了一礼后,带着渡鸦出了帐子。 回到自己的帐子,边定便闪了进来。 “这些日子压了几封信?”夏初开门见山的问道。 “六封。三封是秉文的,两封是侯爷的,还有一封是七殿下的。”边定双手呈上。 夏初算了算日子,从他走到现在也不过才十一日。秉文写的这么密集,莫非…… 夏初赶紧展开秉文的第一封信,信里说他找到了那位巫马华才,对方所求的是一对银铃铛,下面附上了银铃铛的画像。 夏初一看那副铃铛像,不由惊的站了起来。 我的个娘呐! 不是,是我的个师傅啊…… 那副铃铛像上,赫然雕着麒麟的摸样,那不是他上山之后,白若霏挂在他银镯上的那对铃铛吗?他后来嫌碍事还给取了下来,仔细收在了房中的柜子里。 夏初此时此刻真想抱抱白若霏,真是个好师傅啊。 亏得他还一直埋怨,长这么大白若霏都没能拿出一件像样的礼物送给他。 他激动的看了看边定,这个抱不了,算了。 又转身看了看渡鸦,唔,还是算了吧…… 他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了一下欢欣雀跃的心情。 这实在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他稳了稳心神,接着看后面的信件。 秉文后面的一封信是说已经快留不住那个巫马华才了,还有一封则是胡军进攻的急报传入了京城,秉文担心他的现状。 夏初提起笔,边定早就研好了磨。 他信中先是告知秉文,赵家军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让他放心。 其次,让苏浅安去他房中的柜子底下的夹层里,取一个沉香木的小盒子,里面有一对雕着麒麟的铃铛。铃铛可以先交予巫马华才查看。 但他若是想要,则必须卖身为酬劳,契约两年,两年后铃铛归巫马华才所有。 夏初写完信放到一边,接着看侯爷的信。 侯爷靠前的那封信里,问的是郭伟栋的事情究竟如何。 第二封信里,也是因为得知了赵家军的现状,担心夏初的安危。 夏初想了想,还是先回了封平安信。 接着展开了萧梓穆的信,萧梓穆的信就相当长了,内容也比较琐碎,夏初算了算日子,他也快去古皖城了,索性过几天再回吧。 夏初将给引之和侯爷的两封信分别装了起来,递给边定。 边定领命退了下去。 夏初嘱咐渡鸦早点歇息,自己却还沉浸在巫马华才的喜悦中久久不能平静…… 第九十五章 家常小菜 可能是这些日子太累了,陡然放松下来的夏初,带着巫马华才的喜悦辗转反侧,直到寅时末才缓缓睡去。 天亮之后,来找夏初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都被渡鸦给挡了回去。 直到午时,寒飒第三次来到夏初的帐前,见他还没起身,便扯着嗓子在外喊着:“衣大夫!” 他话音刚落,便被一掌震飞了出去。 还没等到他反应过来,便见着一个灰影跟着他震飞的方向直线逼了过来,一个眨眼的工夫,衣刀便已将他压在身下,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树上的边定抽了抽嘴角,不由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对着寒飒佩了一佩,居然敢吵少爷睡觉,连他都不敢在此时送信。 而寒飒终于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敢喊,都只是默默候在一边了。 就在他感觉快要窒息的时候,一声“渡鸦”从帐口传了过来。 寒飒觉得脖子一松,总算可以呼吸了。 夏初从帐内走了出来,瞪了眼渡鸦,嗔道:“说了不可伤人。” 渡鸦余光撇向寒飒,微微眯了眯眼。 寒飒被一记眼刀扫了过来,周身一凉,赶忙捂着脖子起身道:“方才切磋而已,没有伤我。” 渡鸦转头对着夏初扬了扬下巴,仿佛在说,看吧,我没有伤人。 夏初突然看到带有一丝傲娇表情的渡鸦有些许不太适应,扶额默了一会,对着寒飒道:“你先回去吧,我洗漱后就去找墨王殿下。” 寒飒得了回复,转身一路疾跑着离开。 夏初看了看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欸,本来还想先去看看燕江宏他们…… 帐中。 萧慕白正在翻书,看见寒飒捂着脖子进来回话,不由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寒飒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他长这么大,除了六年前的那一次,便只有这一次,感觉离死亡一步之遥。 “衣大夫身边的那位渡鸦,太狠了!”寒飒面色凝重道。 “没打过?” 寒飒的一张小脸瞬间变的难堪尴尬了起来,一双眼睛无助的往帐口瞟去。 “呃?”萧慕白见寒飒居然摩挲着衣角,扭捏着不回话。 “就没交手,属下是被打的。”寒飒咬了咬牙道。 萧慕白翻书的手楞住了,寒飒的武功,论单挑的话,还未曾有过对手。 “听说你一早上找了我三趟,什么事,这么着急?”夏初一边说着一边掀帐而进。 正好打眼看见寒飒脖子上的淤青,不由的面色上挂了一丝歉然,对着寒飒道:“我给你上点药?” “不,不用了,我去擦点金疮药就好。”寒飒摆了摆手,退后两步告退。 “我帮你上药,明日即可恢复。要是你用金疮药,少不了得淤青个七日。”夏初负手在旁,歪着头看他。 寒飒掀帐的手顿了顿,看了眼萧慕白,见他没有反对,便放了下来。对着夏初行了一礼道:“那有劳衣大夫了。” 夏初一副不麻烦不麻烦的模样,从袖子里掏出了玉肌膏,便抹了上去。 寒飒上完了药便退了出去,出帐正好看见渡鸦守在外面。感觉脖子上的药膏更凉了,快走了两步,站在离他较远的地方候着。 夏初见寒飒退了出去,转身对着萧慕白说:“墨王殿下有何吩咐啊?” 萧慕白头也没抬的翻着书道:“本王饿了,听闻你做饭不错。” 夏初憋了口气,双手握拳,紧了一紧,又慢慢松开。 “等着。”夏初咬牙切齿的扔下一句,出了帐,带着渡鸦朝伙房走去。 一路上,都见着来来往往的士兵在搬运东西。 夏初来到伙房,本以为里面应该也没什么食材,没想到,还颇为丰富。 “哪里来的这些东西?”夏初不由好奇问道。 “战利品啊,外面胡兵撤退之后,一应物资都落下了,看这情况,还得搬上好几日呢。”伙头兵兴高采烈的说。 “嘶”夏初吸了口气,他毕竟第一次亲身经历战争,哪里还想到有这一茬,亏他昨天还在担心将士们吃饭的问题。 简单的挑了几个方便又不浪费时间的小菜做好,渡鸦提着食盒跟着夏初回到了萧慕白的帐内。 夏初将碗筷饭菜摆好,便喊着萧慕白用饭。 萧慕白放下书,抬头却见渡鸦跟夏初一起坐了下来。不由蹙眉看着渡鸦,正要开口,便听到夏初唤了寒飒进来。 “坐下一起吃吧,我做了四人份呢。”夏初对着寒飒道。 寒飒看着桌上摆着四副碗筷哪敢坐下,连连摆手说:“不用了。” “墨王殿下,你让他也一起吃呗,算是我给他脖子上的伤聊表歉意。”夏初看向萧慕白说道,却见他还在盯着渡鸦蹙眉。 寒飒也见到了萧慕白盯着渡鸦蹙眉,渡鸦却是浑然不自知,盯着饭菜。 寒飒咬了咬牙,总得给自家主子分忧不是,便对着夏初开口道:“要不,我和这位渡鸦,去旁边的案几上吃吧。” 渡鸦闻言皱了皱眉头,寒飒撇开了脸,略微往后靠了靠。 夏初看了看萧慕白不太好看的脸色,便分了一半的饭菜,开口对着渡鸦温声说道:“听话,去和寒飒一起吃去。” 寒飒赶紧上前端了饭菜就走,渡鸦倒也真的听话,乖乖的起身,去了另一边吃饭。 萧慕白这才走了过来坐下,看着桌上的青菜豆腐,番茄炒蛋,红烧茄子,还有一盘不知名的丸子。 他挑眉看着夏初道:“就这?” 夏初撇了撇嘴道:“又不是非得大鱼大肉奢华无比才叫好吃,你尝尝先。” 萧慕白将信将疑,夹了片豆腐吃下,觉得表皮焦黄,内里鲜嫩,还有些香酱的味道,夹杂着青菜的清香。 真的是。 唔,确实好吃。 他又分别吃了鸡蛋和茄子,和以往见过的菜肴一样,吃起来口感却完全不同,别有一番滋味。 他内心赞赏不已,面上却是平静无波,指着最后那盘丸子问:“这是什么?” “你吃吃看?”夏初托腮说道。 萧慕白夹起一个咬了一口,外表酥香,嫩里居然清脆爽口,他看了一眼,面色总算崩了点裂缝道:“萝卜还能这么做?” 夏初看见萧慕白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赞,得意不已。 这辈子吃了他做的饭还能这么淡定的人,也只有这位墨王殿下了。 夏初给自己也盛了碗饭。 “吃完了,我们就该去审审那位通敌的人了。” 第九十六章 秘闻 夏初做的菜到底好不好吃,寒飒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因为他和渡鸦两个人坐在一起,是半筷子的菜,都没敢夹过。 他迅速的扒了两碗米饭,便退在一旁,看着渡鸦津津有味的吃着。 而一旁的夏初跟萧慕白,一边吃着,还一边谈笑风生。 寒飒听着萧慕白时不时对于菜肴的点评,偶尔发出的赞赏之声,和渡鸦在一旁吃的倍儿香的吞咽之声。 他立在一旁,倍感煎熬的候着萧慕白和夏初吃完,见渡鸦也起了身,便赶忙出帐唤了人进来收拾,之后随着他们一起出了帐,往赵老将军帐篷那走去。 沿途有些帐篷里的赵家军被搀扶着出来正晒着太阳,老远看见了夏初便亲切的唤着衣大夫。 夏初走走停停,时不时驻足还与他们攀谈两句。 萧慕白倒也不催他,跟在身后望着他的背影觉得,如果夏初从了戎,也定然会是位好将军。 可他既然瞒着自己的身份入了营,军中,怕是留不住他了。 而赵老将军一大早上就派了人去唤夏初,见他一直睡着,体恤他这些日子的辛苦,也是未曾再打扰,硬是等到了现在。 此时见他们来了,便对着夏初问道:“要先去牢里审审那个蒋机吗?” 夏初摇了摇头道:“他不过是个听命做事的人,承不承认都不重要,直接去审郭伟栋吧。” 赵老将军闻言便带着他们一行人,去了郭伟栋的帐中。 因为,郭伟栋好歹还挂着少将军的军衔。 上一次的比试事件,赵老将军也只吩咐暂且搁置。 是以,他一直都还住在自己的帐篷内休养。 赵双全将帐篷周围的士兵都屏退,掀开帐帘,赵老将军便领头走了进去。 萧慕白,夏初,两位小赵将军鱼贯而入。 寒飒和渡鸦自然的一左一右守在了帐外。 萧慕白进去后,只瞧见了一个被绑成粽子样的人,从上到下,都被白色的绷带包的紧紧实实。 萧慕白挑眉看着夏初问道:“之前用过私刑了?” 夏初看了看郭伟栋,右手握拳在唇前轻咳了一声道:“没有。” 萧慕白又狐疑的看向了赵老将军。 赵老将军看着一身骨裂,后脑勺还被开了瓢的郭伟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墨王殿下,我们都还没用过刑讯。此事发现之前,衣刀揍过他一次。”赵双全上前一步说道。 萧慕白玩味的看了看郭伟栋,又对着夏初说道:“你武功不高,揍起人来倒甚是彪悍。” 夏初被他看的有些悚然,转身对着赵双全道:“还是赵将军来审吧。” 赵双全点了点头,上前几步靠近床边,众人皆是后退了两步,站成了一排。 郭伟栋此时还一脸迷茫的看向萧慕白,不明白为何墨王殿下,会在赵家军中出现。 “郭伟栋,你可曾勾结后宫?”赵双全厉色问道。 郭伟栋的瞳孔明显放大,却随即开口道:“没有。” “你可曾与胡军中人暗通书信?”赵双全继续逼问。 郭伟栋的嘴巴惊的张了开来,却还是咬定:“没有。” 赵双全冷哼一声道:“忠奎曾见你用夜鹰与人通信,而我也曾进过你的帐篷,亲眼见到一封盖有丽妃娘娘印信的手书,你作何解释?” 郭伟栋的面色慌张了起来,他扫视了一圈众人,稳了稳心神,尽量沉着声道:“赵将军空口白牙,可有证据?” 郭伟栋虽然慌张,但是内心无比清楚,他们没有证据。 但凡他们有一点证据,现在自己也不能够安然的在这躺着,早就该身在大牢了。 只是,为什么这一仗,赵家军还是打赢了? 为什么墨王殿下会出现在这? 他百思不得其解。 “赵家军的刑具,郭伟栋,你也想亲自试试么?”赵双全凛着张脸,威吓道。 夏初看了看都已经绑成这样的郭伟栋,这玩意儿还怎么用刑。 他上前一步对着赵双全道:“这么大的事,认了也是死无全尸,用刑怕是,也不会招的。” 众人皆是点了点头,那还怎么审,死活都是不会招的。 夏初又走了两步,靠近床边对着郭伟栋温柔的笑了笑道:“我来试试?” 郭伟栋看见夏初走了过来,一种莫名的惊惧就从心底无法抑制的升了上来。 看见夏初的笑脸,更是不寒而栗。 他想摇头,可是脖子被夏初掐过之后,到现在都还不能动。 他想往后爬,可是周身都骨骼碎裂,移都移不了。 他只能浑身颤栗,嘴里呜咽,含糊不清的说:“别过,别过来,你,你别过来。” 萧慕白见着郭伟栋陡然这么大的反应,不由对着床前的夏初若有所思。 他武功不高,究竟当日,是如何揍得这郭伟栋害怕如斯的? 夏初拍了拍郭伟栋依旧紧绷的脸蛋,柔声说道:“别怕。” 这一拍,让郭伟栋想到了演武场的那一日,他情绪更加癫狂,对着赵老将军喊道:“赵老将军救命啊,不能污蔑属下啊。” 夏初从腰带里摸了根针,扎进了他的肩井穴,瞬间他就安定了下来。 连颤抖,都是不能了。 郭伟栋只能眼眶含泪的看着赵老将军,不停的喊着:“救命啊……冤枉啊……” 就在众人都以为,夏初莫不是要用针扎他个千千万万遍的时候,却见夏初从怀里掏出了几根香线在他床头燃起。 又转身回到桌子,在水里撒了些粉末倒给众人喝下。 待香线燃烧殆尽,众人只觉帐中香气沁人,而郭伟栋的情绪早已平静下来,目光也不再清明,逐渐失焦,朦胧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夏初柔声问道。 “郭伟栋。”郭伟栋躺在床上木讷的回道。 “你以前的名字呢,很久很久以前,你母亲给你取得名字叫什么?”夏初继续柔声问道。 “施、伟、栋。”郭伟栋似乎回忆了很久,过了一会才一字一字的回道。 他这句话一说完,屋里的人皆是吸了口凉气。 施姓,那便只有! 施将军了…… 第九十七章 身世 夏初回头抬手对着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防止他们惊扰了郭伟栋。 “你母亲是何人?”夏初继续轻柔的问道。 郭伟栋面色似是不忍回忆,片刻后才皱眉开口道:“青楼女子。” “你父亲姓甚名谁?” “施浮丘。” 果然是施将军,众人这才呼出了口中的那口长气。 “你为何投身赵家军,不入你父亲施家军。” “施浮丘安排的。” “安排你通敌卖国吗?” “没有,他只是安排我潜伏在赵家军中。” 夏初闻言蹙眉,继续问道:“那你为何会有丽妃娘娘的手书还与胡军中人用夜鹰通信?” “因为,她许诺我。即便施浮丘不愿认我,她也认我是她的子侄。只要我为她办成了这件事,她会给我一个不输于施浮丘的锦绣前程。” “这你也信?” “她已经帮我成为了少将军。” “她怎么帮的你?” “年前,她派人送来了胡军中一位将领的传信方式,年底的时候胡军佯攻了几次,我便立了些军功。年初,就受了封。” 夏初身后的呼吸声皆是重了一重,原来郭伟栋的胜仗是这样来的。 “可还有书信保留?”这是关键,夏初柔声哄问。 “没有,都烧了。” 夏初轻啧一声,太可惜了。 又接着问道:“年后呢,她又吩咐你做什么?” “让我在赵家军内部做些手脚,胡军那边送来了一些粉末,说是无毒的,验查不出,混入面粉中长期食用只会让人四肢无力。” 粉末的事情夏初已经知晓了,于是直接问道:“你做了哪些手脚?” “命人在邓启中巡山的时候递给他吃了有毒的果子,趁他昏迷推他落山。本来万无一失,谁知道他落山时疼醒了过来抓住了一颗树枝,未曾坠死。本来混合了两种毒素即便没有坠崖而死,也会中毒身亡,军中大夫都束手无策,谁知道新来了个衣大夫。” 郭伟栋说到这里即便意识模糊,本能的面色上,却是浮现了阴霾。 夏初这才恍然,为何比试那日,郭伟栋那么愤恨的执意让他行跪拜参礼。 “你毒害邓启中是为了山中的阵法?”郭伟栋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毒害邓启中,难怪后山会顷刻间布满胡军。 “是,他昏迷了之后,我安排人替了他的位置,重新布了阵法送给了胡军。” 听到这里,赵兴武有些忍不住的想要上去揍他,被赵双全和赵兴文给摁在了原地。 “还动了别的手脚吗?”夏初忍着怒意问道。 “故意激燕江宏和我比试,他本来可以天衣无缝的死在演武场内,偏偏又是那个衣刀!”郭伟栋失焦的眼睛里也蕴上了一层怨怼。 萧慕白的目光从郭伟栋的身上,略到了夏初的侧颜之上。 原来赵双全说的此事发现之前,夏初揍了郭伟栋一顿,想必就是为了这个叫燕江宏的。 萧慕白复又想起了他骑马带着夏初入城门之时,二十万赵家军,兴高采烈的欢呼衣大夫时的整齐热切场面。 年纪不大,朋友不少。 “为什么是燕江宏?”夏初继续问道。 “他是骑射教头,还负责管理弓箭。” 原来如此,赵家将军们恍然大悟,怪不得守城之时,从库中搬过来的弓箭一拉就断,羽箭尽数裂开。 “燕江宏虽然没有身死马蹄之下,你却趁他卧床派人对弓箭动了手脚。” “是。” 这下,连赵双全都有些忍不住了,被赵老将军瞪了回去。 赵老将军也是心中强压着怒气,还好夏初把他给打折了,否则背地里还不知道要干出多少事来。 “施浮丘当真一无所知吗?” “丽妃曾经跟他提过,被他拒绝才私下联络的我。” “为了飞黄腾达,卖国求荣你都能做吗?” 郭伟栋愣了愣,半晌后才缓缓哀伤的轻声说着:“我不是想要飞黄腾达,我只是,不想再被人称为,娼妓之子。” 夏初看着郭伟栋悲恸的面容,心中的愤恨消弭了那么一丝丝。 他自小,应该也是过得极为凄苦。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的伤痛,要二十万赵家军来替他陪葬! 夏初起身走向赵老将军道:“我们先回您帐中再议吧。” 赵老将军点了点头,率步走出帐中,赵双全召来士兵吩咐严加看守,也一并跟了上去。 而躺在床上的郭伟栋,并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然说出了一个,压在他心头,二十年的秘密。 他身为施浮丘的儿子,本该荣华加身。 可是,只因为母亲是位低贱的青楼女子,便被父亲亲手灭了口。 他是施浮丘的亲生儿子啊,却被自己的父亲换了个姓,直接扔在了别的军户人家。 他心中愤恨,母亲以为生下他便可享尽富贵。 呵。 却殊不知。 他的出身,是他们母子两个人的劫难。 谁,都难逃一死。 早晚罢了。 郭伟栋的意识仍然还是不清,仿佛自己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梦中的他,不过孩童时期,牙牙学语。 母亲每日抱着他开心的做着白日梦,对着他说:“你是施浮丘的儿子,等你长大,便带你去见施将军。” 待他能够蹒跚走路,想要和周边的孩子一起玩耍。 却每每出了院子,便被丢的一身泥巴。 那些面容可爱的小伙伴冲着他嫌弃的大喊,这就是那个娼妓的儿子。 等到他七八岁该入学的时候,母亲真的带他去了施府。 府中下人安排他们在一个房间候着。 过了一会,来了位老嬷嬷领着母亲去了另一个房间。 他独自一人,心中害怕,便偷偷的尾随在后面,却亲眼在窗缝之中,看见母亲被所谓的父亲,亲手掐死。 母亲的余光还撇到了窗外的他,手指向他的方向不停挣扎,他害怕极了,跑了回去,在屋中呆着,不敢哭,也不敢叫。 没过一会,那个叫施浮丘的人走了进来,看着他冷漠的吩咐,不准他姓施,以后改姓郭。 所谓的父亲,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问过,他便被送去了别人家寄养。 于是,他心中发誓。 一定要出人头地,即便不做他施浮丘的儿子。 也要有一个全新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 让所有人,都不敢在笑他一声。 娼妓之子。 郭伟栋终于闭上了眼。 也不知道他此刻清醒了没有。 他的神色平静。 眼角,却是。 流下了一滴泪。 第九十八章 我来 一行人又来到了赵老将军的帐中。 众人的面色都非常凝重,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 丽妃娘娘居然指使自己的亲侄子通敌卖国,她已经艳绝后宫,备受宠爱,四殿下也是皇上喜爱的皇子。 她何至于? 夏初也很想问一问这位当今的丽妃娘娘,究竟是为了什么? 兵权吗? 上辈子,他都已经指婚给了萧言竣,赵家军也等于是他的左膀右臂,为什么,还要将他们全军覆没呢? “墨王殿下,此事你怎么看?”赵老将军看向眉头深锁的萧慕白问道。 “此事不宜声张,毕竟只是凭着郭伟栋一人之词,揭露出来只会打草惊蛇,也定不了任何人的罪责。而且……”萧慕白探究的看了看夏初,接着说道:“没准郭伟栋明日之后,便会矢口否认。” 夏初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开口解释道:“方才我在郭伟栋床头所燃的是一种名唤荅栗的香线,此荅栗香可以麻痹人的思维,让他进入半睡梦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他的意识会相当的薄弱,压抑的内心会被放大,记忆会被唤醒,只要提问的方式稳妥,一般都会知无不言。” “这么神奇?”赵兴文倍感兴趣。 “当然,也不是对谁都有用的。他需要的条件比较苛刻,只是他先前被赵将军威吓了一番,又见到了墨王殿下,知道胡军大败,心中明白在劫难逃,已然崩溃,才会这么容易就中了招。” 众人闻言稍加放心,若是随随便便燃个香,就能让人知无不言,这荅栗就太可怕了。 “比如,像墨王殿下心性坚定,就必不可能中招的。”夏初盈盈笑道。 萧慕白走了两步,靠到他的身边,低头附耳至夏初,轻声戏谑道:“不是江郎才尽了吗?” 夏初白了他一眼,小声回道:“又不是我制的香。” 赵老将军看着他们居然还咬起了耳朵,忍不住轻咳一声道:“那此事便不上报了,由我们暂时看管郭伟栋,慢慢搜集证据,在禀明皇上处置,墨王殿下认为如何?” 萧慕白蹙眉思虑了一会问道:“不知赵老将军要如何跟父王解释赵家军中了胡军粉末一事呢?” 赵老将军显然也忘了这茬,经他一提,才想了起来这郭伟栋还干了这么件丧尽天良的事。 赵老将军来回踱步,走了几趟后停了下来,对着萧慕白说:“就说年初有胡军的细作入了城,偷偷下的药吧。” “这样只怕有损赵老将军的威名,报了上去,怕是有罚无赏。”萧慕白是替赵老将军不值,明明是浴血奋战,保家卫国。 这么一说,反倒变成赵老将军有眼无珠,差点累的全军跟着覆没,百姓连着遭殃。 “无妨,总好过敌人有所警惕,尾巴就更不好抓了。”赵老将军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 “赵老将军大义。”萧慕白抱拳行了一礼,他此生最为敬重的,就是像赵老将军这种男子。 赵老将军颔首,继续说道:“胡军的事,稍后我会拟个折子,送往京城。墨王殿下此番重伤了段干观石将军,想必皇上也不会怪罪你调兵一事了。” 本来萧慕白也不在意,面上还是恭敬的回了声:“是。” “不知墨王殿下准备何日启程回渝城。” 赵双全觉得父亲这话说的委实太过直接,人家墨王殿下刚帮了大忙,这马上就撵着人走。便赶忙补了句:“渝城那边毕竟是边境,父亲这是不放心。” 萧慕白投给赵双全一个并不介意的眼神后开口道:“如今庆城的守卫军也回去了,赵家军的士兵暂时还不是很方便,城外的那些物资本王就帮着赵老将军都搬进来吧。等到月初,便拔营回渝城。” “战利品这么多?八万人还要搬到下个月?”夏初惊了一下。 “你还未去城外看过?”萧慕白挑眉道。 夏初摇了摇头,他哪有城时间去城外看一眼啊。瞧萧慕白这话说的,从进城到现在,他哪有一刻是闲着的? “无人收废帐,归马识残旗。”萧慕白感慨了一句。 “是啊衣刀,你没出去看所以不知道。这回我们缴获了大批的物资,不仅有粮草,肉脯,还有军需武器,辎重车。还有些稀罕玩意,回头你去挑一挑。”赵兴武兴奋的说道。 是啊。 积尸草木腥,血流韩阳城。 夏初经萧慕白提及,才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不由的面色一肃道:“那些敌我尸首如何处理?” “这?向来都是就地掩埋啊。”赵兴文也不知道为何夏初突然如此严肃。 “还是烧了吧。”夏初面色凝重的说道。 “烧?这可如何使得,将士们虽然战死沙场,那也必须入土为安才是。”夏初这句话将赵双全吓的不轻,赶忙阻止道。 “赵将军,土葬可能会引发大规模瘟疫的。”夏初叹了口气,说出他的担忧。 “不,不能吧。以前我们也是土埋,也没有发生过啊。”赵双全被夏初唬了一大跳,但还是略带心虚,底气没那么足了。毕竟夏初的医术,他是认可的。 “这次死亡的人数太多了,光是那后山入口处就堆积了四万人。城外更是尸横遍野,我听闻护城河都被塞得几近断流。最重要的是,以往你们大都是年底开战。那时正值腊月寒冬,尸体没那么容易腐烂,只要掩埋及时,问题不是很大。可是现在,没几天就要立夏了。一旦尸身堆积腐烂,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夏初不是危言耸听,瘟疫的可怕不亚于一场血淋淋的战争。 他看向赵老将军,面色肃然,眼神凝重。 而萧慕白在他的身后,看着夏初瘦削的背影,天气乍暖,少年虽然还是穿着一身蓝衣布衫,却没了棉衣垫底,越发显得更加单薄。 但是,他立在那里,背脊挺直,语气坚定。 冒着大不违,说出了,极有可能发生的一件大事。 果然,连赵老将军沉思良久后,都颇为无奈道:“衣刀,自古火葬,不容于世。” 夏初闻言,抱拳行礼,眼神矍铄。 “那便由我一人,来做这天下,无人敢做之事!” 第九十九章 赠簪 夏初的话,让在场人的脸,闻之色变。 “衣刀,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赵老将军赶忙呵斥夏初,复又对着萧慕白道:“墨王殿下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萧慕白毕竟事皇室子嗣,如今听了这胆大妄为的话可如何是好。 夏初转头看向萧慕白,见他的目光正追溯在自己的身上,这一回头,两人的目光便于空中交织在了一起。 于是,萧慕白看见了一双无比清澈的眼睛。 像山泉里泛起的无数水泡,像夜空中闪现的无数繁星,绽放着耀眼的光芒,带着最初的纯粹与他坦然相视。 而夏初却看到了一双漆黑幽深的凤目,虽然平日里总是淡漠的看人。 此时,却有种说不出的深沉,像是一片永无止尽的大海,狂风巨浪般朝夏初呼啸而来,却只是温柔的将他包裹在其中。 夏初见着萧慕白并没有反对他的意思,不由感激的一笑。 这一笑,让萧慕白猝不及防。 明明是一张平庸的,不能再平庸的脸。 搭着那双星眸流盼,楞是让他觉得夏初这一笑,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外公。” 夏初这一喊,让赵家的人又抖了抖。 虽然心里明白萧慕白是知晓夏初身份的,可还是有种莫名的罪恶感,复都小心翼翼的看向萧慕白,却见他微微有些恍神。 一时间,竟也看不出喜怒。 “不得胡闹,旁的事,外公都可以依你。”赵老将军还是铁青着脸,不容商量的拒绝。 “我并非胡闹,这一把火,无论外公同不同意,我都会放的。”夏初寸步不让。 “你!你……”赵老将军被夏初气的捂着心口,竟是昏了过去。 “赵老将军!” 众人皆是面色大变,夏初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替他把脉。 片刻后,在众人惶恐的眼神中。 夏初失笑了一声,无奈的开口。 “外公,你怕不是忘了,在我面前装晕是没有用的……” 赵老将军的面色没绷住,额上的青筋跳了跳,睫毛也是颤了颤。 可却就是闭着眼,硬装着不起来。 众人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夏初没法,也只能叹了口气,退后一步,跪拜着磕了一个头。 “外孙不孝,心意已决。” 夏初说完起身,像帐外走去。 行至帐口,驻了足,没有回头,却缓缓的开口。 “事后军中只需出一纸缉拿令,海捕一名唤作衣刀的大夫即可。” “表弟!”赵兴文赵兴武同时喊了出来。 连他们都听的出来,夏初,这是要走了…… 赵老将军没有睁眼,赵双全没有出声。 因为,他们心里都知道。 他们拦不住他,也留不下他了。 萧慕白跟着夏初一起离了帐子,两个人闲庭漫步,并肩而行,宛若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最后,还是夏初憋不住了,先行开口道:“墨王殿下,可能今夜,你就得跟着我提前跑路了。这赵家军,看来你是呆不到下月初了。” “不可,王爷这几日不能上路。”寒飒在身后见着萧慕白没有反对的意思,忍不住出声制止。 夏初回头看了眼寒飒,戏谑道:“你倒是护主的狠,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 “好。”萧慕白在一旁应道。 “今晚不能为你准备饭菜了,有些人,还是想要告别一下。”夏初踢了一颗脚下的石头,目光追溯着石头的方向,掠向了远方。 萧慕白点了点头,带着寒飒先行离开,迎风飘来了一句。 “也不差这一顿。” 夏初嘴角抽了抽。 淦! 这是打算长期奴役他么。 夏初先是去找了趟顾总教头。 他接了赵老将军的令,此时正在调查燕江宏受伤卧床期间,究竟是谁进了仓库损毁了那些弓箭。 夏初进帐时,看见他正在翻阅人员名册。便轻轻唤了声:“顾总教头。” 顾未易见是他来了,额头青筋不由突突的跳了起来。 生怕夏初又要告诉他一件什么大事。 是以,他第一个反应先问:“没出啥大事吧?” 夏初一时失语,心中想着,现在是没有,晚点就有了…… “衣大夫?”顾未易见他沉默不语,心下更慌了。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夏初敛了敛心神,轻松的说道。 “那就好。”顾未易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又觉得哪里古怪,便狐疑的看着夏初道:“怎么突然要特意过来看看我?” “唔,就是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心中感激。”夏初心中都明白着呢,不管是不是侯爷所托,还是看在了那根信物的面子上,夏初承了顾未易两次情。 一次,是他初入军营。顾未易带着他在演练场引荐给大家,特意嘱咐要对他多加照顾。 一次,是他在赵老将军的帐中,为了他跪拜磕头,求着赵老将军,要替他受过。 夏初心里都记着。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根兰花簪,递给了顾未易。 “这是?”顾未易看着那根兰花簪失了神,讷讷的问着。 “那位贵人交代了,这根簪子,就给你了,权当留个念想。”夏初将簪子往前送了送。 也不知道回去了侯爷知道会不会生气,但是他觉得,这根簪子既然是顾未易当年送给娘的,如今再回赠了他,也算物归原主了吧。 夏初将簪子塞进了顾未易的手中,又接着说道:“撇开这根簪子,我还欠你一次情。今后,也定当还给你。” 而顾未易,仿佛还沉浸在了往事之中,看着手中的簪子失了神。 夏初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便出了帐。 出了帐的夏初又带着渡鸦去了伙房里的大棚,手把手教着那些伙头兵如何腌制,如何刷酱,如何上串,烧烤时候的注意事项,何时翻滚。 还有,要在肉上顺着纹理切开口子,别小看了这一步,顺着纹理切,味道更能入了进去。 伙头兵们也不知道夏初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跑到大棚里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教他们。 但还是一个个学的认真,时不时问出一句。 “衣大夫,这样对吗?” “衣大夫你来看看我这里。” “衣大夫……” 第一百章 告别 待夏初忙完了这一切,再出棚时,天色早就黑了。 带着伙房里的人,还叫了一队墨王军的小兵帮忙,把东西打包抬了起来,往赵家军士兵的帐篷,浩浩荡荡的走了过去。 夏初让人将烧烤挨个分发下去,便挨个进了各个帐篷。 每个帐篷里的士兵见了他,都是眉眼带着欢笑,轻快的齐齐唤了一声:“衣大夫。” 夏初跟他们点头示意,安抚他们不用操之过急。 再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大家又是生龙活虎的威猛汉子。 到时候,还是得被顾未易操练的死去活来,苦不堪言,再想向如今这般休息,那可是再也没机会了。 众人刚开始被他说中了心事,面色刚刚沉闷,便被他后面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我现在倒是无比怀念顾总教头的魔鬼训练呢。”边上靠着的一个小兵笑着笑着,感慨了起来。 夏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种躺在床上歇着就能拿到军饷的日子,以后怕是做梦都没有了,眼下你就珍惜吧。” 众人皆是又被他逗得哄堂大笑。 夏初让他们赶紧趁热先吃起来。 “衣大夫,你这烧烤的手艺真的是堪称一绝。”挨着夏初的一个小兵边吃边赞道。 “怎么,我们衣大夫的医术难道不是妙手回春嘛。”另一个对面的小兵不甘示弱的怼了回去。 “是,是。”众人纷纷笑着应道。 “这回得多亏了衣大夫,否则后果……”对面的小兵又肃着脸说道。 众人们皆是面色一凛,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看向夏初的脸又多了份尊崇。 “你们都要好好照顾自己,日后入了沙场,也要守望相助。”夏初看着他们一张张年少刚毅的脸,突然认真的嘱咐道。 “唔,我们不是有衣大夫吗?”一个小兵突然被夏初的郑重弄的有些无措道。 “总不能一直让我看着你们吧。”夏初心中生出一丝伤感,面上却故作轻松的说道。 “也是,以后换我们守护衣大夫!”不知谁带头喊了这么一声。 帐篷里突然鼎沸了起来,跟着一起喊了一声:“守护衣大夫!” 于是,隔壁的帐篷也一起喊了一声:“守护衣大夫!” 慢慢的,整个士兵营地都在齐声高喊:“守护衣大夫……” 在这个月朗的星空之下,在这片韩阳的土地之上。 声声整齐,句句洪亮。 经久不息,荡气回肠。 夏初的心,突然就酸了起来,看着一张张热情四溢的脸,听着一句句他们的肺腑之言。 可是,他们还不知道。 夏初,是来告别的。 他出了帐子,站在帐营的正中,对着四周抱拳行了个军礼。压着哽咽的声线,沉闷的说了句:“兄弟们,多多珍重。” 士兵们听着他没来由的话,纷纷面面相觑。 不知今天的的衣大夫,到底是怎么了? 夏初离开的步伐有些踉跄。 实在是,心神受了些震荡。 渡鸦在一旁扶了他一把,夏初冲他苦笑了一下道:“无事,我只是没有料到,自己竟会这般不舍。” 是啊,这三个月以来的朝夕相处。 不知不觉,感情竟已深厚如斯。 军营里的生活不比其他,士兵们的感情更是远比京城来的更加真挚。 更何况。 京城,他迟早是要回去的。 而这里,他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夏初稳了稳情绪,带着渡鸦向燕江宏的帐中走去。 燕江宏,单翔鹏,邓启中早就收了夏初的传信,一早便都候在帐里。 见夏初进来,单翔鹏漾着笑意问道:“刚从士兵营过来?” “你们也听到了?” “那可不,震耳欲聋。你又做了什么,将他们感动成那样。”邓启中好奇的笑着戏谑道。 他们三人刚才听到那些山呼之声,也是被震荡的不行。 夏初心中却更加感伤,他明明,就没有为他们做些什么。 却平白,承了他们这么重的厚意。 “我,就要走了。” 三人听到夏初闷闷的说了这一句,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夏初会离开。 可是,他们三人心中都知道。 像夏初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只是,没有想到。 这一天,来的竟是这样的迅速。 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夏初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他们道:“最后给你们的宵夜了。” 邓启中将盒子打开,一一摆放出来。 大鱼大肉,野鸡烧兔,蛇羹鸭煲…… “师傅。”燕江宏的嘴,早就扁了下来,那一桌子的菜,不就是上次夏初问他想吃什么,他随口说出来还被单翔鹏拍了一巴掌。 没想到夏初还一直记在心里,七尺多的汉子瞬间就红了眼眶。 “你们三个跟那些士兵们毕竟是不同的,我也不想瞒着你们。”夏初定了定心神,看着他们说道。 “什么时候出发?”单翔鹏带着点哽咽问道。 “今夜。” “我们送送你!”单翔鹏和邓启中同时说道。 可怜的燕江宏,看着自己还悬着的腿,一张嘴都垂到了下巴。 “不行,今晚你们不可出账。”夏初给士兵们,还有将军们的膳食里,都下了一点点的安神药,来保证他放火的时候,不会被人冲出来救火。 唯独他们三人,他没有下药。 因为。 只有他们,可以好好告别了。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做,我们可以帮忙的。”单翔鹏察觉了一丝异样。 “这事,你们帮不了。”夏初坚定的说道。 “还,会回来吗?”邓启中试探着问道。 “应该是不会了。”夏初如实说道。 三人的情绪刹时低落到了尘埃里。 “但,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 夏初拉着他们的手,叠加在了一起,最后缓缓的覆上自己的手,郑重的,仿若仪式。 从燕江宏的帐子里出来后,夜已经深了。 夏初看了看月色,已经三更天了。 药效应该都发作了,便让边定取出他下午吩咐准备的松油。 好在之前打仗,军营里准备的够多,再加上战利品也搜刮了不少。 尸体们也已经被堆积到了一起,应该是之前打扫准备下葬的。 夏初吩咐边定跟渡鸦去泼松油,他点了火把跟在后面。 身后的密林却突然冲出来几个黑影,渡鸦反手便是一掌冲着靠近夏初的男子。 “是本王。” “住手!”夏初急忙喝停了渡鸦。 夏初看着一身墨衣的萧慕白,诧异的道:“你来干什么,办完了我会去找你的。” “来帮你。”萧慕白话音刚落,那几个黑衣人便帮着浇起了松油。 夏初狐疑的看着萧慕白,见他神色平常,而旁边的松油也泼的差不多了,便暂时忽略了他,准备将手中的火把扔出去。 却陡然,被身旁的萧慕白,将火把自他手中抽走,替他扔到了尸体之中。 “嘭”的一声,瞬间便燃起了一片火海。 “你干什么?”夏初惊道。 “如此,本王才好替你担着。” ------题外话------ ★,°:☆( ̄▽ ̄):°★。撒花,终于到了一百章了。能看到这里的都是订阅的小可爱,还有打赏,投月票和评价票的小可爱,比心爱你们。最后求一波书评,让我知道哪些点戳到了你们~~ 第一百零一章 连夜离营 夜色寂静,月色朦胧。 火海的光,映射在萧慕白惊为天人的眉宇之间。 夏初看着他雕刻般的俊美容颜,他淡然的目光,直视着前方的火海。 轻薄的唇角,冷硬紧绷,色淡如水。 周身一如往常散发着疏离勿进的气息。 只是此刻。 夏初觉得,那种气息好像接纳了自己,融为一体,将他护在了身后。 待火海燃的差不多了, 萧慕白低头,正好看见夏初含着一双星光流转的眸子,顾盼生姿的凝视着他。 萧慕白蹙眉转身,嫌弃的说了句:“如今你的易容,可以卸下了。” 最近每每看到那双剪瞳,嵌在那副平庸僵硬的易容之上,就分外不悦。 夏初正心中荡着感动,陡然被萧慕白迎头棒喝,一脸懵懂,见他已经迈步离开,慌忙追了上去。 “嗐,你倒是等等我。” 一行四人,除了萧慕白和夏初,还有寒飒和渡鸦。 披星戴月,驾马而驰。 “萧慕白,刚才一共出来了几个暗卫?” 夏初刚刚光顾着看萧慕白愣了神,只知道来了好几个暗卫,具体来了几个,他也没在意。 萧慕白陡然听到夏初直呼其名,没有叫他墨王殿下,心神有些恍惚。 “六个。”一旁的渡鸦答道。 夏初赞赏的对着渡鸦点了点头,复又转头耀武扬威的对着萧慕白扬了扬下巴。 萧慕白冷哼一声,也不理他,打马加了速。 夏初啧了两声。 “王爷的架子就是大啊……”说完扬鞭追了上去。 四人往渝城的方向连着餐风露宿赶了三天的路,终于在第四天夜晚停了下来。 寒飒和渡鸦分别开始扎起了帐篷。 萧慕白总算逮到机会,把夏初摁在河边洗了他的易容。 夏初扑腾着两条胳膊,想要开口唤渡鸦,可惜被摁在水里,一张口就是一串泡泡,咕噜咕噜的往外冒着。 好不容易等萧慕白松了手,夏初因为一直用力上抬,一个惯性,直接踉跄的向后倒去。正好,被萧慕白单手拦腰接住。 唔,这个姿势颇为……。 夏初瞳孔放大,一脸惊恐的对着萧慕白吼道:“你干嘛?” 萧慕白本来刚刚看到出水蓉姿的夏初,双眸荡着涟漪还有些局促,被他这么一吼,不由蹙起了眉头,手一松,夏初应声落地,摔了个实实在在。 “呃?原来本王不该接着。”萧慕白看着落在地上,呈大字型的夏初一本正经的说道。 转身一撩衣袍,潇洒的迈着步子回去了。 “萧!慕!白!”夏初双拳锤在了草地之上,愤恨的怒吼。 等到他起身,回到渡鸦身边,便令着渡鸦,让他把帐篷扎的离萧慕白远远的。 渡鸦看了眼夏初原本的容颜,倒是面色平静,听话的拔起已经插好的木桩,跑到老远的角落开始重新扎了起来。 而寒飒此时抬头看见了夏初的容貌,那就淡定不了了。 他指着夏初的脸,磕巴的说道:“王,王爷,这,这,这不是小侯,侯爷吗?” 萧慕白看着夏初原本的面庞,顿感身心愉悦,嘴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点了点头。 寒飒这才恍然大悟,自家王爷早就知道了。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低头抬头的看了好几遍。 “看什么看,你家王爷就快毒发了,你还不手脚麻利点。”夏初心中正憋着火,冲着寒飒一股脑的撒了出来。 寒飒闻言才想起了这么一件大事,赶紧手脚麻利的干起活来。 “你也不怕我治不好你。”夏初看见萧慕白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就来气,对着他吼道。 “你都不怕,本王怕什么?”萧慕白以为夏初置了气,才将帐篷般的那样远,不以为意,随性的说了句。 此时,萧慕白双手支在身后,整个人呈现半躺的姿势,浅薄的领口微微撑开了些,露出了性感的锁骨,在月光的倾泻之下,真是说不出的风流。 夏初被他揶的一愣。 是啊,治不好他,先死的是自己。 他一时语塞,心里将他骂了千千万万遍。 特意大步走到萧慕白的身边,示威的狠狠跺了跺脚,又大声的“哼”了一声,转身去了渡鸦那边。 萧慕白看他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迈了过来,还以为他要干嘛,结果只是“哼”了一声,就完了?完了? 萧慕白不由失声笑了出来,在这清朗如水的夜色之中,格外动人。 寒飒在一旁看的人都傻了,可能他有些日子没有被日行一惊了,今天陡然来了次,让他略微感到不太适应。 他居然看见自家王爷笑了。 天呐。 不是冷笑,不是苦笑,不是讥笑,是真的笑了出来…… 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看见王爷笑。 寒飒莫名的有种想哭的冲动,像自己奶大的孩子,突然自己会吃饭了的那种欣慰…… 如若要是让夏初知道寒飒此时的想法,肯定会嗤笑一番。 你家王爷在宫内家宴的那次,就已经会吃饭了! 渡鸦已经支好了帐篷,生火正在烤着夏初扎上来的鱼。 他现在的手法可谓纯熟无比,得亏了赵家军营后山的河边,练就了一身烤鱼的本事。 夏初见寒飒也将帐篷支好了,便走了过去,进了萧慕白的帐内,给他床头燃了香线,垫子上撒了香粉,还沿着床边摆了香丸。 待一切弄好之后,才拍拍手出了帐,唤了渡鸦将烤好的鱼送了过来。 四个人这几天连日奔波,啃得都是干粮,这会儿吃起烤鱼,那是倍感鲜香。 “这鱼啊,在烤之前要匀力拍打,才能保证它的肉质紧绷细嫩。”夏初一边吃着,一边叮嘱着渡鸦。 见他点了点头,又接着道:“还有,你看,这鱼肚上划的口子要长短相同,才好看嘛。” 寒飒听了,不由的抽了抽嘴角。 渡鸦却是听话的点了点头,一副所言甚是的模样。 待众人都吃完了,夏初让渡鸦先回去。自己领着萧慕白进了帐,寒飒守在了外面。 刚入了帐篷,萧慕白不由蹙眉问道:“你燃了什么香?” 为你解毒用的香,去床上打坐调息吧。 萧慕白闻言也没多说,直接坐到了床上调息。 半个时辰之后,他觉得体内似乎燃起了簌簌的火焰,当真不似以往,每到月底,便周身寒如冰霜。 他心中欢喜,便加速了内力运转。 突然,耳边嗖的一声,他伸手接住了夏初飞过来的银针,问道:“你要干嘛?” 这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嗓音低沉。 夏初狡黠的一笑,直接扑了过来,将萧慕白摁倒在床上,扬手就要扎针下去。 萧慕白转身将夏初压在身下,他双目犹如烈火一般直视着夏初,那眸光一路摧枯拉朽直至焚烧到夏初的心底…… 萧慕白愤怒的低吼,声音夹杂了之色。 “夏初!你竟敢对本王燃催情香?” 第一百零二章 作死 夏初对着勃然大怒的萧慕白,嫣然一笑。 手掌抚上他的面颊,挑眉嗤了一声,柔声说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夏初话音刚落,手掌略微下移,握住他的双肩,翻身就将萧慕白压在了身下。 萧慕白此时中了催情香,见着夏初刚才的嫣然一笑 心,就乱了…… 眼前这张脸,再不复前些日子的僵硬普通。 夏初清丽脱俗的面颊正生动的映在自己的面前,伏在自己的身上,三千青丝,随着刚才的撕扯,蜿蜒而下。 纤窄的脊背和腰身,延展出脆弱而诱人的曲线。 娇小的身子包裹在略大的布衣蓝衫里,越发显得惹人怜爱。 一双星河璀璨的杏眼中,此时,满是佻达狡黠的神色。 长长的睫毛在那心型的脸上,形成了诱惑的弧度。随着那弧度之下的,是他丰满的花瓣唇,不像他自己的唇角,轻薄刚毅。 那诱人的红蕊之下,是连着完美下颚线条的细白脖颈。 纤长脖颈之下的锁骨,此刻,还若隐若现。 萧慕白的喉结随之滚动,咽了口唾液。 他此时四肢无力,一时,竟然分不清,究竟是自己推不动夏初。 还是他,不想推开…… 夏初心中自然是清楚的,他在萧慕白的烤鱼里,加了些料…… 想什么呢。 自然是为了压制他寒毒的料。 当然,也有那么些让他周身乏力的药。 夏初就是怕自己治不住他,才给他加了那么点料。 自己也吃了颗清心明神的丹药。 刚才飞针扎他,也是看他运功差不多了,怕他察觉,才突然出手,想要一招制住他。 谁料他还有些余力,跟他撕扯了起来。 现在见他安分的躺在那。 便知道,药效发作了。 夏初将倾泻而下的乌发撩至身后,拾起掉落在床边的银簪,重新束好了发。 用银针扎了萧慕白的穴道后,他拍了拍手,利落的起身。 出账前还不忘回眸一笑,对着萧慕白说:“你现在动不了,但是最好也不要唤寒飒。因为,你也不知道,你会发出怎样的声音……” 夏初撒下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身心愉悦的出了帐子。 寒飒见他出来了,便迎了上去紧张的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夏初认真的看着他道:“我劝你今晚离他的帐篷越远越好。” 寒飒不明所以的看着夏初。 夏初边走边背对着他说:“真的,我是好心劝你。否则,你家王爷明天可能真的会,杀了你!” 寒飒脖子一凉,立马往外掠了五丈,远远的守着萧慕白的帐篷。 而此时的萧慕白躺在床上,咬牙切齿,欲火焚身。 心中对着夏初千刀万剐,脑中却不停的浮现夏初那嫣然的一笑,那弯弓的眉毛,那杏核的双眼,那秀挺的鼻梁…… 娇艳欲滴的红唇,嫩白的脖颈,若隐若现的锁骨,还有那的撩姿,一捋三千青丝…… 萧慕白“嘶”的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可无论怎样勉力,也无法压制从眼底蕴满而溢的之色。 “夏!初!” 一声响彻天际的怒吼从萧慕白的帐中传出,震得寒飒忍不住抖了抖。 他看了眼遥远的夏初那边,终于知道,为什么夏初要吩咐渡鸦把帐篷支的越远越好了。 而此时的夏初,正和渡鸦并排躺在草地上赏月。 陡然听到萧慕白的一生怒吼,还是心弦颤了颤。 他看了眼渡鸦,渡鸦也正疑惑的看着他。 夏初撇了撇嘴,曲起胳膊枕着头问道:“你说,我要不干脆就逃了吧。” “为什么要逃?”渡鸦纳闷,对于他来说,六个暗卫加上寒飒和萧慕白也不过尔尔。 “啊……我要怎么跟你解释这件事呢。”夏初仰头望月,愁眉不展。 你说渡鸦他涉世未深吧,人家刀尖舔血了二十年。 你说渡鸦他涉事老练吧,他对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真是想念引之啊。”夏初想了半天,只能感慨了一句。 “引之又是谁?”渡鸦更加不明所以了。 “唔。那是我的一个知己。”夏初扶额,感到头疼。 “那我是什么?”渡鸦看向夏初问道。 “啊?” 渡鸦这一问,还真把夏初问倒了。 他“嘶”了一口气,琢磨了起来。 对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很清晰的定位。 这个突然捡来的渡鸦,到底算什么? “你不知道吗?”渡鸦看着夏初陷入了沉思,不由追问了一句。 !!! “我想到了!”夏初突然眼眸一亮。 “是什么?”渡鸦一脸期盼的看着他。 “像我儿子……”夏初说完立马就爬了起来想跑。 渡鸦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用力一拉,便摔了他一个狗吃屎…… 渡鸦杀过多少人?还能看不出这点轻功起势的苗头? 这要让夏初掠了起来,还真别说。 渡鸦还真的就抓不到他了! 然而…… 掠不起来么。 那就…… “哎呀,哎呀哎呀……” “渡鸦,你不能对我动手,哎呀,呜呜……” “小定定!你家少爷被人打了你还不出来!!!”夏初大声唤着边定求救。 “臭边定,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回京就把你给换了!”夏初见呼救不行,便换成了佯怒恐吓。 而远处的边定正默默的看着,听到夏初的呼喊抽了抽嘴角,甚至还往后退了一大截…… 夏初心里骂了边定万万遍后开口对着渡鸦讨饶:“我错了,我说错了,你像我师傅,像他一样揍我!” “渡鸦……” 夏初眼眶含泪,肩膀抽搐,委屈巴巴的,还真就使出了在山上对着白若霏的那套,开始撒起娇来。 渡鸦铁青着一张杀气腾腾的脸,到底还是松了手。 刚才结结实实的将夏初的屁股揍开了花,他现在心里舒畅多了。 此时,见夏初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不由木着一张脸问:“没事吧。” “没事。” 夏初“哎哟”一声,将姿势换成了趴着。呢喃了一句,许久没挨揍了,还真是想念白若霏呢。 “什么?”渡鸦凑过来问道。 夏初唬了一跳,忙道:“没事。” 见渡鸦靠着他坐了下来,才轻轻的说了句。 “渡鸦,你是我的家人……” 第一百零三章 通缉令 而自夏初走后,焚尸烧了整夜的军营,将士们在破晓时分,前后苏醒了过来。 军营里顿时炸开了锅。 顾未易听到士兵的禀报,慌慌张张的去后山和城外查看。 已然是,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忙赶去跟赵老将军禀报,帐外看见了万忠奎。 万忠奎对着他行了一礼道:“顾总教头不用进去了,双全将军已经进去告知了。” “知道是何人所为吗?”顾总教头询问道。 “欸,你先回去等着吧。”万忠奎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惋惜的回道。 顾未易只能一脸狐疑的离开。 离开的路上他还在想,看万忠奎的的脸色,分明是已经知道了罪魁祸首,可他面上的惋惜之色,又是为了哪个相熟之人呢? 此时,军帐内的赵双全,看着手中捏着书信的父亲,不忍的再次确认道:“真的要下海捕公文,缉拿衣刀吗?” 赵老将军的目光看向了案几之上,不知夜里夏初何时送过来的丹药和安神香。 “这是他的意思。”赵老将军叹了口气道。 衣刀这个身份,他也是不会再用了。 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外孙,是个心智极为成熟的孩子,他做此事之前便已经想好了一切,最大程度的保障了赵家军。 如果此次,不是他在这里。 赵家军如今的结局,真的让人细思极恐。 “我只是心疼他。” 赵双全一想到自己唯一的侄子,明明为赵家军做了那么多事。 此后,还得背负骂名,就替他不值。 “去吧。”赵老将军挥了挥手,不欲再说。 “是。”赵双全领命退下了。 辰时之后,军营的公告栏内张贴了一张衣刀的缉捕令。 军营里的将士们知道了这件事差点发生了暴动,集体嚷着要去赵老将军帐外,去替他们的衣大夫鸣不平。 打死他们都不会相信衣大夫会焚尸灭迹,做出这种有违天道的事情。 最后,还是单翔鹏和邓启中出来,好说歹说才暂时安抚住了大家。 等到单翔鹏和邓启中去了燕江宏屋内的时候,才发现顾未易早就等在那了。 “你们可算回来了。”燕江宏一脸的救命表情。 “顾总教头。”单翔鹏和邓启中同时行了一礼。 “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顾未易皱着眉头问道。 他刚刚得知了海捕文书的事情,结合了夏初昨日里古怪的行为,终于肯定,这一定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 并且,赵老将军和双全将军应该也是知情的。 但是,他们似乎是不打算告诉自己了。 所以,顾未易才想到来燕江宏这里,看看能不能解惑。 谁知道燕江宏虽然是个糙汉子,嘴巴倒是紧的狠。 无论他怎么威逼利诱,他就是咬着牙,闭着嘴,还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单翔鹏和邓启中也是面露困惑之色,他们本以为夏初和顾未易交好,顾未易应该比自己知道的更多些才是。 “我们也不知道,但是衣刀昨夜来和我们告别了。”单翔鹏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他觉得顾未易对夏初的好是真心的,就如同他们一般。 “原来,他昨天对我说的那番话。其实,是在与我告别。”顾未易喃喃自语,恍然明白了过来。又对着他们问道:“他焚尸这件事,你们当真不知道吗?” 三人也是一脸困惑的摇了摇头。 “不管师傅做什么,一定是为了我们好。” 燕江宏刚知道消息的时候也是唬了一大跳,但他仍然坚信,不论夏初做了什么,一定是为了赵家军好的。 顾未易若有所思,既然赵老将军他们都是知情的,他也就操不了这份心了。 想必,赵老将军也不会为难夏初。 应是,已经做好了妥善的安排。 一念至此,顾未易起身告了辞。 而于此同时,韩阳城府尹仇明良也收到了海捕令,和衣刀的画像。 张贴在了各个角落和城门之旁。 百姓们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 “欸?这小哥我见过,还在我摊上买过糖人呢,当时还赏了我些碎银。真是没想到啊,看着挺和善的,心思这么毒啊。战死的将士都不给留个全尸一把火就烧了啊。”一个糖果摊贩对着众人慷慨激昂道。 “谁说不是呢,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也干得出来。” “那些客死异乡的将士们,亲人该有多伤心啊。” “就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沙场受伤那是没办法,可怜的人,战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啊。” “欸?我也知道这个人,他说他自己是个大夫,还去我家院中给我子女母亲看过病呢。”一位成衣店的掌柜挤进了人群,见了夏初的画像吃了一惊道。 “哎哟,那你可真是万幸啊,他没放火烧了你们家。”众人纷纷戏谑道。 “你们也太夸张了吧,这小哥还来我们酒楼吃过饭,人挺和善的,出手也阔绰。”一家酒楼的小二在旁撇嘴道。 “去,你这个小毛孩子就知道见钱眼开。给钱就是大爷,你知道什么?” “就是,你知道个什么东西,不是罪大恶极的人连皇上都会留他条全尸。你再看看这个人,一把火烧了十几万人,呸!就是个蛇蝎心肠。” 百姓闻言纷纷拍手叫好…… 这一刻,他们同仇敌忾。 仿佛骂的越狠,越能证明自己的品德高尚。 赵兴文拉着赵兴武从城墙的另一个角落退了出去。 “你拉着我做什么?你放开我!”赵兴武愤怒的嘶吼,想要挣脱赵兴文拦腰抱着他的手。 “你出去能干什么?揍他们一顿?还是跟他们辩驳?有用吗?他,也不会回来了……”赵兴文一把将他按在墙上,对着他耳边骂道。 “这就是我们一直保护的百姓吗?哥,我心寒。”赵兴武突然不再挣扎了,他无力的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崩溃了…… “云意,也是为了保护他们才选择了这样做。你怎么能伤害他想要保护的人呢?”赵兴文拍着他的脊背,语速平和的安抚着他。 “可是,他们配吗?”赵兴武看着手中握着的香囊呢喃。 那只香囊是夏初临走前送给他们兄弟二人的,说是特意为他们做的。 放了药草和香丸,不仅可以驱虫,还能避毒。 赵兴武平生第一次收到礼物,视若珍宝。 “兴武,百姓们一无所知,你不能怨怼他们。”赵兴文疾言厉色了起来。 “是,我不能。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赵兴武失魂落魄的站了起来,踉跄的边走边说。 赵兴文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追了上去…… 第一百零四章 军中急报 京城的三月十七日。 萧梓穆从上次写完信,便算着夏初回信的日期,掰着日子总算到了十七日,整整等了一天一夜。 结果,夏初的信没等到。 隔日太和殿的早朝之上,却传来了韩阳城赵家军的急报。 朝臣们看着皇上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面面相觑后小声的开始议论起来。 按理来说,这个时节的赵家军也没有战事,难不成,是赵老将军的身体出了状况? 就在他们胡乱猜测的时候,皇上沉着声,开了口。 “三十万胡军举兵进攻韩阳城,如今,已经在城外五百里外扎营了。” 朝臣们一听原来是这事,便觉得也没什么了。 只要有赵老将军在,即便是三十万的胡军,也不可能攻的下有二十万赵家军坐镇的韩阳城。 “军中被人下了不知名的粉末,二十万的赵家军,如今,无法作战。” 皇上接下来的话,让朝臣们全都懵了。 “什么叫无法作战?” 朝臣们“轰”的一下炸开了锅。 “整整二十万的赵家军啊,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工部侍郎房博伦的这句话,从朝臣们的声音中脱颖而出,格外清晰的扎进了皇上的耳朵里。 皇上本来就憋着气,听到这句话,手中的军报直接就砸了过去。 “皇上息怒。”朝臣们眼见着皇上动了怒,齐声下跪喊道。 “朕此刻要你们商讨的是当务之急,而不是在此刻讨论这些没用的东西。”皇上冷哼了一声。 他了解赵定山,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可能发出这样的急报。 如今,他既然发了。 就说明,韩阳城很可能就守不住了。 一旦韩阳失守,那么顺着庆城长驱直入,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父皇,此时应该派兵急行去庆城,万一韩阳失守,我们也要守住庆城再做谋回韩阳的打算。”萧言竣出列,冷静分析道。 皇上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萧言竣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赵定山的信中提及,已经派人去了最近的渝城寻求墨王军的援助,但是依着路程来看,应该是来不及的,理当做出最坏的打算,以免措手不及。 “你觉得该派谁去?”皇上看着萧言竣问道。 “儿臣觉得镇守草原的施家军不错,那边兵力充足,眼下蒙族那边正欲与我萧国联姻,施家军可抽身点兵拔营至庆城。”萧言竣略一思索后,沉声稳重道。 皇上听完甚是欣赏。 韩阳左邻施家军,右靠墨王军。 如今赵定山既然已经派人求援了渝城,即便墨王军赶不及救下韩阳,待施浮丘赶到了庆城,两军夹击,取回韩阳想必也是轻而易举的。 “传令施浮丘,即刻点兵三十万,赶赴庆城。” 翰林应是告退,下去拟旨了。 杜丞相见皇上依了萧言竣的法子便出言奉承道:“皇上英明,四殿下遇事沉着冷静,亦实属难得。” 朝臣们见皇上面色稍霁,便齐声附和道:“皇上英明,四殿下可堪重任。” 皇上见着他们趋炎的样子着实心烦,挥了挥手,李公公眼明嘴快的喊了声:“退朝。” 百官山呼万岁后,便散了早朝。 皇上去了清心殿之后便召了侯爷进宫。 侯爷乍然得知韩阳城赵家军出了这么大的事,脸都白了。 向来淡定的他,变得六神无主,坐立不安。 皇上本来想与他来商议一下,赵家军怎么会突然出了这样的事。 此刻反而变成了侯爷心急如焚,皇上以为他挂心赵定山。 是以,变成了皇上在旁不停的安抚。 侯爷哪里还坐得住,告了声退便火急火燎的赶回去写信去了。 自从皇上的一纸诏令发出去之后。 京城这些日子,宫内宫外都有些揣揣不安。 百姓们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知道塞外胡人那边打过来了,常胜的赵家军突然出了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规模举行的战争了。 各国的边境基本上这些年都较为太平,偶有发生,也是小规模的战斗,死伤都不多。 是以,民心有些不太稳。 宫内的百官也是忧心忡忡。 虽然平日里赵老将军不入很多人的眼。 但是,他毕竟是萧国的中流砥柱。 突然就发生了这种事情,给朝臣们的内心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人呐,往日里都见不得赵老将军好。 眼下,却巴不得他好好的。 而萧梓穆原本牵挂着夏初回信的焦急心情,眼下也被胡军的事分了心神。 他现在一边忧心着国事,一边还要日日从早到晚的阅卷。 当真是忙的心力交瘁。 相比之下,最初听到急报黑着脸的皇上。 现下,却是最沉稳的人。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便是,赵定山可能会战死沙场了。 因为他心里清楚,即便赵家军没有一丝战力,依着赵定山的性格也不会丢下他的兵,独自逃回京城来。 一旦,万一。 皇上想着,如果赵定山真的马革裹尸。 他倾举国之力,御驾亲征也要灭了胡国。 为了这些年的君臣之情也好,兰生予他的救命之恩也罢。 他都要胡国,血债血偿! 而后宫中的丽妃娘娘,最近正跟皇上商量着蒙族联姻的事。 草原上有意送一位公主过来和亲,丽妃哪能错过这等好事,恰逢着哥哥施浮丘正好接旨去援军庆城,她像皇上提议,竣儿到了适婚年龄,也该婚配了。 自从夏初离京之后,萧言竣这段时间倒是恪守本分,一息之间收敛了所有锋芒。 变的温顺恭谨,就连那些大臣们他也疏远了。 已经很久没有传出,他和谁攀权私交了。 再加上前些日子,他在朝堂之上表现的沉着冷静,应对得体,也确实博了些皇上的欢心。 皇上思量了下,施浮丘现在去庆城也是至关重要的时刻。 此时让萧言竣与蒙族公主联姻,对于日后他要联盟草原灭胡也是助力。 就国事而言,也确实是件好事。 丽妃娘娘又夜夜枕边风吹着,皇上被她连缠带哄的也就允了下来。 丽妃娘娘趁热打铁,让皇上下旨赐婚。 于是。 兵部,礼部。 全都忙碌了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盼你归 闻天阁的二楼之上,苏浅安焦躁不安的来回踱了一下午的步子。 “你能不能消停会?”秉文实在被他晃得心烦,忍不住出言说道。 “少爷如今人在韩阳城,我如何能放心?” “少爷不会有事的,但你要是将我这二楼给踩塌了,回头仔细少爷扒了你的皮。”秉文喝了口茶道。 苏浅安停了下来,直直的看着面前的秉文神色如常,还端着杯子气定神闲的泯了口茶。 “你是不是知道少爷的消息?”苏浅安皱着眉再次问道。 “没有。” “那你就一点都不担心?”苏浅安有点生气秉文的无动于衷。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秉文见着苏浅安憨中带怒,说的更加高深莫测起来。 苏浅安哪有耐心,直接夺了他的茶杯撂在桌上后问道:“别卖关子了,你跟我说说,回头我也好去安抚下侯爷。” 秉文擦了擦被苏浅安摔杯而溅出来的茶水,听他提及侯爷才收了逗他的心思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赵家军既然能发急报回来,少爷必然也能送信回来。” 苏浅安一听,瞪着眼道:“咱们这不是没收着信嘛!” “所以啊,既然少爷能送却没送。说明,此事他自有主张,轮到不到我们瞎操心。” “就这?”苏浅安嗤道。 “你以为少爷为什么执意要去韩阳?”秉文看着苏浅安不以为意,反问道。 “我怎么知道。”苏浅安随口答道,见秉文目光直直的盯着自己,他脑子里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惊道:“不会……” 秉文点了点头,笃定的说道:“我猜,他八成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去的。” 苏浅安不可置信的用力眨了下眼,看着秉文自信的模样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一放。 “那我今日便早些回去安慰下侯爷吧。” 秉文点了点头,对着苏浅安挥了挥手。 他的自信,来源于对夏初的了解,了解他的行事风格。 只是,话虽如此。 他终究也是没忍住,写了封信,让边皓送了出去。 见苏浅安下了楼,他也起身走到梯前,却是抬步上了三楼。 三楼本就是为了夏初准备的,他着实花了一番心思。 如今,总算是改装好了。 顶端阁楼的角落放置了四盏银制的灯架,架内安上了银质的雕花烛台。 烛台延伸了一个圆形的小托,上面摆放了一鼎小小的宣炉。宣炉里此刻燃的,是整个京城里也买不到的香料,烟气正袅袅不断的上升。 烛台里插了高大的蜡烛,烛身上还刻着精美的图腾。 灯架的两边还立着两个小巧的松木书架。 一个书架里面整齐陈列了些竹简书籍,另一个书架,安放的却是些卷起来的画轴。 两个书架的上面都排着两盆天藤草,草已经长得有三尺多长,像香藤似的垂了下来,绿色的小叶子便隐隐地将一些书画掩盖着,别有一番风味。 而整个阁楼的地上,铺的却是各式种类的兽皮。 其中有鬃毛蓬松的狮子皮,条纹斑斓的老虎皮,散布着美丽花斑的豹皮,棕色短毛的熊皮,这些兽皮一张叠着一张,铺得满满当当,极为厚重。 引之踏了上去,黑色的靴底,都没入了皮毛里,脚下柔软的像是一片肥美的青青草原。 四面的墙壁依着夏初当初的意愿全部在中间凿空,打成了四扇窗户。 精致的雕工,新鲜的花样,稀有的木质,镂空的雕花。 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夕阳,下面紫檀木的案上也洒满了暮光。 案上摆放着几张宣纸,旁边放着一枚紫端石石渠砚,笔架上悬着的,也是不可多得稀疏罕见的毛笔。 比如,万年青翠毫笔、象牙毛笔、竹雕毛笔、彩漆缠枝莲纹紫毫笔,青玉龙纹管珐琅斗提笔。 随随便便的一支,放在读书人的面前都是趋之若鹜。 左面的窗户下,摆放的是一张花梨木的长案,上面一半搁置了全套的烹茶器皿。 另一半放了个雅致镂空的举盘,里面是整套素白的瓷瓶酒具,上面描了大气磅礴的水墨山河。 右面的窗户下,则是一张黑胡桃木方桌。 上面摆放的则是罕见的玉石棋盘,整个棋盘都是从一块巨大的原石里面剖了出来,切成整齐的方型,匀称的在上面雕刻了三百二十四个方格。 黑子用的是珍贵的黑玉,白子用的是罕见的羊脂玉。 即便是个外行人也能瞧出,粒粒珍贵,颗颗值钱。 阁楼的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悬着的,是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飘荡。 与流苏一起轻摇的,是窗户上挂着的天蓝色轻纱帷幔。帷幔上还用丝罗线绣了朵朵白云,幔底和周边都挂上了银色的碎铃。 而最后一面墙的窗边,搁置了一张琴案,案子上是把蕉叶式的古琴。 琴漆有梅花断纹。 懂行的人一看这断纹便知,名贵非凡。 秉文上前,轻轻拨动了一个弦,琴音透彻,琴声在屋中回荡。 他的眼中浮现一个少年的身影,秉文低头轻声呢喃:赵家军的事情结束之后,你也该回来了吧…… 而下了楼回到侯府的苏浅安直接去了蘅芜院,入了书房却发现李欣兰也在房中。 两人的神色都有焦愁,互相正安抚说着话。 苏浅安行了一礼,将秉文的见解转述给了他们听。 侯爷和李欣兰的面色才慢慢好转了起来。 侯爷是关心则乱,此时,细细琢磨了一番秉文的话,越发认定,夏初就是为了这件事去的赵家军营。 他虽仍是担心,但总归不似先前那般六神无主了。 吩咐苏浅安和李欣兰退下之后,提笔给萧梓穆写了封信。 昨日里,他火急火燎的回了府。 将萧梓穆派去寻他见一面的辛涯,给直接拒了回去。 现在想来,实为不妥,便沾了墨,书信了一封,谢了七殿下的好意。也劝他不要太过挂心,赵老将军一世英名,不会被胡人奸计得逞。 叮嘱他眼下最重要的,是定好中榜的名单呈交上去。可千万别在此时,触了皇上的霉头。 见着丛廷将信送进宫后,侯爷自嘲的笑了笑。 搁在往日,哪里还需要秉文来提醒他这些…… 第一百零六章 捷报 三月底的最后一天,施家军还在启程的路上。 京城却是从宫外到宫内都得知了韩阳大胜的捷报。 驿使上呈捷报的时候,皇上正在清心殿内翻阅着三甲的文章。 萧梓穆也在书案的一旁,左边锦盒打开的是中榜的名单,右边还有一个锦盒尚未打开。 皇上看了捷报面色大喜,连着大喊了三声好,随即下令让施家军赶紧班师回他的边境去。 这书案上的卷子文章皇上也是看不下去了,对着萧梓穆说:“三甲便由你直接定吧。” 萧梓穆看见驿使,加上皇上的言色便猜到了该是赵家军大捷了。 他面色平静的应了声是,心中却是惊了一下。 这三甲的名分,可是直接关系到之后官阶的。即便是以前的杜丞相,也做不了三甲排名的主。 萧梓穆将文章卷好,重新收了起来置于锦盒中。 “咦,那个盒子里是什么?”皇上这才注意到右边还有一个锦盒。 萧梓穆笑了笑道:“本以为韩阳战事吃紧,朝中重臣备了份军饷交予我。如今看来那边是用不上了,不若就充了国库,为四哥的大婚筹备之用吧。” 朝中的重臣会备军饷交给萧梓穆? 皇上心中嗤了一声,当下便明白了定是科考行贿的银两。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往年里都是送的杜翰飞盆满钵满,他虽然知道,但是风气以成,牵涉的重臣又多,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萧梓穆用这种方式让那些人吃了个闷亏,连带着皇上都觉得解气,看着萧梓穆和颜悦色的问道:“这件差事你办的不错,想要些什么赏赐。” “儿臣想出宫游历一番,亲自去看看百姓是否安居乐业,民间是否还有皇宫内所不知的疾苦。”萧梓穆行了一礼,真挚的请求。 “就要这个?”皇上欣赏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满意的询问道。 “是。”萧梓穆态度诚恳,眸光清澈。 “好,可有想去的地方?” “还没有,儿臣得了父皇的准许才敢做他想。” 萧梓穆没有直接说想去古皖,怕平白惹得皇上认为他预谋许久。 唔。 虽然,这确实是夏初为他一早就计划好的。 但是,总归不能这么直白。 萧梓穆一番话答的皇上甚是满意,当即便允了他的心愿。 清心殿这边父慈子孝,皆大欢喜。 而玉芙殿内,丽妃娘娘笑了好些日子的脸,今天终是垮了下来。 她此时正在烧着心腹宫女连妍从宫外收到的密信,香炉里的火光印射在她艳丽无双的容颜之上,平添了一分,朦胧的风情。 只是,她好看的秀眉,此刻紧紧的蹙在了一起,丰唇紧抿,愁容满面。 “娘娘仔细烫了手。”连妍眼见着密信即将烧到末端,忙出声提醒。 丽妃回过神来,吩咐她伺候笔墨。 这个郭伟栋,真是个废物。 如此里应外合,居然还能让赵家军大获全胜。 果真是娼妓之子,不堪重用。 她行至书案前提笔写了封信,让连妍送了出去。 韩阳城大捷的消息传到含章殿的时候,尚衣局的人正捧着花样让萧言竣挑选。 萧言竣近日来的心情都很是不错,虽然前段时间憋屈了点。 但是眼下,又重新获了宠,还被指了婚。 迎娶的还是草原蒙族的公主。 这意味着,他将获得一个强大的助力。 至于,那位公主长的如何,叫什么名字,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她有着显赫的身份,那就够了。 本来他还颇有兴致的翻着那些个花样,听到赵家军大捷的消息,让他的笑也凝在了面上。 顿时失了兴致,摆摆手让尚衣局的人按规制弄,也懒得挑了。 本来萧言竣还打着如意的算盘。 他舅舅施浮丘可以再立一个大功,趁此机会,还能收复了赵家军。 如此一来,施家军便手握了朝中一半的兵力。 那么,他既有邻国蒙族的支撑,朝堂又和杜翰飞交好。 真是朝外要兵有兵,朝内要权有权,加上他国相助,后宫里还有位圣宠在身的母妃。 届时,除了他。 还有谁有那个资格,坐上那个位子? 可是如今赵家军胜了,还是大获全胜。 那么这支军队还是赵家的,这赵家又是夏候府的姻亲。这夏候府偏偏还只有一位嫡子,这嫡子独独只对他一人满身敌意。 这往后的日子里,助力是指望不上了。 怕是,还会成为阻力。 一想到这里,萧言竣恨不得夏初那孱弱的身子最好就死在山上。 再也不要下来了…… 而夏初身边的那些人,则跟萧言竣不同。 愁了这些日子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来,脸上漾着欢欣雀跃的笑意。 就连怡香楼的老板娘今晚也是格外的大方,免了大厅内的酒水,还放了玉巧出来奏了一曲,听的众人如痴如醉。 侯爷的心也总算是彻底落了下来。 虽然之前听秉文说完后也不是那么悬着,但也总归是挂在心头上的。 闻天阁的二楼之上,苏浅安逮着秉文一顿夸。 可是没夸个几句便词穷了,来来回回的念叨着厉害,可真厉害。吵得秉文最后一脚将他给踹了下去,他也不恼,揉着屁股站在梯口傻笑。 等苏浅安回了府,直到今日,才敢去苏院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妹妹浅乐。 前段日子苏浅乐天天追问苏浅安,近日来怎么没有少爷的消息。 眼见着妹妹病都快好了,他哪敢说出来刺激她,只能敷衍着说少爷近日里太忙了。 等到越来越瞒不住了,他便只能连苏院也不去了,干脆避而不见。 现在有了好消息,回府后第一时间,便去告知了苏浅乐前因后果,免得她瞎担心,平白耽搁了痊愈的速度。 苏浅乐紧张的揪着手中的帕子,听苏浅安眉飞色舞的描述着,直到最后才松开了手。 待松手后才反应过来,又赶紧松开手中那方手帕,将它铺平。 苏浅安探过头来,图案倒是没看清,帕角的一处俨然有个‘初’字。 “原来你日日捯饬这个东西,是绣给少爷的?”苏浅安恍然大悟道。 苏浅乐红了脸,双手死死的按上帕面,不让他看到。 苏浅安没有注意到苏浅乐涨红的脸,还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道:“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的绣工,害什么臊。” 结果被苏浅乐劈头盖脸的给骂了出去。 待苏浅安走后,苏浅乐才捧起那方帕子。 看着帕子中央绣的那一汪波光的湖面之上。 俨然是一对交颈颉颃的。 鸳鸯…… 第一百零七章 双喜临门 四月一日的早朝,一改前些日子的萎靡氛围。 文武百官的脸上都漾着喜气洋洋的笑意。 朝臣们无一不在夸赞赵老将军仅用了两万的庆城守城军,对阵三十万胡军的情况下,还能坚守了五日的韩阳城,等到了墨王的八万大军援助。 两人内外夹攻,互相联手,一举歼灭了胡军。 三十万来势汹汹的胡军,最后仅仅只剩一小队不足千人的胡兵,护着重伤的段干观石将军和纳言世尤落荒而逃。 墨王军援军有功,此一战尽数剿灭了三十万胡军,墨王殿下还亲自重伤了段干观石。 胡国此番受了重创,不仅军灭将伤,狼狈落跑,而且还遗留了大批的物资,那些军需用品,马匹粮草,辎重弓箭,充给了赵家军,国库都要轻松不少。 而胡国,怕是要好些年都不敢再犯我国边境了。 君臣此时皆是满心欢喜,也没人会不识趣的在此刻触着霉头,去提问为什么赵家军用不了,而墨王殿下又私调军队一事。 除了萧言竣,连着杜丞相的脸上都咧了笑。 毕竟他是个丞相,国若不安,他争来斗去的也没用。 “父皇,赵老将军此番又立了大功,理当重赏才是。”萧言竣此刻眉眼带着笑意,竟是开口,替赵老将军求起赏来。 朝臣们纷纷附和,这等功勋理当重赏才是。 萧梓穆闻言,却蹙起眉来,狐疑的看向了萧言竣。 果然,朝臣们议论纷纷之后发现,竟是赏无可赏了。 驰骋四十年沙场,纵横八百里边疆。 难舍三军骨肉情,独留大义薄云天。 赵老将军这一生,早就功高盖主,却又不愿卸甲归田。 就连王爷的封号早些年都拒了,谁不知道赵老将军那臭脾气呢。 宁为百夫长,不做王侯相。 这可如何是好,朝臣们慢慢的都息了声,眨巴着眼睛望向了高高在上的皇上。 “朕心里有数,不用你们来议。” 皇上的面上倒是仍然挂着笑,似乎并不介意。 “父皇,儿臣昨日从清心殿出来后,心中委实惶恐。定三甲是件大事,所以昨日特意去寻了吴太傅,经他翻卷查阅后共同商议了排名。” 萧梓穆知道明日放榜之后,定会得罪了那些行过贿,却无果的朝中重臣。 倘若届时知道了三甲乃是他一人所定,心中怨怼,不服三甲的才华,处处寻机给他们使绊子就不好了。 索性不如拉了吴太傅下水,震一震场面。 也堵了他们以后,冤他徇私舞弊的嘴。 皇上的目光随着萧梓穆的话,转移到了吴太傅的面上。 见他捋着胡子,一副称赞的神色,不免心中得意,对于萧梓穆如此严谨甚为满意。 “三甲的名单在此,请父皇印玺,今日下朝后就该放榜了。”萧梓穆出列,举着卷好的榜轴呈道。 “拿上来吧。”皇上说完,李公公便下了阶,接过了榜轴让皇上印了玺。 朝臣们一听,皇上居然将这么重要的定榜排名交予了七殿下,真是信任有加。 不过如此也好,花了钱的他们,此时仿佛吞了颗定心丸,纷纷看向了萧梓穆,想与七殿下,来个会心一笑。 结果萧梓穆,目不斜视,一直看着上方。 他们对不上眼,只好望眼欲穿的看向榜轴,明明也看不见里面的名单。 却一个个还是伸长了脖子,仿佛盯得久了便有透视功能般目光如炬的望着。 “皇上,如今四殿下要迎娶蒙族的公主为正妃,事关两国邦交,是否也该册封为王爷了。”杜丞相看着萧梓穆心里很不是滋味,站了出来,为萧言竣提议道。 朝臣们一听纷纷点头附议,这好歹是蒙族的公主嫁了过来,总不能还做个皇子妃吧。 传了出去未免也太不好听,小家子气了。 如今萧国,除却故去的汇王爷,拢共也就四位王爷。 一位是皇上的胞弟,向来不问政事的旻亲王。一位是十三岁便封王的二殿下,墨王爷。一位是承了汇王的靖王爷,还有一位是前几年弱冠之后才册封的大皇子,嘉王爷。 三皇子虽然早已大婚,也还是迟迟没有封王出宫。 母嫔不受宠,自身也不招皇上喜爱,一直晾在了一边。 眼下萧言竣虽才十七,但杜丞相提的时机恰到好处。 皇上看向杜翰飞的脸带着不悦之色,但毕竟是联姻,事关两国邦交。确实该封个王,表达一下对于蒙族邦交的诚意。 思量了一番,册封了萧言竣为煜王爷。 皇上下了旨,朝堂之上人声鼎沸,萧言竣双喜临门,面上终于挂起了笑意,对着众人点头示意。 “恭贺煜王爷。”礼部尚书樊兆林闻言适时的出了列,对着萧言竣行了一礼后,又面向皇上启奏道:“皇上,本来煜王爷的聘礼都是按照皇子的规格配置的,如今是不是得添些东西,加到王爷的规格上去。” 皇上点了点头,不咸不淡的说道:“嗯,理该如此。正好重臣们为了贺你的大婚,一起给你备了笔不小的银两,昨日让梓穆交了上来,正好用来填了你的王爷规格吧。” 皇上昨天打开那个盒子看了之后,怒火中烧。 一个科考的贿赂,竟然高达一百多万两,这些年来,怎么没撑死杜翰飞,皇上怒的牙根痒痒。 是以,刚才他看向提议的杜翰飞,面色才如此难看。 萧言竣一无所知,闻言诧异的看向重臣们。 心里琢磨着,这些人当真是会趋炎附势,打点的手,落得可真快。 而重臣们却是被皇上说的一头雾水,面对萧言竣的目光也是纷纷回避,不知如何回应。 直到房博伦先行反应了过来,他们交给七殿下的银子,除了是那笔贿银,还能是什么。 于是,重臣们的面色难看了起来,眼光怨毒了起来,看向萧梓穆的眸子里恨不得飞出针去,扎他个满身。 而看向萧言竣的目光里,都能飞出刀来。 因为萧言竣的聘礼。 剜的,是他们身上的肉! 萧言竣片刻之间,便承载了朝臣们的祝贺,疑惑,和怨怼。 他手里提着双喜,心中不明所以。 而皇上在气氛骤然降低的氛围中,心满意足的下了朝。 第一百零八章 放榜 喧喧车马欲朝天,人探东堂榜已悬。 放榜之日的一大早,贡院的门口便围观了浩浩荡荡的读书人。 只见屋内,自第六名拆弥封,以至榜末。 每拆一卷,先送本房官。 房官照举子卷面的姓名,以蓝笔书两长条,始发省事吏,省事吏交写榜吏书之。 每写一个名字,都要更换一下屋里的红烛,而屋外等着看榜的围观群众更是心潮澎湃。 时而人声嘈杂,如鼎沸,如火着,如乱兵之入城,如夕鸦之归林。 由此可见,这放榜的仪式感多么隆重,也使得这一过程颇具悬念。 毕竟学子们寒窗苦读数十年,都为了高中状元时的喜悦与骄傲。 而且有了杜翰飞的例子,学子们都认为只要‘金榜题名’,就能一步为官,自此走上人生巅峰。 如今的杜丞相,便是在萧祖皇帝的时候高中了状元。 虽然他当时已有婚约在身,可是当年的萧祖皇帝很看中这位青年才俊,一定要将自己心爱的女儿懿柔公主许配给他。 经过一番抉择之后,杜翰飞最终还是迎娶了懿柔公主。 从此平步青云,成了如今权势滔天的杜丞相。 秉文匆匆赶来的时候,进士金榜已经放完了。 贡院门前,有人欢喜有人忧,一张窄窄的榜单承载了十年寒窗太多的辛酸。 秉文在那些欣喜若狂奔走相告的人堆里,愣是没找到他们四人中的任何一人。 于是,他便削尖了脑袋,往人堆里钻着去看榜。 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居然发现,四子没有一人高中。 他有些茫然的从里面退了出来,周围寻了一圈才发现名落孙山后的四人,正聚在拐角处仰天长叹。 秉文有些头疼,如今这番光景,他真的是万万也没想到。 夏初看中的人,居然一个都没中。 怕是夏初自己也料不到吧。 秉文扶额,思索了下措词,才举步走了过去。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这次落第,你们也不要太难过。”秉文拍了拍解纪明的肩膀,安慰道。 解纪明一把打开了他的手,对着他吼道:“说什么七殿下和杜丞相不同,定是不会让莘莘学子失望。还不是一丘之貉,明晃晃的白银,便能折了寒门学子的一生。” 秉文被打开的手僵在那里,一时放下也不是,再搭上去也不妥。 而另外三人的也是垂头丧气,没有对秉文多加指责,却也未曾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师忠飞不忍,出言道:“这也怪不了秉文兄,你们这怨气撒到他的身上,不讲道理,何其无辜。” 秉文尴尬的笑了笑,顺手拍了拍师忠飞的肩膀,刚刚尴尬悬着的胳膊,现在总算是有了去处。 而剩下的三人,则是破口大骂,这世道不公,权臣当道。 正当他们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义愤不平,言词不堪入耳之时。 贡院门口锣鼓喧嚣。 散落的众人,又纷纷聚拢了起来。 只见吏部尚书闵志松亲自来到院中,居然声称,此次三甲由七殿下主选,吴太傅参议,直接落定,此时便要唱名三甲了。 “轰”的一生,人声就炸了开来。 自古以来,金榜题名之后都是选了前三名的人进入殿试,由皇上亲自定夺三甲。 哪有放榜之日,直接唱名三甲的啊。 “肃静!”随着威严的一喝,众学子纷纷安静了下来。 那些刚刚落榜的学子们又精神抖擞的竖起了耳朵,谁知道馅饼会不会就砸在自己的脑门之上呢。 “探花郎唱名,殷广波。” 伴随着一阵紧锣密鼓的敲打,殷广波的名字淹没在人声之中。 “殷广波是谁?” “你认识殷广波吗?” “是不是常在茗湘苑里的那位殷广波?” 远处的秉文隐隐好像听到了殷广波的名字,但是转瞬即逝又被嘈杂的人声淹没。 是以,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殷广波看他疑虑的盯着自己,垂着脸,丧气的问道:“看我干嘛啊?” “唔,我好像听到了你的名字。”秉文大气也不敢出,不确定的小声道。 “探花郎唱名,殷广波。” 又是一声悠长的唱名,又是一阵紧锣密鼓的敲打。 这回,连殷广波自己都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秉文,瞳孔瞬间放大。 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手拉着手往贡院门口跑去。 “探花郎唱名,殷广波。” 待第三声唱名响起,秉文对着人群大声喊着:“你们快让让,探花郎来了。” 学子们赶紧让了道,这探花郎今日之后,可就加官进爵,成为‘官勋阶级’了。 殷广波还激动的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紧紧握着秉文的手。 秉文赶忙推了他一把,殷广波才反应过来,入了内。 殷广波对着闵志松行了一礼道:“在下殷广波。” “殷探花无需多礼,以后便是一同为官,都是为皇上办事的人了。” “是是。”殷广波眼眶含着热泪,一时激动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去里屋拿金花帖子吧。”闵志松笑道。 殷广波应了声是,行了一礼后跟着侍从进了里屋。 而外面的秉文则被众人围了起来,询问着殷广波的情况。 “榜眼唱名,孔长辉。” 随着另一声悠长的唱名,一阵紧锣密鼓的敲打之后。 众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孔长辉是谁? 秉文则是费劲巴拉的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对着远处的孔长辉挥手大喊:“长辉,你中榜眼了,快来!” 远处的三人听到秉文的呼喊全是愣在了原地,伴随着第二声的榜眼唱名三人才反应了过来。 解纪明和师忠飞分别拉着孔长辉往贡院门口跑了过来。 “榜眼唱名,孔长辉。” 第三次唱名,紧锣密鼓的敲打之后。 这回秉文连带着解纪明和师忠飞一起对着众人喊道:“快让开,榜眼来了。” 旁边传来小声的议论:“这人怎么榜眼也认识。” 孔长辉要比殷广波出息一点,他虽然也是激动的看了三人一眼,但还知道走进去,没有傻在原地。 孔长辉对着闵志松行了一礼道:“在下孔长辉。” “孔榜眼无需多礼,以后便是一同为官,都是为皇上办事的人了。”闵志松照例寒暄了一番后,让孔长辉也入里屋去拿金花帖子。 “状元郎唱名。”随着最后的唱名,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刚才还喧嚣的贡院门口,此刻鸦雀无声,纷纷瞪大了眼睛,立着双耳,不知这高中的状元郎,究竟会是谁? “解纪明!” 随着最后名字的揭晓,学子们还没反应过来,秉文直接抱住了解纪明道:“解纪明,你是状元郎了!你高中了!!你中的还是个状元啊!!!” 众人看向秉文的脸色更加惊讶。 天呐,合着这个人跟三甲都认识啊,这是谁啊…… 解纪明则是蠕动着嘴,傻楞在原地,比殷广波当时的反应还要痴些…… 第一百零九章 金花贴子 等到三人都进了里屋,秉文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了出来。 迎面看见了一张悲喜交加的脸,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师忠飞呢。 “忠飞,即便这次没有及第,他也会对你有所安排,没准,是另一条更好走的康庄大道呢。”秉文走到师忠飞身边,再次安慰道。 “他?”师忠飞一脸疑惑。 “就是托付我照顾你们的人。”秉文提到夏初,眉眼间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没有高中,还值得被照顾吗?”师忠飞失落道。 “不可妄自菲薄。”秉文瞪了他一眼,又打趣道:“再说,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恩人,这救命的大恩自当以身相许才是。” 师忠飞正感伤着,被他这么一逗弄瞬间又是哭笑不得,心情倒是略微好了些。 说话间。看见学子们又纷纷让开了一条路,原来是闵志松亲自将三人送到了门口。 “东西都拿好了吗?”闵志松对着三人问道。 “都拿好了,有劳闵大人了。”孔长辉带着二人一起回道。 “如此,那便晚上的饮味宴上再叙吧。万不可迟到,七殿下也会来呢。”闵志松嘱咐道。 “是。”三人行了一礼后郑重的告辞。 三人出来后,面对着师忠飞欲言又止。 毕竟此时,由他们来安慰,好像也不太合适。 师忠飞倒是心胸豁达,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一蹶不振。 只是接过了孔长辉手中的金花帖子看了起来,原来这金花帖子以素绫为轴,贴以金花,才会被称为金花帖子。 师忠飞看着孔长辉的三个大字印在上面,羡慕道:“这就是传闻中的金花帖子啊。” “你以后也会拿到的。”孔长辉拍了拍师忠飞的肩膀,真挚的说道。 师忠飞点了点头,又看见每人都提着一个包裹,便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是公服和顶冠。刚才我们在里面,被传授了些明天入朝的注意事项。”殷广波见师忠飞好奇,便将包裹递给他看。 “这就是三枝九叶顶冠啊!”师忠飞摩挲着顶冠,两眼放光。 三人皆是笑笑,他们刚拿到手时,也如师忠飞般激动不已。 “你们明天都要注意些什么?”师忠飞问道。 “要换上公服,带上‘三枝九叶顶冠’,站在朝班之末等候。百官行礼后,由鸿胪寺的官员引领进士就位,跪下听传。之后会分别念到第一甲三名进士及第,也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的姓名,我们三个人都要出班前跪谢恩。后面的第二甲和第三甲分别赐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不用单独出班,只需要一起行三跪九叩礼即可。”孔长辉娓娓道来。 “真是风光无限啊……”师忠飞虽未及第,但也由衷的替他们高兴。 “何止,传胪完成后,会由礼部的官员高举着‘金榜’领路。诸进士出左右掖门,置榜龙亭,复行三叩礼。最后金榜还会在东长安门外张贴三日,然后才会交回储文阁。”秉文款款道来。 “秉文公子连这个也知晓的如此清楚呢?”殷广波佩服道。 秉文倨傲一笑,现在这京城内,但凡他想知道的事,还真就没什么是他打探不到的了。 “广波你长得一表人才,还是走的快些,免得被榜下捉婿。”秉文打趣道。 不过,殷广波倒确实是四人里,长得最好看的那一位,眉清目秀,书香之气。 “你净胡说八道。”殷广波脸一红,嗔了他一句。 “这我可没有,难道你不知,为何‘金榜题名’也会伴随着‘洞房花烛夜’吗?”秉文笑的戏谑,继续调侃道。 剩下的三人闻言相视一眼,心领神会之后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殷广波被臊的满脸通红,孔长辉看了眼解纪明,也打趣道:“解状元,唔。你这年纪样貌,怕是享受不到当年杜丞相的殊荣了。” 解纪明冷哼了一声,神色清傲道:“我才不会和他同流合污。” 孔长辉看了看身后,赶紧捂上了解纪明的嘴说道:“慎言,慎言。” 原来,他们这一行人自打出了贡院之后,三队人马便一路跟着他们敲锣打鼓,车马相送。 还不停的报他们的名字,走街串巷的公之于众。 本来按理,三队人马都是分开相送的。 这也是头一回,高中的三甲居然都住在一起。 三队人马便也浩浩荡荡的挤在街上,虽然挤是挤了点。 但他们分工倒是更明确了,一拨人专门唱名,一拨人专门敲锣打鼓,一拨人专门走街串巷。 殷广波也看了看身后热闹的人马,发现一直活跃的秉文突然就噤了声。 不由转头朝他看去,见他情绪突然就低落了下来。 他赶忙扯了扯另外三人的衣袂,眼神示意他们向秉文看去。 “秉文公子,你怎么了?”孔长辉抚上他的肩膀问道。 “无妨,只是觉得解状元说的极是。以后,你们可得洁身自好。万勿变成,那种人!”秉文刚刚陡然听到杜翰飞的名字,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现在缓了下来,面色稍霁。 “那是自然。”三人皆是行了一礼,郑重的回道。 师忠飞斜靠着秉文,看着对面行礼的三人,戏谑道:“先前也不知道是谁打开了秉文公子的胳膊。三个人蹲在那个小角落里仰天长叹,破口大……”话还没说完,便被殷广波一把捂住了嘴。 “别胡说!”殷广波刚刚才退下去的潮红,唰的一下,又升了上来。 红白相间的,煞是好看。 师忠飞眨巴了两下眼,仿佛在问,我胡说了吗? 三人羞愧不已,尤其是解纪明…… 他之前不仅打开了秉文的手,还骂了当今的七殿下。 可谁曾想,他手中的金花帖子,状元头甲,居然是七殿下亲自拟定的。 这,情何以堪…… “秉文兄今日为何来的如此之迟啊?”孔长辉本来早就想问的,此时为了打破尴尬,正好问了出来。 秉文之前早就与他们约好,要陪同他们一起去贡院看榜。 谁知他今日姗姗来迟,才有了早上最初的那一幕。 秉文叹了口气道:“欸,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茗湘苑又要多一位朋友了,早上我才去客栈将他接过来安置。” “噢?是谁?”众人对于能被秉文称作朋友的人,都倍感兴趣。 “巫马华才。” 第一百一十章 华彩坊 解纪明、师忠飞、殷广波、孔长辉四人都是第一次听见巫马这个姓氏,师忠飞不由好奇的问道:“他有什么特别的吗?” 是啊,有什么特别的呢? 秉文也很想知道! 不光是他们四人第一次听见这个姓氏,秉文当时也是初次听见。 事后,他还将巫马华才的情况当作笑料写信告诉了夏初,谁知夏初知道此事后反应如此之大。 这些日子,他除了忙着茗湘苑的事情,就是每天煞费苦心的琢磨着,如何将巫马华才留在京中。 月底的时候眼见着实在找不到借口,就快要留不住了,正好冒出了韩阳城的事情,京城一时风声鹤唳,秉文才又借着此事又多留了他几日。 今日破晓时分,他终于盼到了半个多月以来,夏初的回信。 他看了信后赶忙吩咐边皓去趟侯府,找苏浅安拿了夏初放在柜中沉香木的小盒子,便着急忙慌的去了安归客栈,将夏初吩咐的话,转告给了巫马华才。 巫马华才盯着他手中的沉香木盒子,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秉文只好将盒子递了过去,让他查看那对铃铛。 只见巫马华才小心翼翼的将铃铛从盒中取出,放置手中摩挲,又翻来覆去的细细查看,还用指甲刮了刮雕刻的麒麟后,才将铃铛放回盒中,对着秉文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秉文见他应允,心中一喜。 想着依照夏初的重视程度,他若是知道了,定然也是喜不自胜。 秉文客气的对着巫马华才道:“你先随我换个住处吧,等这铃铛的主人有了吩咐,再另行安排。” 巫马华才也不废话,点了点头,拾起旁边零散的衣袍装了起来,提着他的箱子和一个简单的包裹,便跟着秉文走了。 秉文带着他去了茗湘苑。 此时,解纪明他们四人早已经出了苑子看榜去了。 秉文让他挑了个房间,将他安置好后,这才急急忙忙的赶到了贡院。 正因如此。 才会失了约,迟了到。 咳。 毕竟在秉文的心里,夏初的事情才是头等大事。 眼下见四人问及巫马华才有何特别之处,他一时语塞,只能敷衍道:“日后你们便知道了。” 四人见他说的含糊,便识趣的不再追问,又开始商量起晚上饮味宴的事情。 往年的春闱之后,皇上都会赐宴庆贺。 因为皇上登基前,向来偏爱去饮味斋用膳。 所以,后来登基之后的赐宴,也就都赐在了饮味斋举行。 故此,该宴有‘饮味宴’之称。 秉文见他们聊到了此处,便提议道:“不如去成衣店买几套像样点的衣服吧。今时不同往日,刚不是听说,晚上七殿下也会驾临的。” 之前秉文安排他们在双圣客栈居住的时候,就曾吩咐过掌柜,他们的一应花销都挂在闻天阁的账上。 可是他们四人,每天还是粗茶淡饭。 那时候提议给他们买几身衣服,他们就更不要了。 而现在,转眼都已经是初夏时分了。 他们带的又都是棉衣,确实该买些衣服了。 “我就不必了吧……”师忠飞挠了挠头,尴尬的说道。 “你当然也要,虽然不用赴宴。但往后茗湘苑的事情我想先交给你,作为茗湘苑的主子,你可就不能再向往日那般寒酸了。”秉文觉得茗湘苑如今已经渐入正轨,此时交予师忠飞打理刚刚好。 师忠飞想着自己往日里,以等待放榜之名,尚且还能劝慰自己,心安理得的在茗湘苑内住着。 如今落了榜,自己若然还要留在京城,自然也不能赋闲不出,白吃白住。 便应了下来。 于是,一行五人,敲锣打鼓,浩浩荡荡的,来到了京城最出名的一间成衣店,华彩坊。 店内的小厮见着门口喧哗,便出来看了一看。 这一看吓了一跳,连忙入内唤了掌柜的出来。 作为京城位列第一的成衣店铺,掌柜的也算见过不少达官贵人。 可是,金榜题名之日,由着送喜的人马护送,这样的官威,他还真是头一遭碰见。 再一听唱名,居然是三甲同在,入了他这华彩坊,简直蓬荜生辉,承着这份喜庆,他店铺的名声,又要远播开了。 掌柜对着五人恭敬的行了一礼,谄着笑道:“小人是华彩坊的掌柜余礼荣,诸位大人里面请。” 孔长辉将他扶了起来道:“余掌柜不用多礼,我们这还没封官呢。” “这不就快了嘛。”余礼荣鞠着礼,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领着他们入了铺子。 殷广波他们四人入了店便,在厅里四下看着,余礼荣在旁抽了抽嘴角,走了过来笑道:“这下面的衣服,哪里衬的上诸位大人,不若随小人一起,去楼上看看吧。” 殷广波他们四人不明所以,他们觉得这厅里的衣服,看着都挺好的呀。 秉文却是会意的笑了笑道:“劳烦余掌柜带路了。” 余礼荣一听这话,笑成一朵花。 只不过,那摸样,大概是朵残花…… 余礼荣笑着应了声是,便带着他们直接上了三楼。 秉文扫了他们一眼,示意跟上。 殷广波四人到了三楼才算真正开了眼界。 啧啧,这绫罗绸缎,这薄纱织锦。 “这鸳鸯绮,三梭罗,翠毛锦都不错。”秉文在一旁看了一眼,轻声说道。 “这位公子好眼力,这可是三大名锦。”余礼荣赞道。 其实余礼荣不认识秉文也很正常,包括早上贡院门口的那些寒门学子。 他们只知道京城里有位人人皆知的秉文公子,却是很少有人一睹姿容。 本来,秉文平日里就很少出门。 不是在闻天阁的二楼,便是在茗湘苑内院。 这两个地方,一般人还真是进不去。 再加上秉文出门也没有排场,最多带一名书童。 是以,他若独自走在街上,还真没人能认出他来。 “公子再看看这些绣工。”余礼荣见着秉文识货,便献宝似的又引着他看向了另一处。 “苏绣。”秉文看了一眼,语气却低沉了下来,片刻后才接着道:“湘绣、粤绣和蜀绣。并称萧国四大名绣。” 而苏绣,是他最熟悉的绣工。 自小他的衣服上,用的都是最好的苏绣。 他娘亲的女红也是一等一的好。 苏绣,自是更不在话下。 只是,他再也穿不到。 娘亲为他缝制的苏绣衣衫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亭中用膳 “公子真是见多识广……”余礼荣真心的夸赞道。 他本来还想再带着秉文看些别的,却见这位清朗俊逸的公子,周身气场骤然变的冷冽了起来,便自觉的噤了声,走到另外四人的面前,领着他们挑选成衣。 四人见秉文兴味索然,也就懒得挑了,各自随意选了一套,便要离开。 “好歹每人选个两套,也好换洗不是。”秉文敛了敛心神,恢复了常态,跟着打趣道。 “这位公子说的极是,几位大人这边再看看?”余礼荣赶紧接话,领着路又走向了另一边。 待四人总算每人都挑好了两套,依次下了楼。 “这几套衣袍就孝敬给诸位大人吧。”余礼荣懂事的包了好,送了过来。 “别,他们一个个的。官还没做上呢,倒是被你挨个扣了顶受贿的帽子。”秉文嗤了一声,掏出一张银票置于桌上,便带着四人出了门。 掌柜的和四人皆是被秉文说的一愣。 随即掌柜悻悻的赔着笑。 四人倒是真的开怀笑了起来,跟了上去。 随着敲锣打鼓,走街串巷,唱名通报,五人终于回到了茗湘苑。 当后面围观的众人,看见了三甲都住在这茗湘苑的时候,茗湘苑的名气不经意间,又上了一个档次。 这个苑子近日来,本就已经声名远播,一贴难求了。 如今,这当朝的三甲居然都住在这里面。 这茗湘苑的帖子,以后怕是会更加的炙手可热了。 焦什听见屋外的响动开了门,见是他们回来了,便赶紧侧开身位,让他们进来。 “巫马华才可还好?” 秉文早上临走之前特意将焦什留下来伺候他,焦什跟了他一段时间了,他用着颇为放心。 “呃,在屋子里也不出来,只是送了茶水和点心进去。”焦什如实回禀道。 “随他吧,你去准备些饭菜过来。”秉文吩咐道。 其实本来,他们是打算在外面用饭的。 只是,这尾随的阵仗实在是太大了。 好在,如今茗湘苑内也有自己的厨子。 回来吃,也是一样的。 五人见天空澄碧,纤云不染。 远山含黛,和风送暖。 便起了意,去了凉亭坐下,今日,便打算在外面亭中用饭了。 “难怪学子们挤破了脑袋也想金榜题名,确实是风光无限。”师忠飞感叹道,以前都是道听途说,无法感同身受,今日他亲眼得见,才知道原来竟是这般盛大。 秉文笑了笑道:“今日还只是第一日,十二天后,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将举国闻名。” “噢?不就是将加了泥金的御贴赋予家书之中,待传回家中之时,敲锣打鼓,引得众所周知而已嘛?”孔长辉问道。 “那只是其一。”秉文卖着关子笑道。 “那其二是?”殷广波也急着问道。 “编纂名册,以表彰进士。”秉文徐徐说来。 “就是那个进士名录?”解纪明毕竟多参加了两次科考,还是听说过一点。 “不止是名字,自今日放榜后,并写及第人姓名及所试诗赋题目,进入内,仍仰所司逐年编次。再由宫中分发,下至各个地域。”秉文也是打探听来的。 因为以前都是民间自发杜撰的,皇上见民意颇高,近些年才立了制度,索性由宫中统一编撰发放。 “难怪十二天内能举国闻名。”师忠飞再次感叹道。 “此外,礼部还会在京城的孔庙内立碑,刻上每科进士的姓名,称为‘进士题名碑’。”秉文欣赏的看向三人,由衷的替他们高兴。 也替夏初高兴,更为自己高兴。 “你可别说了。”师忠飞幽怨的小眼神,已经酸的不行了。 “为兄几人先去替你铺好路,等下次科举,待你荣登状元,我们四人还是同朝为官,互帮互助。”孔长辉惋惜的说道,也不忘鼓励他一番。 “怎么,我这苑子比起入仕,可是不遑多让的。”秉文佯怒道。 “是。”师忠飞也知道秉文是为了他好。 茗湘苑如今有钱,一张帖子拍出去都争先抢后的有人买。 有势,聚集的都是世家名流,如今又承了三甲的光,想想也知道,这里以后的影响力,都不虚朝堂之上。 只是,哪个读书人不想有名呢。 有权有势对于读书人来说,都不如流芳千古,永世留名。 那进士题名碑,是着实的让师忠飞狠狠的酸了一把。 茗湘苑再有名,也不是他的。 焦什带着丫鬟们将饭菜端了上来。 “可有唤巫马华才来一道用饭?”秉文问道。 “去唤过了,他不愿意出来。”焦什回禀道。 “那便送一份进屋内吧。”秉文点了点头,吩咐道。 夏初看上的人,就没几个正常人。 焦什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秉文不想这气氛落在了一片惋惜之中,便开口对着殷广波打趣道:“广波你最适合中这个探花郎了。” “为何?”殷广波面带疑色问道。 果然,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你们可知这探花郎的由来?” 众人皆是摇了摇头,觉得秉文简直就是一本古书,啥啥都知道。 “自萧祖皇帝开始,新科进士放榜后由皇宫举办一场庆祝宴会。地点多半选在长安风景秀丽的园林,群臣皆去,以示祝贺。又因为时值每年春末夏初之际的春花烂漫之时,又名‘杏园宴’。宴会开始前,在今科进士中,选年少俊美者乘马采花,以助喜庆,遂称为‘探花郎’。” 众人听到此处,皆是看了看殷广波秀气的面庞,纷纷点头打趣。 “确实年少俊美。”师忠飞先开了口。 “确实不负探花郎之名。”孔长辉也补了一刀。 秉文见解纪明还是那副臭石头般不解风情,便微微摇了摇头,接着孔长辉的话戏谑道:“不知我们的探花郎外出寻花,杏花簪满头的同时,会邀上几朵人面桃花呢?”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连解纪明的嘴都微微扬了起来。 众人在殷广波面红耳赤的羞臊下,气氛欢愉的吃完了午饭。 待用完了午饭后,秉文便先行去了书房。 留着他们四人,继续在亭中煮茶对弈。 秉文去到书房,铺开宣纸。 他从破晓时分,忙到现在马不停蹄。 终于得空,给夏初去封信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给你 夏初收到秉文信的时候,都已经是四月四日了。 距离他们四人到达渝城,还有一日即可。 因为萧慕白不愿意易容,他顶着那张脸自然也就入不了路过的那些小城,住不了客栈。 自那夜之后,夏初可不敢主动跟他说话。 巧了的是,萧慕白居然也没找他麻烦,只是两人之间,相互默契的互不搭理,形同陌路。 于是,寒飒便成为了两人的传话筒。 巳时时分,四人还快马奔驰在官道之上。 夏初听到一声鹰鸣,便吩咐寒飒停下来休息。 寒飒只能苦着一张脸看了看就在他身旁的萧慕白,唤了声:“王爷。” 萧慕白也没搭理他,只是‘吁’了一声,将马停了下来。 “跟你家王爷说,我们干脆去城里住一夜得了,反正都是明日到,早上到晚上到也没什么区别。”夏初对着身旁的寒飒说道。 此时,他们三人席地而坐。 只有萧慕白傲娇的挑了块石头,端坐在上面。 寒飒看了看左边的夏初,又看了看右边的萧慕白,叹了口气,重复道:“王爷,你看我们要不要……” “不要。”寒飒话还未说完,便被萧慕白冷冷的打断了。 寒飒只能转头看向夏初,还学着王爷的口吻,冷冷的重复了一遍:“不要。” “淦!”夏初撸起袖子站了起来,寒飒赶紧抱住了夏初的大腿。 “你干嘛?”夏初蹙眉看着寒飒。 寒飒瞟了瞟萧慕白,又看着夏初道:“我怕你冲动。” 夏初哼了一声道:“我是要揍你,又不是揍他。” 寒飒吓的一哆嗦,松开手拔腿就跑。 论跑。 谁能跑的过夏初? 寒飒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喊着:“冤有头债有主,少爷你打我干嘛呀?” 寒飒倒不是打不过夏初,他是打不过夏初旁边的渡鸦。 那位大哥,他看着就胆颤。 回回见了他,都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脖子。 自从寒飒知道了他是夏初,开口闭口都喊他小侯爷。 夏初干脆命他换了称呼,以后也一并叫他少爷。 “我让你学他口吻,让你学,让你学!”夏初边打边骂。 寒飒举手投降,嘴里喊着:“不学了不学了。” 夏初停了手,从萧慕白那受得气泄了出来,舒爽多了。 “不是我说,少爷,你那夜到底怎么给我家王爷治的病,我怎么觉得他这几天,寒气更重了。” “嘶。”夏初倒吸一口凉气。 看了看萧慕白,而萧慕白之前正被夏初不经意间施展的轻功给吸引了目光,此时一双冷冽的眸子还停留在他身上。 两人忽然目光交织,面色一尬,同时移了开来,又瞬间一起看向了寒飒。 寒飒觉得脊背发凉,转头已见萧慕白一个箭步掠了过来,而夏初也手起掌落。 于是,临近渝城的官道之上。 出现了一幕罕见的男女混合双打。 边上的渡鸦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想着,他们看着似乎挺好玩的,要不要加入进去呢。 而树上的边定看着底下惨绝人寰的一幕,终是不忍,落了下去,在夏初身后轻咳一声。 萧慕白和夏初同时停了手。 寒飒抬头,鼻青脸肿的冲着边定感激的笑了笑。 边定扯了扯嘴角,这鼻青脸肿里挤出来的笑,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他将信从怀里掏出递给了夏初,便隐了回去。 边定刚走,又落下了一个人。 手里也拿了封信,递给了萧慕白后消失了。 夏初看了看手里的信,又看了看萧慕白。 萧慕白倒是没有看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那么略微的瞟了一下。 但是两人的目光还是不小心碰触到了,接着各自转身,看起信来。 其实,萧慕白的信在破晓时分便到了。 只是那会他们刚刚上路,萧慕白不愿意停下来再接着启程。 是以,直到此刻,暗卫江阎才将信送了过来。 萧慕白的那封信上,传的也是京城的消息。 只不过,他是一直派人关注着秉文和那四子的情况。 如今,得知了那四人居然有三人高中,而且位列三甲。 萧慕白的面色凝重了起来,秉文幕后的人,竟然让他心里有了余悸。 这个人,不查出来,不知道是敌是友,他始终如鲠在喉。 而背着他看信的夏初,面色却越发愉悦了起来。 这三个人真是争气啊,虽然不知为何师忠飞没有及第,不过没有关系,秉文的安排已经很好了。 而最让夏初高兴的,便是安顿好了巫马华才。 夏初一时高兴,笑出了声。 反观背面萧慕白的脸,则是更黑更臭更冷了。 “萧言竣封王大婚,迎娶蒙族公主你这么高兴?”萧慕白到底是先开口说了话。 “啊?”夏初一愣。 萧慕白的信要比他短的多,没有巫马华才,四子的事情也只是陈述而已,当然没有夏初信里写的那般详细。 是以,夏初还没看到后面萧言竣的事情。 待翻完了之后,夏初的脸就没那么好看了。 萧言竣目前还不知道,他即将迎娶的,是哪位公主。 夏初却是知道的。 那位公主,叫做敖登格日乐。 上辈子,是萧言竣的侧妃。 本来这位蒙族公主来萧国是要选一位皇子做正妃的。 可是,当她看到了萧言竣,便惊为天人,不顾身份,死活都要嫁予他做侧妃。 当然,这都是萧言竣对他说的。 真相是萧言竣勾引她,亦或她非萧言竣不嫁。 夏初现在也都不敢兴趣了,只是这位公主,上辈子没少给他小鞋穿。 他本来以为蒙族的公主性情豪爽,不拘小节,处事磊落,待人热情。 后来才知道,那都是演给萧言竣一个人看的戏码。 夏初撇了撇嘴道:“不过封个王罢了,他想要的注定也得不到。至于那个蒙族的公主嘛,两人倒是天作之合。” 萧慕白本来还想问,什么叫天作之合。却见他从马上的行囊里掏出了纸笔,铺在了渡鸦的背上就开始写了起来。 萧慕白是个君子,目光便撇了开去。 待夏初将信交给边定后,便踱步至萧慕白的身边,仰头看着他说:“墨王殿下舍得理我了?” 萧慕白冷哼了一声,从他身边走开去行囊里取了干粮正准备吃。 夏初又走到他的身边叹了口气道:“哎哟好饿啊,谁要是现在给我点吃的,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渡鸦闻言便起了身,刚要去拿干粮,被夏初瞪了一眼,口型对他说了句‘一边去’。 渡鸦一脸疑惑的住了手,退到了一边。 “当真?”萧慕白看着手里的肉饼,又看了看夏初问道。 夏初用力点了下头道:“当真。” “给你。” “好。你要我做什么呢?” “我要你不许吃。” …… “萧!慕!白!” 第一百一十三章 辞行 四月六日,京城皇宫,永宁殿内。 辛涯今日终于收到了侯爷送来的书信。 这些日子,眼见着七殿下日也盼夜也盼,连带着他都一天跑个四五遍,问着殿外今日有没有侯爷的信。 而萧梓穆呢,上个月给夏初写了一封信,本以为他不会回,结果他回了。 这让萧梓穆欣喜若狂,赶紧提笔接着给他写了第二封信,开始数着日子盼他回,结果他却是,再也没回过了。 萧梓穆一方面担心他在山上的身体,一方面又想起了他临行前的嘱咐。 辛涯进殿的时候,刚好就瞧见了正在看着青竹灯发呆的萧梓穆。 他赶紧上前掏出信来对着萧梓穆道:“殿下,侯府的信。” 萧梓穆猛然回头,如玉般的面容之上,有了一丝裂缝。 他伸出手接过信来,按捺着心中的欣喜,刚要准备拆信,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殿下,别猜了,打开就知道是不是小侯爷的了。”辛涯见他犹豫不决,忍不住出声提道。 “多嘴。”萧梓穆嗔了他一句,那感觉似是被说中的羞恼。 他伸出修长的两指夹出里面的信,还没打开,透过白色的纸背,便隐隐能够看出里面的字迹,是他盼了半个多月的狂草。 他屏住的呼吸,终于轻轻的呼了出来。 辛涯看着萧梓穆微蹙的眉头慢慢松开,直到最后的眉眼都蕴上了一层喜色,方才跟着呼出了一口浊气。 这些日子,萧梓穆等的望眼欲穿,连带着他在一旁,也是翘首以盼。 毕竟主子开心了,他才能宽心。 “走吧,去给父皇母妃辞行。”萧梓穆对着一脸喜色的辛涯吩咐道。 “欸?殿下不给小侯爷回封信吗?”辛涯本能的问了出来,这不大像殿下的风格啊。 “看来,你明日是不想随我一道出宫了。”萧梓穆撇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 “别啊殿下……”辛涯哭丧着脸,追了上去。 垂头丧气跟在后面的辛涯哪里知道前面的萧梓穆,此时嘴角正微微上扬。 而他没有急着回信的原因,是因为夏初告诉他,山中现在不那么约束了,明日他出宫之后,侯府会派一人暗中保护他,二来也方便他们随时通信。 他心中自然是极为高兴的,只是面上未曾表露出来。 萧梓穆先是去了清心殿,得知皇上今日正好去了莲妃娘娘那儿用膳,他便转身朝着瑶华宫走去。 入了母妃的寝宫,莲妃娘娘正在给皇上作画。 萧梓穆的丹青绝佳,也是莲妃自幼对他启蒙的很好。 “这个时辰,总归不是来请安的吧。”皇上见着他来,开口问道。 “儿臣从清心殿一路寻过来的呢。”萧梓穆行了一礼后答道。 “寻朕何事?”皇上挑眉问道。 “父王在母妃这倒是正好,儿臣是前来辞行的。” 萧梓穆话刚说完,莲妃娘娘的画笔便停了下来,她看向萧梓穆,疑惑的问道:“穆儿要出宫?” 萧梓穆点了点头道:“之前已经跟父皇提过了。” 莲妃的目光移向了皇上,见皇上点了点头,便搁下了笔,款款走到萧梓穆的身边道:“先前也未曾听你提过,皇子出宫是件大事,还得细细商榷。” “朕会安排人马护送他,你无需担心。”皇上拍了拍莲妃的手安抚于她。 “可是……”莲妃的话还没说完。 萧梓穆便接了过去:“父皇不用派人护送,儿臣想隐瞒身份去游历,大张旗鼓哪里能体察到民情呢。” “你思虑的倒是周全,那便派些人暗中保护你吧。”皇上神色愉悦,满意的点了点头。 “儿臣谢过父皇。”萧梓穆知道这是推不掉的,索性大方的谢恩。 “何时启程?”莲妃的脸瞬间就布满了担忧之色。 “明日。” “这么快?”莲妃惊道 “早些日子走,没准还能赶回来喝四哥的喜酒呢。”萧梓穆想尽量将离别的话语说的轻松些。 “早去早回,梓穆也不是个孩子了。”皇上对着莲妃道。 皇上对于萧梓穆外出游历的事情倒是觉得没什么。 毕竟,他自己就是马背上打的天下。 如今在他看来,他不过是赏了自己儿子一个出宫游山玩水的机会而已。 “他才十六,怎么就不是个孩子了?”莲妃不依,幽怨的看向了皇上。 “朕十六的时候,都已经带着赵定山,顾世清,夏韦谋打了两年仗了。”皇上板起脸来,佯怒道。 萧言竣在此时,却轻轻笑出了声。 皇上继续绷着一张肃脸问道:“你笑什么?就该将你也扔到军营里去历练一番。” “是,父皇雄心已在九霄外,壮志不改天地间。当年的英勇事迹早就载入史书,千古流芳。”萧梓穆温言说着。 皇上猝不及防的承了个马屁,那张威严的脸一时没绷住,便笑了出来。 “儿臣刚刚那一刻只是觉得,父皇和母妃如同寻常夫妻般父严母慈,让梓穆心中,甚是温情。”萧梓穆真心的感慨道。 这帝王家的孩子,有几个能感受过脉脉温情。 皇上听完,也是愣了一愣,若有所思后,看向萧梓穆的神色便越发的慈蔼。 他这一生,大半辈子都在马背上度过。 登基后,自然不能再出征了。 每日批改奏折让他甚为心焦,虽然自小文书也是一并修习。 但是后来从戎之后,笔杆子总是没有刀枪剑弓握的多。 是以,登基之后,他颇为倚赖杜翰飞,才纵容的他,权倾朝野。 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不能再轻易的剔除了。 所以,他也在暗暗的扶植一些新秀。 比如今年的状元,工部还缺一个右侍郎,皇上直接就封给了解纪明。 那可是正四品的大官了,朝野震动,他还是一意孤行。 这些年,他上半辈子只顾着打仗,下半辈子只顾着稳定朝政。 确实没有多少时间,放在后宫和子嗣身上。 如今,看着萧梓穆独自成长的这般了句。 “你替朕,生了个好儿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安排 萧梓穆带着辛涯从瑶华宫出来后便直接出了宫门。 “殿下要去哪?”辛涯立在一侧问道。 “茗湘苑。” 而茗湘苑内,秉文正刚刚给夏初回完了信,推开书房的门,去了巫马华才的房间。 “何事?”巫马华才的屋内传来一句问话。 “你家主子有事吩咐你去办了。”秉文挑着眉看他,特意在你家主子的言词上加重了语气。暗示他如今也是为人办事的人了,就别那么孤傲。 巫马华才闻言倒是拉开了房门,侧身让秉文入了房间。 “两件事。其一,让你做把双刀出来,这是大概的式样,刀柄上再加些机关。”秉文一边说着一边递过去一张双刀的图纸。 巫马华才面无表情的接了过去,点了点头。 秉文见他应了下来,便继续说道:“其二,让你将这间茗湘苑四周都布些机关。” “这第二件事确定是他吩咐的?”巫马华才抬眼看他疑道。 “那可不,我也不知道你会这些东西啊。”秉文说的是实话。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夏初对他求贤若渴的原因,他打量着巫马华才,这其貌不扬的人还有这般手艺呐。 不过,夏初的这个安排,他也觉得思虑甚是周全。 毕竟茗湘苑现在名声鼎沸,可真要突发点什么事,还真是没什么武力护它周全。 巫马华才思索了下,觉得他所言不无道理,便下了逐客令道:“你出去吧。” 秉文被撵了出去,啧了一声,对着门口道:“恃才傲物!” 说完又摇了摇头,往后院走去。 自从茗湘苑传出了住着三甲的风声之后。 现在不仅是一贴难求,连带着许多人,现在不惜想要花重金,来茗湘苑住上一日。 秉文心念一起,昨日里便带着师忠飞,将茗湘苑左右隔壁的两间院子,都给买了下来。 师忠飞被他拽着折腾了一天,待房契都到手了,却还不知秉文究竟是如何盘算的。 茗湘苑已经是京城里地段最好,面积最大的院子了。 是以,师忠飞面带疑色的问道:“秉文公子,你买这两间院子干嘛呀?” “我打算将这两边打通了改成客栈。”秉文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啊?”师忠飞惊了一脸。 “当然不是普通的客栈。”秉文看着师忠飞一脸懵的摸样,又摆了摆手道:“嗐,现在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反正两边院子先改动起来。” 师忠飞被他嫌弃了一脸,也不好腆着脸再问了。 反正茗湘苑也是他筹谋出来的,秉文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他这个名义上的主人,也没啥可说的不是。 秉文看了看后院的两边,眸光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仿佛预见了日后的空前盛况。 这件事,他刚才回信的时候还没告诉夏初,想着等他回来给他个惊喜,师忠飞不明白他的心思,夏初肯定是明白自己意思的。 秉文看了看天。 日暮时分,晚霞如锦,五彩缤纷,璀璨夺目。 夕阳将大朵的白云映射成了骄艳的绯红,秉文知道夏初素来爱云。 只是此时,不知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 抬头仰望着,这一幕漫天云彩呢。 “公子,几位大人唤你过去用饭了。”焦什寻了过来,看见秉文正对着天空发呆,出言唤道。 秉文收了心神,意犹未尽的抬头看了最后一眼,方才举步,往后山亭中走去。 四人早就候着他了,见他来了,便起身迎了过来。 “如今哪里还敢劳烦几位大人相迎。”秉文抿着盈盈笑意,娓娓说道。 秉文这话虽是打趣,倒也是实情。 四月二日的早朝之上。 皇上亲封了状元解纪明为工部右侍郎,正四品的大官了。 转眼间,便和早上带他入朝的鸿胪寺卿虞邦祯平起平坐。 榜眼孔长辉也被封了个翰林院编撰,正六品。 殷广波作为探花郎,本来也是要留在城中做京官的。 只是,杜丞相插了一嘴,说是古皖还缺了个州判,不若就让探花郎去吧。 虽是个州判,但也是个从七品的官了。 封给探花,于情于理也挑不出不合适的理由。 皇上便应允了。 圣旨下来之后,解纪明和孔长辉都有些不舍。 要是能一同在京中为官,岂不是更好。 如今,过了四月十五宫中赐的杏园宴,殷广波也就该启程赴任了。 四人现在是每天都在为殷广波送宴。 这吃一顿,就少一顿了。 下一次见面,就得等到他回京述职,那都不知是何年月了。 “秉文公子就别在取笑我们了,来,先干了这杯酒。祝我们广波早日回京。”孔长辉拉着秉文坐下,举杯提议。 “公子,外面有个人,要来见殷大人。”焦什此时匆匆跑了过来,对他禀道。 秉文蹙了眉头,看了看殷广波。 殷广波也是一头雾水,他京城里也没有其他结交的朋友了啊。 “莫不是见你相貌俊朗,来给你说亲的?”秉文打趣道。 按理说,来见也该见状元才是啊。 “你又开始胡说八道,茗湘苑哪天不来成群的士子名流。”殷广波对着秉文嗔道,又转过头对着焦什说:“不见。” “你还是见一见吧。”焦什咬了咬牙,提议道。 别看焦什现在只是个书童,他之前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只是家道中落,被卖为仆。 他见着门外之人贵气逼人,身旁的侍从手里提的刀,分明是宫中才有的佩刀。 “噢?”秉文这才有了兴趣,也转身看向了焦什。 “我看门外的两人,像是宫里出来的。”焦什将自己大胆的猜测说了出来。 殷广波听闻此言,赶紧起了身,随着焦什去了门外。 众人便开始猜测,来的到底是谁。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 片刻之后,殷广波小心翼翼的领着七殿下走了过来。 众人皆是行了大礼,在场的人只有师忠飞不认识萧梓穆,被秉文猛地一拽直接跪了下去。 萧梓穆疾走了几步,扶了众人起身。 “诸位无需多礼,我只是来相邀殷州判明日一同上路前往古皖城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竹林 秉文听闻萧梓穆也要去古皖,隐隐觉得,跟夏初脱不了关系。 否则一个皇子,好端端的跑去那种地方干嘛,就算是游玩,也该挑些江南苏杭这种地方才是。 “七殿下去古皖干嘛呢?”秉文一则是好奇,二则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便服游历而已,在座的可得替我保密才是。”萧梓穆对着众人温润一笑,又对着秉文道:“秉文公子,许久未见。” 秉文见萧梓穆还记得他,忙回道:“劳殿下还记挂着,不知用膳了没有,若不嫌弃,不妨一起?” 萧梓穆见剩下的四人拘束的站姿,笑了笑道:“就不用了,明日启程,你们就好好为殷州判饯行吧。” “啊?” “这么快?” 解纪明啊了一声,孔长辉问了一句。 “殿下说杏园宴已经替我告过假了,明日便出发。”殷广波在旁解释道。 “没想到今日倒是成了真正的送行宴。”师忠飞在旁感慨道。 “我想在这苑中逛逛,不知可否方便。”萧梓穆看了看四周的景致问道。 “自然,便由我领着殿下四处看看吧。”秉文走了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劳烦秉文公子了。”萧梓穆客气道。 秉文带着萧梓穆一路慢慢欣赏,边走边问道:“殿下也听闻过茗湘苑了?” “盛名远播,听闻名门子弟趋之若鹜,茗湘苑,一贴难求。”萧梓穆称赞道。 “殿下谬赞了。”秉文挥手客气道。 “待我回京,还想领一位朋友前来一起品茗赏花,酌酒望月。届时,秉文公子万勿拒之门外才是。”萧梓穆戏谑道。 “可是小侯爷?”秉文猜道。 “正是。”萧梓穆点了点头。 “两位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人,哪还能拒之门外呢。”秉文面上恭敬的回着,心中却是想着,到时候谁领谁来,还不一定呢…… 萧梓穆在秉文的陪同下,慢慢走了一圈,路过后院里的一片竹林时甚是喜爱。 “晚霞入后院,夕阳照竹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萧梓穆对着竹林轻轻诵道。 “殿下喜欢这里?”秉文见他似乎十分钟意此处。 “是,我很喜欢这里,你布置的甚好。”萧梓穆对着秉文赞赏的点了点头。 看着这片竹林在微风中轻摇曼曳,荡漾起云烟似的波浪。 他真的,心生欢喜。 “殿下赞错人了,这片竹林可不是我布置的。是在下的一位朋友托我特意移植过来的,说是为了他的一位朋友,特意栽种了这一片竹林。如今看来,能得殿下垂爱,想必在下的那位朋友,也定然是欢喜的。”秉文徐徐说道,心中却是豁然明朗。 原来,夏初在得知他开了一间茗湘苑之后,让他特意在后院栽种一片竹林,是为了萧梓穆。 “噢?你这位朋友的朋友倒是风雅,依我看,他必然会十分欣喜。”萧梓穆听着竹林中,时不时传来的鸟呜声声。 风穿梭于竹林时,轻轻弹拨着的叶片之声,他惬意的闭了闭眼,由衷的说道。 “是,想必他届时,会万分欣喜。”秉文看着萧梓穆缓缓说道。 尽管萧梓穆很是喜欢这里,但是看了看天色已然不早,便对着秉文道:“你也回去喝饯行酒吧,我先行回宫了。” “是,在下送殿下出门。”秉文应声领路,送了萧梓穆出了苑便匆匆的去了书房。 虽然他猜测萧梓穆出宫的事情与夏初有关,可万一要是他自负猜错了呢。 谨慎起见,他还是书信了一封交给了边皓。 看着信送出去了,才起身出了书房赶回了亭内。 而三日之后。 在渝城墨王军帐篷内的夏初,还没想好秉文的第一封信要怎么回,便收到了他接着发来的第二封信。 夏初心中升起一阵烦闷之意,本来此刻他应该在回京的路上。 可以与秉文把酒言欢,可以上山接梦安下山,可以回侯府承欢膝下,甚至还来得及陪同萧梓穆一起游历古皖。 而现在! 他得憋屈的留在这里,给那张冰块脸解毒。 明明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替他解毒,还得受着他的冷脸。 夏初烧了信,出了帐子。 看了看时辰。 淦! 他还得给萧慕白做饭,凭什么! 夏初叉着腰,怒气冲冲的向萧慕白的帐子走去。 寒飒见他来了,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这两位主子,自从上一次联手打了他一顿之后,和好了没有一炷香的时间,便又开始了冷战。 他这个传话筒当的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能不说话,就绝不多言。 萧慕白看着夏初空着手进来,蹙眉对着寒飒问道:“饭呢?” 寒飒苦着一张脸看向夏初,语气柔软的问道:“少爷,那个饭……” “大爷我不想做,凭什么让我做给他吃。”夏初打断了寒飒的话,冷声逼问着。 寒飒额上冷汗直冒,小侯爷说的也在理啊,人家是侯府嫡子,怎么能这么使唤呢。 “王爷,你想吃些什么,我让伙头兵去做吧。”寒飒思前想后开始温声劝着萧慕白了。 “他不想做就让他滚回京城去。”萧慕白撇了眼寒飒,毫不在意的说道。 “嘶。” 寒飒和夏初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寒飒是吓的,怎么能让小侯爷滚回去呢。 夏初则是气的。 淦! 萧慕白以为他稀罕留在这破地方吗? 要不是为他诊脉之后,他发现自己身体内也开始出现了寒毒的并发症,他早就不在这受窝囊气了。 “你!你……”夏初气的直哆嗦。 寒飒一把拦了上去,嘴里安抚道:“少爷别生气,要打就打我吧。” “萧慕白!那天晚上……”夏初话没说完,便被萧慕白拉进怀里捂住了嘴巴。 夏初瞳孔放大,眨巴了两下眼睛吃惊的看着他。 而寒飒悬在空中的手还没放下,转头一看,也放大了瞳孔,眨巴着眼睛,更加吃惊的看着他们两。 刚才速度太快,只见着夏初转了一圈,在转头时,他人已经侧坐在萧慕白的腿上,被萧慕白捂着嘴夹在怀里。 我的天呐…… 寒飒吞了口唾液。 日行一惊,又要开始了是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让你也尝尝 萧慕白一记眼刀剜了过去。 寒飒合上了惊掉的下巴,收起还悬着的胳膊,转身拔腿就跑,嘴里喊道:“属下先行告退。” 萧慕白低头看了看夏初,他正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 萧慕白不由呼吸一滞,伸手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夏初一个踉跄,手掌轻点地面,借力稳了稳身子,这才潇洒转身,差点就扑倒在地。 “萧慕白你是不是有病!”夏初骂道。 “是啊,你不是知道吗?”萧慕白慵懒的回道。 “你那是身体里有毒。”夏初嗔道,又上前两步说道:“来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脑子里有病。” 萧慕白一把推开他,皱了皱眉头说道:“离我远点。” “嗐,刚才是哪个王八蛋拉我进怀里的?”夏初撇开头,扬着下巴傲娇道。 “谁让你说那天晚上……”萧慕白说到此处,面色明显的不自然起来。 而夏初一听到这里,身上的气势就没了。 唔,毕竟是他的不对。 夏初有些理亏的低下头来,瞟了眼面色不太好看的萧慕白道:“那晚,咳,我也不是故意的。毕竟是在赶路,身上又没有趁手的药材,只能先用那个香配合着其他药材辅佐,暂时压一压你的寒毒。你看那夜,你是不是没有寒毒发作嘛!” 夏初说到最后,又硬气了起来。 啧,好歹压住了不是。 萧慕白看他的眼神,却是越来越寒凉。 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逼近夏初。 “怎么压下来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夏初被他逼的一步一步后退,退了半个圈,最后靠到了书案之上。 “墨王殿下,我那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夏初食指轻轻戳了戳萧慕白的胸膛,带着些讨饶的味道。 萧慕白身子前倾,向下一压,两手撑在书案之上,夏初“啪”的一声,便被迫坐在了书案之上,被他拢在怀中。 萧慕白贴向他的耳边道:“那催情香可还有了?” 夏初两手也撑到书案之上,向后靠了靠,狐疑的看着他问道:“你要干嘛?” 萧慕白向前靠了靠,气息触摸到了夏初的脸上。 夏初伸出一只手,顶住了他的前胸。 萧慕白的目光随着他的手,略到了他的双眸,凝着他的目光,轻轻的说了句:“本王也想让你尝尝那个滋味。” 夏初闻言唬了一大跳,趁他不备赶紧从腋下钻了出去,还好他身子瘦小,身法灵敏。 夏初捂着心口带着余惊道:“没了没了,那一夜全用来孝敬您了。” 萧慕白闻言转身,对他招了招手。 夏初头皮发麻,拔腿就跑,边跑边喊:“墨王殿下,我给你做饭去。” 寒飒看着掀帐而奔的夏初,又看了看紧跟着追上去的渡鸦,在转头看了看帐内。 不自觉的,就往后移了移。 他莫名的认为,还是离帐子远些方才安全。 而一路跑到伙房的夏初,停下来喘了喘气,心中想着,等回了帐篷,还是赶紧把剩下的催情香毁了才是。 伙头兵们一直还以为夏初是墨王殿下的专属厨子,见他进来,忙给他让了位子。 夏初手起刀落,手脚麻利的做好了四菜一汤,由渡鸦提着就往萧慕白的帐内走去。 寒飒自觉的将饭菜一分为二,然后拉着渡鸦去旁边的案几上吃了起来。 没办法,墨王殿下太过矫情,始终不肯同桌吃饭。 好在都在一个帐内,只是左右桌而已,渡鸦也能接受。 自从寒飒划了几天的白米饭,终于有一次忍不住夹了一筷子菜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的和渡鸦争抢了起来。 现在每每吃饭的时候,寒飒脖子也不凉了,谁也不怕了,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了再说。 渡鸦鄙夷的看了看他,仍然斯文的吃着。 夏初每次看渡鸦吃饭,都很难将他跟那个客栈里杀人如麻的魔鬼联系在一起,当然他还没有见过制造人间炼狱的渡鸦,否则可能更加难以相信。 渡鸦应该是个杀手吧。 现在的杀手吃饭都这么有教养的么。 夏初正看着渡鸦愣神,额头吃了萧慕白一个暴栗,他吃痛回头瞪着萧慕白,见他推了推自己已经吃空了的饭碗。 “你手是不是也断了?”夏初一边盛饭一边没好气的说道。 萧慕白其实往日里也不矫情,只是见夏初看的出神,又不想开口唤他,脑子没想,手就已经叩上去了。 “为了感激你的一饭之情,本王命人给你们两都置办了新衣。”萧慕白一副赏了你好东西还不赶紧谢恩的模样。 夏初原本是打算带着渡鸦去渝城一趟买几套衣服的,如今天气开始热了起来,他带的衣服略显厚重,而渡鸦则是死活就穿着那一套不肯换。 萧慕白倒是心细了一回,夏初却还是没忍住嗤了一声,脱口而出:“我不会自己买啊。” “寒飒,把刚才送过去的衣服都拿去烧了。”萧慕白一张俊俏的脸蛋瞬间就垮了下来,对着寒飒吩咐。 “别,我们打和行不行。”夏初叹了口气,总不能以后一直这么别扭着吧。 萧慕白吃完了饭,撑着下巴撇了他一眼道:“刚才可是你先不领情的。” 夏初“嘶”了一声,差点没忍住想要一拳挥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 “墨王殿下晚上可有兴致赏月?”夏初压了压火气,温声问道。 以前他不想要依附萧慕白,直觉让他有些忌惮这位墨王爷。 可如今他和萧慕白一命相连,命都豁出去了。 唔,这能拉的人脉是不是也该拉一拉才不亏本啊。 “呃?你想要约本王?”萧慕白挑眉问道。 “是,不知墨王殿下可愿赏脸。”夏初点了点头道。 萧慕白看了眼渡鸦问道:“不带他?” “不带就不带呗。”夏初嘟囔道。 “那本王就勉为其难吧。”萧慕白一副迁就了的模样。 夏初的牙根又痒了痒,握拳的手又紧了紧,搭在桌上的胳膊也往下沉了沉。 这萧慕白是不是长在了他的怒点上? 他每跟他说一次话,弹指间都要原谅他八百遍。 心中虽然将萧慕白骂了万万遍,面上却还是堆着笑道了句。 “如此,那便亥时湖边的草原见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河边赏月 夏初带着渡鸦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榻上果然已经摆放着好些套崭新的衣袍。 打眼看去,竟然全是各种蓝色。 除了常见的湖蓝、藏蓝、天蓝、深蓝、淡蓝、海蓝、湛蓝、宝石蓝。 还有些不常见的碧蓝、蔚蓝、冰蓝、水蓝、孔雀蓝…… 夏初随手翻开看了看,才发现,居然每件衣袍,都绣上了白色的祥云。 那些祥云绣的样式与位置,与他年前入宫时穿戴的那件相差无几。 萧慕白这回,倒是真的有心了。 夏初挑了件跟入宫那夜一样的天蓝色锦袍换好之后才发现,穿了快三个月的布衫。如今,乍然换回绸缎的面料,果然是触感柔软,光滑柔和。 夏初又重新净了面,从京城出发开始,他便一直在脸上抹一种植物汁液糅合而成的面霜,这种面霜可以让他的皮肤看起来黝黑发黄还抗晒,真是既美容又能作为易容的打底。 今晚,他打算和萧慕白好好的谈谈,便连这个东西也洗掉了,还重新束了发,插上了银簪。 夏初看向铜镜中的自己,一如他们最初宫中相遇的那般,这也算是一种诚意吧。 出了帐,看见渡鸦守在帐外。 夏初对着隔壁的帐篷噜了噜嘴,高深莫测的说道:“今晚你回去歇着不用跟着了,我要去干件大事!” 渡鸦嗤了一声,满脸的不信,转身倒是往隔壁的帐篷走去。 “你也该换件衣服了!”夏初对着渡鸦的背影喊道。 帐内传来一声渡鸦的冷哼…… 夏初摇了摇头,往湖边草原走去。 走了一小半才发现,这地方是真大啊。 好端端的他干嘛要附庸风雅约什么草上湖边月下,帐子里他不好么。 夏初来了墨王军的这些日子,除了萧慕白跟自己的帐篷,去的也就是伙房了。 是以,他也没有来过这边。 只是,听伙头兵偶然提过这里的夜色格外怡人。 淦。 早知道就牵匹马来骑了,这得走多久? 夏初看了看夜色,差不多也快到亥时了,随即足尖轻点向远处湖边掠去。 这万一还没开始谈,先迟到惹恼了萧慕白。 依着那尊大爷的性格,又该好些日子不搭理他了。 而远处河边的青草之上,萧慕白确实已经到了。 身边的藏鸿正在低头食草,时不时打着鼻啸蹭向萧慕白。 萧慕白正伸手抚摸藏鸿的脖颈,忽然听到有人破空而来。 慕然回首,便见着夏初袭一身蓝袍似水,攒一肩月色如霜,绝代风华无处觅,纤风投影乘风来。 “你果然是骑马来的!”夏初落在他的面前,看着他身边的藏鸿有些幽怨的看了萧慕白一眼。 萧慕白还没从刚才的那幕天人之姿的画面中清醒,便被夏初的这一眼幽怨,撇的心潮漫延成了汪洋。 今夜的夏初似乎格外好看。 青丝用一根与衣袍同色的天蓝绸束好。 银簪轻挽,簪头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微一晃动,狐狸眼上镶嵌的两粒小小的蓝宝石熠熠生辉。 而发丝上的天蓝束带便如雨意飘渺,上好的织锦蓝绸也一起为之摆动。 宛如淡梅初绽,未见奢华却见恬静。 清丽胜仙,肌肤胜雪,双眸胜星,红唇胜花。 “等了很久?”夏初见他凝在那里,不言不语,又辨不清他的神情,以为他等的不耐烦,又不想搭理他了。 萧慕白转过身去,不敢再看。 对着月色当空,波光粼粼的湖水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 看着水中的月影,萧慕白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中的催情香是不是余香还未尽? “墨王殿下,我也不知道这湖边竟是这般远,你看我都施了轻功赶来了。”夏初见他不但没回话,还整个转过了身,这尊大爷果然是生气了,便盈盈笑着,凑上去解释。 萧慕白见他靠近,赶忙往边上让了两步,气息略微不稳的说道:“我也刚到。” “那就好。”夏初放下心来,拉着萧慕白一起席地而坐。 初夏的风夹杂着湖边的水气显得有些凉薄,萧慕白随着夏初的目光一起看向了无边的星空。 浮云柔和似絮,轻均如绢。此刻,正簇拥着盈盈的皓月冉冉上升,清辉将周围映成一轮素白的光圈,由深而浅,若有若无。 “此时,要是有一坛酒就好了。”夏初对着月色感慨。 “军中禁酒。”萧慕白蹙眉说道。 “我又不是你的兵,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位少爷。”夏初歪头,单手托腮,敛着月色的双眸,泛着湖水的涟漪,挑眉看他。 萧慕白胸口发闷,撇开眼去,不再看他。 夏初啧了一声,这位大爷真是受不得一点针锋相对。 “你这衣服上绣的祥云倒是颇为费心了。”怼不得,夸一夸他总行了吧。 萧慕白嗯了一声,嗓音低沉的说道:“衣服早就做好了,只是绣工费些时日,是以今天才刚送过来。” 人家搭了条命来救他,总不能亏待了不是。 “你看,我特意挑了件我们初次相见,那晚入宫赴宴的天蓝样式。”夏初撑开双臂,在他面前荡了荡。 萧慕白将胳膊搭在曲起的一条腿上,学着他单手托腮,目光流转到他的天蓝色锦袍之上。 “这世上的蓝色怕是都被你寻了过来。”夏初回想起刚进帐时,床上摆着各种色泽的蓝,不由轻轻一笑。 “我看你似乎,特别喜欢蓝色。”印象中,夏初似乎都是一身蓝衣,无论是京中的锦缎,还是军中的布衫。 夏初楞了一下,失笑道:“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喜欢蓝色。” “那为何蓝不离身?”萧慕白略有兴趣。 “我在山上的时候,有一位青梅,她素爱蓝色,所以下山之后,许是因为思念,才不自觉的都挑了蓝衣吧。”夏初说起蓝羽樱的时候,嘴角不由牵起香甜的笑意,面上的神色,都温柔了几分。 “她是你的心上人?”萧慕白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 夏初略微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他将蓝羽樱一直记挂在心上,可不就是心上人么。 “难怪你会推了皇上的赐婚,拒了慕红。”萧慕白冷哼了一声后便站了起来,翻身上马。 “欸?还没开始谈呢,你怎么就要走了?”夏初见他扬鞭,不由傻眼喊道。 藏鸿瞬间便驰了出去,萧慕白的身影越来越远,空中迎风飘来了一句话。 “本王今夜,不想谈了!” ------题外话------ 小可爱们,月票双倍快到期限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惩罚 夏初听着萧慕白明显不悦的语气,独自在泛着凉风的湖边气的浑身发抖。 这人脑子是真有病吧,他拒了萧慕红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这时候发的哪门子火。 再说,不想谈就不想谈呗。 倒是捎他一程啊…… 淦! 而策马奔驰而回的萧慕白在帐前下马,寒飒见他回来,赶紧迎了上去牵马,见萧慕白一张脸冷的都能凝出霜来,额上的青筋又跳了跳,蹑手蹑脚的将藏鸿牵走。 心中既害怕萧慕白叫他,又不解王爷明明出账前心情还是挺好的。 少爷究竟是怎么,又将王爷惹成这样啊…… 别说他不知道了,夏初自己也是迷茫的狠。 他施了轻功,回帐的时候走路带风,也是一脸的怒气冲冲。 渡鸦一早便听见他回来的动静,听着步伐不对,便出了账,在外候着他。 见夏初一张白玉无瑕的脸蛋上黑气沉沉,不由皱眉问道:“怎么了?大事没干成?” 夏初一听更来气了。 叉着腰对着萧慕白帐篷的方向“呸”了一口。 渡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撸了撸袖子说道:“我去帮你揍他一顿。” “欸!”夏初赶忙拉住他的胳膊,这要让渡鸦去了,不死也残。 “算了,他脑子有病,不跟他计较。”夏初一跺脚,咬了咬牙掀了帐帘入内。 进了帐篷,又被一床的蓝袍晃的心绪更加烦躁,抱起一大摞的衣服丢到帐篷的一角。 夏初立在那个角落,正好是萧慕白帐篷的方向。 他帐中的烛火还燃着,隐隐看到他的身姿还端坐在书案之后。 夏初看了一会,发现他纹丝不动。 夏初撇了撇嘴,这人不会是坐着睡觉的吧…… 而帐中的萧慕白当然没有睡。 他回来后就一直坐在书案前沉思。 别说夏初迷茫了,萧慕白自己也很困惑。 他听夏初说完了山上的那位素爱蓝色的心上人之后,莫名的,心中便是无端火起。 他知道自己不是为了慕红,那不过是搪塞夏初胡乱扯的理由。 那他究竟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病人对大夫的那种依赖转换成了占有欲? 又或者他看重的人心里有了别人的占有欲? 可许温澜有那么多红颜知己,他也未曾在意过啊。 大概是因为许温澜比较傻,夏初更为得他欣赏的原因吧。 萧慕白在心中反复推敲,直至寻了个能够安抚自己的理由才起身熄了灯,上塌睡去。 至于睡不睡得着。 反正守在外面的寒飒,整宿都听见了帐内的辗转反侧…… 寒飒转头看了看夏初那边早已熄了灯的帐篷叹了口气。 以前王爷虽是素来清冷了点,可也不似现在这般喜怒无常,捉摸不透啊…… 隔天的午膳,夏初没有来,渡鸦提了食盒送去给了寒飒。 寒飒叹了口气,提着食盒小心翼翼的进了帐,摆好饭菜后说道:“王爷,少爷今日许是不来了。您就趁热,先用膳吧。” “我不饿,你端到一边吃去吧。”萧慕白撇了饭菜一眼,心中莫名涌起一丝失望之意,挥了挥手吩咐道。 “王爷……”寒飒苦着一张脸唤道。 萧慕白抬头剜了他一眼,寒飒立马噤了声,将饭菜端到一边,自己吃了起来。 唔,还别说。 寒飒瞟了瞟王爷,见他面色无波,随即放心的嚼起饭菜。 真的是,太好吃了啊…… 待寒飒大快朵颐,一扫而光,心满意足的打了饱嗝,收拾好碗筷,走到帐口的时候,萧慕白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送回伙房后去把马厩里的马粪都清了再回来。” ??? “啊?”寒飒如遭雷击,提着食盒僵在原地。 片刻后,他转头扁着嘴问道:“都,都要清吗?” 萧慕白冷笑了一下,薄唇轻吐:“全部。” “王爷……”寒飒咬着嘴唇,都快哭出来了。 墨王军一共二十五万,有八万都是骑兵。 八万的骑兵啊…… 王爷是要弄死他嘛! “早点清完,好回来吃饭。”萧慕白抬眼看他,目光冷冽,语气倒是轻柔的让人寒毛都竖了起来。 寒飒听完身子一颓,垂头丧气的应了声是,步履踉跄的迈出了帐子。 路过夏初帐子的时候,夏初跟渡鸦正吃完了午饭在帐口惬意的晒着太阳。 见着寒飒提着食盒走了过来,夏初还跟他打着招呼道:“萧慕白都吃完了?” 寒飒苦笑了一下,提着食盒颤颤巍巍的走了。 他要是早知道,他就是拼着一死,也得一口一口的喂王爷吃下去。 也好过即将要去的马厩,去清那八万匹马粪…… 天呐! 寒飒回头看了眼日光下半眯着眼的夏初,时不时正跟着渡鸦说笑两句。 他在心里盼着,少爷跟王爷赶紧和好吧。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下去了…… 而此时的渡鸦正对着夏初笑道:“看来他把你惹急了。” “他哪天不把我惹急了。”夏初没好气的说道。 他觉得自己跟萧慕白大概天生八字不合,命中犯冲。 “可你这是头一回没去他帐中吃饭。”渡鸦想了想认真道。 “他不是喜欢生气嘛,让他自己个儿生去,这几天我要弄你的解药了。”如今都四月十日了,还有五天就是渡鸦毒发的日子了。 夏初想了想,这下敢情好,这两人一个月中,一个月末,分开毒发,他一个月忙两次,一次半个月,时间搭配的太好了!! “我去开张方子,你去军中大夫那里抓回来,要是军中没有就让他们去渝城里采买吧。”夏初本来想带着渡鸦去逛逛渝城的。 只是,他现在懒得易容了,顶着这张脸还是少出帐子招摇吧。 渡鸦嗯了一声,见他起身,便随着他一起进了帐。 夏初铺开宣纸,看着渡鸦替他研起磨来。 “你还会这个?”夏初生怕那方砚台化为齑粉。 渡鸦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嗤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对杀手有什么误会?” 夏初一拍桌子,指着他道:“看吧,我就觉得你是个杀手,猜对了!” 渡鸦冷眼撇着他道:“你到底写不写了?” 夏初赶忙正襟危坐。 “我写,写。”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惊现骸骨 夏初不仅写了张药方,顺带给秉文也去了封信。 收到信的秉文有些失落,因为夏初告诉他回京的日子,还得往后延一延,临时又出了点其他的事情需要处理。 秉文正心绪烦躁的捏着信发呆,便听到焦什慌慌张张的跑来,在书房门外喊道:“公子,出事了,你快来看看吧。” 秉文将信置于火盆之中,见烧的差不多了,才不急不徐的出门问道:“慌什么,能有什么大事?” “隔壁,隔壁的院子,挖出死人了。”焦什气还没缓过来,断断续续的说道。 秉文闻言面色肃了肃,让焦什带路,疾步跟着去了茗湘苑左边的院子。 只见一群小厮正围成一圈议论纷纷,焦什在远处喊道:“快让开,公子来了。” 小厮们纷纷让出一条路来,秉文进了人群一看,才发现挖的一个坑里赫然出现了一副森森骸骨。 秉文派焦什先去报官,自己蹲下在骸骨的四周翻看着有没有能证实身份的东西。 找了一圈发现,可能只有身上的这件衣服了。 大理寺卿胡映茂听闻报案的是秉文公子,屁颠屁颠就来了。 胡映茂进了院子,打眼就看到一群小厮中,站着一位格格不入,书香儒雅的翩翩君子。 “这位就是秉文公子了吧?”胡映茂对着秉文问道。 秉文行了一礼道:“正是,怎好劳烦胡大人亲自来了。” 按理说这种小案子,连大理寺少卿都懒得管,他还以为来的会是大理寺丞或者寺正。 胡映茂嘴角抽了抽,心里想着,还不是冲着靖王爷的关系,面上却是一派凛然之色道:“京城里的事情,本官责无旁贷。” 秉文应酬的笑了笑道:“胡大人看吧,就是这具尸身,已经腐烂成尸骸了,我刚刚检查了周边都没有证实身份的物件。唯独这块衣袖上的刺绣,或许可以查一查。” 胡映茂凑上去一看,只见那块衣袖上的绣的是朵莲花,手法颇为生疏稚嫩,确实扎眼的狠。 “我回去让人将这块刺绣的颜色花样描绘出来张贴出去,看有没有人来认尸吧。”胡映茂点了点头道。 “胡大人英明。”秉文抬举了一声。 “哪里,还是秉文公子心细如发。”胡大人也夸赞道。 就在两人相互奉承的时候,官兵们手脚麻利的早已将尸骸搬到了担架之上。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胡映茂告辞道。 “胡大人慢走。”秉文向前送了送。 “秉文公子留步留步,不用辛苦了。”胡映茂带着底下的人打道回府。 秉文看着官差走远了,回头吩咐小厮们继续干活,自己出了院子回了茗湘苑。 胡映茂上起心来,办事效率是真的高。 一个时辰后,大理寺张贴了公文,附上了衣袖上的刺绣花样,贴在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时间,百姓围观聚首,议论纷纷。 晚饭的时候,秉文跟着解纪明,孔长辉和师忠飞吃饭的时候提了提下午的事情。 如今解纪明身为工部右侍郎,孔长辉身为翰林院编撰,两人都是有自己的府邸了。 但他们还是习惯住在了茗湘苑,就连秉文自己,都很少回南郊的四合院了。 他们三人皆是觉得都尸身都腐烂成骸骨了,凭着那一抹刺绣,怕是很难有人去大理寺认尸了。 可谁曾想,打脸就是来的这么快。 一顿晚饭还没吃完,胡映茂便派人来告知秉文,有人来认尸了。 桌上的三人面色俱是尬了一尬,师忠飞尴笑着说:“你明天要去看看吗?” 秉文正愁着夏初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哪有心思多管闲事,随即摇了摇头。 秉文确实是不想管,可是第二天的下午桑一便从闻天阁来找他了。 “来人可有留下姓名?”秉文一边随着桑一往闻天阁走,一边问道。 “他没说,但我看他来头不小。”桑一面色肃然。 秉文白了他一眼道:“你这说的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桑边走边想道:“怎么说呢,那感觉跟靖王爷差不多,又不太一样。” 秉文闻言,脚上的步伐便快了几分,不再闲庭漫步。 刚进了闻天阁一楼,苏浅安见了他就往秉文的胸上轻轻砸了一拳道:“我都好些个日子没瞧见你了。” 秉文按下他的手道:“晚点再叙吧,楼上有人等着呢。” 苏浅安让开一条道,秉文便上了楼。 二楼的客人听见声响转过身来,秉文便迎面看见了一位玄衣男子。 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双眸,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他和靖王爷一样都有着肃杀之气。 不同的是,顾行云身上,是沙场锤炼出的将者之气。 而此人周身的气质,宛若黑夜中的鹰,盯上了你,便如蛆附骨。 秉文觉得他的凌人之势很像边皓。 不,是比边皓更为强大。 “在下秉文,不知阁下有何所问?”秉文走到他的面前问道。 “我是霍天修。”霍天修如鹰般的眸子打量了下秉文,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秉文自诩也是见过各式各样的贵人了。 此刻,还是有些腿软。 眼前的这位霍天修可是自小跟着皇上的贴身侍卫,皇上登基后,便封他做了城门领,到了如今身为九门提督从一品,可谓是实实在在的掌权人。 朝中若是能有人与杜丞相匹敌的,那便只有九门提督霍天修了。 吴太傅虽然是正一品,按官阶还要略胜他们两人一筹,可也只是空挂个太傅的名号,手中是没有半点实权的。 而杜翰飞则是执着满朝文官,霍天修却是掌着京城所有武将及兵权。 他屏了口气,行了一礼道:“原来是霍提督,不知所谓何事。” “我来,是为了大理寺的那副刺绣尸骸。那具尸骸,应该是我的胞弟霍天炀。”霍天修沉声说着,面色有些不易察觉的隐痛。 “既然霍提督已经认了令弟的尸骸,不知还来找秉文所为何事?”秉文想着,认都认了,也不用来这里问尸骸是谁了吧。 “我想让你查出死因。” 第一百二十章 霍天修 秉文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他是个卖消息的,又不是查案子的。 面上自然还得维持着恭敬道:“此事不是应该由大理寺卿胡大人来查吗?” “胡映茂说那具尸骸得有五六年了,骸骨上也验不出伤痕来。只能将尸骸交还给我,案子怕是无从下手,怕是连凶杀案都定不了。” “这……在下也不查案子啊。”秉文扶额头疼道。 “京中不是盛传你什么都知道,再说,汇王爷的事,我也略有所知。”霍天修挑眉看他。 “我也没有查案的资格呀。”秉文想着如何推却。 “只要你应下了,有我在,你还怕查不了案?”霍天修挑眉,不怒自威。 “霍提督,在下实在是为难……”秉文准备耍赖了,就不答应能怎么着吧。 “秉文公子,报酬方面,只能给出十万两。虽然我身居高位,却从没有营私过。这点薄银,跟靖王爷的比算不了什么,却是我生平仅有了。当然,你所需的信物,我会交付于你。算是我霍天修,欠了你一诺。”霍天修见着秉文那张苦不拉几的脸,干脆单刀直入说的明白。 霍天修直到此时,才称呼了秉文一声公子。 秉文倒是被他的话唬了一跳,堂堂从一品的九门提督居然就这点钱,看来为官是真的清廉。 九门提督是个要职,那就相当于皇上家的大门,出不得半点差错。 霍天修为了不让自己身有软肋,终身未娶。 可是他毕竟天生有个胞弟霍天炀,自幼身子病弱。 听闻几年前怕拖累他,自己离家远走。 霍天修便将他的一双子女接到了身边抚养,也算有情有义。 秉文不看重报酬,钱不钱的不重要,令他震惊的是霍天修的一诺啊。 一个为了让自己没有软肋终身不娶,忠肝义胆的汉子,居然要承一诺。 这一诺比天还重,他手里握的可是九门兵权啊。 说句谋逆的话,他要是造反,皇上都没办法。 当然,霍天修也不可能答应造反的。 但是,秉文还是心动了。 虽然靖王爷也是手握重兵,可那毕竟是远在天边。 眼前这个主,可是近在眼前。 秉文内心天人交战。 当然,他挣扎的原因是他没把握夏初能不能帮到他。 “霍提督,此事还容我几天时间思量一番,若是没有把握总不能让你空欢喜一场。”秉文思虑再三,决定还是问一问夏初吧。 “恭候秉文公子佳音。”霍天修见他松了口,便退却一步告辞道。 秉文唤了桑一送客,自己坐在椅上捏着眉心。 苏浅安见人走了,便上了楼对着秉文好奇的问道:“又是大买卖?” “确实是,只是不知能不能吃的下。”秉文头疼道。 “汇王府都吃了,这个还吃不下?”苏浅安诧异道。 秉文想了想那一堆骸骨,都好几年了这玩意能怎么查,夏初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他面露难色道:“你下去吧,我想想怎么写信给少爷。” “欸,我上来就是想问你,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啊?”苏浅安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自己上楼的目的。 “他暂时回不来了,还得再耽搁些日子。”秉文被他一问,心里更烦了。 “那你问问他在哪,反正你也不在闻天阁呆着,我还不如去找少爷。”苏浅安抱怨道。 “你可别折腾了,赶紧下去,别耽误我事。”秉文起身将苏浅安给轰了下去。 苏浅安一边下楼一边还在嘀咕着。 秉文懒得听,回到椅子上铺了宣纸开始写信。 待信交给边皓送出去了之后,他内心跟着自己打赌,也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难倒夏初。 而远在渝城的夏初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十六日的日暮时分了。 他跟渡鸦吃完了饭正在帐前看晚霞。 夏初很喜欢看晚霞,以前在山上就常常拉着梦安一起看。 后来下山回了侯府,便经常在云栖院中练完了飞针后独自欣赏。 与其说是爱看晚霞,不如说,他是喜欢看这个时辰的云霞。 当夕阳渐没的时候,它会折射出更加绚丽的云朵,让夏初喜不自胜。 这几日他一直忙着给渡鸦做解药,直到昨天喂渡鸦吃下,效果比上次要好些,他才定了定心,今日才有了闲心在帐外欣赏余晖。 听渡鸦说,这几日里也见不着寒飒了。 他每次去送饭,都是直接大剌剌的进了帐篷直接将饭盒撂下就走。 夏初琢磨着,不会军中出了什么大事交给了寒飒亲自去做吧。 算了,晚上去看看那个杀千刀的。 总不能一直这么晾下去不是。 他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进帐看起信来。 这一看,倒是把他唬了一跳。 霍天炀这事,这世上除了他,可能真就没人知道了。 上辈子,霍天炀的骸骨他还亲自验过。 这件事,后来还牵涉到了萧言竣后期的夺位谋逆。 九门提督的一诺他当然想要,本来这件事他想往后压一压,晚点再处理。 没想到秉文心血来潮的要弄客栈,将霍天炀的骸骨给提前挖了出来。 夏初扶额,食指敲击着案几沉思。 许久后才铺开宣纸,渡鸦见他终于动了起来,便开始在一旁研磨。 夏初洋洋洒洒的写了三大张纸,又审阅了一番,确定没有遗漏什么,才将信装好。随后又给侯爷和萧梓穆每人回了封家书,一并将信交给了渡鸦。 渡鸦直接走到了帐外,也不用说话,目光如炬的瞟向了一棵枝桠,边定便落了下来,翩然而至,恭敬的接信离去。 那态度,比对待夏初还要尊敬的多。 夏初有一次瞧见了边定这副谦卑的摸样,对他讥道:“主子被人揍了你都不敢出来,要你有什么用?” 边定抽了抽嘴角,望了望天,理直气壮的回道:“我还是一只有用的信鸽。” 夏初被揶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还施施然飞走了。 夏初看看渡鸦,渡鸦看看他。 能咋地? 让渡鸦把他抓回来打一顿? 认了吧。 自己的信鸽自己养。 自己的暗卫自己宠。 不然还能咋地,真让渡鸦打死他不成…… 第一百二十一章 对弈 夏初不过写了三封信的时间,出帐的时候,天却是已经全黑了。 许是夏天的白昼更为长些,一旦夕阳西落,黑夜便迅速降临。 待他来到萧慕白帐内的时候,发现寒飒果然不在。 萧慕白一人在帐内,摆了副残局正在自弈。 听到他来的声音,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夏初算了算日子,都已经五天没有说过话了,叹了口气,坐到萧慕白的对面说道:“墨王殿下今夜有兴趣谈谈吗?” “没有。”萧慕白执棋的手未停,只是落子的速度,却是明显从夏初进帐后便缓了下来。 “那墨王殿下要如何才能有兴趣呢?”夏初一边问道,一边抓了把白子握于掌中,再缓缓松开,看着白子慢慢从手中簌簌下坠,落回了棋罐里。 萧慕白听着棋子越来越快下坠的哗啦之声,他的心跳仿佛也随之越跳越快。 萧慕白有些心烦意燥,他捏了捏眉心道:“下一盘?” 夏初闻言啧了一声,目光由下而上打量着他道:“原来你只是想欺负人。” “不论输赢,本王都陪你谈一谈便是。”萧慕白一边说着一边拾着棋盘上的剩子。 “墨王殿下可不能食言。”夏初也陪着他拾起子来。 “让几子?”萧慕白问道。 倒不是羞辱夏初,而是双方若是悬殊太大,对弈也就毫无乐趣可言。 夏初早已知道他志学之年便已再无对手。 是以,他才出言询问让几子合适。 “让就不必了吧。”夏初接过萧慕白递过来的黑子倒是没有推脱,直接先行在棋盘的一角落下一子。 萧慕白闻言抿了抿薄唇,微微眯了眯他那双狭长而慵懒的凤目。 敢这么跟他直截了当,与他对弈的人,萧国怕是再挑不出第二个了。 夏初见他迟迟没有落子,不由侧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正好撞进了萧慕白的眼帘之中。 夏初下棋的姿势算不上雅正,因为他根本连坐都不是,随性懒散的蹲在椅上。 然而夏初执子的手法,却颇有其势,只见他刚刚食指在下,中指在上,棋子在中间。 落子时,食指贴着棋盘,中指向下,落子后迅速抽离了食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萧慕白左手握拳置于唇边轻咳一声,敛了敛心神,从棋罐里夹出一枚白字落在了另一角上。 夏初的开盘布局很是利落,先手占了两个角,随后跟着已占的两个角落,盘成了一块根据地,虽然布的都是些常见的小目,星位,三三,高目,目外。 但已然不是假大空,而是实实在在的占大场,为中盘拼杀布置好了一个稳妥的开端。 萧慕白从未低看过夏初,可对弈之前,也难免在心中认为他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虽见他果断自信,但行一棋不足以见智。 可随着夏初开盘后占角的挂角,守角,拆边,萧慕白不由的开始认真了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迅速的来到了中盘实战。 夏初仗着先手布局的三连星,无忧角,步步锁死萧慕白的一举一动。 萧慕白心中暗赞,认为夏初在不假思索的情况下,仅凭着反应与他针锋相对至此,已是极为不易。 但是,随着棋局逐渐胶着,渐入尾盘收官之时。 萧慕白落落布子,声东击西。 慢慢的,白子已成包围之阵,不经意间缓缓攀爬而上,夏初右上角的那一片黑子,马上都要被提走了。 萧慕白的嘴角微微上翘,眼见着夏初终于蹙起了秀眉,神色凝重的看着棋盘,直到此刻,接近尾盘,夏初才第一次,没有果断落子,开始思索了起来。 棋局之上,俨然胜负已分。 夏初却将眸光瞥到了棋盘角上的雕花,神色一松,眉目随之展开,微眯的眼睛里闪烁着湛然的光芒。 片刻后他嘴角上扬,双眸里露出了自信的神色。 “啪。”子落,如剑出窍。 萧慕白随之看去,竟是硬生生的让他觅出了一条生机,杀了出来。 夏初置之死地而后生,提了他两个白子,那一整片黑子瞬间便都活了过来。 萧慕白一贯冷若冰霜的俊美容颜终于攀上了一抹不可置信。 夏初看着他,却是牵起了盈盈笑意,左手托腮,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案几,等着他慢慢平复心情。 萧慕白的棋艺确实不错了,夏初已然费劲了心思。 上辈子,他就很不喜欢下棋。 一来坐不住,二来没兴趣。 可是白若霏喜欢下啊,蓝曦林没来的时候,白若霏便逼着夏初与他对弈。 对于夏初来说,下棋是一种精神上的磨难。 他的学棋生涯,一半是背棋谱。 另一半,则是被白若霏不停的提子。 这导致了夏初在山上的那段时光里,一度认为自己在下棋方面是个废物。 直到他下了山,萧言竣有一日兴致勃勃的邀他对弈。 他无法拒绝那张绝世容颜对着他渴求的凝视,被迫无奈与他对弈。 开盘之后,夏初才发现,他信手拈来根本无需思考,便将萧言竣逼的节节失子。 那时候夏初才明白,山上那些年输的棋,并非赢棋的对立面,反而成为了赢棋的一部分,永远存在了他的脑海里,形成了本能的记忆。 原来,他只是下不过白若霏一人而已。 眼见着萧言竣一张翩若惊鸿的脸,从最初的神采奕奕,到愁眉深锁,再到面上泛着煞气。 夏初只能挖空了心思步步失利,不张不显的最后输了他半子。 萧言竣赢了之后开怀大笑,从那以后,仿佛体验到了与夏初对弈的快感,那种棋逢对手的满足让萧言竣欲罢不能,隔三岔五的便带着棋盘来寻他。 殊不知,那往后的每一局,都是夏初对他下的指导棋。 而他每一次赢得一子半子,都是夏初费尽了心思刻意输给他的。 萧言竣一无所知,每每开心不已。夏初却是万般头疼,对于下棋便更加厌恶了。 这也不能怪他,在山上被完虐,在山下,还得假装被虐。 这让他如何能喜欢上与人对弈。 可是今夜却是不同,他没有藏着掖着。 倾他所有,与萧慕白厮杀了一盘。 而萧慕白终于从震惊中恍过神来,两人收官数子,居然未分胜负。 这一盘。 居然是和局。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交换 夏初起身伸了个懒腰,往内帐走去。 “这一盘棋竟是下了这许久,腿都蹲麻了。” 萧慕白跟着入了内帐,看见夏初正慵懒斜倚在他的榻上。 身上披着的那曲水蓝锦织的宽大袍子,也掩不住他起伏的腰线。 “明日我给你送些别的颜色衣袍。” 萧慕白撇开了眼,从塌下取出一坛酒递给他。 夏初本来嗤了一声就要怼道“费那些事干嘛?” 却陡然看见他递过来的那坛酒,便硬生生的将话咽了下去改道:“给我准备的?” 萧慕白面色紧了紧,微不可轻的“嗯”了一声。 夏初接过了酒坛,想起了五日前的湖边,他扬着笑对着萧慕白说:“要是有坛酒就好了。” 当时还被萧慕白斥了一句,“军中不许饮酒。” 夏初拿人手短,脸上自然就荡起了笑意,拔开酒塞,饮了一大口后“咦”了一声道:“居然是难得的梅花酿。” 萧慕白负手于后,面色温了几分。 “其实对弈的时候应当饮茶,对月才当饮酒。”夏初又喝了一口,惬意的说道。 萧慕白负在身后的手,便攥成了拳头。 “以后我烹给你喝。”夏初璀然笑道。 萧慕白握紧的拳头便是又松了松。 他见着夏初用手背试了试嘴角溢出的酒水,还有一滴顺着他的下颚落了下去。 却仿佛,滴在了他的心中。 “啪嗒”一声。 他的心里,便泛起了涟漪。 他看了看夏初那张清丽出尘的脸,捏了捏眉心道:“你以后还是易容吧。” 夏初璀然的笑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当初不让易容的是他,现在又吩咐他去易容。 夏初冷哼了一声道:“回头我给你开张补脑的方子,明日煎了让你喝吧。” 萧慕白也察觉了自己的反复,倒是难得的没有回怼,夸了他一句:“你棋品倒是不错。” 萧慕白看他刚才对弈之时,心平气和,从不畏首畏尾。 落子坚决果断,不似旁人将棋子捏在手中在棋盘上晃来晃去。 从开局到中盘甚至都没有犹豫,决定下在哪里后,便直接从棋罐里取出,落子手势果断又自信。 夏初却苦笑了一下,摸了摸以前经常被白若霏暴栗的额头。 他往日的棋品,可是很差的。 白若霏总是跟他说,君子无所争,可他却认为,下棋是要争的。 像白若霏那种太有涵养的人。 提了他一个子,或是杀了他一大片。 他神色自若,不动火,不生气,无关痛痒,让夏初觉得索然寡味。 为了让白若霏有点情绪波动,他甚至把手放进棋子罐里弄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结果,当然是额上频频吃了一记记暴栗。 所以,当他下山后与别人对弈时,就想将对方的额上,急得青筋暴起,黄豆般的汗珠,最好一颗颗的在头上陈列出来,被他欺负的哭丧着脸或者惨笑,又或抓耳挠腮,长吁短叹,自怨自哀。 然后他就可以像白若霏般淡定从容,轻啜一杯茶,静静地欣赏对方苦闷的模样。 可偏偏那个他下山后与之对弈的人,是萧言竣…… 硬是逼的他,连在山上对着白若霏撒泼耍赖的招数,都使不出来,磨了他一身的好性子,怕是如今连白若霏与他对弈,都要赞他两分棋品了。 “酒以不劝为饮,棋以不争为胜。”夏初对着萧慕白晃了晃酒坛,又饮了一口。 萧慕白的眸子亮了一亮,对他的欣赏又添了一分。 “你想和我谈什么?”萧慕白连本王的尊称都没用了。 “你想做皇帝吗?”夏初稀松平常的反问,仿佛他问的是一句,你要吃饭吗? 萧慕白倒也淡定,对于他大逆不道的言词未露惊慌之色,淡然的回道:“不想。” 夏初的脸,瞬间便绽放了摄人的光彩,开心的笑了出来。 在此之前,他还真是害怕萧慕白也有意皇位。 那他们,终将成为陌路人。 萧慕白先是随着夏初不自觉的牵了抹笑意。 片刻,那笑意便凝了下来。 “你是怕本王拦了萧梓穆的路?”萧慕白冷声问道。 夏初被一口酒呛到,一边咳着一边慌忙对他摆了摆手。 萧慕白蹙着眉,随即还是伸手抚上了他的背,替他拍了拍。 “当皇上有什么好,哪里比的上你现在快意人间。”夏初对着萧慕白眨了眨眼道。 萧慕白知道他是满口胡诌,也懒得戳破他,冷哼了一声便当揭过去了。 “等我解了你的毒,这漫漫人生,你以后打算干嘛呢?”夏初问道。 “还不知道。”他以前每天都在数着日子过,根本没想过,自己还会有漫长的人生来奢侈。 “那这个留着以后慢慢在想吧,现在不如想一想,我们联手如何?”夏初蛊惑道。 “联手?”萧慕白挑眉。 “想必你也看的出来我是很不喜欢萧言竣的,宫宴那天,我就表明了立场。”夏初的目光落在了空处,越过了空处,却不知,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那跟本王有什么关系?”萧慕白嗤了一声,想拉他下水,打的一手好算盘。 “嗐,怎么就没关系了,咱们俩现在这关系还能和以前一样吗?”夏初看着萧慕白面色有些微微松软,便接着说道:“如今咱们可是一命相连,我不管,你必须跟我结盟。” 夏初说到后面,想起了当初萧慕白还曾去闻天阁求过消息。 如今他是墨王府一半的钱没拿到,印信也没收到,还搭上了自己的命。 淦! 这笔买卖,越想越是亏大了。 死活也得拉他上了贼船不可。 萧慕白见他提着个酒坛,一步一步逼近到他身前,吐气如兰,带着梅花酿清冽的香气,和他身上独有的药草味道。 萧慕白呼吸一滞,将手掌撑在他的脸上,转过头道:“既然是结盟,得拿出点诚意才是。” 夏初一把打开他的手掌,凑上前问道:“你想要什么诚意?” 萧慕白按下心中的澎湃,将他推开,踱步走到帐中取了杯凉茶喝下后道:“秘密。我们互相告诉对方一个,最重要的秘密,以示诚意。” “好,你先说。”夏初想着,这个诚意他可太多了。 且看萧慕白拿出什么样的秘密,他再回馈给他一个差不多份量的。 谁知道萧慕白却是唤了渡鸦进来送他回去。 临走前,附身至他耳畔轻语。 “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带你去看秘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孤身随行 夏初被渡鸦送回了帐内,还没来得及细想什么秘密非得去看,便沉沉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都是未时了。 没想到这梅花酿入口甘甜,不觉酒意,后劲居然这么大。 他起身后发现桌上摆放了十几种颜色的新衣袍,唯独没有蓝色。 不禁回忆起了,昨晚萧慕白说的那句,明日我再给你送些别的颜色衣衫…… 他有些失笑的随手拿了件青衫穿戴起来,想了想,还是佩上了蓝羽樱为他绣的蓝色香囊。 夏初揉着太阳穴出了帐,看着渡鸦问道:“萧慕白没来找过我?” “寒飒都来过两次了,巳时一次,午时一次。”渡鸦双手抱怀,斜眼嫌弃的看着他道:“昨晚是喝了多少?” “咳。”夏初伸了伸筋骨,岔了个话题问道:“寒飒回来了?” 渡鸦虽知他是明知故问,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我倒要看看萧慕白卖的什么关子。”夏初呢喃了一句,向着萧慕白的帐内走去。 远远的,夏初见寒飒立在帐外,便打起了招呼:“你去哪儿了,萧慕白吩咐你做什么大事了?” 寒飒也打眼就看见了夏初走了过来,刚堆着笑准备跟他打招呼,便听到了他的问话,那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夏初走近了看见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脸,撇了撇嘴。 “得,还保密呐。”说完一扭头,进了帐子。 寒飒看了看候在一旁的渡鸦,渡鸦也看了看哭笑不得的寒飒。 寒飒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开。 他能怎么说? 告诉少爷他清了六天的马粪还没清完,今天被王爷开恩给召回来了吗? 渡鸦对于他的叹息恍若未闻,稳稳的立在一旁。 夏初入账后看见萧慕白正在研究棋局,他上前一看,这不是昨晚他两对弈的那局嘛。 “怎么,意犹未尽?”夏初摊在椅子上,挑眉问道。 “我确实,多年未曾有过对手了。”萧慕白抬眼看他,见他今日袭了身素雅的青衫,心中窃窃欢喜起来。 可是接着,便看见了那只蓝色的香囊,又隐隐有些不悦。 见夏初盯着棋盘,他也随之看向了昨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起来后复的这盘棋局,将自身置于黑子之中,他觉得即便是自己,也无法如夏初那般不假思索便应对得当。 今日早上,他又看了看夏初最后的那一子绝处逢生。 不由好奇这些年来,他以身体孱弱为由,掩人耳目,究竟在山上,勤勤恳恳的学会了多少东西。 夏初要是知道,萧慕白会用勤勤恳恳来形容他的好学之心,怕是会羞愧的无地自容。 除了轻功和医术,能担得起他这四个字。 放在别的东西上面,白若霏恨不得一天打他百八十遍。 “我昨夜占了黑子先行的优势,若论起来还是略输你一筹。”夏初凭的是本能记忆,根本没有筹谋,不像萧慕白从开局便步步为营,差点就输大了。 萧慕白冷哼了一声道:“过于自谦等于自傲。” 夏初“啧”了一口,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不过是本活棋谱,而他才是真正下棋的人吧。 夏初翻了个白眼,对着他言归正传道:“走啊,不是要看秘密吗?” “此行,你不能带渡鸦和暗卫。”萧慕白郑重的说道。 “玩的这么大?”夏初闻言吸了口气。 “不敢去可以不去。”萧慕白冷笑道。 “嘿,我告诉你,你可别激我。”夏初哼了一声,撸起了袖子叉腰狠声道:“我还就吃这一套,走走。” 萧慕白对着帐外渡鸦的地方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他先解决了。 夏初这才扶额头疼起来。 上一次渡鸦没跟,是因为他有伤跟不上。 这次,怕是不会同意了。 这拦也是拦不住的,可如何是好? 片刻后,夏初打了个响指,眼神一亮,对着萧慕白道:“你稍待片刻。” 便出了帐子,领着渡鸦走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夏初掀开帐帘,对着萧慕白眨了眨眼,得意道:“走吧。” 萧慕白闻言便随他一起出了帐子,领着他去了马厩挑马。 “下药了?”萧慕白问道。 夏初一扭头,惊讶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萧慕白嗤了一声道:“你还能有什么招?” “好用就行。”夏初扬着下巴表示不屑。 “下次这招就用不了了。”萧慕白打击道。 “下次再说呗。”夏初表面不以为意,心里却想着,下次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渡鸦这次被他药倒了,醒来还不知道得发多大的脾气呢。 夏初以新配了一副为渡鸦解毒的汤药为由,连哄带骗的让他喝了一碗,见他昏睡后又唤了边定入了帐,对着边定敲了敲另一碗汤药,又在里面撒了些粉末,对着他说:“喝了。” 边定看了看渡鸦,又看了看夏初,“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过下药的,没见过当着人面下药的。 边定后退了两步,惊疑不定的看着夏初。 “我有些事情要与萧慕白单独去办,你两乖乖待在帐中,等我回来。渡鸦若是醒了,不准他伤人。”夏初苦口婆心的劝道。 边定闻言,又退了两步,无声的拒绝。 夏初索性收了劝说的姿态,漫不经心的对着他道:“你说若是渡鸦醒了,看见你还清醒着,而我人却不在了,你的下场会是怎样呢?” 边定听完细思极恐,快走了两步,将桌上的汤药一饮而尽,喝完还选了个舒服的睡姿趴了下去。 夏初想到渡鸦醒后的模样,忍不住为边定捏了把汗。 耳边传来一声鼻啸,夏初抬眼看去,被单独关在一边的藏鸿,见着萧慕白走来已经兴奋的站立起来,打着响鼻,跃跃欲出。 “干嘛把藏鸿单独关起来?”夏初不解。 眼见着别的马匹都在一起厮摩着,藏鸿偏偏被孤零零的关在一边。 “它性子太野,放到一处,别的马连草都不敢吃。”萧慕白摸了摸藏鸿的脖颈解释了一句。 夏初走上前去,指着藏鸿道:“真是跟你主人一个德行。” 藏鸿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对着夏初甩了甩头,怒喷了一鼻子。 夏初赶紧往旁边让了让,剜了一眼正在看戏的萧慕白,转身去马厩里挑了一匹不是特别高大,却膘肥体健的棕马。 “走吧。”萧慕白见他挑完了马,便放了藏鸿出来,翻身上马。 夏初随即也掠到马上,跟着他一路奔驰出了军营。 待夕阳西下,骑的越来越久,人烟越来越荒凉,夏初的心中越来越纳闷。 这一路向北,在这么跑下去,莫非…… 果然。 夏初看了看头上的城楼。 淦! 萧慕白将他带到了梁国……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契熙城 也不知萧慕白给梁国边境的守城兵看了个什么物件,接着就被放了行。 夏初跟着萧慕白入了边境的契熙城,见他一路大摇大摆,毫不遮掩。 反而自己小心翼翼,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躲躲藏藏。 “你就不怕别人认出来你是萧国人?”夏初在旁纳闷。 “这契熙和渝城一样,梁萧通商是件很正常的事情。”萧慕白不以为意。 “那不是更危险,不止怕被梁国发现,没准还会被萧国的商人认出来!”夏初听他这么一说,四下看了看,果然发现了不少萧国打扮的商人。 “怎么,一出了萧国,胆子就这样小了?”萧慕白难得的戏谑。 夏初嗤了一声,他怕什么,他想跑还有谁能拦得住? 他还不是担心他墨王爷的身份在这城里被人发现,结果反被他拿这点取笑。 夏初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饿了么?带你去吃点东西吧。”萧慕白见他置起气来温声问道。 夏初本想硬气点说不饿,可是自打他未时起床到现在,还粒米未进。 本来他急着想知道那秘密是什么,看完了再回帐篷吃。 谁知道萧慕白这个王八蛋,居然将他诓到了梁国来。 他身上没带银子,银票倒是有的,只是这梁国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啊? 应该是能用的吧,不是两国通商嘛。 夏初正思量着,萧慕白在旁又说了句:“不吃我们可就继续赶路了。” 夏初一听还得接着跑,立马没骨气的喊了句:“吃!” 萧慕白闻言看了寒飒一眼,寒飒心领神会,行了一礼后退下,打马先去打点一番。 待萧慕白领着夏初进了一家酒楼之后,寒飒已经在门口候着,领着他们上了三楼,雅间里早就备好了饭菜,正冒着热气,让夏初垂涎欲滴。 夏初伸手正要捡起桌上那根羊腿,便被萧慕白给一把握住。 夏初不满的横眉柳竖,他这辈子,包括上辈子,最讨厌的事,其一,打扰他睡觉,其二,妨碍他吃饭! 睡,吃,吃,睡。是他的人生理想! 这也就是萧慕白,换了旁人他早就一针扎过去了。 夏初正瞪着眼睛怒视着他,却见他伸出另一只右手,寒飒恭敬的将湿巾放了上去,萧慕白一边替夏初擦着手,一边道:“自己还是个大夫,怎的如此邋遢。” 寒飒接过擦完的湿巾退到一边,虽然额头的青筋仍然跳了跳。 但是,他已经开始习惯了少爷才是王爷的底线,日行一惊已然惊不到他了。 夏初倒是没有在意,被他擦完之后一边啃着羊腿一边含糊着道:“反正我又啃不到手抓的那里,擦不擦有什么关系。” “以后你若不擦,那便是想要本王替你擦了。”萧慕白坐了下来,挑眉戏谑。 “得勒,我自己擦,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矫情。”夏初嘟囔了一句。 “今晚要住客栈还是赶路?”萧慕白一边优雅的吃着,一边问道。 夏初看了眼他那个雅正的姿态,许是往日在深宫里被调教的太好,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气,哪里像是一个在边境呆了五年的人。 他回想了下舅舅和表哥的吃相,又看了看萧慕白,到底皇宫里养大的孩子,吃个饭都让人看的赏心悦目。 “问你话呢。”萧慕白见他盯着自己发呆,不由蹙眉又唤了一声。 “噢,现在离的还远吗?”夏初心中琢磨着,到底是个什么天大的秘密。 “也就在京城吧。”萧慕白淡然而语。 “噗。”夏初一口汤没忍住,给喷了出来。 还好萧慕白闪的快,否则…… 只是这桌上的菜…… 夏初有些歉然的看向了萧慕白,萧慕白倒是没有甩脸,还拿了条湿巾擦了擦他的嘴道:“你往日里的沉着冷静,是丢在了渝城的军帐里了么。” 夏初翻了翻白眼,这人把他诓到梁国边城也就算了,还打算带他去京城? “此去京城要多久?”夏初按捺着心情问道。 “快马也就十五日吧。”萧慕白转身让寒飒去吩咐再上份膳食。 夏初倒吸了一口凉气,将寒飒叫了回来。 淦! 快马都要十五日,还上个屁的膳食,住个鬼的客栈。 夏初拉了一把萧慕白,怒道:“那还不麻溜点赶路,你也不算算日子,月底毒发又想赶在路上体验一下催……。” 话没说完,本来拉着萧慕白的胳膊被他顺势一拽,便拽进怀里捂住了嘴。 寒飒正好刚刚被夏初叫了回来,就看见了这么刺激的一幕。 立马,眼观鼻鼻观心的退了出去。 嘴里念叨着日行一惊我不惊,随着额上的青筋跳动,对自己说着冷静,冷静。 而寒飒退出去后还顺带关上了门,萧慕白将夏初一把摁在了墙上。 夏初感到周身涌起了一阵阵危险的寒意,立马扁起了一张小嘴,垂着眉,凄凄惨惨的抬眼看向萧慕白道:“我也是担心你身上的寒毒,才一时……” 夏初扮着柔弱的模样,越说越觉得,怎么周身的寒意还能再夹杂着一些,火辣辣的感觉? 萧慕白的呼吸比往日还要粗重,似乎在隐忍。 夏初以为他在克制自己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不由的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摇了摇。 只听萧慕白“嘶”的倒抽一口凉气,转身开门拂袖而出。 夏初在原地眨巴着眼,愣了片刻,赶紧抬步追了上去,心虚的跟着他上了路。 而跟在身后的寒飒则是心慌的不行…… 王爷和少爷貌似又闹的不愉快了,这好日子,眼看着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他夹着马腹,追上夏初,对着他怂恿道:“少爷,你倒是去哄哄王爷啊。” “怎么哄?你去……”夏初心里泛着嘀咕。 寒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要是能去他早就去了还在这求着。 “你去给他撒个娇。”寒飒支着招,自古男人不都吃这一套吗? “胡闹,少爷我是那种人吗?”夏初瞪了寒飒一眼,转头一扬马鞭,对着前面的萧慕白嗲嗲的喊了声:“萧慕白……” 只见前方藏鸿身上的男子,背影僵了一僵。 一夹马腹,跑的更快了。 夏初见状回头瞪了眼寒飒,支的什么昏招。 夏初看了看前方的萧慕白,又看了看身后的契熙城。 没想到此行要去这么久,不知道引之那边会如何。 尽管他信里,已经交代的很清楚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霍天炀 秉文日日在茗湘苑翘首以盼,终于在四月十九日申时收到了夏初的来信。 虽然信上的内容仍然叫人瞠目结舌,但秉文的承受能力在经历了汇王府事件后,变得心性强大了很多。 是以,他虽然大惊,却没有失色。 吩咐焦什通禀霍天修去闻天阁一趟后,他思量了一下,又跑去孔长辉的房中将他拽了出来,带着他一起从茗湘苑往闻天阁走去。 孔长辉正在房间里编撰官文,被秉文直接拉上了街。 他满面困惑,边走边问道:“秉文兄,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带你去查大案子。”秉文面色神秘。 “我是翰林院的编撰,不是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啊?”孔长辉被他说的更懵了。 “一会儿你只需要附和我即可。”秉文一时半会儿也跟他解释不清楚。 “欸?可是……”孔长辉欲言又止。 说话间秉文已经带着他来到了闻天阁的门口,对着他问道:“长辉你可信我?” 孔长辉自然是点了点头。 “既如此,你只需在我身边挺直了腰杆就好。”秉文说完便带着孔长辉上了二楼。 结果桑一的茶还没沏上来,霍天修倒是先上来了。 秉文对着霍天修行了一礼道:“霍提督。” “本届榜眼?”霍天修看着边上立着的孔长辉挑眉问道。 四月二日早朝,皇上册封三甲的时候,他们曾出列谢恩,霍天修远远撇了一眼,还是有点印象的。 “霍提督既然认识就不用我引荐了。”秉文说完便对着孔长辉引荐道:“这位是九门提督霍大人。” 孔长辉先前听秉文行礼唤面前的人为提督时,脑子就已经“嗡”了一声。 现在听到秉文居然介绍他是九门提督,他瞬间觉得腿有些软。 之前还纳闷秉文为什么让他一会挺直了腰杆,他方才察觉,现在委实有些直不起来,霍天修周身皆是盛气凌人之势。 孔长辉身为翰林院的编撰,也就受封那日上过早朝,而且还是站在最末端,全程低着头。 是以,虽然与霍天修共上朝堂过一次,他却是连面都未曾见到。 秉文见他愣住了,赶紧在背后拍了拍他。 孔长辉反应了过来,赶紧行了一礼道:“下官翰林院编撰孔长辉,见过提督大人。” 霍天修皱眉颔首后看向秉文问道:“你可是愿意接下这个案子一查究竟了?” 秉文请霍天修落了坐后道:“是,只是在下需要孔大人帮忙。是以,才带着他一起来见霍提督。” “他?”霍天修再次将目光撇了过去。 孔长辉承着霍天修的目光略显局促不安,却还是强装镇定,心里却直泛嘀咕,不知道秉文究竟拉他上来到底要干嘛? “孔大人心思细腻,若有他相助,本案或可迎刃而解。”秉文出言为孔长辉说道。 “此事我已经上禀了皇上,皇上隆恩,体恤我丧弟之痛,全权交给了我去彻查。既然我委托了你,你觉得他一个编撰有用的话,便借调给你,翰林院那边,我自会打声招呼的。”霍天修不以为意道。 “多谢霍提督,秉文自当为令弟查出真凶。”秉文言辞凿凿,势在必得。 霍天修见他满脸的自信,不由呼出了一口浊气,从怀中取出了一万两的银票放在了案几之上道:“这是定金一万两,即便最后没有查出,也当作聊表公子奔波的心意,如若最后真相大白,我自当奉上尾数与印信。” 秉文根本看不上那张万两的银票,面上却是恭敬的收了下来,对着霍天修道:“还要烦请霍提督跟我仔细说说令弟身前的情况。” 霍天修微微眯了眯眼,对着秉文道:“众所周知的事情,想必秉文公子一早就已经查过了。” 秉文点了点头,霍天修自幼习武,刚开始便在众多孩子中脱颖而出,被当时的皇上还是位小皇子给选中,成为了幼年皇上的武学陪练。 后来慢慢的与皇上一同长大,成了皇上的侍卫,再后来成为了皇上的贴身侍卫。 皇上出征后,他便随着一起出征。 而他的胞弟自幼体弱多病,全靠着霍天修的俸禄养着。 霍天修颇得圣恩眷顾,皇上还特意派了当时的御医,现在的太医院院使卓先德替霍天炀看诊。 霍天修每月大半的银子,全给了卓先德来为霍天炀调养身子了。 霍天炀成年后,虽然身子不算强健,但是好歹也没再生出什么大病。 霍天修跟着皇上回京后,又用每月攒的那些小半银子为霍天炀娶了个貌美娇嫩的媳妇,他弟妹姚美珍一年后为霍天炀诞下了一位女婴,取名霍文淑。 因为霍天修盟誓终身不娶,霍家总还是需要香火传承。 于是霍天炀三年后又要了个孩子,隔年姚美珍总算诞下个男婴。 霍天修万分高兴,为他取名霍文康,盼他日后从文一生安康。 本来霍天炀的小日子有着霍天修的帮衬也算过得有滋有味,儿女双全。 可是,没好几年。 他的身子每况愈下,终于在儿子六岁那年独自离了家。 姚美珍哭着来找霍天修,说是霍天炀不愿拖累她们娘三,半夜偷偷走了。 霍天修闻言便派人四处搜寻,京中城外遍寻未果。 霍天修失魂落魄的回了京,看了看尚还年轻貌美的姚美珍,便主动把霍天炀还年幼的一双儿女接到了自己身边抚养,给了姚美珍一笔银子,让她以后好好生活。 本来,霍天修还抱着一丝希望,认为自己的胞弟可能还尚在人间,只是不知他身在何处。 直到大理寺张贴了公文,霍天修知道前面的事秉文应该早已知晓,便从那日他正好带着霍文淑出街开始说起。 今年霍文淑刚满十五,眼看着她及笄的日子将近,他又不知该给这个侄女送什么成人礼才好,便索性带着她出门,让她自己挑选。 霍天修领着霍文淑打算先去趟华彩坊,途中恰好看到大理寺的公文,便驻足上前查看。 谁料跟在他身后的霍文淑却突然指着那副刺绣,不可置信的呢喃。 “伯父,那是我以前绣给父亲的花样……” 第一百二十六章 认尸 霍文淑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将霍天修唯一的希望霹为齑粉。 他转身望着同样震惊万分的霍文淑问道:“你确定出自你手?” “还是亲自去看一眼吧,万一不是父亲呢。”霍文淑安慰着霍天修,心中却已经认定了八分,那是她第一次在衣袖上刺绣,印象深刻。 霍天修便带着她疾步去了大理寺,大理寺的官兵见着霍天修火急火燎的带个女子就要闯寺,纷纷上前阻拦。 霍天修自报身份后,官兵们唬了一大跳,跌跌撞撞的跑去通知了胡映茂。 胡映茂本来只是想要在秉文那里博个好印象,谁曾想还真的有人来认尸,而且来头还这么大。 他慌慌张张的想要赶出去迎接,霍天修却已然带着霍文淑进了寺。 胡映茂赶紧对着霍天修行了礼,见他挥了挥手,便急忙领着他们二人去了陈尸房。 那具尸骸已然腐烂无法辨识。 胡映茂在旁解释道:“这具尸骸是在茗湘苑旁边的一所院子里挖出来的,因为主人想要翻修院子,这才得以暴露出来。” 虽然尸骸无法辨识,但霍文淑还是一眼便看见了那件衣袖上的莲花绣。 位置、刺法、绣工,皆是分毫不差,当即就红了眼眶。 霍天修也是屏着气,抱着一丝奢望问道:“是你绣的吗?” 霍文淑闻言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泣不成声的点头,已然说不出话来。 霍天修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拍了拍霍文淑的肩膀安抚道:“伯父会好好安葬,你先去偏厅休息。” 胡映茂闻言赶紧吩咐人送霍小姐去偏厅,谁料霍文淑抬头抽泣的对着霍天修道:“伯父,我父亲,或许真的是被人杀死的。” 胡映茂听完,额上的青筋便跳了跳。 本来就是认个尸,怎么又变成谋杀了。 霍天修则是双眸凝着冽光对着霍文淑问道:“你此话何意?” 霍文淑一边强压着悲痛的情绪,思索了一番后说道:“当年母亲说父亲走后,文康跟我提过,说父亲是被给他看病的大夫用针扎死的。” 霍天修闻言皱起了剑眉。 当年? 那时候文康才六岁。 霍文淑见霍天修皱眉便接着道:“我当时也才十岁,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卓大夫常年为家父针灸,我认为文康年幼,可能分不清卓大夫是在为家父治病而胡言乱语,便捂了他的嘴,并且呵斥他以后不得胡说。现在想来,父亲的尸骸既然被埋在京城的院中,那么当年他就未曾独自离家。既然如此,文康之前的话,可能就是真的。” 胡映茂脑子“嗡”的一声,霍天修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 唯一知道的,便是皇上曾经派了宫中的御医给霍天修的弟弟看诊。 那位常年给霍提督弟弟看病的大夫,不就是当年的御医卓先德。 那…… 霍文康当年说谋杀霍天炀的,便是当今太医院的院使卓先德? 卓先德虽然官阶是个正四品,比胡映茂低了两阶,但也架不住那太医院里,茫茫多的御医大都是卓先德的徒弟啊。 那些个御医虽然只有正六品,但是给那些贵人们看诊讨得欢心的,就不知繁几了。 再加上卓先德身为院使,本就颇得皇上信任,一直照料着龙体安康,更是开罪不起。 胡映茂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此时又感受到了霍天修冷冽的目光朝他看了过来,瞬间,连着后背,也一并湿透了。 他苦着一张脸对着霍天修道:“霍提督,这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凭着一个六岁孩子的片面之词,这,也查不了啊。” 霍天修双目如炬,盛着怒火对着他道:“如今我弟弟的尸骸莫名在这京城院中出现,只因人证稚龄,这案子便不查了吗?” 胡映茂擦了擦额上豆大的汗珠,软声说着:“这具尸骸运过来之后,第一时间我就吩咐了大理寺的仵作储堂验查过了,身上确实没有伤痕,别说查了,怕是连案都立不了啊。” “胡映茂,这案子你连立都不敢立,查都不去查,太医院院使你不敢得罪。我,你就开罪的起了是吗?”霍天修冷哼了一声,言词越说越严厉,压迫的胡映茂差点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去。 “霍提督啊,你就别为难下官了。这按着律法确实是立不了案啊。”胡映茂带着颤音,一张老脸都快哭了出来。 突然他眸子亮了亮,提了提精神对着霍天修道:“霍提督不如去找一找闻天阁二楼的那位秉文公子吧。” 闻天阁的秉文公子霍天修也略有耳闻,年前的时候突然在京城家喻户晓。 霍天修往年随着皇上征战沙场的时候,汇王爷顾世清对他也是颇为照拂。 是以,汇王府出事后。 他也曾去安慰过顾行云,也听顾行云提及过秉文公子。 此时,他听胡映茂又提到了秉文,倒还真是动了心思。 胡映茂见霍天修周身的寒意消了一层,便接着鼓动道:“此案明面上立不了,依着霍提督跟皇上的情谊,通禀一声私自调查,想必皇上是不会拒绝的。” 霍天修闻言冷哼了一声,也不再为难胡映茂,带着霍文淑离开了大理寺,回了提督府后,便找来了霍文康细细询问了当年的情况。 霍文康见霍天修问及此事,看了看他身旁的姐姐霍文淑。 霍文淑红着眼,压了压哀伤的心绪,柔声对着弟弟说道:“文康,你将当年看见的事情,仔细回忆一番,说与伯父听。” 霍文康见着霍文淑面色严肃慎重,便皱眉仔细想了想道:“我那时还小,都是睡在父母房间隔屏的里屋,半夜的时候听见父亲喊了两声,起来便看见大夫正从父亲的肚子上拔出针来。” “他半夜去你父亲房间施针?”霍天修皱着眉问道。 “许是娘亲叫来给父亲看病的吧。”霍文康当年跟姐姐提及是他扎死了父亲,姐姐却呵斥了他,说那是卓大夫在给父亲看病。 而秉文听霍天修说到这里心下已经明了,对着霍天修问道:“你可知你弟妹现在身在何处?” 霍天修摇了摇头,当年给了她一笔银子后,她好像就离开了,他也未曾再关注过。 “姚美珍如今可是卓院使的三姨太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探访项承方 霍天修听了秉文的话,瞳孔骤然放大。 如果一开始,他还只是怀疑卓先德,那么现在,便是认定了七分。 孔长辉从头到尾听下来,结合着前几日秉文晚饭时跟他说的隔壁院中挖出的骸骨,差不多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他倒是宁愿自己不明白才好,如今这案子不但事关九门提督,还牵连进了太医院的院使。 孔长辉此刻在椅子上坐立难安,心里怪了秉文百八十遍,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个秘辛。 霍天修震惊之余,对于秉文的能力,也有了些许认可。 “你既然查到了她现在的身份,想必她与此事,也脱不了关系吧。”霍天修看着秉文,他不可能毫无缘由的说出这句话。 “自然,我们还是先找证据,日后我会让姚美珍亲自向提督大人交代清楚。”秉文迎着霍天修的目光沉声回道。 “这如今哪还有证据?”霍天修紧紧皱着双眉。 此事都已经过去五六年了,就算当时有证据,现在也毁了。 “验尸骸,那上面有证据。”秉文笃定道。 “大理寺的仵作验过了,没有伤痕啊。”霍天修不知秉文为何如此自信,他不是说了早就验过了。 “储堂毕竟只是一名仵作,并不精通针灸之术,此事还得去找一个人帮忙。”秉文对着霍天修提到。 “谁?”秉文问他要人,那就该是宫里的人了。 “太医院的御医,项承方。”夏初的书信里特意交代了秉文,项承方不是卓先德的徒弟,且德艺双馨,找他去大理寺验骸骨最为合适。 霍天修对项承方倒是不熟,印象中也就见过数面,都未曾近身打过招呼。 “我派人去叫他。”霍天修不以为意,既然秉文要他,召来便是。 “不用。”秉文出言制止。 见霍天修面露不解,便接着道:“我和孔大人亲自去找他,霍提督回去等消息吧,若是遇上为难的事,我再派人通传于你。” 霍天修闻言从怀中掏出一枚印有霍字的银质令牌,放在案几上,对着秉文道:“拿着这块令牌,除了皇上,没人敢拦着你。” “如此甚好,却之不恭了。”秉文也不客气,手握这块令牌,那办事方便多了。 “秉文公子,莫要让我失望。”霍天修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 “自然,霍提督慢走,我这就与孔大人去找项太医。”秉文抬手送了一礼道。 霍天修得了他的应承,便转身下楼,先行离开。 孔长辉见霍天修走后,才指着秉文开始跳脚道:“秉文兄你何苦把我拉进这潭深水之中,我哪里会破什么案子啊?” “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在翰林院编书吗?”秉文淡然的看了他一眼,语气漠然的反问。 孔长辉被他揶的一窘,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秉文掀开孔长辉的外衣,将那块银质令牌放进他的怀中,然后拍了拍他的胸膛道:“放心吧,有我呢。” 孔长辉见他说完了转身就要下楼,忙捂着胸膛跟了上去,边追边喊道:“欸,这玩意你给我干嘛呀,放我怀里委实烫的慌。” 苏浅安见着秉文下楼,也跟着问了一句:“这就要走了?” 秉文嗯了一声,又看了眼追着下楼的孔长辉,对着苏浅安道:“先走了,最近应该要忙个几日。” 苏浅安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目送着追着秉文跑的孔长辉两人离开。 他已经闲的快要发霉了。 对他来说,目前唯一的好消息,便是浅乐的病就要大好了。 而秉文现在可没功夫安抚苏浅安,他甚至都没时间坐下来吃顿饭。 眼下已是戌时日暮时分,他在街边买了两块饼,递了一块给孔长辉,一边吃着一边带着他去找项承方。 一路听着他絮絮叨叨的抱怨,秉文挖了挖耳朵,驻了足,对着孔长辉道:“如今你不想知道也知道了,除了查清楚,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孔长辉被秉文讽的面红耳赤,闷着声道:“我陪你查就是了,但是令牌你拿过去,放我怀里,让我惴惴不安。” 秉文见他认了命,一边走着一边说道:“我又不是官身,哪里能查案,当然是放你那,好让你日后抖威风。” 孔长辉撇了撇嘴,这威风他可不想抖。 “这么难查的案子你为什么要应承下来。”孔长辉认为这案子根本无处下手,也不知道秉文抽了哪门子风。 “我若是说想为死去的人觅一个公道,你可信?”秉文似笑非笑。 孔长辉被秉文问的一滞,一时竟然分不清,他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 一路来到了项承方的宅子,秉文上前叩门。 一个小厮开了门,看着他两好奇的问道:“何事?” 秉文一听这小厮开口问的不是何人而是何事,便知道平日里这项承方也是个不太与人结交的主,宅中一定来人甚少,小厮才会如此询问。 秉文指了指身边的孔长辉道:“这位是金科的榜眼,翰林院的编撰孔大人,前来拜见项太医。” “稍等。”小厮说完竟然合上了门跑去通传。 秉文被大门合起来的“啪”一声,拍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扭头看了看孔长辉,见他也是翻着白眼看向自己,想来是十分不满,刚才他报了孔长辉那么长的官称。 没过一会,项承方便亲自来开门了,对着孔长辉和秉文行了一礼道:“家中甚少来人,小厮不懂规矩,冲撞了孔大人,万勿怪罪。” 两人回了一礼,孔长辉对着项承方道:“无妨无妨。” 项承方领着孔长辉入了宅院,去了前厅,吩咐小厮上茶后对着孔长辉问道:“不知孔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孔长辉被他这么一问,不由看向了秉文。 “不知项太医可曾知道,如果一个体弱的男子腹部受到伤害,死后的骸骨可会出现伤痕作为证据。”秉文见到了孔长辉求助的眼神,便接过了话问道。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伤害了。”项承方皱眉。 秉文对着项承方一字一句的问道。 “如果是肚脐上方一寸部位的穴位上,连扎三针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项宅做客 项承方闻言大惊失色,拍桌而立,对着秉文道:“那里是水分穴,那个穴位是绝对不能扎针的!” “扎了会如何?”秉文继续逼问。 “不足片刻,气绝身亡。”项承方面色肃然,语气沉重。 秉文点了点头道:“若是此种死法,不知死后骸骨上可会呈现症状?” 项承方思索了片刻道:“若是水分穴被刺,死后牙根骨也是会见伤的。” “可还有其他症状了?”秉文挑眉继续问道。 项承方又细细思量了一番,许久后对着秉文歉然道:“在下才疏学浅,当真是不知晓。” 秉文若有所思,默了一会问道:“项太医家中可有霏语针灸传?” 项承方点了点头道:“自然,此书乃是医者必读之书,家中肯定是有的。” “项太医不若去书房翻阅一下,没准会有意外之获呢。”秉文笑了笑。 项承方闻言狐疑的看了看秉文,片刻后说道:“也好,那劳烦二位稍待片刻,我去去就回。” “请便。”秉文客气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待项承方走后,孔长辉才开口对着秉文惊叹:“秉文兄真是高深莫测,居然还懂医术啊……” 秉文白了他一眼,他懂个屁,高深莫测那都是装的。 可是,他又不能这么直白的对孔长辉说,只能哼哼了两声应付过去。 半个时辰过后,孔长辉有些坐不住了。 茶都喝了三盏了,他看向秉文,见他坐姿端雅,气定神闲,便没好吱声,硬是逼着自己再忍一忍。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只听项承方人未到,声先至。 “找到了找到了!这霏语针灸传里还真有一篇记载!”项承方兴奋的拿着书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递到了秉文的面前,指给他看。 “难道你一早便知道,腹部受伤后,人自然猛烈憋气,气血上涌会导致在囟门处突出吗?”项承方看向秉文,眸中一片欣赏之色。 孔长辉被冷落在一旁,“咳”了一声道:“是不是这样看来骸骨上就会有其他的症状了?” 项承方点了点头道:“是,头顶囟门骨中心的部位,会出现红色的血晕伤痕!” 孔长辉不知所以,还是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项承方没再理他,才想起来还没有问过秉文的名字,忙对着秉文行了一礼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秉文回了一礼笑道:“在下秉文。” 项承方倒吸了一口气,他虽醉心医术,但是秉文公子的名字他也是听说过的。 “你便是闻天阁的那位秉文公子?”项承方确认道。 “正是。”秉文又谦逊的一笑。 “久闻不如见面,名不虚传啊……”项承方再次惊赞。 “咳咳……”孔长辉实在忍不了这持续吹捧的趋势,在旁忍不住假咳了两声。 项承方这才想了起来,对着他们问道:“不知孔大人和秉文公子来我这里询问这件事作甚?” “不知项太医可有兴趣,亲自去验一验被扎水分穴而死的骸骨。”秉文一副盛情邀约的模样。 “还真有人被刺了水分穴而死?”项承方大吃一惊。 这施针的人必然是通晓医术,医者父母心,何人竟会做出如此歹毒之事! 秉文对着他点了点头。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看看啊。”项承方见状一把拉起秉文就走。 秉文被项承方一路拽到院中,孔长辉在后面“欸欸”了两声追了出来。 “项太医,你看这夜色,都已经是二更天了,等我们过去了就得三更天了。”秉文将项承方拽停,揉了揉眉心。 秉文忍不住扶额头疼,哪有三更半夜去大理寺验骸骨的…… 项承方正是兴起,根本未曾注意过时辰,忘了他们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戌时末了。 他有些歉然的笑道:“是我不好,忘了时辰,那我们明日一早便去?” 秉文也只好跟着陪笑叮嘱道:“那就请项太医今夜好好休息,此事烦请暂时不要声张。” “自然自然。”项承方心领神会。 “那秉文就先行告辞了。”秉文行了一礼,孔长辉随着他一起行了一礼,两人便告辞了。 而此刻。 被秉文盯上的那位太医院院使卓先德,正在玉芙殿给丽妃娘娘诊脉。 “如何?”萧言竣在一旁问道。 “娘娘只是气血上涌,许是被气着了,下官开个方子,娘娘饮下便无碍了。”卓先德恭敬的说道。 “这些年来有劳卓院使照料着父皇与母妃的身体了。”萧言竣温声说着。 “煜王殿下哪里的话,这是下官的本分。”卓先德恭敬的回道。 “司南,送送卓院使。”萧言竣吩咐。 司南领命,做了个请的手势。 待卓先德出了殿,萧言竣屏退了宫人,才走到丽妃娘娘的床前问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气到了母妃?” 萧言竣有些纳闷,按理说如今他双喜临门,朝里朝外最近也没什么事能惹到母妃才是。 难道是因为萧梓穆没有让他安排的人及第,母妃替他生气? 可这事也过去半个月了,不至于现在才生气吧。 连萧言竣自己都不是很在意了,起初向寻传来消息,说他安排的那四人应该是都可以金榜题名。 结果一个没中,他确实动了怒。 可是后来知道所有大臣安插的人都没中,他也就释然了。 再加上如今萧梓穆出宫游历,那位与他针锋相对的小侯爷在山上养病,最近他又被封了煜王爷即将大婚,迎亲队列下月初就要浩浩荡荡的从京城出发了。 萧言竣实在想不出来,母妃还能被什么事情气到。 而躺在床上的丽妃娘娘叹了口气,他看着面露关切之色的儿子什么都不能说。 之前派去斥问郭伟栋的人来信禀报,说是赵家军如今防卫极其严厉,费尽心思打探只知郭伟栋在此一仗后受了重伤,目前正在帐中调养。 丽妃心中有些不安的隐觉,虽然知道郭伟栋即便被人抓了也不会那么蠢的和盘托出。 但是一日见不到他的人,她就一日不安。 她挥了挥手不欲多说,让萧言竣先行退下,又唤了连妍进来吩咐。 “再查,是死是活都要眼见为实!” 第一百二十九章 前往大理寺 第二日一大早,孔长辉便来叩秉文的房门,一声比一声急促。 秉文顶着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将门拉开一道缝,有气无力的问道:“大清早的你要干嘛?” “大清早的你不是约了人吗?”孔长辉理直气壮的反问。 “那也不能卯时破晓就去吧,人家大理寺还没开门呢。”秉文没好气的回道。 正要关门再睡一会,却见孔长辉将脚支到门缝里说:“我掐着这个时辰将你唤醒,你起来洗漱一下,吃个早饭,等我们去了项太医那,也就该辰时了。然后在一起前往大理寺,时间不是刚刚好么。” “别念了别念了,怕了怕了。我起还不行么。”秉文双手举起,呈投降状,认命的开了门。 在孔长辉的絮絮叨叨声中,秉文迅速的净了面,跟着孔长辉来到了后院凉亭。 焦什早就将早饭摆放在了石桌之上,如今刚刚初夏时分,清凉的晨风扑面而来,将秉文残存的丝丝睡意,悉数吹走。 孔长辉见秉文精神抖擞了起来,不由笑道:“看吧,早晨的空气多么清新怡人,你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有多久没有见过朝阳了。” 这倒是句实话,除了夏初清晨的信能让他早起。 往日里,秉文习惯了晚睡晚起。 “怎么没叫上解纪明和师忠飞一起?”秉文一边吃着一边问。 “嗐,我又不会说话。他两万一问点啥,我要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平白将他们一起拖下了水。”孔长辉到现在都认为,这案子是件出力不讨好还得罪人的事情。 一直摆出一副如临大敌,视死如归的模样。 秉文摇了摇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干脆食不言寝不语,闷头吃了起来。 其实,这也不能怪孔长辉,他从未经历过任何离奇的事件。 自小勤勤恳恳的读书,寒窗多年后赴京赶考,金榜题名后本本分分的编撰。 长久以来中规中矩的人生,突然被秉文一朝拉入了这么一个陈年旧案里,难免诚惶诚恐,惴惴不安。 待两人吃完了饭,便起身出门前往项太医的宅院。 秉文这次叩门后,小厮立即堆了笑意开了门,对着他道:“项太医一早就等到现在了,快请进。” 秉文颔首后便与孔长辉一起入了项宅,项承方一早就穿戴整齐,此时终于等到了他们,行了一礼后道:“早就等着二位大驾了。” 两人回了一礼,秉文笑着道:“那我们这便走吧?” 项承方做了个请的姿势,便领着二人又出了宅院。 等出了宅院便是由秉文领着路了。 “项太医可用过早膳了?”孔长辉对着项承方寒暄。 “用过了,二位可都用过了?”项承方接着寒暄。 两人皆是点了点头。 “不知我们现在去往何处?”项承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连去哪查验都不知道。 “大理寺。”秉文回道。 “死者是谁啊?”项承方随口问了问。 孔长辉抽了抽嘴角,看向秉文。 “项太医暂时还是别问了,等验查过后,我再与你细说吧。”秉文搪塞了两句。 项承方倒是也没在意,他本来就是随口一问,见秉文不方便作答,便也不再追问。 孔长辉岔了个话题,三人便闲聊着慢慢走向了大理寺。 一行人到了门口,三人对看了一眼,秉文眼神示意孔长辉上去自报家门。 孔长辉没法,只得上前一步,对着官兵道:“翰林院编撰孔长辉求见胡大人。” 小兵看了他一眼,又转向了秉文跟项承方,对着他两客气的问道:“二位中可有秉文公子。” “在下正是。”秉文闻言便上前了一步。 “秉文公子这边请,胡大人知道您要来,早就候着呢。”官兵的脸上立马挤出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领起路来。 孔长辉和项承方对视了一眼,跟了上去。 “你跟胡大人什么时候约好的?”孔长辉快走了两步,贴上秉文的耳边问道。 秉文摇了摇头,他约个屁。 这胡映茂也是个人精,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他,估摸着他会接下来,大概一早就吩咐门口的官兵,就等着他来处理那具尸骸。 孔长辉见着秉文摇头也不好多问,便一路尾随到了前厅。 三人见了胡映茂皆是行了一礼,孔长辉和项承方分别自报了身份。 “下官翰林院编撰孔长辉见过胡大人。” “下官太医院太医项承方见过胡大人。” “无须多礼。”胡映茂颔首示意,对着两人多看了几眼。 一个编撰也来凑这趟浑水? 还有那个项承方,身为太医院的人,居然也敢插手这件案子? 胆子倒是挺肥的…… 胡映茂虽然心中纳闷,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对着秉文笑道:“秉文公子,咱们这就去冷窖吧?” 好家伙,这胡映茂倒是实打实的见风使舵。 一看这具尸骸是九门提督的弟弟,居然从陈尸房给送到了冷窖中。 孔长辉还不知道冷窖的特殊性。 是以,他还神色平静的立在一旁。 可是项承方却是知道的啊,这能入冷窖的都是官身啊。 可最近也没听闻有哪位大人故去了啊,而且还是这种不容于世的谋杀。 “尸骸是位大人?”项承方不免心中惊悸的问道。 胡映茂一听乐了,原来这位项太医不是胆肥,是压根儿就不知道,敢情是被秉文给诓来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好拆穿了秉文,便只好对着项承方道:“不是,是个白身,这不还是因为是秉文公子要查,为了妥善保存,我才送进了冷窖之中。” 秉文见着项承方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也未多言,对着胡映茂道:“胡大人请吧。” 胡映茂唤了储堂过来,对着三人引荐道:“这位就是处理汇王爷遗体的仵作储堂,那副尸骸之前也是让他勘验过了,便由他领路吧。” 储堂闻言便行了一礼,去前方带路。 一行人来到了大理寺后门的那片空地上,项承方唏嘘了一番。 汇王爷剖腹那日,他也是来了。 可惜连这片空地都挤不进来。 如今眼见着就要下冷窖了,那可是当日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能入的冷窖。 心中,一时激动不已…… 第一百三十章 立案 “项太医?”秉文对着驻足四下打量一片空地的项承方出声唤道。 项承方应了一声,面色带了些许歉然,疾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储堂点了小灯在前面领路。 继上一次给汇王爷剖腹之后,他已经有月余没有下来过了。 前日,胡映茂对他说这具尸骸可能是被谋杀的,他还嗤之以鼻。 他堂堂二十年的仵作生涯,何曾有过意外。 当然,咳,汇王爷那次是意外中的意外。 但是,这具可是副尸骸。 尽剩些白骨了,有本事从骨头里再给我钻条蛇出来。 储堂抱着这样的想法,回头再看身后的几人,不免觉得他们多此一举。 随着寒气越来越逼人,一行五人终于走到了阶梯的尽头。 储堂领着他们拐了几个弯,来到一个牌号十六的小室,点燃了小室里的烛台。 这间小室里的两边墙上置放了整面纵横相间的架子,每一个格子里都有一副担架,而现在整幅架子里也只有一个格子里放着一副尸骸。 储堂将那副担架抽了出来,秉文见另外三人都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便只好上前一步搭了把手。 储堂对他投以感激的一笑,与秉文一前一后将担架置放在小室中央的大理石床之上。 可到底还是副尸骸,被震荡之后带着腐烂的气息四散开来。 胡映茂和孔长辉皆是皱着眉头,捂着鼻子,后退了两步。 而项承方见尸骸搬了出来之后反而淡定了不少,上前两步打量起来。 “二位大人想怎么查验?”储堂对着两个人问道,他反正谁也不认识,索性都称呼为大人。 “项太医,这位仵作有着丰富的死后伤经验,你可与他对着项承方说道。 项承方点了点头,他毕竟只是位太医,与经验老道的仵作一起验伤更好。 而储堂猝不及防的被秉文夸赞了一番,心里美滋滋的开始冒泡,态度更加谦和起来,开始与项承方探讨。 秉文忍着恶心反胃的感觉,终于是带着胡映茂和孔长辉退了出来。 “早上闲的非得拉我起来吃早饭。”秉文瞪了孔长辉一眼。 孔长辉也是一直忍着想吐的感觉,委屈又无辜的看了看秉文。 两人相视了一眼,不由一起看向了胡映茂,见他也是面色难看,三人视线相交不由各自轻笑出声。 “秉文公子,不如我们去外间大室里等着吧。”胡映茂见秉文也受不了这个味,随即提议了一句。 秉文点了点头,胡映茂若是再不提,他便要提出来了。 三人来到大室又等了许久,直到身体禁受不住寒意哆嗦起来,不得不双臂环胸摩挲着胳膊时,项承方和储堂才从弯道里拐了出来。 胡映茂正要开口询问,秉文先出了声道:“上去再说吧。” 于是五人便往阶梯走去。 上去的速度明显要比下来的时候快多了。 因为下来的时候阶梯又陡,四周又冷,环境又是未知的,再加上项承方下来的时候一脸的新鲜,走走停停恨不得仔细观察一番。 待五人出了冷窖,去了前厅,秉文对着他们二人问道:“如何,可否列为呈堂的证据?” 项承方和储堂相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项承方道:“我和储堂经过商讨和查验,他的牙根骨确然有伤,头顶囟门骨中心的部位也出现了红色的血晕伤痕,这两处由储堂确断为死后伤浮现。因此,我们一致认为,此人是被刺水分穴才导致死亡。凶手应该是位熟悉针灸之术的医者。” 胡映茂见项承方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由哭笑不得,恨不得当即就告诉他,你怀疑的凶手就是你们太医院的院使卓大人,再看看他那张嘴,还能不能继续侃侃而谈。 “胡大人,既然确定为谋杀。这案,看来不立也得立了。”秉文看着胡映茂,见他哭丧着脸戏谑道。 “是,确实是可以立案了。但是这破案……”胡映茂揪着双眉,求救的眼神看向秉文,欲言又止。 “胡大人先把案子立了,将储堂与项太医的话记录在册,作为呈堂证供。至于破案,秉文自当助大人一臂之力。”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胡映茂闻言一张脸笑逐颜开,又对着秉文问道:“那眼下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自然是派人与我去缉拿真凶了。”秉文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胡映茂额上的青筋又跳了跳,对着秉文试探的问道:“我将人派给你,我就不去了吧。” “怎敢劳烦胡大人,派人交给孔大人,我和他前去即可。”秉文知道胡映茂心中顾及,倒也不为难他。 “多谢秉文公子了,我这就派人交予孔大人,随你一起去缉拿真凶。”胡映茂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秉文公子,那我……”项承方此时还是一头雾水,见秉文转身就要走了,不由叫住了他。 “项太医录完证词就先行回去吧,等我缉拿了真凶后,再去与你细说。”秉文对着项承方安抚了一句。 胡映茂不由同情的看了一眼还蒙在鼓里的项承方,日后他若得知这具尸骸和疑凶的身份之时,该是怎样的晴天霹雳。 孔长辉接了胡映茂派的一队人马,便与秉文一起前往了卓府。 敲开了卓府的大门,孔长辉便挥手让官兵直接冲进去。 当然,是来的路上秉文一早就吩咐好的,不然光凭着孔长辉,哪有那个胆子。 卓府瞬间就乱成了一团。 “你们干什么?”下人们将他们一群人围住斥问。 “这是桌院使的府邸,你们胆敢擅闯?”一位上了四旬年纪左右的男子从里间出来,厉声喝道。 秉文用胳膊肘捣了捣孔长辉。 孔长辉吸了口气,挥手大声叱道:“我是封了大理寺卿胡大人的命令,前来缉拿犯妇姚美珍。” 那四旬男子吸了口凉气,姚美珍不是三姨太的闺名么。 他赶紧吩咐下人去通知卓先德,自己挤了张笑脸对着孔长辉道:“大人可否容我们家老爷回来再说。” 秉文在旁嗤了一声。 “今天除了皇上,谁来也没用。”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卓府 那位四旬的男子垮下脸来。 冷哼了一声,对着秉文道:“不知阁下是谁,口气倒是狂妄的狠。” “我们奉命行事,前来拿人,你又是谁,胆敢妨碍大理寺办差?”秉文打起官腔有模有样,连身旁的孔长辉都看得一愣一愣。 “在下是这府中的管家岳新广,两位大人不如去前厅喝盏茶,我去请三姨太出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岳新广听闻是奉命行事,口气便软了下来。 既然奉命,那就必然立了案,此事还是不宜闹得太僵。 “那你便去请三姨太出来吧。”秉文也不着急。 反正横竖今天人是拿定了,这岳新广不就是想拖点时间等卓先德回来么。 这时间,他给了。 岳新广见秉文没有指派官兵强行搜捕,心下松了口气,又挤出一丝笑意道:“两位大人这边请。” 岳新广领着他们二人去了前厅落坐,吩咐丫鬟上茶。 自己告了声退,便去了后院找三姨太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姚美珍听闻大理寺派了官兵前来缉拿她,一张脸早就惨白如纸,一张姣好的面容瞬间失了血色。 她退到床榻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腿,一边摇头一边呢喃着:“我不去,我不去。” 岳新广见状只能在旁温声问着:“那三姨太你也总得告诉奴才,他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吧?” “我不知道,不知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姚美珍捂着耳朵,她的情绪显然更加激动了。 “三姨太,你这样的话,奴才也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应对他们啊。”岳新广心里也发了毛,看三姨太这个模样,不用问都知道一定是做了亏心事。 而姚美珍此刻却再不说话,只是一昧的捂着耳朵,身上剧烈的颤抖。 忽然间,她抬头看向岳新广,从榻上抓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除了老爷我谁也不见。”姚美珍发着狠。 众人被迫,只能都退了出去。 姚美珍见他们人都走了,才无力的靠在床上。 明明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她却感觉周身都布满了霍天炀的双眼,正阴森怨恨,眼角流血的盯着她看。 即便她闭上了眼,双手抱着头。 那夜霍天炀的尖叫,和他临死前不可置信的脸。 还是一幕幕回荡在她的脑海里,无法抹去。 这件事已经过去五年了,为什么还要让她想起来…… 而门外的岳新广虽然心急如焚,但也毫无办法。 只能咬了咬牙,再去前厅拖些时间。 岳新广去了前厅的时候,秉文和孔长辉正在气定神闲的喝着茶,唠着家常,仿佛他们不是来抓人的,倒像是来做客的。 “二位大人,我们三姨太身体不适。你看,是不是通融一下。”岳新广一边说着一边递过来两锭银子。 秉文看着他双手捧的那两锭银子,嘴角荡起了一抹盈盈浅笑,举手便接了下来。 孔长辉的面色变了变。 岳新广的面色却是瞬间红润了起来,脸上也堆满了笑意。 他就说嘛,没有什么是银子通融不了的。 就在他松了口气的同时,耳边却突然传来秉文的一句话。 “来人,先将岳新广拿下。” 外面的官兵闻言便冲了进来,利落的将岳新广给架了起来。 “你干什么?”岳新广大吃一惊,对着秉文怒道。 见秉文笑而不语,岳新广又对着外面大喊:“来人啊,将这些人都给我轰出去。” 外面的家丁瞬间都围了进来。 秉文嗤笑了一声道:“岳新广意图行贿。这贿银还在我手上呢,孔大人也是亲眼瞧见的。你们胆敢上来就是犯法,妨碍大理寺办案你们担当的起吗?” 家丁们被他一番话连吓带威,说的是节节后退。 岳新广气的直翻白眼,对着秉文撂着狠话:“有本事你等我们老爷回来的,饶不了你!” 秉文负手踱步走到岳新广的面前,笑得干净又无害,对着他柔声说着:“你可得站好了,本公子在这等着,瞪大你的狗眼,看看一会是谁绕不了谁。” 岳新广被他凛然的气势吓的不自觉的往后靠了靠。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口气怎的这般狂妄。 自家老爷也是宫里面的红人,那些达官贵人哪个见了不得对他笑着称呼一声卓院使,这眼前的男子凭什么? 让岳新广惊惧万分的秉文,对着他说完之后随意的转了个身。 迎风的衣摆随之起伏,卓府的下人们不由呼吸一滞。 如此俊俏的翩翩公子,刚刚却用着最温柔的语气,撂着最狠的话。 “你,去给我们换两杯热茶来。”秉文随手指向门外的人群。 被指到的小厮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虽然是反应了过来,步子却未停下,疾步走着去沏了茶。 孔长辉见秉文落了座,便凑上去小声问道:“你这一身的官威从哪儿学的?” “谁让你这么不成器,镇不住场子。”秉文白了他一眼。 孔长辉被他揶的一窘,面色有些尴尬,便换了个话题问道:“咱们真在这等着卓院使回来啊?” 孔长辉话音未落,便听见外面传来一句男声。 “可是胡大人亲自来了?” 孔长辉见正主回来了,便看了看秉文。 秉文轻轻往卓先德的方向撇了下头,口型对着孔长辉比了个“上”。 孔长辉被逼无奈只能咳了咳嗓子,硬气的说道:“本官奉大理寺卿胡大人的命令,前来缉拿罪妇姚美珍。” 秉文心里泛着阵阵冷笑,通禀的人明明告诉了他胡映茂没来,卓先德还故意这么问,无非就是想提醒他们掂量下自己的身份。 卓先德冷哼一声,对着孔长辉斥道:“连胡大人都未曾前来,就凭你也敢缉拿我府中的三姨太?” 秉文笑了笑,温声说着:“我们哪敢来你府中缉拿三姨太。” 卓先德面色稍霁,撇着两人不屑道:“谅你们也不……” 秉文却是瞬间敛了面上的笑容,冷下脸来,气势凌人的看向了卓先德。 “连你,我们也要一并缉拿!” 第一百三十二章 缉拿 卓先德的面色瞬间青白相间,这是他的府邸。 这两个人胆敢在他的府邸撒野,还大言不惭的要连他也一并收押。 “你去大理寺把胡大人给我找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要亲自来抓我去大理寺。”卓先德对着身边的小厮吩咐。 “卓院使你省省吧,给自己留点脸面不好吗?”秉文嗤笑一声。 “你!”卓先德气结。 “我?”秉文灿然一笑反唇相讥。 “我要去御前,让皇上评评理!”卓先德怒道。 “卓院使,为什么缉拿你和姚美珍,你心里没点数吗?”秉文上前一步,双眸冷冽。 虽然,前几日大理寺的刺绣认尸公文贴的到处都是。 但是,卓先德还真的不知道。 这几日丽妃娘娘的身体有些虚弱,他基本都在太医院当值,甚至没怎么回府。 今日还是府中的人来通传,说大理寺的人带着官兵前来缉拿三姨太。 他才慌慌忙忙的赶了回来,心中也是震惊,当年的事难道被发现了? 此时卓先德被秉文冷言逼问,虽是心中发虚,但他认定此事必然没有证据。 而且时隔多年,就算尸体被发现了又能拿他如何。 卓先德想到此处,心中的底气又足了足。 迎着秉文的目光与他对视道:“我是贴身照料皇上龙体的院使,想要拿我进牢,大理寺怕是不够格。” “要不是六年前太医院的御医们几近死绝了,会轮得到你来做这个院使?”夏初信中提及过他这个院使的由来,秉文此时倒是信手拈来讥讽了他一番。 卓先德刚刚才在心中努力堆积的底气,被秉文一句话顷刻瓦解。 身边的小厮见他身形不稳,搀了他一把。 他稳了稳心神,强自压下惶恐,扯着嗓子,试图用音量来震慑秉文道:“本官!现在还是这太医院的院使!” “呵,嫌三品的胡大人拿不下你,不知……”秉文一边说着,一边负手在身后对着孔长辉招了招手。 片刻后,秉文见身后毫无反应。 而身前的卓先德也是狐疑的看着他,不知他到底在干嘛。 秉文皱着眉头,凛着张俊脸回头看向孔长辉。 见他也是一脸诧异的看向自己,显然刚才根本没注意自己给他打的手势! 秉文翻了个白眼,对着他轻轻撇了撇头。 孔长辉不知秉文意欲为何,凑上前来,秉文只好咬牙切齿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抖威风去。” 孔长辉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从怀里掏出了那枚九门提督的银质令牌,对着卓先德沉身道:“不知身为一品的提督大人,可有资格将你缉拿归案。” 卓先德这回,是真的立不住了。 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搀扶他的小厮身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霍天修知道了。 完了,霍天修是怎么知道的? 卓先德的心里防线一息崩塌,秉文看着他面如死灰的脸,对着大理寺的官兵吩咐:“拿下。” 卓府中的人见自家老爷居然都不反抗,形如朽木般被押了起来。 “去后院将姚美珍也带出来押回去。”秉文接着吩咐。 四名官兵应了声是,便入了后院。 秉文踱步来到还被两个人架起来的岳新广面前,歪了歪头,笑了笑道:“想不想也去大理寺喝盏茶?” 岳新广的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秉文挥了挥手,岳新广没了被架着的力道,一下便瘫坐在了地上。 他赶忙跪着对秉文求饶:“谢公子饶小的一命。” 秉文转身,也没在理他,径直走向了刚刚吩咐那个去换两盏新茶的小厮。 那名小厮不知是何时端着两杯茶回来的,但是一直立在一旁,看着刚才惊人的一幕,早就傻了。 秉文接过他手里的两杯茶,递了一杯给孔长辉,自己泯了泯微凉的茶水。 对着那小厮笑了笑道:“辛苦了。” 那小厮霎时变得又傻又呆,刚刚还那么盛气凌人的一位公子。 突然变的,好生温柔。 不一会儿,便听到又尖又叫的女声从后院传来,待官兵将她强行押了出来,她看见了同样被押的卓先德后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连卓先德都被押了,她还挣扎什么? “带回去吧。”秉文吩咐。 官兵们闻言便押着他们两人鱼贯而出,秉文看了眼孔长辉,见他还一手拿着令牌一手拿着茶盏。 不由失笑的摇了摇头,也迈着步子走了。 真是,拿着令牌都像鸡毛…… 孔长辉被他这一笑又弄的心里直泛嘀咕,他慌忙将茶杯放回那小厮手中,一边揣着令牌一边追了出去。 秉文看着孔长辉难看的脸色戏谑道:“是你来抓人,怎么倒像是被抓了一般。” 孔长辉喘了口粗气道:“我从入府起,就强打着心神,如今总算是出了府,松了口气,自然就颓下来了。” “瞧你那点出息。”秉文轻笑一声。 孔长辉本能的想要反驳,但是想了想刚才的场面,要是没有秉文在,就算拿着令牌,他也不敢保证一定押的回卓先德和姚美珍。 孔长辉想到这里,便有些闷闷不乐。 “慢慢来,你今天已经做的很好了。”秉文见他情绪低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 孔长辉抬眼看向秉文,见他目光肯定,心中好受了几分,面色也稍稍缓和了些许。 随着一路街头巷尾的议论纷纷,秉文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将两人押回了大理寺,送进了大牢,分别关押起来。 胡映茂闻言唬了一大跳,慌慌张张的跑到秉文的面前问道:“我们应该是请他们协助办案,你怎么直接把人押回来了。” “八抬大轿把他们请回来,你以为他们还会开口?”秉文撇了眼胡映茂,不屑的反问。 “话虽如此,可是于法不合啊,我们现在是没资格扣押他们的啊,我派人给你们也只是表个态,让你请他们回来而已。”胡映茂哪里知道秉文办事这么横。 “放心吧,用的是九门提督的令牌,怪不到你身上。”秉文宽了宽胡映茂的心。 “那就好。”胡映茂顺嘴回道,回完又觉得有些臊的慌,复又问道:“你不去审吗?” “不急,先晾他们些时日。”秉文说完,也不再理胡映茂,带着孔长辉就出了大理寺。 他这边的进展还算顺利,也不知道夏初那边临时突发的事情解决的如何了。 是否还顺利? 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问路 秉文心心念念着什么时候才能回京的夏初,确实是快到京城了。 只不过,到的不是萧国的长安城。 而是,梁国的天禄城。 夏初和萧慕白连着赶了十三天的路,这一路萧慕白都未曾理过夏初。 是以,他们马不停蹄。 居然比预期的还要早一天,明日便能抵达天禄城了。 可是,今日是本月的最后一天,萧慕白已经不能再赶路了。 随着暮色的降临,寒飒心急如焚的对着夏初道:“少爷,咱们不能再跑下去了。你赶紧想办法让王爷停下来啊?” 他想个鬼的办法,这些日子无论他怎么跟着萧慕白搭讪,人家压根就恍若未闻。 夏初心里也是憋屈的狠,他也没做错什么啊。 不就是不小心提到了那一夜,他怎么就记恨个没完了? “少爷……”寒飒愁的眉毛都快打结了。 “叫个屁叫,有本事你去把他拦下来。”夏初没好气的怼了一句。 这些天,寒飒给他支了不少昏招。 什么喂饭,按摩…… 可回回他一触碰到萧慕白,那人就跟被雷劈了一样闪身离开。 哄的他是心力交瘁,还一点没成效。 “我倒是想拦,可我也追不上啊,王爷身下那匹可是藏鸿……”藏鸿可是匹汗血宝马,就靠他身下这匹?要不是王爷没提速,他们连背影都见不着。 “你身下那匹马追不上藏鸿,我身下这匹马就能追上了?”夏初身下的这匹马还不如寒飒的呢。 “要不少爷你假装落马吧?”寒飒看了看夕阳都落下去了,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心中更急了,现在赶紧让王爷停下来才是。 夏初抽了抽嘴角,白了他一眼道:“你能不能别给我支昏招了,这些日子你都出了哪些馊主意你心里没点数吗?” 寒飒被夏初斥了一句,想了想这十多天自己支的招,委实有些心虚…… “那你倒是自己想个招啊。”寒飒嘟囔了一句。 “少爷我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凭什么总是我哄着他?”夏初瞪了寒飒一眼。 寒飒被夏初瞪的心里发虚,少爷说的也是。 自家王爷近日来确实是阴晴不定,性格古怪,可…… 寒飒正想开口,却见身旁的夏初右手轻拍马身,借力轻轻一跃,足尖轻点马头,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他一眨眼的功夫,夏初已经落在了藏鸿的身上,双手揽住了萧慕白的腰。 寒飒“嘶”了一口凉气,用左手覆于自己双眼之上。 片刻后,微微撑开一条指缝,却已见王爷勒停了藏鸿。 也不知夏初说了什么接着便先行下了马,而萧慕白也跟着一起下了马。 寒飒跟着勒停了马,赶紧开始支帐篷。 心中对少爷又惊又佩,果然只有少爷能搞定王爷。 只是不知,少爷刚才到底对王爷说了什么? 其实吧,夏初只是对萧慕白陈述了一个事实。 他要是再跑下去,今夜,怕是只能再用催情香为辅。 而且,这次还要将他扒个精光,施针压毒才行…… “这里离天禄城也不远了,我去城里买些药,你先休息会。”夏初对着萧慕白交代了一声。 而萧慕白也没吱声,一心一意的给藏鸿喂水。 夏初翻了翻白眼,施了轻功,像天禄城掠去。 一路飞,一路想。 自己真是倒霉催的,摊上这么个大爷。 他这一路出来的匆忙,本以为快去快回,哪里知道耽搁了这么些日子。 一路上萧慕白也不知道抽什么疯,马不停蹄的跑,又不肯入城。 眼见着月底就要到了,他一直都没时间去买些药材,直到毒发迫在眉睫,萧慕白才肯停下来。 如今啊,别说催情香被上一次萧慕白吓了他之后,尽数毁了。 即便没毁,他现在也不敢用那催情香给他压毒了…… 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城里,找些药材回来煎一煎吧。 “王爷,少爷怎么飞走了?”寒飒一边砸着木桩,一边问道。 “去城里买药材。”萧慕白闷闷的说着。 “噢。”寒飒点了点头,复又站了起来,“啊?”了一声。 萧慕白用余光撇了眼寒飒。 寒飒看着萧慕白,面色犹豫的说道:“少爷他身上,好像没钱吧……” 两人相视了一眼,萧慕白被寒飒一提醒,才想到这个问题,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王爷,这点小事少爷自己必然能搞定。”寒飒见他起身,赶忙拦在前面。 “你去找他。”萧慕白刚刚起身,便觉得周身血液有些冰锥刺痛之感。他吸了口气,觉得喉间空气都带着冰凉之意,便只能重新坐下吩咐。 “王爷,你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我怎么能去找少爷呢。”寒飒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好好的提这茬干嘛。 “我身边有暗卫,你去找他。”萧慕白剜了他一眼,沉声下令。 寒飒闻言只能应了声是,朝着夏初的方向追去。 可他并未见识过夏初的轻功,刚刚也只是见他纵跃到萧慕白的马背之上。 因为距离的不远,他只是觉着身法轻快,认为少爷轻功不错而已。 可他哪里知道,夏初的轻功岂止是不错…… 根本是无法企及。 他,是远远追不上的。 而夏初用了一个多时辰,赶到了天禄城。 而此时天禄城正值最热闹的夜市时辰。 街上的人川流不息,摩肩接踵。 他又人生地不熟的,根本找不到药铺。 眼见着身旁走来了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便伸手拦住了他,问道:“敢问公子,知道这附近最好的药铺在哪儿吗?” 那位公子还未开口,身边的紫衣女子已抬剑指向了夏初斥了句:“放肆,问路居然问到我家公子身上。” “紫罗,不可无礼。”那名公子虽是轻斥,却隐隐有着压抑不住的霸气。 夏初蹙眉随着声音抬头看向了那名男子,刚才夏初与他只是擦肩而过,并未注意到男子的容貌。 这一看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居然美的如此惊心动魄! 完美的五官像是能工巧匠精雕细琢一般。 浓长的轩眉,直飞入鬓,高挺的鼻子,红润的薄唇,最让人窒息的,是他有一双妖冶的蓝瞳! 街市的灯火映射在他那双独一无二的蓝眸里。 涟漪渐渐。 只一眼便让人沉醉…… ------题外话------ (??v?v?)男四闪亮登场,作为亲妈的我太爱这个角色了。男主你先等等,我先爬会墙~~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月风挽 夏初见他眸光流转,看向了自己。 “在下也不是这京城人氏,不过公子所问的药铺,前方右拐二十步开外,倒是有一家看着不错的药铺,你不妨前去一看。”那张美的让人窒息的脸,对着夏初浅浅一笑。 低沉满磁的嗓音,加上那颠倒众生的浅浅一笑。 让见惯了美男子的夏初,也颤了颤心弦。 但也只是颤了颤,随即行礼谢过了那位公子,便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疾步走去。 果然,拐了弯后,二十步开外便有一家三层楼的药铺。 夏初抬脚迈了进去,说了几味药材,还好店铺里都有。 待药徒包好了药之后,夏初摸了摸怀中才想起来,自己囊中羞涩。 淦! 他没银子啊…… “唔,不知掌柜的可收邻国的银票啊?”夏初腆着脸问道。 “不收。”掌柜的白了他一眼,在梁国的京城里用邻国的银票买东西? “够吗?”一名女子掏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了柜台之上,他身边的那位男子开口问道。 夏初一听这熟悉的磁嗓,转头一看。 还真是刚才街上遇见的那名紫衣女子,和那位妖冶绝伦的俊美男子! 那掌柜一看掏出的竟然是锭金子,笑逐颜开的捧起来咬了一口,然后谄着笑说:“够了够了,谢公子赏。” “这,有劳公子仗义相助。只是,不知这锭金子,该如何归还给公子?”夏初最烦的便是欠下人情。 虽然这药材在他眼中不值钱,但现下确实需要的紧。 “不如……”那名男子靠近一步。 夏初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我见你腰间佩的这只香囊不错,便拿它抵这药钱吧?”那男子见他警惕的模样,不由笑着对他戏谑。 夏初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腰间的香囊,心中不由啧了一声,梦安的绣工这么值钱? “如此也好。”夏初将那只蓝色绣着祥云的香囊解了下来,递了上去。 那名男子从他手中接过,尾指不经意的划过夏初的手心,让他觉得一阵酥麻。 “多谢公子,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他赶紧抱拳行了一礼。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突然出声询问。 夏初转身,思量了下回道:“赵初。” 男子莞尔一笑,对着夏初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赵初,下次相见,可得共饮一杯才是。” 夏初随口应了声好。 心中想着,怕是没机会再见了,眼前却又浮现了他莞尔的那一笑。 淦! 一个男人怎么生的这般妖孽…… 而夏初离开之后,男子对着身边另一位男子吩咐:“飞廉,跟上。” 被唤作飞廉的男子闻声便追了上去。 “公子为什么要特意跟着那个少年来药铺,还帮他付钱?”紫罗在旁不解。 男子邪魅的勾起了唇角,少年? 他软香在侧温存了多少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女子。 还能看不出他实则是位双瞳剪水,清丽出尘的少女么。 “闻着熟悉吗?”男子将手中的香囊递给紫罗。 “这是我们皇室中人才有的香!”紫罗接过,放到鼻前嗅了嗅后惊呼。 “你再回想下他刚才买的那几味药材?”男子的眼中泛着盎然的兴致。 握着香囊的紫罗,回想了那几味药材,惊在了一旁…… 而被人识穿了性别还一无所知的夏初,正疾步向城门口走去。 待出了城,才赶紧施了轻功往回赶路。 刚飞了一小半,便看见了寒飒正往天禄城掠去,他唤了声“寒飒”落了下来。 “可算追上你了少爷。”寒飒见着夏初,一脸的如释重负。 他一路连影子都看不到,只能朝着天禄城的方向一路寻过来。 “追我干嘛?”夏初疑道。 “还不是怕你没钱,王爷吩咐我来当你的钱袋子。”寒飒苦着一张脸。 “不用了,我已经买好了,回去吧。”夏初点了点头,对着寒飒吩咐。 “啊?买,买好了?你有钱?”寒飒惊了一脸,片刻之后又反应过来接着震惊道:“你这是从城里出来了啊??” “不然呢?”夏初看他的眼神宛若个傻子。 见他飞的慢,又嫌弃了一句:“我先回去煎药了,你慢慢跟上来吧。”说完便踏了一片叶子,转眼便没了踪迹。 徒留惊呆了下巴的寒飒,独自在风中凌乱。 少爷,真是好快的轻功…… 夏初一路全速掠了回去,见月色下的萧慕白孤身一人靠在树上,身形萧索。 他走上前去,见萧慕白气若游丝,惨白着一张脸,赶紧扒开他的衣领,在他心口处扎了两针封住了心脉。 萧慕白一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夏初面色凝重的说了句:“听话。” 萧慕白的手便缓缓的放了下去。 夏初将他的衣领拉好,便开始捡了些柴火用砖头搭建起来,用药铺里一并买的巴掌大的小药罐,盛着清水加药材煎了起来。 “寒飒呢?”萧慕白见夏初药都煎上了还没看见寒飒,便出声问道。 “他飞的太慢了,我急着回来煎药,便先回来了。”夏初走到萧慕白的身边,摸了摸他的手。 啧。 真是冻人。 “明知道寒毒快发了还拼命赶路,你不要命我还要活着呢。”夏初将他的手握于掌中,替他温着。 萧慕白看着那双柔荑的双手,虽然指节纤长,但还是只能包住自己三分之二的手掌,便不自觉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将夏初的双手握于掌中。 “你这是拿我当暖手炉?”夏初撇了撇嘴。 萧慕白的心,便悸动了起来。 这半个月以来,悸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他无法直视夏初。 是以,他才日以继夜的策马而驰。 “你轻功当真那么好?”萧慕白岔了个话题。 “哼,我买药回来的路上看到寒飒才走了一半的路程,你说好不好?”夏初昂首傲娇。 “你哪儿来的钱买药?”萧慕白蹙眉。 淦! “你不是该夸我的轻功才是?”夏初白了他一眼。 “哪来的钱买药?”萧慕白面色肃然的问他。 “碰到了个好心的公子慷慨解囊。”夏初拗不过他只好回了一句,复又想了起来,接着说道:“那公子生的太妖孽了,那双眼瞳,居然是蓝色的!” 萧慕白的手松了松,夏初抬眼看他,却见他面色凝重的说了句。 “那是西域的摄政王,月风挽!”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天下分五国 夏初瞠目结舌的看着萧慕白,片刻后眨巴了两下澄亮清澈的杏眼,对着萧慕白惊诧问道:“你说他是谁?” “西域的摄政王,月风挽!”萧慕白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复述了一遍。 “啪”的一声,夏初本来是蹲在萧慕白的身边,现在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 “那个人就是西域摄政王?”夏初看了看萧慕白,右手不自知的扬了起来,指了指天禄城的方向,满面的诧异,喃喃自语。 “西域自古至今,只有皇室的子嗣才会生出蓝瞳。而且,并非每一位皇嗣都会生出,所以西域的臣民皆认蓝瞳是天选之人。”萧慕白替他解惑。 “可是,西域在位的不是女帝吗?”夏初记得上辈子西域一直是女帝啊。 “所以他是摄政王,并未登基。”萧慕白说完咳了两声。 夏初赶紧将手送到他的掌中,萧慕白看了一眼,握的紧了紧。 “那如今西域的女帝是谁?”夏初对西域太感兴趣了,娘亲的毒是来自西域的,他看了看萧慕白,他身上的寒毒,八成也是出自西域。 如今天下一分为五,呈展开的扇状。 萧国最大,立于扇柄,蒙族、胡国、梁国、西域,四国依次排开。 上辈子,夏初对于剩下的蒙胡梁都颇有了解。 因为,蒙族有个萧言竣的侧妃敖登格日乐,他想不了解都不行。 胡国则是灭了整个赵家军的国家,后来皇上为了替外公报仇,联合蒙族持续攻打胡国,直至将他吞并。 而梁国,则是因为琦贵妃。 虽然他上辈子对萧慕白避而远之,但是他身为太子妃,曾跟着琦贵妃学过宫规礼仪。 本来萧言竣是将他交给丽妃娘娘教导的,可是他不喜欢丽妃。 总觉得那张艳丽的脸,笑的让他毛骨悚然。 他于御花园中巧遇了琦贵妃,一见如故,颇为亲近。 是以,他唯一不熟的,便是西域。 只知道西域自古是女子称帝,其它的却是知之甚少。 “是位年仅七岁的帝女,月风挽将他扶上了帝位。”萧慕白见夏初感兴趣,便解释给他听。 “那不是为所欲为?”夏初惊道。 “他虽未登基,却实则与称帝无异,名称不同而已。”萧慕白点了点头。 “那他来梁国做什么?”夏初不解。 “应该是来联姻的。”萧慕白刚刚说完,便见寒飒气喘吁吁的落了下来。 “王爷,少爷他……”寒飒本来想跟萧慕白禀报,夏初的轻功太好了。 结果目光一不小心,就看见了萧慕白的双手正拢握着夏初的手…… 这面色,瞬间就尴尬了起来。 夏初本来还想多打听些西域的事,见他回来,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跟萧慕白的双手,本来他作为大夫是没觉得什么,偏偏被寒飒臊红的脸,弄的他也有些不自在。 便起身去看药煎好了没。 而萧慕白在他走后,眼神便剜向了寒飒。 寒飒抖了抖,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属下去搭帐篷了。” 夏初将那个小药罐从火上取了下来,又放到冷水里浸了一会,才拿到萧慕白的面前。 从怀里掏出一粒丹药,让他先吞了丹药再用汤药送下。 萧慕白饮完苦的蹙起眉来,夏初又从怀中掏出了一瓶花蜜递给他。 萧慕白狐疑的接了过来,打开之后发现花香扑鼻。 尝了一口发现清甜回甘,唇齿留香。 不由对着夏初举瓶笑了笑。 夏初见他意犹未尽的模样,撇了撇嘴道:“好喝吧?这是山上那位青梅特意为我酿的,拢共也没剩……” 夏初话还没说完,只见萧慕白冷哼了一声,将瓶子给扔了出去,刚刚还牵了笑意的脸,此时便冷了下来。 ??? “你干嘛?”夏初真是被萧慕白忽冷忽热的态度搞得心态爆炸。 “难喝。”萧慕白撇过头,刚才还回味悠长,现在却如鲠在喉。 “你!”夏初被萧慕白气的直喘粗气。 萧慕白对他扬了扬下巴道:“怎么?” “难怪你没有朋友,活该你没有朋友。”夏初指着他怒道。 “我有许温澜。”萧慕白思量了一下,总算还有这么一个人能怼回去。 夏初被他揶的一窘。 是啊,这个杀千刀的前世今生都有个许温澜屁颠屁颠的跟着他。 好歹也是位户部尚书的嫡子,就那么巴巴的跟着萧慕白。 “他八成也是个脑子不好的人。”夏初上辈子跟许温澜也没什么接触。 这辈子也就灯市那一回而已,冲着他能做萧慕白朋友这点,八成脑子就不太好。 “是不太好。”萧慕白听了居然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声。 “等我回京,我要亲自告诉他,这是你说的!”夏初咬牙切齿。 “不用特地告诉了吧?”萧慕白蹙眉。 夏初双手抱怀,冷哼了一声。 “我意思,这话我已经亲口跟他说了很多遍了。”萧慕白扶额表示头疼。 而且,不止说了很多遍。 从八岁那年将许温澜从华清池里捞上来之后,他对许温澜说的的第一句话就是,以后长点脑子行不行…… 夏初哪里知道这些细微末节,听到萧慕白的话,更加坚信了许温澜果然是个大傻子。 夏初懒得再理他,转身看向了扎好帐篷正蹲在一旁看戏的寒飒怒道:“你就扎一个帐篷晚上我和他怎么睡?” “怎么不能睡?你以前和渡鸦在赵家军不也是睡一个帐篷?”萧慕白靠着树幽幽的揶揄。 “那时候他伤势严重!”夏初回头对着萧慕白恶狠狠的道。 “我现在也是寒毒发作呀。”萧慕白轻笑一声。 寒飒现在听见王爷的笑声已经淡定的只是撇过头去,望了望天而已。 “我不管,反正不行!寒飒你再去给我扎一个!”夏初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寒飒。 萧慕白的目光也随着夏初掠到了寒飒的身上。 寒飒感受到了自家王爷凌冽的凉意逼视着自己。 当即就往后退了两步,对着夏初道:“少爷你就凑合凑合吧,没有第二个帐篷了……” 随着夏初的一声:“你骗人!” 靠在树上的萧慕白给了寒飒一个赞赏的眼神……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同帐 夏初抗议无效,最后只能被迫与萧慕白宿在了同一间帐篷。 他可不想因为置气而去外面露宿,不就是躺一间帐篷里嘛…… 等到夏初进去后才发现,寒飒铺的是一整张大的席子,席子上面铺了毯子。 他转身掀开帐帘对着寒飒喊道:“之前不是有那种分开的小席子吗?” “没了,许是在马上颠簸掉了。”寒飒昂着脖子回道。 “我呸。”夏初不信,出了帐子来到马前翻看。 找了半天还真没有,便狐疑的看了看寒飒。 寒飒艮着脖子道:“看吧,我说了没有,可能就是落路上了!”边说还边撇了撇萧慕白,见他唇角抿着笑意。 不由的底气又足了足,回的更大声了。 萧慕白刚才眼见着寒飒趁着夏初烤鱼的时候,进去铺了那种大席子,然后又偷摸的将那种小席子,给扔到远处的密林里去了。 寒飒当时想着,反正过了今晚,明日入了京城也就用不上了。 而萧慕白此时的心里想着,寒飒的月银可以涨一涨了…… 等到两个人入了帐,也都是和衣而眠。 夏初缩在一个席子的一角,与萧慕白中间空的地儿都能再躺下一个寒飒。 萧慕白蹙起了眉,对着夏初道:“过来。” “我不。”夏初正背靠着他侧卧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萧慕白叹了口气道:“我冷。” 夏初默了一会,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转了身,往萧慕白那挪了一挪。 萧慕白见她不过也就是挪了个方寸,还是在触手不可及的地方,便撑起了身子,将她一把搂到了怀里。 夏初惊了一声,正要推开。 萧慕白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道:“别动,真暖。” “你有力气了?”夏初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又想起了被他刚才搂过来的力道,出声问了问萧慕白。 萧慕白却不再理她。 夏初撇了撇嘴,本来还想再问问他西域的事情。 眼下,也只好先作罢。 她稍微动了动身子,换个舒服点的姿势。 额上便传来萧慕白的声音:“你安分点,本王乏了。” 萧慕白眉头紧锁,被她刚才的一阵乱动弄的心烦意乱。 夏初将双手覆在萧慕白的胸前,真想一掌推开这个王八蛋,让谁安分呢? 眼下是谁抱着谁在取暖呢? 终究还是没下得去手。 淦! 她忍了。 谁让他今天毒发呢…… 而萧慕白感受到了夏初手掌的温度,不由将环抱的手紧了一紧。 勒的夏初轻哼了一声,他又赶紧松了松。 心潮就澎湃了起来,面色也涨红了起来。 夏初见他立马松了松手,倒是也没再说什么。 许是骑了一天的马,又用内力赶了路,真的是累了。 听着夏初逐渐匀称的呼吸。 萧慕白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而靠在帐外树上的寒飒,也听到了夏初刚刚的一声轻哼。 他的脸也随之涨红了起来。 他往后退了又退,确定已经听不见声音,才驻了足。 寒飒看了看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助纣为虐啊…… 眼见着王爷这个模样,萧家怕是要断子绝孙了。 啊呸,不对,皇上的儿子多着呢。 那没事儿了。 不对啊…… 夏候府只有小侯爷一个嫡子啊。 这夏候府怕不是要绝了香火了呀。 也不知道夏侯爷知道了会不会把王爷给劈了。 算了。 夏侯爷要劈也是劈王爷。 但是,王爷要劈人的话,劈的那个人可就是他了。 小侯爷,你就受点委屈吧。 寒飒对不住你了…… 于是,这漫漫长夜。 只有夏初一个人,睡得分外香甜。 直到黎明将至,破晓时分。 夏初从萧慕白的怀中醒来,却见他一脸倦意的看着自己,不由纳闷问道:“醒的这么早?” “我觉得下次再搭帐露宿的时候,你可以给我吃颗安神的丹药。”萧慕白叹了口气,皱着眉头。 夏初刚刚醒来,还带着一双迷离的惺忪双眼。 那初醒的模样娇憨可爱,带了丝慵懒,此时正歪头看他。 萧慕白见她居然还口渴的舔了舔嘴唇,忍不住一掌拍在他的肩上,将夏初给震了开去…… “萧!慕!白!” 夏初从席子边边爬了起来,正要发火。 却见他一副不太舒服的模样,便硬生生将原本骂他的话给吞了回去道:“你怎么了?寒毒还没好?手伸过来我把把脉。” “你出去!”萧慕白一声低吼。 夏初被他吼的一愣,大早上的也不知道他抽的哪门子疯,也懒得理他,撇了撇嘴,掀帐出去了。 而此时的萧慕白,有些难言的喘着粗气。 勉强支起了身子,开始打坐调息。 出了帐子的夏初看见寒飒正在老远的对面盯着帐篷,便对他挥了挥手打着招呼。 “昨晚还好吧?”寒飒见他出来了,便一溜小跑的过来,小心的试探询问。 “挺好啊。”夏初歪头,觉得他问的莫名其妙。 “少爷好就好,那就好。”寒飒嘴里念叨着。 “你大清早的神神叨叨什么呢?”夏初不禁蹙眉。 怎么一觉醒来,一个两个都不太正常。 “没什么,没什么。少爷要吃点干粮吗?”寒飒谄着笑问道。 夏初想了想刚才萧慕白的脸色不太好,打算让他再休息会儿,便对着寒飒吩咐:“时间还早,不如煲个鱼汤,吃完再走。” “也没有器皿啊少爷。”寒飒苦着一张脸。 “你去洗干净了,就用那个煲鱼汤。”夏初指了指昨晚萧慕白喝药用的小药罐。 寒飒应了一声“好叻”,便三两步的迈了过去,拾起来拿去洗了。 夏初也走到河边,扎了一尾小鱼,大了那小药炉子也放不下。 接着又扎了两条大的准备拿来烤着吃。 从包裹里取出刀片,熟练的打理起来,片刻后便将那尾小鱼扔进了小药罐子里给煲上了。 两条大鱼也叉起来烤上了。 快一个时辰的时候,夏初让寒飒去唤萧慕白。 寒飒应了一声屁颠颠的就去了帐外,对着里面喊道:“王爷,少爷‘特意’给您煲了鱼汤,让我来叫您出去吃呢。” 萧慕白打坐调息后的面色红润了些,听到寒飒将‘特意’两个字咬的极重。 让他听着甚是顺耳。 便起了身,出了帐子。 ------题外话------ (╯▔皿▔)╯请把萧慕白不行打在书评里……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禄京城 萧慕白走了过来挨着夏初坐下,夏初正吃着烤鱼白了他一眼,心里还记恨着早上莫名其妙被他推了一掌。 寒飒将那小罐的鱼汤,从火上取了下来,搁在萧慕白身旁。 萧慕白见凉的差不多了,便捧了起来。 刚要喝,却听耳边夏初说了句:“我先尝尝还烫不烫嘴。” 萧慕白见他两手抓着一条残鱼,撅着个嘴,对着他手里的小罐鱼汤。 不就是嘴馋么,萧慕白失笑了一声,递了过去喂他喝了一口。 “嗯,温度刚刚好,你赶紧喝吧。”夏初心满意足的砸了下嘴。 于是,寒飒便眼见着自家王爷。 将那小罐鱼汤从夏初的嘴边拿了回来,接着他喝过的鱼汤继续喝了起来。 寒飒抽了抽嘴角,望了望天。 心中想着,这睡过了,确实就亲密了…… 而萧慕白喝了口汤后,又对着夏初说:“我喂你喝了口汤,你也该撕块鱼肉给我吧。” 夏初闻言撇了撇嘴,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随即挑了没刺的那一小块,递给了他。 萧慕白张嘴去吃,还一口含住了夏初的指尖。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舌尖划过了夏初的指腹。 两人相视一眼,都愣了愣,然后同时眨了两下眼。 “那个,王爷我去整理行装准备出发了。”寒飒艰难的吞了口唾液,眼睛都眯成了一条小缝。 夏初“唰”的抽回了手,萧慕白“嗯”了一声。 只是两人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今日入了城后,晚上可有想要游玩的地方?”片刻后,萧慕白温声问着。 “青楼,最大的那种。”夏初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你倒是会挑地方。”萧慕白的声音冷了下来,也分不清他这句话是褒是贬。 那可不,上辈子就听闻梁国京城里的汀兰水楼别具一格,夜夜还有花船游护城河,笙歌奏曲,好不热闹。 如今有这机会,当然得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回去也好给李欣兰出出主意。 夏初想到这里,便牵了抹笑戏谑道:“怎么,墨王殿下舍不得银子?” “梁国京城最大的青楼叫汀兰水楼。”萧慕白见夏初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里可不是有钱就能进的。” “噢?”夏初兴致勃勃的看向了萧慕白。 “不止有钱,还得有权有势,有身份才行。”萧慕白看着夏初一双盈盈秋水的双眸好奇的凝着自己,便缓缓说来为他解惑。 那完了…… 要说钱,他和萧慕白都不缺。 要说有钱有势有身份,他和萧慕白在萧国也是响当当的。 可眼下两人给这梁国搁着,哪儿来的权势身份。 夏初的一颗心刚刚还欢欣雀跃,现在难免灰了灰,有些意兴阑珊。 “逛个青楼条件这么高,这汀兰水楼怎么还没倒闭。”夏初撇了撇嘴埋怨。 “大把的人挤破了头,进去站一站都是奢望。”萧慕白嫌弃的白了他一眼。 “进不去就不去呗,谁稀罕。”萧慕白这一句话,让夏初彻底死了心,扁了张小嘴冷哼了一声。 “我什么时候说过进不去了?”萧慕白挑眉戏谑。 “啊?”夏初闻言惊喜的看向萧慕白。 萧慕白眼见着他刚刚还失望的眸光,犹如波澜不兴的黑海,瞬间便顾盼流转,宛若星辰。 夏初见萧慕白对他确认的点了点头,不由欢呼了一声。 扔了手中的鱼骨,对着寒飒喊道:“整理完了没,赶紧出发!” 萧慕白失笑一声,随着他站了起来,一起向马匹走去。 三人快马加鞭的赶路,直到夜幕降临。 “你慢点,汀兰水楼又跑不了。”萧慕白见夏初心急如焚的模样,控制着藏鸿的马速,与他并肩而驾,在旁打趣。 “那可不得早点去,寻个好点的雅间。”夏初一副你懂什么的模样。 “汀兰水楼里就没有不好的雅间。”萧慕白失笑。 “那也分位置好不好。”夏初白了他一眼,扬鞭催马。 萧慕白倒也不再说话了,随着他的速度,驭着藏鸿跟他并蹄而行。 夏初终于在戌时末赶到了天禄城。 “怎么走?”入了城后,夏初看了看萧慕白问道。 他话音刚落,便见着一个劲装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对着萧慕白行了一礼道:“公子回来了。” “要不要回院里换件衣衫?”萧慕白对劲装男子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夏初问道。 夏初看了看夜色急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换什么衣衫,赶紧直接去吧。” “这么急着偷香窃玉?”萧慕白看他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微微蹙眉。 “我是稀罕那座汀兰水楼。”夏初呸了他一口。 那名劲装男子,见自家的公子居然被人呸了一口,还怼了一句,不仅未生怒意,还心情颇好牵了抹笑出来,不由惊诧失色的看向了身后的寒飒。 寒飒耸了耸肩,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寒飒,你将藏鸿牵回去,后面由旭镜跟着吧。”萧慕白吩咐。 夏初闻言也跟着萧慕白一起下了马,寒飒应了声是,牵着藏鸿先行告退。 萧慕白对着旭镜道:“这位是……”他看了看夏初,夏初接了句:“赵初。” 萧慕白笑了笑,接着道:“是赵初少爷。” 旭镜见萧慕白居然笑了,立马对着夏初恭敬的行了个礼,唤了声:“少爷。” 夏初颔首示意,萧慕白吩咐:“去汀兰水楼。” 旭镜应了声是,去前方领起路来。 “梁国京城你都置办了院子?”夏初感慨了一句。 萧慕白笑而不语。 夏初见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心下想着,这就是萧慕白的秘密? 三人逐渐走到了喧闹的人声之中。 夏初的耳边传来阵阵悠扬的琴音,随着琴音的方向看去,碧波荡漾,隐隐有一艘露出一角灯柱的画舫正从西头缓缓驶来。 “汀兰水楼其实位于水中央,一直以来都是派画舫出河迎来送往。”萧慕白在夏初的耳边解释。 岸边突然攒满了人群,百姓为之聚集涌动,惊讶之声纷纷响起。 “这是螣蛇船?” “天呐,真的是螣蛇船!” “快看啊,螣蛇船居然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螣蛇舶 桨声轻咏汀兰风雅,灯影醉弹十里琴弦。 夏初随着鼎沸的人声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西边拐角处的画舫一艘接着一艘的驶了出来。 随着绘有各式图案、装饰华丽、精美绝伦的一艘艘画舫穿行而出。 尾随而后,一艘巨大的螣蛇舶慢慢驶了出来。 上一辈子夏初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豪华的画舫,和风情的花船在苏杭一带,他也饱过眼福游过湖。 可是眼前的这一艘螣蛇舶,待完全驶出一览全貌,随行画舫布满水面之时。 夏初才不由惊叹它的灯船之盛,天下无双。 展翅翘尾,大气磅礴的螣蛇形体赫然映入眼帘,玲珑精致的蛇信由彩锦编织,垂于船头之上。 船身四周都刻着浮雕祥云,更是平添了富贵华丽的气质。 而船身之上的美人靠、盘蛇柱子,彩画也是缤纷斑斓,叹为观止。 柱上的浮雕螣蛇和祥云一层扣着一层,层层错落有致。 雕刻精细了螣蛇身上的每一个鳞片都细细可数,凸显而出,栩栩如生,在整艘舶上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随着雕刻和花窗的延绵,弧线优美,高高翘起的船尾也跃入眼帘。 船尾的雕鳞栏杆与船舱、船头的螣蛇雕刻遥相呼应。 而此时,立于船头船尾的女子或凭或立,长裙及地,身着罗衣。 虽轻纱掩面,也遮不住那一双双顾盼生辉的媚眼如丝,和婀娜多姿的万种风情。 “天呐,倾璃姑娘!” “倾璃姑娘出楼了啊!” “倾璃姑娘怎么会出楼的?” “倾璃姑娘看过来了……” “我的天呐,螣蛇舶好像要靠在我们这边了……” 在众人的惊诧之声中,螣蛇舶凌波而来,稳稳的泊在了岸边。 随着踏板的降落,和两岸倒吸一口凉气的人潮。 一位柳亸花娇的女子,袅袅婷婷的走到萧慕白的身边。 刚刚还喧嚣的鼎沸,随着她的妖娆漫步,全都噤了声。 仅余婉转的琴音,缠绵回荡…… “乔公子请。” 随着倾璃一声媚音悱恻的相邀,众人全都瞪大了双眼看向了萧慕白。 “原来这位就是传闻中的乔公子啊……” “果然是美髯凤目,会弁如星。” “凤表龙姿,品貌非凡啊。” “是啊,也只有才貌双全,惊世风逸的乔家公子,才能让花容月貌的倾璃姑娘相邀啊。” 而此时的夏初,跟这一群瞠目结舌的百姓一样。 被这一幕,惊了个目瞪口呆。 只见萧慕白微微颔首,拉起了夏初的手腕,拽着他尾随着倾璃,向舶上走去。 夏初还未从这艘巨大的螣蛇舶中醒转过来,便又被众人一声声的“乔公子”给雷了个外焦里嫩。 “乔公子?”任由他一路拉着自己进了舶舱之中,他才稳了稳心神,惊疑不定的看着萧慕白。 “不然他们唤的是你吗?”萧慕白撇了他一眼,失笑反问。 夏初被他一揶,气的甩开他的手,这才发现舶舱内部更是奢华无比。 临舱的窗边挂着紫色的帷幔,两边都是成对的白瓷花瓶,瓶里插了沁人心脾的紫罗兰,瓶旁也是两副对称的螣蛇挂画。 窗下还有棋桌,凭窗而望,尽可欣赏岸边的烟水人气,街市华灯。 中央是一张八仙的圆桌,酒壶酒杯是成套的黄釉瓷器,四周铺满了果品点心。 右侧是太师椅和博古架,架上摆放了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奇珍异宝。 在旁边点是书案书架,书案临窗,案上有书和笔墨。 越过书架有扇小门,小门直通二楼的舱亭。 从夏初这里向外看去,还依稀可见小亭的琴案上摆放了一把古琴,栏杆边上还倚着琵琶,旁边还有一把金色的箜篌,和一排编钟。 萧慕白见他的视线掠到了舱外亭中的乐器上,便出言问道:“想听曲子?” “公子想听哪一种乐器?”立在一旁的倾璃便款款走来,对着夏初恭敬的询问。 “不敢劳烦姑娘。”夏初收回目光,慌忙摆了摆手。 倾璃笑了一下,柔声说道:“为乔公子奏曲,是倾璃的荣幸。” 倾璃本就生的沉鱼落雁之姿,这一笑,更是动人心魄。 夏初撇了眼萧慕白,见他依然巍峨不动,冷面淡然,真是平白负了如此美人,一片风情无处用。 夏初自然更是无福消受,便对着倾璃歉然说道:“我想与,呃,乔公子说会话,不如……” 倾璃看了眼萧慕白,见他未曾开口示意,便出言道:“那倾璃先行告退。” “连倾璃都入不了你的眼,看来你还真是一心记挂着山上那位青梅。”待倾璃转身姗姗离去之后,萧慕白对着夏初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各有千秋,何必一争高低。只是在我心中,她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夏初正在思索着梁国有哪个乔家的时候,被萧慕白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不由白了他一眼。 萧慕白听完,脸色便难看了起来,冷哼了一声,再不多言。 夏初不知所以,他刚才看萧慕白对那个倾璃也不像有意思,这才让她退了下去啊。 这会儿怎么又是满脸的不高兴…… “陪你对弈一局?”夏初叹了口气,看了看窗边的棋盘,对着他带了丝讨好的语气。 “一会儿就到了。”萧慕白面色稍霁,闷闷的回了句。 夏初“噢”了一声,走到他旁边坐下,用胳膊肘捣了捣他,感慨道:“这汀兰水楼接人的阵仗也太大了吧。” “你以为谁都配用螣蛇舶来接吗?”萧慕白冷哼了一声。 “啊?”夏初懵了一下。 转念一想也是,这么大的阵仗哪能回回都用啊。 再回想两岸百姓惊奇的目光也知道,他们必然甚少目睹。 别说他们了,就是在萧国,皇上下江南的御船,也没有螣蛇舶这般蔚为大观。 “汀兰水楼开业至今,能让螣蛇舶出河接人的,你,是第一个。”萧慕白泯了口早已备好的茶水,说的平淡无奇。 而夏初刚刚平复了的心神,被萧慕白一句云淡风轻的话。 掀起了惊涛巨浪…… 第一百三十九章 汀兰水楼 就在夏初心潮澎湃,无法平复之时。 舱外响起倾璃的声音:“乔公子,到了。” 萧慕白合上夏初的下巴,拉着他出了舱。 上了踏板,来到了汀兰水楼前。 夏初一路云里雾里,比起初上螣蛇舶时还要懵。 只听见耳边软语莺莺,笙箫不绝。 然后有人过来对着萧慕白道:“乔公子,这边请。” 夏初便接着惊魂未定,木讷的被萧慕白一路拉到了雅间里。 萧慕白见他还未缓过神来,走到桌边,拿起一盏茶。 摸了摸温度,又吹了两口,方才递给了他。 “这房间很稀罕?”夏初接了过来,喝了两口,舌苔渐觉茶香青涩,才慢慢缓过神来。 他刚才被萧慕白一路牵着上楼,耳边依稀听见不时泛起的惊叹之声。 “你看他们去的方向……” “不会是沁雪阁吧?” “好像真的是啊!” 夏初扫了一眼房间,没有看到匾额,看来房名题在了外面。 “也不是很稀罕,只是从不开放而已。”萧慕白落了坐,缓缓说着。 夏初“咳”了一声,被茶呛到。 “乔公子真是好大的能耐。”看了看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萧慕白,夏初将茶盏摔在桌上。 旭镜刚想开口,被萧慕白眼神示意,便噤了声,立在一旁。 “这里是汀兰水楼的顶阁,你打开身后的窗户可以一览整个天禄城,你推开身前的花窗,可以俯瞰汀兰水楼里的风情。 夏初闻言狐疑的推开了花窗。 只见楼内云顶檀木作梁,玉石挑璧亮起了无数盏薄纱彩灯。 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一楼正中央乃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红毯舞台,那舞台竟是凌水而立。 此时楼中的摆设,灯光,浮沙,影影绰绰倒映在舞台外围的一圈水面之中。 玉宇琼楼,花影风动,一时竟不知天上人间。 歌女们齐声歌唱,近水而发的歌声比丝竹更为清越。 红毯舞台之上,十二名身着锦衣的少女正联袂结袖,翩翩起舞。 灯火照彻凌水红台,水面倒映着旋转如风的舞姿。 波光粼粼,盛景韶华。 霓裳霞帔,饰珠佩玉。 一时华彩遍生…… 曲毕后,台下的华服公子们还如痴如醉,意犹未尽。 “今日有贵客临楼,各位沾了光,接下来可以欣赏到仙黎的独舞了。”夏初正要回头,却听楼下传来婉转清脆的女声。 夏初还未看见这出声的是哪位娇艳欲滴的美人儿,便听楼下掌声雷动,欢呼鹊起,人人翘首以盼,伫候佳人。 夏初随着他们的目光看向了侧厅的三米玉石台上。 只见那块圆形的玉石台上悬着鲛绡宝罗帐,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 而幻海之中,立着一位娉婷女子,遍身轻纱罗衣飘舞。 如云如雾,罗帐隔着她的面容,似蕊宫仙子,艳光照人。 “萧……乔公子你快来看。”夏初一声萧字刚开了口,才反应了过来,急急唤道。 萧慕白看着夏初头也不回的对他招着纤纤擢素手,不免失笑,迈了两步,与他并肩而立,看向楼下。 琴音清起。 罗帐之顶,垂下一根大红的绸缎。 女子芊芊素手正将红绸一分为二,指尖的蔻丹与红绸相映成辉。 只见她手腕转动,两根红绸便依次缠绕在她肤若凝脂的纤臂之上。 而此时,厅内周边的灯都暗了下去,只有悬于帐顶的明月珠从罗帐之中照了下来。 帐中女子的身姿被身后的锦绣纱帘衬得如同斑斓的孔雀,披着霞光般的五彩颜色。 只见她旋转如风,衣袂裙角披帛鬓发,全都旋舞起来,围绕在她的周身,如云朵激荡又如光晕圆转。 就连罗帐都被她周身的风带动,飘动起来,就像围绕在她身边的一片五彩烟岚。 她一边旋转,一边随着红绸升上了半空。 夏初见她手腕微微借力,一双嫩白修长的大腿翻身上绸,于半空之中劈开,犹如弯弓射箭之姿。 铺设在上方的数个竹笼缓缓倾倒,原来二楼的两边有两名妙龄少女正轻轻拉着一条绳索。 此时,竹笼里盛满的花瓣全部飘落下来,整个楼内仿佛下了一场花雨,落了满厅。 华服公子们仰望着飘飞的花瓣,纷纷赞叹不已。 半空中的女子继续舞动了起来,动作却是轻柔而缓慢,足尖穿插红绸,罗衣翻飞。 帷帐之后,被明月珠照的半透明的衣袖如同蝴蝶的翅翼,高举的手指如兰花的姿态。 片刻之后,琴音渐急,女子翻身双腿夹绸,直起身体,边舞边攀,直至到了顶端。 笙箫齐作,合着琴音,潺流相激。 待女子将身下的红绸尽数缠绕腰间之后,厅内灯烛昼亮。 女子撒手,突然从上空滚落,如冰雪倾泄,如紫电经天。 就在快要坠地的刹那。 三寸开外,腰间的红绸将女子紧紧拉住。 在众人惊叹声中,她解开了腰间的红绸,轻轻划落,鱼卧于玉石之上。 此时夏初方才发现,那三米玉石,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 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 女子此时已悠悠起身,赤足踩踏,宛若步步生莲。 她盈盈一拜,谢了个礼。 琴音也嘎然而止,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仙黎的呼声此消彼长,不绝于耳。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啊……”婆娑起舞,摇曳生姿,夏初欣赏不已。 “感兴趣了?”萧慕白还是波澜不惊,挑眉问道。 “真想将她带回长安。”夏初点了点头。 “你想收了她?”萧慕白的脸沉了沉,语气冰冷。 “想什么呢。我在京城也有家怡香楼,想带她回去当镇楼之宝。也不知这楼主卖不卖啊……”夏初“咳”了一声,白了他一眼。 “呵,你看这里的主人,像缺钱的人?”萧慕白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声音也温了几分。 夏初闻言一张脸苦了起来,确实啊,这里的主人,看起来只会比他更有钱。 “买了我的怡香楼还不够?”萧慕白唇角单勾,兀然讥笑了一句。 “嘭”的一声。 夏初的脑子又炸了炸。 什么玩意儿? 怡香楼是他的?? 淦! 这么重要的事,侯爷也没说过啊…… 第一百四十章 乔三公子 夏初在心中埋怨了侯爷万万遍,当初他还特意问过侯爷 结果被他插科打诨了过去,他当时不以为意。 哪里知道怡香楼原来的主人,居然是萧慕白。 难怪入宫赴宴那次,他坐在萧慕白身边的时候,他会戏谑自己,赶着去逛青楼么? 夏初当时还一无所知,端着风流的姿态,艮着脖子回了他一句,迫不及待呢…… 天呐…… 亲爹坑闺女啊! 太坑了吧! 他这一夜,自打入了天禄城,心神受了多少震荡。 此刻,简直想吐一口血出来,表示表示自己内伤的多严重。 夏初捂着心口,回身走到桌边,拿起酒壶饮了起来。 他此刻,急需压压惊…… “怎么,怡香楼里,我留给你的姑娘还不够多吗?连我汀兰水楼的姑娘也想要了?”萧慕白掸了掸茶沫,眉眼未抬。 “噗”一声,夏初嘴里的酒,悉数喷了出去。 他还保持着喷酒的姿势,手里握着酒壶木讷的转身,看了看立在窗边的萧慕白,双唇颤抖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的汀兰水楼?” 萧慕白朝着旭镜伸手,旭镜还不明所以的看向萧慕白。 “帕子。”萧慕白吩咐了一声。 心中觉着旭镜果然没有寒飒用着顺手。 要是寒飒此刻在这,怕是不用伸手,就已经主动递上来了。 旭镜闻言慌忙去旁边的锦盒中,取出一方帕子递给了萧慕白。 “不然你以为螣蛇舶凭什么接你,这沁雪阁又轮得到你来坐。”萧慕白走到夏初的面前,拿帕子轻试了她唇角残留的酒渍,轻声说了一句。 “所以,你在这边的身份是?”夏初呆若木鸡后眨巴着眼睛问道。 “乔将军的嫡子,乔三公子乔陌白。”萧慕白正色道。 乔将军! 梁国的乔家和萧国的赵家一样,都是三代将门。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 萧慕白的母妃琦贵妃,名唤梁素音。 而当年梁素音的母后,正是乔将军的嫡女嫁入皇宫为后。 他也算的上是乔家的血脉吧…… “你开这汀兰水楼为了什么?”夏初稳了稳心神。 “和你当初买我的怡香楼,想法一样吧。”萧慕白笑了笑。 “所以,你早就注意到我了!”夏初那时还沾沾自喜,以为不为人知。 “不然,你以为元宵灯市,我为什么会被慕红拉去侯府门口?”萧慕白拉着他落了坐,饮了口茶,神色颇为悠闲。 !!! 侯府门口那天他就想嘛! 萧慕白这种冷性的人怎么会去陪着萧慕红逛灯市! “完了,那怡香楼里都是你的姑娘,我干的那些事,你都知道了……”夏初扁着嘴。 “不然我为什么要留那么多姑娘给你。”萧慕白看着他皱巴着一张脸,心情甚好。 “你混蛋!”夏初忍不住骂道。 “不用太担心,你找的那个李欣兰做事很稳妥,除了最初散的一些消息让我知道了以外,后面的人都慢慢被她清掉了。”萧慕白倒也没恼,伸手抚平了夏初蹙起的秀眉。 “全清了?”夏初闻言心下稍安,试探的问了一句。 “还有那么一个,她没有找出来。”萧慕白闻言邪魅一笑。 “还是个王八蛋。”夏初怒道。 “她虽然没找出来,但也没让我的人探听到什么,已经很不错了。”萧慕白啧了一声。 夏初闻言点了点头,确实已经很不错了。 “你在梁国这么张扬,你的真实身份,梁王知道吗?”夏初放下了怡香楼的事后,不由开始担心起萧慕白来。 “他是我舅舅,我这乔家三公子的身份还是他安排的,你说他知不知道?”萧慕白挑眉,还眨了眨那双风情的凤目。 …… 夏初庆幸自己此时没喝酒,不然又要一口喷出去。 这一晚上的信息量太大了,他有些受不住。 “你等会,你闭嘴,你先别说话,你让我安心的喝壶酒先!”夏初说完还伸手捂住了萧慕白的嘴,然后才拿起酒壶一饮而尽。 旭镜体贴的重新上了一壶,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少爷跟自家公子关系不一般呐。 待夏初一饮而尽之后,才感觉到萧慕白的呼吸喷洒在她的手掌之中,让她觉得阵阵酥麻,赶紧收回了手。 萧慕白却凝着她的双眸,玩味的笑道:“我的这个秘密,不知道你要拿什么来换?” 夏初倒吸了一口凉气…… 淦。 萧慕白的这个秘密也太大了吧! 身为萧国的墨王殿下,同时又是梁国乔将军的嫡三公子。 在京城也绝对不止一座怡香楼供他搜集情报,而他和梁国的王上还暗通款曲。 天呐。 什么秘密才能配得上他这个天大的秘密? 告诉他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是第二次了,秘密大不大?惊不惊喜? 啊呸,怕是到时候萧慕白会认为他脑子有问题。 “怎么?要赖账嘛?”萧慕白挑起了她的下巴,凝视着她。 “不,不是,怎么会!”夏初一把打开了他的手,又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大爷可是红极两国的主,得罪不起,赶紧接着道:“你容我想想,我总不能随便忽悠你一个小秘密不是。” 萧慕白点了点头,甚是满意他的自觉。 “若是换的我满意了,仙黎便送予你了。”萧慕白大方的说道。 “当真?”夏初的眸子亮了亮。 萧慕白轻呵一声,不屑回他。 “那我们回去吧,我躺床上好好想想。”夏初累了一天,又受了一夜的心神震荡。 此时,需要缓缓…… 他拉着萧慕白起身,经过花窗的时候看见底下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个乔公子,你看,那个是不是西域的摄政王月风挽?”夏初差点又喊出了萧慕白,还好这次开口前反应了过来。 萧慕白看都没看,对着他回道:“他刚来我就知道了,汀兰水楼这种地方,他怎么可能不来?” “我们要不要下去会一会他?”夏初对于西域实在好奇,而且他对于月风挽的初次印象很好,便更想与之结交一下。 “我劝你离他远一点。”萧慕白蹙眉微嗔。 “为什么?我觉得他人还挺不错的。”夏初面带诧异。 萧慕白冷哼了一声。 却是不再理他,径自出门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相识经过 夏初见他离开,赶忙迈步跟了上去。 “人家摄政王还为你付过药钱呢!”夏初边走边道。 谁料萧慕白突然停了下来,夏初便正好一头撞到了他的背上。 “你干嘛突然停下来?”夏初嗔道。 萧慕白转身,对着夏初上下打量了一番,蹙着眉问道:“他为什么要帮你付钱?” 传闻西域的摄政王,向来好女色,什么时候连男风也好了? 夏初内心翻了个白眼,你倒是问他去,我哪知道,面上却还是敷衍了句:“可能人好吧。” 萧慕白闻言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冷哼了一声道:“你还真是从未听说过这位摄政王的威名呢。” “噢?那你给我说说。”夏初摆出一副不耻下问的求知模样。 萧慕白见夏初对他很感兴趣,甚至连印象都还不错,便逼近了一步,对他沉着声道:“西域的摄政王月风挽,是踏着鲜血披着一身污浊称王。好女色、贪权欲、摧狠辣、狡诈变、冷疏离……” 萧慕白每说一句,便逼近一步,夏初便只能后退一步,待他说完,夏初已经啪的一声,靠到了沁雪阁的房门之上。 夏初实在很难将这些词,套在那张美的让人窒息的脸上。 何况那日,还明明见他温和有礼,待人亲善。 “离他远点!”萧慕白见她不语,伸手撑在了房门之上,上身前倾,附到她的耳畔冷言厉色。 夏初将他推开,见他一脸的肃然,便皱着眉道:“我知道了。” 话虽敷衍了过去,心中却还是颇为不屑,觉得传言可能失真。 再加上,即便冲着他西域摄政王的身份。 该接近时,还是得接近啊! “回吧,你还得躺着好好想想拿什么来交换。”萧慕白见他应承了下来,甚为满意,便温声说着。 夏初闻言立马头皮发麻起来,推着萧慕白下了楼。 “咱们还是坐张画舫离开吧,那艘实在太张扬了。”出了汀兰水楼,螣蛇舶的踏板便放了下来,夏初拉着萧慕白的衣角说着。 萧慕白顺着那双拉着她衣角的手看了过去,只见夏初此时蹙眉噜嘴,分外可爱。 面上便柔了两分,轻声应了好。 旁边的小厮闻言便去划了艘画舫过来,萧慕白先行上了船,又转身抬手,接了夏初一把。 岸上的旭镜也跟了上来,萧慕白对着倾璃吩咐道:“你就不用送了。” 倾璃低眉顺目的应了声是,又行了一礼,随着小厮的船桨划动,目送着萧慕白离开。 夏初在舱中隐隐见着前方河面的船尾之上,立了个眼熟的身影,便起身出了船舱走到了船头之上。 夏初眯着眼,借着两岸灯火,依稀辨别出那名站在船尾的男子,正是风姿绰约的月风挽。 萧慕白见他走了出来,也跟了上来。 显然也是看见了那位摄政王,一把将她拉回了舱里。 夏初眸光还撇在了前方,也没注意到萧慕白冷着的脸,还兀自感慨道:“你说我这大街上随手一拦,都能拦到个王爷,这运气……” 夏初一边说着一边不经意的回头,正好就看见了萧慕白盯着自己的脸,不由就住了口。 “你说是你拦的他?”萧慕白盯着他问道。 夏初轻咳了一声,温着语气解释道:“我那日进城,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药铺在哪儿,再说你需要的那些药,一般的小药铺还不一定有,我就在大街上随手拦了一位华服公子问路,我也不知道他就是月风挽啊。” 我要是知道了,肯定当下就结交一番了…… 哎哟,当初真是走的太急了。 夏初心中暗戳戳的想着。 “他就领着你去大药铺了?”萧慕白蹙眉问道。 “没有,他只是给我指了方向,我便依着他说的位置寻到间铺子,抓好了药后才发现,那个,身上没银子。恰好他及时出现,慷慨解囊。”如果那天月风挽没有出现,他可能就要被迫顺手牵羊去了…… “恰巧?”萧慕白却是精准的抓到了重点。 夏初听他提及,瞳孔微缩,才反应过来,按当时月风挽指路的方向,他应该是刚刚路过从是。 “他尾随我去的?”夏初与萧慕白相视一眼。 萧慕白不禁思索了起来,初到梁国京城的月风挽,和同样初到梁国的夏初,明明互不相识,为什么月风挽会对夏初起了兴趣? “他帮你付了药钱后可有说些什么?”萧慕白思量了半天也找不出他们二人有什么能够交集到的地方,便出言接着询问。 “没说什么呀,只是他当时出手太阔绰了,扔了一锭金子给掌柜,我不愿平白欠了人情,便问他这锭金子该如何归还。”夏初想着,不愧是摄政王,人家都是拿银子砸。 他倒好,出手就是金子。 “然后呢?一口气交代完!”萧慕白见他说着说着还恍了神,不由将声音拔高了一分。 夏初见他陡然提了声调,不满的回道:“然后也没啥了呀,他也不缺钱啊,倒是看中了我佩的香囊,便拿那个抵了药钱。” “香囊?”萧慕白对那个香囊倒是印象深刻,当时佩在他送的那套青衫上让他看的甚是碍眼。 只是,那只香囊有什么特别的吗? “对啊,香囊。那可是山上的青梅为我绣的,许是他觉着绣工精湛,造型别致,一时心喜,便要了抵债吧。”夏初猜测道。 夏初越说,萧慕白的脸就越黑,待他说完,萧慕白的脸已经黑气沉沉。 夏初见他不语,还以为他不知道,便接着解释道:“就是那只蓝色的,上面绣着祥云的那只香……” “本王知道!”萧慕白打断他的话怒道。 “你刚才不吭声,我哪里知道你知道。”夏初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离我远点,边上呆着去。”萧慕白嫌弃的对他甩了甩手。 “嗐,好端端的你又抽哪门子疯啊?”刚才还殷切关心,瞬间便视如敝屣,什么人啊这是! 萧慕白懒得理他,独自生着闷气。 见夏初不动。 还自己往旁边挪了一挪……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弄梅居 远处的水面之上,飞廉随着月风挽站在船尾。 “公子,上岸后可要属下继续跟着?”飞廉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夏初,便出言请示。 “不用了,上次你不是没跟住么。”月风挽轻轻一笑,摄人心魄。 飞廉面色“唰”的涨红起来。 那日他奉命跟在夏初身后,本以为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谁曾想,刚出了城。 没一会的功夫,便是连片衣角也看不见了。 这是他第一次有辱使命,心有余悸的回去禀报了月风挽。 向来心狠手辣的月风挽居然没有责罚于他,要知道往日里但凡办不好差事的,责罚那是轻的,赐死那是正常的,连死都不能才是可怕的。 他身边不需要废物。 这句话,月风挽只说过一次。 却清晰的印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所以,当飞廉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回去如实禀报的时候,见着月风挽居然只是“嗯”了一声,不由的受宠若惊,如释重负。 今夜,他陪着月风挽来到这传闻中的汀兰水楼。 自打夏初进楼起,他便认了出来,随即看向月风挽,见他的视线也一直凝在夏初的身上。 心中,更是对夏初充满了好奇。 眼下,正好看见他们的画舫尾随其后,他才特意请示,是否需要跟上去。 “上次只有那少年一人,他轻功颇高。但这次他们共有三人,另外两人未必有那么好的身法,属下可以试一试。”飞廉出言请命。 “不用了,既然知道他身边的那位是乔三公子,也就知道了他的去处,你贸然跟上只会打草惊蛇。”月风挽看似漫不经心。 “是。”飞廉领命继续立在一旁。 看来月风挽的心情很好,居然跟他解释了为什么不用跟着。 以往,可都是直接下令,从不多言。 飞廉看向远处的画舫,心中对那位青衫少年,充满好奇。 而画舫中的夏初,此时对着负气的萧慕白一筹莫展。 他往萧慕白身旁挪了挪,萧慕白便往旁边挪了挪。 他再往前挪了挪,萧慕白又往旁边挪了挪。 直到他将萧慕白挪到了舱板,萧慕白索性站了起来。 “乔三公子,你这又是怎么了嘛?”夏初顶着一头雾水,委实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又得罪了他。 萧慕白看着一脸无辜的夏初,怒火更甚。 这气! 凭什么他一个人受? 萧慕白正要开口,旭镜在旁说道:“公子,靠岸了。” 萧慕白刚要开口的话忍了忍,又给咽了下去,“嗯”了一声。 两人上了岸,旭镜跟在身后。 月已西斜,一道银光倾泻在天禄城的街巷之中。 青石铺设的大街小巷,因着闹市的原由,即便店铺关了门,可是门口仍然点着数盏灯火。 灯光照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明明暗暗,曲曲折折。 他们并肩而行,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相接。 侧身远看,隐隐重叠在了一起,亲密无间。 夏初今日得知了萧慕白如此重要的身份,心中却是想着,以后的路,与他联手,应该更为好走一些吧。 而萧慕白看着两人交缠的身影,一边期待着夏初能回馈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秘密,一边想着,以后的路,不管夏初愿不愿意,那也得陪她继续走下去…… 两人一路无言,各自怀着心思,不知不觉,便漫步到了乔将军府。 旭镜上前叩门,寒飒早就候在门口。 此时听到敲门声,利落的开了门。 旭镜领先一步带路,与寒飒同行。 “待会要不要喝碗安神汤?”寒飒对着旭镜小声戏谑。 旭镜白了他一眼,嗔道:“还好意思说,也不知道提醒我一声,那位少爷是位特别的主。” 旭镜的小心肝一晚上比夏初也好不了多少,眼见着自家公子对她如此亲昵,让他的心神也持续受到了震荡。 他比寒飒还要震惊一些,寒飒好歹是日以继夜,一路看着王爷慢慢转变的。 可于他而言,公子却是一夕之间,仿若换了个人。 这让他,如何受的住。 寒飒不由笑出了声,他的痛苦终于有人得以分享。 真是一扫他这段日子的阴霾,着实令他身心舒畅。 夏初跟在他两的身后,见着他两窃窃私语。 不一会,寒飒的肩膀便抽动了起来,隐隐还有笑声传出。 “寒飒你乐啥呢?不如说出来让少爷高兴高兴?”夏初不由出声问了一句。 寒飒闻言身子一僵,收了笑意,凛了张脸回头说道:“没什么,就快到了少爷。” 接着又撇了眼萧慕白,见他面色阴晴不定,便讨好的说道:“少爷的住处安排在公子的院里了,就挨着公子的房间。” 萧慕白闻言赞许的看了寒飒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寒飒受了嘉许,心中得意。 再回头时,便对着旭镜扬了扬下巴,一张脸咧成了一朵灿烂的花。 旭镜撇了撇嘴,对着他道:“这也行?” “学着点吧。”寒飒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狗腿……”旭镜对着他呸了一口。 不一会,四人便来到一座院子前,夏初借着灯火看见了门上的匾额,刻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字。 弄梅居。 “你题的字?”夏初不由挑眉轻笑。 萧慕白轻声“嗯”了一下。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莫非乔公子院中,也有一位两小无猜?”夏初戏谑。 萧慕白抬眼看她,一双眸子瞬时变的漆黑深沉,犹如决堤的洪水,将夏初淹没。 “我又不抢你的。”夏初被他看的发毛,嘟囔了一句。 “没有。”萧慕白的嗓音泛着一丝沙哑,寂静的夜,听着格外磁性。 “啊?”夏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块匾额意指梅花,和你山上的那位青梅不同。”萧慕白语气泛着酸,除了夏初,连寒飒和旭镜都听了个明明白白。 “你也喜欢梅花吗?欸,我就不喜欢。但是山上的青梅倒是和你一样,她也非常喜欢梅花,以前她总是……”夏初还没说完,便被萧慕白冷冷打断。 “不感兴趣。”萧慕白说完便迈步进了屋子。 徒留夏初一人。 在夜风中凌乱…… 第一百四十三章 偶遇 夏初愣在院子门外,头还是歪成刚才跟萧慕白说话的姿势。 夜风吹起他鬓边零星的发丝,他僵在那里。 片刻后,骂声了淦! 什么玩意儿嘛…… 他不过是想说,从前的梦安一直热衷于拿一枝梅花替他束发,才导致他留下了阴影。 是以,才不喜欢梅花而已。 不过就是不喜欢梅花嘛,这也能生气…… 最后还是寒飒走了过来,对着夏初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少爷进去吧。” 夏初白了他一眼,却还是迈步随他进去了。 不然能咋地,不喜欢梅花,连院子都住不了了嘛。 寒飒领着夏初去到萧慕白隔壁的房间,夏初看见他的房间已经燃起了烛火。 他欣然挺拔的身影,正映在窗纸之上。 “你这些年跟着他,也是不容易。”夏初扭头看了看寒飒,扔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进了屋子。 寒飒看了眼萧慕白的房间,撇了撇嘴,腹议了一句,明明是少爷来了之后,日子才越来越不容易…… 隔天的日上三竿后,夏初不甘不愿的睁了眼。 奔波了半个月,总算有张床,可以不用赶路,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 寒飒一直候在屋外,萧慕白虽然生气,却还是记得夏初向来嗜睡,吩咐了寒飒不用叫他,等他睡到自然醒。 是以,寒飒从早上便一直候到了现在。 此时听见屋内有了轻微响动,便试探着问道:“少爷,要洗漱吗?” 夏初懒洋洋的在里间嗯了一声,寒飒便吩咐着小厮们,将一直备好的盤匜和新衣,一并送了进去。 夏初摸了摸水,还是温热的,又看了看送进来的衣服,依然是各种颜色,唯独缺蓝。 不由失笑了一声,屏退了小厮们,独自梳洗起来。 待收拾好了出门,寒飒迎了上来道:“少爷怎么也不让人伺候着洗漱。” “这伺候的人里怎么连个可人的女子都没有。”夏初向来都是自己动手,此时见他问起来,便敷衍了一句。 这还真不是萧慕白吩咐的,夏初连倾璃都入不了眼,他哪里在乎那些伺候的丫鬟们。 可是寒飒不知道,他哪里敢给夏初安排丫鬟。 眼下夏初反问,又不能不回。 只能瞎编乱造道:“这是将军府,都是男的。” “你给这忽悠谁呢,是不是乔陌白的意思。”夏初匪夷的看着寒飒一本正经的信口开河,不由“呸”了他一口。 寒飒抽了抽嘴角,王爷连这个名字都告诉少爷了。 “不是,哪能呢,少爷饿了吧,先用膳如何?”寒飒面上赶紧堆着笑。 寒飒这么一打岔,夏初才发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点了点头。 寒飒吩咐了一声,便领着夏初往厅里走去。 进了厅后,桌上早以摆了好几样菜肴,小厮们还在陆续上着。 待铺满了一桌后,夏初发现这满桌都是他素日里爱吃的,不由赞许的看了眼寒飒道:“不错,还记得少爷的喜好。” “这都是乔公子吩咐的。”寒飒哪里敢邀功。 “他人呢?”夏初边吃边问。 “乔公子一大早便入了宫,许是要到晚膳才能回来了。”寒飒立在一旁恭敬的回道。 “既然如此,我们下午便上街逛逛吧。”夏初眼眸亮了亮。 “别啊少爷,等乔公子回来了见不到你人还不得打断我的腿。”寒飒闻言慌忙劝阻。 “怕什么,我们晚膳前赶回来就是。”夏初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还是算了吧少爷,你等乔公子回来了让他陪你一起不好吗?”寒飒苦着脸挣扎。 “别废话,记得带够银子。”不宰白不宰,夏初心中想着。 给引之、梦安、侯爷、浅安、浅乐、李姨,巫马华才,都挑份礼物。 对对,还有渡鸦和边定,边皓也不能落下! 此刻渡鸦,许是又在军营折磨边定吧…… 夏初想到这里便加快吃了起来,一推饭碗之后,对着寒飒吩咐:“我要写信。” 寒飒立马领着夏初去了书房。 夏初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梓穆,一封给渡鸦。 待笔墨干了之后,他将两封信装好,递给了寒飒让他送到边定手里。 寒飒领命出门送了信,等他回来便见夏初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带他出府了。 “少爷,都快申时了,公子一会就回来了。”寒飒看了看天,继续劝阻。 夏初见他婆婆妈妈的,便转身径自朝院外走去,丢下一句:“那我可就自己走了。” 寒飒一见那还得了,赶紧吩咐了小厮一声,便追了上去。 出了将军府,夏初兴致勃勃,小手一挥道:“去最热闹的街市。” 寒飒没辙,只能领着他朝着右边走去。 夏初真是毫不客气,店面全挑着奢侈豪华的进。 东西,全紧着最贵的买。 反正后面有个钱袋子。 只是,夏初发现。 寒飒从来都是不付钱的,只是出示了牌子,便将东西提上就走。 “你这是挂账到了乔将军府?”不由有些发虚的询问。 “反正不花你的钱。”寒飒手中正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听他问话,翻了个白眼挤兑。 夏初想了想也是,没准明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害臊个什么劲。 花! 可劲花! 趁着萧慕白不在,他也不用不好意思! 使劲的造! 待心中想的一片清明,刚才那一丢丢的负疚便扔到了九霄云外,接着带寒飒去逛了一间珠宝店。 进店后,夏初颇为懂行的喊道:“掌柜的,将上等货色拿给爷看看。” “爷您去楼上包间候着,我这就给您取些好东西,让您掌掌眼。”掌柜的一听,来了个金主,赶忙堆着笑,迎了上去。 夏初点了点头,便随着小厮上了二楼,进了包间。 没一会,掌柜便命人抬了个箱子,搬进了夏初的包间里。 掌柜小心的打开箱子,将里面的盒子一一取了出来。 再挨个打开,让夏初把看。 夏初一个个打量着,突然发现掌柜手中的盒子里,嵌了一根蓝田玉的樱花簪。 他忙开口喊道:“等会儿,将手里的那根簪子取出来看看。” 掌柜闻言将簪子取出递给了他,只见簪身泛着莹莹湖蓝之色,簪头更是罕见的粉色独山玉,雕成的一朵樱花。 夏初爱不释手,正欲买下,耳边传来一句。 “赵初,你是打算送给哪位佳人呢?” 这熟悉的磁嗓,夏初一抬头。 门边立着的,正是西域摄政王。 月风挽…… 第一百四十四章 针锋相对 夏初看着那张魅惑众生的脸,狭长的桃花目带着西域独有的风情。 眼角微微的挑起,尽显妖娆之色。 蓝宝石般的双瞳,敛尽星辰浩瀚。 潋滟魅惑,诱尽苍生。 夏初差点脱口而出叫出他的名字,惊觉上次相遇还未曾问过他的姓名。 便硬生生的打住,说了句:“是你。” “是我。”月风挽浅浅一笑,眉如墨画,面如桃瓣。 淦! 这人长的太妖孽了…… “你也来买珠宝?”夏初稳了稳心神,对着他询问。 “恰好在隔壁的包间,听见了你的声音,便过来看了一眼。”月风挽独有的磁嗓配上那副精致的面容,足以让人如痴如醉。 “那可真是巧了。”夏初走了出来,在门边寒暄。 他与这月风挽,还当真是有缘。 “你手中的这根簪子,簪身虽是常见的蓝田玉,但是色泽很好。这簪头倒是个稀罕的玩意,粉色的独山玉素来颜色颇杂,真正纯色的少之又少。这朵樱花雕的也不错,内蕊含苞娇羞,外盛的花瓣却是瓣瓣不同,各有形态,晶莹剔透,栩栩如生。”月风挽看着他手中的簪子品鉴了一番。 “你莫不是也相中了这根?”夏初见他对这根簪子似乎颇为喜爱。 “如若是,赵初愿意割爱?”月风挽凝着夏初反问。 “这根不行,其他的都随你挑。”倒不是夏初舍不得这根簪子,只是他觉得梦安若是收到,定然十分喜爱。 “我又哪里舍得夺了你的心头之好,不过是想买下来借花献佛。”月风挽见他将手里的簪子紧了紧,又往后藏了藏。 不由失笑,不再逗弄于他。 “你买这簪子是要送给我?”夏初神色诧异。 他和这月风挽不过一面之缘,连交情都谈不上。 他两次示好,意欲为何? “不知,可有这个荣幸?”月风挽说完这句话,眸光便掠向了夏初的身后。 与此同时,夏初的身后响起了萧慕白的声音。 “摄政王若是要买珠宝玉石不如留作聘礼之用,我自己的客人自当盛情款待,不劳摄政王费心。”萧慕白此话已经颇为针锋相对,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你怎么来了?”夏初看向身后的萧慕白,被他的突然出现唬了一跳。 “放肆。”飞廉上前斥道。 月风挽抬手示意他退下,却未再看向萧慕白,反而温言对着夏初说道:“本王不过是想回赠那日你送我的香囊之情。” “不,不用了。那本就是用来抵药钱的。”夏初见萧慕白到现在都未曾看他一眼,心里泛着嘀咕。 “那点药钱,怎可与阿初的香囊相提并论。”月风挽牵起一抹笑,万种风姿,悉堆眼角。 ??? 夏初被他叫的一脸懵,见萧慕白带火的眸子扫了过来,忙小声的说道:“初见那次他问我姓名,我便说了赵初二字。” 萧慕白撇了他一眼,对着月风挽行了个告辞礼,转身直接拉了夏初便走。 “阿初,你上次可是应承了再相见时,要与我共饮一杯的。”月风挽见着萧慕白拂袖而去也不恼,嘴角依然噙着笑,对着夏初唤道。 “下次一定。”而夏初被萧慕白拉着胳膊一路拖拽,只能边走边回头。 萧慕白一路拖着夏初下了楼,途中听到他喊着“下次一定”四个字,抬起另外一只手,立马就给他赏了个暴栗。 夏初哎哟一声,捂着额头,眼见着就要出店门了,便对着萧慕白翻了个白眼,又冲着寒飒喊道:“簪子我拿走了,你记得给钱啊。” “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记挂着你的心上人。”萧慕白看了他手中的簪子一眼,冷哼了一声。 “你这是怎么了?”夏初的额头还隐隐作痛,甩开了萧慕白的手,抚上额头刚刚被暴栗的地方揉了揉。 “我让你离他远一点,你听不懂吗?”萧慕白说完转身就走,倒是不再拖拽他了。 “我这出来随便逛逛,碰巧遇到了啊。”夏初赶紧追了上去。 萧慕白嗤了一声,边走边道:“哪儿来的那么多碰巧,我和他一起出宫。连我都是回了乔府之后才知道你在这里,而他却是直接来了此处。” “不是吧,你言下之意他是一直派人跟着我的?”夏初觉得这也太匪夷了吧。 萧慕白见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摸样,懒得理他。 “这也没道理啊,我和他不过见了一次,他煞费苦心跟着我作甚?”夏初思来想去,都觉得毫无理由。 萧慕白蹙着眉,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但是他很确定,月风挽就是冲着夏初来的。 至于个中缘由,他就是因为推敲不出,才心有余悸。 “只见了一次,倒是唤的亲热。”萧慕白看了看夏初,从上到下,到底是哪里吸引了月风挽? 夏初想起了他唤的那声阿初,不由的头皮发麻,记起了梦安给那只小赤狐取的名字。 “我哪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叫的那么热络。”夏初小声嘟囔。 “相约共饮一杯呢?”萧慕白挑眉。 “寒暄,寒暄而已。”夏初瞟了眼萧慕白。 “那下次一定呢?”萧慕白冷哼。 “客套,客套之词。”夏初赔着笑。 “你敢去,我就敢打断你的腿。”萧慕白撇向了他的膝盖。 “皇上决定与月风挽联姻了吗?”夏初赶忙捂了捂膝盖,岔了个话题。 “怕是不好推却。”萧慕白见他问起正事,面色凝重了起来。 “可有合适的公主人选?”上辈子梁国确实和西域联姻了,但是具体嫁的是哪位公主,他记不清了。 “哪有合适的人选,适龄的一共就两位,那两位都是皇上素日里最宠爱的,让她们去和亲,那还不是往火坑里推,别说玟贵妃不答应,古妃娘娘更不会答应。” “月风挽这么可怕?”夏初想了想他那张翩若惊鸿的脸。 就这张脸而言,也能博了公主芳心吧。 “你对西域不了解,但是梁国的皇室对他却是了解的,顶着一张天姿容颜,行事却是狠辣无情。对于女人,向来都是玩过一次便弃如敝屣。皇上明知如此,哪里还会舍得。”萧慕白面露不忍。 夏初闻言,眸子却是亮了一亮。 侧身左手搭在了萧慕白的手腕,右手攀上了他的肩膀。 踮起脚尖,附到他的耳畔轻轻说了句。 “墨王殿下,明日我便跟你交换秘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西域皇室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 护城河上犹如镶着金边的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洒在了夏初的身上。 让他置身在璀璨的光晕之中,随着他轻语后的浅笑,熠熠生辉,灵动夺目。 萧慕白反手贴在额上,企图遮住残阳的光。 这才发现,让他不忍直视的。 不是太阳,而是眼前这个,对着他眉眼欢笑的人。 “阿初,我们回家吧。”萧慕白握住了夏初的手腕,轻声说着。 ??? “不许叫我阿初!”夏初一甩胳膊。 “咦”了一声,明明没有感觉到力道,这次却是没有甩开。 夏初向着手腕看去,这才发现,萧慕白只是以握住的姿势钳在了她的手腕上,却并未真正握住。 “刚刚月风挽都叫了,为什么我不能叫?”萧慕白挑眉,转身迈步。 夏初被他拽的一个踉跄,被迫跟了上去。 “我刚才还没来得及不让他叫,就被你拉走了不是。”夏初索性卸了力道,懒洋洋的向后仰着,任由他拉着前行。 跟在后面的寒飒,正在将自己提的东西分一半给旭镜。 刚一抬头,便看见了这样的画面,额上的青筋又跳了一跳。 王爷啊…… 这可是在西街的闹市上。 虽然是拉着手腕,那也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啊。 然而,跟在身后的旭镜,心中就没有寒飒那么多花花肠子。 他虽觉得看着不雅,但也只是认为少爷在撒泼耍赖,被公子拉着走而已。 是以,他挑眉看向寒飒,不明他为何一副揪心的模样。 “你还太年轻,以后就知道了。”寒飒叹了口气,附到他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旭镜见他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不由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你打算这回去的一路,就这样走着?”萧慕白见夏初一副放赖的模样失笑。 “还行,倒是省力的狠。”夏初正说着,看见了一间不错的酒楼。 忙直起了身子,用另一只左手拍了拍萧慕白道:“这酒楼看着不错,我们吃完再回去吧。” “不要。”萧慕白断然拒绝。 “为什么啊?”夏初哀嚎一声。 “我已经半个月没有吃过你做的饭了。”萧慕白头也不回。 “那我明天做给你吃也行啊。”夏初眼见着越走越远,依依不舍。 “明天你不是要告诉我秘密?”萧慕白戏谑。 “明天你把弄梅居清空了,暗卫也不许留着。”夏初听见萧慕白提及,忽然正色。 “玩这么大?”萧慕白挑眉。 “不然,怎么能配的上你这泼天的秘密。”夏初狡黠的笑了笑。 萧慕白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笑颜道了声:“拭目以待。” 两人回了弄梅居后,夏初便被寒飒领着去了厨房。 他将里面原本的下人都遣了出去,留下寒飒一人添柴烧火。 寒飒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当了个烧火夫…… “寒飒,你也知道月风挽吗?”夏初一边切菜一边问着。 寒飒“嗯”了一声,手里的活也没停下。 “那他究竟做了什么,让萧慕白对他避而远之,皇室看他尤如蛇蝎?”夏初不解。 “西域的皇室,随着上一位女帝的突然死亡,皇权便更迭到了当时的王爷月华失的手中,月华失便成了西域的第一位摄政王。”寒飒手里拿着柴火停了下来,对着夏初交代起来。 “我要问的是月风挽,不是西域皇室秘闻。”夏初横刀切肉,片片厚薄统一。 见他答非所问,停了手。 拿刀指了指寒飒,示意不满。 寒飒正惊叹着夏初的刀工,眉心三寸开外突然指了把刀过来。 他唬了一大跳,向后退了两步道:“哎哟,少爷你别急啊,我这不是正给你说着呢嘛。因为上一位女帝刚刚及笄,还未有子嗣。是以,她离世之后,月华失便拥立了自己的女儿为帝,自己做了摄政王。而月风挽,便是月华失的儿子。” 夏初见他说了半天的废话,刚准备拔刀。 忽然听见了月风挽的名字,便将菜刀放下,接着问道:“所以,这跟月风挽的传闻有什么关系呢?” 寒飒见他磨牙霍霍看向自己,便堆着笑道:“下面就是重点了啊,据说月风挽长大之后,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弑君弑父,这才做了西域的第二位摄政王。” “你是说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跟亲姐姐?”夏初正在炒菜,突然听到月风挽弑君弑父,不由惊道。 转身看向寒飒,手里拿着锅铲,指着他又确认的问了一遍。 “不是我说的,是传言都这么说。”寒飒用两根手指撇开了锅铲,对着夏初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他接着炒菜。 “他干嘛要弑君弑父啊?女帝是他的姐姐,摄政王是他的父亲,没必要吧?”夏初实在难以相信。 “那谁知道呢,反正传闻那一夜,宫内血流成河,婴孩啼哭不止。侍卫们进去以后,只见月风挽一人提剑立在宫中,银月皎皎,与他的剑身相映成辉,而剑尖所指之处,正是他的父亲月华失。”寒飒面色凝重,脑海里幻化出了惨绝人寰的一幕。 “这谋逆的大事让他轻而易举的就犯了?西域的大臣跟皇宫侍卫都是摆设?”夏初还是不可置信,这也太荒谬了。 “所以才说他这个人铁血手腕,所有反对他的人都横死了。那一年,他年仅十五。凭一己之力,笼络皇权,拥立了他姐姐留下的两岁帝女,成为了西域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寒飒光是描述,便觉得心有余悸。 “是不是月风挽杀的,尚且不得而知。但是西域必然朝廷动荡,皇权更迭,为什么梁国不趁机侵略?”夏初不解。 若他为帝,此时难道不是最好的进军时刻? “西域是不可能被侵犯的。”寒飒“啧”了一声感慨。 “为何?”夏初来了兴趣。 “他们有一处天然瘴气,入内者死。”寒飒的面色有些伤痛,语气也颇为低沉。 夏初看他的模样心中猜测,大概他们已经试过了,且损失惨重,便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故作轻松的说了句。 “去唤人上菜,你家主子该等急了。” ------题外话------ 116章终于解封了,没看过的小可爱可以去补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对饮 夏初出了厨房便往亭中走去,被跟上来的寒飒叫住。 他驻足回首,转头挑眉探究的看向寒飒。 “公子说,今日在亭中用膳。少爷,这边请。”寒飒说完便三两步迈上前去,做了个请的姿势开始带路。 “他今日倒是有雅兴。”夏初边走边道。 “是呢,王爷今日还将往年他亲自酿的酒给刨了出来。”寒飒在前面应和。 “梅花酿?”夏初蹙眉。 “少爷怎知是梅花酿?”寒飒“咦”了一声,满面惊诧。 “莫非渝城军营里的梅花酿也是他亲手酿的?”夏初想起了那一夜,他从床榻下拿出的酒坛。 “是啊,军营里的那些是公子初到营中,第一次打了胜仗之后酿的,只是从未喝过。”寒飒解释起来。 许是亿起了往昔,语气有些感慨。 “寒飒,他为何会中毒?”夏初以前从未想过,此时却突然很想知道。 “这……属下不知。”寒飒对于夏初也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是这件事,他也只是心中猜疑,所知甚少,不便多言。 夏初点了点头,也不为难于他。 随着寒飒穿过了一片花廊,廊边花树繁密,株株挺拔俊秀。 恰逢五月初,正是漫花盛开的季节。 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与两边草地上盛开的奇花异草连绵了起来。 鲜艳好看,如梦似幻。 夏初一路踏着落花铺织的鹅卵石路走到了尽头,八角亭中早已挂上了缤纷的灯火。 依稀可辨是由八根滚圆的红漆柱子,和土黄色玻璃瓦片架构而成。 绿色的檐上,雕着各式各样精美的花纹。 而亭子的八个错落有致的翘角之上,除了挂着灯笼,还分别系着一只银制的风铃。 一阵风吹过,风铃发出“叮叮、叮叮”悦耳的铃声。 萧慕白此时正在离亭不远,纵横相交的葡萄藤下负手而立。 那些叶子毛茸茸地伸展开来,将藤下的灯火剪得支离破碎斑斑驳驳。 连带着廊藤的上空,形成了一片摇曳的苍翠,连一片灯火也漏不下来。 清风徐徐地一摇,几片碎碎的烛光偶尔从叶缝间掉落下来。 稍纵即逝,宛若梦的碎片。 而葡萄藤下的萧慕白,背脊挺的笔直。 标杆般的修长身材,袭着一身上好的冰墨丝绸。 上面绣着雅致梅花形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 寒飒见夏初驻了足,便招呼着后面的小厮去亭中上菜。 夏初小心翼翼的走向萧慕白的身后,举步轻柔,似是害怕惊动了画卷中的男子。 萧慕白却早已看见小厮们鱼贯而入,正在亭中布菜。 听身后轻轻走来一人,与他并肩而立。 萧慕白虽未回头,心中便已知道来者是谁。 夏初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先前夜色昏暗,远处瞧的不太真切。 原来这藤下亭边,居然是一处湖泊。 静静的湖面上布满了碧翠欲滴的荷叶,像是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翡翠伞。 连成一片,亲密无间。 “梅居三十里,菡萏发荷花。阿初,你可喜欢这里?”明暗不一的灯火,映射在了萧慕白孤清傲岸精致的面容上。 原本淡漠冰凉的眸光,在凝向了夏初之后,多了一脉温柔。 让整张冷峻雕刻的面部轮廓,也柔和了起来。 “喜欢。”夏初看着绿叶丛中,一枝枝荷花亭亭玉立,像娇羞的少女,满脸绯红,含笑伫立。 嫩蕊凝珠,盈盈欲滴,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风景如画,让他原本想要萧慕白换个称呼的话语。 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用膳吧。”萧慕白见寒飒等人都退了下去,便转身拉过夏初纤细的手臂,牵着她往亭中走去。 亭旁绿树掩映,流水潺潺。 一阵清风迎面拂来,竟让夏初心中升起一丝岁月静好的安逸。 两人于石桌前落了坐,夏初拾起酒壶正欲给萧慕白斟酒,被他挡住了杯口。 夏初诧异,挑眉满脸疑惑的看向了他。 “饮酒误事,我已经许久未曾饮过了。”萧慕白拿起旁边的茶盏泯了一口,缓缓解释。 夏初回忆了一下宫宴之中,众人皆在推杯换盏,唯他一人却是饮茶品茗。 那夜,恰巧被萧慕红拉在他身边坐下。 是以,夏初记得格外清晰。 “流月去无声,荷花疏影里,饮酒到天明,欢娱在今夕。”夏初给自己斟了一杯,边饮边道。 “记得有人曾经说过,酒以不劝为饮。”萧慕白戏谑。 “棋以不争为胜。”夏初笑了笑接道。 这句话还是那夜他们对弈之后夏初说的,倒是没想到萧慕白记到今日,竟是在此刻用来揶他。 “你可真是没情调,平白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夏初撇了撇嘴。 萧慕白见着夏初那嫌弃的眼神,不由提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干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莫问明日是与非。”夏初见萧慕白斟了酒,牵起了一抹得逞的笑,对着他举杯豪言。 “阿初,你莫不是在诓我,明日你可是要说秘密的。”萧慕白看他笑的狡黠,不由露出一丝狐疑,举着杯的手,却是迟迟没有送至唇边。 “我几时诓过你?”夏初不依,左手托腮凝着他反问。 “你心里没点数吗?”萧慕白冷哼了一声。 话虽如此,杯中酒却是一饮而尽。 夏初被他说的心中隐隐发虚,她瞒着他的事儿确实不少,只好举杯尴笑着陪饮了一杯。 而萧慕白一杯酒过后,面色肉眼可见的潮红起来。 夏初不禁兴了玩心,伸手挑起了萧慕白的下巴调戏道:“鸢肩公子二十余,齿编贝,唇激朱。” 萧慕白闻言眉头轻蹙,低垂的睫毛,带着点儿拒人千里的冷调,眼角有凛冽的寒光如匕首一般瞥向了夏初。 夏初心中发怵,见他眼波流转,黑如深潭,薄唇微抿,抿中带笑,笑意渐深,凤尾一般的眼角。 竟是撩得,越发诱人…… 夏初打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防备着他下一刻的雷霆震怒。 却见萧慕白头一歪,竟是落在了夏初的掌心之中。 夏初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淦! 扯什么喝酒误事,原来叱咤两国的萧慕白。 一杯倒才是真…… 第一百四十七章 醉酒 风铃发出“叮叮、叮叮”悦耳的铃声。 湖面泛起了一片涟漪,荷花朵朵摇曳,廊边的花木簌簌纷落。 夏初颇为无奈的看着掌中的萧慕白,出声唤了寒飒。 寒飒闻声过来后,看见昏迷的萧慕白唬了一大跳。 后来发现他桌前空了的酒杯才反应过来,语气带着不满对着夏初斥道:“你怎么能让公子喝酒呢?” “我哪里知道他是一杯倒的量。”夏初也觉得甚是委屈,这谁能想得到。 “公子自从中了寒毒之后,便再也未曾饮过酒了。”寒飒将萧慕白的胳膊搭在肩上,向上一提,背了起来后,又剜了夏初一眼。 夏初闻言赶紧两步并了过来,搭上萧慕白的脉搏。 见他皮肤发红,还有些许风团和皮疹出现,不由轻呼了一口气道:“被你吓了一跳,过敏而已,回去给他涂些药膏,最多两日便好了。” 寒飒”哼哼“了两声表示不满,背着萧慕白往弄梅居而去。 夏初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来到萧慕白的屋前,夏初伸手推开房门,侧身让寒飒将他背了进去,越过屏风进了里屋,将萧慕白平放至床榻之上。 夏初让寒飒去打盆水来,自己回屋去取了玉肌膏。 再过来时,却见萧慕白呆坐在床前。 目光迷离,神色涣散。 “你怎么起来了?”夏初蹙眉问道。 不过片刻工夫,他倒是醒的快,只是看样子还未曾清醒过来。 “阿初?”萧慕白抬头看她,嗓音带着低沉的性感,面色带着醉后的绯红。 “在呢。”夏初弯腰搭上他的肩膀,想要扶他躺下,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猝不及防的被他轻轻一拉,便拽了下去。 此时寒飒正好打水回来,便见着萧慕白慵懒的坐在榻上,右手拉着夏初的胳膊,而夏初鞠着半身,手还搭在萧慕白的肩上。 两人面对着面,脸颊不过毫厘之间。 萧慕白正对着夏初出声抱怨:“你刚才去哪儿了?” 温热的呼吸轻触在夏初的脸上,夹着梅花酿独有的清冽香气,让夏初觉得阵阵酥麻。 “咳。”寒飒此刻端着盤匜,觉得里面盛着的水有千斤重,恨不得立马放下就走。 夏初闻声略为尴尬的推开了萧慕白,让他将水送了进来。 寒飒放下后转身就走,边走边说:“你们继续,我什么也没看见。” 但愿主子醒来后,不要记得是他打断了这一幕。 否则…… 寒飒打了个冷颤,出去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夏初对着寒飒的背影啐了一口,年纪不大,思想龌龊。 夏初起身,想去将毛巾打湿,没走两步,才发现胳膊被拽成了一条直线,萧慕白的右手还拉着他的手腕未曾放开。 夏初回身想给他掰开,却未曾想醉酒后的他,力气一点没少,竟是丝毫都掰不动。 “你放开。”夏初只好柔声说着。 萧慕白赤着脸,轻薄的唇竟然微微嘟了起来,摇头晃脑的不答应。 夏初见惯了居高临下,冷峻严谨的萧慕白此时不由轻笑出声。 虽然仍是与往日里一般无二的面容,但此时斜长的剑眉之下,一双凤目却似潺潺春水,哪里还有半分凌冽的清冷。 而那双凤目本就勾人魂魄,平日里萧慕白总是冷眼视人,所以未曾察觉。 如今醉酒之后,眼角轻佻,仿若花色,稍不注意,便被颤了心弦。 夏初叹了口气,对着他哄道:“我不走,只是拿毛巾给你擦把脸。” 萧慕白闻言起身,与他一同走到盤匜前。 夏初见他怎么都不肯放手,只好单手拿起了毛巾放置水中,浸了浸后在提起来单手捏着水。 萧慕白见状抬起另一只左手,覆在她的手上,连带握着她的手,一并紧了紧再松开。 夏初不禁莞尔,拿酒醉的他也没辙,握了毛巾回到床边替他擦了擦脸。 此时的萧慕白格外乖巧,闭着双目,仰着面颊,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受了惊的蝴蝶羽翼。 双腮仍是绯红一片,薄唇微启,粉雕玉琢的像个精致的瓷娃娃般分外可爱。 夏初捏了捏萧慕白的面颊,感慨道:“往后让你每日都饮一杯,岂不美哉。” 萧慕白眉头蹙了起来,微启的薄唇又嘟了嘟。 见他捏着不撒手,便开口唤道:“疼。” 夏初闻言赶紧松了手,没想到一时心喜忘了力道,赶紧讨好似的又揉了揉,触手的肌肤细腻光滑。 忍不住“啧”了一声,萧慕白在军营里呆了这些年,竟是没能糙了这张脸。 夏初又拿起玉肌膏,来抹他身上的风团和皮疹。 本来那些过敏的红点正是瘙痒的地方,被夏初用药抹完后,萧慕白觉得阵阵清凉,见她停了手,便不满的皱眉低诉了一声:“阿初,别停……” 守在屋外的寒飒此时额上青筋暴跳不止! 本来刚刚听到萧慕白唤疼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扶额头疼,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一大截。 谁料现在还能听到这么一句更加荡人心神的话,他不由红着脸,吹了声哨,让暗卫们也跟着他一起撤了下去。 虽然萧慕白吩咐他们明日才不准入弄梅居。 但是看眼下这种情况,还是今夜就撤出来吧。 而屋内,刚刚给萧慕白上完药的夏初此时却发起愁来。 他哄着萧慕白躺下,萧慕白倒是听话的依了他,只是手却一直不肯松开。 这可让他怎么回去。 “萧慕白,你赶紧松手睡觉。”夏初佯怒威吓。 “阿初,你莫要凶我。”萧慕白眨巴着眼,扁了扁嘴委屈巴巴的摸样。 夏初忍不住扶额头疼,这样的萧慕白他也拒绝不了啊。 “阿初,你上来陪我同睡就是。”萧慕白说完还往里挪了挪位置。 夏初闻言头皮发麻,虽然上次两人在天禄城外的帐中睡过一次,但那也是迫不得已啊。 夏初看向萧慕白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不由的从腰带中摸出一根针,扎向了萧慕白的肩井穴。 萧慕白身子一麻,手上一松,夏初趁机便抽出手来,将床上的薄毯覆在他的身上,对着他轻声说了句:“听话,早些休息,明日我来找你。” 萧慕白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从屏风中逐渐消失,不禁兀自呢喃。 “阿初,你要是女子该有多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可还记得 替萧慕白掩上了房门的夏初,自然是没有听见他的这句呢喃。 他此时正转着手腕,看了看那道握痕,无奈的摇了摇头。 虽然萧慕白并未用力,但是他本就皮肤白皙,被握的久了,还是有些痕迹。 夏初不由叹了口气,醉酒后的萧慕白虽然万般可爱,但也着实是个磨人的小妖精,逼的他不得不拿针扎他,方才脱得了身。 见四周格外清净,便开口唤了声寒飒,许久未见动静,便作了罢。 本还想让他吩咐下人送些水来沐浴一番。 夏初仰头看了看夜色,被萧慕白这么一折腾,早已月上柳梢头,转身便回了屋子。 歇在榻上的夏初,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如浓稠墨砚般化不开来。 如今,梁国与西域的联姻他也准备插上一手。 而萧国的京城之中,至今还未曾收到秉文的书信。 进展,应该也是颇为顺利的吧…… 而此时,身在茗湘苑的秉文,正品着茶和解纪明对弈。 秉文身旁的孔长辉则是坐立不安,唉声叹气。 解纪明正举棋不定,黑白子胶着在一起,正是关键的厮杀阶段。 待他犹犹豫豫的一子落下之后,秉文笑逐颜开的尾随落下一子,他才惊觉一子错,满盘皆输。 不由怨怼的瞪向了孔长辉,白了他一眼悻悻道:“都怪你。” 秉文爽朗一笑,提子数子。 解纪明却起了身,意兴阑珊道:“不下了,你什么时候送走这个叹气鬼再来寻我。” 秉文见着解纪明拂袖而去,对着孔长辉佯怒道:“都怪你,棋友都让你败兴走了。” 孔长辉扁了扁嘴,这能怪他吗? 秉文倒好,闭门不出,谢绝见客。 可这上门的人一个比一个官大,哪个他都开罪不起。 项承方虽为六品的太医,那也与他官阶一样,再加上他十天内都上门了四回,回回都要问一遍究竟那副骸骨是怎么回事。 胡映茂,三品的大理寺卿,每天都来一趟,趟趟都要询一声秉文公子今日审问吗? 霍天修,一品的九门提督,都派人传了两回话了,回问都要问问案子进展的如何。 可是眼前的这位正主,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双手一摊,天天和解纪明下下棋,和师忠飞改装客栈。 偶尔还去前厅参加一些感兴趣的活动,以诗会友,以琴论心。 端的一副才子品性,却将孔长辉急了个半死不活。 “你就给个准话,什么时候才去牢中审人?”孔长辉憋了十日,终于忍不了了,艮着脖子问道。 “现在就去吧。”秉文抿了口茶,看着气急败坏的孔长辉悠哉的说道。 “啊?”孔长辉惊了一呆,没想到秉文答应的这么爽快。 “怎么,刚才还嫌我墨迹,现在又嫌我太快了不成?”秉文戏谑。 “不不,走走,赶紧走。”孔长辉生怕他反悔,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就往大门处走去。 “真该让霍提督看看你这副殷切的模样。”秉文被他生拉硬拽的往前走着,一脸的无奈。 “我又不是为了邀功。”孔长辉撇了撇嘴不屑。 诚然,孔长辉只是想尽早审问,了结此案。 除了每日疲于应付的那些人,他初心也是想要还那副骸骨一个公道。 秉文当然不是不在乎此案,他也只是想着磨一磨牢中人的耐心。 顺便再看一看,谁会捞他。 据胡映茂的说词,起初还真有不少人去大理寺询问。 待搬出了霍提督后,也都纷纷自觉的打道回府,慢慢的这几日,竟是再无人上门了。 两人走到了大理寺的门口,都已经快亥时了。 胡映茂早就回府了,还好门前的官兵认识他们,领着他们一路进了大牢。 因为两人分别关在不同的地方,是以到了牢房门口,带路的官兵问道:“孔大人,先去哪一间?” 孔长辉看了看秉文,见他口型比了个卓先德,便对着官兵回道:“先去关押卓先德的牢房吧。” 官兵应了声是,带他们拐了弯,行至尽头,来到了卓先德的牢房面前问道:“要开门吗?” “不用,姚美珍关在哪儿?”秉文问了一句。 “这条路行至尽头左拐便能见着了。”官兵指了指方向对着秉文回禀。 “有劳了,你先下去吧。”秉文谢道。 官兵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秉文看了眼面如死灰的卓先德,狱中暗无天日。 再加上这些时日的焦灼、恐慌、后悔,折磨的他瘦骨嶙峋,精神萎靡。 “卓院使没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吗?”秉文温声问着。 卓先德冷哼了一声,并不回话。 “我以为这些时日,你多少能够看的明白,时至今日,你以为还有人能救得了你吗?”秉文讥道。 卓先德的心被秉文刺痛。 确实,这十日来,竟是无一人来看望他。 就连丽妃娘娘也只是买通了一个狱卒警告他,管好自己的嘴,子女尚且还有人照料。 否则…… 否则,自然是连香火都留不下来。 如今他抵死不认,坚持到他们寻不到证据。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倘若认了,才是万死难辞其咎。 “看来卓院使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那在下只好去探访下三姨太了,到时候这坦白从宽的机会,可就落到旁人头上了。” 卓先德心中虽然惶恐,面上却还是硬撑着,白了他一眼,直接转过了身以示决心。 秉文倒也不恼,转身带着孔长辉向姚美珍牢房走去。 姚美珍十天来总算见了个牢卒之外的人,反应要比卓先德大的多。 她扑向牢门,双手抓着铁栏问道:“何时才能放我出去?” “那要看夫人什么时候才交代了。”秉文向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面容憔悴,蓬头垢面,举止癫狂的女子皱了皱眉。 姚美珍瞬间便泄了气,瘫坐在了地上,摇着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秉文也随之蹲了下来,对着姚美珍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劝了一句:“夫人,你和卓先德不一样,他本就死不足惜,可你还有一双儿女在霍提督府,你可还记得?”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心理攻陷 刘美珍听完秉文的话兀然抬头,点点希冀的光从眼底逐渐升起。 是啊,她当年还有一双儿女。 女儿从小就温顺乖巧,儿子虽然顽劣。 可那奶声奶气唤着她娘亲的声音,还犹在耳边…… “你有多久没见过他们了?”秉文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味道,牵起她内心深处的回忆。 姚美珍想起了那一天,她牵着一双儿女去到了霍天修那里。 那时候的霍天修,还不是九门提督。 儿子还小,不谙世事。 以为娘亲只是带他上街游玩,再去伯父家串门走亲。 一路上欢声笑语,一会儿要了个面人,一会儿又撒娇要了串糖葫芦。 她宠溺的对着儿子笑了笑,一一都满足了他,转过头去,眼里却是早已蓄满了泪水。 “娘,你怎么了?”霍文淑在旁柔声问道。 那年,女儿也不过刚满十岁,却比平常家的孩子更要懂事。 两个多月前,她十岁生辰的那天,她问女儿可有想要的礼物,女儿却说她想要学刺绣。 她以为女儿是见着父亲近日来身子又不大好了,不想浪费钱财,不由摸着她的额头问道:“无妨,文淑,今日是你的大生辰,想要什么娘都满足你。” 谁料女儿却是摇了摇头道:“女儿该有的都有了,如今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只是想请娘教我刺绣。” 她见文淑坚持,也就只好满足了女儿。 以为她对刺绣一时兴起,心中想着若是以后她有想要的东西再买给她便是。 谁知隔了一段时间,姚美珍忽然发现袖口上多了一朵莲花。 虽然绣法生疏,却也似模似样。 滚边之上绣着潺潺流水,流水中伸出一支碧绿通翠的莲叶,莲叶里托着一朵粉嫩娇艳的莲花。 她心中泛起丝丝温情,对于女儿的乖巧孝顺倍感欣慰。 便唤了她过来,准备好好夸赞一番。 谁知女儿拉着她的手去到父亲那里,将他们两的袖口合在了一起。 她这才发现,原来女儿给他父亲的袖口上也绣了朵莲花。 两朵莲花合在一起,俨然是朵并蒂莲…… 霍天炀也是刚刚才发现了这朵莲花的巧妙之处,欣喜的抱住女儿,刮着她的鼻子说道:“文淑真是父亲的乖女儿,父亲会为了文淑乖乖吃药,待身体痊愈之后,和母亲一起带着你和文康出去游玩。” 那时的女儿灿然一笑,笑靥如花。 那如花的脸,和眼前殷切询问的脸柔和在了一起,让此刻泪眼婆娑的她,心中酸楚不堪。 霍文淑乖巧的替她擦拭了泪珠,安慰她道:“母亲,父亲可能只是在家呆的闷了,独自出门去散散心,过不了几日便会回来了。” 她听着女儿柔声的话语,看着她一张关切的面庞。 眼泪,便更是止不住了。 她的一双儿女并不知道,他们的父亲。 永远。 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她不能说。 她只能独自承受着这个秘密,将它烂在肚子里。 她又带着儿女去了成衣店,给他们买了几身新衣。 文康还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而文淑,却始终目光担忧的凝视着她。 买完衣服之后,她便径直的领着他们去了霍天修那里,将儿女交给了他后掩面而走。 文康还在追着她的背影喊道:“母亲,你要早点来接我们回去呀。” 而文淑只是出言唤道:“母亲,你要照顾好自己……” 那一别之后,她便再也未曾见过他们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后来听闻霍天修坐上了九门提督的位置,她就更不敢了。 整日整日都呆在卓府的后院,从不外出。 她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整整五年多了吧…… 秉文见姚美珍的面上有着动容之色,接着循循诱道:“文淑今年刚刚及笄,你身为人母,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见她一面,她的一拜与聆讯皆要由她伯父替你完成,你心中可会惋惜。” 姚美珍的双眼蓄满了泪水,她的女儿都要及笄了,转眼间便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龄。 如今出落的该是亭亭玉立,温婉可人吧。 毕竟她从小就生得一副美人坯子。 难得的是,还如此乖巧懂事。 她从没想过能去参加文淑的及笄礼,她的心中何止惋惜…… 可是,她还有心吗? 早在五年多前,她的良心就没了。 “还有你的儿子文康,你可知道。五年前的那一夜,他目睹了一切。”秉文见她面如死灰,言词便狠厉了起来,出言激道。 “怎么可能?”姚美珍本能的出言反驳,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秉文冷哼了一声,对着她疾言厉色:“那时他才不过六岁,睡在你们房间隔屏的里屋,半夜听到父亲的叫声惊醒,起来便看见了卓先德从他父亲的肚子上拔出针来。” “不可能,不可能。你胡说,你胡说。文康分明与往常一般无二,我告诉他父亲出门远游,他也深信不疑。”姚美珍的状态又癫狂了起来。 她的手伸出铁栏,试图抓住秉文的衣角,却终究只是徒劳。 秉文面露鄙夷之色,看着她不停挥舞的双手不屑道:“那是因为你生了个好女儿,霍文康告诉他姐姐,父亲不是远游是被人用针扎死了。霍文淑捂住了他的嘴教导他,那是大夫再给父亲看病,父亲确实是远游了。” “不!你骗我!!”姚美珍再一次脱力坠地,瘫坐在那里。 倚着牢栏,不停重复着“骗我”二字。 “你以为此事是如何被揭露出来的?那时因为霍天炀的尸体。在我的院中碰巧被挖了出来,而他死前穿的那身袍子的衣袖上,绣着一朵莲花。大理寺张贴的认尸公文上,附了那副刺绣的花样,被你的女儿霍文淑看见,认了出来。”秉文眸光一片冰冷之色,字字如矶。 姚美珍用手捂住了双眼…… 当年,她就是怕女儿会出言问她,父亲出门远游,为什么没有穿她绣的那件衣袍。 是以,五年前的那一夜,她才特意给他穿了那件外袍。 谁曾想…… 真的是因果循环,逃不了的罪孽。 姚美珍泣不成声。 彻底崩溃…… 第一百五十章 霍府接人 秉文看着姚美珍已然崩溃,便直起了身子,对着孔长辉道了声:“走吧。” “走?”孔长辉诧异的看了看姚美珍,又看了看秉文,面带不解。 秉文点了点头,迈着步子向牢门走去。 孔长辉两步追了上去问道:“她口风终于松动了下来,为何不趁热打铁让她交代清楚事情原委?” “今日来本就没指望她和盘托出,只是来刺激下她的内心而已。”秉文边走边道。 “就这?没了?”孔长辉一脸惊诧。 “就这。没了。”秉文含笑点头。 “你还笑?明明什么也没有问出来啊。”孔长辉不满。 “长辉,心里博弈你懂不懂?”秉文斜眼看他,见他面色懵懂,随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诶,你该好好钻研下棋艺。” “怎么又跟下棋扯上关系了。”孔长辉闻言更是一头雾水,面带不解。 “自然是有关系的,同是博弈,讲究步步为营,不可操之过急。一子落错,满盘皆输,晾了他们这些时日便是开局,摧垮他们抱有被人搭救的信念,今夜便是布局,唤醒姚美珍仅存的良知。而明日,才是收盘之时。”秉文有意提点。 是以,对他详加细说。 孔长辉似懂非懂,接着问道:“明日如何?姚美珍悔恨了一夜,明日便会主动交代了不成?” 秉文笑的一脸高深莫测,对他卖着关子道:“拭目以待吧。” 秉文说完之后,无论孔长辉再如何追问也只是笑而不语。 孔长辉气结,真是吊人胃口,惹人着急。 隔日的清晨时分。 秉文叩开了孔长辉的房门,见他刚刚洗漱完毕,便对着他笑道:“用膳去?” 孔长辉狐疑的跟着他出门来到亭中。 早膳已然备好,摆放在了石桌之上。 孔长辉也不客气,直接落了坐,边吃边道:“今日是有什么大事,你居然早起叫我一起用膳?” 秉文素来不会早起,但凡早起必然有事。 “吃完了去趟提督府,我昨夜已经派了焦什去通传过了。”秉文边吃边道。 “案子还没破,去提督府干嘛?”孔长辉满面的不情愿,显然是觉得没脸踏入提督府。 “接姚美珍的一双儿女去牢中。”秉文答道。 “这不妥吧。”孔长辉面露难色。 让一双子女看见母亲眼下如此凄惨的模样,未免太过残忍了。 “诶,眼下也只有她的一双儿女,才能撬开姚美珍的嘴了。”秉文何尝不知这对于那对兄妹来说确实残忍。 可是,即便现在瞒着他们。 以后,他们也总会知道的。 真相,永远是伴随着残酷与血腥。 何况,他们也有知情的权利。 那毕竟,是牵涉到了他们的父亲。 至于原不原谅,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孔长辉也知道此事干系重大,卓先德认了也是死罪难逃,根本不会开口。 唯一的突破口也只有姚美珍了,他思前想后,确实除了她的一双儿女,便再也没有别的软肋可以拿捏了。 可是,道理虽是如此。 终究是,于心不忍。 话说到这里,这顿饭便吃的有些沉重。 两人默默无言,草草扒拉了几口便起身出了门。 一路上孔长辉都有些闷闷不乐,秉文也未曾开口。 两人直接来到了提督府,下人将他们领到了厅中,霍天修早已坐在厅中等着了。 见他们来了,便对着秉文道:“我已经同文淑说过了,只是文康还不知情,如果能瞒的话,最好还是别让他知道吧,毕竟他年仅十一,我怕他承受不住。” “我明白,我会尽量避免让他此时知道实情。”秉文会意的点了点头。 “去带少爷小姐出来吧。”霍天修闻言略带感激的看了一眼秉文,便对着身边的下人吩咐。 没一会,两人便携手而来。 霍文淑领着弟弟对秉文和孔长辉一起行了礼。 秉文见霍文淑容姿秀丽知书识礼,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是一片稳重之色,对着霍文淑点了点头示意,与孔长辉一起回了一礼。 “霍小姐,那我们这便走吧?”秉文对着霍文淑做了个请的手势。 霍文淑对着秉文点了点头,又给霍天修告了退,便随着秉文一起出了府。 霍天修为他们四人准备了两辆马车。 是以,距离他们从提督府到大理寺用不了多少时间。 门前的官兵一早便得了令,见到孔长辉和秉文下了马车便迎了上来。 身后的霍文淑和霍文康也随即下了马车,官兵便领着他们一行四人入了大理寺内。 堂中胡映茂今日也来了个早,收到了秉文的通传,早就寻了一名嬷嬷去牢中给姚美珍梳洗了一番。 期初姚美珍极不配合,撕扯咬打情绪癫狂。 后来闻言她的儿女一会儿便要来牢中看她,忽然就安分了下来。 甚至自己动手,施粉描眉。 胡映茂见秉文来了,便上前一步,凑到秉文的耳边说道:“已经命人替姚美珍梳洗好了。” 秉文点头示意,余光瞥见孔长辉正惊异的看着他。 秉文不由肃了张脸道:“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孔长辉点了点头,对秉文又有了一丝改观,没想到他如此心细如发,早上他还一昧的觉得秉文铁石心肠。 孔长辉也知道秉文。 可见这十日来,他也并非如他所表现的那般全然不管不顾。 孔长辉叹了口气,都是迫不得已啊…… “胡大人你就不用下去了,如果顺利的话,等会就可以去做笔录了。”秉文见着胡映茂正准备领路,便拦住了他。 胡映茂闻言便止住了脚步,对着秉文道:“那我便在此等候公子消息了。” 秉文点了点头,向牢兵取了锁匙,便屏退了他们,自己带着孔长辉和那对兄妹向牢中走去。 牢中阴暗,气味又难闻。 霍文康跟在姐姐的后面,边走边扯着霍文淑的衣角说道:“姐姐,我不喜欢这里。” 而前方牢房里的姚美珍,被突然听见的男童声惊的回头看了过来。 紧接着便捂着脸喊了句。 “求你了,别让文康过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交代 秉文听着那句声嘶哽咽的呐喊,不由驻了足。 见霍文淑已经红了眼眶,他叹了口气,对着孔长辉道:“你先将霍少爷带上去吧。” 孔长辉也被姚美珍那句话喊的有些心神震荡,随即便牵过了霍文康的手,对着他温声哄道:“霍少爷,我带着你去上面吃点心吧。” 霍文康看了看姐姐,见她点头,便松开了扯她衣角的手,随着孔长辉向外面走去。 秉文看着霍文淑泪盈于睫的犹怜楚姿,心中软了软,柔声问道:“霍小姐,还能走吗?” 霍文淑的双手揉捏在了一起,阴暗的牢中还能察觉指腹隐隐泛白,她咬了咬唇,眸中虽然满布雾气,却还是竭力隐忍着心中的凄楚,对着秉文点了点头。 秉文不再多言,转身领着她一路来到了姚美珍的牢门前。 施了粉黛的姚美珍与昨夜判若两人。 此时,她白皙无暇的皮肤透着淡淡的胭红。 弯弯的柳眉,一双明眸里闪烁着既希冀又害怕的奇异光芒,长长的睫毛正微微的颤动着,丰润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艳欲滴。 虽然都已作了人妇两回,女儿如今都快及笄了。 稍加打扮,却还是明艳夺目。 可想而知,当年该是何等的美丽动人。 霍文淑忍到此刻的眼泪,终是在看见姚美珍的那一刻,落了下来,凄凄楚楚的唤了一声:“娘。” 姚美珍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少女,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此刻见她梨花带雨,神色悲恸,加上那句酸楚无比的“娘”心便纠在了一起。 “是娘对不起你。”姚美珍语带哽咽,她想要抚上霍文淑的脸,刚刚抬起了手,却又自愧的缩了回去。 霍文淑见状伸手想要抓住,却被姚美珍往后躲了躲。 秉文在一旁默默的拿了锁匙开了牢门,霍文淑提裙便跑了进去。 进了牢房后,反而小心翼翼的靠近姚美珍,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 “你出去,里面脏。”姚美珍见她洁白的长裙铺在地上,便伸手撵她。 “娘,我是文淑啊,你丢过我一次,就别再赶我走了可好。”霍文淑握住她的双手,贴向自己的脸颊,语带颤音。 姚美珍竭力挥舞的双臂,瞬间就失了力气。 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眼泪大颗的砸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之上。 “娘,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霍文淑蹙眉问道。 “你别问了。”姚美珍瞥过头去。 “娘,你打算瞒着我们一辈子吗?”霍文淑追问。 姚美珍却是紧闭着双眼,双睫颤动,泪水滚落,无声的抽泣,却再不多言。 “娘,我都快及笄了,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霍文淑再次追问。 姚美珍蠕动着双唇,却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娘你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霍文淑已经泣不成声了。 秉文看着姚美珍无语凝噎,黯然泪下的模样,知道她是不会再开口了,便在旁冷哼了一声道:“看来你还是想见见自己的儿子?” 姚美珍骤然睁眼,怒瞪着秉文。 “不如我将他带下来,见见他阔别五年的母亲如今是哪般模样?”秉文戏谑了一句。 姚美珍的双眼由怒瞪变成了惊慌。 “再对他说道说道,五年前的那一夜,他的亲生父亲,被他的亲生母亲……”秉文还没说完,便被姚美珍声泪俱下的呐喊了一声:“别说了!” “噢?那我还需要带他下来吗?”秉文挑眉,语气冰冷。 “不要,不要,求你了。”姚美珍哀痛欲绝的哭喊。 “那你便一五一十的都说清楚,否则……”秉文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冷笑出声。 “你让文淑先上去,我什么都告诉你。”姚美珍抬头看向秉文,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霍小姐,你先上去看看令弟吧。”秉文对着霍文淑行了一礼。 霍文淑心中极不甘愿,却还是依依不舍的起了身,步履踉跄的出了牢门,又一步三回头的向牢外走去。 秉文见状只好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尽早上去。 待霍文淑的背影消失,秉文方才转身看向姚美珍道:“现在可以说了。” “当年卓先德是皇上指派给霍天炀的太医,为他诊治了很多年。 甚为熟悉,私交也是颇好。 我与天炀成婚之后,他身体已有好转。 直到文康的那次满周宴,卓先德也来了。 因为他照料了天炀多年,宾客散尽之后天炀留了他单独畅饮,聊表多年来的治病之恩,让他如今得以身体健康,儿女双全。”姚美珍说到这里,不由的闭上了双眼,似是不忍回忆。 秉文也不催她,只是默默的立在一旁。 片刻后,姚美珍稳了稳心绪继续道:“然而那一夜,他们两个都喝多了,天炀醉倒在桌上,卓先德跌跌撞撞的起身,步履蹒跚的要回府,我见他快要跌倒,便扶了他一把。岂料,岂料……” “他侮辱了你?”秉文皱眉,接下了她吞吐了半天,却说不出口的话。 姚美珍双目喷薄着怨恨,点了点头道:“就在天炀的身旁,我衣衫褴褛不敢哭,不敢叫,怕天炀醒来看到了也是解释不清,又怕惊动了女儿。那卓先德畜生不如之后突然清醒了过来,仓皇而逃。我只能含泪收拾了自己,扶着天炀躺在床上,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姚美珍此时突然看向了秉文道:“我以为我忍辱吞声,这件事便就此揭过。谁知那卓先德半个月后又来了一次,我躲着没敢出来。可是,自那次之后天炀的身体便越来越差,他来的也就越来越频繁。有一次他留到了夜间,趁着天炀熟睡又对我……” “霍天炀醒了发现了,卓先德便痛下毒手?”秉文听到此处,心中已然带了丝怜悯。 “那夜他没有醒,不过也差不多了。 他一朝得手后便欲罢不能,终于在某天夜里被天炀发现,慌乱之中他将天炀按倒。 我当时衣不蔽体,抱着身子缩在一旁。 见他拿针还不知他要干嘛,他便已经扎了过去,天炀惨叫了两声,他跌坐在一旁。 待我过去摸了鼻息。 才发现。 竟是气绝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姚美珍 秉文看着姚美珍向隅而泣,心中不免唏嘘不已。 可是,该问的还得问。 待姚美珍的啜泣声小了些,他才出言问道:“然后你们一起抛了尸?” 姚美珍的身形开始颤抖了起来,她蜷缩在角落里,屈膝抱腿,连头也贴向了膝盖之上。 她本就娇小玲珑。 此时看去,便越发的楚楚可怜。 “我也不想的,可我没有办法。卓先德威胁我若是说了出去,便反咬我勾引于他,我的一双儿女,他也不会放过。”姚美珍摇了摇头,身子还在微微的轻颤。 “不是有霍提督吗,何至于被他一个太医威胁?”秉文蹙眉问道。 姚美珍闻言撇了他一眼,苦笑了一声道:“那时候的霍天修还只是个城门领,而卓先德刚当上了院使不久,正是春风得意。 若是说了出去,能不能告倒他是一回事。 霍天修一定会跟他不死不休,而我又必然会声名狼藉,百口莫辩。 届时我的儿女会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我根本都不敢想。” 姚美珍看着秉文蹙起的眉头,自嘲的牵了牵唇角接着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当时天炀已经死了。 而我呢,身微言轻,被人生杀予夺。 除了沉默,又能如何。 我当时抖在一旁,卓先德去院中挖坑。 我见天炀只穿了一件中衣,便替他套了件他身前最爱的衣袍,因为那件衣袍的袖口上,有文淑为他绣的莲花。” “若我所料不差,被绣上莲花的袖口上裳你也有一件吧。”秉文猜测。 姚美珍点了点头道:“是,所以当你告诉我,这件事情之所以会被揭露出来,是因为文淑认出了那抹刺绣。我才惊觉天道轮回,作茧自缚。” “既然事已至此,你便戴罪立功,上堂指认卓先德吧。” “呵,指认他?那我与我的儿女岂不是活在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里?”姚美珍停止了抽泣,反唇相讥。 “姚美珍,你究竟是害怕你的儿女被人指责,还是这些年享惯了荣华,早已变得贪慕不堪了?”秉文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不,我没有。你胡说!”姚美珍矢口否认,情绪又变的激动起来。 “或许一开始,你确实心存愧疚,惶恐,不安,忐忑。可是,你最终不还是从了卓先德,成了他的三姨太,替他守着这个惊天的秘密,安心享你的高床软枕,锦衣玉食的生活了吗?”秉文字字珠玑,字字都扎在了她的心上。 “不,不是这样的。当时我将文淑和文康交于了霍天修之后,便想一死了之去陪天炀。可是,卓先德却将我强行带回了府,他说他早已在文淑和文康身上下了毒。若我不从,倒是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去找霍天炀。我是被逼无奈,才答应的。”姚美珍辩解。 “呵,你当初若是想要一死了之,又何必收了霍天修给你的银两?就算你起初是被逼无奈,事后你也早该察觉了,卓先德根本就没有给你的儿女下毒。只是那时候,你已经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适日子,想来卓先德对你应该还是不错的。”秉文冷笑了一声。 “不,不是的,我是被他胁迫的。”姚美珍一边摇头一边辩驳。 “他是不是跟你说霍天炀的死因无从查起?可如今大理寺仵作和宫中太医为霍天炀的尸骸验了骨,证明死于水分穴下。如今那副尸骸便是物证,你大可指认卓先德,他死路一条,再也胁迫不了你了。”秉文疾声厉色。 姚美珍却依旧沉默不语,兀自摇头。 “你如今指不指认结局都是一样,你认为霍天修会放过他吗?而你如今身为卓先德的三姨太,你的儿女知道真相会如何看你,你可曾想过?”秉文句句逼问。 姚美珍的瞳孔放大,双手捂着耳朵。 她不想听,她的儿女若是知道…… 不!她连想都不敢想。 “别告诉他们,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姚美珍爬了过去,拉着秉文的脚踝恳求。 “他们迟早会知道真相,你若真是在乎他们,就该指认他们的杀父凶手,就当你身为人母,唯一为他们做的一件事情。 否认,让别人知道了他们的亲身母亲。 道德沦丧,与谋杀亲夫的人共结连理,恩爱有加。 才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秉文俯视着姚美珍,冷眼看她。 姚美珍受了秉文一顿斥责,愣在那里,还维持着匍匐恳求的姿势,无言以对。 “你的荣华富贵已经没了,我劝你还是为自己谋一条生路。或许霍提督看在你身为那对兄妹的母亲,为霍家延续香火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秉文虽是疾言厉色,却还是为她留了一条余地。 “如今是死是活,对我而言还重要吗?”姚美珍闻言却惨然笑了一声。 “往后余生,被你的孩子记恨仇视一辈子,对你而言也不重要吗?”秉文反唇相讥。 秉文的话扎在了姚美珍的心间。 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一双子女。 她不想,被他们记恨至死。 既然生死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那她多少,便去赎些罪吧。 就当为了减轻一点点孩子对她的仇恨。 就当下了地狱,还有脸能对天炀说一声她错了…… 她松开握着秉文脚踝的手,对他应了声好。 见他转身离开,抽身而去。 姚美珍靠在铁栏上,看着他的背影想着。 她是从什么时候淡忘了心中的恨意,安然的享受起卓先德给予她的那些荣华? 秉文有些话是说对了。 可有些话,却是错了。 起初姚美珍将一对儿女托付给了霍天修之后,她是真的想过一死了之。 可是,她又放心不下一双儿女。 便想着偏于一偶,偷偷注视着儿女长大,了此残生。 再后来他被卓先德接回府中,百般呵护,万般疼爱。 那最初的几个月里,卓先德夜夜宿在她的院中,羡煞旁人。 她终究,是成了卓先德的美娇娘。 她渐渐忘了。 她本是有夫之妇。 而害的她夫死子散的人。 是她现在的枕边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巧遇 秉文出了牢门,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看了看身后阴森恐怖的天牢,感慨万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姚美珍起初确实让人怜悯。 可是后来,却也着实让人觉得可恨。 他叹了口气,向偏厅走去。 厅内,霍文康正乖巧的坐在一旁的矮几边吃着点心。 坐在厅中的孔长辉,时不时安慰两句霍文淑。 秉文前脚踏进了偏厅,胡映茂后脚便跟了进来。 原来狱卒见秉文出了天牢,便一路小跑着去通传了胡映茂。 “如何?”胡映茂见着秉文也没有客套,头一句便直接问了出来。 秉文点了点头道:“姚美珍都交代了,确实是卓院使杀的,你可以派人下去录份口供,如今物证人证俱在,卓先德开不开口都是一样的了。” 胡映茂闻言还是有些吃惊,虽然此前已经猜了个不离十。 但是亲耳听到证实,还是有些唏嘘。 他点了点头对着秉文问道:“这案子要不要封闭审理。” 秉文看了眼面色憔悴的霍文淑,又看了看天真无邪的霍文康,觉得如此也好,便对着他道:“还是胡大人思虑周全,不若派人去请示下霍提督。” “公子不去霍府了吗?”胡映茂诧异,他本以为秉文起码会送霍家兄妹回府。 “不去了,该我办的事我也办完了。”秉文摇了摇头,一来他审了一上午,心力交瘁。 二来,看了看天色都已经是晌午了。 这时候送了霍家兄妹回去,免不了还要重复跟霍天修叙述一番。 没准要叨扰一顿饭,何必呢。 “霍小姐,我们走吧。”秉文走到霍文淑的面前行了一礼。 “那我娘她……”霍文淑回了一礼。 “此事,还是交给霍提督吧,这件事的原由理当由他来告诉你们。”秉文礼貌的搪塞。 霍文淑虽是心焦,但毕竟也是大家闺秀,大方得体的点了点头便去牵了弟弟的手。 孔长辉在一旁用眼神探究着秉文。 本来刚刚一见他进来,孔长辉就想上去问了。 可是后来看见胡映茂跟了上来,两人窃窃私语。 他便不好抛下了霍小姐独自一人枯坐在此上前去凑热闹。 是以,他一直憋到此刻,才有机会向秉文示意。 秉文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领着霍家兄妹向大理寺外走着。 “胡大人请留步。”到了门口,秉文对着胡映茂行了一礼。 “那我就不送了,公子与诸位请慢走。”胡映茂驻了足,对着秉文抬了抬手。 众人闻言一并回了礼,胡映茂转身入了大理寺,秉文对着霍文淑道:“既然霍小姐是乘马车而来,那在下也就不送霍小姐了。” “不劳公子相送,那我们便先行回府了。只是伯父那边,公子可有需要带传的话?”霍文淑点了点头,施了一礼。 “不用了,霍提督的托付我已经办完了,剩下的大理寺会派人去通传的。”秉文温声说着,送了他们二人上了马车。 霍文淑道了声谢,放下帘子便先行离去。 孔长辉见马车走的远了,这才走上前来,见秉文一脸的倦色,想问的话又憋在了口中欲言又止。 “反正真相你一早就知道了,若是还想知道些细微末节,大理寺升堂那天,你也一并来看就好了。”秉文见状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挤出一丝笑。 “回去吃还是在外面吃?”孔长辉见他心力交瘁,便岔了个话题。 “去饮味斋吃吧,有些日子没去了。”秉文想着这案子好歹也算是结了,怎么也得庆祝一下才是。 孔长辉见他还有胃口,笑着点了点头,随着他一起向饮味斋走去。 门口的小二见着秉文来了,堆着笑脸上前迎道:“公子快上去吧,菜都上齐了。” 秉文“咦”了一声,挑眉问道:“春风间有客人?” “啊?公子与苏大哥不是约了一起的?”小二也是一脸的惊讶。 “他一个人?”苏浅安甚少来此,秉文没曾想,还能在这碰到他。 “不是,他和朋友两个人一起来的。”小二回道。 秉文之前还以为苏浅安心血来潮一个人出来吃饭,眼下听闻他还与人同行,面上倒是露出了诧异之色。 思前想后他深居简出,秉文实在想不到他能和谁一起出来吃饭,总不至于关了铺子带着伙计来这饮味斋吧? 小二见他恍了神,不由出言试探:“公子,要带你上去吗?” 秉文被唤了一声回过神来,对着小二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 小二闻言领着他们去了梯口,见他们二人上了楼,这才转身招呼别的客人。 “既然春风间有人了,我们坐别的地方就是,何必打扰了别人相聚。”孔长辉跟在后面,不由面带一丝为难。 “我倒要看看他能约谁。”秉文倒是兴致盎然的笑了笑。 孔长辉见劝说无果,只能颇为无奈的跟在他的身后向春风间走去。 秉文到了春风间的门口,轻轻叩了叩门。 里间传来苏浅安的声音:“何事,酒菜不是已经上齐了吗?” 秉文“咳”了一声,压着笑意道:“酒菜是上齐了,不知道客人来齐了没有?” 秉文说完听见里面响起了站立之声,没一会苏浅安将门拉开了一条缝,看见了秉文之后惊呼一声:“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青天白日,正是晌午时刻,还不让人吃饭了不成?”秉文戏谑。 “哎哟,我的意思是真巧啊。”苏浅安嗔道,瞪了秉文一眼,怪他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 “你鬼鬼祟祟的金屋藏娇呢?和谁一起吃饭不引荐一下吗?”秉文见他房门只拉开了一条缝,更为好奇。 “嗐,我给忘了,你扯什么乱七八糟的,赶快进来吧。”苏浅安将门打开,侧了身子让秉文和孔长辉入内。 秉文进了屋后打眼一看,哪有什么美娇娘。 只有一位身材健硕,品貌非凡,周身肃杀之气的男子。 秉文探究的看向了苏浅安。 苏浅安关上门后转身正好撞上了秉文探寻的目光,随即引荐道。 “这位是少爷的表哥,赵兴文将军。” 第一百五十四章 结交 秉文闻言唬了一跳,赶紧行了一礼道:“赵将军。” 说完又埋怨的看了苏浅安一眼,对着他嗔道:“赵将军来了,怎的也不早点告诉我。” “早就派桑一去茗湘苑通传了,可你不在。焦什说你和孔大人一起出了门,大概是去了霍提督府,我便留了口讯给他。”苏浅安白了他一眼。 “如此说来还是我的不是。”秉文一想这倒确实怪不上苏浅安,歉然的笑了笑。 苏浅安哼哼了两声不置可否。 秉文忙转身对着赵兴文道:“在下秉文,不知小侯爷是否跟将军提过。” “自然,我回京的路上给他传过书信,自然是听他提及我才去找了苏浅安。”赵兴文爽朗一笑。 秉文闻言心中稍安,若是夏初没有说过,他这一趟闯进来,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不知小侯爷他?”秉文欲言又止。 “赵将军也不知道少爷去了哪儿,他本以为少爷回京了才书信给他。哪里知道少爷没回,信中嘱咐他,若然来了京中无处可去不妨来找咱两解闷。”苏浅安一看秉文那吞吞吐吐的模样,便知道他要问什么,出言解惑。 秉文心中泛起了一丝失望,面上却是温和一片,客气的请赵兴文落了坐后方才开口:“原来如此,不知赵将军此番来京,可有要事?” “也没什么大事,算是回京述职吧。”赵兴文说完又看了看孔长辉。 秉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孔长辉,这才想起忘了介绍,赶紧引荐:“这位是金科榜眼孔长辉,暂任翰林院编撰。” “见过赵将军。”孔长辉闻言赶紧行了一礼。 “赶紧坐,既然都是朋友就别客气,我们常年打仗的人向来都不拘小节,你们也千万别拘着,我受不了文绉绉的那套。”赵兴文点头示意。 三人皆是笑了一笑,气氛瞬间热络了起来。 “我就喜欢赵将军的性格,够豪爽。”苏浅安闻言敬了赵兴文一杯。 秉文见赵兴文一饮而尽,便提起酒壶给他斟满了问道:“赵将军回来的路上还顺利吧。” “还行,就是看见了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入京后才知道,原来是煜王爷的迎亲队伍。” 秉文经他提及才想了起来,今天是五月一日,萧言竣的迎亲队伍出城之日。 “听闻那迎亲队伍早些时日便准备出发的,中途四殿下封了煜王,规格又往上拔了拔,这才拖到今日才出发。”他对着赵兴文解释了一番。 “如今蒙萧也联姻了,胡国经此一战也会安分不少,梁国由墨王军驻守,自然也是不会出什么纰漏的。至于西域,向来都与他国无争。想来这天下,会太平很长一段时间了。”赵兴文颔首示意。 “如此,赵将军不如在京中多逗留一些时日。待少爷回京,也好招待你一番才是。”苏浅安提议。 他与秉文本来都想细问下赵家军的始末经过,碍于孔长辉还在场,便想着日后再说。 赵兴文倒是点了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怎么也得等到夏初回来给我做顿饭才是。” “少爷还会做饭?”苏浅安和秉文同时惊了一脸。 “你们都没吃过?”赵兴文纳闷。 后来一想也是,夏侯府的嫡子往日里应当养尊处优才是,怎么会给他们做饭呢。 而秉文和苏浅安同时摇了摇头,看着赵兴文提及时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失笑道:“想必小侯爷的厨艺甚好,赵将军仅是提了提,便回味无穷。” “你们莫要取笑于我,待日后你们尝过,便知道何为朝思暮想了。”赵兴文笑着辩驳。 秉文和苏浅安二人虽是不信,却也还是面上陪着笑了笑,秉文岔了个话问道:“赵将军若是在将军府住的乏味,不如来茗湘苑住些日子。” “赵将军不如去住些日子,如今茗湘苑可是一帖难求。”苏浅安跟着怂恿。 “噢?”赵兴文来了一丝兴趣,将军府如今都是些女眷,他确实有些乏味。 “不过是个三不五时,举办些文人活动的苑子。”秉文见赵将军听到文人活动时皱了皱眉头,赶紧接着道:“除却文人活动,布置的也颇为风雅,景致还不错。最主要的是,赵将军闲来无事若是想要喝一杯,还能有人陪着。” 秉文这最后一句话,算是说到赵兴文的心坎里了。 军中禁酒,他此次回京定要痛饮一番才是。 将军府中又苦于没有酒友,他自幼在军中长大,在这偌大的京城想要寻个喝酒的人,还当真是难找。 “既然如此,那便却之不恭了。”赵兴文也不矫情,一念至此,痛快的应承了下来。 “茗湘苑的荣幸才是,这位孔大人也是住在苑子里的。”秉文介绍。 “翰林院的编撰也是个正六品的官了,皇上连个府邸都不赐?”赵兴文皱着眉问。 “不不,下官放榜前便一直住在那里,如今习惯了倒是懒得挪了。”孔长辉赶紧出言解释。 “赵将军住进来之后,这茗湘苑可谓是文武双全了。”秉文戏谑。 “那是,孔大人是金科榜眼,再加上我。”赵兴文也不客气,哈哈大笑。 “可不止有孔大人,金科三甲本来都在茗湘苑里住着的,如今走了一位探花郎去古皖赴任,还剩一位状元郎也在。”秉文跟着笑了笑。 “你这苑子可不简单。”赵兴文听闻三甲俱在,难怪苏浅安会说苑中一帖难求,光是这喜气,就有多少人想沾一沾了。 秉文身子前倾,微微靠前,附上赵将军的耳边说道:“苑中还有一位是小侯爷的人,脾气古怪的狠,日后还是让小侯爷亲自为你引荐,我使唤不动他。” 秉文指的是巫马华才,而赵兴文听着秉文的耳语,脑中浮现的,是渡鸦那张脸。 心中想着,夏初的人,还是离远些为好。 却忘了此时与他喝酒的,可都是夏初的人…… 四个人把酒言欢,除了孔长辉,剩余的三人都是极为尽兴。 赵兴文虽贵为将军,却毫不拿架。 性格豪迈为人爽快,秉文和苏浅安甚是欢喜。 唯有孔长辉略显拘束,再加上他心中还惦记着霍提督那档事。 乍看下去,倒是有些独自黯然……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旧识 宾主尽欢后,苏浅安回了闻天阁,秉文带着孔长辉和赵将军回了茗湘苑。 秉文介绍了师忠飞与赵兴文认识,将他安顿好后,桑一来到了茗湘苑通传霍天修的口讯,说今日申时便要升堂结案,邀秉文一起去听审。 秉文看了看孔长辉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正好孔长辉也想知道此案如何了结,便替了秉文前去。 秉文得了空,正好来到赵兴文的房间,询问起夏初在赵家军发生的细微末节。 赵兴文从夏初演武场惊揍郭伟栋开始说起,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夏初的身法,和当时震惊了所有人的画面。 一个说的眉飞色舞,一个听的津津有味。 正当赵兴文说到夏初带着墨王军,回援韩阳城的时候,焦什在外通禀,说是霍提督带着霍家小姐来了。 秉文一惊,连忙起身对着赵兴文道:“看来我得失陪一会,待霍提督走后再回来听赵将军的下回分解。” “秉文兄人脉倒是广,连霍提督都能亲自上门。”赵兴文一听居然是霍提督,不免惊诧了一下。 “赵将军谬赞了,我去去就回。”秉文摆了摆手,一副谦逊之姿。 “我与你同去吧。”赵兴文倒是起了身,对着秉文说道。 霍天修他也是颇为熟悉的,从小也算看着他长大,和父辈一般。 眼下既然听闻他来了,自然是要去参见一下。 秉文见他起身,微微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 当年皇上带着霍天修与赵老将军征战沙场,想必与赵兴文也是相识的,便笑着应了一句:“如此也好,赵将军请。” 孔长辉将他们安排在后院的正厅之中,赵兴文老远便看见了霍天修的身影,人还未进屋,声音倒是洪亮的先唤了出来:“霍提督,好久不见了啊。” 霍天修闻声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胸脯高挺,皮肤黝黑的健壮男子。 他脸部的轮廓鲜明如刀刻,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刚毅俊挺的面容异常眼熟,周身散发着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你是……”霍天修微眯着双眼,总觉得此人眼熟,却又叫不出来名字。 “我是赵兴文啊,小时候没少挨你的揍。霍提督回了京,倒是连我也忘了?”赵兴文不满的抱怨。 霍天修闻言哈哈大笑道:“哪能忘了,你也算是我教大的孩子,只是一时没分清你是兴文还是兴武罢了。” 赵兴文正欲开口,便听见温婉的一声“伯父”从厅内的里侧响起。 赵兴文循声看去,只见一位亭亭玉立的温婉女子站在一副勾勒似云锦,点墨山水间的书画之前。 此时,正款款向着霍天修走来,面带探寻的看向了赵兴文。 本来,霍文淑正在里侧欣赏厅内的诗词书画。 听闻是伯父熟识的人,出于礼节便走了过来准备见礼。 “文淑,这位是将军府赵老将军的嫡孙赵兴文,别看他年纪不大,却早已是位久经沙场的将军了。”霍天修面露满意之色,对着霍文淑引荐。 接着又转身面向赵兴文道:“这位是我的侄女霍文淑。” 霍文淑行了一礼,柔声唤道:“见过赵将军。” 而赵兴文此时才看清了霍文淑的脸,见她长得花容月貌,肤白似雪。 眉弯似月,唇小似樱。 一张黝黑的面颊居然肉眼可见的涨红了起来,忙低着头回了一礼道:“霍小姐太生分了,霍伯伯与我们赵家甚为熟络,我虚长你几岁,叫声哥哥也是可以的。” 霍天修倒是点了点头,对着霍文淑道:“我们私交甚好,确实不必如此见外。” 霍文淑闻言便只好柔声唤了句:“兴文哥哥。” 赵兴文被她叫的心潮澎湃,头也不敢抬的回了句:“文淑妹妹。” “你非要文淑唤的哥哥,现在害的哪门子臊,有些年没见,你倒是内敛了起来,小时候上房揭瓦,踢天弄井的皮猴……” “霍伯伯……”霍天修还没说完,被赵兴文抬头幽怨的看了一眼,扁着嘴打断。 “不说了不说了,倒是你怎么回京了。”霍天修看着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哈哈大笑。 “爷爷让我回来跟皇上交代些事情。”赵兴文此番回京,是因为爷爷听闻赵家军胜仗的喜讯没过多久,朝臣们缓过神来不好再指责墨王的私调军队之罪。 便开始追究起赵家军为何会被胡兵大军压境,而无还手之力之责。 此时,他见厅内人多,便有些含糊其词,一言难尽的看了霍天修一眼。 霍天修闻言心中也知晓了个七七八八,这些朝廷的重臣们,这些日子没少向皇上施压。 明里暗里都要赵家军给个交代,想必赵兴文回来也是因为此事。 霍天修也是个武官,对于他们这种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行为万分鄙夷。 他凛着脸冷哼了一声:“不用在意那些流言蜚语,皇上心中自有定夺。” 赵兴文知道霍天修必然是与赵家军同气连枝的,再说他本来也没在意,只是爷爷下了令,他只好回京一趟亲自交代。 “霍伯伯来找秉文?”赵兴文这才想起身边还站着秉文。 “嗯。不若你带着文淑出去转转吧。”霍天修看了秉文一眼,对着赵兴文说道。 “万分荣幸,那文淑妹妹咱们出去转转?”赵兴文求之不得,闻言脸上盎着笑意,对着霍文淑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下官便一同退下,为两位指些景致不错的地方转转吧?”孔长辉现在倒是越发的会看眼色行事,见霍天修一副有话要跟秉文说的模样,便主动提议。 霍天修闻言点了点头,见他识趣,便赞赏的看了孔长辉一眼。 “你也下去吧。”秉文对着桑一吩咐。 桑一闻言告了声退,随着三人一起出了厅堂。 “霍提督怎么会来了茗湘苑?”秉文见众人都走了才开口问了出来。 难不成是特意来送信物的? 也不至于吧,传他过去取,或者派人送过来也行啊,何况还带着霍文淑一起来了。 霍天修却看着秉文长身玉立,一副翩翩公子的清逸模样突然问道。 “你觉得文淑怎么样?” 第一百五十六章 撮合 秉文被霍天修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问住了,愣在原地。 一双犹如黑曜石般的双眸此时泛着困惑,迷茫的看向霍天修,见他皱起眉头,目光突然变的锐利,才想起了还未回答,赶紧开口道:“霍小姐天生丽质,秀外慧中,温婉贤淑,自然是极好的。” 霍天修闻言眉头松了松,又看了看温文尔雅气宇不凡的秉文,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文淑今年就及笄了。” “是。”秉文本能的接了句是,答完话后又觉得周身被笼罩在霍天修如鹰的双眸中,很不自在。 抬眼再看他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似乎对“是”这个回答极为不满。 秉文这才惊觉过来,这位霍提督该不会是想让自己做侄女婿吧…… 他虽然贪恋霍提督的位高权重,但也不至于。 还不至于…… “我看赵将军对霍小姐倒是颇为上心,赵霍两家也算门当户对,霍小姐也到了及笄之年,不知霍提督可有意与赵家喜结连理?”秉文尴笑了一声,岔着话题。 霍天修的目光随之看向了厅外并肩漫步的两人,确实英雄配佳人。 若论家世,光是顶着赵定山嫡孙的身份。 也能让这京城的大家闺秀,挤破了头去。 何况赵兴文生的仪表堂堂,还未及冠,却已军功显赫。 前途风光无限,打着灯笼也难觅的良人。 “可是,我不想让文淑嫁给一位将军。”霍天修若有所思。 他自己打过仗,知道将军这一生,注定了危机四伏,刀光剑影,刃尖舔血,一将功成万骨枯。 虽然表面光鲜,威名远播。 可是,他只想让文淑安稳的过这一生,不愿她日日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是以,他对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秉文甚为青睐。 “霍提督若是不愿霍小姐日后独守空闺,在下倒是觉得金科榜眼孔长辉也很是不错,此番案件得以大白于天下,多亏了他抽丝剥茧,才探寻到了真相。” “我会在皇上面前提他一句破案有功的。”霍天修冷哼了一声。 眼前的秉文看似儒雅,却是一肚子花花肠子。 话里委婉的拒了自己,话外还冠冕堂皇的替孔长辉求起了赏,偏偏一番言词说的滴水不漏,让他也挑不出个刺来。 “如此我便先行替孔大人谢过霍提督了。”秉文赶忙行了一礼,恭敬的回道。 霍天修嗤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剑穗和银票递给秉文道:“尾数与信物。” 秉文刚才恭敬的姿势还没收,便顺势接了下来,仔细纳入怀中。 “没成想,我霍府的小姐,还不如一块剑穗得你心意。”霍天修佯怒。 “岂敢,是秉文自知配不上霍小姐。”秉文赔了一笑。 “本来我是打算带着文淑来他们曾经的家中看看,听孔编撰说,那间院子居然是你买下来的,又听闻你在隔壁,便顺道过来看看。”霍天修见他无意文淑,也不多加勉强。 他霍府的小姐,还愁嫁不出去么。 “原来如此,不知姚美珍……霍提督打算如何处置。”秉文知道此案已经了结,卓先德自然是死不足惜,只是姚美珍毕竟是霍文康和霍文淑的母亲。 “看在文康和文淑的份上,放了她一条生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霍天修的面上攀了丝阴郁之色。 撇开那对兄妹,他恨不得将两人都千刀万剐了,方才一解心头之恨。 可是文康至今不知事情真相,文淑又是那般眼眶含泪的恳求他。 终是心中一软,为了这个懂事的侄女,留她一条苟延残喘的性命吧。 “你和兴文如何认识的?”霍天修收了心中怨恨,不解的看向了秉文。 赵兴文拢共也没回过几次京,两个人看起来却并不生疏。 他哪里知道,是因为夏初在信中交代了秉文和苏浅安乃是心腹。 是以,赵兴文对他们二人才没有防备之心。 再加上秉文风趣幽默,赵兴文豁达爽朗。 两人一见如故,更加热络。 这话当然不能跟霍天修说,秉文斟酌了下言词回道:“赵将军逛的那间店铺正好是小侯爷的随侍开的,我和他在上下楼颇为熟稔,中午吃饭的时候在饮味斋偶遇,一见如故,便相邀而来。” 秉文说的也都是真话,只是没有和盘托出而已。 霍天修颔首示意,虽然半信半疑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厅外时不时迎风传来阵阵赵兴文爽朗的笑声,和霍文淑偶尔银铃般的浅笑。 秉文看着霍天修面上的神色柔和了几分,便对着他问道:“霍提督可想出去转转。” “不了,我就先回府了,文淑就留在你这,让她散散心吧。她京中也鲜少有朋友,再加上这件事情对她有所打击,刚才倒是难得听见她的笑声。”霍天修很是心疼这位侄女。 她被接到霍府后也不过才十岁,分外懂事,从不跟霍天修开口索要任何东西,也不曾为他添过麻烦。 年龄稍大了两岁之后,甚至都分不清是霍天修在照顾她,还是她在府中照顾着霍天修和弟弟了。 “是,等霍小姐玩够了我再让赵将军送她回府。”秉文笑的狡黠。 霍天修瞪了他一眼,举步出了厅堂,倒也没说什么。 秉文赶紧跟上,送他出了院子。 霍天修走后,秉文耳边传来一声:“霍提督走了?” 秉文惊了一跳,转过头来才发现是孔长辉,不由嗔了一句:“你怎么跟个鬼一样。” 孔长辉被他说的面色有些歉然道:“我以为你听见我走过来的声音了。” 秉文白了他一眼往回走着,孔长辉赶紧跟上道:“我听完审后就想问问,你是如何让姚美珍开口的。” “无非就是攻心之计。”秉文说完见孔长辉一脸的兴致盎然,不由失笑道:“怎么,你也对审案有了兴趣。” “总比编撰来的有意义的多。”孔长辉经此一事后,确实有了些兴趣,这才巴巴的过来向秉文取经。 “等你调到刑部我再细细与你说吧,现在我得去回封书信了。” 秉文说完便施施然走了。 徒留孔长辉一人在风中叹了口气…… 第一百五十七章 折磨 秉文的书信传到了墨王军营帐的边定手中时,边定正肿着一张俏脸对着渡鸦比了个停的手势喊道:“等等,有信来了,没准是少爷的。” 渡鸦闻言皱起了眉头,手倒是停了下来,等着边定的回话。 边定一看是秉文的来信,只好又重新给寒飒送了出去,待书信刚一发出,立马拔腿就跑。 渡鸦冷哼了一声道:“你若是不过来练,我可就过去追你了。若是让我追到了你,呵……” 边定两腿正生着风,脚下尘灰飞扬。 迎风送来渡鸦沉声冷笑的话语,不由立马驻了足。 小嘴一扁,便垂头丧气的走回渡鸦身边。 开玩笑,渡鸦的轻功都能与少爷媲美了,他跑的掉吗? 既然跑不掉,那么被追上的话…… 边定不由的哆嗦了一下。 自从那日他从昏迷中被渡鸦摇醒,问道夏初去哪儿了,他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辜的看向渡鸦,充分表达了他的一无所知。 “他诓我,说是为我解毒,我才被他给药倒了,你又是为什么会中招?”渡鸦一气之下揪着边定的衣领,将他提到半空之中,怒气冲冲的质问。 “唔。”边定哪曾想到渡鸦刚刚醒来,思绪便是如此缜密。 他昏迷前设想了很多种情况,清醒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又或者渡鸦醒了问话他该怎么回。 可万万没有料到,渡鸦问的居然是,他怎么也会被药倒了? 他总不能坦白说,是自己主动喝的吧。 边定悬在空中,指了指即将窒息的脖子。 渡鸦不情不愿的将他放了下来,横眉冷对,待他作答。 边定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脑中飞速杜撰着借口。 最后实在想不出来,便干脆信口雌黄道:“我也不知道,少爷唤我进来,撒了一道粉,我便晕了。” 边定说完看了看渡鸦的脸色,见他信了七八,不免心中洋洋得意,夸赞自己真是聪明,绝境之下还能对答如流。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见着渡鸦提步便要出账,不由赶紧拦道:“你干嘛去?” “自然是去找他。”渡鸦一副看他是傻子的表情。 “少爷既然把我们药倒了,肯定是要私下去办什么事,不方便带着我们。”边定赶紧解释。 “带着你怕是不太方便,带着我,只会更加方便吧。”渡鸦撇了他一眼,神色倨傲。 边定的面色黑了黑,可是话却没法反驳,只能闷声说道:“你不如看看身上有没有少爷留的书信。” 边定那日被夏初唤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夏初给他怀里塞了封信,然后才当着自己的面,在碗里下了药让自己喝掉。 哪里知道渡鸦这个耿直的人见桌上没信,也不知道往身上摸一摸,此时听到边定提醒,才狐疑的伸完后,面色倒是更加沉了一沉道:“他不让我去找他,让我等他回来。” “那我们便在此安心等他回来便是。”边定温声哄着。 “你是不是对暗卫有什么误解?”渡鸦撇了边定一个斜眼。 边定不明所以,“啊?”了一声。 “暗卫的职责就是暗中追随,贴身保护。”渡鸦一副你再看看你,被自家主子药倒了,要你有什么用的模样。 边定被渡鸦揶的一口气半上不下,叉着腰难得硬气了一次,给瞪了回去,一副你武功这么高,不还是照样被少爷药倒的模样。 两人经过一番无声的交流之后。 渡鸦怒极反笑,瞳孔微缩,手臂轻抬。 边定见状拔腿就跑出了帐子,却瞬间就被提了回来。 边定看着似笑非笑的渡鸦,骨子里打着颤,面上却是艮着脖子道:“你不能揍我,少爷说了不准你伤人。” 渡鸦磨着牙道:“这你也知道?” “所以你不能打我!”边定此时在心中对着夏初感恩戴德,还好他记得对着渡鸦嘱咐了这么一句。 “谁说我要打你了?”渡鸦挑眉,磨牙反问。 “那你要干嘛。”边定见他面带狞笑,不寒而栗。 “你不是一直想要跟我学武吗?如今他不在,我正好得空了,好好调教你一番。”渡鸦放开了他,潇洒的站立,又抬起胳膊对着边定招了招手,示意他放马过来。 边定愣在原地傻眼。 往日里,渡鸦若是开了这个金口,他可不得欣喜若狂的扑上去。 可眼下,当他缺心眼呐? 渡鸦这哪里是打算教他,明明是打算拿他撒撒气。 边定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了两步。 “趁我还有耐心,还能指点你一二,否则……”渡鸦冷哼了一声,也不再看他。 边定却是心中了然,若是自己主动点去挨揍,还能学个一招半式。 若是自己被动挨揍,那就只能是,被一顿胖揍了…… 横竖都是要挨打,不如能捞点好处是好处。 往日里,他是想都不敢想。 如今被逼到这个份上,也就使尽了浑身解数扑了上去,和渡鸦过起招来。 渡鸦倒是没用内力,怕一不小心当真将他给打死了,只是耍着招式与他对招。 “速度太慢。”渡鸦虽未回头,却轻而易举的接住了边定背后的一拳。 顺势一拉,便是一记漂亮的过肩摔。 边定“噗”的吐了口鲜血。 “腿不够力。”渡鸦折腰而让。 边定搭在他肩上的脚踝落空,劈成了一字马。 渡鸦反手一巴掌将他扇出了几丈远,俊俏的小脸瞬间便肿了起来,赫然可见清晰的五指掌印。 “拳不够硬。”渡鸦右臂格挡了一拳。 只见身子一震,轻轻一推。 边定又飞出去几丈远,“噗”的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来。 如此一天下来,边定面上鼻青脸肿,嘴里血沫横飞,身上腰酸背痛,整个人精疲力竭。 他以为被摧残了一整日,渡鸦总能泄了火放过了他。 结果半夜里,渡鸦拿着夏初留下的伤药和玉肌膏,喂他吃下后,第二天边定脸上淤青渐消,外伤见好。 又是一条生龙活虎,容光焕发,可以挨揍的铮铮铁汉了。 夏初走了的这半个多月,边定备受凌虐,苦不堪言。 隔三差五便要去信一封追问归期。 要是人再不回来。 好歹玉肌膏,也得送两瓶回来先……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交换的秘密 边定的信一早就到了寒飒手中,可是昨天萧慕白就吩咐过了,今日不许任何人进弄梅居,连暗卫都被撤了出来。 这当口,他是万万不敢吱声的。 而酒醉的萧慕白清醒之后,手中拿起枕边的玉肌膏,陷入了往日的沉思之中。 小的时候,他约莫着还是六七岁的年纪。 父皇有次去母妃的寝宫用膳,萧慕白趁着两人不注意的时候,拾起皇上的酒杯,偷偷拿到桌底一饮而尽。 等到琦妃发现他人不见了的时候,派人满宫满院的寻找。 最后在桌子底下,发现他已不知睡了多久。 琦贵妃看了看他身边的酒杯,叹了口气将他抱到床上。 结果,他喝完那一杯,居然睡了整整一天。 琦妃吓了一跳,甚至还召来了御医。 确定他只是醉了,守着他到夜间醒来才斥责了他。 但是,以后也再不许他饮酒了。 后来,他十岁生辰的时候。 又被许温澜唆使着喝过一次,喝完也是醉倒了。 第二天清醒之后,便见许温澜坐在他床边一脸的愧疚之色。 他撇了许温澜一眼,见他满面自责,不由心中一软,温声安慰道:“我无事,不过是多喝了几杯而已。” 谁曾想,许温澜见他醒了。 面色瞬间化为惊喜,语气带着极度的愉悦之音,对着他道:“你昨天只喝了一壶你知道吧?” 萧慕白揉了揉头疼的脑袋,从床上爬了起来,喝了盏茶道:“应该是吧。” 许温澜更来劲了,随着他来到桌前坐下,神神秘秘的对他挤眉弄眼道:“那后面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吗?” 萧慕白哪里记得清,抬头一脸迷茫的看着他。 许温澜未语先笑,随后就着他的杯子喝了一口茶后,便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给他描述了,他昨夜里喝了一壶酒后,干的那些糗事。 萧慕白越听,眸子里的寒光便越盛,寒光越盛,那双小手便攥的越紧。 而许温澜此时还在砸吧着嘴继续说着:“慕白,原来你爬树的技术这般好,“嗖嗖”的就上去了,只是再让你下来时,你坐在树杈上,指着那些个树枝哭的稀里哗啦,硬说那些树枝是蛇,死活不肯下来。” 许温澜说到此处,还特意停顿了一下。 完全未曾在意那张面色黑沉黑沉,眼里都能飞出刀来的萧慕白,兴致盎然的问他:“想知道你最后是怎样下来的吗?” 萧慕白剜了不知死活的许温澜一眼,唤了殿外的寒飒进来。 小声吩咐了他一句,没一会便见寒飒手里提着一捆绳子,屁颠颠的跑来。 萧慕白便将许温澜五花大绑的,给吊在了殿外的大树上,抬头眯着眼看着他道:“我倒是想知道,如今你要怎样下来?” 从那以后,萧慕白甚少饮酒。 偶尔碰上重大的日子浅酌两杯也从未超过半壶,尚且还有理智。 直至他十三岁那年出宫,贪杯出了件大事之后,便是滴酒不沾了。 昨夜里见夏初兴起,他想着饮个两三杯应当无妨,岂料六年未曾喝过,居然一杯就倒了。 记忆中隐约想起夏初帮他上药时清凉的触感,和用毛巾替他轻柔擦拭面颊时,吞吐的温热鼻息。 萧慕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身去桌上喝了杯茶,发现茶叶居然未曾换过,刚想唤人进来,又记起今日里,这弄梅居的人都被他谴退了。 不由自嘲的笑了笑,去里屋换了件衣袍。 刚刚穿上外袍,听见外屋有声响。 他以为是夏初进来了,正在系着最后一根带子准备出去。 一抬头,却看见屏风外是个婀娜多姿的少女身形,不由的蹙眉带着薄怒道:“不是吩咐过,今日不用人来伺候,你是哪个院里的丫鬟?” 屏风外的少女却恍若未闻,一边踩着轻快的步伐,一边向里间走去。 随着她的莲步轻移,身上的罗裙发出叮叮的银铃响声。 萧慕白心中不悦,冷下脸来,出声呵斥道:“谁准你进……”萧慕白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少女已经走了进来。 她内里袭着一身白裙飘然素淡,外罩有粉色的纱衣。 纱衣隐隐透着些衣裳的华美雀纹,裙摆及袖口用银白色祥云的梁锦镶边,服帖的拢在她身上。 丝带垂落脚踝,身形纤长匀称。 肤若凝脂,两腮润红。 仿若一朵刚刚开放的琼花,白里透红,分外可爱。 而腮边的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又凭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 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 而那眸子,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灵动无比。 此时,正眼角含笑,两瓣不点而赤的珠唇牵起一抹狡黠的神色,对着他戏谑道:“萧慕白,你不是可以闻出我身上的药草味么?” 而萧慕白的口型正卡在“来”字上。 是以,他此刻舌尖抵着上齿,嘴唇微启,随着那声“萧慕白”的声音响起,系带子的手也僵在原地。 整个人宛若一尊巧夺天工的精美雕塑,伫立在原地。 夏初见他系了一半的带子正在缓缓松开,自然的便向前踏了两步,帮他系好后,仰面正好对上了他低垂的睫毛,和满目惊诧的双眼。 他的眸色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像是洒了一层灰。 灰如点漆的深色之中,又夹杂着一丝欣喜和不安。 萧慕白退后两步,捏了捏眉心道:“我昨天酒醉,逼你今天换女装给我看的吗?” 这话说完,轮到夏初愣在原地,片刻后甚至低头看了看自己。 唔,虽然她正值发育,日日束胸,委实有些影响,那也不至于看不出来,她眼下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儿身吧? 萧慕白正在头疼的回忆自己昨晚还逼他做了哪些过分的事情,鄙夷自己兽心昭昭,竟然如此不堪。 心念一转又觉得不对,夏初也不是那种任他搓圆捏扁的人。 难不成…… 萧慕白兀然抬头,却见夏初一双乌黑鎏金的双眸,瞳孔正微微缩起,傲气凌人的看着他。 此刻她秀眉微蹙,丰润的红唇泯出一丝讥笑。 “我姓夏名初,乃是萧国夏候府唯一的嫡女,夏初!” ------题外话------ (捂脸)萧慕白终于不用每日灵魂拷问自己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盟约 侯府嫡女四个字,在萧慕白的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了花。 萧国人人皆知,候府的夏侯爷只有一位嫡子,姓夏名初。 如今夏初身着纱裙,娉娉婷婷的立在他的面前告诉他。 夏候府有的,从来都只是一位嫡女。 这如何不叫人震惊…… 难怪她要他屏退了弄梅居里所有的人,连暗卫也不许留下。 这就是她要交换的秘密,委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萧慕白震惊的不是她的身份。 夏候府内是位嫡子又或是位嫡女,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夏初这个人。 她这个人。 是名女子。 夏初是女子,单单只是这一件事情,让他欣喜若狂。 这段时间,他一度认为。 认为自己…… 萧慕白眼波流转,黑如深潭。 轻薄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释怀的笑。 那笑意渐深,凤尾一般的眼角撩得越发俊朗。 他凝着夏初如狐般的灵性双眸,上前一步浅语呢喃:“阿初,我是萧国的墨王,是梁国乔将军的三公子,是你的,萧慕白。” “怎么,你也知道我是皇上内定的太子妃?若是娶了我,便是要被册立为太子的?”夏初往后退了两步,面色带着些许吃惊。 萧慕白嗤了一声,不屑道:“你以为我稀罕那些?” 夏初点了点头,心下稍定对着他道:“如今我们互相表达了诚意,秘密也交换完成,可以正式盟约了吧。” “那是自然。”萧慕白又上前了一步。 身上的冷冽之气尽敛,浑身散发着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 他明明没有笑,可是那双深幽的凤目,此时却布满了盈盈的笑意。 “你坐下。”夏初止住了他上前的脚步,头疼的扶额。 习惯了向来冷峻又颐指气使的萧慕白,忽然见他风情了起来,真是招架不住。 萧慕白没有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已是极为抑制怕吓到了她。 此时闻言,倒是顺从的坐了下来。 夏初也在他的对面落了坐,眉头轻蹙道:“我还有件事跟你商量。” “但说无妨。”萧慕白心情很好,觉得此刻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会满足于她。 “梁王不是不愿意嫁女儿给月风挽吗?不如由我替了她们去。”夏初双臂交叠,含笑等着他应允。 萧慕白的脸,瞬间便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他万万也没想到,夏初要商量的是这件事情。 “你看上月风挽了?”萧慕白面色难看,语气沉闷。 “你胡说什么呢,我又不是真的要嫁给他,只是权宜之计,一举两得而已。”夏初白了他一眼。 “不行。”萧慕白面色稍霁,语气虽然温上了一分,却还是不容置疑的否决。 “为什么啊?你舅舅不愿意嫁女儿,我不是正好帮了他一把。”夏初一拍桌子。 “他不舍得嫁女儿,你倒是挺舍得自己。”萧慕白剜了她一眼斥道。 难怪月风挽会对她感兴趣,怕是初次相见,便识别了她是女子的身份。 萧慕白不由攥起了拳头,夏初在他身边这么久。 他虽羞耻的期盼过,却从未怀疑过她的性别。 真是一叶障目。 这也怪夏侯爷瞒的太过滴水不漏,从诞生那日就开始瞒起。 谁会想到,顶着出生就是太子妃的尊容不要,硬是让她女扮男装了这些年。 萧慕白看向夏初,虽然也是杏眼桃腮,灵气动人。 可毕竟才芳龄十四,也还算不上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究竟为何会被月风挽看上的? “萧慕白,我已经问过寒飒了,西域境内有着天然的瘴气,若是你的表妹们嫁过去,那可真是逃不出来,而你们想救也救不了。至于我嘛,你知道的。”夏初神色得意,扬着下巴看他。 “那也不行。”萧慕白面色已然带了丝愠怒。 “可以先让你舅舅收我做个义女,我顶着公主的身份先与他订亲,以年龄未够为由,来年再大婚。这样我便可以先亲近于他……”夏初计划还未说完便被一声冷哼打断。 萧慕白一把攥住了夏初的手腕,浑身都四溢着危险的气息。 “你还想亲近他?我没有告诉过你,他玩的女人,都够你在五国各开一间青楼了。”他冷着脸皱着眉,扬着下巴质问。 夏初皱巴着一张脸,唤了一声:“疼。” 萧慕白才惊觉自己失手用了些力道,松手之后才发现夏初肤若凝脂的手腕上,赫然现出一道勒痕。 他起身去了床边,拿起昨夜她留下的那瓶玉肌膏来替她擦拭。 “不用了,这一会就好。”夏初往后缩了缩。 萧慕白眼睛微眯,看了过去。 夏初便老老实实的将手腕又伸了出来,“啧”了一声道:“你当我这玉肌膏是金疮药那么不值钱呐。” “够买你的玉肌膏一辈子拿来涂着玩了。”萧慕白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印,扔在桌子上。 “什么玩意儿这么值钱?”夏初闻言好奇的用另一只手拾了起来,边看边问。 只见那枚印信是纯金打造,刻了个图腾,图腾上隐约还有个“白”字。 “这枚印信在萧国和梁国的大型商铺都能使用,譬如,你昨日下午逛的那些商铺。”萧慕白面色如常。 给的也毫不心疼,语气也很平淡。 仿佛只是给了她一个寻常的物件儿。 “那些店铺都是你开的?”夏初闻言却是手抖了抖,一脸惊色的看向萧慕白。 “不然你以为我昨日为何会那么快寻到你?”萧慕白嘴角牵了抹笑。 随即又想起昨日里不仅寻到了她,还看见她和月风挽在一处热络的说着话,那笑意便凝了起来。 夏初见他面色僵了起来,赶紧将印信揣到袖中,生怕他反悔要了回去。 “你刚刚说萧国京城里的大型店铺也能用?”夏初掂了掂袖中的印信确定了一遍。 萧慕白点了点头道:“饮味斋没有被萧言竣输给你的时候,也是可以用的。双圣客栈,华彩坊,雅月亭这些地方皆可。” 夏初听的两眼放光,掂着印信的手又紧了紧。 淦。 萧慕白真是个好东西,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啊呸。 怎么能说他是东西呢。 他不是个东西…… 第一百六十章 达成协议 萧慕白看着她那副财迷般的可爱摸样,神色不由的柔和了下来。 “这些东西我都可以满足你,但是代嫁,你想都不要想。”萧慕白一说起此事,心中还是升起一股怒意。 “哎哟。”夏初先是娇嗔了一声,接着肃了肃面色道:“我刚刚说要接近月风挽,是因为他是西域的摄政王,而皇上当年中过西域的毒,我娘亲死于这种毒,包括你身上的寒毒,八成也是出自西域。” “父皇的事,我也只知一二,此事连我都没有查清楚,更不能让你去涉险。”萧慕白神色还是坚决。 “可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一般人根本进不去西域,西域里的人也很少出来。此番月风挽来梁国联姻正是个绝佳的机会,况且,我们只是暂时订亲,没准不用等到大婚进西域,我便把消息套了出来呢。”夏初可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皇上和娘亲的毒正是一筹莫展,完全没有头绪的状态。 此时,难得有个插手的机会,她如何能放弃。 “若是查不出来,你还真打算嫁进去不成?”萧慕白厉声喝问。 “那也就走个过场嘛,进了西域我再找个机会出来,到时候是他摄政王理亏,也怪不到梁国的头上。”夏初不以为意。 “万一你逃不出来呢?”萧慕白不敢想那个后果,所以他不愿夏初尝试。 夏初却是盈盈笑道:“我这些年在山上吧,唯独两样东西学的不错。一是医术,二是轻功。我若要走,西域的屏障对我而言形同虚设。自然,更是没人能留的住我。” 夏初说完见萧慕白还是冷着张脸不答应,便接着柔声哄道:“再说,我们也未必会走到那一步,先解决了两国的联姻之急,拖的一时再议可好?” 萧慕白心中明白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若说能从西域安然无恙回来的,恐怕还真是只有夏初了。 可是,大不了多花些时间筹谋,他也不会同意让夏初去涉险! “萧慕白!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就拍拍屁股走人,回了萧国他月风挽拿我也没辙,你再去收拾烂摊子,反正眼下我要去打探打探西域的消息嘛。”夏初伸手拽了拽萧慕白的衣角,连吼带嗔,最后竟是撒起娇来。 语气软软糯糯,涤荡着萧慕白的心弦。 “我只允你假意订亲,之后无论你套没套到想要的消息,我们都启程回渝城,至于嫁入西域,想都不要想。”萧慕白叹了口气,终是无法拒绝那双秋水漪漪的剪瞳。 “好。”先答应了再说,日后的事,谁知道呢,夏初狡黠的笑着应道。 “我是不是第一个知道你女子身份的人?”萧慕白看着眼前这张如花笑靥,不由脱口而问。 夏初蹙眉思索了一会道:“不是。” “你还告诉谁了?”萧慕白的眼睛眯了起来,余光撇了她一眼。 夏初摇了摇头道:“怡香楼的李欣兰是自小跟着我娘的贴身婢女,她自然是知道的,别人就没了呀。” 萧慕白面色乍暖,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想起了那位青梅,不确定的问了句:“那自幼与你在山中一起的青梅,是位素爱蓝色的女子?” 夏初白了他一眼,她不是说过梦安是她心中最好的女子了嘛,见他一副不依不饶的双眸盯着自己,只好又对着他说道:“是,那位女子名唤蓝羽樱。我这次回京便要接她下山,到时引荐你们认识一下,那可是天下最最好看的女子。不过,你可不能心生歹念。” “我只对你心生歹念。”萧慕白突然倾上前去,在她的耳边呢喃。 夏初脖颈处一阵酥麻,耳根也涨红了起来,连带着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容也染上了一层绯红。 “咳,我去换身衣服,我们出去吃饭吧。”夏初右手握拳,置于唇边轻咳了一声。 往后让了一让,岔开话题。 “我还没有看够你穿女装的样子。”萧慕白打量着眼前娇羞的少女。 此时面带桃红,如花似月,搭着一身粉色的轻纱白裙更显清丽淡雅。 只是,肩膀那处有些褶皱相叠。 萧慕白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那里竟是用银针绞在了一起。 他不由单唇勾起,抬手上前,凝着她的双眸魅惑的说道:“看来你还不太会穿梁国的衣服,这里本就是该是露肩的。” 萧慕白说完将两边肩处的银针轻轻一拔,衣袖一坠,平滑圆润的香肩便露了出来。 冰肌玉骨,吹弹可破。 夏初柳眉淡淡的蹙着,她精致的脸蛋上漾着一层浅浅的狐疑之色,让她原本清丽出尘的容貌凭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 “真的假的,你莫不是在诓我?”夏初诧异而言。 这件衣裙本来昨日下午她是挑给苏浅乐的,尺寸对她来说本就略大了一点,早上她一个人在屋子里还捯饬了半天,最后实在拿肩膀那处缺口没办法,只能用银针给绞了起来。 “没成想阿初喜欢的竟是这般奔放的样式,回头我命人给你多做一些,也好让你不枉来一趟。”萧慕白的目光移向她的前襟。 那里领口微开,因为衣裙稍大一些的原因,并不十分服帖。 却完美的呈现了她平整的肩线,和一字形的锁骨。 萧慕白将目光定格在那美到无可挑剔的锁骨之上,那半明半暗的骨窝忍不住便兴起了无限遐想。 此时他方才明白,许温澜往日里常说的那句话。 有一种风情媚惑,不在皮肉,也不在身姿而在骨骼。 这想必就是他常常心心念念的美人骨吧…… 夏初随着他的目光一把捂住前襟,转身向屋外走去。 萧慕白看着她折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临走时还娇嗔的撇了他一眼,眸含春水轻波流盼。 头上梳成的分肖垂鬓,斜插着一根狐狸头的银簪。 垂下的青丝从他身前飘过,有几缕荡了起来,便轻轻的拂在了他的面颊上。 萧慕白看着闪身而过的香娇云嫩秀靥压花,自然的伸出手去拉了一把。 夏初本是急着迈步向前,被他忽然一拉。 原本惯性向前的力道便弹了回去。 落在了一处臂弯里…… 第一百六十一章 恍了心神 弄梅居院子里的百合,紫薇、郁金香、美人蕉…… 被高悬在天空一轮火热的骄阳蒸晒着。 盛夏的风,夹杂着些许热浪推送过来,空气里充满了甜醉的气息。 萧慕白单手环住盈盈一握的纤细楚腰,在她的耳畔低声戏谑:“阿初,你的房间在那边……” 萧慕白的下巴悬在夏初的香肩之上。 低头戏谑时,胡茬便不经意的蹭到了肩膀上面,有些隐隐的刺痛和酥麻。 夏初曲起胳膊,用肘向后使力,抵在了萧慕白的胸膛之。 他吃痛微微松手,夏初身形一闪已是五步开外的位置,嘴硬的对他说道:“我方才是故意走的那边,准备取些水来着。” 萧慕白“啧”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眼,唇边泛起一丝讽意笑道:“你这般粗鲁,若想冒充公主,还得送进宫里好好学学礼仪才是。” 夏初正向自己屋中走着,闻言回眸一笑。 右手放在左手上两手握拳,位于腹部中央。 右脚向后撤了一步,两膝微曲,颔首低眉,微微伏身,对着萧慕白盈盈一礼。 见他吃惊的模样,方才心中得意。 回身举步,款步姗姗,仪态万千的回了屋子。 萧慕白吃惊是因为刚刚夏初行的,是梁国皇宫里的礼,并且行的堪为典范,极为标准。 夏初得意是因为上辈子跟着琦贵妃学习宫规的闲暇之余,缠着她说了些梁国的风土人情,也顺带学了这边的礼仪。 没想到上辈子没机会用上,眼下倒是在萧慕白面前显摆了一回。 等她换回了男装在出来时,便见着寒飒立在门口候着,见夏初出来恭敬的递上了书信。 书信共有三封,一封是边定自己写的,赘述了自己如何惨遭凌虐,日日过的生不如死。 第二封是萧梓穆的,信中说了一些沿途趣事,还有即将到达古皖的日子。 第三封是秉文的,信中交代了霍天炀案子的始末经过,赵兴文的回京,和萧言竣的迎亲队列已经出发了。 夏初让寒飒候着,自己回屋去回信。 她先是让边定在坚持个月余,至于萧梓穆算着日子应该已经到了古皖,只要他依着嘱咐,乔装打扮入了城,该发现的应该也就发现了。 剩下的,还是要看他如何抉择。 再者,便是回信让他安置好一些人。 最后,才提笔给秉文回了封信,让他好好招待赵兴文,至于他询问的归期,大概得要延期至夏末初秋了。 对于霍天炀的案子,夏初刚开始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上辈子也不知道萧言竣是怎么得知了这个秘密,挖出了骸骨,带着夏初去验的尸骸。 当时夏初看出了那些死后伤,便告诉了萧言竣。 萧言竣以此威逼利诱要挟了卓先德,最后在皇上的药膳里做了手脚。 当然,这些夏初也是最后才知道的。 这一世,这副骸骨发现的太快。 想必萧言竣还不知道此事。 是以,夏初也并未吩咐秉文格外去撬卓先德的嘴。 他只是将霍天炀的死因告诉了秉文,至于姚美珍的隐情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本来他还担心万一卓先德拒不认罪,要不要让苏浅安从他房中拿些荅栗去给秉文。 没想到秉文倒是自己找到了突破口,让他白担心了一场。 夏初将三封书信依次装好,出门交给了寒飒。 见萧慕白也正好从屋中走了出来,两人相视一笑,往一处走去。 “午膳还是在府里吃吧,宫里来了口询,让我过进宫一趟。”萧慕白轻轻拈去落在夏初肩上的花瓣温声说着。 “噢?那便正好带我一起进宫就是,赶紧让我做个假公主,也好让我光明正大的接近月风挽。”夏初随着他一边走着一边说。 萧慕白两指轻弹,在夏初的额上起了个暴栗。 只是比起往常,那力道大概也就用了十之一二,他冷着面色道:“别仗着自己轻功好医术高就无法无天,月风挽这个人……” “我知道,昨天寒飒跟我仔细说了月风挽这个人,弑君弑父,心狠手辣。”夏初打断了他的话,带着丝不耐。 “你倒是会挑人问,他也倒是什么都跟你说。”萧慕白说完回首瞥了一眼,远远跟在身后的寒飒,目光如炬。 寒飒骤然被萧慕白的双眸一扫,不由心中胆寒,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做错了些什么。 “此话何意?”夏初挑眉询问。 “我初入梁国的时候,曾派他去仔细打探过西域的消息,你逮着他问,算是问对了人。”萧慕白没说的是,当年他派了三组人马分批查探。 每组十人,最后回来的,也只有寒飒一人而已。 “难怪,我说西域皇室的秘辛,他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夏初点了点头,恍然明了。 “你看,我的人都把你当成了半个主子。”萧慕白侧脸看他,语气带着些许讨赏的意味。 夏初却是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的人不是被你药在了墨王军里?” “那明明是你自己药的。”萧慕白不认,撇回脸去,下巴轻扬。 “那还不是你逼的。”夏初不依,略带娇嗔。 “这会儿让他们来也赶不及了,你就别惦念了。”萧慕白听着她的娇嗔,抬手挑起了她的下巴调戏了一下。 寒飒见状索性驻足停在了原地,还好酒菜早已备好置于亭中,否则要是让下人们看见这一幕可如何是好。 夏初一把打开他的手,正想呵斥于他。 却见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斑驳的打在萧慕白俊美无暇的脸上。 他今日袭了一身淡蓝色的锦袍,不复以往日复一日的着玄色衣袍,整个人更显清爽风逸,墨染般的发丝在清风的吹拂下,张扬飞舞。 一张俊逸至极的脸,挂着风流戏谑的笑意,凤目含情,眉梢带意。 褪去了冷漠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烈日下的萧慕白有着不一样的风姿绰约,宛若天地间挥毫泼墨而成的如画美卷,让夏初微微愣神。 一时,竟分不清。 是被骄阳刺痛了眼,还是被他恍了心神。 第一百六十二章 联姻 “怎么了?”萧慕白见她双眸轻眨,还以为她被风沙迷了眼。 夏初见着一张俊脸慢慢放大,才猛然回过神来。 慌忙转过头去,岔了个话题问道:“梁王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两人此刻已经走到亭中相对而坐,萧慕白夹了一块肉放到夏初的碗中说道:“好事成双,胡国也有意和梁国联姻了。” 夏初一边咬了口肉咀嚼一边思索,上辈子也没见胡国跟梁国联姻。 不过那时,之前与赵家军的那一仗倒是胡国大获全胜。 莫非是因为眼下兵败,又俱萧国报复,这才意欲和梁国联姻。 胡国此时若是想要找个盟国,思来想去还真是非梁国不可。 毕竟胡萧两国已是累世之仇,而蒙族又与萧国刚刚联姻。 至于西域,距离他们太远,又知之甚少。 唯有梁国,兵强马壮,还可守望相助。 “胡王这是准备嫁自己的闺女,还是求娶梁国的一位公主?”夏初一边夹菜一边戏谑。 “倒是没有说的直白,颇为隐晦。”萧慕白伸手拭去她唇角的肉孜,在湿巾上擦了擦。 “如何隐晦?”夏初现在也习以为常,见他伸手过来,连本能的躲开都没有了。 “往年的这个时候,东郊的密林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狩猎。胡国也会派人前来参加,两国竞技,互示友好。只是今年,胡王说他的宝贝女儿也吵着要来,还望梁王也能同带些青年俊杰前往。”萧慕白对于夏初的顺从颇为满意,缓缓给她解释了一番。 “这还隐晦啊?就差说白了让梁王将皇子们都带去,让公主挑选一番了。”夏初撇了撇嘴。 萧慕白现在见着夏初这般姿态,只觉得小女儿家的娇憨一显无疑,自己素日里当真是眼拙,平白揪了那些日子的心。 “就没人发现过你女扮男装吗?”萧慕白心中泛着疑虑。 以往不知道时,也只觉得他略微瘦弱,长相过于清秀。 现在再看,脑中时不时便会浮现香肩毕露的画面,浮想联翩。 “没有啊,谁会想到夏候府里原本是位嫡女呢。”夏初不以为意。 “你莫要得意,月风挽八成是已经看出来了。”萧慕白斥了一句。 如今再回味月风挽的那声阿初,心中便无名火起。 “不能吧。”夏初仔细回想了一番,觉得未曾露过破绽才是。 “不然你以为他对你如此热络,是好了男风不成。”萧慕白冷哼了一声。 夏初点头“噢”了一声,再抬眼时已面带狡黠之色笑道:“萧慕白,你这是在夸我秀色可餐?” “就你这姿色,还不如月风挽自己个儿好看。”萧慕白鄙夷了一眼,语气刻薄。 “萧慕白,原来好男风的是你!”夏初见他夸一个男人比自己长的好看。 而且,还是事实! 她内心受了打击,反唇怒怼。 萧慕白正在喝汤,被她的一句话给呛到,咳个不停。 夏初幸灾乐祸的在旁拍手而笑,见他咳的久了,还是好心的递过去一块湿巾。 萧慕白瞪了他一眼,接过湿巾,捂着唇角顺着嗓间浊气。 这话说的。 真是,他差点也以为自己好了男风…… 夏初见萧慕白冷了脸色,不敢再皮,乖巧的扒拉着碗中米饭,吃完了后擦了擦嘴起身道:“走吧,带我进宫。” “我还没吃完呢。”萧慕白没好气的斥了一句。 夏初神色一悻,随即又坐了下来,双手托腮看着萧慕白用膳。 渡鸦吃饭也很是斯文,细嚼慢咽。 可是,却少了萧慕白身上的那份贵气。 只见他唇齿轻启,吞咽无声,举手投足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夏初看着他吃饭,甚至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扒拉一碗。 原来秀色可餐是这个意思? 而萧慕白被夏初的双手托腮,太过少女的姿势弄的心神荡漾,见他目不斜视的凝着自己,甚至还咽了口唾液。 萧慕白突然觉得眼前的美食索然无味。 只想,吃点别的…… “走吧。”他泯了口茶润喉,推了碗筷,清咳一声。 夏初应声而起,随着萧慕白前后出了亭子。 寒飒瞅着萧慕白步伐轻盈,眼角含春眉梢带喜,轻薄的唇角隐隐含笑,不由放下心来。 之前被他目光如炬的一撇,撇的心中发毛,惴惴不安到现在。 见着夏初眉目浅笑的跟在身后,不由感慨,还是少爷好使。 两人出了乔府,旭镜备好了马车,萧慕白和夏初便往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梁宫的礼仪你是跟谁学的?”萧慕白想起了夏初那盈盈一拜,心中不免好奇,那是皇室里的礼仪,不是普通的梁国礼节。 “唔。”夏初一时有些语塞。 总不能告诉他,是跟你娘学的吧…… “以前碰到一位贵人,她恰好精通,我便学了。”夏初主要也是不想骗他,便言词含糊。 “你以前可是在一直山上的。”萧慕白不买他的帐,斜眼撇他。 “是啊,是在山上啊,那就是在山上碰到的。”夏初没辙,只能信口胡诌。 萧慕白冷哼一声,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搪塞,索性懒得理他。 夏初见他闭目养起神来,才轻呼一口气,若是萧慕白再问下去,她就要为白若霏杜撰出一位师娘来了。 随着马车的颠簸,夏初一个重心不稳,被猛的甩向了对面,她刚刚正在思索着姿蓝山上,恍了恍神,才被颠了过去。 此时抬头,正好落进了对面萧慕白的怀中。 她赶紧起身退到对面坐好,夏天的衣裳本就轻薄,双臂间仿佛还残留萧慕白刚刚环住的温热。 两人相视一眼,又都略微尴尬默契的略开。 狭小的空间里迅速升温,两人的面颊都微微潮起了红晕。 而此时正在驾车的寒飒微微一笑,边上的旭镜还在斥责他道:“你还敢笑,那么大的石头你看见了还偏偏碾轧上去,驾车驾成这样,等会公子下来仔细扒了你的皮。” 寒飒“啧”了一声,白了他一眼不屑道:“你懂个屁,到底是太年轻。” “装什么少年老成,一会有你好果子吃。”旭镜见他一副洋洋自得的摸样怒怼。 寒飒冷哼了一声,也不解释。 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没准,还真有好果子吃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梁国王宫 未时日昳,梁国天禄城的宫门外。 寒飒停下了马车,摆好了交杌,对着里面恭敬的唤道:“公子、少爷,到宫门外了。” 车门随即打开,萧慕白先行下了马车,夏初紧跟其后。 旭镜见夏初微晃,便抬手准备扶他一把。 却被一道凌冽的寒光剜了一眼,转头看见了面色黑沉的萧慕白。 不由的,就往后撤了撤。 寒飒在旁捂着嘴偷笑,眼见着萧慕白抬起了胳膊,让夏初搭在小臂上走了下来。 两人向着宫门走去,出示了身份牌。 寒飒伸出食指,对着旭镜幸灾乐祸的指了指后,赶紧尾随了上去。 旭镜则是一头雾水的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快步跟了上去。 夏初随着萧慕白穿过宫门,跃入眼帘的便是宽敞的大道,和坐落在树丛中的宫殿,一个个露出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 在湛蓝的天空下,那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 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 萧慕白领着他穿过一片水域,石壁上清泉溅落的水珠跌入潭中。 滴答、滴答…… 广玉兰临水而栽,洁白的花瓣腼腆地开满枝条。 一旁的柳树袅娜地垂下细长的柳枝,随着微风拂过水面。 宛如少女揽镜自照,欲语还羞。 明媚的阳光透过盛开的木绣球,绣球荚蒾,花开满树,洒下碎金般的亲吻,斑驳的树影映射在两个人精致的面容之上。 影影绰绰,明暗不一。 一缕淡淡的清风,带起似雪的花瓣飘飞,旋转,漫天飞舞,最后依依不舍的飘向远方。 若有似无的香气浮动在空气之中,萧慕白看着即将到达的宫殿侧脸问道:“怕吗?” “怕什么,梁王还能吃了我不成。再说,我是来救他女儿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夏初撇了撇嘴,吸了口空气中的香甜气息。 梁国的皇宫,比萧国的皇宫添了几分雅致。 而萧国的皇宫,又比梁国的皇宫多了几分庄重巍峨。 他倒是更喜欢这里多些,萧国的皇宫未免太过冰凉肃穆。 “我倒是多余担心你。”萧慕白宠溺一笑,见他面色如常,放下心来。 “多谢乔公子关心。”夏初盈盈一拜,嫣然一笑,起身随着萧慕白入了殿内。 而殿外的寒飒跟旭镜相视一愣。 旭镜面色惊诧,少爷刚才行的是女子礼仪吧? 寒色则是面色尴尬,心中想着,少爷歪了歪了…… “你们都下去吧。” 随着一声肃言厚重的声音响起,殿内的宫人鱼贯而出。 夏初抬眼打量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面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 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 “王上。”萧慕白对着他双手交叠,至于头顶下移行了一礼,夏初便随着他行了同样的一礼。 梁王眼角的余光瞥向了夏初,对他未行参拜之礼略感不满,双眸转到了萧慕白的面上探询。 “舅舅,咱们先说事儿,等会自然就要介绍到他。”萧慕白也没想到夏初胆子这么肥,见了一国之君也不跪拜。 得,不跪就不跪吧,他兜着还能咋地。 而夏初见他们两人向一旁走去,自己也是毫不见外的去另一旁寻了个座。 跪拜? 想的美,萧国皇帝都免了他的跪拜之礼,让他来梁国跪拜,被皇上知道了胡子还不得气歪了不成。 再说,上一个想让他行参拜之礼的人。 眼下,还躺在赵家军的营帐内动弹不得呢…… 夏初见着萧慕白正对着梁王侃侃而谈,而梁王的神情坚毅,双眉微蹙,眉宇间隐约流露出一丝忧虑之色。 他的双唇紧抿,令他的神情倍显冷峻。 梁王听完萧慕白的提议后,打量起对面神色自若,倚窗而坐的少年。 “他是萧国人?”梁王微眯着双眸问道。 “他是我信奈的人。”萧慕白随着他的眸光看了过去。 只见那少年乌发束着青色丝带,一身青衫绸缎。 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面系着一只香囊,外罩软烟罗轻纱。 眉长入鬓,秀挺的鼻梁,白净的皮肤,一双灵秀的杏核双眼。 此刻,正侧目打量着窗外的花团锦簇。 深黑色的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泽,午后的骄阳从窗外洒入,凭添了一分慵懒出尘的俊俏身影。 “依朕看来,她是你的心上人。”梁王收回目光,看着萧慕白双眸里的一汪春水,直白的戳破。 萧慕白面色微红,却未出言反驳。 “这些年来,我见你心性冷毅,还以为没有姑娘能入的了你的眼,好不容易遇见个,你也舍得往月风挽那狼嘴里塞?”梁王挑眉斥了一句。 “不是我要塞,他自己上杆子往里送,我拦不住,还不如帮他一把,免的他孤军奋战,反而多生事端。再加上,正好也能解了舅舅的燃眉之急不是。”萧慕白叹了口气,显得颇为无奈。 “朕封她个公主事小,只是那月风挽你也知道心性如何。朕可不想日后毁了你的一生,让素音怨朕一辈子。”梁王还是觉得此事太过冒险,不愿答应。 “不会的,只是借公主的名义假意订亲,待他们相处几日,若能觅得消息最好,若是寻不得,我也会带他回渝城。这段日子我也会派人保护他,至于他自己,舅舅也莫要小看了他。”萧慕白没想到,早上自己还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过才半日的光景,如今倒是由他来劝着梁王。 “你打的如意算盘,这次忽悠了月风挽。一年后他来迎娶,我将你男扮女装给丢出去?”梁王双目怒视,对着他斥责。 “这,我自然不会置之不理。这事一年后交予我解决,舅舅大可安心。”萧慕白对着梁王言辞凿凿郑重承诺。 “既然你执意如此,便将她留在宫中,过几日正好带她参加围猎,再赐婚给月风挽吧。”梁王素来知晓,他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更改,便索性随了他的意。 萧慕白正有此意,点了点头。 梁王对着倚窗而坐的少年招了招手,出口唤道。 “你,过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相送 夏初应声款款而来,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的立在了梁王的面前。 梁王面露赞赏之色,对着他道:“以后,你就是我梁国的素冉公主,梁思白。” ??? 淦,这是什么鬼名字? 思白…… 他思个鬼思。 “王上,咱能不能换个名字?”夏初嘴角抽了抽,还是斗胆问了问。 “你若是不愿就罢了,本王正好不欲答应此事。”梁王双眉皱起,挥了挥手。 “别啊,不换就不换呗。”夏初扁了扁嘴,余光瞪了眼唇角含笑的萧慕白。 “瞿寿。”梁王对着宫外唤了一声。 “奴才在。”屋外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嗓音,随之疾步走来一个宦官对着梁王恭敬的问道:“王上?” “拟旨,冷宫柔妃的女儿梁思白如今被接了回来,放在皇后的名下养育,赐封素冉公主。”梁王对着瞿寿吩咐。 “是,奴才这就去办。”瞿寿应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又被梁王唤了一声:“你还是先将素冉公主送去王后那儿吧。” 瞿寿应了声是,刚要领着夏初走,便听见萧慕白在旁说了一句:“还是由我送过去吧,回头再与王上商议围猎之事。” 梁王意味深长的看了萧慕白一眼,最后嗤笑了一声,挥了挥手。 瞿寿见状便先行退了下去。 “梁思白,走吧。”萧慕白走到夏初的身边,唇角勾起一抹动人心魄的魅笑。 夏初头皮一麻,对着他无声的“呸”了一口,抬步先行迈出了殿外。 殿外候着的寒飒见着夏初一脸怒气的迈了出来,小心肝不免跟着颤了颤。 再抬眼瞟了瞟身后跟出来的萧慕白,却是春风满面,便又将小心肝放回了肚子里。 “你们两就在这候着吧,我去去就回。”萧慕白对着二人吩咐了一句,两步便追了上去。 “认识路吗你,走的倒挺快。”萧慕白戏谑了一句。 夏初闻言傻了眼,他确实不认识路啊,只好白了他一眼问道:“往哪儿走?” 萧慕白失笑,为他引了个方向,面色突然正经起来道:“思白这名字委实不错。” “确实不错,一个慕白,一个思白。委实像是一对兄妹,甚好。”夏初冷哼了一声,边走边回。 萧慕白的脸色垮了下来,在夏初的额上开了一记暴栗。 那力道,自然是用了十足。 夏初吃痛,捂着额头反手锤了他一拳。 那力道,在萧慕白看来,倒像是娇嗔。 “王后人很好的,你不用拘束,后宫中唯有古妃娘娘跋扈些,她的一双儿女,四王子和六公主也是颇为嚣张。”萧慕白轻声叮嘱。 夏初温顺的“嗯”了一声,看了看萧慕白鄙夷的脸色,应该是非常不喜那三人。 “王后膝下无子嗣,想必你去了,她也会欢喜。”萧慕白微不可微的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惋惜。 “无子嗣还能身居后位?想来梁王也是对她极为宠爱。”夏初闻言却是着实惊讶。 寻常百姓尚还推崇着七出三不出,光是无所出这一条,就够群臣所指了。 “梁国的王宫也是颇为复杂,王上也不是事事都能如意的。”萧慕白若有所思,感慨了一句。 夏初默然,这皇权的中央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沾满了血腥,污浊与阴谋。 却又让人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进去不容易,出来就更难了。 放眼现在的五国,哪个也干净不了。 “若是想我了,倒是可以施了轻功出来寻我,正好我也未曾亲眼见识过。”萧慕白一本正经的说着。 夏初嗤笑一声,这人什么时候开始说个三句就没个正形了? 他从小那么勤勉的学轻功是为了飞出去找他的嘛? 他当年那是为了,找萧言竣的…… 如今,前往蒙族迎亲的队列已经出发了。 他也得赶紧解决了这边的事情,才好赶回去贺他大婚才是。 “想什么呢?”萧慕白见他神色有些惘然。 “想着该给萧言竣备份什么样的大礼,才能配得上如今煜王殿下的大婚。”夏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我这个四弟是如何惹到你了?”萧慕白曾经用了京中的所有情报打探,结果只是更加确定了,他们二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你不是素来便知道我看他很不顺眼。”夏初撇了撇嘴。 “所以,你看萧梓穆非常顺眼是吧?”萧慕白语气里泛着丝丝酸意。 “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夏初边走边说,突然发现身边的人没了。 一回头,才发现萧慕白驻足在了原地,目光冷冽的看着他。 “既然如此,你当初何不以侯府嫡女的身份嫁了他,让他做了太子,哪里还需你现在如此费尽心机。”萧慕白周身的凉薄之气四起,一如往常那般拒人于千里。 夏初见他眼角有着凛冽的寒光,嘴角泛着丝丝缕缕的嘲讽之意。 肃杀孤清却又盛气凌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与冷漠。 一如他们初次相见那般,让人心生畏惧。 许久未曾见他这般摸样,夏初的以字还含在口中,扁了扁小嘴接着道:“以前,我欠过七殿下一个大恩,总是要还的。” 萧慕白见他未曾动过以身相许的念头,心念一松。 唇角微扬,踏着步子轻快的走了过去。 夏初见他寒意尽敛,狡黠的笑了笑,一边后退,一边不知死活的接着道:“不过你这个法子倒是甚好……” 萧慕白的唇角抿成了犹如刀锋般的冰冷弧线,剑眉微挑,凤目轻抬,眸光缓慢的自下而上扫进夏初的一双杏眼里,语气中透着难掩的杀伐之意。 “阿初,本王未曾听清,你再说一遍?”萧慕白声音虽轻,却煞气无边。 “我说以身相许真是个烂法子,自当殚精竭虑助他一臂之力才是。”夏初不禁抖了抖,堆起一张笑颜秒怂。 在大梁的王宫都敢自称本王了,看来真是气的不轻。 夏初见他仍然肃着张俊颜,赶紧上前两步,扯了扯他的衣角,星眼如波,尽显凄楚之姿。 萧慕白冷着张脸,伸手置她的额头。 见她双眼紧闭,却仰面抬头。 长而微卷的睫毛不停颤动,仿若受惊的羽翼不停振翅。 终是叹了口气,不忍弹下去。 食指微曲,轻轻刮了刮她秀挺的鼻梁…… 第一百六十五章 素冉公主 夏初做好了心理准备,来承受额上的一记暴栗。 结果等了半天,却是鼻子上传来一阵酥麻的触感。 诧异的睁开双眸时,正好看见萧慕白的指尖一闪划过,对着他佯怒了一句:“还不赶紧走。” “噢噢。往哪边来着?”夏初回身疾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对着萧慕白问道。 “那就是了。”萧慕白绷了张脸,屏着笑意,指了指不远处的宫殿。 夏初在原地等了他两步,随即两人一起并肩而去。 不一会,夏初便看见了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黄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玉安宫’。 “乔公子。”殿内的宫女一早便迎了出来,见了萧慕白后行了一礼。 “析芷,你怎么出来了?”萧慕白挑眉问了一句。 “王上刚刚派人通传过了,王后娘娘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让奴婢出来候着。”析芷恭敬的回禀。 萧慕白点了点头,与夏初一同进了宫门。 析芷领着他们穿过了正宫,来到了寝殿的花园旁。 假山流水之间,雾气飘渺。 一位肌肤似雪,颊似粉霞,不盈一握的柳腰,正娉婷袅娜地倚在水亭雕花木栏旁。 水光潋滟之中,国色天姿之貌隐约幻现。 “王后娘娘,乔公子来了。”析芷侧在一旁唤了一声。 那位女子闻声慕然回首,莞尔一笑。 对着萧慕白招了招芊芊柔荑的素手,大红色的蔻丹更显十指嫩白。 萧慕白领着夏初走了过去,对着她行了一礼,唤了一声:“王后娘娘。” “这位便是皇上提到的梁思白了?”王后颔首示意后,便将目光移到了夏初的面上询问。 “王上通传的倒是快,我还打算亲自引荐一番。”萧慕白笑了笑。 “他是见你殷勤,想着你或许会带她四下逛逛,便着人让我先行准备。”王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萧慕白,眉眼含着笑意娓娓道来。 夏初听着皇后对于萧慕白说话的口吻颇为熟络,甚至连本宫这种尊称都没有用上。 “这段时日,便劳烦娘娘多为照拂了。”萧慕白看了眼夏初,对着王后托付。 “你的人,我自然会用心的。”王后颔首示意,应承了下来。 “那我便先行去与王上议事了。”萧慕白对着王后行了告辞礼。 “析芷,送送乔公子。”王后吩咐。 析芷应了声是,领着萧慕白出宫。 萧慕白临走时掠过夏初的面前,口型比了‘等你’二字。 夏初无声的呸了一口,目送着他的身影,直至没入了转角处。 “陌白这还是头一次对一位女子上心。” 夏初的身后传来王后的轻声感慨,他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乔陌白。 夏初浅浅一笑,对着王后回道:“是,我们交情匪浅。” 何止是匪浅,命都相连着呢。 “既然是王上和他嘱托的,你便记在我的名下。正好我膝下无子,这玉安宫里太过清净。”王后拉着他坐在了木栏旁,开始闲话家常。 夏初见她一代荣华,天香国色。 许是未曾生育过孩子,身姿仍然窈窕有致。 细看上去,也不过将将三十出头而已。 他本来还想问一问为何没有子嗣,又觉得此言怕是不妥,便咽了下去开口道:“我自幼便没有娘亲,王后若是不弃,我也十分愿意结一结,这段母女的缘分。” “陌白看上的女子自然是极好的,以后你便是我的素冉公主了。”王后将她的手置于掌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是,母后。”夏初甜甜一笑,梨涡显现,分外可人。 “素冉生的一副杏眼桃腮,眉目如画,打扮起来定是极为好看。”王后抚上她的面颊,浅笑盈盈。 “母后天人之姿,雍容华贵,我刚刚在廊下初见,还以为是位娉婷的少女呢。”夏初眼神清澈,语气真挚。 哄得王后掩面而笑,极为开怀。 “母后与陌白似乎颇为熟络?”若说王上是他的舅舅尚且可以理解,但是王后与他也毫不生分,倒是颇令夏初意外。 “我和他的母亲乃是金兰之交。”王后默了一会,斟酌一番方才开口。 夏初见她说的是母亲不是母妃,不由轻蹙了秀眉,试探的问道:“他的母亲是指梁素音?” 王后闻言脸色微变。 连梁王都不知道夏初的具体身份,王后自然也是不知的。 是以她刚刚回答夏初的时候,还是有所保留。 此时听她说到梁素音的名字,才吃了一惊,对着刚刚回来的析芷吩咐:“你先下去守着,别让人来打扰。” 王后见着析芷退了下去,才余悸的看向夏初问道:“陌白连这也告诉你了?” 夏初只好点了点头,这哪里还用的着他说。 “我出生于名门裴氏,和素音的母家乔府乃是世交。 我们自幼便是手帕之谊,一起长大。 五年前的一天,王上将陌白带到了我的面前。 告诉我,这是素音的孩子,记在了乔将军的名下,名唤陌白,位列三子。 时光荏苒,有生之年,怕是再难见素音一面。 却没想到,还能见一见她的孩子。”王后的神情陷入了往日追忆,眸中也升了些许雾气。 “难怪母后待他极为亲厚。”夏初恍然。 “陌白本身也是个讨喜的孩子,自从那年之后,每年的夏季,他都会在梁国居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常常进宫陪我闲话家常,带些素音的书信给我聊以安慰。”王后说起萧慕白泯了愁思,唇角牵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看来母后倒是与他情同母子。”夏初面上点头,会意一笑。 内心却是万般震惊,难怪萧慕白能在梁国开了那么多间商铺,甚至连汀兰水楼都是他的。 原来,他每年的夏季,都神不知鬼不觉的住在梁国? 别说这些年来无人知道,就算上辈子,他也不知道…… 夏初心有余悸,上辈子萧言竣视他为洪水猛兽,却又始终不敢对他出手,真是他最为明智的抉择。 还好他早早的就抱上了大腿…… 转念又想起刚才萧慕白临走时,他还对着萧慕白“呸”了一口。 咳。 他应该是不会记恨的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事不好 萧慕白自然是没有放在心上,若是被夏初呸了一口便要记恨。 那此刻,夏初怕是早已经被他,剐了百八十遍了。 萧慕白回了宣明殿和梁王商讨围猎的事宜。 此番,胡国既然有意想要嫁一位公主过来。 适龄的王子,自然都是要去的。 除了早已成婚的大殿下和三殿下。 四殿下、七殿下、九殿下都还未有正妃。 月风挽那边也要邀请,这次多了西域的使团,安全方面更要布置的极为谨慎才是。 梁国现在看似炙手可热,求娶赐嫁两国相邀。 可越是这个当口,越是出不得半点纰漏。 萧国如今是权相当道,梁国也是好不到哪去。 五年前镇守契熙城的古子松,杜撰了一个名目,侵略了梁国边境的渝城。 一时间,狼烟四起。 两国边境百姓,民不聊生。 萧慕白也是那次请兵出征,一举夺回了渝城。 梁王借此调回了古家军,派遣了乔将军前去驻守。 萧梁两军握手言和,百姓相安无事。 这两年甚至兴起了商贸,和谐共处了起来。 而调遣回来的古子松卸甲负荆,跪在宫门外请罪。 名义上让王上收回兵权,行动上却压迫着梁王不得不表面安抚于他。 古子松借坡下驴,主动提出去镇守西域。 协办大学士古佑年身为古子松的父亲,自当率着朝中重臣附议,迫使梁王应允了下来。 如今,梁王朝中受着古佑年蚕食着王权,朝外还忌惮着古子松手中的兵权,后宫中还有位古妃恃宠而骄,膝下还有古妃诞下的四王子梁绍光,意图登上太子之位。 是以,他眼下最信任的人。 居然是梁国的墨王,妹妹的儿子。 自他登基以来,朝中不臣之心的人太多了。 他为了肃清王室,从一早便开始筹谋。 那些萧慕白名下的大部分产业,全是由他一手为萧慕白奠定。 萧慕白十三岁重伤那一年,梁素音传了封手书回来。 梁王便安排了乔将军三子的身份。 待他十四岁出征,梁王隐秘的和他见了一面,带他回了趟梁国。 没想到萧慕白比他想的还要能干,以乔陌白的身份暗地里培植了不少隐秘的人。 而他明面上又乐善好施,虽然鲜少在城中露面。 却是声誉远播,广受爱戴。 “陌白,梁王的位子,你还是不愿继承吗?”梁王看着萧慕白聚精会神测图的脸,叹了口气。 自打发现萧慕白天资聪慧,隐忍坚毅,他便动了传位于他的心思。 屡屡想要将他改记在裴皇后的名下,却总是被他一再推脱。 眼看着朝中四王子梁绍光拥护之声日益渐盛。 与其让这梁国的王权沦落到了外戚的手中,还不如传给自己亲手培养的外甥。 萧慕白闻言皱了皱眉头,头也不抬的回道:“舅舅,你也知道我是个英年早逝的命,帮你稳固江山还可以,坐这个江山我是委实不行。” 这些年来,梁王比萧国的皇上还要焦心他的病情。 每年他回来的夏季,都要派各种大夫乔装为他诊治。 眼下,虽然夏初说能治好他。 但是,这个消息万万不能让梁王知道。 一想到夏初,萧慕白素来冷峻的面容便柔了几分,唇角不经意的牵了抹浅笑。 “都要死了还笑,让你找的白若霏在萧国也是毫无音讯吗?”梁王见他不知死活,不由怒斥了一句。 “都要死了你还硬要传位于我,如今你身子硬朗,我可是没几年好活了。”萧慕白撇了他一眼,不以为意。 往年也总说这句话,只是以前总归是带了些酸楚。 如今,话还是原话。 意境,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少说这种混账话,让素音听见了还不得以泪洗面。”梁王怒目圆瞪。 “那你也少说这种没谱的话,回去告诉了母妃,还不得吓得她花容失色。”萧慕白反唇相讥。 “你近日来,倒是话多了不少。”梁王狐疑的看他。 萧慕白闻言却是不再说话了。 “看来朕的思白对你影响颇深啊。”梁王冷哼了一声。 萧慕白的身子,瞬间僵了一僵。 “虽说月风挽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可是那副皮相也是美的妖颜惑众,你也不怕你的心上人,把持不住。”梁王见他还是不语,便开口激道。 “他不会的。”萧慕白忍了半天,还是出言驳了一句。 梁王“啧”了一声,笑的意味深长。 果然一提起这位姑娘,他便忍不住了。 他下午的时候打量了夏初几眼,虽然清丽出尘。 但也算不上人间绝色,也不知究竟是哪一点让萧慕白情根深种。 三千弱水,却独独取了那一瓢。 “王上,大事不好了。”殿外的瞿寿,慌慌张张的入了宣明殿,神色不安的禀报。 梁王刚刚正在沉思,被瞿寿大呼小叫之声打断。 一双眉头皱了起来很是不悦,看他忧心忡忡的摸样,不由沉着声开口问道:“何事让你失了分寸?” “素冉,素冉公主她……”瞿寿看了看梁王欲言又止。 “她怎么了?”萧慕白停下了手,面色冷了下来,回头疾声厉问。 “她将四王子给打了……”瞿寿苦着张脸,这可如何是好。 萧慕白闻言倒是舒了口气,甚至轻笑出了声。 瞿寿也是第一次见着乔家公子展颜一笑,一时间被他明朗英俊的笑颜恍了心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小声嘟囔了一句:“乔公子你还笑呐,古妃娘娘在玉安宫闹起来了。” 萧慕白闻言泯了笑意,对着梁王行了个告辞礼道:“看来王上要头疼一番,我便先行回去了。” “朕的素冉公主这般顽劣,你不跟过去看一眼?”梁王冷哼一声。 这小子的心上人惹了事,他倒好,脚底抹油想着先溜为敬,烂摊子毫不客气的直接丢给了他。 “王上哪里的话,素冉公主温婉贤淑,大方得体,想必是四王子有了逾越之举,才惹的素冉公主不悦。这是王上的家事,我就先回去操心王上的国事了。”萧慕白说完就走,倒是丝毫也不担心夏初会吃了亏去。 梁王嗤了一声,看着萧慕白离去的背影对着瞿寿吩咐了一句。 “过去看看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公主打人了 瞿寿在前面惴惴不安的引着路,梁王跟在后面也是阴沉着脸。 萧慕白看上的人胆子也太肥了吧,孤身一人,竟然敢在梁国的王宫里打了四王子。 虽然他也不喜欢这个儿子,但是萧慕白总不会平白钟情于这般鲁莽的人才是。 他倒要过去瞧一瞧,让萧慕白青睐有加的独一瓢。 除了鲁莽,还有何特别之处。 梁王人还未走进玉安宫,远处便已经听见了古妃娘娘扯着嗓子在那喊:“我让你们拿下这个贱人,你们还等什么?” 梁王闻言便皱起了眉头,脚下的步伐更是快了几分。 前面的瞿寿刚要宣喊王上驾到,被梁王伸手制止。 玉安宫内传来少女厉声的质问:“凭你们也配来擒本公主?” “冷宫贱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贱货,还真把自己当嫡公主了。”古妃冷哼了一声,疾声呵到。 只是,古妃此刻的宫裙还在‘滴答滴答’的落着水珠。 额前的刘海,也揉在了一旁,顺着脸颊滚落着水珠,没入了衣领。 梁王这些年来,也未曾见过古妃如此狼狈的摸样。 不由心中好奇,在宫门外驻了足,看起戏来。 “析芷,给本公主掌她的嘴。”夏初抬眼看了看古妃,面色阴沉的吩咐。 析芷唬了一大跳,张着嘴蠕了半天,才不确定的问道:“公主殿下要掌谁的嘴?” “她!”夏初手指之处,如剑出鞘,盛气凌然,眸光冷冽。 析芷看着那指尖之处,居然是古妃娘娘,不由惊了一呆,转眼求助的看着王后,对着她扁了扁嘴唤了声:“娘娘。” 王后见状也是惊着了,她本来正跟夏初闲话家常,古妃娘娘忽然带着四王子梁绍光登门造访。 “妹妹见过裴姐姐了。”古妃这话看着亲昵,听着的语气却是趾高气扬,不屑一顾。 夏初心中便不悦了起来,看了看王后,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想来,古妃这态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位是古妃娘娘。”王后颔首示意,拉着夏初起身引荐了一番。 夏初被王后捏了捏手心,不情不愿的正准备行礼,古妃身后的梁绍光倒是走了上来,伸手便准备摸一把夏初的脸,神情还颇为傲慢的开口戏谑:“哟,好俊的小公子。” 夏初折腰让了一让,反手就是一巴掌。 直接扇的梁绍光转了两圈,一屁股坐在地上。 瞠目结舌,整个人都傻了。 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对着古妃喊了句:“母妃,他打了我?” 身后尾随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只是那下巴,还是惊的合不起来。 古妃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梁绍光右脸,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那浮肿起来的脸蛋上,还清晰的显出了一个巴掌印。 那巴掌印分外匀称,甚至可以看出那只手,骨节分明,纤细修长。 而罪魁祸首,正在日光下伸出了那只柔荑嫩白的手,在骄阳的照射下,显得越发若削葱根,滑若凝脂。 夏初满意的看了两眼,再翻了个手面,方才收了回来,检查起指甲有没有刮伤。 “王后!”古妃怒目而视。 “人是本公主打的,你那么大声唤我母后为何?”夏初走到王后的面前,“啧”了一声,毫不遮掩满脸的嫌弃之色。 “你就是王上刚封的公主?”古妃冷哼了一声,斜眼撇她。 “正是。”夏初拔下了头上的银簪,立直了身子,竟是比踩了高跷的古妃还要高了半头。 本来她穿着男装只显瘦小,不显欣长。 她原本着男装时,刻意压低了声调。 现下恢复了原本洋洋盈耳的嗓音,青丝飞舞。 众人此时方知,原来是位风华正茂的少女。 而这身高若为女子,那便是少有的亭亭玉立,宛若鹤立鸡群。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居然胆敢掌掴四王子的嘴?”古妃本想抬手给她一巴掌。 不经意又撇到了自己儿子肿着的脸,那手便硬生生的给缩了回去。 只是仰着头,恶狠狠的瞪着夏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都敢摸我的脸,我凭什么不能掴他?”夏初反唇相讥。 “那他不知道你是刚刚册封的公主。”古妃努力拔着声调,企图声势上压倒她。 “我还不知道他是王子呢。”夏初嗤了一声,转向了梁绍光,她上身略略前倾,眼睛微眯着问道:“喂,你刚才给我母后行礼了吗?” 梁绍光本能的身子,便往后靠了靠,捂着脸说:“我忘了行礼,你也不能打我!” “你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王子,我凭什么不能指教你一番?”夏初冷哼了一声。 收回身子看向古妃,行了个标准的见礼,道了一句:“古妃娘娘,恰好本公主封号素冉,这巴掌,权当给他的见面礼吧。” “王后!这就是你要养在膝下的好女……”古妃怒气冲冲的边说边往皇后身边走去。 突然众人眼前晃了丝身影,边听见“噗通”一声。 随着声音看去,古妃娘娘却是忽然从木栏旁落下水去。 那池子虽然不深,但是古妃再抬头起身时,却已狼狈不堪。 众人赶紧将她拉了出来,她尖叫一声喊道:“素冉你敢推我!” 众人看向夏初,刚刚古妃越过了她,向王后走去。 她此时还维持着背对着王后的姿势,耸了耸肩,摊了摊手表示无辜。 而王后就更不可能了,古妃还没走到她面前呢。 “就是她推的,本宫分明是被推倒的,你们给我将她拿下!”古妃从池子里走出来,浑身都在滴水。 众人看了看夏初,一时也不敢上前。 “我让你们拿下这个贱人,你们还等什么?” 这便是最初梁王在宫外听到的那句嘶吼声了。 析芷见着王后还在愣神,不由的放大了声音又唤了一句:“王后娘娘。” 王后此时,被析芷再次喊了一遍,才醒过神来,忙对着夏初唤了句:“素冉。” 夏初回头对着王后嫣然一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接着,便见夏初双手负在身后。 也不使唤析芷了,自己闲庭漫步的走了过去。 古妃不自觉的便往后退了退,气势全无。 直到她退到了假山石壁上,古妃艮着脖子硬气的叫嚣道:“怎么,你还真敢打本……” 她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啪”的一声。 只见夏初轻蔑的笑了笑。 那一巴掌便狠狠的,刮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威仪 伴随着古妃娘娘唇角溢出的丝丝鲜血,和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瞿寿差点就喊了出来,被梁王一巴掌拍在头上。 他看了看梁王阴晴不定的面容,分不清究竟是喜是怒。 可眼下,古妃和梁绍光都被掴了耳光。 古妃娘娘的嘴角都被打出了血丝,四王子的脸肿的都有了一节指高。 瞿寿看着梁王的神色,居然还没打算进去。 “大胆贱人,你知不知道本宫是谁?”古妃的脸渐渐变了色,眉毛拧到了一起,眼睛里迸发出一道道刀一般锋利的光,大声的呵斥。 “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刚才本公主不是才给你行过礼吗?古妃娘娘。”夏初见她端出了一副六宫之主的架子。 便理了理衣袂,正了正领口,拉了拉袖子,顺了顺青丝。 虽然整的是男装,手法却是端庄的皇家之仪。 她本就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冰泉。 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直视。 她脊背挺的笔直,一颦一斥,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之气。 眉梢眼角堆砌的藐视之色,更是凭添了几分冷傲之感。 绝代风华无处觅,玉安殿前花始红。 跟她摆架子? 她上辈子身为太子妃,被当作一国之母培养了十年。 论气度,还会输给一个妃嫔? 真是笑话。 古妃被夏初一整套行云流水的姿态震的心神崩裂。 冷宫里出来的孩子,怎么会这般雍容华贵,那周身的凌人气势,不像个公主,倒像是一位正宫娘娘。 王后虽然位居中宫多年,却一直柔弱隐忍,都未曾见过她艴然不悦。 是以,古妃娘娘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 什么才是母仪天下的,威仪…… 而在门外冷眼旁观的梁王,也被夏初骤然而发的皇家威仪为之惊诧。 之前在宣明殿的时候,她敛了周身锐气,尽显慵懒散漫。 没成想,此刻居然让他看见了如此咄咄逼人的皇家气焰。 萧慕白这小子,究竟是将谁给拐了来…… 古妃虽被夏初的气度震慑,可是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怎么也得扳回一城。 否则,还如何在这后宫立足。 今日,必然要将她拿下问罪。 “就算刚才你仗着自己是王上亲封的素冉嫡公主,教训绍光本宫拿你无可奈何。可眼下,你知道本宫是王上的古妃娘娘,居然还敢以下犯上,仅凭这一条,王后也护不住你。”古妃的眼里迸射出势在必得的自信。 “古妃娘娘,你刚刚说我是冷宫里出来的什么?”夏初唇角泛着讥笑,余光看向她的神色,却是视她为蝼蚁般的蔑视。 “什么?”古妃皱眉,见她根本不屑正眼看自己,便探究的望向了扶着自己的心腹宫女佟露。 “娘娘,您刚才说她是冷宫贱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贱货。”佟露小声提醒了一句。 “我说你是贱货怎么了?”古妃艮着脖子仍然硬气的叫嚣。 “我生母虽身处冷宫,却还是王上册封的柔妃,按位分与你乃是平阶,只是眼下不得宠,便能被你平白侮辱称为贱人吗?”夏初傲视而立,嗓音冷冽,厉声斥责。 此时,正冷眼逼视着古妃娘娘。 她一袭青衫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 虽身着男装,却有着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冷艳。 跟着古妃尾随而来的一干宫人,全都不由自主的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实在是眼前的少女,光芒太盛,气势迫人。 “本宫……”自古以来冷宫里的女人,不都是被人随意践踏,甚至连卑微的宦官宫婢,都对她们冷眼相待,何曾有人会替冷宫里的女人说话。 是以,古妃当时唤柔妃为贱人还认为理所当然。 可现在,被夏初这么按位分的挑明,王上又确实未曾褫夺过她的封号。 若深究起来,确实是她的不是。 “本宫?呵,本公主可是王上亲赐的封号素冉。如今的母后贵为六宫之主,你居然胆敢唤我一声贱货,你是觉得王后,不配母仪天下?还是认为王上,当不得这天下之主?”夏初言辞凿凿,字字珠玑。 古妃见夏初怒视的不屑眼风,仿若一群乌鸦齐齐扑朔而至,用它们的喙将她啄了个千疮百孔。 她身形萧索,摇摇欲坠。 佟露虽然心有余悸,眼见着所有的宫人都退到了后方,也只能咬了咬牙上前扶了一把。 此时,坐在地上的梁绍光终于有了清醒的认知。 这个少女真的打了他! 不仅打了他,连他的母妃也一并打了! 梁绍光见所有的人都被夏初压迫的不敢与她直视,右脸火辣辣的疼痛,还在不停提醒他刚才耻辱的一幕。 他见着连母妃也吃瘪不敢吭声,便起身冲了过去。 “四王子!”王后见着梁绍光气势汹汹挥手而去,竟是怒呵了一声。 “四王子,你这一巴掌若是落了下来,本公主花容月貌的娇嫩脸蛋有了丝毫损伤,与西域的联姻,可就得由你的胞妹六公主去了。”夏初听见了脚步,却仍是不慌不忙的开口。 她语毕后,甚至还扬起了脸庞,向着梁绍光落手的方向迎了上去。 “绍光快住手。”古妃闻言赶紧大喊了一声。 现下,她才彻底明白为何夏初有恃无恐。 她本来只是听闻王上册封了一位冷宫里出来的公主,记在了王后的名下。 便想带着绍光过来瞧一瞧,打压打压。 别让王后误以为膝下有了记名的孩子就有了屏障,不知道谁才是这后宫中,真正的主人。 可谁曾想到,王上给了王后一个孩子,原来不是为了奠定她的位置。 而是,为了解决与西域的联姻。 这就说得通了,难怪会突然从冷宫里挑个孩子出来。 想来也是未曾亲近,少了骨肉之情。 正好适合搪塞给摄政王,嫁到西域去。 古妃恍然大悟,才赶紧出言阻止。 即便古妃不阻止,梁绍光的那一巴掌也停在了三寸开外。 却是不敢,再挥下去了…… 而门外看了一出大戏的梁王,终于开了威严的口。 “绍光,你这是在作甚?” 第一百六十九章 闷亏 梁王迈着步子,摆出一副刚刚驾到,不明所以的摸样。 梁绍光见梁王走了过来,赶紧收回了悬在空中的手,三两步跑了过去告状:“父王,她……” 可是,他话才刚刚开了口,便被古妃娘娘出言打断。 “王上,绍光一时不知,这位便是刚刚册封的素冉公主,冒犯了公主,惹的她不快,是绍光的不是。”古妃忍气吞声。 竟是第一次,在言语上软了下来。 “你这又是怎么回事?”梁王挑眉看向了浑身湿漉漉的古妃娘娘,出声询问。 “妾身一时脚滑,不慎落入这池水之中。”古妃虽然咬牙切齿,却还是得这般不情不愿的回话。 “噢?朕听闻你在这玉安宫大闹,才特意过来一探究竟,见你这般摸样,还以为爱妃被欺负了呢?”梁王明知故问。 “在玉安宫内怎么会被欺负,妾身正要带着绍光回去更衣,在跟王后娘娘辞行呢。”古妃看了眼王后,那目光如蛇如蝎。 “古妃娘娘这眼神看着,像是颇为期待素冉送你一程啊?”夏初见着古妃不善的目光射向王后。 心生不悦,裸的威胁起来。 “不用劳烦公主殿下,本宫这就带着四王子回去了,多有打扰,还望公主勿往心中计较。”古妃心中一寒,眼神示意梁绍光过来。 母子二人对着梁王行了一礼,古妃娘娘便拉着梁绍光转身离去。 那背影,既萧索又凄惨。 “母妃,这就放过那个丫头了吗?”梁绍光满脸的阴毒,语气不甘不愿。 “她是受封要与西域联姻的,惹了她撂挑子不去了,难不成还真让玉琪去?”古妃瞪了梁绍光一眼,怒目嗔道。 这几日梁王为了嫁谁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有了个人能羊入虎口,她便暂时忍一忍。 何况她今日怒急攻心,口不择言。 那轻飘飘的两句话,若是被素冉不依不饶的深究起来,即便仗着梁王的盛宠不会苛责她,但是传了出去,她声誉也会受损。 等到那死丫头嫁出去了,她再来和王后好好的交交心。 “可是儿臣忍不下这口气!”梁绍光捂着火辣辣的右脸,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这有什么忍不下的,她还以为是风光大嫁,殊不知,去了西域,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古妃的脸,浮上了一丝笑容。 只是那丝笑容,太过阴森,让人不寒而栗。 梁绍光想了想也是,就让月风挽,去好好折磨折磨他这个妹妹。 可千万别手下留情,最好往死里去辣手摧花。 但愿西域的摄政王不负盛名,才好解他的心头之恨。 他们哪里知道。 这桩梁国唯恐避之不及的婚事,却是夏初自己要来的。 梁王看着敛尽锋芒的夏初,正盎着盈盈浅笑走到了王后的身边。 此时,她正笑得干净无害,满面的纯粹童真。 他要不是刚才亲眼目睹,若是换了事后道听途说。 怕是也会认为别人在添油加醋,这般明艳的少女,哪里能让骄横跋扈的古妃吃了闷亏。 梁王先前不知为何萧慕白会对她青睐有加,现下倒是心中明了。 这两个人,都是外表宛若白兔,内里腹黑狠辣。 都不是个善茬,倒还真是般配的紧。 如此也好,王后一直过于软弱。 母家裴氏虽为望族,却畏惧人言,害怕落人口舌批判外戚干政。 是以,也甚少来宫中与她过多往来。 她虽贵为中宫之主,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如今身边多了这样一个孩子,他也就不用为她操心了。 梁王往年,也曾盛宠过王后。 可他越是宠爱有加,越是将她置于了众矢之的。 渐渐的,他来的越来越少。 知晓她吃了亏,也只能暗地里打点。 明面上,却是再不曾偏袒于她了。 这玉安宫,他也许久未曾踏足了。 他看着王后一身素白宫裙,蛾眉横翠粉面生春。 眉眼浅笑,正伸手替着夏初拂过额前的几缕发丝。 一如他初次相见那般,娉婷袅娜…… “王后这些日子过的可还好?”梁王上前一步,本想牵起王后的手。 却见她不着痕迹的拉上了夏初的手,对着他恭敬的回了一礼道:“谢王上记挂,臣妾过的很好。王上国事繁重,臣妾就不留王上了,正好也要带着素冉,去梳洗打扮一番。” 梁王的手,便僵在那里。 面色明显从方才的柔情似水,变的逐渐刚硬起来。 夏初眼见着气氛忽然尴尬,虽不知具体原由,却还是站在了王后的那边,对着梁王出言缓和:“母后说的极是,素冉总不能还穿着这身男装。” 梁王意味深长的看了王后一眼,终究是收回了手,再未多言。 瞿寿见着梁王转身,开口亮嗓:“王上起驾回宫。” 夏初看着梁王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蹙眉回头不解的问道:“母后这是为何?” “你还小,后宫之事太过复杂,不想污了你天真烂漫的性子。”王后摸了摸夏初娇嫩的面颊,柔声说着。 尽管夏初刚才护在她身前,看着可一点也不天真。 可毕竟她还只是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王后也只是认为她未知轻重,不通晓其中利害关系,才肆意妄为而已。 天真烂漫…… 夏初听着这四个字,心中泛起了涟漪。 她上辈子,确实是位天真烂漫的少女…… “那母后便带我去梳洗吧。”夏初敛了思绪,见王后不愿多提,便顺着她的意思灿然笑道。 随着两位娉婷女子的慢慢远去。 今日下午玉安殿内发生的事情,也被梁王手书了一封派人送去了弄梅居。 此时,月前烛下,挑灯展信的萧慕白,嘴角正扬着丝丝笑意。 他素来知道她是个不会吃亏的主,却未曾见过她亲自露出爪牙的那一面。 早知道,他下午便随着梁王去看上一眼。 信中描述的这般精彩,倒还真是错过了一幕好戏。 除了仔细述说了玉安殿的事情,梁王还追问他究竟拐了哪家的少女过来。 萧慕白不禁看了眼,隔壁夏初住过的那间屋子。 无论是哪家的姑娘,最后也都只能。 是他萧慕白的姑娘…… 第一百七十章 初入古皖 夏初的手书横跨了两国,落在萧梓穆手上的时候,他才刚刚进入了古皖城之内。 他看完了夏初的信,便带着辛涯出门,正好撞上了殷广波。 “少爷打算去哪儿?”殷广波简单的揖了一礼。 两人刚刚结伴出京的时候,殷广波对着萧梓穆太过拘束。 明明只有两人坐在马车之中,可殷广波那姿势雅正的,让萧梓穆看着,都替他累的慌。 于是萧梓穆便吩咐他:“不用如此拘束。” 殷广波闻言端正的行了一礼回道:“是,殿下。” 萧梓穆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难为他,在马车里还能将礼数行的如此周全。 “即是便服出巡,你日后便唤我少爷吧。”萧梓穆忽然亿起了送夏初回府的那一夜,苏浅安对着夏初唤的那声少爷。 “是,殿……少爷。”殷广波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 “以后不用再这般行礼了,随意一点,当我是寻常人家的少爷即可。”萧梓穆扶额头疼,伸手扶了他一把。 殷广波刚想行礼回话,那起身的势子便僵在那里,片刻后只好揖了一礼道:“是,少爷。” 随着慢慢相处的月余,殷广波终于放开了些。 萧梓穆温润如玉,待人和善,丝毫没有宫中皇子的跋扈气焰。 两人诗词歌赋,水墨丹青聊的兴起之时。 殷广波有时真的忘了,他是位皇子。 如今他们刚刚入了古皖城,找了间客栈住下。 原本殷广波是想去入住驿站的,却被萧梓穆拦了下来。 说是不要声张,先行暗访一番。 殷广波便随着萧梓穆去住了客栈,他回房收拾了一下,便出门正欲去询问萧梓穆是否出去吃点东西。 他们虽然未曾着急赶路,但也是舟车劳顿,还未曾好好的吃上一顿。 谁知刚刚过来,便正好撞见了即将要出去的萧梓穆。 这才揖了一礼,问他要去哪儿。 “正准备吩咐辛涯去唤你一声,我们去前厅吃点东西吧。”萧梓穆颔首示意,对着他道。 “我也正有此意,那少爷便请吧。”殷广波侧身请了一礼。 两人入了前厅,客栈大堂内却是无人用饭。 眼下已经是巳时隅中了,即便不是人满为患,也不该如此冷清才是。 萧梓穆寻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辛涯立在一旁,殷广波则是尾随着坐在了对面。 两人坐了好一会的时间,竟是没人招呼。 萧梓穆将眸光从窗外收了回来,看向柜台。 辛涯见状便出声呵道:“小二人呢?” 店内的小儿闻声而至,看了他们一眼惊讶的问了一句:“二位客官是要吃饭?” “那不然呢?”辛涯没好气的怼了一句。 “你们客栈不做吃食的么?”萧梓穆伸手制止了他的凶神恶煞,温声问了一句。 小二打量了两人一眼,萧梓穆虽然未穿太华贵的服饰,但显然料子也是价值不菲的。 至于殷广波的那一身,是秉文在华彩坊替他买的。 华彩坊三楼的衣袍,那也是十分昂贵的。 小二见他们衣着不凡,那欲言又止的神色终究是收了起来,回了句:“二位爷要吃点啥?” “来个寻常的四菜一汤吧。”萧梓穆随意吩咐了一句。 “那怎么行,来到古皖的第一顿,怎么也得由我来做东。”殷广波对着萧梓说完,转身又对着小二吩咐:“上你们这的四道招牌菜吧,在煲个鲜美的鱼汤。” “鱼没了。”小二看着殷广波眨巴了两下眼。 “那便煲个鸡汤吧。”殷广波皱了皱眉,换了个汤。见小二愣在那里,不由问道:“怎么,鸡也没有?” “有是有。”小二神情颇为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那便快去吧。”殷广波也未曾在意,吩咐了一句。 “那两位爷等着。”小二见状,便转身朝柜台走去。 辛涯见那个小二去了柜台,和掌柜交头接耳说了一通。 掌柜的眼睛,时不时便瞟了过来,等小二说完之后,便去了后厨。 “少爷,这客栈透着股不对劲。”辛涯皱眉俯身,在萧梓穆耳边说道。 “无妨,反正我们会住些时日,总会知道是哪里不对劲。”萧梓穆四下打量了一番。 辛涯闻言便直起了身子,虽未多言,但却更为警惕了。 约莫不到半个时辰,小二便将菜都上齐了,谄着笑道:“客官慢用。” “有劳了。”殷广波挥了挥手,客气了一句。 小二说着“哪里哪里”便退了下去。 殷广波四样菜都尝了一遍,许是自己的嘴,被茗湘苑里的厨子给养刁了,觉得口感委实不怎么样。 他见着萧梓穆神色倒是如常,分不出好吃还是不好吃。 “以后再请少爷吃顿好的吧。”殷广波觉得很是不好意思。 怎么说他如今也算是古皖的州判,虽未正式赴职。 总还想着,理当尽尽地主之谊。 “无妨,不用觉得我需要娇惯,这些饭菜对于百姓来说,应该也算是好的了吧。”萧梓穆虽然自幼娇生惯养,却还真是不计较这些。 他此次来古皖,虽是夏初的主张。 对他来说,也确实是一个体察民情的好时机。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殷广波虽然放开了些,但骨子里始终将他当个皇子,事事力求尽善尽美。 他先前寻了殷广波同路,一则是赏识他的才华。 二则,也是知道他是从长安城外,孤身赴京赶考。 没有裙带关系,算是底层寻常人家的孩子,途中也好询问些普通百姓的家长里短。 他心中惦记着夏初交代的事,简单的用了些饭菜,便唤了小二结账。 “说好了这顿我请,少爷可千万别跟我客气。”殷广波一把拦住了辛涯,转身便对着小二问道:“多少钱?” “五十两。”小二谄着笑回道。 “多少?”殷广波倒吸了一口凉气,惊了个呆。 一张清秀俊俏的脸蛋茫然失措,布满了讶异之色,整个人像被雷劈过的泥塑木雕人偶,就差头上冒点青烟了。 这倒真是不能怪殷广波没见过世面。 这么普通的一间客栈,这么拙劣的四菜一汤,居然敢要白银五十两。 一个九品文官的年俸,不过才三十三两白银而已…… 第一百七十一章 漫天要价 小二看着殷广波青黄不接的面色,不由砸吧了下嘴。 刚刚还挂着满脸的谄笑,瞬间便收了起来,冷着一张脸不屑道:“本来看你衣着还不错,原来竟是个没钱的,就你这样,还敢在客栈吃饭呐?” 殷广波的面色,便更加尴尬了。 临走之前,秉文倒是给了他五百两的银票,以备不时之需。 可他哪里肯收,出门的时候,给搁在了书案之上。 现在,兜里拢共不到二十两银子。 他哪里知道,这么几个菜店家会狮子大开口。 萧梓穆虽然没有银钱的概念,但是看他面色发窘,便对着辛涯使了个眼色。 辛涯会意,从怀中掏出了银锭扔在桌上道:“钱给你,话给我好好说。” 小二收了钱,那脸上立刻又开出了一朵花来,对着辛涯客气的赔礼:“是是,大爷教训的是,小的刚才委实急了点。” 殷广波这回可不敢拦着辛涯了,实在是囊中羞涩。 可他心里却是不甘的,对着小二斥了一句:“你们这叫黑店,不怕官府来查封吗?” “查封?”小二嗤了一声,却是笑了出来,看他的眼神,仿佛殷广波说了个天大的笑话,气喘匀了之后才接着道:“二位爷怕是第一次来我们古皖吧?” “是又怎么样?第一次来你们就能欺客了不成?”殷广波据理力争。 “小的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啊,但凡在这城里逛上一圈,就知道我们是不是欺客了。”小二本想冷哼一声,撇见了辛涯那张黑沉的脸后,还是堆起了笑容。 “此话何意?”萧梓穆蹙眉问了一句。 “爷您自己个儿去溜达一圈就知道了,别看这四菜一汤,过些日子你们要是再想吃,估计就得要一百两了。”小二说完拱了拱手便自行退了下去。 殷广波却是仿若又被雷劈了一次。 “少爷,我得赶紧去赴职,然后来查封这家黑店。”殷广波回过神来,身子前倾靠向萧梓穆,压低了声音说道。 “五十两很贵?”萧梓穆看着他如此惊慌失措,不由问了一声。 “那可不啊,如今江南富庶地区的佃农,一年也才产十石粮食,全卖了也不过区区十五两白银,少爷你现在觉得贵不贵了?”殷广波这才想起来,这位主子怕是都没自己花过钱。 这才打了个比喻,让他知道五十两纹银到底价值多少。 “看那个小二的口吻,已经习以为常,恐怕不是只有这一家客栈如此。”萧梓穆听了他这话,面色才变了变,眉目冷峻了起来。 殷广波这才明白萧梓穆的意思,他想要查封这一家店。 殊不知,这整个城里,或许每一家客栈都是如此。 那么官府,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如若官府知道,那便是蓄意纵容,官商勾结。 “我们先出城看一圈再说。”萧梓穆见殷广波面上浮现恍然大悟的神色,知道他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随即起了身,向店外走去。 殷广波赶紧跟了上去,辛涯也尾随其后。 三人在街市上走着,发现整座城都极为萧条,街道冷清,门可罗雀。 他们从京城来到古皖,这一路上大小的城池也曾入住过。 哪曾见过这般光景,即便是一个小镇,也要比这古皖热闹许多。 “少爷,你来看看这米价。”殷广波正蹲在一家米铺门口,对着萧梓穆唤了一声。 萧梓穆闻言走了过去,看了看那米的价格,居然一斤就要十五两,这百姓如何吃得起? “要买早点买,再过几天还得涨呢。”米铺的老板意兴阑珊,一副爱买不买的摸样。 殷广波闻言一张俏脸憋的通红,正要开口斥他,被萧梓穆拦了下来。 “你们这里的米,价格都是这样的?”萧梓穆抓了一把在手中,仔细看了看,也没有什么不同。 “欸,你可悠着点,撒一粒都得赔。”米铺的老板见他抓了一把,赶紧呵斥。 “既然问了你,就好好的给少爷回话。”辛涯将剑拔出了三分,对着老板斥道。 米铺两边的壮汉见有人寻衅滋事,便拢了过来,一副你再说一句试试的表情。 “我就是问一问,不必伤了和气。”萧梓穆笑了笑,将手中的大米置于盆中,又眼神示意了辛涯。 “就是嘛,好好说话。这位公子你放心,我们古皖别的不说,那米价去哪儿都是一样的,这是官府定的价格。”米铺老板见辛涯收了剑,萧梓穆又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 他本就生的俊朗,气质又温润。 这一笑更是让米铺老板如沐春风,便和他唠了起来。 米铺老板话音刚落,萧梓穆和殷广波对视了一眼,心中了然却又惊异。 他们一早便猜官府是知道此事的。 可没曾想,如今这城中的米价,居然直接是由官府定价的。 “不知这城中为何人这么少?”萧梓穆接着跟米铺老板唠了起来。 “公子一看就是外地来的,我们这地方年年闹饥荒,哪里比的了别的城热闹。”米铺老板也是感慨了一下。 萧梓穆却是皱了眉头,年年都闹? 他十四岁便上朝议事,虽从不过问,但是大体都是知道的。 可是古皖闹饥荒,却从来都无人上报。 “官府不曾赈灾吗?”萧梓穆出言问了一句。 “公子你就别说笑了,官府的事儿我也说不好。总之我们这的米价就这样,我真是好意,劝您呐趁早多买点备着,一天一个价啊。”米铺的老板说到官府便不欲再多言,话里话外都有了送客的意思。 萧梓穆识趣的起了身,对着老板道了声谢,便拉着殷广波走了。 两人顺着街市依次看了好几家米铺,价格果然都是一样的。 每家也打探了一番,皆是说到了官府便搪塞过去,闭口不言。 “少爷,这古皖城的人,哪里还能吃的上饭啊?”殷广波看着漫天要价的粮食,心弦直颤。 本来当着皇子的面,他委实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如今见着这番光景,难道还能让他睁眼说瞎话,奉承萧梓穆,如今这古皖的百姓丰衣足食吗? 萧梓穆点了点头,心中了然,对着殷广波道了一句。 “我们先去寻常百姓家看一看,再去官府!” 第一百七十二章 观音土 殷广波不用去看,也知道百姓的日子过的该是如何艰难。 可是,萧梓穆既然发了话,他也只能应了声是,起身向居民区走去。 百姓大部分的家门都是敞开的,里面家徒四壁。 留在屋中的多为老弱妇孺,一个个鹄形菜色,瘦骨嶙峋。 萧梓穆和殷广波上去搭话,也鲜少有人搭理。 直到后来辛涯掏出了一锭银子,给了一个孩子,才从他嘴里套出来,那些年轻力壮的人都去稍远一些的地方挖野菜了。 殷广波见那个孩子开了口,便过去想要继续套他的话。 可那孩子,却是什么也不肯说了。 萧梓穆见状,吩咐了辛涯去买几套寻常百姓的衣服。 辛涯应了声‘是’转身没入了一家农户里。 没一会,便抓着三套鹑衣百结的短褐走了回来。 萧梓穆唤了一声还在孜孜不倦套话的殷广波,三个人找了个地方,用短褐换了身上的锦袍,朝着稍远的城郊走去。 慢慢的看见三两的人群,正在郊外刨着野菜。 殷广波看着眼前虽然换了一身短褐,腰间却还佩着剑的辛涯说:“你就别过去了吧,怎么看也不像。” 萧梓穆闻言在地上摸了把泥,辛涯和殷广波还不知他要干嘛,便见着他往自己的脸上和衣服上抹去。 整个人瞬间显得脏兮兮的,他们再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你在这里等着吧。”萧梓穆也对着辛涯吩咐了一句。 辛涯只能应了声是。 殷广波没想到那把烂泥萧梓穆说抹就抹,一点也不矫情,心中不由泛起了一丝难言的情绪。 他从地上挑了两块棱角尖锐的石头,递了一块给萧梓穆。 萧梓穆不明所以,蹙眉探究的看向他。 “用来挖野菜的。”殷广波笑道。 萧梓穆点了点头,两人向着稍微密集一点的人群走去。 “这位大哥,每年都得这样过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萧梓穆皱着眉头苦了张脸,跟着旁边的一位骨瘦如柴的男子搭着话。 他起初见殷广波挖的熟练,在边上学着他的模样刨了半天。 结果,殷广波都刨出三四根了,他还一根都没挖出来。 而殷广波之所以挖的这般熟练,还得多亏了在北郊城外观音庙里住的那些时日。 萧梓穆挖不出来,索性便扔了石头,跟在他后面,掀起短打的衣襟来兜殷广波挖出来的野菜。 眼下,他怀中兜了六七根野菜。 衣衫褴褛,泥迹斑斑,颇有些落魄农家的味道。 “嗐,哪里有什么到头的日子。盼着夏季早点过去,秋收还能好过一点。” “大哥,我们是今年刚在这座古皖落脚的,哪成想会是这般光景,就靠着这点野菜熬到秋收啊?”殷广波脑子也活络了起来。 一边手脚麻利的刨着,一边也搭着话。 “我们城里的人想出都出不去,你们倒好,还自己个儿跑来受罪。”大哥感慨了一句。 “我们是来寻亲的,结果亲没寻着,盘缠倒是用完了,这才留了下来。”殷广波圆着谎。 “如今这古皖城里的人,出不了城吗?”萧梓穆在一旁适时的补了一句。 “年轻人若是没落户,就赶紧走吧,去哪里都比在这强。我们本地人是不允许出城的,不然壮年男子也早就跑完了。” “官府怎么会有这种规定?”萧梓穆挑了根大一点的野菜,扔到了大哥的篮子里。 “年轻人别拿这玩意不当回事,再过些时日,便是连这个都挖不到了,只能吃树皮和观音土了。”大哥好心提醒了一句。 萧梓穆闻言倒是愣住了,吃树皮他还能想象的到,观音土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转眼看向了殷广波。 殷广波却是面色一凛,皱着眉问道:“若是吃了观音土,就算不被饿死,最后也会被撑死,这根本就是饮鸠止渴啊。” “起初大家伙也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也没办法。人饿到一定程度,易子而食的都有,就更别提观音土了。”大哥的眼眶红了红,满面神伤。 易子而食…… 这回连殷广波也傻了眼。 他的家乡在富庶的江南,还未曾闹过饥荒。 观音土也只是听旁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偶然得知,易子而食简直想都不敢想。 “百姓都饿成这般模样了,官府还把米价定的那么高,良心都让狗吃了吗!”殷广波神色悻悻,义愤难平。 “就是因为收成少,年年交了粮食后被他们屯了起来。到了夏季在高价卖出,他们哪里会在意秋收之前会饿死多少人。”大哥早已习以为常,面上的神色都没什么起伏。 “官府不让你们出城是不是害怕你们告御状?”萧梓穆看着两人悲恸的表情,顾名思义大概也知道了易子而食的意思。 “头一年也是有不少人去了京城,却是没一个回来的,他们哪有什么怕的,我们也早就死了告状的那条心,官府不让我们出去,是指着来年还得耕种罢了。”大哥嗤了一声,自嘲的笑了笑。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萧梓穆将怀中的野菜,全都放到了大哥的篮中,又拉着殷广波起了身。对着大哥开口道:“这样的日子哪里还能过的下去,我们这就去官府。” “小兄弟,别去了,运气好被打出来,运气不好,命都得交代在那。”大哥见他们意气用事转身就走,对着他们的背景喊了一声。 两人相视一眼,面色都是极为难看。 这古皖城,看来不仅官商勾结,限制自由,甚至连人命也敢草菅。 辛涯见他们回来便跟了上去,三人朝着官府的方向走去。 “观音土是什么,你刚刚说吃了会被撑死?”萧梓穆如玉的脸,此时也是黑气沉沉。 “我也只是偶然听闻同窗提及,他们家乡曾闹过饥荒。那里的人饿狠了便会吃一种白色的高岭土,土质细腻没有那么多的砂石杂质,少吃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所以大部分的村民便称它为观音土。” “还真有能吃的土?”萧梓穆一开始还以为就是普通的泥土。 殷广波见萧梓穆误会了意思,接着解释道:“虽然吃点少量的观音土不碍事,但是吃多了会口干舌燥,而一旦喝水之后就会大量的膨胀。那些观音土膨胀之后,根本消化不了也排不出来,最后吃土的人,都是被活活撑死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送礼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古皖桥。 幼龄的孩童,口口唱诵着悲惨的歌谣,伴随着殷广波的叙述,一副饿殍满道的人间地狱,在萧梓穆的脑海中,有了清晰的画面。 夏初,这就是你让我来古皖的原因? 他倒要看看,这里灭绝人性的官府,长的都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眼见着城中百姓饥肠辘辘,逼不得已食土而死,这古皖的府尹当的真是好。”萧梓穆一贯温润的面容,清冽的双眸。 此时,也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 “是啊,那些吃观音土而死的人,瘦骨梭棱,肚子却是涨大无比。听闻每个人的死状皆如怀胎六甲的妇人一般。易子而食这件事,我更是想都不敢想。”殷广波面露不忍。 辛涯跟在身后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义愤填膺,恨不得提剑直接杀进府衙。 “这古皖的府尹如今是谁?”萧梓穆未曾特意打探过。 原先,他甚至都未曾打算会去府衙。 “郑中光郑府尹。”殷广波自然是知道的,见萧梓穆问起出言回道。 三人一路来到了官府的门口,殷广波对着萧梓穆请示:“少爷,咱们是击鼓还是自报身份?” “这鼓摆在这里,也不嫌讽刺。”萧梓穆冷哼了一声,接着对殷广波道:“你去通传一声,就说是前来赴任。” 殷广波应了声是,便上前去通传。 结果除了门口零星的几个衙役,府内根本就无人。 一问方才知道,原来今天是府尹大人的第三个儿子满月酒。 同知、守备、团练、都监、司马、主簿、参军等等,就连底下各处的县衙,三班六房也都前去贺喜了。 殷广波问了路,领着萧梓穆往府邸走去。 萧梓穆这一路,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沉默不语,安静的可怕。 三人还未到府邸,隔了两条街便听见了吹笙鼓簧,锣鼓喧天热闹非常。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 “殷州判,这郑大人儿子的满月酒,你可得好好给他贺一贺。”萧梓穆听着乐器之声不绝于耳,对着殷广波沉声吩咐。 “下官明白。”殷广波正了正脸色,行了个官礼。 “先不要挑明我的身份,但是本殿会为你撑着。”萧梓穆冷了张脸,沉声吩咐。 殷广波抬头,第一次看见萧梓穆的眼中带着凌厉的寒光,那目光含威,锐利慑人。 他应了声是,心中底气十足,抬手阔步,向着郑府门前走去。 可殷广波这威仪的气势,还没能维持多久。 到了张灯结彩的门口,便被家丁给拦了下来。 “礼金呢?”家丁横眉冷对。 殷广波被他问的一愣,随即凛了面色道:“下官是来赴任的州判,礼物会亲自奉给郑大人。” “礼物是礼物,礼金是礼金。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还来古皖赴任?”家丁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 殷广波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忍着怒意道:“卑职今年刚刚及第,初次做官,或有疏漏,这位小哥通融一番让下官先行进去,亲自谢罪。” “等着吧。”家丁轻蔑的笑了一声,对着他冷声交代了一句。 “好大的官威,连门口的家丁都如此目中无人,下官好歹也是个七品州判。”殷广波面色悻悻的转身,对着萧梓穆自嘲的笑了笑。 萧梓穆身后的辛涯,早在家丁问出第一句礼金的时候,就将手握在了剑柄之上。 要不是萧梓穆眼神制止了他,此时的郑府,怕是早就见了血。 “跟紧了别四下走动。”过了一会,家丁跑了回来,对着他们嫌弃的叮嘱了一句。 三人也懒得跟他废话,尾随着他进了府邸。 府院极大,一眼望去。 光是郑府尹的家眷就有六七十人,再加上来贺的宾客约莫五十来人。 原本空旷的院落被摆了整整十三桌,错落有致。 此时还未开席,却早已宾朋满座,锣鼓喧天,轻歌曼舞。 萧梓穆微微眯起了双眼,眸光深处杀意暗涌,犹如海底升起的海啸,狂暴肆虐的正待席卷而出。 他从未如此刻这般,动了杀心。 这府内,一吹笙管振簧片,捧筐献礼礼周到。 而府外,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 领路的家丁见他们沉默不语,还以为是被这般盛大的场面给震慑住了,嘲笑了一声后,对着殷广波指道:“你的桌子在最末端的中间那张,给郑大人送完礼就过去,可千万别走错了。” 殷广波声音闷闷的“嗯”了一下,跟着他入了院子,走到了郑中光的身旁。 “郑大人,新来赴任的州判到了。”家丁对着郑中光通禀了一声。 郑中光此时正吩咐着小厮将礼物抬到后面,然后跟着一位男子寒暄:“小儿的满月酒让蒲大人破费了。” 殷广波听闻姓蒲,便猜测约莫就是芜州的知府蒲有仁了。 “郑大人真是折煞下官了,卑职能有今日,多亏了郑大人提携。”蒲有仁一脸的谦逊。 “郑大人,下官是新来赴任的州判殷广波。”殷广波见郑中光没搭理他,只好再次自报了身份。 郑中光瞥了一眼殷广波,眉头微皱的“嗯”了一声。 “快送呀!”领路的家丁对着他挤眉弄眼,忍不住出言提醒。 这人怎么这般不懂规矩,本就该先奉上礼物再自报家门才是。 殷广波看着郑中光一脸不耐之色,不由笑了笑,在他面前挥了挥双手问道:“郑大人,下官这礼物可还合您心意?” 此时,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聚集了过来,隐隐围成了一圈,诸位大人们看着他挥袖的动作皆是一头雾水,转眼便看向了郑中光。 郑中光的脸上已然带了层愠色,语气也带了薄怒呵道:“殷州判这是何意?” “郑大人这都看不懂吗?”殷广波面带讥笑,出言讽了一句。 随着殷广波的这一声讥讽,围观的大人们倒吸了一口凉气,闻声而至的人却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就围了个水泄不通。 殷广波扫了诸位大人一眼,最后落在了郑中光快要喷出火的双眸之上。 他清秀的俊颜牵出一抹得体的笑容,声音却是冰冷无温的说了句。 “这是下官送给您的,两袖清风。” 第一百七十四章 剑下留情 殷广波此言一出,满院哗然色变。 这一句话不仅打了郑中光的脸,连带着在场许多人,也为之面颊臊红。 还有一些人感觉被戳中了痛处,忍不住跳脚骂道:“用得着你来这里教我们做官?在场有哪一位不是浸淫官场多年?” 这些人面色悻悻,看向殷广波的眼神,宛若他已是将死之人。 而大多数的人,也是一副同情的面色。 到底是金榜题名,年轻气盛,不懂为官之道,还未走马上任,便得罪了顶头府尹。 这官运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这位大人说的是,你们官海浮沉了这些年,不知可还有人记得自己的初心?”殷广波承着众人的寒光,丝毫未曾退让半分,反唇相讥。 初心? 有些少数人被他这么一问,不由的心中生出了些许羞愧之意。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殷广波指天誓日,撕风裂雾般义正言辞。 郑中光目光冰冷,犹如毒蛇吐信,死死的盯着烈日下意气风发的殷广波。 刚才批判过殷广波的一些人,瞠目结舌,蠕动着嘴角。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那些少数羞愧之人,被光彩照人的殷广波刺痛了双眼。 听着他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话语,不禁回想了多年前的自己。 也曾是这样,心怀热忱的少年郎啊…… 何时开始,那个少年郎,被自己的贪欲亲手扼杀了。 而萧梓穆看着殷广波欣长挺拔的背影,嘴角抿出了一丝欣赏的笑意。 “殷州判,今天是郑大人的喜宴,就不要在这探讨为官之道,你快给郑大人赔个不是,我们就此揭过。”蒲有仁心中对着殷广波起了惜才之心。 他看着郑中光黑气腾腾的脸,试图打个圆场。 岂料殷广波并未领情,他四下打量了一番,恍然大悟般感慨:“下官之前偶有耳闻,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如今亲眼所见,方知所言非虚。” 殷广波这个“清”可不是清廉的意思,而是“清官”。 也就是说做一年知府,还算的上清官的人,至少也是十万两白银。 就这,还属于官员里面比较廉洁自爱的。 如此看来,一个知府的年俸不过才区区一百零五两,简直连个零花碎银都算不上。 蒲有仁本来有意让殷广波借坡下驴,谁知他竟不识抬举,转眼便连他也给骂了进去,不由面色铁青,冷哼了一声。 诸位大人们纷纷撇了撇嘴,不知该赞一句后生可畏,还是该骂一句不知死活。 “金科榜眼殷广波是吧?如今你还未取官印,说白了你现在连个州判都不是。”郑中光满脸的不屑。 “我确实还未正式上任,可是连任了这些年的郑大人,贪墨的官银怕是满门抄斩都不足以泄民愤。”殷广波一眼看去,左边的一群莺莺燕燕大小夫人,粗略数来也有将近二十余人了吧。 “殷榜眼,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真是……”旁边的一位大人,眼下连殷州判也不敢唤一声,卡在那里满目的惊惧。 “棺材里抓痒不知死活。”郑中光怒极反笑,看他的目光形同蝼蚁。 “郑大人这话说的极是。”殷广波受教般的行了一礼。 众人一看他软了下来,纷纷呼出了口中浊气,有些人便开口缓和道:“今天是郑大人儿子的满月酒,道个歉就先开席吧。” “这棺材里究竟会躺谁,还不得而知呢。”殷广波却是嗤了一声,再抬起头时,眸光乍现犀利之色。 “真的是找死啊!” “好好活着不行嘛?” “自古书生多迂腐……” 伴随着诸位大人的议论纷纷,郑中光的脸彻底垮了下来,他对着身边的家丁吩咐:“将殷广波送回驿站,‘好好照顾’才是。” 随着郑中光的下令,诸位大人心中一片了然。 今夜之后,怕是要传出这位金科榜眼赴任的途中遭遇不测了…… 又或者驿站,不小心走了水。 总之,怕是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而小厮们刚刚上前了两步,还没挨到殷广波的衣角,只见银光一闪,一柄长剑出窍。 长剑锋利无比,刃如秋霜,此时正泛着寒光,剑尖直指郑中光咽喉。 原本嘈杂喧闹的院子忽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诸位大人想要伸手阻止,又怕惊到了辛涯手中的长剑,纷纷轻声开口,连骗带哄的劝道:“少侠剑下留情,凡事我们都能商量,有话好好说。若是伤了郑大人,就不好了。” “是啊少侠,若是见了血,怕是今天这院子里的人,都得悉数陪葬。”蒲有仁六神无主,慌忙附和。 “一个府尹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让这满院的人为他陪葬?”辛涯挑眉,剑尖一横,银光一闪,郑中光的脖颈处便显出了一丝血痕。 “殷榜眼!”有几位大人随着蒲有仁一起喊出了声,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液。 殷广波抬眼看向他们,见他们面色比郑中光还要惨白,一如死灰。 “殷榜眼!郑大人不仅仅是这古皖的府尹啊……”蒲有仁心急如焚。 “噢?”殷广波下巴微扬,面露疑色。 萧梓穆的目光也循声看向了蒲有仁。 辛涯却是纹丝不动,脊背挺的笔直,剑尖横指郑中光的咽喉。 “郑大人可是位皇亲国戚啊。”蒲有仁脱口而出,生怕那持剑之人的手不稳,再划伤了郑中光。 而蒲有仁的话,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面色为之惊变。 殷广波闻言面色有了丝裂缝,他微不可察的扫过萧梓穆的脸。 见他对自己微微颔首,心中安定,对着蒲有仁言辞凿凿的说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倒是不知他郑府尹,究竟凭仗的是哪位皇亲国戚?” “殷榜眼,不可妄言,不可妄言啊!”蒲有仁犹如热锅蚂蚁,可又不知如何才能劝阻下来。 “蒲知府,不知我哪句是妄言?”殷广波凛然逼问。 蒲有仁欲言又止,郑中光有着皇亲国戚身份的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毕竟,仅凭着他古皖府尹的身份便足以在这里呼风唤雨。 他看了看郑中光咽喉处的那丝血痕,咬了咬牙轻声说了一句。 “郑大人是当今七殿下的表哥……” 第一百七十四章 表哥 蒲有仁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 霹的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尤其是殷广波,刚刚还盛气凌人的一张俊颜。 此时,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转向了萧梓穆。 而辛涯也是皱起了眉头,面带惊疑的看向了萧梓穆。 “怎么,这剑,不敢刺了吗?”郑中光见辛涯面带犹豫,当下便冷哼了一声。 蒲有仁本来以为此话一出,辛涯手中的剑怎么也得先放下来,殷广波的态度,好歹也该软一软。 可是眼下这两人,却是同时看向了另一位少年。 众人随着他们二人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一位风姿隽逸的少年立在那里。 虽然穿着鹑衣百结的短褐,遍身泥泞。 但却色若春晓,清雅出尘,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表哥?”少年眼中盛着满目的惘然,将他高拔的身影及背后的日光剖成两半。 “是啊,郑大人的母亲鞠梅姗是莲妃娘娘的姐姐。”蒲有仁听少年问起,见他虽然衣衫褴褛,却是难掩龙章凤姿,便据实相告。 萧梓穆隐约忆起自己是有这么一位姨母,当年本该是由她入宫。 可是选秀那时她早已芳心暗许,与郑家的一位庶子郑元极私奔出走。 鞠家没有办法,才让刚刚及笄的小女儿入了宫,也就是现在的莲妃娘娘。 几年后,这位表姨带着儿子与郑元极回京。 鞠家嫌她丢尽了脸面,一直不肯相认。 直到几年前鞠梅姗来瑶华宫探望母妃,正巧让他撞见了,他才听母亲提及,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姨母。 而这位姨母那次进宫探望莲妃娘娘,也是想要为自己刚刚及冠的儿子,在京中谋份好差事。 当时,萧梓穆虽还年幼,但也曾劝过母妃,少在京中安插这些外戚。 谁料母妃终究是怜爱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姐,最后竟是给安排到了古皖这里。 世事弄人,这些年来,他第一次动了杀心的人。 居然是自己的表哥…… “鞠家到现在都没让你认祖归宗,还真是件明智的决定。”萧梓穆的嘴角泛着一丝自嘲。 “外公那是气话,血脉相连,由不得他不承认,本官是七殿下的表哥,亦是毋庸置疑。”郑中光见那少年不但不屑蒲有仁说的话,居然还能一言道出这件隐秘之事,不由开口驳斥。 而辛涯和殷广波,见了萧梓穆一副吃了苍蝇般的神情,便知此事确然属实了。 两人相视一眼,心绪都是颇为复杂。 殷广波想着,自己仗着萧梓穆撑腰,在这大放厥词,结果问罪了半天的人,居然是殿下的表哥。 辛涯手中的剑也是不太稳了,这是旁人倒也还好,这是自家主子的表哥啊,他脖颈间的那道血痕,还是刚才自己出手所伤。 院中的大多数人早已如痴如傻,他们有些人只是耳闻郑中光不仅位高权重,京中还有人撑腰。 哪里想到,这撑腰的人,居然是宫里的莲妃娘娘和七殿下。 而另他们更想不到的是,眼前的这个少年。 迄今为止,巍峨不动,未曾露出丝毫惧色,甚至面带嘲色,神情颇为复杂的看着郑中光。 “还不将剑放下,束手就擒。”郑中光紧锁着眉头,他僵在这里半天,被人用剑指着,分毫不敢妄动。 如今被逼的报出了隐秘的身世之后,这人居然还不放下剑来,让他恼羞成怒出言怒斥。 谁料那持剑之人,恍若未闻,只是探究的看向了那位少年,似乎在等着他的指示。 郑中光看向那个风神俊秀的少年,正欲出口斥责,却见他眉目不动,面色泰然的吩咐了一句:“拿下。” 辛涯闻言利落的收剑回鞘,微抬一步,掠至郑中光的背部,将他双手反扣于身后。 “使不得啊。” “万万不可。” “少侠快放手。” 众人见状,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你好大的胆子,疯了不成。”蒲有仁对着少年惊愕的吼道。 “放肆。”少年眉眼轻抬,皓齿轻启。 话语虽轻,却骤然压的众人屏了呼吸噤了声。 诸位大人被凛然而至的威仪,压的面面相觑。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会被一个翩翩少年郎给唬在了原地。 “大胆!”郑中光最先反应过来。 他此刻双手虽被负在身后,但是好歹已无性命之忧。 今日本是他的喜宴,整个皖州的官员蜂拥而至,不就是为了亲自在他的面前奉承一二。 如今,在这群知府知县的众目睽睽之下,当着自己三妻十四妾的女眷面前,给了他这么大的难堪。 他以后的威信何在! 他早就知道金科榜眼被分配到了古皖,即将赴任州判。 杜丞相还特意派人吩咐了一声,让他好好照顾照顾这位殷州判。 他本以为,还要等个半个来月才会碰面。 没成想,今天在他儿子的满月酒上,府中的家丁突然来通传,门外有位来赴任的殷州判求见。 他本就对一个七品的州判不屑一顾,再加上还有杜丞相的特意嘱托。 是以,对他就格外冷落。 岂料他刚刚入府拜见,自己还没给他下绊子,只是给了些许冷眼,这位殷州判倒是先发制人,字字珠玑,言词嘲讽,甚至大言不惭的,给自己扣上了贪污受贿的名目。 他这是贪污受贿吗? 这明明就是官场自古以来固有的制度! 他郑中光可从来没开口要过一分钱,从他最初坐在知府那个位置上。 没打过招呼,也未曾索取,全是他们主动来送礼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好官,从未觉得自己有错。 从未! 如今,他是古皖的府尹。 堂堂三品的府尹,而且还是皇亲国戚。 自报了身份之后还能被人如此屈辱的擒在手中,他心中羞愤难忍,出口怒道:“来人,给本官拿下他们,生死不论。” 殷广波本来还担心萧梓穆会因为郑中光的身份,而心存包庇之意。 没想到,他居然当众吩咐辛涯拿下了郑中光。 殷广波肃然起敬的话还未开口,便见着萧梓穆身旁的小厮已经朝他伸手而去。 慌乱之中,他脱口而出。 “住手,那可是当今的七殿下!” 第一百七十五章 郑中光 殷广波话刚出口,有些懊恼。 毕竟入府前,萧梓穆还嘱咐过不要说出他的身份。 可是刚刚情急之下,辛涯扣着郑中光,自己又来不及过去替他遮挡。 而家丁呈着虎扑的姿势,双手眼见着便要触碰到萧梓穆,他一时慌乱,便脱口喊了出来。 伴随着殷广波的一声惊呼,在场的诸位大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着四位黑衣劲装男子从天而降。 家丁们被凛冽的剑气,震的四散开来。 待四人落地,恭敬的参拜行礼,齐声唤了一句:“殿下。” 诸位大人们,此时才回味过来。 刚才殷广波说的那句,那是当今的七殿下…… “皇上的隐卫……”蒲有仁双目圆睁,语带颤音。 众人再看那四人的着装,袖口禄口压着正红色的缎边儿,腰间俨然佩着一块精致的金令,那令上隐约刻着一个“隐”字。 果然是传说中为了暗中保护皇上而训的隐卫。 据说隐卫一共不过十人,而每一人皆是万里挑一。 皇上居然一下子就派了四人暗中保护,对七殿下也算是恩宠有加。 “微臣叩见七殿下。”众人幡然醒悟,争先恐后的跪地叩拜。 “回。”萧梓穆颔首示意,对着隐卫吩咐。 他此时微微蹙眉,倒是没有责怪殷广波一语道破他的身份。 从他开口让辛涯拿下郑中光的那刻起,便没打算再继续藏着身份。 他只是没有想到,郑中光的那句“生死不论”的命令,将父皇派遣暗中保护他的隐卫给惊了下来。 那四人见已无威胁,便瞬息隐了回去。 而此时满院皆是匍匐在地,惶恐不安的诸位大人。 “主称满月宴,宾奉万年酬。”萧梓穆不咸不淡的开了口。 “七殿下息怒。”大人们闻言纷纷拜言,心中忐忑不安。 “不在自己管辖的地方呆着,齐聚在这府尹的府邸,你们倒是好生清闲。”萧梓穆浅笑出声。 只是那抹笑容不复以往那般温润,尽显嘲意。 “七殿下,我们都是安排好了府中事宜,这才过来奔赴郑大人的喜宴啊。”蒲有仁见众人抖的跟个筛子似的,无人回话。 只好硬着头皮,颤着嗓子回禀。 “噢?我刚刚进门之时,那位门口的家丁明言说了,若要参加这满月宴,不仅要备礼,还得要给礼金。不知诸位大人们,随了多少?”萧梓穆说到那名家丁之时,向他扫了一眼。 那名家丁未曾抬头,便已经吓的瘫坐在地,嘴里喊着:“殿下恕罪,小的眼拙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饶小的一命吧。” 殷广波见萧梓穆露出了心烦之色,立马从一名女眷的手中拿了条帕子,塞到那名家丁的嘴里。 而跪着的大人们面面相觑,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殷榜眼入府直指贪官污吏,现在显然都明白了原来是七殿下授意,哪里还敢据实相报自己随了多少礼金。 可是,即便自己不说。 那礼单就摆在那儿,一览无遗。 是以,大人们面色青黄不接,胆颤心惊。 这回,连蒲有仁也硬不了头皮,跪在那里不发一言。 “刚刚进来之时,你们杯酒交欢,如今一言不发,倒是本殿扫了你们的兴致。”萧梓穆冷哼一声,眸光凛然。 “微臣惶恐……”大人们头也不敢抬的叩拜起来。 “惶恐?呵,你们确实该惶恐。去看看外面的百姓都在做些什么,看看他们的家中都还有些什么,再回来跟本殿交代。”萧梓穆沉声而道。 “是是,下官这就去。”大人们相视一眼,纷纷叩拜而出。 偌大的院中,陆陆续续的鱼贯而出了五十来人,瞬间空旷了一半。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了郑中光瞠目结舌的面容之上。 他直到此时还恍然身在梦中,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怎么会是七殿下? 再回想他刚才还口出妄言,命人生死不论的要将七殿下拿下…… 他此时泄了周身锐气,如坠冰窖。 盛夏季节,却浑身沁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七殿下为什么会来古皖? 为什么会随着殷广波一起来? 杜丞相为什么会吩咐自己为难殷广波?他又知不知道七殿下来此的事? 郑中光满腹疑问,却不敢开口,甚至连抬头看萧梓穆一眼,都不敢。 他曾经深深嫉妒着萧梓穆,凭什么他出身高贵,百姓爱戴,成了人人称颂的京城四大公子之一。 倘若当年是自己的母亲入宫,自己未必就会比他差了哪儿去。 他觉得是萧梓穆欠他的,萧梓穆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当年他的母亲赋予的。 否则如今,哪儿来的莲妃娘娘。 没有莲妃娘娘,又哪里会有萧梓穆。 萧梓穆贵为皇子,他却只是郑府里不受宠的孩子。 母亲虽然贵为鞠家的嫡女,却被鞠家拒之门外。 而郑家因为母亲当年与父亲私奔,本就遭人口舌,饱受鞠家冷眼。 如今,虽然让父亲回了家。 可他本来就是个不得宠的庶子,连带着家中的下人都一并看不起他。 待他及冠那年,郑府甚至连个简单的及冠礼都没有给他举办。 没有主持,没有赞冠,没有宾朋。 只有父母二人,含泪为他先加缁布冠,次授以皮弁,最后授以爵弁便算礼成。 郑府其他及冠的子嗣皆已大婚,即便没有及冠的,也早已有了妾侍或者通房丫头。 而他呢? 及冠之后都娶不到妻子,甚至连媒人都不愿意上门帮他给别的姑娘家提亲。 他酒醉后大闹了一场,斥责父亲无能,辱骂母亲没用。 他说的好听是位少爷,其实一无所有,活的连个下人都不如。 父亲沉默不语,母亲以泪洗面。 他大醉了一场后醒来,便看见衣不解带照顾他的母亲,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光儿,母亲进宫为你求了莲妃娘娘,为你寻了芜州知府一职,你梳洗一番便去赴任吧。” 他欣喜若狂,不敢相信。 甚至扇了自己一巴掌,被火辣辣的疼痛,刺的心潮澎湃,从床上一跃而起,梳洗一番,当天便拜别了眼眶含泪的父母。 郑府,他待够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初次见面 郑中光孤身一人来到芜州赴任。 起初,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 可是,刚到了芜州的驿站,便受到了盛情的款待。 那些知县、县尉、功曹、典史、书吏、都头为他举办了盛大的上任宴,连他的府邸,都贴心的配备好了小厮和丫鬟们。 各府上送过来的美人也是亭亭玉立,一个个娇艳欲滴。 他哪曾受过这般待遇,一时如坠幻境,美梦成真,喜不自胜。 起初,他拿着年俸一百零五两银子也觉得不少了,颇为满足。 后来,有人送了一副字画。 据说价值千金,他转手便卖了出去。 这才发现…… 银子,真的是太好赚了。 紧接着,便有各式各样的人,翻着花样儿的送礼。 直到他娶了前任古皖府尹薛修国的嫡女薛乐莺。 大婚当日,他将父母从京中接了过来。 因为嫁的是薛修国的嫡女,再加上有些许人,知道他是七殿下的表哥。 外省大臣们也纷纷奔赴过来。 郑家的人亦得知他如今混得顺风顺水,也是上杆子一个个的自行赶来为他贺喜。 他终于在郑家人的面前,趾高气扬了一番。 婚后他清点了一下礼金,细算之下才赫然发现,足足有三百多万两。 三百多万两啊…… 若是靠他的俸禄,到死也没有这个数吧。 后来薛府尹离任,便提携了他为古皖的府尹。 而他呢,又顺手提拔了蒲有仁为芜州的知府。 他成为府尹后姬妾成群,七年内娶了三妻纳了十四妾。 倒不是他沉迷女色无法自拔,而是娶妻纳妾。 那都是冠冕堂皇的收礼金啊…… 如今那些珍稀的古玩,他也不需要变卖了。 开始附庸风雅,热衷收藏了起来。 现在,每年光是他的三妻十四妾生日,母亲父亲生日,孩子生日,再加上逢年过节,底下的官员们,那都是打点的妥妥贴贴,送的滴水不漏。 慢慢的,他也就不恨莲妃娘娘了,也不嫉妒萧梓穆了。 偶尔还会觉得,他现在的日子,过得也不比他们母子差到哪儿去。 而他们母子,还未必有他过的这般舒心自在。 甚至还会认为,如今自己山高皇帝远的在这古皖当了个土皇帝,背后还有个当娘娘的姨母,有个当皇子的表弟,也很是风光无限。 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 他和他的这位表弟,第一次见面,居然会是在他儿子的满月宴上。 以这样的方式,剑拔弩张…… “表哥?初次见面,你可真是让我分外惊喜。” 郑中光的耳边,传来萧梓穆清冷的声音,夹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让他忍不住抬起头来,想要看一看他脸上的表情。 郑中光这才细致打量了萧梓穆,见他头发以竹簪束起,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特殊香味。 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 花树之下,少年的脸如桃杏,姿态闲雅。 穿着短褐,却仍是一副孤瘦雪霜之姿。 此时,那一双漆黑深邃的双眼,冷然无波的凝视着他。 “表弟,总得让你的人先放手才是。”郑中光苦笑了一声。 已经是这般境地,倒也不觉得尴尬了,随着他的称呼,顺着回了一句。 萧梓穆看了辛涯一眼,辛涯便松开手来。 郑中光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四肢,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狼狈过了…… 他理了理衣角,正了正领口。 吩咐瑟瑟发抖的家眷先行回后院,又让家丁们去掌灯,在沏两杯茶去书房。 交代完琐事之后,他对萧梓穆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转身在前领路。 萧梓穆示意他独自前去,殷广波和辛涯被迫留在了院中。 “两位贵人不如随我去偏厅休息片刻吧。我们家大人,看来和殿下还得说上好一会儿的话。”府中的管家芦忠富朝着他们走来,出声询问。 这位芦忠富乃是前任府尹薛修国留下来的老人了,到底是比旁人稳重老练一些,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派人给薛修国去信了一封。 而其他的家丁早就吓破了胆,各个面如猪肝之色,心中忐忑不安。 二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后殷广波答应了下来,辛涯见状便尾随着他们去了偏厅。 “那位门口的家丁已经被拖下去杖责了,冲撞了两位贵人,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芦忠富对着二人堆着笑。 “你可别把人给打死了,稍加惩治即可。”殷广波看着城中的百姓过的如此艰难,想必这府里的人也都是心狠手辣的主。 那个家丁虽然狗眼看人低,倒也罪不至死。 “贵人说笑了,怎会如此草菅人命。二位怕是对我们家大人有什么误会。”芦忠富赔着笑。 “鱼肉百姓,贪墨收贿,皆是我们亲眼所见,这还能有什么误会不成。”殷广波撇了撇嘴,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 “是,我们家大人确实收了礼金礼物。但是除此之外,却是未曾做过其他事情。”芦忠富收了笑意,一脸的正色。 “那米价不是他定的?”殷广波见他神色认真,可语气仍是全然不信。 “不是,我们家大人连赋税都未曾加过分毫。单就这一件事,许多的官员都是比不上的。”芦忠富的表情颇为自豪。 “那米价是何人所定?”殷广波略微有些吃惊,不由接着询问。 “这,奴才就不好多说什么了。想必殿下也会查清楚的,我家大人虽然贪图享乐,鱼肉百姓却是不会做的。”芦忠富回的有些含糊,但是对于郑中光,却是极力维护。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我们面前替他美言。反正事情,终究会水落石出。”殷广波不满他的搪塞,语气带了丝讽意。 “郑大人他,对府中的下人们很好的。是以,连门口的家丁,都被他给惯坏了。”芦忠富言词有些感慨。 殷广波却是不愿再多说了。 气氛瞬间便有些尴尬,好在没走几步,偏厅便到了。 芦忠富吩咐下人去上了两杯茶,见他们不欲交谈,倒也识趣的告了声退。 殷广波抿了口茶,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问了辛涯一句。 “辛涯,你怎么看?” 第一百七十七章 对峙 辛涯见着殷广波清秀的面庞布满忧虑,目光殷切的看着他,不由闭了双眼,做出一副闭目养神之姿回道:“我不看。” “你这人,我们好歹也朝夕相处了月余,交流下看法何必这般孤傲。”殷广波碰了一鼻子灰,面色悻悻小声嘟囔。 辛涯却是不再理他。 像他这般,在宫里当差。 最忌讳的,便是有自己的看法。 更何况,他怎么看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殿下怎么看…… 而萧梓穆随着郑中光进了书房,触目皆是珍稀字画,不计其数。 书房中最显眼的位置,挂了一副细腻独到,惟妙惟肖的莲花图。 想来郑中光应该十分喜爱这幅画,才会特意挂在此处。 萧梓穆粗略扫了一眼字画的摆放,未曾归类,杂乱无章。 打眼一看,便知郑中光亦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萧梓穆被他请上了高位落座,待丫鬟上了两杯茶后,郑中光吩咐不要打扰,两人的目光才再次交集。 萧梓穆等着他的主动开口,郑中光却是缄口不言。 “你没有什么想要交代的么?”默了一会后,萧梓穆微微叹气,开口询问。 “一如殿下所见,今日是微臣儿子的满月宴。确实收了礼金和礼物,殿下若是想要知道具体数额,微臣这就让人去取礼单便是。”郑中光认为事已至此,看都看见了,也没什么好抵赖的。 “除了这个呢?”萧梓穆扶额看着他问。 “殿下指的是什么?”郑中光一脸困惑。 “你治理的古皖,如今民不聊生,饥荒连连,京中却未曾收过一封奏折。百姓日日野菜和根充饥,我甚至听闻,再过些时候,他们便要吃土了。”萧梓穆见他不知悔改,还企图装扮不知情的摸样,语气便带了丝薄怒。 “吃土?”郑中光眸中一片惊色,语气讶然。 “别告诉我你不之情,城中的米价都是由官府定的,没有你的首肯,底下的人敢吗?”萧梓穆有些不耐。 他本以为郑中光会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争取个宽大处理。 岂料他一副不明所以,装的大惊失色,委实让他失望。 “我确实批过定价的折子,那折子有什么问题吗?”郑中光看见萧梓穆的面色骤然变的冷峻起来,意识到米价出了问题。 他当时批阅的时候,并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可是,看萧梓穆的面色。 这折子应该是出了问题的。 究竟是哪里的问题,他细细回想了一遍,真的一无所知,才开口询问。 “有什么问题?这里的米价现在一斤就得十五两,这让古皖的百姓怎么吃得起,这价格还只是暂时的,过几天还得上涨。我如今住的一间普通客栈,四菜一汤就得五十两银子。你们古皖的粮食可真是金贵。”萧梓穆越说,凝重之色便越加重了一分。 “怎么可能?这几年收成确实不好,所以府丞毛贤春向我提议,税收上来的粮食由官府和粮铺统一定价,以免刁民恶意屯粮,哄抬米价,影响恶劣,不易管辖。我觉得言之有理,才下了这道指令。出于米粮稀少的原因,确实加了一些价格,却不过在十文钱的起伏之内。断不可能卖到一斤十五两啊。”郑中光大惊失色,细细道出了始末原由。 “你这是意欲找个替死鬼出来认罪吗?”萧梓穆闻言轻笑出声,那笑意满是讥讽。 “殿下若是不信,去唤毛贤春一问便知。”郑中光说完便唤了小厮,去寻毛贤春过来。 萧梓穆见他一脸认真,口吻里透着焦急之姿,心中对这种惺惺作态的模样万般厌恶,便不再说话,等着看他一会如何狡辩推脱。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毛贤春便被带进了书房。 “毛府丞,你快跟殿下解释解释那米价的事,究竟是如何。”郑中光对着下跪的毛贤春吩咐。 “啊?”毛贤春有些唯唯诺诺,支支吾吾了半天。 “你倒是如实交代啊。”郑中光被他欲盖弥彰的态度,弄的心头火起开口呵斥。 “你一五一十,据实禀报,不用担心强权押人,本殿会为你做主的。”萧梓穆撇了眼郑中光,转头对着毛贤春说话的语气倒是温和。 “是。”毛贤春点了点头。 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认认真真的叩拜之后。 他才接着道:“启禀殿下,近些年古皖闹上了饥荒,往年秋收的十成,现在每年也只能收获一半而已。百姓们交了粮税便所剩无几,到了盛夏之际便是最难挨的时候。我曾劝郑大人开仓赈灾,谁料他不仅没有同意,还日益囤粮。官商勾结,哄抬粮……” “毛贤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郑中光忍无可忍,起身大声呵斥,一张脸都被气成了猪肝色。 毛贤春瑟瑟发抖,眼睛升起了雾气,委屈可怜的看向了七殿下。 萧梓穆见状蹙起眉头,对着郑中光瞪了一眼沉声呵道:“你再随意插言一句,意图阻止毛府丞述供,那我可就不是在这书房询问于你,而是要去府衙升堂了。” 郑中光闻言,面色由猪肝转变到了铁青,一拂衣袖坐了下去。 “不用顾及,你细细道来,不可有所隐瞒,本殿要知道实情。”萧梓穆对着毛贤春温声吩咐。 毛贤春拽了拽衣袖,用袖口抹了抹两边的眼角。 还小心翼翼的撇了眼郑中光,又往旁边挪了挪。 一连串的动作之后,方才深深的吸了口气壮胆,开始继续交代。 “殿下,一入夏季。百姓家中实在没有多余的存粮,有钱的便去高价购买郑大人定价的粮食,没钱的便只好去挖野菜充饥。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野菜吃完了只能吃树根,树根吃完了只能吃土。有的人眼见着别人吃土活活撑死,死状惨烈,最后泯灭了人性便去易子而食。”毛贤春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 他声音有些哽咽,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神情满是悲恸,兀然抬头,直直向着萧梓穆跪走了两步,重重的磕了个头道。 “好在殿下来了,古皖的百姓有条活路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谁真谁假 萧梓穆被他忽然崩溃的情绪感染,眉目神伤。 他起身走到毛贤春的面前,将他扶了起来,对着他道:“你先莫要伤怀,我且问你,饥荒闹的如此严重,为何不上报朝廷?” “卑职倒是想啊,提过数次,每回都被郑大人斥驳了一顿,他甚至还说……”毛贤春一副受惊的模样,小心的用余光偷看郑中光。 郑中光怒目早已圆睁,一脸匪夷的盯着他。 若是眼神真能如刀,毛贤春怕是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了。 “他说了什么,你大胆的交代清楚,没人能威胁的了你!”萧梓穆说完再次看向了郑中光,眸中满是警告之色。 “郑大人说上报会影响他的官声,也会污了他的政绩。”毛贤春适时的停了一下。 耳边传来七殿下的一声冷哼。 毛贤春吞了口唾液接着道:“郑大人还说,眼下这般光景正是敛财的好时机,若是让朝廷知道了,派人下来赈粮,他们哄抬的米价岂不是付诸东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独自去京中上呈启奏?”萧梓穆挑眉,语气不悦。 “去过京的人都死了,郑中光事后狞笑着威胁我们,说他在京中背景深厚,想要参他一本,真是痴心妄想。我们这才知道,原来他背后之人,居然是……”毛贤春看了看萧梓穆。 ‘咳’了一声后接着说:“后来,我们自然就不敢了。” 萧梓穆的面色已经极为难看,他望向同样面色黑沉的郑中光。 见他十指紧握着木椅两边的扶把,手背上的青筋全都暴了起来。 关节凸起,指腹两边都泛出了惨白。 “何时起,我居然成了你结党营私,骄奢淫逸的倚仗?”萧梓穆一步一步的逼向了郑中光。 再抬眼时,那抹眸中的寒光,冷冽的凝向了郑中光的双目,让他从震怒中清醒过来。 “殿下,他信口雌黄,我是冤枉的。”郑中光承着那抹寒光,与他坦然对视。 “殿下,郑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哪里还需要我来赘述污蔑,城中百姓人人皆知,这古皖的府尹郑大人是个好色之徒,贪得无厌。殿下您就是不问,看一看这府中的姬妾也是心中了然,何况小人还保存了郑大人下令定价米粮的折子为证……”毛贤春声声泣血,句句催泪。 “你先退下吧,明日将折子带来。”萧梓穆对着毛贤春吩咐了一句。 “还望殿下为这满城的百姓做主,卑职铭记殿下大恩。”毛贤春看着萧梓穆一张俊逸清朗的面容,此时正极力压着盛怒,他感恩戴德的叩拜,告了声退。 “殿下,我真的是冤枉的,确实收了不少礼金和礼物。可其余的事情,我毫不知情,他刚才说的,我真的一概不知啊……”郑中光百口莫辩,眉毛皱成了八字,嘴也扁了起来。 萧梓穆却是突然敛了周身寒意,散了满面的怒容,神色凝重的看了眼郑中光道:“我知道。” “啊?”郑中光张大了嘴,反而惊呆了。 想象中铺天盖地的谩骂之声没有如约而至,甚至冷静从容的说了句他知道,萧梓穆到底是什么意思? “殿下是相信我吗?”郑中光不确定的询问了一声。 “米价的事,你应该是不知情的。”萧梓穆走回了椅子上,扶额陷入沉思。 郑中光闻言心中涌现了一丝温情,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殿下为何会信我?”郑中光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刚才毛贤春那般咄咄逼人,指责之词顺畅通透,若批判的不是他本人,换一个人,怕是他早就信了。 “起初你要唤他来为你作证,我倒还真是认为你想要寻个替罪羔羊。岂料,他竟然毫不犹豫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你的身上,语句如此熟练,就像背诵过数遍一般。让我反而开始怀疑起来。”萧梓穆眸中泛奇异的光彩。 让郑中光忍不住上前了一步,想要看清一些。 萧梓穆抬头看他,眼神探究。 郑中光这才突然止住了脚步,他刚才一时情境所致,差点出声唤他一声表弟。 “殿下,那定价的折子我当时确实看着浮动不过十文,才在下面盖了官印的。”郑中光想起了这件事的关键。 其他的都是毛贤春口说无凭,可这却是实打实的证据。 “我也想看看,这折子到底有何蹊跷。”萧梓穆点了点头,眉头轻蹙,皎洁如玉的面容攀上了一丝愁色。 “殿下既然知道,刚才还那般盛怒,莫非是……”郑中光也不是傻子,突然就开了窍。 “我心中有一个想法,却不知他们会不会如我所料般粉墨登场。”萧梓穆面带疑虑之色,心中已经有了一番考量。 “不知可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郑中光试探着问了一句。 萧梓穆对他招了招手,待他过来后,附在他的耳畔,小声的说了他的打算。 郑中光的眸子忽明忽暗,表情随之起伏变幻,待萧梓穆说完,他惊着一张脸问:“会发展到这地步吗?” 萧梓穆面色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如玉,风神俊朗。 他唇角抿出一丝浅笑,炎热的夏季如一丝清凉的风拂过,让人倍感舒心。 “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只是未雨绸缪猜测了一番。若是没有横生枝节自然最好,否则米价这事若是落实在了你的头上,后果可是不堪设想。”萧梓穆起身准备出门,走过那副莲花图的时候驻了足。 “殿下,若是下官不能洗刷冤屈,还望你日后,能照顾下官的父母一二。”郑中光第一次心悦诚服的在萧梓穆的面前,用了‘下官’二字。 “此事你若是没有做过,我便会保你周全,你自己的父母,自己照顾。”萧梓穆声音虽轻,却语意深重。 “下官叩谢殿下。”郑中光下跪参拜。 萧梓穆抬步走向门口,兀然回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的郑中光问道:“你很喜欢那副莲花吗?” “是,下官虽不太懂丹青,却对这副莲花情有独钟,只是画上未曾署名,下官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郑中光不明他为何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却还是如实回道。 “待这件事完结之后,我再来为这副莲花图署名赠你。”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判断 郑中光看着萧梓穆离去的背影愣在了原地。 七殿下刚才说了句什么? 他要为这副莲花图署名? 这幅画居然是出自他手? 郑中光的肩膀坍塌,身形萧索。 他从前那些怨怼嫉妒的情绪,萦绕在四周嘲讽着他的可笑。 原来,即便抛开了身份。 他们,也从来都是云泥之别。 萧梓穆出了书房之后,辛涯和殷广波听闻殿下寻了府丞过来问话,便从偏厅出来守在门口候着了。 此时见殿下出来了,两人便迎了上去。 “辛涯,你去跟着那个府丞,看他会跟何人有来往。”萧梓穆对着辛涯吩咐,转身又看向了殷广波道:“你去府衙一趟,带些官兵过来看守这里,主要是软禁郑中光。” 殷广波应了声是,便急急的向府衙而去。 而萧梓穆出了府邸,一人行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之上。 皎洁明月,清澈如水。 月影映衬下的万物,皆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寂寞。 街道上有零星的灯火,折射在萧梓穆温润的脸上。 他此时仍然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短褐,遥望着远处的山峦,在此轮山月的映照下,黛眉如画。 萧梓穆驻足沉思了一会,随后加快了步伐,向客栈走去。 夜已经深了,等到萧梓穆回到客栈的时候,值夜的小二都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他叩了好半天的门,小二才从梦中醒来,睁开惺忪的睡眼,不耐烦的给他开了门。 “还有吃的吗?”萧梓穆此时才想起,自己还未曾用饭,现在早已饥肠辘辘。 “这个点只有饼了,十两一个,要不要?”小二撇了他一眼,不耐烦的回道。 “那算了。”萧梓穆抿了丝苦笑,还不如回去啃点干粮,起码还有肉脯。 “没钱还矫情。”小二嘟囔了一句,转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趴了下去。 萧梓穆看着他肆无忌惮的睡颜,微微摇了摇头,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进了屋子后,他从包裹里翻出了肉饼和肉脯,夹在一起吃着,又从行囊里找出了笔墨纸砚,待吃完了饼,拿毛巾擦了擦手,便就着微弱的烛光给夏初写了封信。 烛芯劈里啪啦的跳动,犹如他现在此刻的心情起伏不定。 夏初之前的信中并没有告诉他,古皖府尹郑中光是他的表哥。 夏初让他办的事情,看来与饥荒的事有关,实则又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本能的不相信,夏初让他特意来古皖一趟,却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如果夏初知道这件事,却没有特意告诉他,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夏初觉得这件事不重要,又或者,这件事是一个引子。 他选择相信郑中光,不是因为郑中光是他的表哥。 而是那位毛贤春的话看似顺畅,实则漏洞百出。 毛贤春进了书房后原本镇定自若,见到萧梓穆后对着他跪拜,唤了他殿下。 那礼节沉稳老练,根本不像一个府丞,在得知了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被临时叫过来问话,该有的连贯。 虽然毛贤春起初,刻意假装一无所知的“啊”了一声,但是随后倒背如流的一番话,反而更加引起了萧梓穆的怀疑。 倘若如他所说,是郑中光官商勾结,哄抬粮价,甚至让那些意图去京中告发的人,都死于非命。 甚至搬出了自己,作为他的倚仗。 那么按照毛贤春的形容,郑中光就该是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鱼肉百姓,荒淫无度的心机深沉之人。 既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还要装作一无所知,甚至传唤了毛贤春晋见,来揭发自己。 除非,他们一早就串好了口供,毛贤春是来帮他脱罪的。 当然,他起初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结果却是出乎意料。 一个本该心机深沉又心狠手辣的人,怎会轻易让毛贤春这种人反咬一口,还咬的这么彻底。 最奇怪的是,毛贤春知道他们是表兄弟。 既然知道,萧梓穆召见的地方是书房而非公堂。 毛贤春如今能坐上府丞这个位置,这点浅显的眼力见,总该是有的。 萧梓穆既然见在了书房里,此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更何况他们身上到底有着血亲。 在毛贤春进来之时,萧梓穆对待郑中光的态度,也没有太强势,甚至都让郑中光,坐在了椅子上。 如若真是郑中光所为,他既然敢将高定粮价这么大的事交予毛贤春,甚至连定价折子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交给他保管,那么必然是事信任毛贤春的。 所谓信任,要么是真心换真心,要么是有把柄的拿捏。 如果是因为第一条的真心,那么毛贤春没有理由反咬一口。 如果是因为第二条的把柄,毛贤春是凭什么认定,郑中光一定就要完了。又如何保障郑中光玩完之前不会拖他下水。 毛贤春太果断了,他在明知他们有血亲关系之后。 没有表现过一丝一毫的犹豫,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将郑中光往绝路上逼,往死路里推。 他甚至对于这种局面,游刃有余。 似乎早有设想,演练过一般。 反之再看郑中光,从最初的茫然,到对峙时的惊讶,再到最后被指责时表现的愤怒。 两人之间,萧梓穆最终选择相信了自己的判断,站到了郑中光的那一边,准备着手调查毛贤春。 他不是不犹豫的。 所以,终究还是留了一手。 吩咐殷广波去府衙寻了官差去软禁了郑中光。 如若最后水落石出,郑中光真的毫不知情,只是贪污受贿,他还是可以保一保。 如若是他错信了人,反正郑中光一直都被羁押当中,即便传到父皇那里,也是牵连不到自己。 可是,直到出门的那一刻,他看向郑中光。 他觉得,他应该是赌对了。 萧梓穆将眼下的情况书信了一封,然后出门轻轻唤了声“边兆”。 边兆应声而落,恭敬的行礼,唤了声“殿下”。 接过信后,随即便隐了回去。 他是夏初让侯爷安排在萧梓穆身边负责传递消息的暗卫。 下午的那一幕他没有出手,是因为萧梓穆曾经告诉过他,皇上派了隐卫暗中保护,除了萧梓穆唤他,其余时刻都不用露面。 是以,他下午的时候一直隐在树上旁观。 直到看见那四个隐卫落了下去。 他才舒了一口气。 第一百八十章 夜访玉安宫 边兆的信到了寒飒手里的时候,都已经是戌时末了,连寒飒都已经好几日未曾见过夏初了。 自从那日,夏初随着萧慕白去了王宫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寒飒也问过,少爷人去哪了。 萧慕白却是告诉他,夏初在王宫里有事要做。 寒飒一脸的黑线,萧国的小侯爷,在梁国的王宫里,能有什么事要做? 当然,这么具体的内容,他是不敢直言问萧慕白的。 萧慕白这几日也没有进过宫,他忙着布置东郊的围猎。 毕竟,胡国的公主,就快到了。 此时,萧慕白刚刚忙完了东郊的部署。 回屋的时候,驻足停在了夏初之前住的屋子门口。 都已经五天了,萧慕白夜夜等着夏初施了轻功来找他。 却是,一次都没有等到过。 他有些,等不住了…… “公子,你要不要进宫一趟?”寒飒看着萧慕白在夏初的房前驻足,适时的出言提醒了一句。 “这个时辰,我还进宫干嘛?”萧慕白撇了寒飒一眼,带了丝被他戳破的恼羞成怒。 寒飒本着体恤主子的心意好心提醒,结果被他斥了一句,面色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赶紧补了句:“这里有封少爷的书信,属下也是怕误了什么急事。” “噢?”萧慕白挑眉。 “既然如此,属下去跑一趟,将信送给少爷吧。”一旁的旭镜责怪的瞪了寒飒一眼。 怎么能让公子特意去送信,成何体统。 是以,他才体贴的出言请示。 萧慕白的脸色,从刚才的佯怒,瞬间变的,有些真怒了…… “这信极为重要,还是公子亲自去一趟,或许少爷看完了信,还得与公子商议一番,由旭镜前去,怕是不妥。”寒飒听到旭镜请命,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他瞟了一眼萧慕白的脸色,小心肝更是颤了一颤。 恨不得当即胖揍旭镜一顿,眼见着萧慕白就要发火了,寒飒只能回瞪了旭镜一眼,恭敬的对着萧慕白出言补救, “那我便勉为其难去趟宫中,将信带给他吧。”萧慕白看了两人一眼,脸上带了丝为难。 “你还不快去备车。”寒飒对着旭镜小声提醒了一句。 旭镜方才点头如捣蒜,告了声退下去备车。 寒飒看着萧慕白脸上的那丝勉强,默默的立到他的身后,翻个白眼,心里哼哼了两声,撇了撇嘴,腹议了一句,装给谁看呐…… 萧慕白却忽然回首,略带满意的看了眼寒飒,吓得他赶紧肃了张脸,脊背挺的笔直。 梁国的王宫到了亥时便要下钥了,也只有乔三公子有这个特权。 这个时辰,还能入的了宫门。 萧慕白带着旭镜跟寒飒,一路来到了御书房。 瞿寿见他这个点来了,颇有些意外,进去通禀了一声,便让他进去。 萧慕白将他两人留在门口,自己只身进了御书房。 梁王正在批阅奏折,听见他进来的声响,头也没抬的说了句:“到底是忍不住了。” 萧慕白轻车熟路的从软榻的垫子底下,摸出了一套夜行衣。 一边换着衣服一边道:“不是我忍不住,实在是有她加急的信件,我怕误了事。” 梁王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抬眼看向已经利落换好衣服的萧慕白吩咐道:“去的时候小心些,那毕竟是后宫。” 萧慕白“嗯”了一声,走到御书房的窗边。 右手撑框,轻轻一跃,便融入了黑夜之中。 去往玉安宫的路,他早就了然于胸,避开当值的巡逻,驾轻就熟的翻墙入了玉安宫。 进来倒是不难。 只是,他还不知道夏初具体宿在哪间寝殿。 他正准备挨个去瞧一眼,正好看见了两个宫女提着食盒迎面走来。 萧慕白赶紧隐在了漆红的柱子后面,听到了她们的攀谈之声。 “自从素冉公主来了之后,娘娘明显开心了不少。” “是啊,有了古妃娘娘那一出,也没人敢来寻衅滋事了。” “可听说,素冉公主是要嫁去西域和亲的。” 其中的一名宫女说完,两人皆是默了一会。 萧慕白刚准备撤身闪走,便听见其中的一名女子叹了口气道:“欸,以后可千万别在娘娘面前说这些,赶紧把娘娘吩咐的燕窝给素冉公主送去。” 另外一名宫女点了点头,两人加快了步伐。 萧慕白闻言心中一喜,正愁找不到寝殿,轻步跟了上去。 尾随着她们,一路来到了南边的一处寝殿,见她们叩门后入了房,没过一会便空着手退了出来。 萧慕白等着她们走的远了,才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听着里面没什么动静,便伸手在窗纸上戳了个窟窿,朝里面看去。 屋中厅内的桌上,正摆放着刚刚两名宫女送过来的食盒,只是还未曾打开。 桌后的屏风通透细腻,萧慕白远远看去,上面还绘有几簇花卉,鲜艳绽放,恰似争奇斗艳。 可那花卉,却远不如,屏风后面映射出的一抹曼妙身姿。 那名女子显然是侧坐在床榻之上,一头长发倾泻而下。 屏风上凸显不出萧慕白心中,夏初那清丽出尘的五官,已经五日未见了,她如今就寝的时间,倒是早了许多。 萧慕白本想着等她出来吃那碗燕窝的时候,在闪身进去,吓她一番。 可是他在外等了半天,却见她也是在床边傻坐了半天。 他等的没了耐心,便轻轻推开了门,闪身入了房内。 萧慕白见屏风后的夏初居然连这点警觉都没有,心中有些不悦,对着她开口斥道:“你想什么呢,屋子进了人还一无所知。” 屏风后的夏初身子僵了一僵,愣在了那里。 萧慕白本来还等着夏初扑过来,就算不扑过来,起码也会走出来,对他嫣然一笑,说一声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咳,即便不说甚是想念,起码也该出来道一声,你怎么来了才是。 可他等了半天,夏初只是愣在那里,不言不语,他不耐的抬头看了过去。 竟发现,夏初隐隐还在发抖。 “你怎么了?”萧慕白心中一紧,抬步便迈了进去。 夏初见他进来,双手掩面,肩膀微颤。 萧慕白将她的双手按了下来,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女子。 根本不是夏初…… 第一百八十一章 闺中等候 萧慕白蹙眉收手,看着眼前的少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面带惧色。 “你是谁?”萧慕白冷着张脸,语气带了丝薄怒。 “回禀乔公子,奴婢是公主挑在身边服侍的宫婢米姣。”米姣带了丝颤音,小声的回着话。 “你认识我?”萧慕白挑眉问道,面前跪着的宫女他没有印象。 “是,乔公子往年来玉安殿的时候,米姣远远瞧见过。”米姣抿了抿唇。 乔三公子英俊潇洒,品貌非凡。 这宫里,又有谁人不识他。 萧慕白点了点头,他往年来的时候,除了对王后身边的析芷有些印象。 其余的,倒是未曾注意。 “公主人呢?”萧慕白问起这句,心中便翻滚着滔天怒意。 他夜夜在府中翘首以盼,未见佳人来访。 今夜自己巴巴的赶来亲自为她送信,却还扑了个空。 让他如何不怒从胆边生,火从心中起。 “公主,公主她……”米姣有些欲言又止。 “她什么她,你倒是如实交代。”萧慕白冷言斥了一句。 米姣被他斥的往后靠了靠,眼睛都吓得闭了起来,只余睫毛不停的颤动。 她素来见过的乔公子,对着王后都是谦逊有礼。 哪曾见过这般,冷峻凌厉的模样。 “奴婢也不知道啊,公主只说她想独自出去走走。吩咐我替她坐在这里,万一来人就说准备就寝替她挡回去。”米姣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去哪儿都没问,就让她走了?”萧慕白有些不满。 “奴婢也拦不住啊……”米姣扁了扁嘴,有些委屈。 “何时走的,可有交代什么时候回来。”萧慕白看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语气温了一分。 “走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应该快回来了把。”米姣见他语气好了些,便也出言安抚了他一句。 “她夜夜如此?”萧慕白满脸的不悦。 “那倒没有,今夜是第一次。这不,就碰到您寻过来了。”米姣瞟了萧慕白一眼,心中颇为好奇,乔公子为何会深夜造访公主寝殿。 萧慕白见她满脸的疑惑,也懒得在搭理她,只是示意她起身,回床上继续完成使命。 米姣也不敢多言,颤巍巍的起身,继续侧坐在床榻之上。 而萧慕白则是去了一旁的偏厅,寻了张玫瑰椅落了坐,压着满身的怒气,等着夏初回来。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萧慕白便听见门外有了悉索的动静。 接着,便见着一身黑衣的劲装少年推门而入。 少年一眼便看见了桌上的食盒,一边向屏风后走着,一边问道:“米姣,晚上母后又派人来送宵夜了嘛?” 待他走到屏风后面,便见着米姣皱巴着一张脸,朝他身后噜了噜嘴。 他这才惊觉身后有人,探手在腰间已经摸出一根针来,正准备反手扎过去,便听见耳畔传来萧梓穆熟悉的声音:“去哪儿野回来了。” 夏初闻言,心下一松,将手里的针插了回去。 “你先出去守着吧。”夏初对着米姣温声吩咐。 米姣如获大赦,慌慌忙忙的起身行礼退了下去。 夏初回头冷着张脸,蹙眉对着萧慕白嗔道:“你怎么这个时辰跑进宫里来了?” 萧慕白本以为夏初会哄哄他,最起码也该咧张笑颜吧。 结果见他却是冷着张脸,未曾交代自己为何深夜出殿,反倒先质问起他来。 “临时有事入宫商议,顺便给你带了封信。”萧慕白冷着张脸,一双凤目寒光隐现。 夏初听闻有信,便伸出手来。 萧慕白刚想斥他,便听见夏初小声嘀咕了句:“早知道等着你进宫就好了,平白去乔府扑了个空。” 萧慕白微启薄唇里,即将脱口而出的怒言,瞬间便消失殆尽,愣了片刻后才道:“你出宫是寻我去了?” “不然呢?”夏初挑眉反问,伸在萧梓穆面前的手,又对着他招了招。 萧慕白连日来的不满,叠加着今夜刚刚盛起的怒火一息全消。 他伸完了萧梓穆的信后扶额头疼,萧梓穆见状不由出声询问了一句:“怎么了?” 近日来,京中也没出什么大事。 边定和渡鸦虽然在墨王军营日日打闹,倒也没有其他的事情。 是以,他不由纳闷,何事让夏初展信后面露愁色。 夏初看了萧慕白一眼,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他走到外面的桌边坐下,倒了杯凉茶饮了下去。 郑中光的身份,夏初自然是一早便知的。 他之所以让萧梓穆一定要去趟古皖的原因,一则就是因为知晓郑中光的身份。 让萧梓穆在此事尚可挽回之前,悄悄的去填了郑中光贪污的那些坑。 当然,也是因为他不好意思直白的告诉萧梓穆,喂,你有一位表哥正在古皖贪污。 是以,夏初想着,不如让萧梓穆自己去发现,自己解决,而夏初便装着不知道此事便好。 至于古皖闹饥荒的事情,她一早就已经为他做好了打算。 只是千算万算,到底是没有算到,萧梓穆会在郑中光儿子的满月宴上突然发难。 现在,闹得众所周知七殿下去了古皖。 夏初倒不是担心郑中光的事情不好处理,虽然上辈子他犯了大错,被判了斩首示众,顺带还连累了满门,让鞠家,莲妃和萧梓穆都受到了牵连。 但是眼下这时间,不过是贪了些银两,萧梓穆去的早,尚可挽救。 夏初愁的是,他让萧梓穆去古皖的第二个目的。 如今被这么大张旗鼓的一闹,古皖的那些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找的到了啊。 夏初去侧厅寻了笔墨,一边研墨一边思量,额上突然吃痛,抬眼便看见萧慕白刚刚赏了他一个暴栗。 夏初心中正烦躁着,脱口嗔道:“你干嘛呀。” 萧慕白见他炸了毛,便接过他研墨的砚台,一边研着一边温声说着:“我见你愁眉不展想要问问可有需要帮忙的,见你半天没理我不是。” 夏初白了他一眼,拣了件不打紧的事回了一句:“梓穆的表哥贪污了银两。” 萧慕白闻言将砚台一丢,冷哼了一声。 “唤的倒是亲热。” 第一百八十二章 阴差阳错 砚台溅起零星的墨渍,没入了夏初的衣袖上。 还好他本来就穿着黑色的劲装,被溅了之后倒也看不出来。 “他好歹也是你弟弟,是我的恩人。”夏初见萧慕白刚刚温和的脸又冷了下去,只好出言温声说道。 “不过就是郑中光收了些礼金礼物,这点事也犯得着让你愁容满面?”萧慕白神色不屑一顾,语气倒是有所缓和。 “郑中光的事你也知道?”夏初不由惊了一下。 “郑中光如今是古皖府尹,可是最初他的芜州知府由谁举荐你可知道?”萧慕白看着夏初闻之色变的俏脸,隐隐有些得意,便卖弄了一番。 “不是鞠家吗?”夏初记得上辈子郑家被抄了满门,鞠家因为当年的举荐受了连累,因此还波及到了莲妃和萧梓穆。 “都以为是鞠大人,其实当日鞠梅姗走后,莲妃确实找了鞠大人进宫,商议给郑中光谋个差事。 可是,当下便被鞠大人给拒了。 那时候天色渐晚,莲妃身在后宫也不好再招其他人入宫,便想着明日在找旁人送到了郑家鞠梅姗的手中。 鞠梅姗理当认为是莲妃娘娘托人办的,而隔天知道了郑中光离京赴职的莲妃和鞠大人,则是互相认为,是对方办的。”萧慕白缓缓说来。 又拾起茶杯,发现杯中水早就被夏初刚刚一饮而尽。 夏初识相的赶紧给续了杯茶水,眨巴一双秋水剪瞳,迫不及待的问道:“那到底是谁举荐的啊?” 难怪上辈子鞠家受到了牵连,也未曾开口否认,原来竟是当作了莲妃娘娘举荐的。 而莲妃娘娘为了开口向皇上求情,又将罪责揽在了自己身上,说是自己的意思,才牵连了父亲。 淦,真是好一出阴差阳错。 他上辈子还不知道此事有这等隐情,没想到机缘巧合萧慕白偏偏一清二楚。 只是,不知道这幕后之人。 究竟是谁…… 是以,他迫不及待的追问萧慕白。 “杜翰飞。”萧慕白很是满意夏初的殷勤,抿了口茶后,缓缓道出了名字。 夏初“嘶”了口凉气,怎么会是他。 难怪在朝堂之上,他会提议让殷广波去古皖,莫不是为了用同一招在拉殷广波下水。 这点,夏初倒是想错了。 当年,杜翰飞举荐郑中光去芜州,是为了把他捧上天。 而现在,举荐殷广波去古皖,是为了将他踩入泥里。 “杜翰飞怎么会知晓此事的?”夏初不解,继续看向萧慕白。 “当时鞠大人怒气冲冲的从瑶华宫出来,正好撞上了从御书房议完事出宫的杜翰飞。 莲妃娘娘找鞠大人这件事又没藏着掖着,是以杜翰飞稍加打探,便知道了始末原由。 他当时便回了宫,拟了任职公文,回了御书房,呈了皇上,这文书便是这样下来了。”萧慕白一口气说完。 见夏初左手托腮,右手习惯性的敲着桌子。 便学着他托起了腮,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夏初正听的聚精会神,忽然见萧慕白停了下来,不满的蹙眉继续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呐?” “我那日恰好在御书房,本来芜州知府一职悬而未决,杜翰飞告了退后却折返回来有了人选。我心中好奇,便查了查。”萧慕白浅浅一笑。 “那日?你那年才多点大。”夏初感叹萧慕白小小年纪,洞悉敏锐。 “那年十二,今年我已十九,明年便及冠了。”萧慕白停了敲击的右手,认真的凝向了夏初的双眸。 夏初被他一双凤目中泛起的涟漪,凝的心神有些不稳。 她不过是随意感慨了一句他那年才多大,这人说的这般详细干嘛。 “知道了,明年你的及冠礼我会备份大礼的。”夏初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 “阿初,明年你也就及笄了。”萧慕白轻声说着,嗓音低沉,莫名魅惑。 他的一双凤目细细长长,眼梢微微地向鬓角挑去。 双瞳不似以往深不见底般的黑潭,反而恰如燃烧的火海。 目光流盼之时,那漆黑深邃的瞳仁里,不时有一颗颗火星迸发。 那根根睫毛又长又密,又黑又卷。 更加使得那双凤目,一如围着云雾般朦朦胧胧,神秘诱人。 夏初的面颊兀自红了起来,觉得自己的脸也变的滚烫。 不敢再直视萧慕白那一汪春水般的双瞳,他岔开话题道:“杜翰飞当年干嘛帮衬着郑中光一把,还以鞠大人的名义。” 萧慕白见她顾左右而言他,轻笑一声,也不逼她回应。 反正,迟早她都是他的。 迟早而已…… “那自然是为了拉郑中光上他的船了,以鞠大人的名义举荐可不是他高风亮节,杜翰飞埋的这一手,也算是颗隐棋。”萧慕白话音刚落。 却见夏初突然拍桌而立,嘴里喊了句:“糟了。” 萧慕白挑眉看他,一脸探究。 按照萧慕白的意思,那上辈子郑中光贪污,草菅人命,克扣税银,贩官鬻爵的事被揭露了出来,杜翰飞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还借此打压了鞠大人。 如今,虽只有贪污这事被萧梓穆亲自撞了出来。 但依着萧梓穆信中所言,郑中光已然被人污上了高价定粮,鱼肉百姓的帽子,杜翰飞如今也会将他当成一颗弃子。 没准,还会再让这颗弃子发挥些余热。 毕竟,今年的萧梓穆,还占了他以往主考官一职。 “郑中光贪了多少银两你可知道?”夏初心中泛了一丝担忧,这事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填了也就算了。 偏偏现在闹了开去,若是皇上不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知道,而是被杜翰飞恶意挑唆,这事儿还真是有点棘手,有着无法控制的隐患。 “怎么,你还想帮他填这笔数?”萧慕白的瞳孔微缩,一眼就看出了夏初心中的打算。 夏初点了点头,这事得先解决了再说,他不喜欢事情在不可控的范围之内。 萧慕白冷哼了一声,挑眉对着他道了一句。 “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么多钱,你又以什么名义去填?”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互露心意 萧慕白讥讽的话语轻声而出,才让夏初豁然清醒。 他担忧心切,没在意郑中光贪了多少银子。 倒是忘了,即便自己想帮萧梓穆去填这个数目,他又该以什么名义呢。 总不能以自己吧,他在外还宣称人在山上养着病呢。 总不能让侯爷出面吧,要不然拿钱给莲妃去填。 也不行啊,莲妃一个后宫嫔妃,哪里能突然拿出那么多的钱呢。 这时候,萧慕白那张英气逼人的五官,清晰立体的落入夏初的眼中。 一双凤目闪烁着凌冽的光芒,性感的薄唇紧紧的抿着。 配上刚毅的下颚曲线,让人分外沉醉。 虽然,他此刻的嘴角,还挂着一抹嘲意。 但是,丝毫不影响夏初堆起了谄笑。 她伸手将萧慕白的左手握于两手之中,拉到自己面前。 眼里泛着期盼的神情,丰唇也微微嘟起。 萧慕白看着自己的左手被她双手合十握于掌中,一脸期盼的深情凝望着自己,不由“嘶”了一口凉气。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握手,可之前那是他寒毒发作,夏初意图帮他取暖才握住了他的手。 可眼下,却是不一样了。 萧慕白本来心中不悦。 眼下,倒是发不出火来。 只能闷哼了一声道:“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这笔巨款让我来填。” “回头让郑中光将银子吐出来再还给你,不够的话,回去我再补给你嘛。”夏初声带软糯语带撒娇,眨巴了两下双瞳剪水的秋波,甚至还将萧慕白的左手握在掌心紧了紧。 没办法啊,哪里寻到比萧慕白更合适的人选,去填这笔数啊? 到时候只需跟皇上说,是萧梓穆求了萧慕白,将这笔数先行填上,然后再将古皖的事调查清楚,简直就是完美收场。 萧慕白轻刮夏初秀挺的鼻梁,薄唇抿出一丝笑意道:“我的都是你的。” 夏初面颊上刚刚退下去的潮红,随着他的话语又附了上来。 萧慕白见着面如红霞的夏初,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倾身上前覆在她的耳畔轻语:“可你是我的。” 夏初闻言,那脸便红的更加娇艳。 她一把推开了萧慕白娇嗔:“说正事呢。” 萧慕白慵懒的倚在玫瑰靠上,眼角轻佻上扬,眸光流转荡漾,轻轻扫过夏初绯红的双颊嗓音温迷的说道:“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正事了。” 夏初的心弦颤了颤,提笔的手顿了顿,白了他一眼后开始给萧梓穆写信。 “你怎么还是袭着一身男装。”萧慕白此时扶额撑腮,欣赏着夏初完美的侧颜。 对他身着男装很是不满,他本来以为今夜来这玉安宫,还能一赌夏初华丽的宫装。 哪里知道,他还是袭了一身的男装,让萧慕白忍不住撇了撇嘴。 “我去乔府找你,总不能穿女装吧,你想吓死寒飒吗?”夏初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你打算一直瞒着他们?”萧慕白到不介意他一直瞒下去,偶尔心中还会泛着,只有他一人守着这个秘密的欣喜。 只是,这样下去。 他得一直忍受着夏初男装,让他极为不满。 “也不是非要瞒着他们,越少人知道越好吧,毕竟我要办的事还没完成呢。”夏初停了停笔,神情有些肃然。 “除了扶萧梓穆登帝,你还能有什么事儿?”萧慕白看着她凛了张脸,漫不经心的问道。 夏初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思量了一番后回道:“还得杀了萧言竣,灭了杜翰飞满门,查清娘亲身上西域的毒源,解了渡鸦的……” “我呢?”萧慕白额上青筋跳了跳,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 哪里知道夏初语气平淡的像是出门买菜,出口的却桩桩件件全是大事。 “自然是少不了你,要替你将寒毒解了呀。”夏初嫣然一笑。 “我是指这些事都办完了之后。”萧慕白咬了咬牙。 办完了之后? 夏初将笔杆支在下巴上思索,片刻后眸光亮了亮,萧慕白的眼神也亮了亮,一双凤目泛着涟漪等着她回答。 “那自然是带着樱儿鲜衣怒马,仗剑天涯。”夏初忆起了梦安,脸上的神情便柔了柔。 萧慕白闭了闭眼,吐出心中一口浊气,片刻后睁眼,在他憧憬的额头上开了个暴栗。 夏初怒目瞪了过去。 萧慕白咬牙切齿的道:“等你接了她下山,我便为她寻个好人家赶紧嫁了。” 夏初“戚”了一声,嘟囔了一句:“谁能配上我的梦安。”说完见萧慕白挑眉,不由就补了一句:“她是我的,我是你的。” 萧慕白闻言,呼吸便沉了一沉。 他,这算是。 得到回应了吗? 而夏初只是无意脱口而出的话。 可真的说出了口后,才发现了不妥。 萧慕白的双眸泛着奇异的光芒,犹如烈火焚烧,又似骄阳夺目,一路摧枯拉朽燃炙她的心底。 让她突然就开不了口,说出任何收回的话。 她非草木,岂会无动于衷。 萧慕白对她的好,她心里都是清楚的。 起初她以为,他们只是建立盟约的关系。 而之后,萧慕白清晰的让她感受到了他炙热的情感。 他,是喜欢她的。 她知道,可是她不敢回应。 她这一生,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无法给他一个承诺,亦无法回应。 而这一刻,脱口而出的话。 让她突然认知了自己,或许内心深处,觉得余生与他为伴,也是不错的吧。 她一念至此,便迎上了萧慕白欣喜的目光,不再躲闪摇摆。 萧慕白此时的脑中,还在萦绕着“我是你的”四个字,恍若置身梦中。 烛光的摇曳,将夏初清丽出尘的脸折射的分外朦胧,不真不切。 尤其是她说完后便低下了头,似是懊悔刚刚的话,让萧慕白的心也悬在空中,不上不下,呼吸沉重。 就在他眸光暗淡下去,想要一笑而过的时候,却忽然看见夏初兀然抬头,对着他嫣然一笑。 那双秋水盈盈的双眸里,有着和他一样的情意。 萧慕白轻薄的唇角便荡了开来,心中被喜悦填满,嗓音带着低沉的迷醉。 “阿初,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定终生 萧慕白那张精致到无法挑剔的俊容,镶上了充满深情的凤目。 那一汪春水的凤目里,倾映着夏初的身影。 一眼万年,怦然心动。 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轻薄的嘴唇,因为荡开的这一抹笑容,而松懈了冷硬的线条,无一不在招显着萧慕白此时的心花怒放。 “乔三公子可愿与我携手,倾了天下日暮天涯。”夏初笑颜如花绽,余音婉转流。 那白玉般的脸上,双颊晕红。 清澈的双眸,明动水亮,滟潋出淡淡的娇媚,迎上了那对潋满绵绵情意的凤目。 萧慕白,你是我历经两世,仅存的心动。 “这世间,青山灼灼,星光杳杳,秋雨淅淅,晚风慢慢,也抵不过你眉间的星辰,倾了这天下又如何。”萧慕白拾起她的一束青丝绕指,乌发缠绵系他心弦。 阿初,你眸海温涟,藏山高水远,是我的人间。 “萧慕白,你的眼神再温柔一点,月亮会融化的,我也会。”夏初轻笑一声,执笔看向桌前写了一半的书信。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落笔。 “没想到阿初说起情话,竟是如此动人。”萧慕白看着她纤手半悬,心神涤荡。 明明被融化的人。 是他…… 这些日子以来。 他见她时,恰若春风。 她见他时,风平浪静。 他心有海啸,她波澜不惊。 如今,萧慕白被夏初这只言片语化成了一汪柔情潺水。 泛起的涟漪,波光粼粼里,皆是她的身影。 夏初敛了敛心悸,梳理了一番思绪,这才笔走游龙,一气呵成。 “郑中光贪墨的银两……”她将书信装封,递给萧慕白。 “我会书信一封,吩咐寒弘去做。”萧慕白会意,宠溺一笑,将信件揣于袖中。 “还有件事……”夏初欲言又止。 “你我还有何话不能直言?”萧慕白见她吞吐,伸手摩挲着她的鬓发,夹于耳后。 “王后至今未有子嗣,怕是人为,而非自身。”夏初今夜出宫去寻萧慕白,也是想告知他此事。 “你替她诊过脉了?”萧慕白见她凝了脸色,便知她应是心中笃定。 “听闻当年王后也是圣眷不断,我心中难免有惑。这种事,我也不好直白了去问,以免伤了她的心。用完午膳后,我给她燃了些安神助眠的香料,待她入睡后,才偷偷给她诊了脉。”夏初说完瞟了一眼萧慕白,见他没有责怪之意,心中稍安。 “结果呢?可有中毒?”萧慕白眉头深锁,神色担忧。 “那倒没有,不过她气血两亏,应是长期被藏红花,麝香所侵蚀。可我寻遍了她宫中事物,却是没有找到诸如此类的东西。”夏初也很是不解,才想和萧慕白商议。 “看来玉安宫中,还有未曾清干净的人。”萧慕白说完看向了门外,远处依稀可见一个少女的身影候在那边。 “米姣是我瞧着最单纯的宫女,这才特意挑了她在身边伺候。”夏初见着萧慕白眸光清冷,生怕他因为今夜被米姣撞见,起了灭口的心。 “你想什么呢,我不过是打算送个女子进宫,方便伺候你。”萧慕白见夏初维护的神态,一副怕他杀人的模样不由失笑。 “不用了,米姣用着挺顺手的。我自己会看着她的,倒是那个析芷……”夏初话未说完,只是看着萧慕白。 “她是王后的贴身宫女,在王后身边很多年了,是王上调遣去王后身边伺候的人,应该不会有问题的。”萧慕白见她对析芷有所怀疑,解释了一番。 夏初点了点头,心中却还是对她放心不下。 王后的体征显然是日月侵蚀,就是因为析芷作为贴身宫女,一应事物皆经由她的手,断不可能经年累月,丝毫不知才是。 可是,萧慕白既然如此说了。 她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好心中打算,日后对析芷多加留意。 “王后的身子我会悉心调理,你快些回去吧。”夏初看着时辰早就过了三更,便拉着萧慕白起身催促。 萧慕白虽是留念这片刻温情,但也知道,确实是该走了。 他走向一旁的窗户,窗外银月皎皎,落了他一身的清辉。 “那我可就真走了。”萧慕白靠坐在窗台上,唇齿含笑,满面风流。 夏天的风带着沁人的花香,正如告别的他眉眼皆是笑意。 夏初面色一红,对他挥了挥手。 见他轻轻一跃,便融于夜色,消失无踪。 夏初忍不住上前几步,走向窗边。 一弯新月,恰似一朵白色的梨花,静怡的开放在夜空之中。 夏初正探身看着那枚新月出神,萧慕白却不知何时折了回来。 附在她的耳畔呢喃:“月亮是这今晚第二美好的东西,第一是你。” 夏初的心,瞬间便化了开来,回首正欲娇嗔于他,却只见萧慕白披着夜色,真的向远方掠去了。 这萧慕白,刚刚还说她的情话动人。 明明是他的呢喃,才像化不开的花蜜,潺潺流淌,汇于心田。 而那位酿蜜的男子,轻踏片叶,踩着残枝,一路掠向了御书房。 待他掀开窗户翻身跃入之后,将将对上了梁王那双圆睁的怒目。 “呵,好一个眉梢带喜,眼角含春的偷香窃玉贼。”梁王冷哼一声。 “舅舅,你可以先行回去就寝,不用等我的嘛。”萧慕白自知确实是自己回的迟了,这不是还空等了夏初那么久,才耽误了时辰。 可他总不能说,你的素冉公主夜间飞出了皇宫,你外甥等到现在,才回来的晚了。 萧慕白难得的满脸带笑,对着梁王哄道。 “都知道你夜里来了朕的御书房,朕一人先行,留下你独自在御书房面壁思过不成。”梁王横眉冷对,见他一副春心荡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是是,下次我会看着点时辰,注意好分寸。东郊那边的围猎我已经安排妥当,胡国的公主也快倒了。”萧慕白认完了错,赶紧岔了个话题。 岂料梁王精准的抓到了重点,挑眉看着他,语气带了一丝玩味。 “还有下次?” ------题外话------ ★,°:☆( ̄▽ ̄):°★。撒糖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月亮不及她 萧慕白正从软榻的垫子底下,掏出了自己原本的锦袍在换。 被梁王的一句话,揶的身子僵了一僵。 他心里想着何止还有下次,怕是带夏初离京之前,会有很多次才是。 “舅舅,重点是胡国的公主快到了,你想好了派谁去迎了吗?”萧慕白轻‘咳’一声,面色肃然。 “这种事你看着安排不就行了,假惺惺的来问朕。”梁王见他虽是肃着一张脸,但是眉眼的笑意敛之不尽,溢之既出。 不由微微摇了摇头,少年情窦初开,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矣。 萧慕白换好了锦袍,走到梁王的身前,恭敬的请道:“那我便替着王上将一切事宜安排妥当,这就先行送王上回宫歇着吧。” 梁王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着萧慕白俊美刚毅的脸道:“朕原先恐你一生无情,眼下倒是忧你太过深情。” 萧慕白随着梁王的脚步驻了足。 宫窗被萧慕白刚刚掀开还未合上。 此时,阵阵花香随着清风送拂。 萧慕白的脑海,便浮现了刚刚新月皎辉下,那张清丽出尘的脸。 “王上,你这一生。有没有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行?”萧慕白手捧一缕清风,感觉着它穿过指缝的柔软。 犹如夏初的青丝,还绕在他的指尖。 他心中涌上了一股柔情,唇角便荡开了一抹笑意。 顾盼之间,看见梁王不解的探究神情。 不由失笑出声,温柔的说了一句:“我遇到了。” 梁王看着萧慕白俊美的容颜一如往昔,只是往昔惊为天人的眉宇间,有着掩不住的清高孤傲。 双眸也总是带着冰冷的目光,流泄如水如月华。 超凡而孤高,冰凉而淡漠。 身姿秀逸,清冷出尘。 无意间,总是散发着疏离勿近的气息。 而如今,他凤眼高挑,眼波潋滟,色如春晓之花,面若中秋之月,哪里还复以往清贵公子的模样。 梁王深深叹了口气,终是未发一言,抬步迈出了御书房。 萧慕白紧跟着尾随而出。 “你自行回去吧。”梁王对着他吩咐。 萧慕白闻言对着梁王告了声退,身后的旭镜和寒飒一并行了礼,二人跟着萧慕白往宫外走去。 “王上,去哪个宫歇着?”瞿寿试探着问了一句。 梁王脑中响起萧慕白刚刚问他的那句话,不由低声说了一句:“朕想去玉安宫看看。” “奴才这就派人去通传王后娘娘准备着。”瞿寿闻言请示。 “不用了,朕就只是去看一眼。”梁王摆了摆手,神色有些复杂。 “是。”瞿寿掌灯,在前领路。 玉安宫的主寝殿内,析芷正在守夜。 见着梁王突然驾到,从恍惚中惊醒,正要开口唤醒熟睡中的王后,被梁王制止,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析芷浮了一礼,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梁王掀起明黄色的帷幔,挂在一旁的金钩之上。 他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抚摸着睡梦中人,白玉般的面颊。 虽未施粉黛,却颜如朝霞映雪。 双眉修长如画,双目紧闭。 睫毛密长,烛灯之下,影影绰绰。 小翘的鼻梁下有一张丰润的双唇,不点而赤。 此时微微嘴角微微向上弯着,带着点儿哀愁的笑意。 “清歌,你梦到了什么,让你笑的这般哀愁。”梁王低语呢喃。 可他的呢喃之语,自然是得不到梦中人的回应。 梁王伸手理了理王后额前凌乱的发丝,将她的毯子往上扯了扯。 轻薄的毯子拢在纤瘦的娇人身上,显得她越发犹怜。 梁王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握于掌心之中。 王后的一双素手虽然纤细,却更为小巧,虽然素白,却涂了正红的蔻丹。 她往日里偏爱淡装,不喜浓妆艳抹。 唯有这指尖的殷红显出一丝生气,照出一抹夺目。 梁王想起大婚那日,他曾在这玉安宫内,将她的素手放置唇边轻吻,对着娇羞欲滴的王后说着。 从此,你便是我的妻。 我是这大梁的王上,你便是大梁的王后。 这指尖蔻丹的正红,方能衬得上你一国之母的气度。 自那之后,无论王后圣眷加身,还是后来的恩爱不复。 让人眼前一亮的,唯有这似血的蔻丹,熠熠生辉。 衬得的她如雪的肌肤,更加白皙若凝。 梁王将她的手轻轻放下,起身出了寝殿。 殿门外驻足回头,又看了她一眼,才对着析芷吩咐:“不要告诉王后,朕来过。” 析芷行了一礼,应了声是,看着梁王渐渐远去的背影,替王后默默叹了声气。 梁王离去的背影萧索,眉目间满是神伤。 而萧慕白离去的背影却是潇洒倜傥,眉目间满是风情。 跟在后面的寒飒对着旭镜小声说道:“公子进宫不是只去了御书房吗?” 旭镜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那御书房里我也没见着少爷在里面啊。”寒飒小声嘀咕。 “御书房里没旁的人了,刚才王上开门出来时,我朝里面扫过一眼。”旭镜在旁肯定了一句。 “奇了怪了,王上跟公子说了什么,能给他乐成这样?”寒飒皱着眉头,看着前方快要飘飘欲仙的背影,忍不住撇了撇嘴。 “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旭镜眼下,倒也学会了怂恿。 寒飒却不上当,要论怂恿这档子事,以前可从来都是他窜使着少爷去干的。 想忽悠他? 没门! “你怎么不去。”寒飒瞪了一眼旭镜,一脸嫌弃,宛若当初少爷看他的眼神那般。 “我倒是想去啊,我这不是没你得公子的心嘛。”旭镜不动声色的捧了一句。 寒飒闻言得意的撇了他一眼,摆出了一副,那你是不能跟我比的骄傲姿态。 旭镜点了点头笑了笑,对他比了个请的姿势。 寒飒脖子一艮,轻哼一声,便紧走了两步追了上去,对着心情正好的萧慕白问道:“公子,梁王这是给你许了什么好事?” “我的好事,为什么要梁王来许。”萧慕白挑眉,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他一眼。 寒飒堆着笑点了点头附和:“是是,那公子为何这般高兴?” 萧慕白指了指夜空中的一弯新月问道:“这月亮好看吗?” 寒飒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 萧慕白牵起一抹动人心魄的弧度笑道。 “月亮不及她。” 第一百八十六章 空寻一场 萧慕白说完扬长而去,留下寒飒独自在风中凌乱。 旭镜从后面走了上来,见他一脸懵懂,不由好奇的问道:“公子说了什么?” 寒飒歪头,看向旭镜,满面疑惑的呢喃:“月亮不及她是个什么意思?” “不及谁?”旭镜觉得自己是不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不及她。”寒飒讷讷的重复了一遍。 “它是什么东西?”旭镜抓了抓后脑勺,一头雾水。 “我怎么知道,知道还问你?”寒飒怼了一句,又鄙夷的看了旭镜一眼,赶紧抬步追了上去。 “你不也不知道嘛。”旭镜‘戚’了一声,嘟囔了一句。 待二人坐在前方驾着马车回府的时候,旭镜突然一拍大腿惊道:“寒飒,我知道她是谁了。” 寒飒催马的手停了停,一脸诧异的看向他问道:“是谁啊?” “胡国的公主啊,这几天公子不是都在忙着东郊围猎的事吗?就是为了胡国的公主来选心上人啊,一定是王上将公主的画像给公子看了,公子一见倾心,有感而发。”旭镜越说越觉得自己所言甚是。 不由激动的看向寒飒问道:“你看我分析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却见寒飒嘴角僵着两分冷笑,那冷笑里还泛着两分讥讽,那讥讽里还夹着两分不屑,那不屑里还藏着两分可笑。 那剩下的两分,便是一副,看他是个弱智的模样。 旭镜不由皱眉问道:“怎么这副表情,我说的哪里不对?明明通顺的狠啊。” 边定冷哼一声,懒得理他。 催了催手中的马鞭,加快了回府的速度。 而萧慕白回府之后,便研磨书信了一封交给寒飒,让他传回京城给寒弘。 另外,他又从袖中掏出了夏初的书信,递给了寒飒。 寒飒狐疑的看向信封,是少爷的笔迹。 可是公子今晚,明明没有见过少爷啊,难不成刚才在房间里临摹了少爷的笔迹? 淦,这摹的也太像了吧。 这手草书还真不是谁都能临出来的。 寒飒对于自家主子的技能又多了一项认知,恭敬的接过书信便屁颠颠的送去了。 而夏初的书信经由边定,还未落到边兆手中的时候,她起初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萧梓穆回了客栈睡了一夜,隔天早起后便想着,赶紧去将夏初之前嘱托的事情办一办。 结果拉开房门,屋外站了浩浩荡荡的皖州官员,将客栈的院子挤了个水泄不通。 诸位大人见着萧梓穆开了门,分别跪了下去行礼。 乌泱泱的一片推推耸耸,分外热闹。 而昨晚还给了萧梓穆脸色看的店小二,面上早已吓成了猪肝色。 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屋子里住的是当今七殿下。 昨夜被他满眼嫌弃,衣衫褴褛的少年,居然是位皇子。 “你们这是做什么?”萧梓穆见状颇为头疼。 “下官们昨夜去挖了野菜,又宿在了百姓家中一夜。方知古皖如今的百姓过的何等凄苦,下官们枉为父母官,特来请罪。”蒲有仁声泪俱下,带着众官哀哀戚戚。 萧梓穆见着脚下一片悲鸣之色,心中虽然知道有些人是演戏,但也不能置之不理,只能出言道了一句:“你们先起来吧。” “下官自知疏忽大意,想先行回芜州,安排人送些粮食过来赈灾,之后的失职之罪,但凭殿下处置,不知殿下觉得是否可行。”蒲有仁跪着请示。 “是呀殿下,我们也想回去筹些粮食过来,还望殿下恩准。”余下的大人们纷纷附和。 萧梓穆想了想便挥了挥手,先行同意了。 如今,这皖州的大小官员都蜗居在此。 确实,也不是个办法。 不如先让他们回去筹粮。 众人见他应允,纷纷谢恩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 这乌泱泱的一大群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散尽。 那小二见人都走完了,这才谄着笑脸过来问道:“殿下,要用早饭吗?” 萧梓穆撇了他一眼笑道:“是饼吗?十两银子一个的那种?” 小二的面色瞬间就尴尬了起来,赔着笑道:“不能不能,掌柜的已经备好了米粥和点心,还望殿下千万别嫌弃。” 殷广波看着他尴尬的摸样,忆起了他昨日的趾高气扬,不由在旁揶了一句:“今日涨到百两银子了没?” “没有没有,都是掌柜的特意招待殿下和两位贵人的,分文不取,不取。”小二被殷广波揶的面色青白相接,煞是缤纷,分外好看。 殷广波冷哼了一声,显然不愿领情。 “各位贵人大人大量,就不要戏谑小人了,不如移步去厅内,早饭一直在锅里给贵人们温着呢。”小二见着萧梓穆没有示意,便接着恳求,满脸的为难之色。 萧梓穆见状也不想继续苛责,便下了台阶。 小二见他迈了步子,赶忙堆起一张笑脸在前面领路。 待萧梓穆和殷广波落了坐,早有其他的小二从后厨里端了早点上桌。 不一会儿便将桌子铺了个满满当当,比那日他们中午吃的正餐,还要丰盛许多。 “如今古皖正在闹饥荒,你这样当着我的面铺张浪费,想下狱不成?”殷广波拿起了官腔似模似样,吓得小二腿脚一软。 赶忙接着话道:“不会浪费的,贵人们吃剩下的大把人抢着吃呢,哪里还会浪费了。” “以后不用如此,正常的食量即可。”萧梓穆闻言吩咐了一声,又挑了几样留下,其余的让他们又撤了下去。 小二不敢忤了他的意,只好又将大部分收了下去。 两人吃完了饭,萧梓穆便往城门口走去。 殷广波不知道他要干嘛,一直跟在后面。 直到出了南边的城门,走了好一会儿,都已经荒无人烟了,殷广波才忍不住出声询问:“殿下,你来这里是要找什么?” “找人。”萧梓穆四下打量了一番,神情困惑。 “找什么人去官府下张寻人启事就好了嘛。”殷广波提议。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萧梓穆又往远处眺望了一番,还是了无人烟。 “那也可以让官府帮忙呀。”殷广波觉得一群人也是能让官府找的嘛。 萧梓穆却是摆了摆手道。 “我要找一群山匪。” 一百八十七章 落草为寇 萧梓穆此话一出,别说殷广波了,连辛涯额上的青筋,都跳了一跳。 他们二人相视一眼,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再一同看向了萧梓穆,却见他神色颇为认真。 “殿下,你刚说你要找一群什么人?”殷广波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一群山匪,原来专门在这一块打劫来着,怎么遇不到了。”萧梓穆面带愁容,看的出来甚是心烦。 果然昨天的事情惊到了他们,现在都不敢出来了吗? 萧梓穆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懊悔,昨天下午不该被气昏了头,应该先来此处,将夏初交代的事儿办了再说。 萧梓穆的表情落到了他们二人眼中,不由让二人面上大惊失色。 “这,确实就不太方便让官府帮着寻了。”殷广波心有余悸的呢喃了一句。 这到了官府那,就不是帮着寻人了,而是直接落网了。 “殿下可知他们姓名?”辛涯却是快速的反应了过来,出言询问。 萧梓穆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夏初也没说啊。 之前的信中只是交代了,城南门口出城后的一里外,荒郊处。 他这何止走了一里,三里地都有了。 “那殿下可知样貌?”辛涯见他摇头,继续问道。 萧梓穆摆了摆手,叹了口气。 辛涯见状也是一筹莫展,这样的情况,如何寻人。 “殿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还是先回去将米价的事解决了再来商讨如何寻人吧。”殷广波见这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了,不如先去着手去办眼下的事情。 萧梓穆闻言只能遥望了远方一眼,转身往回城的方向走去。 一行三人折路而返,来到府衙门口之时,却看见石阶旁,跪着一位骨瘦如柴的男子分外眼熟。 “大哥,你在这干嘛呢?”殷广波认出了是昨日下午一起挖野菜的那位男子,便走上前去搭话。 “我弟弟被抓进去了,我想进去看他一眼,衙役们也不让,我便只好跪在此处。”男子回头见是他们,抹了把泪回道。 “你这样跪着也不是办法,你先起来再说。”萧梓穆说完,殷广波赶紧伸手扶了男子一把。 男子见他们昨天扬言要去官府,今天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且身着锦袍,完全不似昨日的衣衫褴褛。 心念一动,便朝着萧梓穆跪走了过去,对着他不停磕头:“公子救救我家弟弟吧,他也是被逼无奈才会落草为寇的。” 萧梓穆闻言眸光亮了一亮,伸手拦住了他的磕头,出言温声问道:“令弟是不是在南门口一里地外,占山为匪的绿林大盗?” 那位大哥听完心里一凉,这位公子看来啥都知道。 完了。 大哥刚刚兴起的求助念头被浇了个透心凉,推开了萧梓穆的手,又跪到了府衙门口。 府衙的衙役们注意到了这边,看了看他们三位衣着不菲,回想着昨夜的传闻,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过来,对着他们询问了一句:“是殿下一行人吗?” 刚刚跪过去的男子兀然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三人。 殷广波倒是对着那名衙役颔首道:“我是前来赴职的州判殷广波。” “殷州判快里面请,这位便是殿下了吧。”那衙役见着萧梓穆立在两人中间,风神俊朗一看便是不同凡响的人,赶紧对着他行了一礼。 那位大哥在旁目瞪口呆,看着萧梓穆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昨天满身泥泞跟他一起挖野菜的少年。 大哥看见衙役对着萧梓穆行礼,合上了下巴,不管不顾的又跪了过去,抱着萧梓穆的脚踝。 “赶紧将他拉走,惊到了殿下。”本来刚才的那名衙役行了礼后,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跟着向萧梓穆见礼。 那位大哥的举动唬了诸位衙役一大跳。 为首的那位衙差赶紧吩咐了一句,离的最近的衙役赶忙伸手去拉,却被萧梓穆制止,甚至亲手扶了他一把,对着他温声说着:“你先起来,我带你去看他。” 那位大哥没想到萧梓穆居然应承了下来,慌忙起身,感恩戴德的不停道谢。 “令弟叫什么名字?”萧梓穆温声问着。 “丘保华。”大哥赶紧回了一句。 “你们谁抓的?”萧梓穆扫了一圈。 “不是我们抓的,是芜州知府那边的随侍抓了,羁押在我们牢房里。说是前来赴宴的路上遭到一伙人抢劫,大部分的人逃亡了,只抓到了三个人,其中一人好像就是这名字。”一名衙役突然回想起来,出言回禀。 “找间屋子带过来我看看。”萧梓穆对着那名衙役吩咐。 衙役愣了一下,他本以为会提那人上堂,却没想到萧梓穆要了间屋子单独见他。 “愣着干什么,你快将人带去后院的书房,我领着殿下过去。”为首的那个衙差见他愣住,拍了他一巴掌吩咐,惊的衙役慌忙行礼退了下去。 “你留在堂内将米价的事情处理一下,我先去趟书房。”萧梓穆对着殷广波吩咐。 衙差又吩咐人去叫了师爷过来辅助殷广波,接着去前面给萧梓穆领路。 殷广波闻言入了堂后便留了下来,辛涯尾随着萧梓穆进了后院。 入了书房后,萧梓穆示意大哥坐下,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叫丘保才。”大哥不敢落座,有些不安的立在一旁。 辛涯见萧梓穆使了个颜色,便伶俐的将丘保才摁到了凳子上,又给他倒了杯茶,对着他道:“殿下让你坐你便坐,让你喝你便喝,让你说什么你就老实交代。” 萧梓穆蹙眉,撇了辛涯一眼,略微有些不悦,觉得他过于莽撞,怕吓到了丘保才。 谁知再看向丘保才的时候,他却安分的坐了下来,甚至还敢伸手端了茶盏喝了口茶水,不由心中感慨,有时还是直接下令来的实在。 “令弟为寇多久了?对山上的那些人可熟悉?”萧梓穆见他喝完了茶,整个人也不抖了,便开口问道。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吊儿郎当的声音。 “别逼问我哥,有什么冲我来。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山上的人老子不认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安寨 随着屋外传来的话语,刚刚才坐上凳上喝茶的丘保才,被一口水给呛到。 一边咳着一边又给跪了下去,还未来得及说话。 屋外想起了衙役的声音:“殿下,丘保华带到了。” “让他进来。”萧梓穆眉头轻蹙,听了屋外的粗鄙的言语心中略感不悦,不明夏初为何要寻这些个人。 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位约莫四十来岁,七尺出头的汉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因洗了多次而略显破旧的短打,双手带着枷锁,发髻有些许凌乱,双目却是如虎。 与哥哥丘保才的骨瘦如柴截然相反,他生的很是魁梧,只是一脸的匪气。 此时,正大剌剌的站在萧梓穆的面前。 昂首挺胸,丝毫不惧。 丘保才见状又开始哆嗦了起来,他从后面用力锤了丘保华的膝盖,意图让他跪拜。 谁知丘保华左腿只是微微曲了一下便立的笔直。 “干什么玩意啊哥,老子为什么要跪他?”丘保华话音刚落,辛涯闪身掠到了他的后方,右手以掌按在他的肩上,用力下压,双腿膝盖又顶向了他的膝盖。 丘保华“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格老子的,你偷袭。”丘保华跪下后还被辛涯按着肩膀。 是以,他此时还起不来。 只能扭头面带悻悻之色,骂了辛涯一句。 萧梓穆扶额头疼,自小到大遇见的人对他皆是彬彬有礼。 即便像杜丞相那种权倾朝野的重臣对他心生不爽,可是表面还是得客客气气。 哪曾见过这种泼皮。 “保华你规矩点,好好说话,这位可是当今的七殿下。”丘保才一巴掌拍在丘保华的后背之上,一副怨怼的模样。 “天之骄子不在深宫养尊处优,跑到这民不聊生的古皖来做什么。”丘保华冷哼了一声,开口讥讽。 “你读过书?”萧梓穆闻言颇为惊讶。 丘保华嗤了一声,头撇了过去,俨然不打算回答。 “之前的古皖没闹饥荒的时候,我们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的。保华小的时候不仅读过书,还参过军呢。”身旁的丘保才赶紧出声,替了弟弟作答。 “哥,你是不是傻,怎么什么都说。”丘保华侧目埋怨的瞪了哥哥一眼。 “噢?之前跟的哪位将军?”萧梓穆听完倒是来了兴趣,读过书还参过军,怎么就跑去落草为寇了。 丘保华对着哥哥一脸肃颜的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 丘保才看了看弟弟的脸,又看了看萧梓穆,半响后还是开口道:“他之前入的是赵家军。” “赵老将军治下向来严谨,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不懂尊卑的兵匪。”萧梓穆故意激了一句。 “老子当山匪是老子自己的事,跟赵老将军一点关系都没有。要不是五年前古皖饥荒闹的严重,哥哥书信给了我,老子也不会回来落魄成这样。”丘保华态度虽然蛮横,但是提到赵老将军的时候,神色还是极为尊敬。 “赵老将军培养了你这些年,让你学了一身的本事,就是为了让你占山为王,欺负弱流的?回头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他一手带出来的兵,可太有能耐了。”萧梓穆嘴角牵起一抹嘲笑,又是故意嘲了一句。 “都说了是老子自己落寇,别把屎盆子扣在赵老将军头上,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赵老将军戎马一生,就算你贵为皇子,也轮不到你去说道他。”丘保华情绪有些激动,对赵老将军极为维护。 “若不是古皖民不聊生,老子何至于去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欺负弱流?老子向来干的都是劫富济贫,从未洗劫过弱流之辈。”他看了看座上细皮嫩肉、面若冠玉的美少年,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殿下,这事儿可是真的。虽然保华做了山匪,可若是没有他接济乡亲,饥荒闹出来的第二年,这古皖怕是要多死好些个人呐。”丘保才抹了把泪,替弟弟求起情来。 “你先起来。”萧梓穆心中颇为感慨,对着丘保才温声说着。 “殿下,要不是我传书让他回来,他那些年在赵家军也是有些军功的,若是侥幸没有战死,日后退役了下来也会享享荣华,是我害了他。”丘保才声音哽咽,相当自责。 “哥,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丘保华看着哥哥泣不成声,想要上前安抚,可惜还被迫跪着,手上也带了枷锁,只能好声好气的哄了起来。 萧梓穆见着这一幕,心底有着一丝触动。 硬汉柔情,格外动人。 “你们两个都起来吧。”萧梓穆说完看了辛涯一眼。 辛涯便松了手,丘保华立马站了起来,见哥哥还跪着,拿肩膀耸了耸他。 丘保才看了辛涯一眼,便也颤巍巍的起了身。 “丘保华,依你所言,如果古皖丰衣足食,你可还会为匪?”萧梓穆看了一眼倨傲的丘保华,出声问道。 “若是如此,老子还干山匪作甚。”丘保华一撇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丘保才一听他又自称老子,一巴掌又是拍了过去。 “古皖饥荒的事情我会解决。至于你,若是许我一件事,以往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萧梓穆看向丘保华,面色温润语气柔和。 “什么事儿?”丘保华入屋以来,第一次没有扯着嗓子喊话,反而小心询问了一句,只是还未维持片刻后,又恍然大悟道:“你莫不是想要我带你上山剿匪,这种背叛兄弟的事,老子可干不出来。” 萧梓穆闻言倒是笑了出来。 这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两兄弟皆是愣了一愣。 “我不打算带人剿匪,相反,我还准备拿笔银子出来,让你们在那座山上安寨。”萧梓穆嘴角噙着笑意,娓娓道来。 ??? 这回别说两兄弟愣了一愣,就连立在他两身后的辛涯都给惊到了。 殿下这是要干嘛? 不剿匪就算了。 这莫不是,还打算养起山匪来了? 丘保华一脸懵懂的对着同样一头雾水的哥哥,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哥,他刚刚说了啥?我是不是听岔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领命守山 丘保才被弟弟这么一问,同样也是惊悸着一张脸,不确定的看向萧梓穆。 片刻后,他小心的试探问道:“殿下,刚才是说要养着他们在山上?” 萧梓穆看着他们一脸诧色,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说的话乍听之下,确实有些惊世骇俗。 便梳理了下言词后开口:“自然是不能再做山匪了,我的意思是定期给你们一笔银子,让你们维持生活,作为代价,你们自然要……” 萧梓穆说到这里,丘保华已经伸长了脖子,竖着耳朵听了。 剩下的丘保才和辛涯也是聚精会神的等着,想要知道萧梓穆究竟要这丘保华干嘛。 萧梓穆见他们三人全都一脸紧张探究的看向自己,不由失笑了一声。 三人正被他卡在这个当口,皆是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脑子里的弦都绷得紧紧的。 突然见他笑了出来,不由吐了口浊气,丘保才和辛涯不敢面露不满,但是丘保华却是一脸的悻悻然。 “你们自然是要替我守着这座山。”萧梓穆在三人翘首以待的期然表情里缓缓而说。 “啊?守山?”丘保华闻言大吃一惊。 那座破山有什么好守的,谁还能去将山搬走不成。 另外两人也是不解,丘保才忍不住出口问道:“就这么简单?” 萧梓穆点了点头。 丘保华闻言还是不太相信,他狐疑的打量着萧梓穆,片刻后道:“你莫不是想诓我回去,然后尾随我山上,一举剿灭他们?” 身后的辛涯闻言踹了他一脚,大喝一声:“放肆,殿下一言九鼎,岂会跟你这般儿戏。” 丘保华被踹了一脚,居然没有骂人,还是一脸懵懂的看向萧梓穆。 “我说过了,我不剿匪。你可以当作是做工,你们替我守山,我付给你们银子。只是不许再为非作歹,即便是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也不可。平时该操练操练,你既然从过军,训练他们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萧梓穆温声承诺。 丘保才这回反应了过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他看了看弟弟,见他还眨巴一双傻啦吧唧的大眼,赶紧推了他一把道:“还不赶紧跪下,谢谢殿下的大恩。” 丘保华被哥哥推搡了一把,默了片刻后,当真便跪了下去。 他此时面色再不复刚进屋时的倨傲,身上的匪气尽数敛去。 恭敬的行了一个参拜之礼,面色肃穆的磕了一头道:“若真依殿下所言,小人愿意领着兄弟们,为殿下守山。” 萧梓穆点了点头,又对着辛涯吩咐:“带他去牢里,将他的两个兄弟放出来,你再去清算一下他们一年所需多少银两,拿些银票给他们。” 丘保华闻言这才确定了此事千真万确,又是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道:“谢殿下大恩,我丘保华再次承诺,从此古皖再无山匪,必定每日操练,为殿下守山。” “随辛涯去吧。”萧梓穆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丘保华起身,又从脖子上取下了一枚狼牙,双手恭敬的呈给了萧梓穆道:“这是我当年手刃第一个胡兵,从他身上取下的狼牙。现在献给殿下,聊表谢意,还望殿下不弃收下。” 萧梓穆伸手接过,那枚狼牙根部稍长。 齿冠的釉质表层有横向细微裂纹,上面附有铁锈色,应是当年的血色干了导致。 牙根较为饱满,但是满而不空,两侧有凹陷,弧度匀称。 牙根部非常厚实,表面却并不毛糙。 齿冠较长而尖,牙内侧棱明显,牙根穿了孔,被一条纤细的黑色皮绳穿插而过,做成了一枚狼牙项链。 萧梓穆将他拢进袖中,对着丘保华道:“我会仔细收着的。” 丘保华见他并未嫌弃,还当即便收了起来,面上浮了一喜,对着他鞠了一躬,转身随着辛涯出去了。 丘保才见弟弟转身出门,对着萧梓穆也鞠了一躬道:“那小人便随弟弟一起去了。” 萧梓穆点了点头,见他们一一出了门,也自行踱步去了前面的府堂之上。 殷广波正在那里翻阅往年的账目,一旁的师爷看到萧梓穆走了过来,赶紧迎了上去行了一礼,唤了声殿下。 萧梓穆颔首示意,殷广波闻声抬头,见萧梓穆出来了,也走了过来揖了一礼。 “如何了?”萧梓穆对着殷广波问道。 “米价已经按照寻常价格安排了下去,只是书发下去了之后,还来了一批米商来闹,殷广波着实头疼。 “那也只是暂时的,待附近的知县送了粮食过来,他们想抬也抬不上去了。”萧梓穆并不太在意。 “只怕他们回去之后,将粮食都收了起来不卖,如此我们也不能强行下令让他们卖粮吧。”殷广波提醒了一句,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府衙里还有多少存粮?”萧梓穆倒是没想到这一层,面色凝了一凝,对着师爷问道。 “回殿下,还有约莫五六石吧。”师爷恭敬的回禀。 “那也够了,开仓放粮。我倒要看看那些粮商们是不是捂着那些大米留着发霉。”萧梓穆一听还有五六石,怎么也够百姓吃到知县接济了吧。 “殿下,他们那些大米留着肯定会卖出去的。您忘了,咱们这里年年都闹饥荒。即便今年有了您在,解决了这一次,那明年还是可以卖的呀。”师爷见萧梓穆不谙世事,斟酌了一番,还是出言提醒。 萧梓穆闻言皱起了眉头,看了殷广波一眼,殷广波也是点了点头,示意师爷所言在理。 “如今眼前的好解决,但是古皖闹饥荒这件事,才是真正的源头,颇为棘手。”殷广波也是面色凝重,开口说出了重点。 这时候辛涯正好走了过来,他刚刚去牢中放了丘保华的两个兄弟,拿了银票给丘保华后,便吩咐衙役带着他们一行四人从侧门离开。 他刚刚办完了这件事,回来的路上边兆从树上跃了下来,递给了他一封信。 是以,他快步走到了前厅,见萧梓穆眉头紧锁便上前附耳道。 “殿下,小侯爷来信了。” 第一百九十章 薯城 萧梓穆听到有夏初的来信吃了一惊。 他昨夜才刚刚给他写了封信送出去,怎么也不会这么快就有了回信。 辛涯说完从袖中掏出书信,呈给了他。 萧梓穆接过之后打开,阅完之后随即展露了笑颜,对着殷广波和师爷吩咐:“你们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先开仓放粮吧。” 师爷不明所以,但是殿下既然让他别操这个心,他也只有依言行了一礼,退下去放粮。 “殿下心中有何计?”殷广波看着萧梓穆眉眼含笑,出声询问。 “安丰镖局送的种子已经到了,古皖今年秋收之后可以换一种粮食种了。如今饥荒的原因是土壤变酸,不在适合种水稻,所以每年的收成才会日益下滑,一年不如一年。但是土豆和木薯却是极易在这片土地里广泛种植,来信的人还告诉我。待明年木薯秋收,还可以酿成瓜干酒,让我届时务必还要尝上一尝。”萧梓穆心中泛着脉脉温情,夏初已经一一为他准备好了一切。 他心中虽然吃惊夏初为何会知道这些旁人无从知晓的事情,却并未有丝毫怀疑。 毕竟,当时夏初没有原由,坚定的选择了他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他吃惊。 而夏初之所以能够知道这些,还是因为上辈子古皖最终陷入了城池人口凋零。 随着饥荒越来越严重,古皖的百姓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几近频临灭绝。 易子而食,饿殍满道,咽人尸首,那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最终事情掩不下去,揭发了出来,郑中光首当其冲被问罪,抄了全副家当,搜刮了五百万两黄金。 皇上雷霆震怒,灭了郑家满门。 莲妃苦苦哀求皇上,放过姐姐鞠梅姗一命,跪在御书房外直至晕了过去。 鞠大人受了当初举荐的连带之过,也被剥了吏部尚书的位置,而萧梓穆则是无端受连,那一段时间承了不少白眼,如芒在背。 后来,因着古皖种不出粮食。 皇上先后派了好多批人前来调查。 最后才试出了,唯有土豆和木薯可以秋收。 但木薯成熟后的块根,内含淀粉太多不耐贮存。 收后的三到七天便会变质腐烂。 佃农们最后将其晒成了干片,又尝试着酿酒。 还真酿出了一种瓜干酒,当地的人又称它为一口蒙。 据说是因为入口极为辛辣,一口下去便蒙圈了。 夏初听闻后途径此地,还特意尝了一尝。 醉了很久…… 古皖城因此扬名,又富庶了起来。 皇上最后还给古皖改了个名字,叫薯城。 当然,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夏初在得知萧梓穆去了古皖之后,便将镖局的印信给了边定,让他去渝城里寻找安丰镖局。 让镖局的人一路向着古皖而去,沿途收购土豆和木薯的种子。 直到今天方才抵达,恰好解了殷广波的心中忧患,这也是他一早便为萧梓穆筹谋好的打算。 只是千算万算,本以为让萧梓穆偷偷微服前来解决郑中光贪污的事情。 结果,却是闹得这般人尽皆知。 还好他在那边已经做了补救的措施。 而殷广波对这些一无所知,他眼下对这位给殿下的来信之人钦佩非常。 斟酌了一番后,才开口询问:“不知是何人向殿下献的妙计,此人真是个人才,下官非常想要结识一番。” 萧梓穆闻言牵出一抹笑容,面庞显得更加柔和温润,他轻声说了句:“以后,你总有机会见到他的。” 殷广波听了后知道萧梓穆不打算说出此人的身份,面色有些失望。 随即又看开了些,殿下不是说了,以后总有机会见到的。 他想通了之后又记挂起了另一件事,便对着萧梓穆说道:“如今郑府尹还被软禁在府中呢。” 萧梓穆点了点头道:“是啊,过去吧。让毛贤春将以往的米价文书,也一并带过去给郑大人看看。” 殷广波应了声是,便退下去找府丞毛贤春去了。 萧梓穆看着辛涯这才想起来,他怎么还在这站着,挑眉问道:“昨夜不是吩咐你去跟着毛贤春,你怎么一早跟着我到现在?” 也是因为被辛涯跟惯了,萧梓穆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发现不妥,这时候见殷广波去寻人,方才想了起来。 辛涯立马挺了个笔直回禀:“我跟了一夜,未见有什么动静,想着殿下今日醒来身前总不能没人伺候,便跟隐卫商量了一下,让他们去一个人跟着,我好留在殿下面前服侍啊。” “你脑子倒好使,皇上的隐卫都能被你支了去。”萧梓穆佯怒。 “属下哪能使唤隐卫啊,这不是跟他们打了个商量,他们平时又不露面,着实不方便,再说只是跟一个人,对他们来说更加轻而易举。”辛涯赔笑了两声,轻声辩解。 萧梓穆也没打算真的斥责他,点了点头此事算是揭过去了。 两人出了府衙便直接往郑中光的府邸走去。 门口的家丁这回看到了两人,老远就谄着笑迎了上去。 管家芦忠富没一会儿便来了,恰逢时辰临近隅中,芦忠富便殷切的问着:“殿下可曾用膳了。” 萧梓穆闻言却是问道:“郑大人可曾用膳了?” “还未曾,大人从昨晚到现在都粒米未尽呢。”芦忠富面色有些担忧,声音也有些嘶哑。 萧梓穆想了想也是,昨晚上还未开席便被他给搅黄了,便对着芦忠富吩咐:“既然如此,便准备两份膳食送到郑大人房内吧。” “是是。”芦忠富闻言面色一喜,对着小厮吩咐了一声,便领着萧梓穆往内屋走去。 等他们走到了门口,小厮也提着食盒赶了过来。 萧梓穆接过了食盒,对着辛涯吩咐了一句,让他也去吃饭。 芦忠富立马接了一句:“公子随我去偏厅用饭吧。” 辛涯见萧梓穆点了点头,便跟着芦忠富退下了。 萧梓穆将两边看守的官兵一并谴了下去,这才推开了门,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对着不过一夜未见,却已生出满脸胡茬的郑中光道了一句。 “我来陪你吃顿饭。”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公文账册 郑中光一夕之间尽显颓丧,昨日还是意气风发的古皖府尹。 皖州知县的官员,无一不对他俯首称贺。 眼下,却已落魄的被人软禁。 虽然萧梓穆还是让人好生伺候着。 可是,这巨大的心理落差,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尤其,还被冠上了鱼肉百姓的罪名。 他可是向来都认为,自己还是个清官的。 萧梓穆先是将屋内的窗户,都打了开来。 房间瞬间便亮堂了不少,阳光的陡然刺入,让郑中光的双眼不适的眯了起来。 萧梓穆走向桌边将食盒打开,饭菜被一一摆了出来,见他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萧梓穆坐了下来开口道:“往日里,我可是从未这样亲自动过手。” 郑中光抬头看了看他一眼,换了身锦袍的萧梓穆更加玉树临风,贵气逼人。 隅中的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影,零零散散,星星点点的落在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让他自惭形秽。 萧梓穆见他纹丝不动,僵在那里。 宛若失了灵魂的偶人双目失神,不由叹了口气道:“你若是饿死了,岂不是正随了那些人的心意,平白替人担了罪名,而他们还能逍遥法外。” 郑中光闻言眼神活络了一下,现出了一丝不甘。 片刻后他起身,走到了桌边开始扒饭。 外面响起了殷广波的声音:“殿下,我带着毛贤春来了。” 郑中光停了手,看了看萧梓穆。 萧梓穆示意他继续吃,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句:“你带着他去偏厅用完饭再过来吧。” 殷广波愣了一下,片刻后应了声是,领着毛贤春去了偏厅。 “一会毛贤春拿了定价公文进来,如若真是你的签字和官印该当如何。”萧梓穆一边吃着一边提醒。 “不可能。”郑中光想也没想便否决了,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萧梓穆看着他,神情极为复杂。 他可没有郑中光那般坚信,既然毛贤春敢当着他的面呈出来。 十有,那签字和官印都是真的。 只是如何办到的,却是不得而知。 萧梓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未说只言片语,以免郑中光连这顿饭都吃不下去。 见他吃的差不多了,萧梓穆便唤人进来将食盒撤了出去。 没过多久,殷广波带着辛涯和毛贤春一起来了。 这次,萧梓穆直接吩咐他们一并入了屋内。 毛贤春行了一礼,从怀中掏出了那本定价公文。 萧梓穆接了过去开始翻阅,郑中光也走上前去准备一并查看。 毛贤春赶忙上前拦住了他道:“郑大人得离远了看,万一给撕了怎么办?” 郑中光被他一句话揶的面色铁青,气血翻滚。 正要开口斥责他,便听到萧梓穆沉着声道了句:“郑大人是该好好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官印和签字。” 萧梓穆将文书怼到他的脸上,郑中光还得后移两步方才看的清。 待他看清了之后,面色便充满了惊惧。 那上面赫然显现的,正是他的官印,那熟悉的签字正是出自他手。 “不可能啊。”郑中光有些失魂落魄的接过文书翻看了起来。 往年的定价,今年的定价,甚至到每一月的定价,都记录在册,逐渐攀涨。 毛贤春看着满眼慌张的郑中光,嘴角泛起一丝讥笑,转身对着萧梓穆肃然起誓道:“殿下,如今罪证确凿,卑职愿为人证,为古皖的百姓伸冤,还望殿下做主。” “殿下,冤枉啊。他冤枉我。”郑中光合起公文账本,对着萧梓穆喊道。 毛贤春赶紧一把抢过了公文,抱在怀中,警惕的看着郑中光。 “是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为什么要诬陷我。”郑中光几近癫狂,抓着毛贤春的双臂激动的摇晃了起来。 “殿下……”毛贤春有些艰难的看向萧梓穆,出声唤道。 萧梓穆眉头紧蹙,看了眼辛涯。 辛涯会意,立马上前几步,控制了郑中光,将他们两个人分开。 “殿下,还不赶紧将他抓起来。”毛贤春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本殿用得着你来教我做事?”萧梓穆温润的脸凝成了肃颜,瞬间敛尽了温和,凌人之势压着毛贤春,让他吓得“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卑职不敢,殿下息怒。”毛贤春骤然见着皇家威仪,浑身颤抖,方知龙子确实是天之骄子,贵气逼人。 “将郑大人押到大牢吧。”萧梓穆对着辛涯吩咐。 辛涯领命随即便去羁押郑中光,郑中光嘴里一边喊着冤枉一边怒瞪着毛贤春,眼见着便要扑上去私打,被辛涯一把扯了过去,双手反扣在身后。 只是辛涯在扯郑中光的时候,不小心踹到了跪在地上的毛贤春一脚。 那一脚带的力道可不轻,毛贤春被踹的向后飞了出去,砸到了墙上。 “真是对不住了,光顾着控制郑大人,忘记你还跪在一旁了,这眼下我还松不了手,免得郑大人还会过去补一脚,毛府丞可别怪我,不给你行礼赔罪啊。”辛涯对着毛贤春阴阳怪气的道了一句。 殷广波在旁“噗嗤”一声没忍住,随即赶紧敛了笑意,肃颜了起来。 萧梓穆看着毛贤春嘴角泛起了丝丝血迹,也是抿了抿唇,强自忍了笑意,面上却是嗔了辛涯一句:“你怎么也不注意点,伤了毛府丞可如何是好。” “是,属下知错。”辛涯一脸的歉然。 毛贤春看了看眼下的状况,只能擦了擦唇边的血迹,面上还得强行堆着笑道:“无妨,无妨。” “那属下先行退下了。”辛涯告了声退,便押着郑中光出去了。 “广波,你去唤个大夫过来给毛府丞看看。”萧梓穆打开房门,当着外面官兵的面,对着殷广波吩咐。 “不用了殿下,就是不小心碰到了,卑职没那么矫情。”毛贤春受宠若惊。 “当真无妨?确实是我的侍卫不小心碰到了毛府丞。”萧梓穆看了眼毛贤春,面上还是得关心一句。 “是是,地方太小。卑职真的无妨。”毛贤春点了点头,一副千真万确的模样。 萧梓穆见状冷哼了一声,走到门外却是丢了句不咸不淡的话。 “这可是你说的,日后可别赖本殿对你用刑。” 第一百九十二章 送镖 萧梓穆撂完了那句话,便迈出了屋子。 殷广波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毛贤春,撇了撇嘴,踮着脚从他身边跳到了门外。 毛贤春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咬了咬牙,面上露出阴毒之色,狞笑了一声。 捂着刚刚被辛涯踹到的后腰,勉力站了起来。 朝着门外,无声的啐了一口。 “殿下,真是没看出来,辛涯还是这么蔫坏的呐。”殷广波追了上去,跟在萧梓穆的身后感慨了一句。 萧梓穆不以为意,宫里出来的人,有哪一个不是见惯了眼色。 辛涯又是跟了他这么久,他刚刚也不过是略微皱了皱眉头。 辛涯倒是不动声色的便踹了上去,踹也就踹了,冤枉到郑中光身上,本来也没打算让他落个好下场。 “殿下,这是要去哪?”芦忠富听人禀报郑中光被押了下去,便慌慌忙忙的赶来,正撞上出门的萧梓穆。 萧梓穆未曾答话,看了他一眼。 “我家大人他……”芦忠富面带担忧之色,欲言又止。 “芦管家,这事儿你就不要插手了。”殷广波觉得这人还挺忠厚,便劝了一句,怕他无辜受到牵连。 芦忠富也是个明白人,知道此时不能再多言了,便恭敬的对着萧梓穆行了一礼道:“老奴为殿下备好了马车,还望殿下不嫌弃。” 萧梓穆点了点头,算是领了这个情。 芦忠富赶忙三两步走到前面,送他们出府上了马车。 “殿下,咱们去哪儿?”殷广波坐在马车内问道。 “回客栈。”萧梓穆说完,闭目养起神来。 “这就回去了?”殷广波看着时辰,这才刚过了正午。 “那批送种子的马车,如今都聚在客栈那边呢。”萧梓穆仍是闭着眼,说起夏初送来的那批种子,阴霾的心情略微好了些。 殷广波点了点头,又发现萧梓穆是闭着眼的,便赶忙应了一声:“那是该早些回去。” 萧梓穆不再开口说话,殷广波便也噤了声。 马车行了一段时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殷广波开口问道。 “殷大人,前面的路堵住了,怕是只能下来步行了。”驾车的马夫回道。 萧梓穆闻言睁开了眼,殷广波赶紧先行下去,再伸手让他搭了一把。 两人下了马车后一看,通往客栈的那条巷子停了约莫有十五六辆马车,浩浩荡荡的排列在那,确实不太好走了。 两人正打算步行过去,身后的马夫唤了一声道:“殿下,芦管家吩咐我就候在这边,您要是出门,唤我一声便是。” 萧梓穆点了点头,便朝着客栈走去。 殷广波跟着追了上去,见着每辆马车顶盖上皆有一个“皇”字,车窗的两侧,也都贴了“安丰”二字。 “殿下,这全是皇镖呀……”殷广波感慨了一声。 萧梓穆也是没有想到,是皇上亲封的安丰镖局来送的种子,声势这么浩大。 车队里领头的那个人,居然是邱枝廷。 年前去宫里代表安丰受任皇镖的就是邱枝廷,萧梓穆也听闻了陆明晞的案子。 是以,那天见他受封,便看了两眼。 没想到,是他亲自来护送。 邱枝廷远远见着萧梓穆和殷广波走了过来,便迎了上去。 对着萧梓穆打量了一番后便试探着问道:“可是七殿下。” 萧梓穆点了点头道:“你怎知是我?” “雇主说了,收货的人温润如玉,玉树临风,可不就是殿下您嘛。”邱枝廷奉承了一句。 萧梓穆噙着笑看着他。 “雇主另外还手绘了一副画像。”邱枝廷见状,只好又补了一句。 “画像拿来我看看。”萧梓穆对着他吩咐。 “是。”邱枝廷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折起的画像,恭敬的双手呈上。 萧梓穆将其抖开。 唔。 殷广波也凑上去看了一看,不由的撇了撇嘴道:“这画功委实算不上好,也就这神韵,还是颇有几分似模似样。” 萧梓穆瞪了他一眼,这可是夏初的手绘。 他小心的折了起来,揣于怀中,对着邱枝廷道:“这画像你现在也无用了,便交予我吧。” 邱枝廷应了声是,这哪里还敢不给。 萧梓穆在身上摸了摸,忘了自己没有银子。 眼见着辛涯又不在身边,被吩咐押着郑中光去大牢了。 萧梓穆便看了看殷广波。 殷广波不明所以的看着萧梓穆询问的眼神。 萧梓穆见他这么不开窍,只好附到他的耳边小声问道:“身上可有银子。” 殷广波恍然大悟,一边向袖中掏去,一边对着萧梓穆回道:“还是有些碎末银子的。” 邱枝廷在旁听见殷广波的话,了然一笑,对着萧梓穆道:“不用了,雇主是我们镖局的贵人,殿下收货即可。” 邱枝廷这话说的可是实话,别说赏钱他不要。 就是这送货的钱,他也没收啊。 自从安丰成了皇镖之后,发展的日益壮大,发展速度超乎预期。 仅仅小半年的时间,各大主城皆已设立了分镖局。 这一趟镖,就是从渝城出发,途径江洲的时候,邱枝廷得知雇主出示的是安丰的印信,便推了手上的事,亲自押镖过来的。 殷广波听了邱枝廷的话,手便僵在袖中,对着萧梓穆问道:“殿下,还给不给?” 萧梓穆先前听了邱枝廷的话,心中感慨夏初的人脉还真是广泛,紧接着便听见了殷广波抠抠搜搜的问了这么一句,不由面上一片尴色,语气带了丝不悦对着他道:“赏钱该给还是要给的。” 殷广波闻言“噢”了一声,从袖中掏出银子。 邱枝廷赶忙推辞道:“折煞在下,折煞在下了。” 两人推搡了半天,萧梓穆“咳”了一声,两人方才停住。 萧梓穆看了眼殷广波手中的银钱,一看才五两。 一张温润如玉的脸蛋,立马臊的通红。 邱枝廷看了过去,面上也是显得颇为尴尬。 只有殷广波还在那推送着说了一句:“你还是收下吧,赏钱该给还是要给的。” 萧梓穆被他这句话说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忍不住斥了一句。 “算了,这赏钱不给也罢。” 第一百九十三章 抄家 邱枝廷闻言紧抿着双唇,强忍着笑意。 殷广波被斥了一句,还是不明所以。 他一头雾水的看着萧梓穆拂袖而去,不由可怜巴巴的跟在后面,神情委屈的试探唤着:“殿下,殿下?” 萧梓穆扶额头疼,捏了捏眉心,对着他道:“你去把种子都签收了,然后等辛涯回来,让他去吩咐衙门,通知佃农们来领取种子。” 殷广波领了任务,便立马忘了之前的事,跟着邱枝廷去交接了。 两人交接到了一半,辛涯便回来了。 殷广波又嘱咐了辛涯去趟衙门,待两人彻底交接完毕,准备卸货,这才发现没地儿可放啊。 院子里根本摆不下,再说这些种子可都是不能受潮,不能暴晒的玩意儿。 他面上露着难色,邱枝廷见状却是体贴的对他说了一句:“我跟你一起去对殿下回禀下情况吧。” 殷广波面露感激之色,便领着他一起向萧梓穆的房间走去。 邱枝廷见了萧梓穆,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殿下,这些货物众多,而且不易存放,我又恰巧听闻你们要分别派送下去,不如让我留下来帮衬几日,你们也好多些人手。” 萧梓穆闻言也没矫情,点了点头,对着邱枝廷说了声:“有劳了。” 邱枝廷闻言挥了挥手道:“哪里哪里,殿下太客气。” 接着的三日,萧梓穆带着他们,按照城中的佃农数目,和种子的总数进行分配,挨个让佃农们登记入册,签名领取自己份额的种子。 直到夏初的回信,从边兆的完了之后,面色颇为难看。 一则,是他知道了郑中光最初是如何坐上了芜州知府。 原本,他以为是母妃特意安排。 没成想,居然是杜翰飞暗自保举的。 二则,他没想到夏初竟然让萧慕白帮忙填上了郑中光的贪墨银两。 虽然夏初信中解释了一番,这笔钱是小事,但是由谁来出才是关键。 可他,万万也没有料到。 夏初,居然会找萧慕白来出。 他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之感。 依着夏初和萧慕白两人上次元宵节逛灯市的交情,两人也不至于熟络到这个份上。 更何况,萧慕白那个人,可不是什么人的忙都会帮的。 也不知道,夏初为了他,是否许诺了什么东西。 他一念至此,便寻到了邱枝廷,对着他吩咐:“这货正好也卸的差不多了,剩下来的那些,便搬到客栈的院中吧,我有趟镖,需要你来押送。” 邱枝廷见他面色凝重,便凛了脸应承了下来:“但凭殿下吩咐。” 萧梓穆点了点头,带着他出了客栈。 辛涯自然是跟了上去,殷广波倒是也想跟上去。 可是,他还有那些剩下来的货物要收拾,还有名册要登记,不由叹了口气,继续干着手中的活,嘴里嘟囔了一句:“又是将我撇了下来。” 萧梓穆带着他们先是一路来到了府衙,叫了里面的师爷带好了公文官册,之后便直直的来到了郑中光的府邸,对着辛涯吩咐了一声:“抄家。” 辛涯便带着师爷进府记录金银,古玩,细软。 芦忠富见状哭丧着脸对着萧梓穆跪拜道:“殿下,我家大人真的没救了吗?” 萧梓穆看了他一眼道:“他自己贪的银子,难不成还以为当真不用吐出来?” “殿下要不再等一天吧,明天薛大人就该到了。”芦忠富苦苦哀求。 “薛大人?皖州巡抚薛修国?”萧梓穆皱眉问了一句。 “是,就是薛巡抚,他是前任的古皖府尹,也是郑大人的岳父。”芦忠富见萧梓穆认识,便赶紧接着补充了一句。 “他来了你以为就不用抄家了吗?一个处理不好,他没准还要受牵连之罪。”萧梓穆蹙眉看向芦忠富,觉得他也一把年纪了,怎么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他身为皇子都护不住,一个二品巡抚还能逆了天不成。 芦忠富被萧梓穆一番连斥带吓,惊的跪坐在地上,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辛涯整整抄了两个时辰,才带着师爷出来回禀了萧梓穆。 现银一千多万两,名贵字画三百多幅,金银细软古玩无数,但是都详细记录在册了。 萧梓穆点了点头,将账册交给邱枝廷道:“你清点一下,押镖送往京城的墨王府。” 邱枝廷领命,便随着一起进去。 萧梓穆突然又叫住了他,默了片刻后道:“看到一副莲花的丹青便留下来给我吧。” 邱枝廷点了点头,继续朝里走了。 芦忠富听闻这些抄了的东西要送进墨王府,面上满是惊疑不定,却是不敢开口再问。 还好邱枝廷这次来的时候带的马车够多,否则还真是装不下。 待所有的银钱,细软,字画,古玩装车之后。 邱枝廷将那副莲花的丹青交到萧梓穆的手上。 萧梓穆接过了画,对着邱枝廷吩咐道:“你们这便就此启程,以免夜长梦多。” 邱枝廷闻言面色肃了一肃,应了声“是”又行了告辞礼。 这便领着镖队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拿一万两给芦管家打点下府中事宜吧。”萧梓穆握了握手中的画卷,又对着辛涯吩咐了一声。 辛涯闻言,便从怀中掏出银票递给芦忠富。 芦忠富此时还是那个跪坐的姿势,也真是难为了他一把年纪还在地上跪坐了两个多时辰。 他看着辛涯递过来的那一叠万两的银票,没有收,也没有说话。 辛涯见状便直接塞进他的怀里,轻声说了句:“还是好生打点一下吧。” 芦忠富闻言身子僵了一僵,神色更加哀伤。 萧梓穆转身便出了府邸,辛涯尾随着他一路步行。 而之前芦忠富吩咐伺候萧梓穆的那辆马车,还一直跟在后面,随时等着萧梓穆吩咐。 “辛涯,你说母妃会不会怪我不念血脉至亲。”萧梓穆看着西方那抹残阳轻声问了一句。 迎着余晖的萧梓穆,背影晕了一层橘色的光芒。 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高贵无双,却又那般茕茕孑立。 辛涯心中莫名酸了一酸,开口安抚道。 “殿下,娘娘不会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盛装 万里长空云过之处,夕阳西下余晖趋薄。 街市之中,连天烟树。 人来车往,数声叫卖。 百姓们不用再去偏远的地方挖野菜,古皖这座城,又开始人声鼎沸了起来。 一位佃农挨着萧梓穆擦身而过,又辗转回头,仔细瞧了瞧后,方才开口试探的唤了声:“殿下?” 随着佃农的一声惊呼,越来越多的百姓,将形单影只的萧梓穆给围了起来。 “殿下你怎么在这站着呢?” “殿下去我家坐坐?如今不愁粮食了,小人家的那只母鸡就不用指望着它每日下蛋了,让媳妇宰了给殿下煲个汤吧?” “还是去我那吧,小人烧的一手好菜,之前可是在古皖名楼里掌勺的,殿下想吃点什么,小人都给您现做去。” 萧梓穆自小安富尊荣,吃过饕餮盛宴,喝过琼浆玉液,被千人捧在掌心,被万人追逐于后。 唯独没有听过,这些殷切之声,没有看过,这些期盼笑颜。 民以食为天,对于古皖的百姓来说,萧梓穆不仅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更是解决了他们以后长期的粮食问题。 这是大恩,而殿下贵为皇子,他们又无以为报。 只能本着淳朴真挚的情感,给予他们所认为最好的东西。 而萧梓穆,恰恰被这种情感温暖。 极大的认同和万众期待的情绪油然而生,充盈着他的内心,让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萧梓穆甚至有些懊悔,这些年的独善其身,如果可以早一些站出来,如今萧国的百姓,是不是就可以过得更好一点。 他不禁想起了那个,袭着一身蓝袍银簪的出尘少年。 在万雪飘飞的深夜,与他并肩而行,身后是他们留下的,鳞次栉比的脚印。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少年置身于漫天的飞雪之中庄重起誓,他要护他,一世平安。 新年的第一天,萧梓穆听闻他入宫探春。 追着他的踪迹去了御花园,两人隔着一条长廊遥遥相望。 少年带着浮光跃金,携着万丈骄阳,眉眼欢笑的向他踏步走来。 他清澈的双眸里,有按捺不住的星辰璀璨。 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少年在斑驳的日光下,在幽深的长廊中,炙诚的告诉他,你和他们不一样。 最后的那一次,京城四大公子齐聚侯府门口。 少年当着诸位天之骄子的面,偏偏只热络的唤了他的名字,笑着赞许他的丹青千金难求。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京城的夜,元宵的灯。 灯亮如昼的夜空,还飘飞着夏初为他放的天灯。 点点星火之下,终于轮到自己对他说,我等你回来。 萧梓穆从最初的丝丝阴霾中剥离,怀揣着百姓给予的希冀,和心中记挂的约定,在华灯初上的古皖街市,宛若重生。 萧梓穆婉拒了众人的殷勤,倒不是他放不下身段,而是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他转身上了芦忠富留下的马车,带着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心情回了客栈。 萧梓穆给夏初回了封信,言词之间隐隐透漏着,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壮志凌云,兼善天下。 辛涯看着此时将信交给边兆的萧梓穆,与下午刚出郑中光府邸的时候判若两人。 为他一直担忧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辛涯觉得自己的殿下这些年来太过清心寡欲,他看似对每一个人都温润。 其实,那才是真正的对每一个人都冷漠。 直到殿下遇见了小侯爷,才有了真正的喜怒哀乐。 甚至有了,连他都能感受到的。 温度…… 而让辛涯心存感激的夏初。 此时正被王后娘娘,摁在了玉安宫内的椅子上施粉描眉。 今天是胡国与梁国在东郊围猎的大日子。 夏初也是第一次以大梁素冉公主之名,出席这次围猎。 她本来想着,即是围猎,理应穿着一身骑装才是。 可是,作为即将与西域摄政王和亲的嫡公主。 代表的是梁国的脸面,王后自然是要她盛装出席,以免落人口舌。 此时,更是恨不得将她打扮的风华绝代艳压四方。 “析芷,快将你往日里准备的蔻丹拿来为素冉涂上。今天这样的妆容,最适合这样的正红。”王后看了看光彩照人的夏初,总觉得缺点什么。 直到看见自己手上的蔻丹,才想起来究竟缺的是什么。 “娘娘,前不久刚为您换了蔻丹,以为暂时用不上了,这些天忙着筹备公主的服饰,眼下还没准备新的蔻丹。”析芷听见王后吩咐,面色带着歉然回禀。 米姣看见王后面上浮了一层失望之色,便出言提醒:“娘娘,宫内还备了其他颜色,不如换个桃红,既不失大气,又显得娇嫩。” 王后虽然心中还是属意大红,但是眼下也只有换个颜色。便点了点头,吩咐米姣去取来。 米姣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夏初看着镜中的自己,盛装打扮后的娇颜,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 她自幼在山上长大,从小又是女扮男装,压根就没穿过罗裙。 即便上辈子下山后,为了嫁给萧言竣,恢复了女儿身,也是习惯了骑装和袴裤。 直到与萧言竣大婚的当日,夏初才化了艳丽的妆容,换了太子妃的宫装,带了九树的凤冠,穿了凤屐。 怀揣着长相厮守的美好愿望,在东宫里枯等着他前来掀起那大红的盖头。 直到夜深人静,宾客尽散。 萧言竣才带着醉意,被司南送入了东宫。 夏初双手紧张的绞在一起,心中即有着期盼,又生了些许羞涩。 她坐在喜床之上等了许久,都没能从头盖的下面,看见萧言竣走过来的双脚。心中满是疑惑,便出口唤了声:“太子殿下?” 时间仿佛静寂停顿了下来,除了萧言竣平稳的呼吸,和夏初自己蓬勃跳动的心。 整个寝殿,安静的再无其他的声音。 夏初忘了时间过了有多久,约莫一盏茶,还是一炷香,又或者一个时辰。 萧言竣终于开了口,带着冰冷和怀疑的口吻质问着她。 “你是否一心一意,只爱我一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出行 夏初并未在意他冰冷的口吻,和满是质疑的语气。 她此时面颊早已绯红一片。 心中,被从今以后成为他妻子的喜悦填满。 听到他的质问,也只是单纯的认为,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承诺。 是以,她含羞带怯的点了点头。 又怕他没有看见自己的点头,复又轻声肯定的说了句:“你知道的,我从八岁起,就立誓要嫁给你。” 夏初本以为,她再次表明了心意之后。 萧言竣会如她一般激动的走过来,用着如意秤挑开她的大红盖头。 再然后…… 可是,并没有。 空气中,传来萧言竣一声倒吸凉气的破风之音。 紧接着,夏初便听见了一声冷哼,和萧言竣拂袖而去的脚步。 她愣在喜床之上,枯坐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夏初的大红盖头。 被敖登格日乐给掀了开来…… “娘娘,桃红的蔻丹取来了。”米姣从殿外一路小跑着过来,气息不匀的对着王后回禀。 “快去给公主涂上,时辰也不早了,王上还等着她一起出发呢。”王后看了眼正对着镜中发呆的夏初,对着米姣吩咐。 米姣上前几步,半跪在地上,为夏初的纤纤十指涂着蔻丹。 王后走到夏初的身后,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了句:“素冉这般好看,被陌白瞧见了,还如何舍得让你和西域联姻。” 夏初的身子僵了一僵,被王后的话从上辈子的回忆中拉扯了出来。 脑海中敖登格日乐的脸被碾成了碎影,随之浮现的,是萧慕白那双潋滟深情的凤目,和棱角分明如雕刻般清冷孤傲的俊颜。 她对着镜中端庄的王后微微一笑。 是啊,这辈子。 她遇见了萧慕白,所有的晦暗都留给过往。 从遇见他开始。 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等春风拂尽人间长留,她便袖了双手和他去白头。 “公主可准备好了?” 宫外传来瞿寿尖锐的嗓音。 王后对着殿外回了一声:“好了,这便出来了。” 夏初起身,牵起裙裾,对着王后盈盈一拜。 王后眉眼带着笑意,对着她频频点头道:“快些去吧。” 夏初告了声退,带着米姣出了玉安宫。 瞿寿上一次见着夏初,还是快半个月前,她男装打扮刚刚入宫的那次。 此时,乍然相见。 一时,被她的艳丽四射,恍了心神,没认出来,惊在了原地。 “瞿公公,快走吧,王上该等急了。”夏初见他愣在那里,连礼都忘了行,不由莞尔一笑,却越发牵人心魂。 “瞿公公!”米姣见他还没缓过神来,不由的拔了拔音量,又唤了一声。 瞿寿如梦初醒,赶忙行了一礼,低着头道:“是是,公主快请吧。” “乔公子去了吗?”夏初随着他在后面走着,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应该去了吧,往年乔公子也都会去的。年年都是头筹,王上还指着他争脸呢。”瞿寿语气里夹杂着些许自豪。 夏初失笑,这瞿寿的神情,说的好像是他拔得了头筹。 她自然是知道萧慕白往年都会去。 是以,这几日以来。 萧慕白每晚夜探玉安宫的时候,夏初都要劝他一句,今年就不要来了。 自从他们互倾了心意之后,隔天晚上,萧慕白便跟她提及,希望她终止与月风挽假意订婚。 她自然是不允的,都筹谋了这些时日。 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不然她以什么样的身份和立场,去问月风挽那些西域的事情。 她不依,萧慕白不悦。 夏初便只能劝他今天不要来,眼不见心不烦。 萧慕白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是以,刚刚夏初才会问了瞿寿一句。看来,他也是不知道的。 而萧慕白怎么可能不去。 他不但去了,还史无前例的一早便去了。 以往的乔三公子,那可是千呼万唤才始出来。 可今日一大早,却是堵在了月风挽下榻的宅院前。 待他出门,故意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列队在前。 让西域的使团相较之下,阵仗光是打眼一看,便弱了许多。 “公子,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容易落个仗势欺人的话柄。”旭镜看了看不足百人的西域使团,对着萧慕白小声的请示。 他觉得乔府今天出动了一万的兵力,就为了开个道,委实有些夸张了。 寒飒闻言同情的看了眼旭镜。 果然耳边传来了萧慕白的声音:“噢?既然如此,你去前方敲锣打鼓,通知围观百姓。” 旭镜“啊”了一声,目瞪口呆的看着萧慕白,半晌后还是不明所以的请示了一句:“通知什么?” 萧慕白讥笑了一声,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他一眼,才不屑的开口:“自然是通知百姓,乔公子与西域摄政王前去东郊围猎,闲杂人等退让。不是觉得我仗势欺人么?你自然要去前方喊出来,不然别人还以为,后面跟的是我的侍从。” 寒飒心中啐了一口,公子这话说的,自己个儿也不嫌亏心。 那么明显的西域服饰,任谁都知道那是西域的使团。 他又看了看傻眼的旭镜,真是耗子给猫捋胡子,没事找事。 你说你好好的活着不好吗?惹他干嘛? 傻眼的旭镜正好瞧见了寒飒那叹息的神情,便催马过去问道:“我这是说错啥了?” 寒飒给了他一个白痴的眼神后才开口指教:“你忘了那天在珠宝铺子的三楼,你跟着公子来寻少爷,恰好撞上摄政王的事了。” “记得啊,他们不是还互相打了个招呼,摄政王还准备帮少爷买簪子呢,这不是挺客气的嘛?”旭镜一副哪里不对的表情。 寒飒被他反问的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他摇了摇头,觉得旭镜算是没救了。 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 哪像自己,心领神会,早就揣测到了公子的心意。 可这心意,只能意会,让他如何言传身教给旭镜啊。 不是他不说。 实在是,开不了口…… 他怜悯的看了看满脸期待着他解惑的旭镜,终是叹了口气,对着他说了一句。 “你还是赶紧到前面,敲锣打鼓喊话去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触霉头 旭镜闻言挣扎着还想说点什么,耳边传来了萧慕白的问话:“你怎么还不去?” 寒飒对着他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旭镜苦着一张脸看向萧慕白道:“公子,真,真要去啊?” “噢?看来你是不想去前面喊,那就去摄政王的马车前去喊吧。”萧慕白嗤了一声,对着他吩咐。 “别,公子。属下这就去前面,去前面喊。”旭镜一夹马腹,快速蹿到了前面。 生怕晚了一步,便被萧慕白给指派去了后面。 旭镜迎着清风,披着晨光,走在声势浩大的军列前面,突兀的敲锣打鼓,扯着嗓子喊着话。 引得京城百姓频频回头,议论纷纷。 而队伍后面的飞廉见着萧慕白故意给的难堪,怒从心中起,提剑便要上前质问,被月风挽给呵住了。 一道风吹过,掀开了马车的窗帘。 他影影绰绰的看见月风挽不怒反笑,心中打了个寒颤。 飞廉心中琢磨了下,以王爷的脾性,自然是不会忍下这口气的。 而月风挽此时嘴角噙着笑意,是因为他突然猜到了,这大梁新册封的嫡公主,大概是谁了。 这桩联姻,忽然变的有意思了起来。 岂能不叫他心情愉悦。 自然更是对萧慕白这种孩子气的行为,并未放在心上。 甚至觉得,他现在有多么的耀武扬威。 待会儿,就该有多么的堵心。 既然如此,当然不能让飞廉去制止他了。 等萧慕白和月风挽抵达东郊围猎场的时候,王子们也是刚刚才到。 见着萧慕白这么早就来了,颇为诧异。 再往后一看,月风挽居然是跟着他一起来的,更为惊讶。 四王子,七王子和九王子一起走了过来,几个人互相见了礼。 萧慕白吩咐寒飒领着月风挽去指定的帐篷休息。 自己既然来的早了,自然是要跟着王子们一起去和胡国的使团见礼的。 四王子梁绍光满脸的鄙夷,对着萧慕白倨傲的问道:“乔陌白,你这么跟那种人混在了一起过来?” “哪种人?是你刚才卑躬屈膝对着行礼的人吗?”萧慕白反唇相讥。 “你!”梁绍光大怒,指向了萧慕白。 “我?”萧慕白挑眉,满脸的不屑溢于言表。 “你少仗着父王的宠信,在本王子面前放肆。”梁绍光双眼眯了起来,看向萧慕白的神情,仿若毒蛇吐信。 “放肆了,你又能耐我何?”萧慕白冷笑一声,挑衅的逼近了一步。 梁绍光没想到,萧慕白竟然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跟他叫嚣。 不由自主的便后退了一步,对着他问道:“你要干嘛?” 也活该梁绍光倒霉,萧慕白平日里颇为内敛,从不显山露水。 恰逢他今日心中郁结,正堵得慌。 梁绍光非要在此时去触他的霉头,往日里他也就不计较了。 可今天…… 萧慕白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又逼近了一步问道:“上次素冉公主,打的是你哪一边的脸?” 梁绍光闻言瞳孔骤然放大,右手不自觉的便捂上了右脸,腿脚也控制不住的往后退了两步。 萧慕白一副恍然大悟的摸样道:“原来她打的是右脸啊,虽然时隔不过半月,我还是可以帮你对称一下,可好?” 七王子九王子见状上前正准备拦阻,耳边响起了胡国使团詹台瑞的声音。 “诸位王子怎么在这站了许久,胡王还在帐内等着你们呢。”原来詹台瑞眼见着他们刚才就准备过来,便立在那里候了半天。 结果,看他们僵持在这里,没有过去的意思,这才主动过来打了声招呼。 詹台瑞也算是梁国的老熟人了,每年都是他领着使团过来。 是以,王子们对他也颇为熟悉,当下便寒暄着见起礼来。 萧慕白思量了一下,觉得家丑还是不要外扬了。 于是那伸了一半的手,便落在了梁绍光的肩膀上,倾身去他的耳边,低声嘲了一句:“你有那功夫来惹我,不如花点时间,去琢磨琢磨胡国的公主喜欢什么,也好博一博她的青睐。” 梁绍光见他的手只是落在了肩膀之上,不由松了一口气。 可片刻后,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堂堂王子,居然被萧慕白给吓住了。 他心有不甘,还是瞪了萧慕白一眼,这才冷哼了一声,擦过萧慕白去和詹台瑞见礼。 “乔公子,一起过去吧?”詹台瑞和梁绍光相互见礼后,主动唤了一声。 他对这个乔家的三公子印象颇好,毕竟每年都是拔得头筹,怎能不叫人印象深刻。 更何况还生的英俊潇洒,气宇轩昂。 萧慕白闻言见了一礼,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萧慕白走到了梁绍光的身边同行。 梁绍光的心肝颤了一颤,微不可察的慢走了两步,偷偷换到了七王子梁绍轩那边。 “王上,梁国的王子们已经先行过来了。”詹台瑞在帐外通禀了一声。 帐内应了一声:“进来吧。” 随后一位宦官掀开了帐帘,詹台瑞领着众人入了帐内。 一行四人同时给胡王行了一礼。 再抬头时,萧慕白的身边,已经立着一位穿着淡紫色胡服骑装的少女。 她的腰际被一条深紫腰带束紧,衬出窈窕身段。 淡紫色的束身骑装,使的曼妙身姿若隐若现。 一张绝美的心形脸蛋,小巧挺拔的鼻子。 柳叶般弯弯的眉,樱桃般的嘴唇,那浓密的青丝编织成满头的脏辫,最后汇成了一把,束在顶端,显得娇俏可爱。 此时,她嘴角挂着一抹媚人的笑容。 双眸犹如一汪清水,波光粼粼并且毫不掩饰的凝望着萧慕白问道:“你是第几位王子?” “他可不是王子,他只是乔将军的第三个儿子,乔家的公子而已。”梁绍光见了少女的打扮,心中猜测大概就是胡国送过来和亲的公主。 眼见着她对萧慕白起了兴趣,赶忙出声先言明了萧慕白的家世。 暗示她,萧慕白是配不上她一国公主的尊贵身份。 少女面色却是冷了下来,撇了梁绍光一眼,颇为不耐的问了一句。 “你是他的侍从吗?这么上杆子来替他回话?”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两王交锋 梁绍光被少女夹枪带棒的揶了一句,面色瞬间涨红了起来。 “璟儿,不得无礼。那位是四王子梁绍光。”胡国的二王子胡宗铭,见着梁绍光被自己的妹妹羞辱了一番,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赶忙开口引荐,缓和下氛围。 梁绍光见胡宗铭开了口,便想着等那个什么璟儿给他见个礼,两人寒暄一番也就算了。 谁知待他目光倨傲的扫了过去,璟儿正自下而上的打量了他一番。 两人四目相交,对视之时。 璟儿唇角勾起一抹讥讽之意,还“啧”了一声,以示不屑。 梁绍光这下就忍不了了,指着她对胡王开口道:“公主看来是故意的,詹先生刚刚通传的时候就禀告了胡王,是大梁的王子们来了。她还出口辱我,羞我是那乔陌白的侍从!” 胡王自知是胡芝璟的不是,正欲开口安抚梁绍光,却听耳边传来胡芝璟的声音。 “四王子是吧?这话你说的可就不在理了。”胡芝璟漫不经心的踱了两步,走的他的身前反驳。 “本王子哪里说的不在理?”梁绍光看着名唤璟儿的少女嫣然一笑,随后双手负在身后朝他迎面踱了过来。 她的步伐虽不似京中大家闺秀的弱柳扶风之姿,反而尽显豪迈英气,分外飒爽。 嗅着胡芝璟身上若有若无传过来的女儿香气,梁绍光的心里也就没了那么大的怒气。 是以,他询问的语气反而温上了兩分。 “刚刚四王子也说了,詹先生之前通禀的是大梁的王子们来了。可本公主刚刚问的那第一位,他就不是位王子。那璟儿又如何得知,你是大梁的四王子呢。”璟儿说完唇角抿出一丝讥笑。 复又转身对着胡王撒娇道:“父王,这欲加之罪,璟儿可不背。” 胡王闻言哈哈大笑,本来自己是准备开口软一软,安抚下梁绍光。 眼下被胡芝璟这么强词夺理了一番后,梁王反而对着梁绍光问道:“四王子,璟儿之言你觉得呢?” 梁绍光刚刚才领教了胡芝璟牙尖嘴利的伶俐摸样,忽然见她又换了一副小女儿的媚姿,跟胡王撒起娇来。 心中仅剩的那么一丝怒气,也早已融化在她那百转千回,娇媚万分的一声“父王”中了。 “璟儿公主说的是,是绍光唐突了佳人。”梁绍光自觉潇洒的对着胡芝璟拱了拱手。 胡芝璟却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转身又走向了萧慕白,站在他的面前侧头仰视着他道:“原来你叫乔陌白,我是胡国的八公主胡芝璟,你可以唤我一声璟儿。” “公主说笑了。”萧慕白立如兰芝玉树,不卑不亢。 周身的贵气甚至盖过了立在一排的另外三位王子,也难怪胡芝璟一眼便对他起了兴趣。 胡王对萧慕白向来也是颇为欣赏,只是此番他带着胡芝璟意在和亲。 胡芝璟显然对萧慕白青睐有加,刚才还尚且能够强词夺理说未曾引荐。 可眼下还对着另外三位王子视若无睹,去撩拨萧慕白,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是以,他轻“咳”了一声,对着胡芝璟道:“璟儿,快去见过四王子梁绍光,七王子梁绍轩,九王子梁绍哲。” 胡芝璟虽不情愿,但还是转身乖巧的给三人都见了一礼。 因为刚才胡芝璟对梁绍光透露的不耐之色,让梁绍光眼下的脸色,又是青黄相接了起来。 “芝璟公主还真是不同于我们梁国的大家闺秀,英姿飒爽的狠。”梁绍轩眼见着气氛变的逐渐尴尬,便出声打了个圆场。 “那是自然,璟儿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别看她是个柔弱的女子,比起骑射,那可是丝毫都不虚大好男儿。”胡王闻言骄傲的点了点头。 梁绍光听了胡王的话,嘴角突然抿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对着胡王略带质疑的口吻问道:“是吗?父王不久前才册封了一位素冉公主,或许容貌上稍逊璟儿一筹,但论气度而言,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王面上不以为意。 内心甚至隐隐不屑其言,他胡国自幼马背上长大的公主,怎么可能气度上会输给梁国的公主。 胡芝璟听完当时就冷哼了一声。 真是笑话,居然说她比不上大梁里的深宫女子。 当她这些年的武功骑射白学了是不是。 “你说的那位公主在哪儿呢,本公主倒是要跟她比试一番。”胡芝璟年轻气盛,一下就被梁绍光给激起了好胜之心。 “孤也确实耳闻梁王册封了一位嫡公主,说是今天也会带着她一并过来,怎么到了此刻还未见身影?”胡王听了胡芝璟发出的挑衅也未曾在意。 甚至觉得比试一番,昭显一下胡国女子本色,如何巾帼不让须眉,气势上压一压梁国也未尝不可。 萧慕白却是冷哼了一声。 胡芝璟见他轻薄的唇角单勾起了一抹讥色,不由蹙眉对着他问道:“怎么,你也觉得我比不上她?” 萧慕白却是未曾理她,只是将眸光锁向了始作俑者梁绍光。 真是跳梁小丑,自己在夏初那里吃了瘪。 此时,竟然想借着胡国公主的手来教训夏初一番。 萧慕白心中有些后悔,刚才就不该忍了下去,直接一巴掌甩在他的左脸上才是。 梁绍光感受到了萧慕白裸的威胁,眸中的笑意却是更盛了起来。 他对着胡芝璟意味深长道:“乔公子跟这位素冉公主,听说关系匪浅呐。自然,是向着她的。” 胡芝璟听了这句挑拨哪里还能忍的下,嗤了一声后对着萧慕白倨傲道:“那本公主必然要跟那什么素冉一较高下,好让你瞧仔细了,到底是谁不及谁。” 随着帐外的一声“梁王驾到”。 帐帘被瞿寿给掀了起来,袭着一身龙纹黄锦袍的梁王入了帐内。 他今日用的是虎焱发冠束发,脚踩了一双玄黑龙靴。 双眉似剑,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锐着精光,浑身散发着凌厉之势,君王之气四溢。 梁王嘴角噙着笑,状似无意的对着胡王问道。 “是谁要跟朕的素冉公主一较高下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 挑衅 整个王帐里只有胡芝璟一个公主,梁王自然知道刚才的话是出自她口,可他却是看着胡王问道。 胡王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可是如何回他的这句话,还得斟酌一番。 毕竟,要是回的语气软了,显得胡国低了他一等。 要是回的太过盛气凌人,又不太合适。 毕竟,他是来意欲联姻的。 胡王正在思索的时候,身旁的胡宗铭察觉了胡王陷入了两难,不知如何开口。 他便笑着对梁王见了一礼道:“是我的妹妹芝璟公主,刚刚她听闻梁王也有一位气度不凡的公主。孩子心性,便嚷嚷着要比一比才是。” 胡王赞许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对着梁王颔首示意道:“梁王的掌上明珠今日未曾跟来吗?” 胡王话音刚落,夏初便提着裙裾,迈着莲花坠步缓缓迈进了帐中,对着梁王柔声唤了句:“父王。” 众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只见少女一袭正红的宫裙委地,上绣凤凰暗纹。 额间描了一朵钿花,青丝用凤凰流苏绾了一个朝云近香髻,髻上插了一根精致的狐狸银簪。 簪头的狐狸眼镶着两粒蓝宝石,和颈间的那条蓝水晶项链相映成辉,愈发衬的锁骨清冽。 而腕上的那只银镯也衬的肌肤如雪,脚上一双鎏金鞋用的也是蓝宝石嵌边,微风从掀起的帐帘轻送,裙角飞扬,扬起的裙裾有十褶,色彩各不相同,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 她峨眉淡扫,黑眸中碎波点点,蜜色的唇瓣泛着浅亮的色泽。 只是面上神情淡漠,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触及萧慕白时,清冷的脸上才抿出一丝笑意。 这一笑,梨涡乍现,双颊绯红,如花瓣娇嫩柔媚。 萧慕白是第一次见着夏初盛装打扮。 上次她虽然穿了女装尽显娉婷之姿。 可是那件罗裙终究不太合身,毕竟是夏初买给苏浅乐的。 更何况那日,她脂粉未施。 虽然清丽出尘,却不像今日这般光彩照人,一颦一笑,动人心弦。 “这便是朕的素冉公主。”梁王看着众人失焦的眼神得意的颔首,对着胡王满面倨傲之色。 胡宗铭惊叹了一声,对着梁绍光道:“四王子也太过谦逊了,这般天人之姿又岂会逊色于璟儿。” 梁绍光显然还没缓过神来,他上一次见到夏初的时候。 她还是男装打扮,盛气凌人,睥睨狂妄。 至于样貌,也不过是清丽之姿。 哪曾想到,今日宫装之下,略施粉黛,竟是如此夺目,明艳不可方物。 “你还是不是我哥!”胡芝璟闻言剜了胡宗铭一眼,跺了一脚,对着他嗔了一句。 胡宗铭也深觉自己无意之中,伤了胡芝璟的心。 面色有些歉然,微微撇了撇头,避开她生气的目光。 “你!我要和你比试!”胡芝璟指着夏初,神色挑衅。 “我为什么要和你比呢?”夏初看了她一眼,十五六岁的少女,在她眼中仿若幼童。 胡芝璟被夏初不屑的眼神,更加激起了胜负之欲。 还从来没有谁,敢用一副戏谑的口吻跟她说话! “因为他!”胡芝璟指向了萧慕白。 夏初挑眉看向萧慕白,见他微微耸肩,嘴角颇为无奈的扁了一扁,眼神示意着此事与他无关。 “你喜欢他?”夏初眉头轻蹙,虽是询问,却已带着笃定之色。 “是又怎么样,你们那个四王子说他跟你交情匪浅。那么本公主便要跟你比试一番,让他知道谁更好!”胡芝璟神情自信,仿佛胜券在握。 “我若是不比呢。”夏初不欲与她多加纠缠。 “不比就是认输,认输就代表你要将他让给我。”胡芝璟扬着下巴,仿佛已经不战而胜。 夏初撇向引发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而萧慕白却是袖手在旁,饶有趣味的等着夏初如何作答。 “公主是来大梁和亲的吧?”夏初对着胡芝璟嗤了一声,接着又转头看向胡王道:“怎么,胡王舍得让自己的掌上明珠舍了王室,屈尊降贵嫁去将军府么?” “孤意在和亲,不过乔将军也是人中龙凤,至于乔公子,孤也很欣赏,璟儿嫁过去也不算辱没。”胡王自然是希望璟儿能给嫁给一位王子,最好还是能够继位的王子。 可是眼下,梁王并未立储。 他仔细思量了一番,乔家满门将臣,手握重兵,若是乔陌白也喜欢璟儿,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胡王的这一番话,不仅让夏初心烦,也让另外的三位梁国王子面色尴尬。 萧慕白见着夏初隐有不悦之色,心中却是泛起了丝丝甜蜜。 本来也只是想要醋一醋她,既然目的达到,自然不会再冷眼旁观了。 “芝璟公主,在下心中已有心仪之人。公主姿容气度再出色,对在下来说也是枉然,公主还是在三位王子中挑选一位良人相伴余生才是。”萧慕白的话虽是对着胡芝璟说的。 可那笑,却是对着夏初的。 胡芝璟何曾受过这种视若无睹,偏偏这两人还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你侬我侬。 “我以胡国公主的身份,挑战你们梁国的公主,你们应还是不应?”胡芝璟对着梁王行了一礼。 “胡王,你是来和亲的,还是来下战书的?”梁王撇了一眼胡王。 “哪里的话,璟儿嫁给谁,我们还可以再商榷。至于比试,两个女儿家比比骑射,就当给我们的围猎增点乐趣又有何妨。莫非素冉公主不会骑马?若是如此,璟儿就不要为难梁国的公主了。”胡王赶忙摆了摆手辩解。 梁王的面上浮出一丝阴霾,这胡王真是狡诈。 他本来欲用国力迫胡王就范,可胡王三两句话,便四两拨了千斤。 还顺带将梁国鄙夷了一番。 梁王心中不悦,偏偏胡芝璟此时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摸样。 对着夏初“啧”了一声,又补了一句:“今日是围猎,你穿成这样,原来是不会骑马。既然如此,本公主便放过你吧。” 夏初嘴角扬起丝丝缕缕的嘲讽之意,对着她讥笑了一句。 “可本公主现在,不想放过你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剑拔弩张 梁王闻言唬了一跳,眼神探究的看向萧慕白。 胡国人人善骑,众所周知。 这夏初答应的爽快,气势也确实凌人。 可这若是输了,可就委实有些丢人了。 萧慕白眼神示意梁王稍安勿躁,韩阳城一战,他也见过夏初的骑射。 唔,确实也就那样吧…… 虽然他觉得不咋地,但是夏初既然敢应,他倒是不认为她会输。 而帐中的其他人却是都惊了一惊。 胡王也没想到,夏初居然敢应承了下来。 胡宗铭看向夏初的眼神,则是带了丝同情。 光论骑射而言,璟儿比他也只是略逊一筹而已。 而梁国的三位王子,见梁王还没有开口阻拦,心中难免焦急。 这要是输了,岂不是脸被打的厉害。 唯有胡芝璟闻言面上泛出一丝喜色,正要开口,却听帐外传来一声:“西域摄政王驾到。” 随后,帐帘被飞廉掀开。 只见月风挽从帐外走了进来,立在夏初的面前,对着她抿出一丝笑容后问道:“本王的王妃,这是不打算放过谁呢?” 胡国人是第一次见夏初,也是第一次见月风挽。 本以为夏初已经是天人之姿。 此时,却见着一身蓝袍的月风挽,更是生了一张魅惑众生的容颜。 一双摄人的桃花目,瞳孔泛着蓝色的华泽和涟漪。 纤长而微卷的睫毛,如同垂着翅膀的黑色蝴蝶,带着异样的美艳绝伦。 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唇瓣抿起了淡淡的弧度。 绯红的唇色泛起了诱人的光泽,嘴角间带着特有的格调,绝世的桀骜和无比的尊贵。 他此刻,一双摄人的桃花目深情的注视着夏初,两人宛若一对龙凤眷侣。 让人只余惊羡,自惭形愧。 梁王闻言看了眼萧慕白,见他面色虽是一贯的冷漠倨傲。 可是一双凤目,确如子夜寒星一般锐着凌厉的光。 梁王给了他一个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眼神,萧慕白撇过头去,轻扬的下巴示意他的不屑一顾。 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他不过刚刚才醋了一醋夏初,报应来的还真是快。 “朕的素冉公主,不知摄政王可还满意。”梁王收回目光,对着月风挽挑眉。 月风挽对着夏初无声的唤了一声“阿初”,见她面色微变,方才牵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转身对着梁王回道:“本王甚是欢喜。” 夏初没想到,月风挽居然认出了她是谁。 她只见过他两次,若是离开汀兰水楼,在画舫上也算的话,也不过三次而已,且她皆是袭着一身男装。 他怎么会知道的? “摄政王怎知我是父王赐婚于你的和亲公主?”夏初面色不动如水,心中却是惊悸了一片。 萧慕白说的没错,这个西域的摄政王,如果可以,最好还是避而远之。 可她如今箭在弦上,硬着头皮也得演完这一出戏。 “这帐中只有你和胡国的两位公主,而梁王一早便通知了本王,今天会带着和亲的公主来这东郊与本王见面,除了你还会是谁呢。”月风挽轻笑一声,对着她温柔解释了一番。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夏初对着他小声说了一句。 月风挽却是看了一眼萧慕白,然后上前了一步,附在夏初的耳畔轻声说道:“幸好是你,本王是真的,欢喜。” 夏初闻言身子一僵。 而他们两人的举动落在萧慕白的眼中,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还好胡芝璟适时的开了口,对着他两问道:“你两订亲了?” “还没有。”夏初本能的回了一句。 “也快了,梁王不是就等着本王首肯即可了吗?”月风挽看向梁王。 “管你们订不订,刚才你说不打算放过我?”胡芝璟还记挂着刚才夏初盛气凌人的那句话。 “你不是要比骑射吗?”夏初挑眉。 若不是胡芝璟提及,她被月风挽的突然出现,都忘记了这一茬。 “你接了?”胡芝璟确认了一遍。 “自然,谁输了便答应对方一个条件如何。”夏初嘴角噙着笑。 “本公主还怕你不成。”胡芝璟点了点头,应允了下来。 “王妃,你穿着宫装如何去比骑射呢?不如去本王的帐中换套西域的骑装如何?”月风挽对着夏初打量了一番,体贴的建议。 “摄政王,她现在还不是你的王妃。”萧慕白咬牙切齿,逐字逐句。 “乔公子,她早晚都是,本王的王妃。”月风挽眼角微微上挑,也逐字逐句的回道。 “不就是换个骑装嘛,本公主有的是,拿给你一套便是。”胡芝璟颇为不耐。 打断了两人暗中的剑拔弩张,伸手拉了夏初一把,领着她去换衣服。 “摄政王,虽然我有意要将素冉许给你,但是她还未及笄,王后想要留她一年,带她明年行了笄礼后,再与你大婚。”梁王见夏初随着胡芝璟下去了,便开口对着月风挽说道。 “如果是她,本王等的起。”月风挽看着萧慕白,应承了梁王的提议。 梁王也是没有想到,月风挽竟然如此轻易的便答应了下来。 他眼神示意着萧慕白千万沉住了气,可别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立在一旁的胡宗铭却突然开了口,对着梁王问道:“这么说来,素冉公主还未许配给摄政王是吗?” 这下,梁王,月风挽和萧慕白三人都同时挑眉看他。 胡宗铭面色凛了一凛,对着胡王恭敬请示道:“父王,儿臣也想迎娶素冉公主。” 胡王也是愣住了。 没想到,从未对自己提过任何要求的儿子,在这个时候,突然提了这么个要求。 他看着胡宗铭一脸的认真,便只好尴笑着对梁王试探问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素冉公主还未婚配,不知梁王可否考虑一二,我们胡梁两国一嫁一娶,岂不好事成双?” 梁王头一次觉得胡王真蠢。 眼下这种情况他还看不清吗? 轮得到他来插一脚吗? 也不看看自己的儿子,能比的上谁。 月风挽和萧慕白同时唇角泛起一丝讥笑。 “这大婚,明年本王会带着聘礼亲自来迎娶。可这亲,还是得早点定下来才是。”月风挽对着梁王沉着声说了一句,又看了萧慕白一眼接着道。 “惦记着本王的王妃之人,委实太多了。” 第两百章 围猎比试 萧慕白显然也未将胡宗铭放在眼里。 他迎着月风挽的目光怒极反笑,幸亏他和夏初已经互明了心意。 否则,现在被月风挽这么一激。 可能还真会抑制不住,想要此刻将他诛杀在这里的冲动。 梁王手中沁了一层冷汗,深怕萧慕白怒发冲冠为红颜。 “既然如此,王上早日为他们订亲才是。免得摄政王惴惴不安,唯恐自己的王妃跟别人跑了。”萧慕白却是出乎意料的开口嘲讽。 “乔公子,本王想要的,都会得到。”月风挽直视着萧慕白,形如宣战。 “摄政王,这点我们倒是一样。”萧慕白倨傲的看着他,宛若应战。 “摄政王,不若等她们女儿家比试完之后,我们两也来比试一番?”胡宗铭眼看没人理他,便对着月风挽请战。 “你要和本王比什么?”月风挽都懒得看他一眼。 “自然是素冉公主,输的人退出。”胡宗铭自信而言。 萧慕白此时,倒是乐的在旁袖手看热闹。 反正待夏初问完了话,便带着她拍拍屁股走人。 你两争去吧。 “你是不是弄错了一件事,素冉公主本来就是本王的。”月风挽余光扫了眼胡宗铭,视他如蝼蚁。 胡王见状面色难看了起来,这不等于当着他的面打他的脸吗? 是以,他也语带不悦的开口:“如今梁王不是还未下旨,素冉公主还是待字闺中。说不上是谁的呢。” 梁王闻言撇了他一眼,心道,这时候你就别添乱了。 “既然胡王想看这场比试,那本王应了你便是。”月风挽唇角带笑,只是那笑意冷然,让人不寒而栗。 胡王突然莫名的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开口提议。 他隐隐有些不安,可如今月风挽都已经应承了下来,他自然不可能再收回刚才的话打自己的脸。 此时,夏初随着胡芝璟一同入了帐。 换了一身胡服骑装的夏初英姿飒爽,她本就四肢纤长,骑装反而更加衬得她腰肢纤细,身材高挑。 “怎么比?”胡芝璟大气的让夏初挑选方式。 “既然今日是围猎,那我们便以半个时辰为限。同时进入密林中,看谁猎的多,便是谁胜如何?”夏初也不推让,开口提议。 “好,燃香记时。”胡芝璟对着帐外的随侍艾肯吩咐。 “乔公子,借你的藏鸿一用?”夏初款步走到了萧慕白的面前,嫣然一笑。 “藏鸿你骑不了。”萧慕白失笑一声,藏鸿的性子太野,她驾驭不了。 “小气。”夏初嗔了一句。 “我早就已经为你备下了一匹属于你的马。”萧慕白说完对着帐外的寒飒吩咐了一句:“将炽翼牵过来。” 夏初闻言倒是愣了一下,对他的体贴心中泛起了丝丝温暖,笑的便越发灿烂。 随着夏初灿烂的笑容,梁王的心却是颤了一颤。 他撇了眼萧慕白,见他神色如常,这才心中稍定。 没一会,寒飒便牵着炽翼走了过来。 胡王见到了炽翼,面色大变。 他出了帐子对着炽翼转了两圈惊赞道:“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这可是匹绝世好马,乔公子真是好大的能耐。” 夏初闻言吃了一惊,她对马又不懂,只是觉得这匹枣红色的马身形矫健,肌肉恰到好处,毛色鲜亮。 见着胡王那爱不释手的模样,不由对着萧慕白低声问道:“这马很难弄到?”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枉我费劲心思,赠与你这个不识货的。”萧慕白没好气的佯怒。 夏初吐了吐舌头,赔笑了两声道:“我都记在心里呐。” “去吧。”萧慕白对着她宠溺一笑。 夏初便牵着炽翼与胡芝璟同时去了密林入口,两人同时翻身上马。 众人皆是为两位少女的飒爽英姿赞了一声。 香燃,两人举鞭分道扬镳。 尘土飞扬,刹那间便没了身影。 “乔公子对本王的王妃倒是大方的很。”月风挽与萧慕白立在同处。 此时,正看向同一个方向。 萧慕白闻言并未答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月风挽一眼。 心中想着,本王是对自己的王妃舍得,跟你有什么关系。 月风挽即使再聪明,自然也不会知道此时萧慕白的心中所想。 他还以为萧慕白,气的一时无言以对罢了。 “摄政王,不如等会儿我们也用她们的方法比试如何?”一旁的胡宗铭对着月风挽提议。 “如你所愿。”月风挽头也不回的应允。 “摄政王可千万别输给了胡国的二王子,阴沟里翻了船。”萧慕白到底是戏谑了一句。 “乔公子,如今你就只剩下这点盼头了吗?”月风挽冷笑了一声。 萧慕白本来也没指望,那胡宗铭能赢了月风挽。 是以,对于他的冷嘲恍若未闻。 梁绍光站在一旁,看着并肩而立的萧慕白与月风挽,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之色。 这两人都太过出色,有他们在,别人的目光永远只会交织在他们的身上。 往常,只有一个萧慕白。 如今,又多了一个月风挽。 还好萧慕白拒绝了胡芝璟。 他眼下,还是有机会娶到胡国的公主。 他虽然挑拨了她们二人比试,但是内心深处。 梁绍光是真的希望,胡芝璟能赢了夏初。 一则,自己对于她确实喜爱。 二则,自己对于夏初确实讨厌。 他暗自祈祷,希望等会猎的最多的那个人,会是胡芝璟。 然而,一炷香还未熄灭。 梁绍光的希冀,便破灭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夏初,英姿飒爽的驾着炽翼从密林中疾驰而出。 就在众人还以为,她是不是放弃了比试直接出了密林。 却见炽翼马后拖着一溜的猎物,一眼看去竟是望不到头。 直至夏初急驰到了众人的面前,那猎物还未拖完。 “寒飒,去数数。”夏初对着寒飒一扬下巴,吩咐了一声。 寒飒对于颐指气使的素冉公主心中不悦,看了一眼萧慕白,见他点头应允,方才应了声“是”,领命去数。 众人皆是大吃一惊,这时间也太快了,素冉公主猎的也太多了吧。 胡王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梁王。 梁王被他瞅的发毛,怼了他一句。 “看什么看,怀疑朕替她作弊不成?” 第两百零一章 寒飒的疑惑 胡王自然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太过惊讶,一时无法接受,目光恰好又落在了梁王那处。 他此时见梁王起了误会,便赶紧出言解释:“孤只是被素冉公主精湛的骑射惊艳,恍了心神罢了。” 听了此话的梁王面色稍霁,他何尝不是也被夏初惊了一跳。 起初他见夏初答应了比试,心中还甚是不安。 直到萧慕白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方才稳了稳心神。 觉得只要不是输的太难看,也就还能说的过去。 至于赢,梁王是真的没有想过。 更何况,还是这种碾压似的赢。 若是他身处胡王的位置,大概会质疑,是否早已有人在密林中备好了猎物…… 是以,他刚才被胡王盯的发毛,才会怒怼了那一句。 萧慕白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拐来了这么一位出色的少女。 之前,他担心夏初不够好,配不上萧慕白。 如今,反倒觉得,夏初这也太好了。 他看了看月风挽凝着夏初的神色,是那般势在必得。 这一年后的大婚,怕是不好推诿了。 梁王还没将夏初正式指婚出去,便已经在愁着一年后的事了。 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了胡王的声音,对着他道:“梁王,你也知道我们胡国擅骑。” 梁王闻言看向胡王,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擅骑,是以,胡国更加钦佩骑湛的人。素冉公主容貌出众,没成想连骑射都这么精湛。看来孤的这个儿子眼光甚好。”胡王说到此处,看了一眼胡宗铭。 起初他不过是为了安抚胡宗铭,才出言跟梁王提了一提求娶之事。 现下,他倒是真的对夏初另眼相看。 而梁王听到此处,就已知晓了他话里大概的意思。 便撇开了头,不打算接他的话茬。 胡王见状却是不以为意,接着对梁王说道:“宗铭虽是个二王子,可在孤的心中,早就属意立他为储。若是梁王愿意将素冉公主许给他,孤定让宗铭以太子妃之礼,迎她回我胡国。日后,她必登上后位。而月风挽虽然现在贵为摄政王,可终究也只是个王爷。西域自古女帝继位,王妃终究是比不上王后的,梁王觉得意下如何?” 胡王这番话,说的已是极为赤忱,言词之中爱才之心溢于言表。 若不是夏初此番许配给月风挽,只是萧慕白和她二人的计划。 或许,梁王便真的动了心。 可惜啊。 梁王看了看胡宗铭凝向夏初的神色,爱慕之心一目了然。 他这个外甥的情敌,不但不少,份量还都不轻啊…… “梁王?孤是真的很有诚意,素冉公主若是嫁了过来,日后母仪天下,你我两国永修共好,盟约也是更为稳固。于情于理,你我都该乐见其成才是。”胡王见梁王面色有所松动。 以为劝说起了作用,趁热打铁,又对着他补了补其中的利害关系。 “非朕不愿,实为不能。”梁王却是叹了口气,对着他说了句很实诚的话。 胡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月风挽,无法拿捏他的不能,究竟是所指何意。 “朕劝你一句,还是不要让二王子与摄政王比试才好。”胡王不知那月风挽的深浅,梁王还是知道的。 想着胡芝璟早晚得嫁过来,便出言提醒了一句。 “欸,我们胡国追求女子都是在马背上一争高下。不让宗铭试试,他如何能安心。”胡王不以为意,并未打算制止胡宗铭。 梁王见状莞尔一笑,不再多言。 而夏初已经回了帐中休息,第二炷香才刚燃,离胡芝璟回来的时间尚早。 正值盛夏最热的时节,夏初此时出了一身的汗。 米姣体贴的早已为她备好了清水,让她稍微擦了一擦。 待她重新换回了宫装之后,萧慕白早已带着寒飒和旭镜在外面候了好一会。 本来夏初刚刚回帐,萧慕白便跟了过来。 只是准备进去的时候,被米姣给拦了下来,说是公主正在换衫。 寒飒和旭镜闻言皆是准备先行回去,结果看向自家的公子,却是一副准备候在帐外的模样。 两人相视了一眼,寒飒移着小步,将旭镜拽到了一边,准备窃窃私语。 结果,寒飒还未开口。 旭镜倒是先行欣喜的开了口:“寒飒,咱们家公子终于情窦初开了!” 寒飒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想着,开你个鬼开。 旭镜见他一脸的不屑,小声对着他耳边嘀咕:“你别不信啊,倘若公子不是对公主有意,他何曾候在别人的帐外过?” 旭镜这话刚说完,寒飒脑海里便浮现了少爷的脸。 只是,不知少爷究竟被带到宫中干嘛去了,至今都还没有回来。 寒飒白了旭镜一眼。 他总不能为了反驳旭镜,对着他道,你放屁,咱家公子经常守着少爷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不过话又说了回来,公子这些年。 除了对少爷另眼相待,还真是从未候过哪位姑娘的帐子。 别说候了,连看都未曾有过多加一眼的女子。 虽然,今日的素冉公主着实令人惊艳。 可是,公子也从来都不是,会为女色动心的人啊…… 寒飒看着帐外的炽翼,神色凝了一凝。 他本来以为这匹马,是公子特意寻了留给少爷的。 没成想,今天公子却命他牵了过来给素冉公主去骑。 他本来以为,公子是发了善心,借马给她一用。 没成想,公子却对着素冉公主深情款款的说,是他费劲了心思特意为她准备的? 当时,寒飒额上的青筋便跳了一跳。 自家主子是什么时候跟深宫里的公主,关系这般熟络了? 他不禁忆起了刚刚素冉公主一声骑装,破开日光,英姿飒爽的驭着炽翼,从密林中疾驰而出的身影。 越发觉得,素冉公主他以往分明是没有见过。 为何,这般眼熟? 尤其是她下了马后,熟练的吩咐他去替她数猎物。 那语气跟口吻,竟然让寒飒当时有种,被她早已使唤惯了的感觉。 真是奇了怪了…… 寒飒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忘了些什么,不确定的对着旭镜问了一句。 “旭镜,我以往没有见过这位素冉公主吧?” 第二百零二章 恩怨 旭镜不可置信的白了一眼寒飒,对着他道:“连我都未曾见过,你又怎么可能会见过?” 寒飒闻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萧国的事宜由他负责,而梁国这边的事宜都是由旭镜负责的。 既然连旭镜都未曾见过,那他更加不会见过才是。 “这素冉公主打哪儿冒出来的?”寒飒对着旭镜问道。 他对于梁国的事宜,虽然没有旭镜熟悉。 可是记忆中,这般年龄段的公主。 不是只有古妃的六公主梁玉琪,和玟贵妃的八公主梁玉萏么? 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位素冉公主了? “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其,之前连我都不曾知道呢。 也是近日里听闻王上册封了她为素冉公主,我才去打探了一番。 原来,她是冷宫柔妃的女儿。 是以,才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王上册封她,也是为了送她去西域和亲。 也是个可怜的人啊。 正值妙龄年华的如花少女,过不了多久,便要被那摄政王辣手摧花了。 可惜了咱们公子,难得对一个姑娘另眼相看。”旭镜砸吧了下嘴,神情颇为惋惜。 他看了眼寒飒,见他不为所动,嘴角扯出了一丝神神秘秘的笑意,耸了他一下又道:“你可知道这位公主的芳名叫什么?” 寒飒皱眉看了他一眼,见他神神叨叨的,便出口问道:“叫什么?” “梁思白!”旭镜凑到他的耳边,小声的告诉他。说完之后还扬了扬下巴问道:“怎么样,你看这名字,跟咱们公子是不是特别般配。” 寒飒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着素冉公主掀开了帐帘,对着萧慕白嫣然一笑。 萧慕白冰冷的面部线条瞬间变的柔和起来,对着她抿了一丝笑容,随着她一起入了帐子。 旭镜因为是背对着帐子,是以他并不知道,顺着寒飒发呆的目光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萧慕白已经入了帐子。 “你干嘛呢?我问你话,也不回答。”旭镜撇了撇嘴,伸手在寒飒的面前挥了挥。 寒飒一把按下他的手,口中喃喃自语:“这张脸,太熟了。我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夏初还不知道,自己将帐外的寒飒愁成了一朵黄连。 萧慕白入了帐后,先是从袖中掏出了寒飒今日才收到的书信,交给夏初。 眼下,寒飒还不知道,夏初成了这大梁的素冉公主。 自然,传信这种差事,便落到了萧慕白的手中。 萧梓穆这封信也是委实不易,几经辗转。 先是从他的手中交给边兆,边兆传给了边定,边定传给了寒飒,寒飒交给了萧慕白,最后才经由萧慕白递给了夏初。 要不是他们有着特殊的渠道传递。 怕是,这信还没写上几封。 两人就已回了长安城了。 夏初看完了萧梓穆的信,一边铺开宣纸回信,一边对着萧慕白道:“看来你七弟不愿领你的情,抄了郑中光的府邸,让安丰镖局护了金银,已经在送往墨王府的路上了。” “他不是不愿领我的情,他这是,不愿让你欠了我的人情。”萧慕白嗤了一声,一语中的。 夏初欠他的,又何止是他的一个人情。 分明欠了的,是她的一生。 “你们兄弟之间还真是冷漠疏离,连我说要杀了萧言竣,你也是无动于衷。”夏初用笔撑着下巴,转头看他,波光流转的双瞳里泛着些许不解。 起初她坦言告诉萧慕白时,还曾忧他会出手阻拦。 结果,他却恍若未闻。 “要是你选择了萧言竣,要杀萧梓穆,我还是会拦一拦的。”萧慕白半垂眼帘,面上神情冰凉一片,语气也是带着些许阴郁。 “看来你也是很不喜欢他嘛。”夏初见他面上是一贯的清冷,只能从他的话语中猜测。 “他自小便是个口蜜腹剑的孩子,长大了更是两面三刀。别人或许不知道,恰好我见识了他的伎俩。更何况,对于拿过我东西的人,自然是不待见的。”萧慕白想起了小时候那个,每天见了他甜甜叫着哥哥的小男孩。 曾经,他对萧言竣也是极为亲厚的。 他自幼性子便极为冷漠,所谓的童年,也不过只有萧言竣和许温澜两个玩伴。 许温澜一直很讨厌萧言竣,他起初还颇为纳闷,问过许温澜为什么。 许温澜每次都是支支吾吾,最后什么也不说。 直到他十三岁那年受了重伤回宫,每个人都以为他是昏迷的。 谁也不知道,他其实只是睁不开眼而已。 许温澜和母妃日日为他以泪洗面,萧言竣也是哭着来到他的塌前,当着皇上的面,泣不成声语气哽咽的不停问着:“父皇,二哥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对不对?” 萧慕白躺在床上,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 t 8 0 8 0 . c o m 心中泛起一丝温暖,觉得往日里没有白疼了他。 可是,待到父皇母后都退了出去之后。 萧言竣擦了擦眼泪,走到他的床边。 俯身对着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二哥,你要是就这么死了该有多好。” 那一刻,兄弟亲情在他的心中一息崩塌。 那一年,萧言竣才十一岁。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就已经如此表里不一,真是让人心寒。 或许,是他的心神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在萧言竣走后,他居然睁开了双眼。 自那日之后,他便与萧言竣渐行渐远。 许温澜见他和萧言竣终成陌路,方才告诉了他,往日里,萧言竣表面上对他亲热有加,背地里却是怂恿着其他的皇子公主孤立他,有一次恰巧被许温澜路过听见。 是以,许温澜才会如此厌恶于他。 那一年,许温澜九岁,萧言竣才七岁。 萧慕白曾问许温澜,为何直到现在才告知于他。 许温澜却是一撩分肖在两边的垂发至于身后,对着他潇洒的道了句:“君子断交,不出恶声。” 萧慕白被他那副滑稽的姿态逗弄的忍俊不禁,却也因此让他心中的阴霾,得以消散。 至此之后,他与萧言竣彻底形同陌路。 手足之情? 呵,既然六年前的萧言竣,都巴不得他早日死了才好。 现在,他为什么还要拦着夏初去杀萧言竣呢。 第二百零三章 胜负已分 夏初原本还想问问他,萧言竣究竟拿了他什么东西。 可见了他的面色越加黑沉,凤目也逐渐失焦。 想来也是忆起了往昔不快,便咽下了嘴边的话。 管他拿了什么,日后一并讨回来便是。 “杜翰飞可有什么动静?”夏初岔了话题。 依着上辈子的结局,杜翰飞将所有的黑锅套在了郑中光的身上。 那么现在,他也断不可能放过,这个利用郑中光打压萧梓穆的机会才是。 “暂时没收到他的动静,我已经吩咐寒弘进宫,填了那笔数,你也已经让萧梓穆密信给了父皇。杜翰飞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你不用太过忧心。”萧慕白宽了宽夏初的心。 夏初点了点头,给赵兴文的书信,秉文应该也已经交给他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里了。 夏初正想着京中的事,忽然鼻梁上被萧慕白轻轻的刮了一刮。 “你用轻功耍赖了吧。”萧慕白戏谑了一句。 夏初先是一愣,后面才反应过来,萧慕白所指的是她刚刚拖了一地的猎物回来,不由羞怯的“咳”了一声,尴笑了一下道:“你怎么知道的?” “炽翼在出汗后,整体的颜色会变得异常的鲜艳,一眼看去会非常惊艳,有一种‘流血’的感觉。而你驾着它出来的时候,它的毛色无异,显然是你入了密林后便将它栓了起来,施了轻功自己野猎去了,事后又在那些猎物上插了羽箭假装是拉弓所射。”萧慕白说到最后,夏初已经臊的抬不起头来。 被他一眼就看穿了啊…… 若是正儿八经的跟胡芝璟比骑射她肯定凉凉。 是以,她才会提议去密林中围猎。 就凭着她在赵家军里呆的那段日子,隔三岔五便上了后山猎野味的经验。 不到片刻功夫,银针便扎了不知多少。 这比弯弓射箭,可方便太多了。 “炽翼原来这么贵重呐……”夏初岔了个话题,意图揭过自己此时的尴尬。 “暴殄天物。”萧慕白撇了他一眼佯怒。 夏初吐了吐舌头,尽显小女儿姿态。 萧慕白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白里透红的面颊。 吹弹可破的肌肤,霎时便现出了一道掐痕。 “你还是想想如何去套月风挽的话吧,我可是忍不了太久。”萧慕白话中透着酸意,语气多少还是带了那么一丝不悦。 “是啊,得赶紧问了,我也好尽早回京才是。”夏初算了算日子,萧言竣的迎亲队列怎么也该走了一半了。 她得赶在萧言竣大婚前赶回去才是。 上辈子,她的红盖头被敖登格日乐给掀了开来。 这辈子,夏初也想掀一掀,敖登格日乐的红盖头呢。 萧慕白刚想斥她满脑子只想着早日回京,都不带记挂着自己,帐外便响起了米姣的声音。 “公主,梁王派了瞿公公来唤你过去呢。” “知道了,这就出来。”夏初对着帐外应了一声。 将写好的信,装封交给了萧慕白后方才起身,与他一前一后出了帐子。 寒飒和旭镜见着萧慕白出了帐子,从一旁的树荫里走了出来,快走几步迎了上去,萧慕白将夏初的信交给寒飒。 寒飒接了信便退了下去,待他送完信回来之后,旭镜见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摸样,不由问道:“你这是咋了?” 寒飒神神秘秘的对着旭镜耳边小声说着:“我终于知道公子为什么对素冉公主另眼相待了!” “不是因为喜欢吗?”旭镜一副你现在才知道的表情。 寒飒白了他一眼,一副跟你也说不清楚的模样。 他也是直到刚刚送信的那一刻才想明白,原来素冉公主,是公子和少爷之间的传信人。 每回公子见了素冉公主后,便会拿着夏初的手信让他去送。 看来素冉公主也是颇得少爷和公子的信赖,难怪公子会舍得将炽翼送给素冉公主。 没准,就是借着素冉公主的手,再转送给少爷。 寒飒一念至此,再看向旭镜时,越发觉得他像个傻子。 而夏初看见了胡芝璟朝着她走来,便知道梁王叫她出来,是因为比试结束了。 其实,众人心里都清楚。 这场比试,在夏初从密林里出来的那一刻,便已经结束了。 等着胡芝璟出来,只是为了宣布结果而已。 而胡芝璟哪里知道自己会输。 她刚刚从密林里出来的时候,还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自信满满的走到胡王的身边傲然道:“父王,你快让人来数数,看我一共猎了有多少。” 胡王的面色刹那便浮了些许尴尬,他看了看自己的宝贝女儿,欲言又止。 “父王,你这是怎么了?”胡芝璟看着胡王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心中纳闷,见他还是不开口,便疑惑的转头看向了胡宗铭,唤了一声:“哥?” “璟儿,不用数了,你已经输了。”胡宗铭叹了口气,吞吐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了出口。 “喂,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胡芝璟怒目圆睁,一脸悻悻然。 “我这往里也拐不了啊,别人都看见了。”胡宗铭被妹妹怼的有些委屈。 “看见什么?”胡芝璟还尚不自知。 “素冉公主没到一半的时间就出来了,而且还猎了很多……”胡王终究是开了口,对着女儿解释。 “用的时间短又怎么用,她猎的还能多过我?”胡芝璟满脸的不可置信。 “太多了,都堆到那边的帐里了。宗铭,你带她过去看一眼吧。否则,璟儿是不会死心的。”胡王对着胡宗铭吩咐。 胡宗铭叹了口气,上前拉着胡芝璟,往堆放素冉公主猎物的帐中走去。 侍卫见他们走来,行了一礼后掀开了帐帘。 胡芝璟便亲眼看见了帐中,堆的那些满满当当的猎物。 方才知道,为什么之前哥哥对她说不用数了。 确实不用数了。 只一眼,胜负已分。 “她人呢?”胡芝璟对着哥哥问道。 “梁王说她回帐中换衫了,刚刚已经派人去唤她出来了。”胡宗铭说完怕妹妹一时想不开,又接着对她宽慰了一句。 “璟儿,你已经很厉害了。只是她,更厉害而已。” 第二百零四章 握手言和 胡芝璟的面上,布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没有想过自己会输,就算会输,也不该悬殊如此之大。 这根本就是天壤之别,毫无可比之处。 她回想起自己最初挑衅的模样,一张俏脸瞬间便臊的通红。 胡芝璟双手覆在面颊之上,觉得自己真是丢尽了脸。 “璟儿,不用难过,别说你了,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猎了这么多的……”胡宗铭伸手摸了摸胡芝璟的头,试图安慰自己的妹妹。 “哥,我输得起。”胡芝璟片刻后放下了双手,转身向外走去。 她回到营地中央,便看见换了一身宫装的素冉缓缓走来。 胡芝璟抿了抿唇,朝着她迎了上去。 “我输了,你要本公主允你何事?”胡芝璟坦荡承认。 夏初倒是欣赏她的磊落,原本还想要为难她的心思,便收了一收,对着她笑了笑道:“我还没想好,你先欠着吧。” “欠着?你也不怕我事后不认账了。”胡芝璟撇了撇嘴。 “倘若你事后会不认账,那即便我现在让你去做些什么,你也会阳奉阴违的。”夏初不以为意。 “你这个人倒是通透,不似梁国其他京中女子矫揉造作。”胡芝璟对着夏初重新打量了一番,竟是出口赞了一句。 追上来的胡宗铭,本来还担心妹妹会做出些傻事。 却没想到,他赶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夸了素冉公主一句。 夏初骤然被她夸了一声,还在原地楞了一楞。 本来觉得她刁蛮任性,现在看来倒也委实可爱。夏初牵了抹笑意对着她道:“你这个人倒是愿赌服输,赌品不错。” “我们胡国的人最是钦佩骑射厉害的人。”胡芝璟对着夏初,说的一脸认真。 夏初闻言轻“咳”了一声,面色羞出了一丝绯红。 一时,无言以对。 胡芝璟却是未曾发现,夏初面上浮现的些许尴尬之色,她右手握拳对着自己的心脏位置,轻捶了两下后,又伸出拳头对着她道:“我们交个朋友吧。” 夏初看着骄阳下的胡芝璟,日光下她笑靥如花满面真诚。 片刻后,夏初伸出自己的右手握拳,与她的拳头在烈日的光晕之中轻轻一触。 此时,立在她们身后的胡宗铭傻了眼。 他原本还担心这两个人见面会打起来。 然而,现在。 他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夏初,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情况? “二王子,胡王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到你的比试了。”艾肯被胡王派来传话,正寻了过来,立在胡宗铭的身后禀报。 胡芝璟闻言转过身来,歪头看向胡宗铭问道:“哥,你要跟谁比?” 胡宗铭想起了自己刚刚对着摄政王下战书的时候,恰逢胡芝璟带着夏初去换骑装。 是以,她们两个人都还不知道。 自己和摄政王在她们的比试结束之后,也是他们的比试开始之时。 胡宗铭便对着妹妹回道:“和西域的摄政王,规则跟你们一样。” “你干嘛要跟他比啊?”胡芝璟一脸的探究,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 胡宗铭当着夏初的面,不知如何开口。 只是眼神,不自觉的便向她瞟了过去。 胡芝璟看着哥哥偷偷摸摸的用余光撇着夏初,心中顿时豁然明了。 她走到胡宗铭的身旁,踮脚对着他的耳畔小声道:“这嫂子我认了,哥你可得加把劲啊。” 胡宗铭闻言面色一红,对她点了点头,复又对着夏初行了一礼后,方才转身带着艾肯先行离开。 “哥,你怎么也不说句话再走。”胡芝璟见他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嗔了一句,抬脚便追了上去。 夏初莞尔一笑,也带着米姣向营中走去。 梁王和萧慕白正在说着话,见她过来,便对着她招了招手。 夏初走到梁王的身边,瞿寿早已抬了个座过来。 于是,夏初坐在了梁王的左边,萧慕白坐在了梁王的右边。 而梁王的儿子们,反而落在了别处。 夏初一眼扫了过去,发现只有七王子和九王子。 梁绍光不见了。 她本想问问萧慕白可曾见到,但此时中间隔着个梁王,总归是不好开口,便作了罢。 “你们两个打算让朕什么时候下旨赐婚?”梁王扫了他们两人一眼,兀然开口。 两人闻言身子同时僵了一僵,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了梁王。 “朕说的自然是素冉跟摄政王的婚事,怎么,你以为是说你两吗?”梁王看着萧慕白讽了一句。 萧慕白被梁王揶了一声,还不能反驳。 毕竟当初梁王是不同意的,还是自己死乞白赖的硬劝着他。 是以,萧慕白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甚是难受。 “越快越好吧。”夏初见萧慕白沉着张脸,便开口对着梁王回了一句。 萧慕白剜了她一眼,夏初做了个心痛的表情,又对他抛了个媚眼。 萧慕白伸出右手假装接住,然后贴向自己的左心处轻轻按了一按。 梁王夹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他死的是不是。 “既然如此,三日后的十八是个吉日,便定在那一日吧。”梁王煞风景的开口,打断了两人的秋波流转,甜蜜互动。 萧慕白闻言面色冷了一冷,目光凉了一凉,满脸不悦的看向梁王。 “怎么,是素冉说要快些才好,你看朕也没用。”梁王嗤了一声。 “早些走个过场,咱们也好早点走不是。”夏初心里骂了声梁王不厚道,嘴上却是赶紧接了一句安抚萧慕白。 “这话说的极是,这事在不解决了让你两滚蛋。这陌白每日晚上,都借着去朕御书房议事之名,夜探玉安宫。他吃得消,朕夜夜等他,等的都吃不消了。”梁王佯怒。 面色那是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夏初嗔了萧慕白一眼,双颊“唰”的一下就臊红了起来。 “王上……”萧慕白沉声刚唤了一句,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天空骤然现出了一颗信号弹。 三人互相扫了一眼,便听见耳边传来胡王的声音。 “宗铭一定是出事了,那是他的信号弹。” 第二百零五章 为何信我 梁王闻言立马派了禁卫军前去查看,萧慕白和夏初也一同向信号弹发送的方位走去。 却正好撞上了,此时从密林中走出来的月风挽。 胡芝璟见了他,便是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对着他大声质问:“是不是你对我哥做了什么?” 月风挽迎风而立,嘴角划过犹如刀锋一般的冰冷弧线,神色颇为慵懒,对着她略微扬眉,一张盛世妖颜,面上满是不屑之色。 月风挽擦过她的肩膀,反而向着夏初的位置走去。 “你给我站住。”胡芝璟见他居然无视了自己,甚至挑衅的擦着自己的肩膀越了过去,转身又对着他斥了一句。 月风挽却是恍若未闻,脚步未停,连头都未回,继续向夏初而去。 胡芝璟见状,伸手便向他的肩膀处袭了过去。 月风挽唇角牵出一抹讥色,反手就是一掌。 指节修长的五指,带着掌风朝着胡芝璟呼啸而去。 夏初看着月风挽周遭的空气都隐有流动,心知若是胡芝璟受了这一掌,怕是真的吃不消,便急忙对着月风挽唤了一声:“摄政王手下留情。” 月风挽闻言眉头轻蹙,却还是强行收了手。 弹指之间硬生生的侧了侧身一让,胡芝璟收不住脚步,便冲到了月风挽的前面。 月风挽此时反而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往后一拉,胡芝璟转了个圈,往月风挽怀中倒去。 月风挽却是往夏初那边挪了两步,胡芝璟便摔在了地上。 夏初见状赶紧上前扶她问道:“没事吧?” 胡芝璟一张俏脸气的铁青,对着月风挽怒斥:“我要杀了你!” “公主殿下,不可胡说。”夏初连忙嗔道,这话要是被月风挽揪着不放,连胡王都不好交代。 胡芝璟刚才一气之下便怒斥了出来,说完之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 是以,被夏初当即嗔了一句。 她也没吱声,只是仍然怒目瞪着月风挽。 “换做以前,本王倒是不介意一亲芳泽。只是眼下,本王已经有王妃了。”月风挽见夏初护了他一句,心情颇好,对着胡芝璟戏谑了一番。 “你!”胡芝璟指着他气结。 夏初扶起了胡芝璟,对着月风挽见了一礼道:“多谢摄政王手下留情。” “你既然开了口,本王岂会不依。”月风挽抬眼看向夏初,眉眼皆是风情涟漪。 “不知摄政王可曾在林中见过胡国的二王子?”夏初忽略了他的调侃之言,正着面色开口询问。 “未曾。”月风挽凝着夏初,片刻后开口回了一句。 他话音刚落,禁卫军统领简瑞林匆匆出了密林对着梁王禀报:“胡国二王子出事了。” 夏初和萧慕白对视一眼,再未多言,转身便向密林里走去。 夏初此时不好当众施展轻功,萧慕白揽上她的腰带着她一起掠了过去。 两人片刻后落在了禁卫军守着的地方,众人见是萧慕白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夏初跟着萧慕白走了进去。 胡宗铭倒在一棵树旁,夏初伸手搭上了他的脉搏,诊了一会后对着萧慕白小声的说:“他中了毒,我身上没带药,先抬回去再说。” 萧慕白吩咐禁卫军抬上他立刻回去。 “乔公子,现在将人抬出去,等会可就说不清了。不如再等一会,让胡王来看了一眼再抬。”其中一人小声的建议了一句。 “救人要紧,要是死了才是真的说不清。”夏初斥了那人一句。 “抬。”萧慕白沉声下令。 列队中出来了两人将胡宗铭抬了起来向林外走去。 夏初正要走时发现地上有根带了一丝血迹的羽箭,便拾了起来,拿帕子将那根箭上沾有血迹的地方包了起来。 萧慕白看她拾起一根箭,挑眉问道:“箭有问题?” 夏初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回去检查了再说。” 两人跟上了禁卫军的队伍,一并走了出来。 梁王和胡王见他们两个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怎么回事?”梁王话音未落,胡王便看见昏迷的胡宗铭,被禁卫军给抬了出来。 他扑上前去唤了两声,见胡宗铭毫无反应,转身朝着梁王恶狠狠的看了一眼道:“你知道孤是要立他为储的。” “胡王你稍安勿躁,先让太医检查了再说。”梁王面色也很是难堪,但还是得出言安抚。 “胡王,二王子可是跟摄政王一起入的密林比试,跟我们梁国有什么关系?”梁绍光在旁辩驳了一句。 “放肆,有你说话的份吗?”梁王对着梁绍光大声呵了一句。 梁绍光被当众骂了一声,面色悻悻的闭了嘴。 胡王本来正欲发火,却被梁王先斥出了声,不过被他一提醒,倒确实想起了月风挽。 夏初蹙眉看向梁绍光,这厮到底是真傻,还是要挑起三国的矛盾? “他从哪儿冒出来的,刚才还未看见他人影。”夏初压低声音问了萧慕白一句。 “刚刚他们二人入密林前梁绍光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冒出来的,晚点我去问问,先看看胡宗铭。”萧慕白对着她回道。 夏初见着胡王气势汹汹的就要去找月风挽,赶忙追了上去,将将在月风挽的身前将他拦了下来道:“胡王稍安勿躁,万一是场误会,伤了三国的和气就不好了。而且刚才我已经问过摄政王了,他在密林中未曾见过二王子。” “你信他?”胡王看着夏初,冷声问道。 “我信。”夏初毫不犹豫回了一句。 胡王看了看夏初,又看了看月风挽。 终是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月风挽立在夏初的身后,看着眼前的少女袭着一身正红的宫裙,长及曳地。 宽大的衣袖上,姿态不一的凤凰图腾,若隐若现扑朔欲飞。 纤腰被一条金色腰带束紧,衬出窈窕身段。 红色淡淡薄纱,使的曼妙身姿若隐若现。 长纱随风飞舞,偶有流苏攀附在他的锦袍之上。 月风挽低头嗅了嗅她身上传来的阵阵香气。 俯下身子,附在她的耳畔,带着独有的磁性嗓音,轻声问了一句。 “阿初,为何信我?” 第二百零六章 哥哥你别急 夏初清晰的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轻触在了耳畔。 她略感不适,向前走了两步,方才转身迎着他的眸光说道:“我只是相信,摄政王若是做了,断不至于不敢承认。” 传闻里,他弑君弑父,满手鲜血,恶名昭昭。 既如此,一位胡国的二王子,他月风挽若是真的毒害也就毒害了,还有什么不敢认的。 月风挽唇角漾起了另人目眩的笑,他上前一步,开口唤道:“阿初……” “摄政王,我还要去看看二王子,先行告辞。”夏初却是打断了他的话,对他浮了一礼,转身便朝着萧慕白的方向而去。 月风挽看着夏初的步伐虽急,步履却是轻捷,仪态都未失半分。 “小骗子,看来是忘了还欠着我一顿酒呢。”月风挽似笑非笑。 将刚才被夏初打断的话,呢喃了出来。 “王爷,胡国的二王子中毒昏迷。属下觉得,是有人刻意想要嫁祸于您。”飞廉刚刚也去查探了一番。 世人皆知,西域擅毒。 凶手挑着月风挽和胡宗铭两人入密林的时间断下毒,嫁祸之心昭然若揭。 “查查是谁。”月风挽在夏初的身影消失之后,面上的神色逐渐冷冽,眼中刚刚涟漪的魅惑,被眼底深处浮现的冷酷取而代之。 飞廉见月风挽唇角抿了丝嘲弄之色,心中便替那个不知死活,胆敢嫁祸的人设想了千百种死法。 他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而另一边的帐中早已请来了太医诊治,胡国的太医呼延骅和梁国的太医管维世两人一前一后看完诊了后对着两位王上回禀,确认二王子乃是中毒所致昏迷。 眼下这毒还颇为棘手,若是查不清这毒的配方,解药一时半会还配不出来。 二王子性命岌岌可危,最好是能找出凶手,让他交出解药,才是最好的办法。 胡芝璟一听这话就急了,对着胡王道:“谁不知道西域擅毒,定然是那摄政王所为。” 梁王听了此话,见胡王面上黑气沉沉,他赶忙先对着两位太医吩咐:“你们二人先尽量尝试配出解药,以防万一。” 两位太医相视一眼,他们二人刚才已经说的清楚明白。 这不知下的什么毒,配不出来啊…… 可是眼下梁王正睥睨的看向他们,胡王面上也是一片盛怒之色。 这个时候,他们二人哪有胆子在说个‘不’字,只好应了声‘是’,退到了一边去商榷。 “胡王你先别急,朕这就亲自去问一问摄政王。”梁王安抚了他一句,转身便准备出帐去寻月风挽。 “你的素冉公主刚刚才将孤拦了下来,说不是摄政王所为。”胡王冷哼一声,对着转身的梁王讽了一句。 梁王迈步的腿脚顿了一顿,转脸看向了萧慕白。 “两位王上还是稍安勿躁,事关三国邦交,眼下二王子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萧慕白话音刚落,梁绍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乔陌白你说的倒是轻巧,父王要去找摄政王不就是为了二王子的身体嘛,我这妹妹也真是的。人还没嫁过去呢,袒护的倒是紧。”梁绍光在旁煽风点火。 果然,胡王的情绪已然压到了极限。 此时又被梁绍光挑拨了两句,君王之怒眼见着就要喷薄而发。 却听见‘啪’的一声,梁绍光的左脸就被萧慕白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胡王正要发飙的情绪被萧慕白这一巴掌打断,错愕的愣了一楞。 梁王刚刚听到梁绍光的话时,心中直骂蠢货,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他。 没想到他还没出手,萧慕白已经麻利的打完了。 帐中的其他人则是瞪大了双眼,这什么情况? 将军之子,竟然敢当着王上的面掌掴王子? 而萧慕白打完之后,却是神色淡漠的说了一句:“早上就该给你补对称了。” 众人咀嚼了半天,也没能推敲出他这句话的意思。 只有捂着左脸的梁绍光自己知道,萧慕白这是在直白的跟他说,他这一巴掌打的晚了…… 梁绍光的身子僵了一僵,指了指自己的左脸对着梁王告状:“父王,你看到他打我了吧?” 梁王目光冷冽,看着他却未出声。 梁绍光扫了众人一眼,那些人的眼神仿佛视他为跳梁小丑一般。 他心中羞怒,对着帐外喊道:“来人,乔陌白以下犯上,快给本王子将他拿下。” “哥哥这是要拿谁呢。”随着一声洋洋盈耳的嗓音,夏初掀帘入账。 打眼便看见了梁绍光肿胀的左脸上,清晰的五指掌印。 那巴掌印分外匀称,甚至可以看出那只手,骨节分明,纤细修长。 夏初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只是那掌印,比之前的稍大一些,指印也更加修长一些。 “怎么?你想护着他?他这回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掴了我。”梁绍光指了指自己的左脸,不以为耻,反以为傲一般。 “怎么?难道我上次是偷偷摸摸的?”夏初讥笑了一声。 夏初这话说完,众人看向梁绍光的眼神便有了一丝同情。 看来这位王子,经常被人打啊…… 而梁绍光原本只是红着左脸,听完了夏初的话,面色就彻底变成了猪肝色, 上一次夏初也是众目睽睽之下掴的他。 当着母妃的面。 这一次乔陌白,当着父王的面。 这两人! 梁绍光恨不得亲手剐了他们。 “你这个人能不能先别吵了,我哥的事眼下才是紧要的。”胡芝璟对着梁绍光本来就没什么好感。 眼下见他在这大吵大叫更是厌烦,出言斥责。 众人刚刚被那一幕恍了心神,这才反应过来,二王子眼下还躺在那里生死不知呢。 “不知轻重。”梁王也是带着薄怒对着梁绍光嗔了一句。 梁绍光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萧慕白,一副明明是自己被他掴了受了委屈的模样,张嘴正要开口,却见夏初朝着他移步走了过来。 夏初将梁绍光指着萧慕白的手给按了下来,握着他的手,安抚的拍了一拍说了一句。 “哥哥你别急,等我先将二王子的毒给解了。” 第二百零七章 挑拨 夏初说完这句话,便松开了手。 梁绍光的手原本被她握在手中,夏初的手一松。 他的手自然就垂了下去。 夏初的身子略微前倾,往他那靠了靠,对着他压低声音说了句:“接着,就轮到你。” 梁绍光刚想问她这话什么意思? 胡芝璟的声音带着欣喜响了起来:“素冉,你是说这毒你能解?” 胡王也忘了发火,众人皆是被夏初的话牵了过去,目光殷切的焦聚在她的身上。 “你们都先出去吧。”夏初眸光扫了一圈,接着又对胡王说道:“胡王放心,稍后便会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二王子。” 胡王见她神色认真,当下便对众人挥了挥手,梁王和他率先出了帐子。 众人见两位王上都依着夏初的话离开了,也只能依次鱼贯而出。 而呼延骅和管维世却是不太想走,他们两人对二王子的毒一筹莫展。 此时听闻夏初说是能解,便想留下来看看。 所以,踌躇不前,却又不敢开口。 夏初看了眼萧慕白,萧慕白会意,往呼延骅和管维世面前走了两步。 呼延骅和管维世刚刚才见识了,这位俊美非凡的冷傲贵公子掴了当今梁国的四王子。 眼下见他迈着步子向自己走来,心肝便颤了颤,立马就抬起了脚步,两人默契的迈腿向帐外走去。 “公子,摄政王派了人找你。”寒飒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萧慕白原本还想问一问,梁绍光中了什么毒。 却突然被寒飒的声音打断,挑眉看向夏初,咽下了原有的话问了一句:“你让他来找我的?” 刚才他们一同出了密林之后,夏初去扶了胡芝璟,让他当时跟着禁卫军,先行送胡宗铭回帐。 萧慕白进帐前,看见两人正在窃窃私语。 是以,现在突然听到了摄政王派人来寻他,才有此一问。 夏初摇了摇头,两手一摊,对他撇了撇嘴道:“我和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光顾着先回来解胡宗铭的毒,我先行回帐去配了药,这才来的晚了一些。” “那倒是稀罕,我出去看看。”萧慕白一时也猜不透月风挽找他干嘛,便转身出门准备去会一会他。 他掀了帐帘,发现寒飒身边立着月风挽的随侍飞廉。 萧慕白看了飞廉一眼,对着他吩咐:“带路吧。” 飞廉闻言转身,在前面领路。 带着他们去了西域使团的那片区域帐篷。 飞廉在一个帐外掀了帘,对着萧慕白做了个请的姿势。 萧慕白从掀开的帘子里往里面看去,只见视线所及之处,堆的都是些杂物。 “摄政王总不会在这帐内吧?”他蹙眉狐疑的看向飞廉。 “自然是不在的,王爷只是要送一个人给乔公子。”飞廉笑了笑。 “噢?”萧慕白挑眉。 “乔公子不若进去看看,此人是否认识。”飞廉对着萧慕白请道。 “公子,让属下先行进去看看。”寒飒在旁出言请示。 “无妨。”萧慕白挥了挥手。 寒飒只能立在身后,见他入了帐,尾随着飞廉和旭镜一起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这才发现,堆放杂物的角落里有张椅子,椅子上面绑着一个男子,男子的嘴里被塞了毛巾,应是防他喧哗。 萧慕白见那男子颇为眼熟,却叫不上名字。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旭镜,对着他问道:“你可认识?” 旭镜上前两步,仔细打量起了那个男子。 片刻后想了起来,对着萧慕白回道:“这是四王子身边的人,名唤宗勃。虽然未穿侍卫的服饰,想必是怕被认出来,但属下还是记得这张脸。” 旭镜本就是负责天禄城的事宜,王宫里每个王子的心腹他都派人查过,并且牢牢记住了他们的脸。 刚刚因为那男子嘴里塞了毛巾,他见到了萧慕白后,面部表情又有些恐惧。 是以,旭镜刚刚仔细辨认了一下,才看出来他是谁。 “摄政王将四王子的人送给我所为何意?”萧慕白若有所思,片刻后对着飞廉问了一句。 “乔公子认识就好,此人偷偷摸摸来求见摄政王,密告乔公子暗中指使下属,给胡国的二王子下毒,并且嫁祸给我们王爷。”飞廉说完看了萧慕白一眼。 见他神色还是一贯的清冷,根本无法看出心中所思。 “摄政王倒是如传闻一般,确实是个聪明人。”萧慕白说完再看向宗勃,原本就冷冽的眸光,变的越发锐利。 飞廉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冷峻容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好歹摄政王从未怀疑过他,此人神神秘秘的说完之后。 月风挽直接吩咐了两个字:“绑了。” 那人见月风挽突然命人绑他,拔腿便要往外跑。 飞廉虽不知月风挽为何如此吩咐,但还是麻利的追了上去,两步便将人提了回来,五花大绑起来。 那人嘴里还在大声呼救。 “拖下去送给乔陌白。”月风挽有些不悦的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嫌弃的挥了挥手。 飞廉便将此人带到了杂物帐内,去寻了萧慕白过来。 旭镜听完了飞廉的话就没有萧慕白那么淡定了,他一把扯下宗勃嘴里的毛巾,对着他恶狠狠的问道:“四王子为什么吩咐你这么做?”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宗勃哪里敢承认,他对着飞廉噜了噜嘴道:“是他诬陷我的,乔公子你可千万别信啊。” 飞廉嗤了一声。 “你言下之意,摄政王闲的没事,特意抓了你过来,给我凭空捏造一个故事逗我呐?你是觉得我的智商比摄政王低?他未曾上的当,我此刻会信了你不成?” 宗勃听了萧慕白的话,身子僵了一僵,他确实无从辩驳。 萧慕白见他不再开口,冷笑了一声:“你若是不想对我开口,那本公子只能将你再送还给摄政王了。既然你是梁绍光的心腹,想必也知道西域擅毒。关于摄政王的传闻,不知你是……” 萧慕白话还未说完,宗勃的面上已经遍布扭曲的害怕神色,对着他喊了起来:“别啊公子,我说我说。” 萧慕白有些想笑,原来恶名昭昭也是有好处的。 他嘴角噙了丝嘲笑,冷着声问道。 “梁绍光挑拨我和摄政王意欲为何?” 第二百零八章 接着就轮到你 “这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奉命行事,乔公子你就饶了我吧。”宗勃对着萧慕白求起饶来。 萧慕白面露一丝不悦,继续问道:“那他是如何下毒的?” “这,我还是不知道啊。四王子尾随着胡国的二王子进了密林,出来后便命令我去求见摄政王,这后面的事儿您都知道了啊。”宗勃已经竭尽所能的交代了。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杀了吧。”萧慕白对着寒飒吩咐了一句。 寒飒应了声是,从靴中摸出一把匕首。 匕首寒光闪闪,一看便知是把削铁如泥的快刃。 “别啊乔公子,我可以去王上面前帮你指认四王子啊。”宗勃见那匕首已然逼近到了面前,赶忙开口求道。 “噢?你这是要背叛四王子啊?”萧慕白戏谑了一声。 “不不不,我这是揭发,揭发有功还望乔公子替我向王上求情。”宗勃的脖子往后让了让,义正言辞。 萧慕白嗤了一声,飞廉,寒飒和旭镜则是面上同时露出鄙夷的表情。 寒飒呸了他一口,真是个软骨头。 他还没开始唬呢,只是刚亮出了匕首就给吓成了这样。 “带到王上那吧。”萧慕白对着旭镜吩咐。 旭镜应了声是,将宗勃从椅子上解了下来,押着他出了帐。 萧慕白带着寒飒也朝着梁王那边走去。 留下飞廉一人在帐中翻着白眼。 什么人啊? 好歹是不是应该道声谢? 而从未说过‘谢’字的萧慕白,此时来到梁王的帐中发现空无一人。 他对着帐外的随侍问道:“王上人呢?” “胡国的二王子醒了,王上刚刚才过去。”随侍行了一礼道。 萧慕白留下了旭镜押着宗勃在帐中候着,自己带了寒飒去往胡宗铭的帐中。 他掀帘而入的时候正好听见胡王在问胡宗铭。 “宗铭,究竟是谁下的毒手?” 胡宗铭看了眼夏初,默了一会对着胡王回道:“是儿臣自己不小心划破了手,身上慢慢失了知觉,心中惊悸这才发了信号弹。” 胡王听完,面露狐疑之色。 “胡王,这密林中有种毒枝,二王子应该是不小心划伤了,这才中了毒。眼下已经没事了,还请王上放心。”夏初见胡王将信将疑,在旁又解释了一番。 “往年我们都是在这里围猎,从来也未曾听闻谁被毒枝划过。”胡王还是不信。 “许是飞禽折了毒枝落了下来,恰好划伤了二王子。”夏初信口胡诌起来。 “是吗?”胡王看着胡宗铭,挑眉问道。 “大概是吧,儿臣运气不太好。”胡宗铭点了点头,应和了夏初的话。 胡王见自己的儿子都这么认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夏初,对着她问道:“不知素冉公主怎么会解此毒的。” “我自幼也被信手捡起的树枝划伤过一次,当时情况和二王子差不多。所以知道如何解这毒。”夏初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萧慕白在旁听的忍俊不禁,回忆着以往夏初跟他这般信口雌黄过几回。 “那宗铭的运气倒还是不错的,正好遇上了素冉公主。”胡王听完夏初的解释,面上似笑非笑,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二王子吉人自有天相,眼下既然无事,父王我们便先行出去吧,二王子还得多加休息才是。” 梁王听了此话,便带着王子们跟胡王告了辞。 眼下出了这事,猎是自然不围了。 梁王让三个儿子自行散去,萧慕白却是拦住了梁绍光。 “你干嘛,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梁绍光捂着左脸,面带惶恐之色。 “可是,我来找你算账了呢。”萧慕白冷笑了一声,寒意直逼梁绍光。 “陌白。”梁王终是忍不住出了口唤了一句。 刚才萧慕白在帐中掴了梁绍光一巴掌,梁王当时也是觉得梁绍光说的话,有些唯恐天下不乱,是以未曾怪罪于他。 可眼下,萧慕白还来为难梁绍光,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王上,我带了个人在您帐中候着,不如邀了四王子一起过去听听?”萧慕白对着梁王回道。 梁王挑眉,萧慕白此时的语气,带了丝薄怒。看来梁绍光还有别的事儿惹到了他。 梁王颔首应允,萧慕白看了眼夏初,夏初已然跟着他们一起往帐中走去。 当梁绍光入帐看见宗勃被旭镜五花大绑的押在梁王帐中之时,脸色瞬间如死灰般惨白。 “怎么回事?”梁王看着萧慕白问道。 萧慕白看了宗勃一眼,示意他交代。 宗勃吞了口唾液,刚要开口,梁绍光大呵一声:“你闭嘴。” “你才给朕把嘴闭上。”梁王陡然被他呵了一声,唬了一跳。 梁绍光嘴吧蠕动了两下,终是没敢再开口说话。 宗勃见状便竹筒倒豆子般和盘而出。 宗勃说完,梁王的面色已是铁青一片。 “蠢货,你想干什么。”梁王顺手抄起了一个酒觥,便砸了过去。 “父王,他冤枉我。一定是乔陌白收买了宗勃,让他来诬陷于我。”梁绍光侧身躲过酒觥,对着梁王喊起冤来。 “那你刚才害怕什么,不敢让他开口说话。”梁王见他躲了酒觥,上去就踹了一脚。 “乔陌白的人押着我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什么预谋。父王你别误信他的鬼话。”梁绍光一口咬死,就是不承认。 反正毒是自己亲自下的,也没有证据,凭着宗勃的一面之词,也不能拿自己怎么着。 “父王,我倒是有个办法知道那毒是不是哥哥下的呢。”夏初对着梁王开口。 梁绍光莫名的心口发慌,他见着夏初就有些怵的慌。 “什么办法?”梁王挑眉问道。 “不知哥哥可还记得,先前在二王子的帐中,妹妹握过你的手。”夏初对着梁绍光狡黠的笑了笑。 不止梁绍光想了起来,萧慕白和梁王也都想了起来。 当时梁绍光正指着萧慕白,被夏初按下了手,在掌中握了一握。 梁绍光还忆起了夏初当时对他说了一句话。 “接着,就轮到你。” 第二百零九章 你喜欢就好 赵兴文领着霍文淑一前一后往后院亭中走着,一路却是都未曾开过口。 最后还是霍文淑率先停了下来,对着他开口问了一声:“兴文哥哥,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到了再说,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亭中了。”赵兴文面色一红,双手捏着衣摆,声音带了丝局促。 霍文淑闻言轻声叹了口气,脚步却还是抬了起来。 赵兴文见她跟了上来,紧张的转过了身子继续带路。 也不是他非要去亭中,是秉文事先叮嘱他,今日是霍小姐的及笄礼,让他一定要带着霍小姐来后院的亭中送礼。 迈过了最后一个拐角,触目可及之处,皆是大红的横幅。 那每一条横幅之上,都印着金色的题字。 条条横幅皆是同一句话。 ‘赵兴文心爱的姑娘,她今日及笄了。’ 霍文淑刹时停住了迈着的脚步,满脸娇俏的看着前方的背影。 那背影伟岸,搭配着前方的横幅,仿若宣誓想要成为她今后的依靠。 泠泠七弦上,一曲凤求凰。 远处传来缕缕琴声,悠悠扬扬,一种情韵,两厢欢好。 琴声宛若两只蝴蝶,翩翩飞舞,又如两只鸳鸯,交颈颉颃。 琴声渐弱,师忠飞示意焦什快将盘子里的东西端出去。 当最后一个琴音消散于风中之时,焦什已经端着盘子走到霍文淑的身前,对着她道:“这是赵将军特意为你煮的酸梅汤。” 赵兴文早在见到横幅的时候人就已经傻了。 他眼下才明白,为什么秉文叮嘱他一定要将霍文淑带到后院。 此时焦什双手将托盘举过头顶,私底下却是扭头对着赵兴文不停的使眼色,让他劝霍小姐快喝。 赵兴文只好臊红着脸,对着霍文淑道了一声:“夏天炎热,文淑妹妹饮一点吧。” 霍文淑捂嘴娇羞的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托盘里的琉璃杯,用手遮掩着轻轻抿了一口,便准备放回来。 师忠飞身边的苏浅安着急的说了一声:“就抿了一口,该如何是好?” “无妨,我已经叮嘱过焦什了。”师忠飞安抚了苏浅安一句。 果然,霍文淑正准备放回琉璃杯的时候,焦什收回了高举的双手,将托盘收了回来,对着霍文淑说道:“霍小姐,这是赵将军亲自煮的,您还是喝完了别浪费了他的一番心意嘛。” 霍文淑闻言春波荡漾,撇了一眼赵兴文。 赵兴文以为她不想喝,便对着她说了一声:“若是不想喝就算了吧。” 孔长辉听到这话都忍不住骂了一声:“呆子。” 焦什在赵兴文的身旁急的恨不得踩他一脚,可是又不敢,只好抬眼殷切的向霍文淑望去。 还好霍文淑听了赵兴文的话未曾当真,还是用手遮掩了琉璃杯饮了下去。 待她慢慢的将琉璃杯中的酸梅汤饮完,焦什将托盘举了出去,霍文淑将琉璃杯递了上去,这时候两人才同时发现,原来这杯子的下面写了一圈的小楷。 之前因为盛了酸梅汤的原因才看不见,如今喝完了才显现出来。 霍文淑转动着琉璃杯,这才看清楚上面写的是,‘初见便是钟情。’ “霍小姐,赵将军要送你的礼物摆在亭中的石桌上呢。”焦什说完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霍文淑闻言抬眼看向赵兴文,面色已是绯红一片。 赵兴文都不敢看她,虽然这横幅,这琉璃杯上写的也都是他的心里话。 但是此时他这个七尺硬汉,委实有些招架不住茗湘苑这帮大老爷们弄的这些东西。 他只能尴笑了一声转头背对着霍文淑说:“文淑妹妹,这礼物是我特意命人定做的,希望你能收下。” 霍文淑点了点头,复又发现他是背对着自己的,便轻声说了一句:“过去吧。” 赵兴文便领着霍文淑往亭中走去。 秉文这时才刚跟许温澜说完了话匆匆赶来,孔长辉、苏浅安、师忠飞赶紧对着他招了招手,让他来门后边别坏了气氛。 秉文一路轻跑着去了门后边,扒开苏浅安将头探了出去问道:“眼下什么情况了?” 苏浅安被他扒拉了一下,只好站到他的后面将头重新探了出去。 没办法,这里苏浅安最高,八尺多的身躯只能站在最后面。 他们四人现在仿若叠罗汉般,一个叠着一个的脑袋。 “眼下琴已经谈过了,酸梅汤也喝了,就差最后这一步,若是霍小姐收了这礼物,这事也就成了。”师忠飞对着秉文介绍了下进展。 四人接着紧张的伸着脖子向亭中看去。 霍文淑随着赵兴文来到亭中,便看见了石桌上的玫瑰铺成了个桃心。 桃心的正中央放着一个长条形状的锦盒。 赵兴文对着那锦盒伸了伸手,示意她拿起来打开看看。 那锦盒里确实是他亲自去藏珠阁订做的一根簪子。 只是那簪子的样式,却是秉文他们几个研究之后定下来的。 他当时看着那个花样,觉得委实太过露骨。 可是秉文他们在旁怂恿着说,这样直白才好,若是霍小姐收下了,便可以让双全将军回来提亲了。 他拗不过茗湘苑这帮大老爷们,便依着他们定做了这根簪子。 眼下,他也紧张的看着霍文淑将那锦盒拿了起来。 再看着她缓缓的打开,取出了里面的那根金钗簪子。 簪身是纯金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簪花就不同了,雕的是一对活灵活现的比翼鸟。 两只鸟的鸟嘴里一左一右的叼着一个‘文’字。 那‘文’字既代表了淑文,也代表了他兴文。 而那两只比翼鸟雕的则是展翅的姿态,寓意着他们二人比翼双飞。 “看这么久到底收不收啊?”苏浅安问了一声。 “秉文你赌她收不收?”孔长辉也问了秉文一句。 “你去了刑部倒是学会了与人打赌了。”秉文没好气的揶了孔长辉一句。 “都做到这份上了,是我早就以身相许了。”师忠飞说完,被三人同时白了一眼。 身在亭中的当事人赵兴文,自然心中更加忐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霍文淑,生怕漏过了她的一丝表情。 只见文淑将手中的金钗递还给了赵兴文。 “完了。”门后边的四人同时哀嚎了一声。 赵兴文心中也是一凉,满面失望的接过了金钗。 眼前的霍文淑却是牵了一抹娇羞的笑,对着他说了一句。 “替我簪上吧……” 第二百一十章 示危 苍松挺拔,生机勃发。玉兰芬芳,香远益清。 墨绿的密林深处,四周静谧。 静的可以听见,树叶瓢落于地的声音。 世间万物停止的刹那,随着萧慕白唤的一声夏初,飞鸟扑棱打着翅膀鸣叫飞翔,走兽也被惊的开始四散而逃。 萧慕白锐利的冷冽目光,带着薄怒向夏初看去。 这才发现,那个少女立在一望无垠的林海之中。 四周郁郁葱葱,密密层层。 而她,孑然独立不染尘埃。 “别生气嘛,我给你烤鱼吃。”随着一尾宽鳍鲻跃出了溪面,夏初对着萧慕白柔声哄了一句。 她足尖轻点,裙裾飞飞。 下一刻便落在了溪边。 阳光下的溪水静静流淌,清澈见底。 碧水和蓝天,在这里变的异常透明。 萧慕白听着她软糯的嗓音,一腔怒意早已悉数散尽。 他唇角牵了抹无奈的笑,起身向着夏初走去。 小溪潺潺泉水叮咚树叶沙沙。 夕阳西下,晚霞衬得二人犹如置身一副如画美卷。 夏初抬头仰望,此时的天空现出了罕见的火烧云。 夏初欣喜不已,指着美景唤了声:“萧慕白,你快看。” 萧慕白刚刚抬头,却见东郊营地的方向,出现了数枚示危的信号弹。 他脸色兀的一变,对着夏初沉声说了句:“营地出事了。” 夏初闻言瞬息敛了面上笑意,与他一起翻身上马,往营地的方向疾驰而去。 “怎么回事,梁绍光不是都被押回去了吗?”夏初一边催马一边问道。 “应该不是他,这是敌袭的信号弹。”萧慕白面色冷峻。 “敌袭?难道是梁国里有人起了不臣之心,想要借着王上此次围猎意图刺杀?”夏初的面色也肃然了起来。 “朝中应该无人有这个兵力才是。”萧慕白思量了一番。 东郊的周遭,他早已排查了很多遍,甚至派了人轮番守卫方圆五十里。 早上他们过来的途中,也未曾发现有军队埋伏的痕迹。 谷子松又在西域边境之处,梁国其他将军手中的士兵人数他也一清二楚,最近都没有调动的迹象。 他此时心中也同样疑惑,好在早上带了不少乔府里的卫兵。 东郊的周围他也早已加强了防卫,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梁王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危才是。 萧慕白心中虽是如此想的,但是驾驭藏鸿的速度还是在不停的加快。 好在如今夏初有了炽翼,两匹都是绝世好马,这才得以并驾齐驱。 当他们快要抵达营地的时候。 这才发现,包围东郊的不是梁人。 而是,胡军。 那些胡军约莫十万余人,乌泱泱的一片,正以圆圈之势,紧紧环住了东郊营地。 夏初和萧慕白皆是吃了一惊,两人相视一眼。 萧慕白见状让夏初先行回天禄城,去乔府找乔老将军。 夏初见他打算一人拼杀进去哪里肯依,萧慕白无奈之下只能吹了声口哨,天空翱翔而下一只枭鸟。 他从夏初的裙裾扯下了一条大红色的缎边,系到了枭鸟的腿上,双手向空中送了送,枭鸟展翅,往乔府的方向飞去。 萧慕白自腰际拔出承影,剑若霜雪,破鞘而出,周身银辉。 刹那间,只见一袭玄色衣袍的身影,没有半点犹豫,剑法干练利索,手腕轻轻旋转,承影剑如同闪电般随之舞动,直入敌人的弱点与致命的地方。 明暗交际的黄昏时分,银光闪闪,鲜血四溢。 萧慕白带着夏初硬生生的厮杀出了一条血路。 而当他们往里冲的时候,里面的人也在往外奋战。 他们杀出的那条血路,正好将包围的胡军撕开了一道豁口。 萧慕白率先看到了寒飒,与他交汇之时简短的问了一句:“王上如何?” “在王帐之中,安然无恙。”寒飒一边挥剑斩落迎面而来的胡军,一边抽空回禀了一句。 萧慕白与寒飒拉开一条缝隙,萧慕白挥手一拍炽翼,枣红色的马匹带着一袭红色的身影冲进了营里。 此时,梁王和胡王均在一个帐内。 胡王的面色极为尴尬,语带歉然的对着梁王说道:“这次是孤对不住你,将你也一并置入了险境。” “父王,乔陌白已经传信去了乔府,我们尚在撑一段时间,等他带兵过来剿了即可。”夏初掀帘而入,对着梁王安抚。 梁王和胡王听到此话心中稍安。 “陌白人呢?”梁王听闻萧慕白只是传了信回去,那应该与夏初一起进来才是。 “他还在外面浴血奋战,我也是先行进来回禀一声好让父王安心。”夏初对着梁王解释,接着看了眼胡王,挑眉问道:“外面的胡军是怎么回事?” “两个时辰前,我们被人突然围攻,消息也送不出去。”梁王看着胡王一张老脸羞的通红,便替他回了夏初的问话。 梁王第一时间便去寻了萧慕白,这才发现他和夏初都不在营地之内。 这才吩咐了寒飒,让他给萧慕白放了信号弹。 本意是想让他回京,带兵过来剿灭这些胡军的。 没成想,夏初和萧慕白两个人都没回去,只是传了封信给乔老将军。 “梁王,我本无意为难于你。只要你将胡立顺那个老匹夫交出来,我放你回京。从此你我大梁和胡国还是可以永结邦交的。” 营地外响起了一位男子豪迈的声音,当他说到‘胡立顺’三个字的时候,胡王拍案而起,恼羞成怒。 可待他说完,胡王的面上又布满了惊悸之色看向梁王赶忙对着他道:“梁王,孤若是回不去了,胡国与梁国势必要开战。你我也是出于两国邦交才聚在此处,你也知道,我此番前来带着璟儿都是打算与你联姻的。于情于理,你都不能信了他的鬼话啊。” 若是此时梁王真的退了出去,他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 夏初看着面色难看的胡王,她本来以为有人借着此次围猎行刺梁王。 没想到的是,借着围猎不假,要杀的居然是胡王。 真是国国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呐。 没有哪一把龙椅,坐的是称心如意。 第二百一十一章 龙椅难做 外面男子的喊声依然不绝于耳,夏初越发觉得这厮的声音,怎么听着这么熟悉,便对着胡王问道:“外面是谁在喊话?” 胡王此时,有问必答,对着夏初赶忙回了声:“是孤的将军段干观石。” 淦! 她就说怎么觉得这声音这么熟悉呢。 “这厮在韩阳城外受得伤都好了?”夏初脱口而出,问了一句。 “素冉公主连我胡国与萧国不久前的那一战都知晓?”胡王听了夏初的问话,显然吃了一惊。 “略有耳闻,他不是被墨王重伤了吗?”夏初觉得他真是命大,又开始蹦跶了。 “当时回来的时候伤口看着确实瘆人,要不是孤费尽心力,花了宫中无数名贵药材,他早就死了,当初就不该救他。”胡王说到此处,满面的悻悻之色。 “他吃了那么大的败仗,没成想胡王未曾怪罪,倒是还能费尽心思的救他一命。”夏初撇了撇嘴。 “孤是念在他跟在身边多年,不忍他死在孤的面前。”胡王语气颇为感慨。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夏初不解,总不能一路尾随胡王过来,而胡王却毫不知情吧。 “那一战之后,孤便将他派到与梁国的边境之地来驻守了。”胡王其实也不是对他削权去职。 大梁与胡国近些年都是相安无事,胡王只是不想让段干观石在领兵打仗,才将他发配到此处。 虽然段干观石名义上还是个将军,但是自然不能再和以前相提并论了。 “既然如此,多年君臣之谊,胡王待他也不薄,他今日怎会?”夏初听了胡王的解释,这才明白原来段干观石正好在这边境之地驻守。 难怪来了十万的胡军,胡王却是直到此刻方才知晓。 “大概是心生怨怼,以为孤拿他当了枚弃子,丢在这里吧。“胡王心中当然是不止这么认为。 段干观石为人直楞,若是没人挑唆,断然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至于是谁挑唆的,他留在京中的那些儿子们,各个都有嫌疑。 大约都是听到了些风声,知道他意欲立胡宗铭为储。 便趁着他此番带着胡宗铭来了梁国围猎之际,意图谋反。 若是成了,事后便将罪责推到大梁王上的头上。 真是一个个打着好算盘,此番若他还能回去,第一件事便是挨个收拾他们。 “看来你的儿子,也没让你省心啊。”梁王此刻倒失声笑了出来。 夏初可能体会不到胡王的心酸,梁王听了他的话,却是瞬间便猜了个七七八八,甚至有些感同身受。 毕竟,他刚刚才送走了梁绍光不久。 胡王听了梁王的话,面上满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夏初对着他们两人告了声退,便转身掀帘出帐,打算去会一会这个老朋友。 反正如今她穿着一身女装,想来段干观石也认不出她是谁来。 就算认出来,也只知道她是个叫衣刀的大夫,也没多大关系。 夏初出了帐子,便见着如今营地成了三角之势。 营内的胡军和梁兵,正在浴血奋战。 而西域那边虽然也是与胡军对持着,双方却都不曾厮杀,只是互相对视而立。 那情景…… 真是说不出的诡异莫名。 夏初心中好奇,便往西域使团那边走去。 夜幕降临,因着月隐星疏的原因,今晚的夜色格外的暗沉。 是以,直到夏初走的近了。 方才发现,地上早已血流成河。 她本以为他和萧慕白撕开的那道豁口,已是极为惨烈。 然后西域使团这边的胡军伤亡更是惨重,尸横遍野堆积如山。 而月风挽被一群人以八字型的队列包在正中央。 此时,他正端着一杯酒,倚在凉塌之上。 只见他墨色长发未绾,半束半系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 一对剑眉之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蓝色瑰丽眼眸,眼角微微上挑,更是增添撩人风情。 他朱唇轻轻抿了一口酒,似笑非笑。 肌肤白皙胜雪,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 塌下还有六名妙龄少女匐跪在地,手中皆是举着托盘。 而托盘里,盛的是不同种类的果品点心。 那些匐跪的女子,单个看来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只是此刻,和月风挽落入了同一个画框里,便显得俗落了许多,沦为了背景。 夏初立在原地傻眼…… 要不是那边的厮杀之声还在震耳欲聋的响彻天际。 她怕是都要以为,月风挽正在这帐外纳凉赏月了。 “阿初,过来。”月风挽见她走来,又愣在了原地,出言唤了她一声,对着她妖魅一笑,招了招手。 那双手细白修长,甚是好看。 夏初似是受了蛊惑般朝他缓慢而去,月风挽对着少女们挥了挥手,她们便一一退了下去。 他起身,坐在榻上。 对着挪出了一半的空位拍了拍,夏初便坐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夏初满脑子疑问。 “如你所见,我们和胡军正在僵持之中。”月风挽递给夏初一杯酒。 夏初摇了摇头,推开他递过来的酒杯。 淦! 她眼下,哪儿来的心情喝酒? “阿初,你还欠我一顿酒,莫不是忘的一干二净?” …… 夏初还真的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可面上还是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便尴笑了一下道:“没有没有,记着呢,只是你确定要现在喝?” “那不然呢,良辰美景还有佳人相伴,更待何时?”月风挽轻轻转动着酒杯。 夏初接过,一饮而尽。 “你倒是喝的干净,也不怕我下药。”月风挽见她如此爽快,倒是略微有些吃惊。 夏初心中翻了个白眼,“戚”了一声,开玩笑,她还会怕被人下药? “你底下的人,下手真是狠啊。”夏初看着地上的那些尸体,哦不,那些只能叫尸块。 因为,她看了半天。 竟是没有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阿初,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月风挽那双细长的桃花眼含着笑意看向夏初。 “啊?”夏初不知他所指何意。 月风挽却是转头看向前方的胡军,漫不经心的说了句。 “那些都是本王杀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厮杀 “这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奉命行事,乔公子你就饶了我吧。”宗勃对着萧慕白求起饶来。 萧慕白面露一丝不悦,继续问道:“那他是如何下毒的?” “这,我还是不知道啊。四王子尾随着胡国的二王子进了密林,出来后便命令我去求见摄政王,这后面的事儿您都知道了啊。”宗勃已经竭尽所能的交代了。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杀了吧。”萧慕白对着寒飒吩咐了一句。 寒飒应了声是,从靴中摸出一把匕首。 匕首寒光闪闪,一看便知是把削铁如泥的快刃。 “别啊乔公子,我可以去王上面前帮你指认四王子啊。”宗勃见那匕首已然逼近到了面前,赶忙开口求道。 “噢?你这是要背叛四王子啊?”萧慕白戏谑了一声。 “不不不,我这是揭发,揭发有功还望乔公子替我向王上求情。”宗勃的脖子往后让了让,义正言辞。 萧慕白嗤了一声,飞廉,寒飒和旭镜则是面上同时露出鄙夷的表情。 寒飒呸了他一口,真是个软骨头。 他还没开始唬呢,只是刚亮出了匕首就给吓成了这样。 “带到王上那吧。”萧慕白对着旭镜吩咐。 旭镜应了声是,将宗勃从椅子上解了下来,押着他出了帐。 萧慕白带着寒飒也朝着梁王那边走去。 留下飞廉一人在帐中翻着白眼。 什么人啊? 好歹是不是应该道声谢? 而从未说过‘谢’字的萧慕白,此时来到梁王的帐中发现空无一人。 他对着帐外的随侍问道:“王上人呢?” “胡国的二王子醒了,王上刚刚才过去。”随侍行了一礼道。 萧慕白留下了旭镜押着宗勃在帐中候着,自己带了寒飒去往胡宗铭的帐中。 他掀帘而入的时候正好听见胡王在问胡宗铭。 “宗铭,究竟是谁下的毒手?” 胡宗铭看了眼夏初,默了一会对着胡王回道:“是儿臣自己不小心划破了手,身上慢慢失了知觉,心中惊悸这才发了信号弹。” 胡王听完,面露狐疑之色。 “胡王,这密林中有种毒枝,二王子应该是不小心划伤了,这才中了毒。眼下已经没事了,还请王上放心。”夏初见胡王将信将疑,在旁又解释了一番。 “往年我们都是在这里围猎,从来也未曾听闻谁被毒枝划过。”胡王还是不信。 “许是飞禽折了毒枝落了下来,恰好划伤了二王子。”夏初信口胡诌起来。 “是吗?”胡王看着胡宗铭,挑眉问道。 “大概是吧,儿臣运气不太好。”胡宗铭点了点头,应和了夏初的话。 胡王见自己的儿子都这么认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夏初,对着她问道:“不知素冉公主怎么会解此毒的。” “我自幼也被信手捡起的树枝划伤过一次,当时情况和二王子差不多。所以知道如何解这毒。”夏初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萧慕白在旁听的忍俊不禁,回忆着以往夏初跟他这般信口雌黄过几回。 “那宗铭的运气倒还是不错的,正好遇上了素冉公主。”胡王听完夏初的解释,面上似笑非笑,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二王子吉人自有天相,眼下既然无事,父王我们便先行出去吧,二王子还得多加休息才是。” 梁王听了此话,便带着王子们跟胡王告了辞。 眼下出了这事,猎是自然不围了。 梁王让三个儿子自行散去,萧慕白却是拦住了梁绍光。 “你干嘛,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梁绍光捂着左脸,面带惶恐之色。 “可是,我来找你算账了呢。”萧慕白冷笑了一声,寒意直逼梁绍光。 “陌白。”梁王终是忍不住出了口唤了一句。 刚才萧慕白在帐中掴了梁绍光一巴掌,梁王当时也是觉得梁绍光说的话,有些唯恐天下不乱,是以未曾怪罪于他。 可眼下,萧慕白还来为难梁绍光,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王上,我带了个人在您帐中候着,不如邀了四王子一起过去听听?”萧慕白对着梁王回道。 梁王挑眉,萧慕白此时的语气,带了丝薄怒。看来梁绍光还有别的事儿惹到了他。 梁王颔首应允,萧慕白看了眼夏初,夏初已然跟着他们一起往帐中走去。 当梁绍光入帐看见宗勃被旭镜五花大绑的押在梁王帐中之时,脸色瞬间如死灰般惨白。 “怎么回事?”梁王看着萧慕白问道。 萧慕白看了宗勃一眼,示意他交代。 宗勃吞了口唾液,刚要开口,梁绍光大呵一声:“你闭嘴。” “你才给朕把嘴闭上。”梁王陡然被他呵了一声,唬了一跳。 梁绍光嘴吧蠕动了两下,终是没敢再开口说话。 宗勃见状便竹筒倒豆子般和盘而出。 宗勃说完,梁王的面色已是铁青一片。 “蠢货,你想干什么。”梁王顺手抄起了一个酒觥,便砸了过去。 “父王,他冤枉我。一定是乔陌白收买了宗勃,让他来诬陷于我。”梁绍光侧身躲过酒觥,对着梁王喊起冤来。 “那你刚才害怕什么,不敢让他开口说话。”梁王见他躲了酒觥,上去就踹了一脚。 “乔陌白的人押着我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什么预谋。父王你别误信他的鬼话。”梁绍光一口咬死,就是不承认。 反正毒是自己亲自下的,也没有证据,凭着宗勃的一面之词,也不能拿自己怎么着。 “父王,我倒是有个办法知道那毒是不是哥哥下的呢。”夏初对着梁王开口。 梁绍光莫名的心口发慌,他见着夏初就有些怵的慌。 “什么办法?”梁王挑眉问道。 “不知哥哥可还记得,先前在二王子的帐中,妹妹握过你的手。”夏初对着梁绍光狡黠的笑了笑。 不止梁绍光想了起来,萧慕白和梁王也都想了起来。 当时梁绍光正指着萧慕白,被夏初按下了手,在掌中握了一握。 梁绍光还忆起了夏初当时对他说了一句话。 “接着,就轮到你。” 第二百一十三章 击杀 银鞍照藏鸿,飒沓如流星。 萧慕白长哨一声,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承影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空中坠落而下。 藏鸿应声而来,稳稳接住自空中而下的萧慕白。 他一夹马腹,朝着胡军的中心位置而去。 萧慕白手中的剑芒不断激射而出,承影气势如虹宛若银龙,藏鸿经过之处,所有阻拦之人悉数倒地。 擒贼先擒王,夏初知道他是听了自己的话,直接去找那段干观石,便起身朝着胡芝璟那边而去。 本来段干观石的十万胡军,分成三面围攻夹击。 西域那一面已然崩溃,月风挽倾洒于地上的红粉,形成一条直线宛若雷池。 胡军根本不敢向前迈进一步。 索性他们的目标只有胡王,只要月风挽不大开杀戒,他们也止步不前。 三角中的那一面,诡异的僵持在那里。 乍看之下,委实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而中间的寒飒和旭镜,带着乔府的人正在尽情厮杀。 虽然对方没完没了前仆后继,可单凭战力而言,乔府的人马都是精锐,皆可以一敌十。 反观对面的胡军,全是普通的士卒。 是以,不停厮杀之下,倒是对面倒下的胡军越来越多。 而此刻,战的最辛苦的,大概就是胡宗铭这一面了。 他身上的毒被夏初解了之后,当下身体就以痊愈。 段干观石突击之后,他便主动领着带来的随行兵马进行抵御。 而胡芝璟也是一并出列,和他并肩作战。 只是胡芝璟和胡宗铭多少还顾及着对面也是同族,不忍痛下杀手。 落手之处,还是尽量避开了对面胡军致命的位置。 是以,他们两个多少有些畏手畏脚,放不太开。 可是段干观石对手下士兵的下令,却是格杀勿论。 他们如今已然成为了一支叛军,如若此刻不能将胡王他们斩杀于此。 反之,便是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是以,段干观石手底下的胡军,可是丝毫未曾顾及大家同为胡人,反而下手狠辣至极,不留余地。 这营地的三角之势,反而是带的人数最多的胡宗铭一方落得下风。 应战的颇为吃力,甚至有了败退的迹象。 “二王子,你在撑一撑,梁军马上就要到了。”夏初立在胡宗铭的身后,朝着他的方向喊了一句。 她并未刻意嘶吼,可是洋洋盈耳的话语,却轻易穿透了震耳欲聋的厮杀之声,让对面前方的胡军听的一清二楚。 胡宗铭和他带领的胡军皆是士气大振,趁着对面短暂的惊慌失措,一举压了过去,大有反扑而上的趋势。 胡芝璟听见夏初的声音,回头对她感激一笑。 而对面的一个胡兵,看见胡芝璟突然暴露出了一个空门,横刀便劈了过来。 夏初见状瞬间向前掠了几步,那把刀将将落在胡芝璟脖颈的毫厘之间,被夏初伸手将她拉了出来。 胡宗铭刚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对夏初投以了感激的一笑。 夏初索性拉着胡芝璟走到后面,挑了块干净的草皮席地而坐。 “你干嘛呀,我还要去帮哥哥呢。”胡芝璟面带不悦之色,气息有些不稳。 她还不知道,刚刚的自己离死亡一步之遥。 “这场仗一会就该结束了,你先过来歇歇。”夏初对着身边的空地拍了拍,示意她过来坐下。 胡芝璟虽然在马背上长大,骑射不错。 但终究是位养尊处优的公主,哪曾长时间如现在这般精力集中,费劲体力的厮杀这么长时间。 夏初看出来她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却还在硬撑着,这才示意她坐下休息。 “结束?是梁王的军队要来了吗?”胡芝璟将信将疑。 东郊离京城还是有些距离的,即便收到风,也不会来的这么迅速才是。 她心中虽是这么想,却还是依着夏初的意思,走到她的身边落了坐。 “对方若是没了主帅,你哥应该可以劝降这些胡军吧?”夏初看向对着同族手下留情的胡宗铭问了一句。 “你们派了人去刺杀段干观石了?”胡芝璟刚刚才坐了下去,眼下又激动的站了起来。 她看着此时气定神闲的夏初,正等着她的回话,对面的士兵突然从中心混乱起来。 “保护段干将军。”随着一声呼喊,正在厮杀的两方胡军慢慢停了下来。 段干观石率领的人马渐渐往后退去,不停朝着中心围拢。 而胡宗铭和他率领的胡军则是一头雾水,打着打着对面怎么莫名其妙的往后撤了。 他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夏初,此时她和胡芝璟的目光正看向了敌军的中心。 随着身边士兵的惊呼,他转过头去。 只见敌军中心突然窜出一位玄衣男子,他的衣色和黑夜融为一体。 因着衣袖和衣摆的大红滚边,才能依稀辩驳出一个身形。 红色的滚边在半空中飞袂,承影的剑身化为一道银光自上而下,带着无可披靡的恢宏。 就在剑尖即将贯穿段干观石之际,他才看清黑夜中,踏着夜风而下的那张冷傲男子的脸。 段干观石大吃一惊。 这张脸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因为这张脸他才会输了韩阳城那一仗。 因为这张脸他才会身受重伤落荒而逃。 因为这张脸,他才会被贬来到这边境荒蛮之地。 他对这张脸恨之入骨,却又对此人不寒而栗。 他此刻,怎么会在这里? 段干观石面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对着手握承影剑的萧慕白惊恐的喊了句:“你是墨……” 可是,他话未说完。 承影已穿心而过。 段干观石的嘴角溢出鲜血,滋滋不停。 他的胳膊还悬在哪里,食指的方向正是迎面而来的萧慕白。 提剑男子一击即中,那双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此刻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 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精雕细琢的冷峻脸庞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他看似平静的眼波之下,暗藏着锐利如锋的眼神,此时早已猜透了段干观石想要说的话,对着他微微颔首道了一句。 “我是陌白。”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本王在等烟花 段干观石此时口中含着一个‘王’字,却是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眼神逐渐失焦,面上不甘又惊惧的神色逐渐消退,悬着的那只胳膊,终究是落了下来。 萧慕白长哨一声,欺步上前。 他左手封住段干观石的衣领,轻轻一纵,落下之时便已身处藏鸿的马背之上。 周遭的胡兵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击发生的太快。 从萧慕白跃至空中,到一剑穿心,行云流水却不过弹指之间。 眼下,那名玄衣男子早已风驰电掣扬长而去。 空留着瞠目结舌,惊慌失措的胡军面面相觑。 而看见了这一幕的胡芝璟,此时早已两眼放光满面桃色,双手交握在一起,对着夏初激动的喊道:“素冉你看到了吗,那是我的盖世英雄。” 夏初当然看到了,她不仅看到了,还被胡芝璟的话给雷到了。 夏初这是第二次看见萧慕白使剑。 第一次的时候,她心系赵家军。 是以,并未仔细注意他的剑招。 然而这一次,她却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萧慕白的剑法精妙绝伦,如百花齐放般绚丽多姿,却又同时瞬间封喉。 她素来知道他武功不错,却不知道他的剑法,竟是如此高超。 若说渡鸦是她见过用刀最快的人,那么萧慕白便是她见过,使剑最出神入化的那一个。 “素冉,四王子不是说你和他的关系匪浅,那你知道他喜欢的那个女子是什么样的?”胡芝璟见夏初没回她的话,便走了两步,来到她的身旁害羞带怯的问了一句。 “如你所见。”夏初抽了抽嘴角,看着胡芝璟矫揉造作的用足尖在地上轻轻画圈,不由扶额有些头疼。 “啊?”胡芝璟没明白她的意思,停了足尖的动作,抬头诧异的看向夏初。 “我这样的。”夏初盈盈一笑,百媚丛生。 “你……不是要嫁给西域的摄政王吗?”胡芝璟满脸的不可置信。 随着她话音刚落,萧慕白已经骑着藏鸿凯旋而归。 他将段干观石的尸身,扔在了两方胡军交战之处,又看了眼胡宗铭。 胡宗铭心领神会,大声呵道:“段干观石已经伏诛,本王子知道尔等皆是受他蛊惑,如今放下武器投降,本王子既往不咎。继续负隅顽抗者,死无葬身之地,还会株连家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了第一声:“谢王子大恩,我等愿意束手投降。” 接着,便有了第二声。 再接着,这一片都是山呼之声。 月光下,萧慕白朝着夏初踱步走来。 风姿冰冷,琼佩珊珊。 胡芝璟早就满面花痴,此时看着萧慕白举步而来,激动的直拉夏初的衣袖。 夏初‘啧’了一声,瞪了她一眼,见她毫无反应,眼露桃心,扶额继续头疼。 “怎么,被我俊朗的身姿照耀的睁不开眼?”萧慕白看着扶额闭眼,一脸牙疼的夏初失笑的戏谑了一句。 原本冷峻倨傲的面容,此时翩翩一笑,更显倜傥出尘。 “大梁贵公子,气盖苍梧云。”胡芝璟满面绯红,语带羞涩。 夏初感觉到衣袖被人拉扯,睁开双眼只见胡芝璟正双手扯着她的衣袖,在那反复摇摆。 一张脸蛋,娇艳欲滴的都能掐出水来。 她转头瞪了萧慕白一眼,却见他对胡芝璟的话恍若未闻。 从头到尾,也未曾看过胡芝璟一眼,不由心中又泛起了那么一丝丝的甜意。 “可有受伤?”夏初见他袭着一身玄衣,也委实看不出来有没有见血。 胡芝璟闻言却是反应过来,立马扑了过去查看萧慕白可曾受伤。 萧慕白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眸中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之色对着她道了句:“公主自重。” 随着胡芝璟委屈的撅起嘴,寒飒这边的胡军,也得知了段干观石毙命的消息,随即卸了兵刃,俯首认罪。 唯一剩下来的,便是从刚才到现在,都还没动的西域那边的胡军。 直到这边两方的胡军都已经集结完毕俯首称臣,胡宗铭才发现另一面的胡军,还是站在那里,巍峨不动。 胡宗铭往月风挽这边而来,对着他们呵斥:“你们还要负隅顽抗不成?” 为首的那个队领面带惧色,苦着一张脸,却连头都不敢转,只能原地大声回道:“二王子,不是我们不臣服,实在是我们现在中了毒动不了啊。要不你给这位好看的男人说说,让他将解药赐给我们吧。” 胡宗铭这才知道,他们都中了毒。 他远远对着月风挽行了一礼道:“摄政王,战事已毕,劳烦你交出解药,饶他们一命。” “凭什么?”月风挽朱唇轻启,唇色如樱,眉目如画,语气却是冰冷如水,凉薄刺骨。 士兵们闻言皆是面如死灰,却是动弹不得。 胡宗铭也没有想到,月风挽竟然断然拒绝,而且还反问于他。 “此次确实是惊扰了摄政王,不知摄政王如何才能放过他们呢。”胡宗铭看了那乌泱泱的约莫三万士兵,对着他放低了姿态询问。 “你以为本王是为什么等在这里呢?”月风挽眼角轻佻,仿若花色。 “还望摄政王赐教。”胡宗铭以为他要提什么要求,端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夜风轻轻拂开月风挽额前的几缕发丝,露出他精致的五官。 蓝色的眼眸里藏着清冽和魅惑,他勾了勾唇角,齿间轻吐了一句:“本王在等烟花……” “原来摄政王喜欢看烟花,这个好办,回头我让人备好,赠予摄政王一场盛世绚丽的烟花赔罪可好。”胡宗铭听了月风挽的话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多大事呢。 月风挽却是闭上了那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目,嗤笑了一声。 夏初本来不欲多管闲事,正准备跟萧慕白一同回帐。 此时,听见了月风挽这一句话。 身子突然僵了一僵,她看了看众人的脸色,都是满面的迷惘。 “摄政王,父王为我们选了个吉日,三日后赐婚,今日就不要再见血了吧。”夏初叹了口气,对着月风挽缓缓说了一句。 看来,他们都还不知道,月风挽要看的,是什么样的烟花。 只有夏初心中清楚,月风挽在等着欣赏。 这三万士兵,一个个爆体而亡…… 第二百一十五章 喂药 夏初看向蓝衣黑发的月风挽,未扎半束的墨发倾下而下。 青丝和衣袂随风轻荡,芙蓉月下分外妖娆。 月风挽原本低垂的眼睑,随着夏初的话语下巴微微抬起。 “那便依了王妃。”月风挽看了眼萧慕白,又对着夏初勾了抹意味深长的笑,桃花目里满是蓝色琉璃的光芒。 飞廉闻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放到胡军的鼻前,他们嗅了嗅之后依次传了下去。 萧慕白自夏初出声之后,眸光便落在了月风挽的身上。 此时,两人遥遥相望,分外眼红之际。 远方突然传来马匹奔驰的声音,众人循声看去。 逐渐分辨出了一个乔字的旗帜于风中飘荡。 原来是乔老将军率着十万城中军匆匆赶来。 “怎么回事?”乔老将军凛着一张威严的脸,扫了一眼静默的众人,对着人群中的萧慕白问道。 “胡国的段干观石意图趁着此次围猎突袭谋反,已经被我击杀了。劳烦爷爷空跑了一趟,是孙儿的不是。”萧慕白对着乔老将军行了一礼如实回禀。 “王上无恙吧?”乔老将军点了点头,又询问了一声。 “王上无恙,战事也是刚刚结束,我正准备入帐回禀。”萧慕白向着乔老将军走去。 “那我便随你一起进去吧。”乔老将军翻身下马,同着迎来的萧慕白一起向王帐中走去。 此时,西域这边的士兵嗅了那瓷瓶里的解药,也都依次走到了胡宗铭那边。 人潮渐散,除了留守的士兵巡逻。 众人皆是依次回到了自己的帐中。 夏初对着远处的月风挽浮了一礼,算是谢了他的手下留情。 月风挽微微颔首,转身飘逸而去。 胡芝璟拉着夏初道:“我们也一起去王帐吧。” 夏初略感头疼,推开她的手道:“我有些不适,先行回帐歇息了。” “好吧。”胡芝璟闻言,只好扁了扁嘴放她离开。 夏初回到帐中,米姣早已候在帐外,见了她后还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说着:“今日真是吓死奴婢了,公主你没事吧。” “我无事,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夏初对着米姣神色恹恹的挥了挥手。 米姣本来还想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或者洗漱一番,见她萎靡无力不欲多言,只好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守在帐外。 夏初今日没有被这十万胡军吓到,倒是被月风挽给惊到了。 她原本对着萧慕白的叮嘱不以为意,对寒飒说的传闻也不太当真,可今日里亲眼看见了他嗜血的一面,不由心神有些震荡。 夏初现在才明白,为何萧慕白一直对他避如蛇蝎。 这个人对生命如蝼蚁般看轻,明明是如谪仙般的男子啊。 要是渡鸦在就好了,夏初突然想到了今日已经十五了。 是渡鸦毒发的日子,也不知道他安分吃药了没有。 一如夏初所料,渡鸦并没有安分吃药。 他此刻嘴里的药,还是被边定强行喂下去的。 许是见惯了夏初喂药的手法,边定学着夏初似摸似样的一捏渡鸦的嘴,塞进夏初送来的药丸,然后掐了掐渡鸦的咽喉,只见他喉结滚动,便吞了下去。 “你说你为难自己干嘛,少爷又不是不回来了。”边定喂完了药,扶着渡鸦在床上躺下。 渡鸦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他从凌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毒发,撑了整整一天都没有吃药。 直到此刻四肢无力,才被边定强行喂了药,此时还能对他翻个白眼,已经是极限了。 “你别瞪我,我这可是救你。明天等你有了力气,打我归打我,不过咱得说好了不带加倍的。”边定看着渡鸦的眸底蕴满了盛怒,心有余悸,先行讨饶。 “多事,我就想看看我毒发了,他会不会赶回来。”渡鸦看着帐了一句。 “你这是何必呢,少爷不回来定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你看他不还是记挂着你的毒,解药早都提前送过来了。”边定看着他落寞的神情,不由出言安慰了一句。 渡鸦恍若未闻。 边定无法理解他对于夏初的依赖。 与其说夏初这一路以来,是在他的庇佑之下。 倒不如说,是因为在夏初的身边。 渡鸦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自打他有记忆开始,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无情。 但凡他喜欢的东西,必定都会被摧毁,但凡他留念的东西,都会于第二天消失。 组织看中的,是他天赋异禀的根骨。 组织要培养的,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他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组织对他倾囊相授。 他六岁的那一年,便能徒手肉搏一个壮汉。 门主见他进步神速,心中欣喜的同时又害怕长此下去,日后对他无法控制。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他被迫吃下了噬魄丹。 余下的二十年,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让别人不再存在。 终于有一天,他腻了。 他的刀,指向了门主。 火海客栈的那一夜,他抱着必死的心,他甚至觉得毒发或许才是解脱。 “你没有经历过无止境的黑暗,所以你不会明白。”渡鸦轻声说了一句。 边定不会明白,夏初于他而言便是突如其来的那一抹阳光。 因为夏初,渡鸦才愿意继续活着。 因为这破碎泥泞的人间,有他。 如今照亮他黑暗的这抹阳光一去数月,让他心中生起了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是以,他才负气的不愿吃解药。 其实,他只是一个孩子。 一个需要温暖,需要陪伴的孩子。 边定哪里知道他心底的柔软,更是被他的这一句话说的莫名其妙。 他看着桌上那四瓶玉肌膏叹了口气,瞧着少爷送回来的瓶数。 估计月底能不能回来都够呛。 他挨了整整一个月的揍,今日里渡鸦没力气揍他,他居然觉得浑身不得劲。 是以,他走到床边,拍了拍渡鸦的小脸蛋,挑衅的对着他笑道:“你说你今天怎么就不行了呢?” 寒飒话音刚落,就见渡鸦兀的睁开双眼。 那眸中寒光乍现,哪里还有分毫落寞的神色,一掌就给边定拍飞了出去。 边定直直的飞出帐外,撞到一棵树才停了下来。 他口中啐出一口鲜血骂了一句。 “淦,这药效也忒快了吧……”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大摆筵席 除了每日翘首以盼的渡鸦,另外一个每日扫榻以待的,便是秉文了。 可他毕竟还是稳重一些,不像渡鸦那般孩子气,也不好如他那般隔三岔五就去信一封询问归期。 他只能旁敲侧击的打听着。 比如眼下,他正在书信一封。 信里告诉夏初,他让巫马华才做的双刀已经完工了,要不要派人给他送过去呢? 若是夏初回信说不要,那想必归期将近。 若是夏初回信说要,那怕是遥遥无期了。 不过,即便是要送过去,好歹他也算知道了夏初身在何地。 不用每日这样,都不知该将心悬在哪里。 自从霍天炀的案子破了之后,孔长辉被调到了刑部,升了侍郎一职,品阶倒是直追解纪明,两人眼下都是正四品的大官了。 而解纪明自从任了工部侍郎一职后,便整日里忙着煜王府邸的翻修。 因为萧言竣刚刚被封为煜王不久,紧接着迎亲的队列出发,等接到了蒙族公主回来就得大婚。 新建一座府邸肯定是来不及了,皇上便将一直空置的皇叔府邸赐给了萧言竣。 工部接了圣旨,便带着人开始翻新修筑起来。 是以解纪明这段时间,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他本就是新官上任,刚上任就接了这么大一个工程。 也不知这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工部向来是个肥差,偷工减料,枉报工费的事本来都是大家心知肚明。 偏偏来了个解纪明,油盐不进。 他一个人不进也就算了,偏偏他还卡在了一个侍郎的位置上。 不上不下,连带着在他上下的人,利益都有点损失。 是以,他在工部也是很不招人待见。 反之,被调去刑部的孔长辉过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他是刚刚破了霍天炀案子的红人,又受了九门提督的亲自举荐。 他本身又是个侍郎,整个刑部除了尚书皆是以他为尊。 京城近日里又安稳又太平,牢中犯人的家属也是隔三岔五就对着刑部里的人打点,希望自己的家人在里面的日子能过得稍微好些。 这一层层的打点上去,孔长辉虽然没有受贿。 但这日子过得,也算锦衣玉食了。 除了他们二人,最近还有一位升官的便是项承方了。 卓先德被判了斩首,他院使的位置被之前的掌院顶了上去。 那掌院的位置,自然而然便由了项承方顶了上去。 别看只是升了一品,这地位可就远远不同了。 原本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御医,眼下摇身一变,可就是管御医的掌院了。 要说这项承方,才是这近年来升官升的最懵的一个人。 直到皇上的圣旨落了下来,项承方才知道自己前段日子里勘验的那副骸骨,居然是霍提督的亲弟弟。 更让他大吃一惊的是,那个丧尽天良毫无医德的人,居然是他们太医院的院使卓先德。 项承方现在才回味过来,他最初去大理寺时,胡映茂那副欲言又止一言难尽的表情背后,所蕴藏的深意。 也难怪等他勘验完了之后,数次去寻秉文见面都被他再三拒绝。 换成是他,也委实有些难以启齿。 直到真相大白之后,项承方接到了封赏晋升院使的那一天,秉文才前来贺他。 项承方对着秉文行了一礼,若不是那日受了他的提点,去翻阅霏语针灸录。 否则,他也无法准确判定,那副骸骨是死于水分穴之下。 也是因为他勘验了头顶出现的红色血晕伤痕,提供了有力的佐证,才会被霍提督进言,升了这掌院一职。 京城在霍天炀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紧接着便迎来了霍府小姐霍文淑的及笄礼。 霍天修为人向来内敛低调,可这次霍文淑的及笄礼,他却是大办了一场。 京中的名门望族基本都收到了请柬。 他将地点选在了茗湘苑,茗湘苑本身便是个一贴难求的文人雅苑,再加上那些达官贵人们都是心知肚明。 霍天修此举,其实是想要位霍文淑觅一位如意郎君。 是以,及笄礼的那一日。 但凡还没娶妻的世家子弟,都齐聚在了茗湘苑内。 眼看着那些狂蜂浪蝶前仆后继的扑向了霍文淑,赵兴文站在秉文的身边,心中很不是滋味。 “赵将军,你要是喜欢倒是上啊,别给我这站着糟蹋我院里的花卉了行不行?”秉文看着一地的花瓣,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说句话,这满院的花花草草都要被赵兴文给秃噜完了。 而一旁的孔长辉和苏浅安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你也知道,霍提督心中属意的侄女婿并不是我。”赵兴文神色有些恹恹的低下了头,不愿再看那边刺眼的一幕。 “这关键不还是得看霍小姐属意谁,她要是不喜欢你,霍提督属意也白搭,她要是喜欢你,就凭着赵老将军和夏侯爷的身份,我就不信这门亲事还能提不下来。”秉文在旁对他语重心长的进行了一番开解。 赵兴文眸子亮了一亮,觉得此言颇为有理,正要昂首挺胸一鼓作气去挥赶那些狂蜂浪蝶之时,门外响起了一声:“户部许尚书携子道贺。” 只见尚书许万钧领着许温澜踏了进来。 许温澜今日袭着一身绣绿纹的紫长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绣着水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 他腰间系了一条宽玉带,身材高挑秀雅,手持一柄象牙的折扇。 一步一伐间,一位翩翩贵公子的非凡身影尽显无疑。 而茗湘苑内其他的世家子弟,瞬间便被比了下去。 余人只能惊叹,京城四大公子之一的许温澜,确实名不虚传。 许大人带着许温澜径直走向了霍提督,霍提督对着霍文淑招了招手,也向着许大人迎了过去。 刚刚还围绕在霍文淑身侧的那些世家子弟,也识趣的纷纷退到了一边。 眼看着许温澜和霍文淑越走越近,秉文转头看了眼身旁的赵兴文。 刚刚还昂首挺胸的他,一身的心气儿又泄了下来。 此时,又恢复了刚刚的垂头丧气。 开始折起了花瓣…… 第二百一十七章 谢礼 尽管赵兴文不敢抬头看那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他们也还是走到了一起。 “霍提督,这位就是贵府的霍小姐了吧。果然天生丽质花容月貌。”许大人对着霍提督行了一礼,开口便是赞了一声。 “多谢许大人捧场,来参加文淑的及笄礼。”霍提督也对着许大人寒暄了一番,身旁的霍文淑也是识礼的浮了一浮。 “哪里哪里,这位便是犬子许温澜。”许大人满意的对着霍文淑点了点头,又对着霍提督引荐。 “见过霍提督,霍小姐有礼了。”许温澜面带朗朗一笑,满园夏花为之失色。 “不愧是京城四大公子之一,许大人你这个儿子当真俊朗不凡。”霍天修颔首示意,对他的样貌极为满意。 “霍提督,温澜的一手琴抚的也是甚好,不若让他去为霍小姐弹一曲吧。”许万钧一脸的自豪之色。 “文淑,你今日倒是有耳福了。”霍天修哈哈一笑,对着霍文淑戏谑了一声,也算是允了许万钧的提议。 秉文,苏浅安,孔长辉三人面面相觑,他们看着那边的四人相谈甚欢,心中不由替赵兴文捏了把汗。 再抬眼看去,已然见着许温澜和霍文淑两人,对着许大人和霍提督行了一礼,往琴室那边而去。 秉文不由转头对着赵兴文说道:“这位许温澜可是京城的四大公子之一,我听他弹过一次琴,技艺高超精湛,你若是继续怵在这里,怕是今日奉上了及笄礼,明日便要准备霍小姐大婚的贺礼了。” 赵兴文四周的各色鲜花不一会都被他折了个七七八八,眼下手中正一截一截的掰扯着竹叶青,听了秉文的话,手中还剩下的小半截竹叶青便落了下去。 片刻后,似乎下定了决心,眸中露出精光,猛地一跺脚,便朝着那二人的身影跑了过去。 待赵兴文追到了琴室,正巧听见师忠飞恭敬的对着许温澜回道:“真是对不住了许公子,我们这的琴今日都拿去修缮了。” 许温澜还未开口,门外的赵兴文这回先出了声,对着霍文淑说道:“文淑妹妹,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霍文淑面带歉然的看了眼许温澜,许温澜心中会意,微微一笑道:“无妨,霍小姐先去把。” 霍文淑对着许温澜浮了一礼,便随着赵兴文移步出去了。 师忠飞总算呼出了口中的浊气,心中想着,赵将军,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赵兴文对霍文淑一见钟情,这是整个茗湘苑都知道的事情。 秉文和师忠飞两人日日瞧着他们两人郎有情妾有意的,可楞是没人先开这个口。 直到今日里霍天修明面上帮霍文淑举办及笄礼,私底下为了帮她选婿,秉文才得了机会在旁激了一激。 “师苑掌,你逗本公子玩呐?”许温澜起了身,对着师忠飞挑眉质问。 “许公子哪里的话,就别为难忠飞了。”秉文移步走了过来,他刚才就怕赵兴文没出息的掉链子,这才一路跟了过来。 是以,刚才师忠飞的话他也听到了。 不止听到了,他还看见了师忠飞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表情,当时便忍俊不禁,心中想着若是赵兴文这还追不到姑娘,可就太对不起他们这帮大老爷们了。 “我为难他?明明是他为难我吧。茗湘苑早就知道今日里要举办霍小姐的及笄礼,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将琴都拿去修缮了。”许温澜一副你两拿我当白痴的表情。 秉文面色尴尬的笑了一笑道:“是是,许公子风流倜傥,哪里还会缺姑娘,何必横刀夺爱,倒不如成人之美,岂不是更好。” 许温澜一挥折扇,凑到秉文的耳边小声的说:“本公子乐见其成,只是秉文公子摆了我一道,是不是也该为我解个惑。” 许温澜第一次见秉文,还是在元宵灯市的那一夜。 后来茗湘苑盛名远播之后,他也来过几次,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 回回都没见着过秉文。 眼下正好逮着他了,正好有个问题想要一探究竟。 “许公子但说无妨。”秉文本来对他的印象就不错。 当日京城北门处,偶然听过他一曲阳关三叠,更是对他欣赏有加。 眼下见他爽快的愿意成人之美,越发觉得许温澜为人君子磊落。 再看着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摸样,倒是心中好奇他到底要解什么惑。 “你主人是谁?”许温澜拿折扇挡着二人的脸,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压的又更低了些。 秉文听了这话之后,面上的欣赏之意便慢慢凝了起来。 对着他语气颇为冷淡的回了一句:“秉文孑然一人,无亲无故。” “哎呀,你不要防备心这么高嘛,我没有恶意的。我就是欣赏你的背后之人,他在我心中可是屈居第二的位置。”许温澜见他瞬间变了脸,立马解释了一番。 秉文见他说的坦荡,面色稍霁。 “不知许公子心中的第一又是谁呢?”秉文盯着许温澜,对着他反问。 “当然是萧慕白了,不管你主子多优秀,那也是及不上他在我心中地位的。”许温澜轻轻挥扇在胸前,脸上一副自得的神采。 秉文见他毫不避讳,不由失笑一声。 他本来以为许温澜是来打听什么的,眼下看来若是真要打探什么,也不至于像他这般大剌剌的问出来,看来是真的只是出于好奇。 萧慕白和夏初么。 这两人在秉文的心中,萧慕白自然是无论多优秀,那也是及不上夏初的。 这样一想,他和许温澜倒还真是颇为相像。 “许公子,我解不了你的惑,不过为了表达你对于赵将军的成人之美的谢礼。我应承你无论何时都可以入这茗湘苑。”秉文对许温澜承诺。 许温澜闻言面露喜色,虽然没能知道答案,他心中委实遗憾,但是想想连萧慕白都查不出来的事,当然也不可能让他轻易就给问出来了不是。 再加上,秉文的这个谢礼,那就不是价值千金可以比拟的了。 既然日后他可以随便来,那便慢慢给他磨出来,他一念至此,灿然笑道。 “那便谢过秉文公子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示爱 赵兴文领着霍文淑一前一后往后院亭中走着,一路却是都未曾开过口。 最后还是霍文淑率先停了下来,对着他开口问了一声:“兴文哥哥,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到了再说,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亭中了。”赵兴文面色一红,双手捏着衣摆,声音带了丝局促。 霍文淑闻言轻声叹了口气,脚步却还是抬了起来。 赵兴文见她跟了上来,紧张的转过了身子继续带路。 也不是他非要去亭中,是秉文事先叮嘱他,今日是霍小姐的及笄礼,让他一定要带着霍小姐来后院的亭中送礼。 迈过了最后一个拐角,触目可及之处,皆是大红的横幅。 那每一条横幅之上,都印着金色的题字。 条条横幅皆是同一句话。 ‘赵兴文心爱的姑娘,她今日及笄了。’ 霍文淑刹时停住了迈着的脚步,满脸娇俏的看着前方的背影。 那背影伟岸,搭配着前方的横幅,仿若宣誓想要成为她今后的依靠。 泠泠七弦上,一曲凤求凰。 远处传来缕缕琴声,悠悠扬扬,一种情韵,两厢欢好。 琴声宛若两只蝴蝶,翩翩飞舞,又如两只鸳鸯,交颈颉颃。 琴声渐弱,师忠飞示意焦什快将盘子里的东西端出去。 当最后一个琴音消散于风中之时,焦什已经端着盘子走到霍文淑的身前,对着她道:“这是赵将军特意为你煮的酸梅汤。” 赵兴文早在见到横幅的时候人就已经傻了。 他眼下才明白,为什么秉文叮嘱他一定要将霍文淑带到后院。 此时焦什双手将托盘举过头顶,私底下却是扭头对着赵兴文不停的使眼色,让他劝霍小姐快喝。 赵兴文只好臊红着脸,对着霍文淑道了一声:“夏天炎热,文淑妹妹饮一点吧。” 霍文淑捂嘴娇羞的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托盘里的琉璃杯,用手遮掩着轻轻抿了一口,便准备放回来。 师忠飞身边的苏浅安着急的说了一声:“就抿了一口,该如何是好?” “无妨,我已经叮嘱过焦什了。”师忠飞安抚了苏浅安一句。 果然,霍文淑正准备放回琉璃杯的时候,焦什收回了高举的双手,将托盘收了回来,对着霍文淑说道:“霍小姐,这是赵将军亲自煮的,您还是喝完了别浪费了他的一番心意嘛。” 霍文淑闻言春波荡漾,撇了一眼赵兴文。 赵兴文以为她不想喝,便对着她说了一声:“若是不想喝就算了吧。” 孔长辉听到这话都忍不住骂了一声:“呆子。” 焦什在赵兴文的身旁急的恨不得踩他一脚,可是又不敢,只好抬眼殷切的向霍文淑望去。 还好霍文淑听了赵兴文的话未曾当真,还是用手遮掩了琉璃杯饮了下去。 待她慢慢的将琉璃杯中的酸梅汤饮完,焦什将托盘举了出去,霍文淑将琉璃杯递了上去,这时候两人才同时发现,原来这杯子的下面写了一圈的小楷。 之前因为盛了酸梅汤的原因才看不见,如今喝完了才显现出来。 霍文淑转动着琉璃杯,这才看清楚上面写的是,‘初见便是钟情。’ “霍小姐,赵将军要送你的礼物摆在亭中的石桌上呢。”焦什说完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霍文淑闻言抬眼看向赵兴文,面色已是绯红一片。 赵兴文都不敢看她,虽然这横幅,这琉璃杯上写的也都是他的心里话。 但是此时他这个七尺硬汉,委实有些招架不住茗湘苑这帮大老爷们弄的这些东西。 他只能尴笑了一声转头背对着霍文淑说:“文淑妹妹,这礼物是我特意命人定做的,希望你能收下。” 霍文淑点了点头,复又发现他是背对着自己的,便轻声说了一句:“过去吧。” 赵兴文便领着霍文淑往亭中走去。 秉文这时才刚跟许温澜说完了话匆匆赶来,孔长辉、苏浅安、师忠飞赶紧对着他招了招手,让他来门后边别坏了气氛。 秉文一路轻跑着去了门后边,扒开苏浅安将头探了出去问道:“眼下什么情况了?” 苏浅安被他扒拉了一下,只好站到他的后面将头重新探了出去。 没办法,这里苏浅安最高,八尺多的身躯只能站在最后面。 他们四人现在仿若叠罗汉般,一个叠着一个的脑袋。 “眼下琴已经谈过了,酸梅汤也喝了,就差最后这一步,若是霍小姐收了这礼物,这事也就成了。”师忠飞对着秉文介绍了下进展。 四人接着紧张的伸着脖子向亭中看去。 霍文淑随着赵兴文来到亭中,便看见了石桌上的玫瑰铺成了个桃心。 桃心的正中央放着一个长条形状的锦盒。 赵兴文对着那锦盒伸了伸手,示意她拿起来打开看看。 那锦盒里确实是他亲自去藏珠阁订做的一根簪子。 只是那簪子的样式,却是秉文他们几个研究之后定下来的。 他当时看着那个花样,觉得委实太过露骨。 可是秉文他们在旁怂恿着说,这样直白才好,若是霍小姐收下了,便可以让双全将军回来提亲了。 他拗不过茗湘苑这帮大老爷们,便依着他们定做了这根簪子。 眼下,他也紧张的看着霍文淑将那锦盒拿了起来。 再看着她缓缓的打开,取出了里面的那根金钗簪子。 簪身是纯金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簪花就不同了,雕的是一对活灵活现的比翼鸟。 两只鸟的鸟嘴里一左一右的叼着一个‘文’字。 那‘文’字既代表了淑文,也代表了他兴文。 而那两只比翼鸟雕的则是展翅的姿态,寓意着他们二人比翼双飞。 “看这么久到底收不收啊?”苏浅安问了一声。 “秉文你赌她收不收?”孔长辉也问了秉文一句。 “你去了刑部倒是学会了与人打赌了。”秉文没好气的揶了孔长辉一句。 “都做到这份上了,是我早就以身相许了。”师忠飞说完,被三人同时白了一眼。 身在亭中的当事人赵兴文,自然心中更加忐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霍文淑,生怕漏过了她的一丝表情。 只见文淑将手中的金钗递还给了赵兴文。 “完了。”门后边的四人同时哀嚎了一声。 赵兴文心中也是一凉,满面失望的接过了金钗。 眼前的霍文淑却是牵了一抹娇羞的笑,对着他说了一句。 “替我簪上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情投意合 盛夏的微风带着炙热的气息,夹着花儿的幽香一阵阵拂面而过。 骄阳下,米兰初绽金蕾,牡丹雍容怒放。 瓦蓝的天空,漂浮着大朵的白云。 天,是晴空万里。 门后四人的心,却犹如晴天霹雳。 霍文淑是背着他们的,他们看不见霍文淑的表情,只见到她伸手将簪子递还了过去,和赵兴文那面上遍布的失望之色。 “赵将军看来是凉了啊……”苏浅安眼看着霍文淑递出去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叹息了一句。 “我们出去打个圆场吧?”师忠飞看了看此时尴尬的境地和垂头丧气的众人,开口提议了一句。 “这时候出去也太尴尬了吧?”孔长辉皱着眉,看了看刚刚接过金钗的赵兴文。 “走吧,我怕赵将军想不开。”秉文从门后走了出来,心中堆砌着安慰的词藻,抬脚刚迈了出去,紧接着就被苏浅安给提了回来。 “等等。”苏浅安长手一拉,将他提留回来。 他们三人见着赵兴文接过了金钗,面色带喜的走到霍文淑的身后。 秉文被苏浅安拽着领口提了回来正欲发火,便见着三人的面色由失望转化成了笑逐颜开,他蹙眉转头往亭中看去。 随着耳边三人齐声唤的那句:“簪上了簪上了。” 便正好见到了赵兴文将金钗,温柔的簪在了霍文淑的发髻之中。 四人对视一眼,眉眼欢笑的朝亭中走去。 “恭喜二位,情投意合,佳偶天成。”秉文走在前面,最先开口对着二人揖了一礼。 “看来我们又要开始准备大婚的贺礼了。”孔长辉跟在后面笑着戏谑了一句。 “不知赵将军准备何时提亲啊。”师忠飞也接着孔长辉的话调侃了起来。 “赵将军要不要去信一封,让你父亲大人赶紧回来。”苏浅安最实在,都开始催促了起来。 霍文淑早就害羞的躲在了赵兴文的身后。 赵兴文对着他们四人却是磊落坦荡,一点儿也不复刚才的紧张局促。 “多谢各位的一番心意了。”赵兴文对着他们四人拱了拱手,道了声谢,然后又对着苏浅安道:“明日你随我出趟门,回来之后我便让父亲去找霍提督提亲。” “眼下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你要去哪儿?”秉文面带不解之色。 “我也要去?”苏浅安指了指自己诧异的问出了声。 “夏初说你成日跟他抱怨京中呆着无趣,这次便让我带着你一起出去。”赵兴文对着苏浅安笑道。 “前几日那封信里交代的?”秉文想起了三日前收到夏初的信里,有一封是转交给了赵兴文的。 赵兴文点了点头。 秉文心中会意,对着他身后的霍小姐道了一声:“就怕你们刚刚互通了心意,便冷落了霍小姐,让霍小姐心生不悦。” “我没有,他刚刚已经跟我说过了。”霍文淑从赵兴文背后探出头来,咬了咬唇,小声辩解了一句。 众人轰然而笑,笑的霍文淑臊了一脸,又将脑袋藏进了赵兴文的身后。 “霍小姐果然善解人意,大方得体。”孔长辉夸了一句。 “哥,及笄礼快开始了,霍提督正四处找着文淑呢。”苏浅乐提着裙裾,从远处而来,边跑边说,此时的额上,已经沁了一层密密的汗水。 苏浅安赶紧迎了上去,对着她斥了一句:“跑什么,你如今身子才刚好。” 苏浅乐今天穿了一身浅蓝的衣裙,裙摆处绣了白色的云纹,盈盈浅笑间亭亭玉立,貌美如花。 早在月初的时候,苏浅乐的肺痨之症便彻底痊愈。 比夏初当时说的半年之期,还要提前了半月。 她病好之后整日赋闲在苏院里,苏浅安怕她闷着了,便带着她来了茗湘苑。 恰好那段时间,霍文淑也经常过来。 两位少女在京中都是没有朋友,秉文正好为她们引荐了一番。 两人便成了闺中密友。 今日,苏浅乐正好成了霍文淑及笄礼的赞者,协助正宾行礼。 一般及笄礼中的正宾,都是由家中德才兼备的女性长辈担任,可霍天修的家中,别说女性长辈了,连个长辈都没有。 皇上体恤他霍府人丁单薄,今日特意让了莲妃娘娘担任这正宾之人。 皇恩浩荡,这回不止霍天修脸上有光,连带着霍文淑日后也是个金贵的主。 毕竟她的笄礼正宾,是莲妃娘娘啊。 “嫂嫂,那你就快些去吧。”师忠飞对着霍文淑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今他日日呆在茗湘苑里无拘无束,自然是不像解纪明和孔长辉那样秉着身份端着架子,说话也被那些世家子弟带的胆大又。 这些求爱的花招,也是由他这些日子在茗湘苑里集思广益,才有了今日的这些布置。 霍文淑被他的一声‘嫂嫂’叫的面红耳赤,低着头提着裙裾一路跑去苏浅乐的身边,牵了她的手就往东房跑去。 众人又是哄笑了一声,围到赵兴文的身边,轰推着他往正厅走去。 秉文今日的心情一直都是很好的,直到他入了正厅,打眼便看见了杜翰飞,也带着他的长子杜坤和次子杜铭前来观礼。 此时,他正站在霍提督的边上寒暄。 时不时还指了指自己的两个儿子,向着霍提督介绍些什么。 秉文那张俊秀的脸庞,便冷了下来。 “秉文公子看来也不喜欢杜丞相的少爷啊。”许温澜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旁,在他的耳边问道。 “也?”秉文抓着他的字眼挑眉。 “唔,我们家墨王殿下临走前刚刚揍过杜丞相的长子。眼下看来,应该是已经大好了。”许温澜给了他一个咱们志同道合的媚眼。 “为何?”秉文当然是不知道萧慕白打过杜坤这档子事,听许温澜提了起来,便也生了兴趣。 许温澜撇了撇嘴,看他们的目光也是颇为不屑,见秉文问及,便对着他们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道了一句。 “杜翰飞不知死活敢把主意打到了九公主的身上,年初带着杜坤去请皇上赐婚,正巧被辞行的萧慕白撞上,当下就被打折了。” 第二百二十章 及笄礼 许温澜眼下说的是轻松,面上一副不以为意的神色,当了笑料说与秉文听。 可当时他见着萧慕白身上带血的时候,还是吓了一大跳。 秉文这才想起了九公主是元宵灯市上穿着一身红衣,一直粘着夏初的那个女孩,依稀记得,夏初对萧慕红还颇为疼爱。 既然如此,与萧慕白结交一番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此时听了许温澜的话,对这位神秘莫测的墨王殿下好感倍增。 心中便升起了等夏初回京,撺托着他去拉拢萧慕白。 反正萧慕红是萧慕白的胞妹,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一念至此,便对着许温澜笑的越发灿烂,对着他道了一句:“许公子这个朋友,秉文交了。” 许温澜闻言挑了挑眉,唇角牵起了一抹笑,象牙折扇在手中一挥,风流倜傥的回了一句:“秉文公子眼光着实不错。” 两人相视一眼,会心的点了点头轻笑出声。 随着门外的一声“莲妃娘娘驾到”,原本立于东面台阶处,接待宾客的霍天修上前相迎。 莲妃娘娘款步轻移,与霍天修相互行了正规揖礼后入了场。 所有的宾朋下跪参拜,等着莲妃娘娘入了主座后,方才陆陆续续入了观礼席。 霍天修立于正台中央,对着众位宾朋扫了一眼开口道:“今日,是我霍天修的侄女,行成人笄礼,感谢各位宾朋佳客前来观礼。下面,霍文淑成人笄礼正式开始。” 霍天修语毕后,苏浅乐先走了出来,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 接着,换好了采衣采履的霍文淑,随之走到了场地中,面向南边朝着观礼宾客行了揖礼。 随后又面向了西边跪坐在笄者席上。 苏浅乐为她梳完了头,将梳子摆放到了席子南边。 莲妃娘娘先行起身,霍天修随后起身相陪。 莲妃娘娘在东阶下盥洗了手,身边的宫女尤蕊为她拭干。 此时霍文淑转向了东边正坐,苏浅乐奉上了罗帕和发笄,莲妃走到霍文淑面前,对她吟颂了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待她说完之后,便开始为霍文淑梳头加笄。 这是初加,加的是霍天修为她买的一根羊脂玉的簪子。 细细的簪子上镶着一枚白玉兰,那芯却是一颗圆润通透,质地细腻,状如凝脂,犹如鲜血般红润的羊脂玉做成的,甚是精巧。 霍文淑面向霍天修,行了正规拜礼。 这是第一次拜,表示感念他的养育之恩。 霍文淑跪拜完后,继续面向东正坐。 莲妃再次洗手,拭干。 苏浅乐奉上簪子,莲妃接过,走到霍文淑的面前。 这是二加,加的是母亲留给她的一根翡翠簪。 只见那簪子通体碧绿,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彩雀,簪头一朵雪莲悄然绽放,还有一株莲花似的吊坠,端的是飘雅出尘。 霍天修一看便知,那是姚美珍的簪子。 那根簪子,当年还是他陪着霍天炀去定做之后当作定情之物送予她的。 霍文淑跪在地上,偷偷撇了眼霍天修,见他未曾发火心中稍安。 这才面向了莲妃娘娘,行了正规拜礼。 这是第二次拜。表示对她的尊敬。 莲妃再次洗手,拭干。 苏浅乐奉上金钗,莲妃接过,走到霍文淑的面前。 这是三加,加的是赵兴文送给她的定情金钗。 “你确定要加这支金钗?”霍天修小声问了一句。 他忍住了那根翡翠簪,到了这根金钗,看见了那比翼双飞鸟的簪头,终于是忍不住了。 他原本为她准备好了钗冠,谁知道她居然让苏浅乐捧着这根金钗出来三加。 “还望伯父成全。”霍文淑目光坚定的迎向霍天修,毫不避让。 “恭喜你啊赵将军,看来霍小姐心如匪席,不可卷也。”秉文赞了一声。 她本以为霍文淑外表温婉,即便与赵兴文情投意合,也不敢忤逆霍天修。 虽然收了这根金钗,也会等着赵双全去霍府提亲。 没成想,却是以这样一种刚烈的方式表达了自己非他不嫁的决心。 她这是在向霍天修示意,及笄礼结束后的酒宴,不必再为她挑选郎君了。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赵兴文也是轻轻誓词,声音虽低,却异常坚定。 “真是羡煞他人啊。”许温澜在旁叹了口气。 “许公子这话说出来亏不亏心啊,谁不知道你的红粉遍布京城。”师忠飞戏谑一声。 许温澜来茗湘苑的几次,都是师忠飞招待的,两人已是颇为熟络。 许温澜折扇一挥,掩住脸道了声:“那些都是知己,知己而已。哪里能比的上霍小姐这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赵兴文听到此话,眸中已是带着一片寒光向着许温澜剜去。 “别误会,我指的是霍小姐一心只有你。”许温澜慌忙伸手,对着他的眸光挡了一挡。 男人要是醋起来委实可怕,可不像女人那般撒撒娇哄一哄就能算了的。 “许公子确实对你们二人存着成全之心,赵将军就别记挂着刚才许公子意图献殷之举了。”秉文先抑后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起火来。 “好你个秉文,没成想你这么蔫儿坏呐。”许温澜对着秉文佯怒。 “霍提督不会当众发火吧。”孔长辉见着礼台中央陷入了僵持。 莲妃娘娘也是面带疑惑的看着他们二人,手中捏着的那根金钗,也不知道到底是簪还是不簪。 众人被孔长辉的一句话说的都没了玩闹之心,面色开始凝重了起来。 只有许温澜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对着他们道:“没事的,霍提督是不会当着大众让霍小姐下不了台的。否则,也会毁了她的清誉。” 果然,许温澜话音刚落。 便见霍天修收了拦在莲妃娘娘身前的手。 让那根金簪,插进了霍文淑的发髻里。 霍文淑面向皇宫,行了正规拜礼。 这是第三次拜,表示传承了文明和忠于萧国的决心。 至此,三加三拜及笄礼毕。 莲妃伸手牵了霍文淑入席,宴席正式开始。 第二百二十一章 探牢 霍天修虽然行加礼的时候未曾当众驳了霍文淑。 可是礼毕后,还是明确的对她说:“我不反对你们来往,但我坚决反对你们交往。” 好在隔天赵兴文便带着苏浅安溜之大吉,霍天修跑到茗湘苑内,想要抓他吊打一顿也是找不着人了。 “那臭小子什么时候回来?”霍天修质问秉文。 “这我也不知道啊,没准回来的时候,赵双全将军也会跟着一起的吧。”秉文倒是丝毫不惧,还不忘戏谑了一句。 “他爹回来也没用,我还会怕了赵双全不成,这臭小子闷不吭声的就将我的侄女拐了,看他一副外表忠厚耿直的模样,没成想一肚子坏水。”霍天修逮不着人,憋了的气没处撒。 “您也甭气了,他人又不在这,要不您给我这砸了消消气?”秉文赔着笑,一副敬请撒气的模样。 “啊呸,谁不知道你这的东西件件都是稀罕的物件。回头砸了在让我赔,干脆把侄女赔给你们最好。”霍天修边骂边往门外走。 “欸,霍提督你怎么能这么想呐。”秉文假意伸手去拦,步子却是未动半步,后面接着还补了一句:“你要实在这么想,也是可以的嘛。” 师忠飞立在一旁额角青筋直跳,虽然他现在的胆子已经很大了。 可秉文的胆子却是越来越大了啊。 “我去闻天阁了。”秉文对着师忠飞交代了一声,也朝着门外走去。 苏浅安已经跟着赵兴文跑了,从今日起,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去闻天阁坐镇吧。 “要不要让焦什陪着你一起?”师忠飞问了一声。 “不用了,那边有桑一就够了,焦什留在这边,有什么事儿你再让他通传即可。”秉文边走边回。 到了门口对着他摆了摆手,示意别送了。 秉文看着师忠飞远去的背影有些恍神,如今解纪明和孔长辉都位居四品的侍郎。 师忠飞虽然没坐上官,如今却是比做官还要风光。 这京中但凡想给自己镀层金的,还不都得求着师忠飞能对他们开条门缝,让他们进一进这茗湘苑。 当初的四人,唯有殷广波一人离了京城远去了古皖。 离别前给他的银票还放在了书案之上。 如今,没有银两傍身打点。 也不知道这日子,过的怎么样。 而身在古皖的殷广波,过得其实还不错,如今已经走马上任,甚至还分了套宅院住着。 当然,这得幸亏他跟了萧梓穆同行,因着七殿下的关系,那套宅院虽然不大,但也不差。 萧梓穆抄了郑中光府邸的第二日,皖州巡抚薛修国便到了。 薛修国刚到,便去了殷广波的宅子拜见了萧梓穆。 “薛大人这是来求情的?”萧梓穆请他入了座,吩咐辛涯上茶。 “不用了,下官只是前来拜见殿下,还望殿下通融一番,让下官去狱中看望一下女婿。”薛修国对着萧梓穆请求。 “那是自然,情理之中,你去找殷州判带你去见吧。”萧梓穆看了一眼薛修国,允了下来。 如今孔长辉已经正式赴了职,郑中光的相关事宜也都是交由了他去处理。 薛修国见他应允,也不废话,当下便告了退,匆匆赶去大牢。 “殿下,你不跟过去看一看嘛?”辛涯见萧梓穆毫无反应,请示了一番。 “我不能过去。”萧梓穆嗤笑了一声。 “啊?”辛涯被他这句话给说懵了。 “我若过去了,这戏可能就唱不了了。”萧梓穆撇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辛涯皱眉,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萧梓穆说的话他是越听越不明白了。 萧梓穆看着他一头雾水的摸样轻笑一声,挥了挥手,便让他下去了。 辛涯退了出去,候在门外,双手抱臂,仰望蓝天。 他心中感慨,如今主子的心怎么越来越难琢磨了。 这古皖的粮食各知县也都送来了,挨到秋收是肯定没问题。 至于他们受不受罚,主要还是得看殿下的心情。 毕竟逮住的也只是他们这一次给郑中光送了礼金礼物。 这礼金礼物说大了,也能往上拔一拔。 说小了,也可以大事化了。 至于百姓那边也都善好了后,连往后地里的种子都挨家挨户的分发下去。 如今,郑中光人也抓了,家也抄了。 按理说,将他押回京中也就完事了。 可是萧梓穆压根就没打算走,实在是不知道殿下还留在这古皖干嘛。 难不成,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郑中光,才一直拖在这里的么。 他是真替萧梓穆着急,眼见着今年皇上对他宠信有加,他却偏偏在这当口要来什么古皖体察民情。 如今倒好,碰上了郑中光这么个烂摊子事儿。 虽说跟殿下毫无关系,可这血脉却是亲的,谁知道会不会败了皇上刚刚兴起的那一点点好感呢。 辛涯仰天叹气,愁眉不展之时,便看着远处殷广波慌慌张张的奔了过来。 边跑边喊对着他说道:“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辛涯本来就心烦,见他这样更心烦,不耐的将他一把拦住问道:“你好歹是个州判,跑成这副德行,这古皖如今还能有什么大事?” “我哪副德行,哎哟,你别拦着我。真出大事了,快让我进去。”殷广波上下看了自己一眼,除了汗水浸湿了衣服还能有啥。 辛涯一巴掌拍在他高低不一的官帽上斥了一句:“连帽子都歪了,成何体统,理正了在进去。” 殷广波心急如焚,对着他指了一指,拿他也没什么办法。 只能先行正了正官帽,又理了理衣袍,才对着辛涯摆出了一副,这下总可以了吧的表情。 辛涯撇了撇嘴,侧身让到了一边。 殷广波慌忙扑上去叩门,却见萧梓穆正好从里面拉开了门。 殷广波便是正好直直的扑在了地上,摔了个实实在在。 辛涯立在一旁笑出了声,萧梓穆剜了他一眼赶忙扶了一把殷广波问道:“没事吧?” 殷广波整个人趴在地上,却还是先行伸出了一只手,示意自己没事,接着赶紧对萧梓穆道了一句。 “出大事了殿下,郑大人挟持了薛大人畏罪潜逃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畏罪潜逃 辛涯听了殷广波的话,刚刚还忍俊不禁的笑脸便凝了起来。 他方才还不以为意,认为如今这古皖还能出什么事情。 却是实在没有想到,郑中光会畏罪潜逃。 他这一走,便当真是害了殿下。 是以,他赶忙对着爬起身的殷广波问了句:“可有派人跟着?” 殷广波面色异常尴尬,两手交叠放在身前,站姿像个犯了错的孩童一般。 他用眼角的余光瞟了萧梓穆一眼,小声的回道:“没跟住,当时他拿着匕首挟持着薛大人出了牢门,坐上了薛大人来时的那辆马车,并且将匕首搁在薛大人的脖颈上,呵斥众人退到看不见的位置,才吩咐那马夫疾驰而去。” 殷广波说完叹了口气,他若是跟住了哪里还会亲自来禀报,肯定就派个衙役过来通传一声了。 “殿下,我这就去看看马车印记,看看可还能追的上。”辛涯的脸色极为难看,眼下也怪不得殷广波,还是得先将郑中光抓回来才是。 “殿下,要发海捕公文通缉吗?”殷广波紧接着辛涯又问了一句,在他看来眼下郑中光早就跑的没影了,若是不发文通缉,估计是抓不到了。 辛涯闻言瞪了他一眼,殷广波被他突然的一瞪有些不明所以。 从始至终,殷广波自然是知道萧梓穆与此事无关。 可是别人不知道啊,这海捕公文若是下了,郑中光其它的罪名没落实,这畏罪潜逃的罪名肯定是扎扎实实的。 到时候若是有人恶意挑唆,萧梓穆必然是会受到牵连的。 若是传到皇上那里,被人弹劾他蓄意包庇,也是有嘴都说不清的。 是以,辛涯才会瞪了他一眼。 可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殷广波哪里知道。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将人给抓回来罢了。 “不用下文书,你派人沿着城外搜捕即可。”萧梓穆倒是面色如常,对着殷广波温声吩咐了一句。 殷广波虽是心存质疑,却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殿下,让他派人去搜捕肯定抓不到人啊,还是让我去试试吧。”辛涯在旁急道。 即便府衙倾巢而出,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些表面工作。 “不用了,等薛大人回来再说吧。”萧梓穆嘴角牵起一抹嘲笑,说完便回了屋子。 辛涯原本还想出言提醒一句,这拖得越久可就越难抓了。 虽说郑中光是潜逃,按理途中会放了薛大人,他的脚程才能更快一些。 可若是不放呢? 到时候三品的府尹,挟持了二品的巡抚亡命天涯。 传到了皇上的耳中,得雷霆震怒成啥样。 辛涯双手掩在面上,不敢想了不敢想…… 而殷广波依着萧梓穆的意思,回了府衙后派人四散搜捕,从巳时搜到了戌时,也是一无所获。 他垂头丧气正准备回去禀报萧梓穆的时候,薛修国的随侍卜向林前来求见。 “薛大人刚刚回了驿站,得知你们还在大肆寻找他的下落,特意派我前来告知殷州判一声。”卜向林对着殷广波行了一礼。 “薛大人回来了?那我这便随你一起去探望一下。”殷广波迫不及待想要问一问薛修国,郑中光逃跑的大概位置。 “今日天色已晚,薛大人又受了惊吓,我来的时候大夫已经为他熬了一副安神汤,想必现在也已经喝完歇下了,殷州判不如明日再去探望吧。”卜向林伸手拦了一拦殷广波,对着他解释了一番。 殷广波点了点头,也只好作罢,对着卜向林说了一句:“是我思虑不周,忘了时辰,那便明早再前去拜访吧。” 卜向林对着殷广波客套的笑了笑,行了个告辞礼便转身出了府衙。 殷广波也随之出门,往自己的宅院而去。 虽然还没找到郑中光,但是好歹薛大人回来了,也算是个好消息,还是紧着时间先回去禀报萧梓穆一声。 谁知他一路火急火燎的赶了回去,萧梓穆的房中空无一人,辛涯自然也是不在的。 他唤了院中伺候萧梓穆的小厮乐来问道:“殿下什么时候出去的?”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了。”乐来估算了一下,对着殷广波回道。 “可有留下什么话?”殷广波皱着眉,不知道这大半夜的萧梓穆能出去干嘛,不会亲自出去搜捕郑中光了吧。 “让你回来了早些歇息,今天应该是奔波了一日累坏了。”乐来按照萧梓穆的原话,转达给了殷广波。 殷广波闻言苦笑了一声,对着他挥了挥手道:“去备些吃食和热水,去门口候着殿下吧。” 今日出了这么件大事,他食不知味,哪里夜还能寐。 殷广波回到自己的房中也是来回踱步,越想越是焦头烂额。 等到了四更天,还未见萧梓穆回来的动静。 殷广波到底是撑不住了,朦朦胧胧的靠在床边睡了过去。 等到他睁眼的时候,却是被屋外噪杂的人声给吵醒的。 他推开房门走到院中,才发现萧梓穆的房门口站着卜向林和一些侍从。 这大清早的,他还没去找薛修国,薛修国倒是先来拜见了萧梓穆。 他往着萧梓穆那边走去,辛涯见他来了便去通传了一声,随后便示意他进去。 殷广波推开了门,萧梓穆见着他进来,对着他吩咐了一句:“正好让殷州判带着你去郑府接薛小姐。” 薛修国闻言对着萧梓穆行了个大礼,对着他谢了一句:“叩谢殿下体恤之恩,那下官这便跟着殷州判去郑府接人回皖州了。” 萧梓穆点了点头,薛修国起身看了一眼殷广波,先行退了出去。 殷广波眨巴着一双懵懂的双眼,他这才刚进来,什么都还没说,也还没来得及问。 眼见着萧梓穆对他挥了挥手,薛修国又在外面等着。 殷广波只能对萧梓穆行了一礼,跟着薛修国又退了出去。 他走到门口,对着辛涯探究的看了一眼。 辛涯却是视若无睹,对着薛修国揖了一礼道:“薛大人慢走。” 薛修国颔首示意,对着殷广波唤了一声。 “殷州判,那我们这便赶紧去郑府吧?”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回京 殷广波见着辛涯根本都不带看他一眼,耳边又传来薛修国催促的声音,只好转身对着他行了一礼,客气的说了一句:“薛大人请吧。” 薛修国迈了步子往门口走去,殷广波尾随着跟上。 出了宅院后,殷广波思量了一番边走边问:“听闻薛大人昨日受了惊吓,夜里睡的可好?” “诶,没想到中光如今变成了这番模样,本官哪里能睡得好,昨夜是喝了汤药才勉强入眠。”薛修国一副痛心疾首的面色。 “是,昨日府衙搜捕了一天,也遍寻未果。敢问薛大人,昨日郑大人挟持了你之后,是往哪里逃逸了?”郑中光思量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这本官怕是帮不上殷州判的忙了,他挟持着本官上了马车,不止绑了本官的手,还蒙上了本官的眼,中途又将本官丢了出去,幸亏卜向林后来寻到了本官,才得以安全回到了驿站。”薛修国面带怒色。 殷广波体谅的点了点头,毕竟他还是郑中光的岳父,又是堂堂二品的巡抚,被郑中光这样挟持遗弃在郊外,也难怪他生气。 可是眼下,薛修国是要去郑府接薛乐莺回皖州。 按理说,薛乐莺如今还属于罪臣家属,理当扣押在此,等着皇上的旨意才是。 是以,殷广波虽然对薛修国深表同情,但还是出言问了一句:“殿下对薛大人还是厚爱,居然允了大人带令爱回皖州。” “那是因为昨日里中光连本官都敢挟持,谁知道他还会不会丧心病狂去对莺儿做些什么。所以才会恳请殿下,让本官先行带着莺儿回皖州。”薛修国闻言面色有些凝固,语气也带了丝不快。 殷广波此言颇有些提醒他,这是于礼不合。 薛修国看了他一眼,要不是他跟着萧梓穆,凭他也配跟自己说上这么多话? “薛大人顾虑的是。”殷广波感受到了薛修国不悦的眼神,尴笑了一声。 薛修国却是嗤了一声,不在理他。 两人之后的一路沉默无言,到了郑府门口,芦忠富早就候在了那里。 见他们来了,给二人行了一礼。 殷广波知道芦忠富是薛修国留下来的老人了,知道他们大概还有些私话要说,便对着薛修国行了一礼,道了一声:“下官这就去将薛小姐带出来。” 薛修国的脸色,略微比刚才路上的时候温了两分,对着他点了点头。 殷广波便退了下去,亲自去后院接了薛乐莺出来。 薛乐莺见了薛修国后,眼眶便红了起来,对着他唤道:“父亲……” 薛修国颔首后示意薛乐莺来到自己身边,对着殷广波客套了一声:“有劳殷州判了,本官这便带着莺儿先行离开。” 殷广波对他行了一礼,想了想后还是对他说了句废话:“薛大人慢走,若是还能遇到郑大人,还望劝他早点归案寻个从轻发落。” 薛修国似笑非笑的撇了眼殷广波,又对着他身旁的芦忠富点了点头。 芦忠富对着薛修国行了一礼道了声:“大人慢走,郑府奴才会好好守着的。” 薛修国这才转身,牵了薛乐莺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殷广波看了眼还维持着行礼姿势的芦忠富,如今这郑府也不过是间空壳子,还有什么好守的。 他转头看了眼如今满是官兵包围的郑府,叹了口气。 如今差也办完了,殷广波打道回府,还想着要去问一问殿下昨夜去了哪里。 等他赶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萧梓穆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在等着他。 殷广波吃了一惊,对着萧梓穆问道:“殿下,你这是?” 萧梓穆温润一笑,对着他说道:“就等着你回来跟你辞行,我要回京了。” “殿下,如今这郑大人还畏罪在逃,你这个时候回京啊?”殷广波不解,他本以为怎么也得抓到人了才好回京交差吧。 “谁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呢,这茫茫人海,他小隐于市大隐于山,一日抓不到他,难不成我还不回京城。”萧梓穆说的随意。 “不是,下官不是那个意思。”殷广波急忙辩解了一句,看了眼萧梓穆的脸色,见他也未曾生气,这才对着他接着说道:“可这郑大人如今怎么办?” 萧梓穆又不让他下海捕文书,那这郑中光如殿下所说,隐在人潮中也难找啊。 “等我回京之后,禀明了父皇再行定夺吧。”萧梓穆拍了拍殷广波的肩旁,便往屋外走去。 “殿下,殿下。”殷广波见着萧梓穆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妥,可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妥。 脱口而出,对着他唤了两声。 萧梓穆却是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脚步也未曾停留。 “辛涯,辛涯。”殷广波只好对着身后的辛涯唤了两声。 辛涯倒是回了回头,对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嗐,殿下,要不好歹用完饭再上路啊……”殷广波思量了再三,一边跟了上去一边说道。 萧梓穆却是上了马车,开了车窗对他吩咐了一句:“回吧。” 辛涯驾着马车,马鞭一挥,尘土飞扬,徒留殷广波在风中咳了两声。 最后抓了抓后脑勺,对着身旁的乐来问了一句:“殿下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更天。”乐来对着他回禀了一声。 “薛大人早上什么时候来的?”殷广波又问了一句。 “刚好辰时。”乐来回完了话,殷广波便对着他挥了挥手。 殷广波叹了口气,一边往府衙方向而去,一边心中想着,这殿下也没睡多久啊,怎么就突然这么急着回京呢。 待他回了府衙,萧梓穆回京的消息都已经传开了。 可即便萧梓穆走了,府衙官员对他亦是毕恭毕敬。 如今,他虽然只是一个古皖的州判。 诸人却显然都是以他马首是瞻。 虽然知道无用,殷广波还是派了官差继续去搜寻郑中光。 他自己则是将郑中光这件案子从头到尾整理了一遍,书写成了奏折,方便到时候皇上询问的时候上呈。 他折中对萧梓穆颇多辩解之词,这才突然惊觉,如今郑中光潜逃了,不会对殿下有什么影响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失踪 自从殷广波想明白了其中厉害关系,担心萧梓穆被郑中光牵连之后,搜捕的便是更加积极。 可是结果,当然还是一无所获。 如今郑中光已经叛逃了三天,还是下落未明。 殷广波正是焦头烂额束手无策之际,衙外传来衙役的通禀。 “殷州判,外面有一人自称是赵兴文将军,前来寻找七殿下。”衙役对着殷广波禀报。 殷广波愣了一下,萧梓穆都走了两天了,这会儿怎么来了一个赵将军,他心中虽是疑惑,却还是让衙役赶紧带人进来。 片刻后,赵兴文带着苏浅安进了府衙。 殷广波见着两人都是魁梧健硕,可苏浅安他还是认识的,实在是他辨识度太高,本就身高八尺,比旁人都要略高一些,在京中的时候偶尔见着他和秉文一起,自然就记住了。 是以,殷广波直接对着一身肃杀之气的赵兴文问了一声:“赵将军?” 殷广波虽然久闻赵家军英勇无敌,可是赵家的将军他却是一个也没见过,此时来了一位,不免有些好奇的盯着他看。 赵兴文颔首示意后对着他问道:“七殿下呢?” “七殿下两天前就回京了啊。”殷广波对着他恭敬的回禀。 “回去了?不可能啊,路上我们也没见着啊。”赵兴文皱着眉头面带疑色。 这古皖通往京城只有一条官道可行,若是萧梓穆走了两天,他们必然会撞见才是。 殷广波闻言也是惊了一脸,他跟着萧梓穆两人自京城而来,自然知道通往京城的官道,只有这一条。 要去到芜州之后才会有别的分叉路口,可是两日的时间还是到不了芜州的。 “二位会不会与殿下错过了而不自知。”殷广波对着两人望了一眼,揣测的问了一句。 “不会。”赵兴文面色凝重的肯定了一句。 他和苏浅安皆是一路快马加鞭而来,并没有乘坐马车。 所以,根本不可能会错过萧梓穆。 “这,总不会出事了吧?”殷广波见赵兴文肃着一张脸,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你快派人四处去打探一番。”赵兴文沉声吩咐。 “是是,应该是无碍的。殿下身边有辛涯,还有四位皇上派的隐卫暗中保护,赵将军先别忧心。”殷广波先是吩咐了官差一声,随即又对着赵兴文安抚了起来。 还有句话他没说,殿下应该是不在这附近的。 这几天,他每日都会派人去搜寻郑中光。 若是有人见着了萧梓穆的身影,定然会回来禀报。 可是,他看着赵兴文那张黑沉的脸,也没敢驳了他的意思,还是依然吩咐了下去,让人四散去寻。 他安抚赵兴文的那句话,即是宽慰他,也是宽慰自己。 有隐卫在,还能出什么事啊? 可毕竟萧梓穆现在可能是失踪了,他心中也是焦虑不安。 “我们也出去寻找一番,若是有了消息,殷州判派人来通知我们一声。”赵兴文对着殷广波交代了一句,转身便带着苏浅安朝门外走去。 殷广波礼还没来得及行,话还没说出口,两人的背影都已经快看不见了。 殷广波叹了口气,扶额头疼。 嘴里念叨着:“殿下啊,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啊……” 而赵兴文带着苏浅安出了门后,便一路向着去往京城的城外走着。 “殿下身边肯定会有夏初安排的人,你能不能联络的到?”赵兴文对着苏浅安问道。 苏浅安却是摇了摇头,对着他回了一句:“刚才殷州判说了殿下身边只有辛涯,还有四位是皇上派的隐卫。若是少爷安排了人,应当也是暗卫。暗卫之间都是有特殊的联络方式,这个我不知道。若是秉文在的话,还可以联络一下。” “若是殿下真出了事,眼下给秉文去信让他再问也来不及了,我们等会分开找找,你可曾见过殿下的样貌?”赵兴文闻言面上忧虑之色更浓。 虽然去往京城只有一条路,但是去往别的地方还是有分叉路的。 他怕苏浅安不知道萧梓穆长相,这才问了一声。 “见过的。”苏浅安对着赵兴文点了点头,元宵灯市那夜他曾尾随着少爷见过萧梓穆。 “那就好,我们便在这分开找吧,若是有了消息便互相通传。”赵兴文对着苏浅安吩咐。 苏浅安应了声‘是’,打马朝着一条山路走去。 赵兴文一扬马鞭,朝着另一条通路走去。 他越骑越远,却还是毫无踪迹,心中不由后悔应该早点来才是。 他当时收到夏初的信之后,想着过两天便是文淑的及笄礼,这才耽误了三天的时间。 夜色渐渐黑了下来,赵兴文的心越来越凉。 他看了看苏浅安那边的方向,也没有任何信号传来。 便勒马往回而去,打算先行去府衙看看殷广波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待赵兴文披星戴月的赶回府衙之后,殷广波也未曾回宅院,候在府衙大堂急的来回踱步。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心中一沉。 殷广波白天的时候还没那么担心,可是天色暗了下来之后,再加上赵兴文和苏浅安还没回来,他便越来越担心,胡思乱想起来。 越是胡思乱想,越是觉得萧梓穆那天走的突然。 “给赵将军先上盏茶。”殷广波他那副疲倦的模样,想来今日也是刚赶到古皖,紧接着又出去寻人到现在,便又对着准备去沏茶的小厮补了一句:“在端点吃食上来吧。” 赵兴文也没矫情,他此时确实又累又饿,还是得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才好接着去搜寻萧梓穆的下落。 眼下,虽然苏浅安还没回来。 但是,估计他也是没有找到。 否则,早该给他发了信号才是。 殷广波和赵兴文此时的心情都比较低落,殷广波除了刚才吩咐了小厮之后也未曾再开口说话。 待食物上来了之后,赵兴文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吃完了还打算接着去找一找。 是以,他也没工夫跟殷广波寒暄。 就在他风卷残云的时候,听闻后面有人来的脚步之声。 他抬头便看见殷广波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指着门外。 赵兴文转身看去,这才发现。 原来是苏浅安,浑身是血的走了进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碰巧救到 殷广波哪曾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指着苏浅安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怎么回事?”赵兴文的嘴里还塞了饭菜,口齿还不太清晰。 “不是我的血,回去再说。”苏浅安先是对着赵兴文回了一句,接着对殷广波说道:“殷州判,你先给我找件衣服换一下。” 殷广波慌忙点了点头,刚准备唤小厮上来,被苏浅安制止。 “别叫人,你去找件衣服带我去没人的房间换了。”苏浅安拦住殷广波,对着他吩咐了一句。 殷广波点了点头,随即带着苏浅安往后院走去。 此时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好歹是个七品的州判,被一个随侍颐指气使,竟然也没觉得突兀。 而赵兴文此时才将自己嘴里的饭菜给咽了下去,见苏浅安换衣服去了,便索性接着将剩下的那点赶紧扒拉了两口。 没一会殷广波便带着苏浅安出来了,苏浅安身上那套衣服显然太小。 那也是没办法,殷广波已经挑了最大的一套拿给他了。 无奈苏浅安的身高本就异于常人,穿在身上不过才七分的长短。 要不是眼下情况不太乐观,赵兴文都想笑出声来。 “走吧。”苏浅安说完便朝门口走去。 赵兴文跟殷广波立刻尾随了上去。 “去哪儿啊?”两人出了门口,同时对着苏浅安问道。 苏浅安翻身上马,对着殷广波说道:“去你的宅院。” 殷广波“啊”了一声,见着苏浅安对他伸手,便也没再多问,搭上他的手上了马,跟他共乘一匹。 赵兴文也不废话,尾随着他策马加鞭。 没一会儿,三人便疾驰到了殷广波的宅院。 他们下了马之后,苏浅安对着殷广波吩咐:“进去后,我们去殿下之前住的那间屋子,你吩咐下人不要打扰。” 殷广波频频点头,先行独自进去,对着乐来吩咐了一声,让他将所有的下人,都带回北院歇息。 这才领着他们入了宅院,带着二人向之前萧梓穆住的房间走去。 到了房间门口,殷广波看了两人一眼,对着他们说了一句:“这里就是殿下之前住的屋子了。” 苏浅安对着殷广波行了一礼道:“殷州判今日也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殷广波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可见他一副有话要和苏浅安单独说的模样,只好揖了一礼后转身往自己的房中走去。 “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赵兴文见殷广波走得远了,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进去就知道了。”苏浅安推门而入,赵兴文赶紧跟了进去。 苏浅安拿火折将桌上的烛台点亮之后,赵兴文这才发现床上躺了一个受伤的男子。 赵兴文看看那男子,又看了看苏浅安,一脸的探究神色。 “他是少爷安排在殿下身边的暗卫。”苏浅安对着他解释了一句。 “你找到了暗卫为什么不给我发信号弹?”赵兴文瞪了他一眼。 “我是准备发的,他不让我发,怕惊扰了军队。”苏浅安面色凛然。 “军队?什么军队?”赵兴文唬了一大跳。 “你听他跟你说吧。”苏浅安对着赵兴文回了一句,又转身对着边兆说道:“这位就是赵兴文将军,你对他说下事情原委吧。” 苏浅安找了个凳子落了坐,从怀里掏出刚才从府衙大堂内顺的两张饼,开始嚼了起来。 他也是饿到现在,粒米未进,眼冒金星了都。 苏浅安跟赵兴文分道扬镳后,自那蜿蜒的山路一直向前疾驰。 正好遇到了浑身浴血的边兆自山下而来。 苏浅安见着他身受重伤,摇摇欲坠,便下马上前探视。 虽然苏浅安不认识他,但是边兆以前在侯府是见过苏浅安的,好在边兆认出了他,一把抓着他道:“苏浅安,七殿下被围了。” 苏浅安本来只是心生侠义,路见他受伤,准备帮他上点药,就接着去寻萧梓穆。 此时,突然被他叫出了名字,大吃了一惊,接着听到他后面的话,脸色都变了。 他拿出信号弹就准备发给赵兴文,却被边兆颤巍巍的拦了下来。 “山脚下全是军队,不能放。”边兆艰难的伸手将他制止。 苏浅安闻言只能重新将信号弹揣于怀中,将边兆扶上了马,然后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圈着他驾马往城中跑去。 起初苏浅安衣袍上粘的那些血渍,就是这么沾染上的。 他看了看身前的边兆伤势颇重,便对着他说:“我先带你去城里找个大夫。” “别,那样容易被人发现,我们去殷州判的宅院,去之前殿下住的那个房间安顿。”边兆虚弱的交代。 苏浅安只好依了他,悄无声息的背着他入了殷广波的宅院,由着边兆指路,来到了萧梓穆之前住的房间内。 苏浅安先替他处理了伤口,还好那些伤药都是夏初留给他以备不时之需的,他一股脑的全给他用上了。 还别说,边兆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 苏浅安心中稍安,边兆对着他道:“你去府衙找殷州判回来,别让人注意了。” “少爷的表哥赵兴文将军跟着我一起来了,是少爷嘱咐赵将军来这古皖城的,我还是带他来见你吧。”苏浅安想了想对着边兆回道。 边兆闻言点了点头,对着他嘱咐了一声:“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 苏浅安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 他想了想,赵兴文此时没有寻到人,应该也是回府衙了,便直接奔着府衙而去。 因为边兆再三嘱咐他不要让人发现了,而他此刻又浑身是血,所以只好翻墙上瓦,入了大堂的顶上。 他上去了之后,正好见着赵兴文和殷广波两人默默无言,坐在大堂之内。 苏浅安刚想下去,便见着小厮端了饭菜上来。 他饥肠辘辘的咽了口唾液,等着小厮上了饭菜撤了下去走的远了,这才从堂上落了下来,从门口走了进去。 然后被殷广波看到,一脸惊吓的指着他吱吱唔唔说不出半句话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遇伏 边兆撑起了身子,见着赵兴文满脸的紧张不安,对着他先行安抚了一句:“殿下目前还安然无恙,赵将军先别急。” 赵兴文心中稍定,踱步走到床边,帮着边兆垫了个软枕,让他靠的舒适一些,这才对着他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离开古皖的那日早上,我尾随着殿下走在回京的路上,途中却见着殿下从一家农户里接了一个人上了马车。”边兆说到这里停了一停。 赵兴文此时出口问了一句:“接的是谁?” “正是这几日消失的郑中光。”边兆原以为他说完之后,苏浅安和赵兴文会大吃一惊,结果两人只是相视一眼,互相表达了一下都不知此人是谁的目光。 边兆见着他们的模样,反而带着诧异的神色对着二人问了一句:“殿下来了古皖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们都不知道吗?” 苏浅安和赵兴文一起摇了摇头,赵兴文对着边兆问道:“我们应该知道什么?” “那少爷让你们来干嘛呀?”边兆满脸的不解。 他本以为少爷神机妙算,知道殿下会遇到伏击,这才派了赵将军过来。 谁知道看他们的样子,竟是丝毫都不知情的。 “夏初让我来接殿下回京,说是到了古皖还有位故人,可以让殿下安排着相见。”赵兴文皱着眉头,正因为信里说的并不紧急。 是以,他才在京中过了霍文淑的及笄礼,方才动身赶来。 哪里知道,到了古皖如今的局面会是这样。 “那我还是跟你们从头说起吧。”边兆见两人真的是一无所知,便从萧梓穆来了古皖之后开始说起。 等他好不容易说完了始末经过,赵兴文这才反应了过来,吃惊的对着他问道:“那郑中光不是潜逃了吗?怎么会被殿下接到了马车之中?” “我当时也不知道,看清他的脸时跟你们一样心中疑虑。但我只是个暗卫,少爷交给我的任务只是负责传信,殿下也是吩咐我如非他的传唤,不用现身,我只能继续尾随着他们上路。”边兆说完顿了一顿。 许是刚刚一口气交代了太多古皖的事情,有些气息不稳。 苏浅安见状倒了杯水,递给他润了润嗓子。 边兆接过茶杯,饮完之后方才接着说道:“我尾随着殿下他们翻过了那座山时,天色已晚,马车在官道边停了下来。我感觉到了四周隐了极其浓烈的杀意,心中一紧之时,便听见一声号令,埋伏在草丛里的人瞬间都冲了出来,乌泱泱的一片,约莫有万余人。” “这万余人都是军人?”赵兴文面色凝重。 依着边兆所言,这些人都是一早就预谋好了的,否则刺杀殿下哪里用得着万余人? 怕是早就知道殿下的身边有皇上的隐卫在暗中保护。 才会出动了这么多人,务求一击必中。 可若这万余人都是军人的话,应该都会记录在册,调动人手也该能查出来才是。 “虽然穿的都是一身适合隐于草色之中的绿衣,也未曾佩戴任何有身份标识的物件,但是观其训练有素的动作,和严谨执行命令的态度,显然都是经验老道的军人。”边兆对着赵兴文点了点头。 以他的判断,不可能是莽夫。 赵兴文听了他的话,眉头却是深深的皱了起来。 不知道是哪支军队,查起来便颇为棘手,不过总归应该是这皖州里的军队。 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行救出殿下,在慢慢调查。 “你们是如何脱险的?殿下如今身在何处?”赵兴文面露不解之色。 若是只有殿下一辆马车,还带着郑中光那个累赘。 即便身边有辛涯和四个隐卫,再加上边定。 他们要应付这万余人的军队,怕是也很难脱困。 “我当时也顾不得殿下的命令,虽未得他传唤,见着那时危机,便主动现了身。那三个隐卫也是与我一同落了下来,围在殿下的四周。” “三个隐卫?皇上不是派了四个嘛?”赵兴文听了边兆的话,诧异的问道。 “是三个,还有一个被殿下指派了任务,并不在身边。”边兆解释了一句,又接着说:“殿下见我们纷纷现了身,便命令辛涯去护着郑中光。 自己和我们一起对着那万余人厮杀。 我们想要撕开一个豁口出去,却怎么也撕不开。 对方的人数太多了,刚刚杀出的一条血路便被填了上来。 就在精疲力竭之时,山脚那边传来了人马之声,还有大批的火把攒动。 为首的人大声唤着‘殿下’,我跃到空中,就着火把的光,这才看清了为首人的脸,居然是丘保华。” 赵兴文听着丘保华的名字觉得耳熟,又想不来是谁。 边兆见着他思索的模样出言提醒道:“就是刚才跟你说的,殿下在府衙牢里放出来的三人之一。” 赵兴文恍然大悟道了一句:“原来是他,他来救的你们?” 边兆点了点头接着叙述:“我见着是他,便从空中落了下来,对着殿下说外面是丘保华带着那群山匪朝我们这边而来。 殿下便吩咐我们往他们西南方向猛攻,和丘保华里应外合撕出了一条缺口,我们和丘保华汇合到了一起,可他们也才不足一千人。 刚才是打了那些军兵们一个措手不及,才让我们杀出一条血路。 若是硬拼肯定还是敌不过的。 丘保华带着我们且战且退,一路往山上而去。 他们本就是山匪,熟悉山路,带着我们窜来穿去。 时不时还停留片刻,在身后布直了一些陷阱。 一时间,便将那些军兵们拉开了一些身位。 可是仍有约莫二十余位高手紧追其后。 那些人对我们视若无睹,招招致命皆是朝着殿下而去。 我和那三位隐卫招架那么多人,渐渐体力有些不支。 爬到半山腰处的时候,被其中一人埋伏,暗中射出了一只冷箭。 当时我们分身乏术,只能齐齐唤了一声‘殿下小心’,可人却是都处在过不去的位置。” 赵兴文听到此处拍桌而立,紧张的问了一句。 “殿下中箭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中箭 赵兴文本来听着边兆描述那个山匪,居然还会布置陷阱。 心中对他颇为欣赏,却陡然听到后面萧梓穆中箭,吓的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当时我们都过不去,可是郑中光却扑了过去,替殿下挡了那致命的一箭。”边兆说到此处,回想起了那会惊心动魄的画面。 他当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后来见殿下无事才松了口气。 随即提剑朝着拉弓之人袭去,他一边打斗之于,一边用余光看向了萧梓穆那边,只见到郑中光后背鲜血喷涌而出。 萧梓穆的面色变的悲恸万分,他大声唤着郑中光的名字,而郑中光却渐渐在他的怀里失了意识。 他拍打着郑中光的脸,让他千万别睡,别睡着。 可是郑中光睁不住眼了,他半眯着一条缝,手缓缓的向上抬着。 萧梓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对他说着:“表哥,我还没有替你的莲花图署名呢。你还有双亲要自己照顾,你不能有事。” 郑中光艰难的牵着一抹笑,对着他嘶哑的唤了声:“殿下……”眼睛便彻底的闭了起来。 萧梓穆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了怀中郑中光的脸上。 他突然想起了夏初临走前,曾给过他一颗丹药,告诉他若非生命垂危,不可妄食。 他看了看闭上眼的郑中光,慌忙腾出手来向怀中摸去。 掏出了贴身收的那一个锦囊,伸手拿出那粒丹药,塞进郑中光的口中。 可是他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辛涯,辛涯快想办法让他吃下去。”萧梓穆回头对着辛涯唤道。 辛涯抽身来到两人的身边,捏住郑中光的下颚,又对着他脖颈处横劈了一掌,只见郑中光喉结滚动,终于是吞了下去。 “殿下,来不及伤心了,我们先退到山上再说。”辛涯拉着萧梓穆起身。 见他仍然抱着郑中光不撒手,只能改拉起郑中光,提着他的双手拉到背上。 萧梓穆这才起了身,在他旁边扶着郑中光,所有人向山顶撤去。 丘保华在半山处撤下了巨石,拖延住了大批的军队后赶过来支援,见着那二十余人正对着他们缠斗,随即伸手对着他们撒下了白色粉末,喊了句‘撤’。 “这样看来,这个郑中光虽然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畏罪潜逃,可到底还是在危急时刻念及了血脉亲情,还算有点良心,他可有事?”赵兴文听闻萧梓穆无事,心中稍定。 见着边兆陷入了沉思,也随之感慨了一句。 边兆被他的话,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摇了摇头道:“殿下喂他吃了一颗丹药,此时仍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你们撤到了山顶,一直被他们在山下围堵?”赵兴文听到此处,心中已知大概的情况。 边定点了点头,对着他回道:“是,山中倒是吃穿不愁。那些人想要攻上来绝非易事。 可是殿下担忧郑中光,见他长期昏迷也不是办法,想要带他回京找太医诊治。 我请命下山去寻殷广波解困,那三名隐卫便助我突围。 我虽然一路厮杀下了山,却也是身受重伤,恰好碰见了苏浅安。 后面的事,你们也就都知道了。” 赵兴文听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他安抚道:“你先躺下好好休息,既然殿下目前暂时无恙,明日我便先去查一查,究竟是哪个地方敢私调军队,狙杀当今皇子。再去调遣古皖的官兵前去营救殿下。你就别再担心了,安心养伤才是。” 赵兴文说完又对着苏浅安吩咐:“你就留在这房中照顾他吧,我去寻间别的房间休息,眼下时间太晚了,明早再去通知殷广波。” 苏浅安点了点头,起身准备送他。 赵兴文做了个留步的手势,便开门独自出去了。 边兆看了眼高大的苏浅安,心有余悸的感慨:“还好在山下遇到了你。” 苏浅安点了点头,大为赞同。 还好分道扬镳之时,赵兴文让他走了这边的山路。 否则,若是换成了赵兴文走这边。 即便两人遇到了,也是互不认识。 “还好我时不时跟少爷诉苦抱怨,将我丢在京中无所事事太久,此次赵将军才会带着我一起出来,否则你可就遇不上我了。”苏浅安对着他戏谑了一句。 虽然语气说的轻松,可是他刚刚听完了事情原委,心中也是着实替他们捏了把汗。 没想到萧梓穆古皖之行居然遇到了这么多事。 那夜萧梓穆送夏初回府,他恰好跟在少爷的身边,听见夏初提议萧梓穆一定要来古皖。 也不知道少爷究竟是图个什么,万一萧梓穆出了事,那可真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少爷待身边的人极好,我此前一直羡慕边定和边皓能被少爷选中,一个多月前我被侯爷通知分配去了七殿下身边,专门为他和少爷传信之时,还偷着乐了很久呢。”边兆眼下将事情都交代给了赵兴文,心中松了口气。 听了苏浅安对他的戏谑,不由带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苏浅安感慨了起来。 “你此番立了大功,好好养着等着领赏吧。”苏浅安点了点头,也是认同他的话。 “赏嘛自然也是好的,我只是常听边定提及,少爷是个很不一样的人,才想跟着他,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心高气傲的边定也为之折服。” 苏浅安听到边定的名字,脑中只能回想起在云栖院中被他暴揍的画面。 他尴笑着岔了个话题问道:“你有没有通知少爷,古皖这边发生的事?” “哪里来得及,我这不是刚刚下山就遇到了你们。”边兆苦笑一声,对着他无奈的回了一句。 苏浅安闻言,面色尴尬,点了点头,一边在房中寻找笔墨纸砚一边对着边兆说道:“你躺在床上多有不便,还是我来写,你来送出去吧。” 边兆应了声‘好’,便见着苏浅安已经麻利的从书架之上找到了笔墨,铺开了宣纸。 将今日到达古皖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详细记录了下来。 笔墨干了之后,装信入封。 边兆让苏浅安将窗户打开,对着窗外长哨了一声,一只夜鹰便落了下来。 苏浅安见状将书信卷了起来,插进夜鹰脚踝上的竹筒里,边兆又哨了一声,夜鹰闻声展翅高飞,瞬间便没入了夜色之中。 第二百二十八章 赌月银 苏浅安写的那封信,传到寒飒手中的那一日,正是五月十八。 五月十八,是个良辰吉日。 梁王下了一纸婚书,将大梁的嫡公主素冉公主,许配给了西域的摄政王月风挽为正妃。 一年后,待素冉公主及笄之日,便是摄政王携聘之礼,大婚之时。 这一日虽只是订婚,却仍是普天同庆,街市遍地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而萧慕白却是今天,唯一没有进宫凑热闹的那一位。 此时,华灯初上。 他还只身一人,坐在花廊旁的八角亭中品茗。 风铃发出‘叮叮、叮叮’悦耳的铃声。 萧慕白袭着一件水蓝色镶银边的袍子,宛若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 即使静静地坐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的感觉。 寒飒心中纳闷,萧慕白是什么时候开始也喜欢上了穿蓝衣的。 以前这蓝色,只见少爷日日穿着。 可是,自从他在营中扫了马粪回来之后。 少爷便是再也未曾穿过蓝衣了。 那段时间的萧慕白,甚至非常厌恶蓝色,连寒飒从军营里用的藏蓝色打包行囊,都莫名其妙的被他斥了一顿,换成了黑色。 吓得寒飒后面的一应物件,都杜绝了蓝色。 如今,萧慕白倒是自己用了起来。 这男人的心呐,真是海底捞啊…… 太难琢磨了。 “寒飒,我就说咱家公子是喜欢公主的,你看今日公主被赐婚,他在这里枯坐了一日。”旭镜眼看着小厮又换了一盏新茶,‘啧’了一声,对着寒飒感慨。 “胡说,公子哪里枯坐了一日,分明是在赏花。”寒飒白了他一眼,为萧慕白辩解。 “就这池子荷花,你能赏一天不带动的?”旭镜撇了撇嘴。 “你也不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若是公子真的倾心公主,能让王上将她许配给摄政王吗?”寒飒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说出了一句确实无法反驳的事实。 旭镜一时语塞,这话倒是真的。 “要不要打个赌?”寒飒眸子亮了一亮,对着旭镜耳语。 “赌什么?”旭镜看着寒飒笑的一脸狡黠。 虽然心中有些发虚,但也颇为好奇。 “我能立马让公子进宫。”寒飒一脸的高深莫测。 “啊呸,真拿自己当水仙花,装起蒜来了。”旭镜啐了他一口。 “不信是吧,咱就赌这月的月银如何?”寒飒挑眉看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赌就赌,你去,你现在就去让公子进宫去。”旭镜最近很是看不惯,他动不动就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将月银准备好。”寒飒嘴角咧开一抹得逞的笑。 双手负在身后,迈着四方步子,朝着亭中踱去。 旭镜看着他那嚣张的走路姿势,嗤了一声,对着他的背影小声唤了一句:“有本事你就这姿势走到公子面前去不带换的。” 寒飒的背影僵了一僵,他已经快走到萧慕白的身后了。 此时当然赶紧换了个谦卑的姿势,立在他的身后禀报:“公子,有少爷的信了。” 萧慕白‘嗯’了一声,头也未回的吩咐:“传膳吧。” 寒飒还维持着揖姿,先前听到萧慕白‘嗯’了一声,嘴角都咧开了花。 紧接着听到那句传膳,人就僵在那里,以为是不是自己听岔了。 他不确定的又询问了一遍:“公子是要现在传膳?” “怎么,是你耳朵不好使了,还是你最近胆肥了,都开始质疑起我说的话了?”萧慕白蹙眉,回头白了他一眼。 寒飒闻言唬了一跳,赶紧吩咐亭旁的小厮去传膳。 看着小厮渐行渐远的身影,隐约还能听见旭镜在旁轻笑了一声。 寒飒心中不甘,壮了壮这几日略肥的胆子,对着萧慕白试探着问了一句:“公子,用完膳需要属下给您备车进宫吗?” “不用了。”萧慕白眉目不动,语气也很平静。 寒飒只好应了声‘是’,垂头丧气的退了下去。 “你去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启程回渝城。”萧慕白看着他耷拉的脑袋,对着他的背影吩咐了一句。 “啊?那少爷呢?”寒飒此时也顾不上自己输了月银的沮丧心情,被萧慕白突然开口的吩咐给惊了一跳。 “你如今对他护的倒是紧。”萧慕白失笑了一声,看着他担忧的脸戏谑了一句。 “不是。”寒飒本能先辩解了一句,接着又上前几步,走到萧慕白的身边,对着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少爷毕竟是萧国的小侯爷,丢在梁国的王宫里可如何是好。” “谁说我要将他丢在梁国的王宫里了?”萧慕白挑眉看了寒飒一眼。 寒飒与他对视,嘴里嘟囔了一句:“不是您刚让我去准备准备,明早动身回去的嘛。” 萧慕白却是收回了目光,对着他回了一句:“不用担心,你家少爷今晚应该就回来了。” 寒飒闻言面色一喜,赶忙应了声:“那是公子家的少爷。” 他对着萧慕白告了声退,准备下去收拾。 难怪公子今晚不急着进宫,原来少爷今晚就回来了。 他欣喜之后,又看见了不远处扬着下巴,带着笑意看向他的旭镜,心中难免肉疼了自己的月银。 “寒飒。”萧慕白忽然出声唤了他一声。 寒飒才刚走下亭子的台阶,转身看向萧慕白。 原以为他还有什么吩咐,却见他面带着笑意的说了一句:“从下月开始,你的月银翻番。” 寒飒闻言大喜,行了个大礼谢了恩,转身喜滋滋的退了下去。 他心中想着,‘你家少爷’这四个字当真好使。 至于那什么素冉公主果然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呐。 旁边的旭镜看着他满面春风的往廊下走去,对着他的背影唤道:“你干啥呢,输不起要落跑啊?” 寒飒闻言,难得的未曾恼他,回头对他展颜一笑,大方的说道:“不就是一个月的月银嘛,等我收拾完东西就给你。” 寒飒说完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伸手对着旭镜指了一指,方才嗤笑了一声,又对着他道了一句。 “瞅你那点儿出息。” 第二百二十九章 私奔 旭镜被寒飒莫名其妙的嘲讽了一番,弄的原本兴高采烈的心情有些萎靡。 明明是他赢了打赌,怎么寒飒那厮满面春风,搞得好像输了的人是他一般。 他向着萧慕白看了一眼,府中的下人们,已经陆陆续续的将晚膳都上齐了。 萧慕白也已经拾筷开始吃着,看那面色倒是没有丝毫抑郁,反而胃口颇好。 还能见样的菜肴里,都夹了些许尝了尝味道。 旭镜也终于开始怀疑了自己的认知,看来公子确实不是对公主有情。 否则,怎么也该食不下咽才是。 然而,看似食欲不错的萧慕白。 不过是将那些盘中之物,都当作了讨厌的月风挽。 这才一口一口的,将他们悉数吞了下去。 虽然知道不过是做戏一场,但他心中委实还是堵得慌。 夏初早已与他约定好了,今日赐婚之后,晚上的宴席之中,她会寻个机会去套一套月风挽的话。 她答应过萧慕白,无论今夜有没有套出想要的消息,都会在酒宴结束之前,当着众人的面,向梁王请辞。 就以明年即将远嫁西域为名,自请去福水寺为父王母后祈福一年。 萧慕白倒是没有挂心其他的东西,唯一有些担忧的,就是怕夏初贪杯。 虽然他自己的酒量…… 唔,不咋地。 但是好在他有自知之明,在外从不饮酒。 夏初就不一样了,酒量是又差又爱喝。 委实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萧慕白抬头看了看夜空,时辰也差不多了。 这时候,或许已经套上话了吧…… 而实则,身处宫中酒宴上的夏初,此时还没有跟摄政王说上话。 萧慕白今日里悠哉悠哉的在亭中坐了整天,偷了浮生一日闲。 而她却是正儿八经的从早累到晚。 虽然只是订婚,但是章程还是一应俱全。 况且,自从那日段干观石突袭失败。 围猎之事自然也是作罢,胡王得知了三日后便是摄政王和素冉公主的订婚之日。 为表歉意,特意携了胡芝璟前来天禄城观礼。 至于胡宗铭,自然是得知了素冉公主即将订婚,有些郁郁寡欢。 再加上段干观石残留的八万多人马,总是需要有人留守驻阵。 他便自行请命,留了下来看守营地,也免得前来天禄城,见了心上人另许他人而伤情。 而胡芝璟的婚事,经由胡王和梁王的私下商议,也已经为她择好了良人,将她许配给了七王子梁绍轩。 待胡王他们返国之后,也会着手开始胡芝璟的大婚,梁绍轩也会携带着聘礼前去胡国迎亲。 虽然胡芝璟得知此事之后,大闹了一场,甚至跑去了萧慕白的帐内。 正好撞上了正在询问萧慕白,七王子人品如何的夏初。 寒飒和旭镜一脸尴尬的尾随了进来,倒不是他们拦不住胡芝璟。 只是他们实在不好伸手,胡芝璟一口一个‘非礼’,弄的两人面色臊的通红。 “你们两下去吧。”萧慕白对着他们吩咐了一句。 两人如释重负,慌忙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你怎么在这?”胡芝璟对着夏初狐疑的看了一眼。 夏初还未开口回答,紧接着胡芝璟又补了一句:“你在这刚好,我要和乔公子私奔,你帮我想想办法。” 胡芝璟走到夏初的身边,扯着她的衣袖,不敢抬头看萧慕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瞥向他。 夏初看向娇羞欲滴的胡芝璟,额上的青筋跳了一跳,抬头眼神玩味的看向了萧慕白,唇角牵出了一抹讥笑。 萧慕白耸了耸肩,一脸的无奈之色。 夏初眼神示意的对着他扬首用下巴指了指,还在摆着她袖子的胡芝璟,让他赶紧解决。 萧慕白捏了捏眉心,只好对着胡芝璟开口道了一句:“芝璟公主,在下不是跟你说过,已经有心上人了。” 萧慕白说到‘心上人’三个字,目光便是潋着深情,向夏初看去。 夏初面色一尬,随即也捏了捏眉心。 胡芝璟却是兀然抬头看向萧慕白问道:“我比不上她吗?” 萧慕白肃了肃面容,语言颇为认真的回道:“公主很好,在下的心上人没有公主可爱,热情,奔放……” 随着胡芝璟展颜的笑脸,夏初的面色却是黑了一黑,手中的拳头都攥了起来。 萧慕白却是迎向夏初略带薄怒的目光,嘴角牵起一抹温柔的笑。 直视着她的眼神,语带沉醉的温声说着:“可是,她的眼里有星辰和大海,里面揉碎了所有的星河,胜过我看过的所有春花秋月。” 胡芝璟即便再傻,看见此时萧慕白的一双情意绵绵的凤目越过了她,一眨不眨的看向了夏初,也知道了他所倾慕之人,居然真的如梁绍光所言,是她身边的素冉公主。 夏初双颊‘唰’的升起两抹桃红,虽然心中泛起丝丝甜蜜,可是也未曾想到,她让萧慕白解决胡芝璟。 而萧慕白居然用了如此直接的方式,丝毫不顾及会不会伤了少女的心。 夏初有些难言的看向胡芝璟,却见她一副不可置信的面色,来回打量着他们二人。 最后胡芝璟指着夏初对着萧慕白问道:“你可知道她三日后即将指婚给摄政王,你的一颗真心,注定只是徒劳一场。” 萧慕白却是丝毫不以为意,也未曾看向胡芝璟,依旧潋着春水看向夏初,薄唇轻启一字一句的说道:“即使徒劳,也要让这徒劳发生。” 胡芝璟被萧慕白的话彻底镇住。 她羡慕的看了一眼夏初,潸然泪下。 夏初心中不忍,伸手试去她脸上盈出的热泪,又将她拉入怀中安抚,轻拍她的背部对她说:“我刚刚就是在问他,七王子人品如何,若是不好咱就不嫁。” 萧慕白看见夏初轻轻撇来一抹责怪之意,叹了口气,还是对着胡芝璟说道:“公主,在下可以肆意而为,你却不能。你肩负的是两国联姻,七王子无论样貌品性,已是我为你挑的最为合适的人选。” 胡芝璟在夏初的怀里抽泣了片刻,两人都以为她一时难以接受。 谁知她突然抬头,抹干了眼中的泪水,对着他们二人说了一句。 “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我来帮你们私奔吧。” 第二百三十章 托付 胡芝璟的话刚一说完,这回轮到夏初和萧慕白吃了一惊,瞠目结舌的看着她那张泪脸未干的娇颜。 胡芝璟却是扬着下巴对着两人自傲道:“我们胡国的儿女都是真性情,拿得起放得下,我喜欢你,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也喜欢她,所以我愿意成全你们。” 夏初闻言失笑出声,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宛若当初揉着萧慕红那般宠溺。 “喂,我可是听梁王说了,你今年方才十四,还未及笄呢。本公主都十六了,你该叫我声姐姐才是。”胡芝璟对于夏初宛若长辈的举动颇为不满,皱着眉头对她义正言辞。 “璟儿,你身负使命,我又何尝不是呢。”夏初欣赏她的洒脱,此刻倒是真心拿她当作妹妹看待。 “我是自己请命,为了两国邦交来这梁国和亲的。你又不是自愿的,梁国又不是只有你一位公主,何必非要自己揽这个大义。”胡芝璟撇了撇嘴不屑一顾。 她是胡王最疼爱的公主,是草原上的明珠。 胡王本不欲让她出使和亲,可是她的姐妹都不愿远离故土。 是她自己不愿意看着父王伤神,才主动请缨的。 若是能以她一人的终生,换取这大梁与胡国的永修好合。 她愿意。 只是,当她来到梁国之后对萧慕白一见钟情,这原本的一腔为国之心,被情窦初开的儿女之情掩盖,她才兴起了私奔的念头。 如今被萧慕白拒绝,那个天之骄女胡芝璟自然重新背负了使命。 如若不是嫁给萧慕白,嫁给谁对她而言,无甚区别。 可是夏初就不一样了,所以她才想要帮他们一把。 胡芝璟看着今夜的订婚宴席,不仅豪华而且奢靡至极。 怕是日后即便是自己来到梁国大婚,也没有今日这般盛大的场景。 毕竟,如今天下五国。 有三国的君王,都在此殿之中。 此时,梁王右下方,位列第三个桌子的七王子梁绍轩,对着她抬了抬酒杯。 胡芝璟只好也拾起了酒杯,掩面一饮而尽。 过了今夜,明日她也要与胡王一并返回了。 她放下酒杯看向了夏初的方向,见她端坐在王后下方的第一张桌子,举止稳重端庄,还真是似模似样颇有威仪。 胡芝璟不着痕迹的起身,向着她身边走去。 夏初见她走了过来,吩咐米姣在她身边加了个座儿。 胡芝璟过来之后倒是直接坐了下来,看了一眼远方的月风挽问道:“你该不会是喜欢摄政王,那夜才拒了我的提议吧。” 夏初随之也看了月风挽一眼,他今日袭了一身大红的衣袍,更显妖冶明艳,俊美的不似这凡间的俗人。 她看了一眼胡芝璟,见她神色如常,不由好奇的问道:“你好像对于摄政王的美色,豪不心动啊。” 即便是见惯了美男子的夏初,在第一次初遇月风挽的时候也是不由的呼吸一滞。 反观胡芝璟,倒是镇定自若的多。 “那是因为,本公主已经有心上人了啊。”胡芝璟转头看向夏初,对着她眨巴了两下眼睛。 夏初失笑,会意的点了点头,示意明白她心中所想。 胡芝璟叹了口气,惋惜的说道:“我是真的不明白你心中作何打算,若是无意于摄政王,干嘛当初非要拒绝我的好意,若是他心仪之人是我,舍了一身荣华我也会与他浪迹天涯。” 夏初却是无意再与她纠缠这个话题,以免徒增她心中神伤。 再说这件事情,她本身就解释不清楚。 “璟儿,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二人比试,你曾经输给我一件事情?”夏初岔了个话题,提起了当初东郊骑射的赌约。 “以我们现在的交情,你何必跟我提那赌约恶心我,有什么事儿直接明说就是。”胡芝璟佯怒。 “明日我会入住福水寺为父王母后祈福,为期一年直至摄政王前来迎娶。”夏初话还未说完,便听见胡芝璟哀嚎一声。 夏初不明所以,探寻的看向她。 只听胡芝璟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对着她道:“你怎么要去寺里住啊?我原本想着,嫁过来好歹还有你能陪我说说话,闲来无事我们还可以去野猎一番,你这么走了我可不就真的孤身一人在这大梁了啊。” 夏初松了口气,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不由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净瞎说,你嫁过来之后不是还有七王子嘛,你们夫妻一体自当琴瑟和鸣,如今你心里还可以有着乔公子,真嫁了过来之后,就不能再存着这点念想了。” “怎么,醋了不是?”胡芝璟戏谑一声。 “醋你个鬼。”夏初在她头上开了个暴栗。 胡芝璟吃痛,皱着眉瞪着夏初。 却见夏初失笑一声对着她道:“快看七王子,那眼神心疼的都快滴出水了。” 胡芝璟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也看了过去,正好对上了梁绍轩焦急的眼神,看来是刚刚夏初敲她额头的那一幕,正好被梁绍轩看到。 梁绍轩嗔怪的盯着夏初,夏初笑着对他举起双手示意错了错了。 梁绍轩这才移开了目光又看向了胡芝璟。 “看来是落花无意,流水有情呀,芝璟不若给他个机会,取代了乔公子在你心里的位置。”夏初倒不是因为她心中惦记的是萧慕白才这么劝慰。 换了旁人,她也会希望胡芝璟能一心一意,与梁绍轩携手共度余生。 毕竟,她终将嫁给他。 若是心底还有所留念,对她自己不好,对梁绍轩也略显不公。 何况,梁绍轩既然是萧慕白挑出来的人。 她自然是极为放心的,眼下见着梁绍轩对她也有情意,更是推波助澜了一番。 “就你嘴贫,刚才不是说到赌约一事?”胡芝璟瞪了她一眼,被她戏谑的面带绯红。 夏初这才想起来正事,刚才被她这么一打岔,都给忘了原本要交代的事了。 她看了一眼梁王身旁的王后,压低了声音附到胡芝璟的耳边,轻声交代了一句。 “我要你答应我,待你嫁过来之后,替我照看好王后娘娘。” 第二百三十一章 岂可辜负 胡芝璟先是被她严肃的面容弄的心神一凛,接着又被她的话给惊了一惊。 “素冉,你没说反吧?不是应该让王后娘娘对我多加照拂才是吗?”胡芝璟唬了一跳。 她是胡国的公主,只身一人嫁到这大梁,怎么反而让她看顾起王后来了。 “欸,一时半会我也解释不清楚。总之王后娘娘性子太过温柔,容易让人欺负了去,你正好性子刁蛮……” “素冉!”胡芝璟一拍桌子,怒视着夏初。 夏初这才惊觉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咳’欠妥。 安抚着拉过她的手接着道:“不是,我意思你性子坚强,果敢,肆无忌惮。正好弥补了王后娘娘的柔软。” 胡芝璟闻言面色稍霁,她方才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也引得王后朝她看来。 夏初对着王后点头示意。 今日赴宴之前,她早已经跟王后提过,说这位胡国的小公主虽然刁蛮任性,本心却是赤忱磊落。 待她走后,会让胡芝璟时常去玉安宫陪陪她。 王后知她是一片孝心,忧她走后自己会受了欺负。 又想起她明日即将离宫,眼眶便红了红。 夏初又安抚她会时常写信回来,这才让她强颜欢笑,抹了眼角的泪水。 王后此时见了夏初示意的目光,再看向胡芝璟时,便带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胡芝璟见状也赶忙笑了笑,对自己刚刚失手拍桌的行为,感到了一丝歉然。 “王后娘娘真是既年轻又貌美。”胡芝璟的目光还落在国色天香的王后姿容之上,由衷的感慨。 “不仅年轻貌美,人还极为善良,所以才托付于你,莫要让人欺负了她去。”夏初附和着她的话,同时又托付了起来。 “这件事我应允了。”胡芝璟对着夏初郑重承诺。 夏初点了点头,又唤了米姣过来,对着胡芝璟介绍:“这位是我的贴身宫女米姣,我走之后她会暂时留在王后的身边,待你嫁过来之后,王后会将她赏赐给你。若是真有什么事,也可以通过她传信于我。” “你不过就是去福水寺暂居,真有什么事,我还不能去找你啊?”胡芝璟狐疑的看她一眼,感觉她像托孤一般。 “你不能找我,也找不到我。所以我才会这般正式的托付于你。”夏初突然凛了神色,一脸的认真。 胡芝璟被她忽然肃穆之色弄的也为之正襟危坐了起来对着她道:“我知道了,我既然允了你就必然会做到。” 夏初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米姣退下后,又压低了声音对着胡芝璟指道:“看到王后身边那个宫女了么。” 胡芝璟随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个清秀的女子立在王后的身侧,随即对夏初点了点头。 “那是王后的贴身宫女名唤析芷,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可查了些时日,什么也没查到。你以后对这个人还是要多加提防。”夏初对着她叮嘱。 “这么麻烦干嘛,直接将她换了便是。”胡芝璟蹙眉不解。 夏初略微觉得头疼,胡芝璟这直率的性子,往后可怎么在这深宫里生存。 “换了她是不难,可不知道她哪里不对劲,别人还是会安插旁的人过来。重点是要知道她哪里不对,才好斩草除根。”夏初耐着性子指点。 “原来如此,言之有理,我会提防她的。”胡芝璟恍然大悟。 夏初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只锦囊递给胡芝璟。 胡芝璟面带疑色的接了过来,正要打开被夏初制止。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启,你的大婚我是参加不了,这只锦囊便是我送予你的贺礼。”夏初的手还拦在她要打开的双手之上,对着她正色而言。 “神神秘秘的,既是我的大婚贺礼,还不让我打开。”胡芝璟虽然口中不满的碎碎念着,手却还是乖乖的将那只锦囊揣到了袖中。 “好了,我的公主殿下,你快回座去吧,我也该向父王辞行了。”夏初伸手对着胡芝璟撵道。 “没良心的,吩咐完就赶我走。”胡芝璟笑骂了一句,倒也是利落的起身,向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夏初对着胡芝璟的背影轻轻说了一声:“璟儿,保重了。” 这一别,起码得是一年了。 或许明年的夏季,夏初还会随着萧慕白来这梁国看一看。 可是那时,胡芝璟也再不是胡国的公主了。 夏初追随着她的背影,直至见她落了座方才起身,走到大殿的中央,对着梁王和王后行了大礼,方才对着他们开口道:“父王,母后。儿臣明日即将出发前往福水寺为父王母后祈福,为大梁百姓祈福。故此,在这拜别,出寺之日,便是远嫁西域之时。” 梁王看着下方的夏初,这一幕萧慕白早已说与他听。 是以他心中毫无意外,表面却还是演出诧异之色,配合着她道了一句:“我儿孝感动天,朕允了。” 殿中的诸人见梁王都已经如此表态了,便跟着纷纷附和道:“素冉公主果然是至情至孝之人啊。” “上天庇佑,素冉公主虔心祈福,王上王后必然龙凤呈祥,国泰民安。” 此时,殿中的所有人,跟着应和了一句:“龙凤呈祥,国泰民安。” 唯有月风挽却是踱步走到了夏初的面前,对她伸出一只手,温声道了一句:“公主殿下,可得好好在寺中祈福,安心等着本王前来迎娶。” 夏初看着他伸过来的那双手,纤纤玉指,素白修长。 这双手骨节分明,分外好看,怎么也不像沾染过鲜血的样子。 一如他本身的容颜,妖冶摄魂动人心魄,一笑便尽散风华的男子,偏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她微不可微的叹了口气,将手搭在月风挽的掌心。 月风挽微微握起,夏初眉心微蹙。 她沉声对着月风挽说道:“素冉明日便要入寺了,不若此刻便相邀摄政王逛逛这御花园吧?” 月风挽嘴角牵起一抹足够另人魂萦梦牵的魅笑,对着她温柔说了一句。 “佳人相邀,岂可辜负。” 第二百三十二章 御花园 月风挽左手牵着夏初,右掌贴向心口处微微点头对着梁王示意。 夏初则是跟着他浮了一礼,两人便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看这两人的容貌气度,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我儿没有这个福气。”胡王坐在梁王右下的第一个位置。 此时看了携手而出的两人,发出了由衷的感慨之言。 “为何不将宗铭一并带过来,素冉虽然指给了摄政王,但是朕还有另外两位正值妙龄的女儿,没准他见了,会再次倾心呢。”梁王对于胡宗铭的印象不错。 对于他处理叛军时,恩威并施的手段颇为欣赏。 梁王说完对着古妃和玟贵妃招了招手。 两人立刻会意,携着自己的女儿过来给胡王敬酒。 “胡王,这便是我的八公主玉萏。”玟贵妃对着胡王引荐,梁玉萏浮了一礼。 “胡王,这便是我的六公主玉琪。”古妃不甘示弱,紧接着出言引荐,梁玉琪也是跟着浮了一礼。 “我哥看不上柔弱的公主,他喜欢彪悍的。”胡芝璟不知何时也走到了胡王的身边,见着这番情景,嗤了一声。 这两人定是得知了胡王有意立胡宗铭为储君,这才迫不及待的牵着女儿过来了。 胡王瞪了胡芝璟一眼,出言打着圆场:“宗铭此次确实伤了心,怕是暂时无意选妃,这事我们日后再议吧,两位公主都是闭月羞花之姿,定会有个称心的如意郎君。” 胡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两位娘娘也只好识趣的带着女儿浮了一礼,往原本的座位上走去。 梁玉琪跟在古妃的身后,俏脸皱成一团,掐着手中的帕子怨怼的问着身旁的古妃:“母妃,那胡国的公主什么意思,他哥还没见过我呢,就说看不上我了?我哪里比不过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素冉?” 梁玉琪今日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就是看中了胡国那边太子妃的位置。 在梁国,她无论嫁给谁,那都是下嫁。 唯有嫁到胡国去,才不会辱没了她的身份,所以当她听古妃提及,胡王有意立胡宗铭为储,便存了要嫁于他做正妃的念头。 她今日来了之后也看见了盛装出席的梁玉萏,想必和她存了一样的心思,可惜两人连正主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婉拒了。 “那小蹄子明日总算是要走了,待她走后王后孤身无依,还不是任由母妃拿捏,至于那胡国的公主嫁过来之后,还不是随你刁难,今天咱们暂时先忍一忍。”古妃一边仪态万千的走着,一边对着梁玉琪安抚。 途径王后之位时,还挑衅的看了她一眼,嘴角牵出一抹不屑的笑后,又轻嗤了一声,这才带着梁玉琪回了左下方第三张桌子。 古妃的这一系列举动被胡芝璟尽收眼底,她不由‘啧’了一声,一个妃子敢公然在这殿中对着王后露出不屑之姿,也难怪素冉会担心她走之后,王后会被人欺负了去。 “璟儿,你要不要也和七王子去御花园走走?”胡王见她‘啧’了一声,怕她不喜欢应酬这些场合,便出言提议。 “是朕疏忽了,璟儿明日就要返国了,确实该让绍轩陪着你四处走走,培养下感情才是。”梁王听到胡王的提议,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胡芝璟本来没那个意思,眼下被架了起来,梁绍轩闻言已经抬步向她走来,这会儿要是再拒绝就等于抹了他的面子。 胡芝璟思量了一番,只好行了一礼告退,与梁绍轩一起踏出了殿门。 “素冉公主是往哪个方向而去的?”胡芝璟对着门外的宫婢问道。 “往鸾清池的方向去了。”宫婢行了一礼,恭敬的回禀。 “那我们也去那边吧。”胡芝璟转头看了一眼梁绍轩,梁绍轩自然是点了点头,对着她柔声说了一句:“好。” 梁绍轩不想有宫人在前面领路坏了氛围,便吩咐了他们尾随在后。 自己亲自领着胡芝璟在夜色之下,穿行于群花之中,每每快要到路口时,都会提前示意方向。 这一点,倒是令胡芝璟颇为满意。 两人走了一会,就在快要到达鸾清池的时候,飞廉和紫罗突然现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里可是梁国的王宫,你们是不是主次不分了?”梁绍光认出了他们二人乃是月风挽的贴身随侍,话语之中已经隐含怒意。 “摄政王和素冉公主正在前方,想来二位也不太方便打扰吧。”飞廉对着二人拱了拱手,态度语气也算中规中矩。 “既然这般有缘巧遇了他们二人,自然得要打声招呼,否则岂不失了礼数。”胡芝璟漾出一抹笑意。 虽是说着谎话,笑的却是越发天真无邪。 梁绍轩在旁也是轻笑了一声,他自然知道胡芝璟是特意尾随着他们过来。 此时听她面不改色的说着巧遇二字,忍不住笑出了声。 “若是公主执意前去打扰,才是真的失了礼数。”飞廉此刻立直了身子,俨然是不打算再与他们客套了。 “放肆。”梁绍轩听到自己的未婚妻被人阻拦,还是在这大梁的王宫内,被西域的随侍给拦了下来,自然是勃然大怒。 “骆森,拿下这两个以下犯上的奴才。”梁绍轩对着身后的随侍吩咐了一声。 骆森应了声是,对着身后的一应随侍向前招了招手,两方瞬间便厮打了起来。 胡芝璟趁乱牵了梁绍轩的手,偷偷的往鸾清池里走去。 梁绍轩突然被一只柔荑的小手牵起,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胡芝璟一拽随着她矮着身子,半蹲着向朝鸾清池而去。 梁绍轩面上,却是火辣滚烫的涨红了起来。 是以,当胡芝璟再次回头看他之时。 便见着了满脸通红的梁绍轩,被他唬了一跳对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梁绍轩看了一眼还牵在一起的手,面色更是红了一红,可总不能说自己是羞成了这样,目光便飘向了鸾清池内。 正好看见了夜色朦胧中好似有两幅身影亲密的交叠在一起,便睁大了眼睛看着两人的方向问了一句。 “那两人是不是素冉和摄政王?” 第二百三十三章 扰了风月 胡芝璟随着他的一声惊呼,也朝着他看的方向移去了目光。 0icitecitei 影影绰绰间,只见月风挽右手揽着夏初的腰肢。 0icitecitei 而夏初一动不动,任由月风挽的左手轻轻抚在她的面颊之上。 0icitecitei 两人的面庞随着月光的倾泻忽明忽暗,看不太真切表情,但是这个姿势已经足够暧昧。 0icitecitei 胡芝璟赶忙松开了梁绍轩的手,捂上了自己的双眼。 0icitecitei 片刻后,又缓缓的从中间撑开一条缝偷看起来。 0icitecitei 梁绍轩被她忽然松开了手,略微有些失落,却又见着了她这般可爱的模样。 0icitecitei 失笑一声攀上她的耳畔轻语:“难怪他的两个随侍不让人打扰,确实不太方便,不如我们退出去吧。” 0icitecitei 胡芝璟却是放下了双手,面上不复刚才的羞怯之色,反而凝重了起来。 0icitecitei 她对着夏初的方向轻声说了一句:“好像不太对劲。” 0icitecitei 而夏初此时正被月风挽揽着腰肢,几近快要与他贴在一起。 0icitecitei 她唇角勾起一抹嘲意,对着月风挽鄙夷的说了一句:“摄政王费尽心思的给我下药,不会就是为了轻薄我吧。” 0icitecitei “阿初这提议甚好,本王心动了。”月风挽靠向她的耳畔,性感的磁音带着一丝沙哑的魅惑,蹭了蹭她的面颊呢喃了一声。 0icitecitei 夏初微不可微的将脸往旁边让了一让。 0icitecitei 月风挽轻笑一声,立直了身子。 0icitecitei 用纤长的食指并着中指,两指反贴着夏初的眉眼,轻轻划向了她的耳垂。 0icitecitei 沿着她的耳部轮廓描绘了一番,由着下颚的曲线又划向了她的下巴。 0icitecitei 然后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了捏,那面如桃瓣的圆润下巴。 0icitecitei 夜空中的圆月拨开了层层云雾,洒下了皎洁的银辉,映照的月风挽那张倾世的容颜,在夏初的眼前越放越大。 0icitecitei 月风挽此时右手还是揽着她的腰肢,左手捏着她的下巴,嘴角噙着笑意,缓缓的朝着她的樱唇就要落了下去。 0icitecitei 蹲在一旁草丛里的胡芝璟却是突然冲了出来,大喝了一声:“你干什么?” 0icitecitei 可胡芝璟刚刚冲了出来,话才刚刚说出口的时候。 0icitecitei 树上早已跃下了一位男子,横刀指在她的咽喉之处。 0icitecitei 就在胡芝璟冲出来的同时,夏初已是轻巧的闪身。 0icitecitei 胡芝璟话音刚落,她早已立在了月风挽三尺开外的地方。 0icitecitei “素冉,原来你能动啊?”胡芝璟看着夏初飘逸的身形,一时面色有些尴尬。 0icitecitei 她本来觉得不对劲,以为夏初被月风挽钳住了,这才在她认为的危机时刻冲了出来。 0icitecitei 尾随在胡芝璟身旁的梁绍轩也是跟了出来,站在她的身边。 0icitecitei 面色也是一样的尴尬,对着月风挽一脸歉然的道了一句:“误会,误会。” 0icitecitei 夏初却是盯着月风挽逐字逐句的说道:“换了旁人,怕是不能动了。” 0icitecitei 月风挽也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一眼冲出来的二人。 0icitecitei 他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凝着夏初,桃花目里满是笑意。 0icitecitei “阿初,你果然未曾让本王失望。”月风挽面上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 0icitecitei 看起来玉树又临风,潇洒又倜傥。 0icitecitei “你试我?”夏初挑眉,突然明白了他刚才刻意的亲昵之举。 0icitecitei 她本来已是极为克制,想要看看他给她下药究竟是意欲何为。 0icitecitei 可是忍到了刚才,眼见着那一吻便要落了下来,她终究还是闪了身。 0icitecitei 却没想到胡芝璟也会同时冲了出来。 0icitecitei “阿初若是刚刚让本王失望一次,倒也是不错的。”月风挽话语里透着一丝惋惜之意。 0icitecitei 他向着夏初迈了两步,一双漂亮的蓝色眸子勾魂夺魄。 0icitecitei 再加上他的眼窝本就较常人更深一些,妖异的眼形和蓝色的瞳孔相互映衬,更显得如雪的面容妖冶魅惑。 0icitecitei “喂,你两看我一眼行不行,那什么摄政王,你这随侍的刀还架在本公主的脖子上呢。”胡芝璟翻了个白眼。 0icitecitei 见那两人视若无睹的净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忍不住出声抗议。 0icitecitei “鬼针。”月风挽轻唤一声。 0icitecitei 鬼针随即收刀入鞘,转身消逝于夜色之中。 0icitecitei 胡芝璟和梁绍轩随即走向了鸾清池,飞廉和紫罗此时已经赶了过来,将将又拦在他们两人的身前。 0icitecitei “骆森!”梁绍轩见又被这二人拦住,不由皱着眉头叫着骆森的名字,本想斥问一句怎么办差的,那么多人连两个人都挡不住。 0icitecitei “七王子别唤了,他们此时都在地上躺着呢。”紫罗轻蔑的笑了一声。 0icitecitei 只是那银铃般的笑声,在梁绍轩听来分外刺耳。 0icitecitei “你将他们都杀了?”梁绍轩面带盛怒,若是真的见了血,怎么也不能让这两人安然无恙的走出王宫。 0icitecitei “七王子多虑了,如今我们摄政王和大梁刚刚定了亲,怎么会在此时下杀手呢,不过是让他们昏过去了而已。”紫罗看了月风挽一眼,见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夏初的身上。 0icitecitei 若不是月风挽吩咐了暂时不要动这梁国,就凭刚才骆森碰到了她的胳膊,她也得将那只手给砍了下来。 0icitecitei 梁绍轩闻言面色温了下来,将胡芝璟护在身后,对着月风挽揖了一礼道:“扰了摄政王和素冉的风月,委实是我们的不是,这就先行告辞了。” 0icitecitei 胡芝璟被梁绍轩拉着,却还是不愿走,她看向夏初。 0icitecitei 见夏初对着她点头示意,这才不甘不愿的撇了眼月风挽,跟着梁绍轩先行离开。 0icitecitei “明日我还要早起入寺,摄政王后会有期。”夏初见他们的身影远去,也对着月风挽浮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0icitecitei “阿初问完了就跑,可真是太伤本王的心了。”月风挽对着她的背影轻声说了一句。 0icitecitei 夏初慕然回首嫣然一笑道:“摄政王不是也问完了我,何必还矫情的跟我谈感情呢。” 0icitecitei 月风挽抬步交错到她的身旁,与她并肩而立,只是两人一个面朝南,一个面向北。 0icitecitei 月风挽转头侧目,看向月光下少女清丽出尘的侧颜,她嘴角还噙着一丝嘲笑,眉目不动,淡定自若。 0icitecitei 月风挽嘴角牵起一抹自嘲,俯首在她的耳边魅声低诉了一句。 0icitecitei “感情这个东西,本王一直没有,现在却好像有了,阿初你信不信?” 0icitecitei 第二百三十四章 我回来了 月风挽说完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0icitecitei 仿佛只是告知于她,而她的回答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0icitecitei 夏初愣在原地,过了片刻后,方才对着月风挽远去的背影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我信你个鬼。’ 0icitecitei 她没有再去宴席之中,岔路口唤了声‘米姣’便带着她直接回了玉安宫。 0icitecitei 寝殿内早有一位与她身材相仿的女子候在那里,是萧慕白一早就安排好,明日顶替她入寺的女子。 0icitecitei 夏初进了里屋,麻利的换好了男装。 0icitecitei 再出来时,俨然又是一位翩翩美少年。 0icitecitei 他与那女子颔首示意,那女子便进了里屋,换上了她的衣服躺在了榻上。 0icitecitei “公主,这样真的不会被人发现吗?”米姣看着夏初泰然自若,可她的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0icitecitei 夏初一把挑起她的下巴,戏谑了一句:“小美人莫怕,明日她头上戴笠蒙纱,又是乘着马车前去入寺,定然不会被发现的。” 0icitecitei “公主!”米姣一把打开他的手,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调笑。 0icitecitei “嘘,你别把人给招来了呀。”夏初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从怀里掏出了两瓶玉肌膏给她,对着她说:“虽然你身上的疤痕已经渐消了,但是毕竟我这一去怕是一年之后才会回来。留着两瓶给你傍身也好。若有什么事,便去通知旭镜。” 0icitecitei 米姣眼眶红了红,手中捏着两瓶熟悉的玉肌膏,眼泪就落了下来。 0icitecitei 她本是这玉安宫中最卑微的一名宫婢,因为家中无人打点,安排给她的活儿都是最脏最累的。 0icitecitei 这也就算了,偏偏她还被古妃娘娘身边的宦官班道敏给看上了。 0icitecitei 先是哄着她,想要跟她结成对食。 0icitecitei 见她不依,便是百般凌辱,虐打与她。 0icitecitei 要不是被夏初偶然瞧见,将她救了下来。 0icitecitei 怕是她被那班道敏给活活打死了也没人知道,早就成了暴尸荒野的一具尸身了。 0icitecitei 那班道敏认得夏初的模样,知道这位就是刚刚册封的素冉公主,他前两日还亲眼见了这位公主掌掴了自己的主子。 0icitecitei 眼下见着是她拦住了自己,哪里还敢反抗,谄着笑一溜烟的就跑个没影。 0icitecitei 夏初见着米姣身上道道血痕,本来还想上前抓着那班道敏替她出气,被米姣给拦了下来。 0icitecitei 她不欲多生事端,也知道素冉公主本来就跟古妃不合,若是再因为她起了什么矛盾,那就难辞其咎。 0icitecitei 夏初叹了口气,带着她回了寝殿,亲手给她上了药,并将她调了过来,在自己的身边做了贴身的宫女。 0icitecitei 米姣对她是感恩戴德,尽心尽力。 0icitecitei 知道她日后是要嫁于西域去联姻的时候,还哭着说要与她同去。 0icitecitei 是以,夏初才那么放心的留着她在身边。 0icitecitei 连萧慕白要给她安排个人手也给拒了。 0icitecitei 如今她要走了,还真是有点放心不下米姣。 0icitecitei 不过好在胡芝璟没多久便会嫁来大梁,到时候米姣跟着她,定然也不会吃了亏去。 0icitecitei “我可真要走了。”夏初无奈的看了看拽着他衣角的手,捏了捏米姣的脸蛋柔声说着。 0icitecitei “嗯,公主,一定,一定要保,重自己。”米姣哽着语调有些泣不成声。 0icitecitei 夏初将她拉进怀里拥抱了一下后,便从窗户翻了出去。 0icitecitei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窗户,米姣的身影还立在那里,面上还挂着泪珠儿。 0icitecitei 他‘啧’了一声,总算体验了一回,萧慕白夜夜从这里翻出去的感受。 0icitecitei 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呀…… 0icitecitei 想起了萧慕白,夏初的嘴角便噙上了一抹笑。 0icitecitei 看了看夜色,早已浓的如化不开的墨砚。 0icitecitei 他这个时辰方才脱身,怕是过去了之后那位大爷又要甩脸子了。 0icitecitei 而乔府内,三更天的锣声刚刚敲完。 0icitecitei 寒飒候在萧慕白的房外,听见里屋传来了一声叹气。 0icitecitei 不由的身子就往后让了一让,差一点踩到了旭镜。 0icitecitei “你干嘛呢?”旭镜不满的推了他一把。 0icitecitei “我怕公子叫我。”寒飒皱着眉头心有余悸。 0icitecitei 少爷这个点还没来,这会儿要是萧慕白唤他指定没有好事儿。 0icitecitei “寒飒。” 0icitecitei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寒飒心中还没想完,耳边已经传来萧慕白的声音。 0icitecitei 旭镜一副‘你快去啊还等什么的表情’,幸灾乐祸的看着愁眉苦脸的他。 0icitecitei 寒飒深呼吸了一口,迈步朝着萧慕白的房门口走去。 0icitecitei “真是好一副壮士赴死的模样呀。”夏初从寒飒的身后探出头来,在他的耳边戏谑了一声。 0icitecitei 寒飒的眸子亮了一亮,这不是少爷的声音嘛,他情绪大起大落,脸上从刚才的面若死灰,瞬间化成了笑逐颜开。 0icitecitei 回头果然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不是夏初还能是谁。 0icitecitei “少爷你总算回来了。”寒飒一副热泪盈眶的表情,伸手就准备抱他。 0icitecitei 被夏初一根手指抵着额头,将他怵在了原地,空挥着两只手臂。 0icitecitei “少爷,你是怎么进来的?”旭镜未曾见过夏初的轻功。 0icitecitei 此时突然见他凭空闪身而出,早就愣在原地,指着他半响才问出了声。 0icitecitei 寒飒瞪了旭镜一眼。 0icitecitei 那眼色,满是嫌弃他少见多怪,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0icitecitei 殊不知,他自己当初在官道上,一眨眼便没了夏初身影时,他自己的表情比起现在的旭镜,也是不遑多让的。 0icitecitei 如今,倒是有脸嘲笑别人。 0icitecitei “少爷,刚才是你模仿公子声音的?”寒飒忽然想起了刚才那声叫唤,也太像了吧。 0icitecitei “是啊,我用银针改了声带,是不是惟妙惟肖。”夏初得意的一扬下巴。 0icitecitei “是是,厉害厉害。”寒飒点头吹捧,大半还是出自真心的觉得委实厉害,他复又想起里面那位主子已经不乐意很久了,慌忙对着夏初催促:“少爷,你赶紧进去吧。公子一晚上都叹了百来声的气了。” 0icitecitei 夏初额上青筋跳了跳,秀眉轻蹙对着寒飒问道:“这么瘆人?” 0icitecitei “谁说不是呢,您赶紧进去快点的吧。”寒飒说完面色微臊,他就略微夸张了那么一丢丢。 0icitecitei 夏初被他推着,只得硬着头皮走向了萧慕白的房门口,轻轻叩了两声对着里面唤了一句。 0icitecitei “我回来了。” 0icitecitei 第二百三十五章 私逃女子 夏初立在房门前刚刚说完,便见着屋内烛光一闪,门就已经被拉开了。 一张熟悉的冷峻面容赫然映入眼帘,萧慕白伸手轻轻一拽,夏初便被他拉近了怀里。 远处的寒飒和旭镜,原本探着脑袋伸长了脖子躲在树后面偷看。 忽然见着了这一幕,两人不由同时转过了身子。 靠着树,喘着气。 “寒飒,我刚才是不是眼花了,我见着见着公子他……”旭镜被那幕画面震慑,后面的话委实说不出来。 寒飒‘咳’了一声,撇了他一眼:“别大惊小怪的,少爷是萧国人,萧国那边的民风颇为热情。他们这么久没见了,公子这是在表达欢迎之意。” 旭镜‘哦’了一声,琢磨了一下觉得委实是那么回事,他恍然大悟般对着寒飒说道:“难怪刚才你见着少爷也扑了上去想要抱一抱他。” 寒飒吓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嗔道:“这话可千万别在公子面前瞎说,我刚刚纯属太激动了……” 旭镜点了点头,寒飒这才放下了手。 旭镜白了他一眼皱着眉头道:“公子明早就走了,我上哪儿说去。” “是啊,这次倒是提前了快一个月呢。”寒飒闻言也感慨了一声。 “就是啊,往年起码要呆到六月中旬才会走呢,是渝城出什么事儿了,还是长安出什么事儿了?”旭镜看着寒飒不解的问道。 “都没有啊。”寒飒也是一头雾水,看着旭镜凑过来的一张好奇的大脸,一巴掌推了开去:“嗐,公子的心思咱就别瞎琢磨了。” 而夏初被萧慕白一把拉进了怀里,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关门。 谁知她刚要推开萧慕白,头顶上便响起了萧慕白低沉嘶哑的声音。 “你若是再动,我可就不是抱一抱你这么简单了。” 夏初推在他胸膛上的手,立马就缩了下去堆着笑意:“那个,我只是想关下门而已。” 萧慕白冷哼了一声,反手就将门给带了起来。 “我们先说正事儿。”夏初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 萧慕白将她的手指捏了回去,整个手掌包住了她的拳头,就这样拉着她来到里屋坐了下来后方才问道:“怎么弄到现在?” “和璟儿多说了会话,才耽搁了些时辰。”夏初边说边偷偷的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他一眼,见他未曾起疑,方才心中稍定。 萧慕白还不曾知道夏初险些被月风挽轻薄,只是因为她回来的时辰有些晚了才略微不悦。 此时听闻是与胡芝璟多说了两句,便也不再追问那些细枝末节言归正传道:“可有在月风挽身上问出想要知道的东西?” “那也是只成精的狐狸,我问他一个问题,他便也要反问我一个问题,一点亏也吃不得。”夏初不由撇了撇嘴。 她就觉得月风挽无端示好,肯定意有所图。 却未曾想到,他图的是蓝羽樱。 萧慕白却是一副早就告诉过你他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偏要去燃一燃的表情。 “不过好歹知道了,皇上当年中的毒名为炙焰,是由西域的一个女子带出去的。”夏初左手托腮,右手轻轻敲击着桌面。 “如何确定是中了炙焰?”萧慕白蹙眉问道。 “我曾问过李欣兰和父亲,让他们将娘亲毒发时的症状细细告知于我。当我描绘给月风挽听时,他便很肯定的告诉我,那毒名唤炙焰。”夏初对着萧慕白解释。 “想必你也问了他,那名带毒出西域的女子是谁了。”萧慕白猜测。 夏初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随即眸子却是暗了一暗,叹息了一声:“他说这个人事关重大,大婚之后才能告知于我。” “他想的美,我会吩咐旭镜去查,当年是哪位女子私逃出了西域。”萧慕白冷哼一声,语气里已经带了丝薄怒。 夏初“咦”了一声,看向他问道:“你怎么确定是私逃出宫?” “若不是私逃,他又岂会藏着掖着。”萧慕白嘴角勾起一抹笑。 夏初闻言点了点头,颇为赞同他的观点。 “我还问了他你身上的毒,名唤冰蛊,也是由当年那名女子一并带出。”夏初面色凝重。 看来皇上当年中的毒,和给萧慕白下毒的人,乃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你问了他可有解药,他又告诉你需得大婚之后才能告知于你?”萧慕白嗤笑一声。 “这回你猜对了一半,我确实问了他可有解药。可是他告诉我,他没有解药。”夏初据实相告,并不以为意。 本来她也没指着让月风挽来救萧慕白,而且她最近发现,起初她为萧慕白诊治之时,隐隐有冰蛊的反噬之症。 可眼下,那反噬的状况居然自己慢慢消散了。 可能是她为自己调的哪位药起了作用,等闲空了下来慢慢琢磨,她就不信她医不好这冰蛊之毒。 “他倒是坦诚。”萧慕白也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对于月风挽说的没有解药,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说没有倒是最好,他若是说有,反倒担心夏初会被他以解药拿捏。 显然,他的担心倒是多余。 “好了,早点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便要回去了。”夏初起身,最主要的事情便是让萧慕白在这边安排人,查一查那个女子是谁。 至于今晚他和月风挽谈的其他东西,路上都可以再说。 更何况关于蓝羽樱的,萧慕白更是一点也不清楚,现在说了也是白搭,倒不如自己回姿蓝山的时候去问问蓝老头。 萧慕白见她一脸的倦色,也知道她今日必定被繁琐的订婚仪式摆布了一天,便不再多问由着她起了身。 夏初拉开了门,转头笑着对着他说了句:“萧慕白,明天见。” 萧慕白莞尔一笑,对着她回了一句:“阿初,明天见。” 夏初刚出了房门,寒飒便迎了上来,掏出那封苏浅安的信,对着她说道:“少爷,你的信。” 夏初将信揣于怀中便往房中走去,今日实在是太累了,反正明日也就启程回去。 这信,便明日起来再看吧…… 第二百三十六章 启程 夏初一觉睡醒的时候都已经是巳时了,他眯着惺忪的双眼,从怀里摸出了那封信。 本来整个人还未完全清醒,看完了之后慌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走到桌边铺开宣纸,给苏浅安回了一封信便急急忙忙的出门。 寒飒早就候在门口,见他起身笑着打招呼:“少爷洗漱下先吃点东西吧。” 夏初却是瞪了他一眼:“吃什么吃,路上在吃吧。这么重要的信也不早点交给我。” 夏初斥完了他后,往寒飒怀里塞了封回信,便往萧慕白的屋子里跑去。 寒飒手里捧着书信愣在原地,委屈的扁着一张小嘴。 这不能怪他吧,他倒是提议了萧慕白问他要不要进宫送信。 公子说的不用啊。 再说,少爷晚上回来之后,他不是立马也将信交给他了。 他自己隔了一夜才看,怪他咯? 寒飒撇了撇嘴,片刻后还是乖乖的送信去了。 等他再回来之时,夏初已经拉着萧慕白整装正要出发。 “这事儿你急也没用,还能飞回去不成?”萧慕白被他推着往前走,语气略带不满。 !!! “倒也不是不可以,虽然吃力了些,却是快上不少。”夏初被萧慕白一语惊醒。 对啊,他还可以施了轻功飞回去。 萧慕白一记暴栗就叩在了他的脑门上,一脸怒气的瞪着他。 这人是不是傻的?他摆明了是揶他的话,眼见着夏初居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给当了真,让他如何不生气。 夏初吃痛,捂着已经很久未曾吃过暴栗的额头,看向萧慕白那张盛怒的脸,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萧慕白那句话是嘲讽他的。 眼下,更是气他竟然当了真。 “唔,早一天回去,便能多做些准备。”夏初扁了扁嘴,对着他委屈的辩解。 “信中不是说他暂时无恙?连赵兴文都去了你还担心什么。稳重一点,别一碰到跟萧梓穆有关的事就失了心智。”萧慕白见他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更为不满。 夏初被他斥了一句,反倒稍稍定下了心,确实事关萧梓穆,他一时六神无主,只想快些回去。 毕竟上一辈子他满身是血的模样还记忆犹新,他实在是见不得这一幕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寒飒,去传膳,吃完再走。”萧梓穆对着寒飒吩咐。 寒飒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夏初的脸色。 萧慕白见状一脚便踹了过去,对着他斥了一句:“我现在吩咐你做事,你还得看别人脸色行事了是吧?” 寒飒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下去传膳,边走边委屈的嘀咕,那是别人吗?那是少爷啊,你自己个儿,时不时还得看他脸色呢。 他虽是心中腹议,腿脚却是不敢含糊。 虽是一瘸一拐,走的倒是颇为麻溜。 夏初看着寒飒远去的背影,被他极具喜感的一瘸一拐蹩脚走姿,逗弄的笑出了声。 萧慕白见他笑了出来,倒是也消了气,大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对着他温声哄了一句:“好歹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这一顿之后又得风餐露宿一段时日了。” 夏初‘嗯’了一声,转头对着他笑道:“刚才是我太心急了。” 萧慕白卸下了他身上的包裹,拉着他去前厅坐下,没一会寒飒便领着小厮们上了膳食。 夏初虽是应承留下来吃完在走,可却仍是味同嚼蜡,没吃两口便托着腮帮子看着萧慕白在那优雅的用膳。 萧慕白见他一副食之无味焦急难耐的模样,只好叹了口气也推了碗碟,无奈的对他道了声:“走吧。” 夏初闻言精神一振,起身拉了萧慕白便出了厅院,直奔乔府大门。 寒飒早已经将炽翼和藏鸿都牵在了门外。 萧慕白与夏初翻身上马,又对着旭镜交代了一句好好查一查当年那个女子。 旭镜恭敬的行了一礼,应了声是。 寒飒也随之上马,对着旭镜挥了挥手。 一行三人,顶着隅中的日光疾驰而去。 夏初归心似箭,驾驭的速度越来越快,萧慕白倒是还好,藏鸿能跟的上炽翼的速度。 但是,寒飒身下的那匹骏马。 可就跟不上了呀…… 是以,寒飒没过一会便发现自己渐渐被落了下来,不由出声在后面声嘶力竭的呐喊:“少爷你倒是等等我啊……” 夏初被寒飒的呐喊之声唤醒,这才惊觉自己的速度太快。 不由降了降炽翼的速度等一等寒飒,他目光看向萧国的方向,心中对着萧梓穆道了一句:“梓穆,你也要等等我。” 而此时还身处山顶的萧梓穆,哪里知道夏初正在为了他策马奔腾,恨不得立刻飞了回去。 “山下如今什么状况了?”萧梓穆对着丘保华问道。 “没有听闻他们活捉了谁或是击杀了谁,想来你吩咐的那位少年应该已经成功突围下山了。”丘保华对着萧梓穆恭敬的回禀。 “你那日怎么会恰好带着山中的弟兄出现?”萧梓穆这几日一直守着郑中光,衣不解带的照顾他,根本无心过问旁的事情。 如今虽然郑中光仍然昏迷不醒,但是隐卫说了暂时性命无虞,他这才腾出功夫来问丘保华。 “真是赶巧儿了,那日哥哥告诉我殿下今日回京,我便想着殿下这一走就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再见上一面,兄弟们又想亲自跟去殿下道一声谢。是以,我便带着他们去追逐殿下,想要带着他们亲自道谢送殿下一程。没想到,追过去之时却恰好看见你们被伏击。”丘保华面色也是凝重一片。 若是那一日他没有带着兄弟们前去,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也不知道是何人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狙杀当今皇子。 萧梓穆也是没有想到这场暗杀提前了这么久布置,他已经将回程的日期临时提前,还以为他们不知归期未曾来得及设伏,偷偷的接上了郑中光准备带他回京。 没想到他们早就候在了必经之路上,难不成是跟在薛修国那边的洛影出了什么纰漏? 不可能。 萧梓穆立马否决了这个想法。 他跟薛修国前后脚离开古皖,即便出了纰漏也不会这么快。 只能证明,这是精心筹谋了很久的一场刺杀。 第二百三十七章 私军 “这是精心筹谋了很久的一场刺杀。”身在殷广波宅院里屋的赵兴文拍桌而立。 殷广波听了赵兴文的话,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他虽坐在椅上,还是忍不住双手扶住了把手,不可置信的道了一句:“不可能吧?” 刺杀皇子,这个胆子也太大了吧,这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啊。 前日早上,赵兴文拍开他的房门,问他要古皖城军和官兵的调动手册。 虽不知赵兴文是何用意,但见他神色凝重,殷广波也是麻利的换好衣服,便领着他去府衙里翻阅。 “府衙里的官兵是定然没有异动的。”殷广波对着正在翻阅手册的赵兴文汇报。 这几日里,所有的官衙人手都被派出去找郑中光了。 “军册呢?”赵兴文一边翻阅着官册一边问道。 “已经去通知了,城军指挥使麦振金一会便亲自过来呈上。”殷广波对着赵兴文回禀。 他心中纳闷,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去寻找萧梓穆的下落么,在这等着翻阅城军调动有什么用? 加上今日,萧梓穆都已经走了四天了。 人就这么消失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殷广波担忧不已,见着赵兴文还在那里细细察看官册,不由试探着问道:“赵将军,莫不是想要派出守城军去搜寻殿下?” 赵兴文皱着眉头道了一声:“不用搜寻了,殿下如今被困在南门外的山顶上呢。” “山顶?莫不是被山匪给掳了去?我知道那人哥哥是谁,下官这就去寻他来仔细问问。”殷广波突然想到那个挖野菜的大哥。 他弟弟可不就是山匪吗? 萧梓穆处理丘保才弟弟事件的时候,他那会正在府衙大堂重新定制粮价一事。 所以丘保才的弟弟,萧梓穆究竟是如何处置的,他尚不清楚。 只是隐约记得,当初丘保才跪在府衙门口,求着萧梓穆说他的弟弟是迫不得已才落草为寇。 “站住。”赵兴文一声呵住了撩了衣袍就要往外跑的殷广波,对着他接着道:“三日前,翻过南门山脚的官道上,发生了一起刺杀。按照殿下身边人的回禀,对方乃是军中之人,所以我才想要查阅军册。” 既然萧梓穆一开始派了边兆下来寻找殷广波,想来也是殿下信任的人。 是以,赵兴文也不打算再瞒着他了,对着他详细说了昨日里边兆交代的一切。 殷广波当时听完人就傻了,在古皖的地界出了这种事,他居然毫不知情。 而且这几天派出去搜寻郑中光的衙役,也没有得知半点风声。 直到麦振金前来呈交了军册,殷广波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听着耳边赵兴文在询问麦振金附近知县的城军情况,这才附到赵兴文的耳边,小声的问道:“会不会最近正在缉拿什么人,误伤了殿下。” 赵兴文闻言点了点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我打算让麦指挥使带着我去知县查阅一下城军,你就呆在府衙,看顾好周边吧。” “赵将军安心去吧,下官在此等你的消息,也会看顾好周边的。”殷广波心中会意,知道赵兴文所指的,一是山脚下派人盯着,二是宅院里还有着苏浅安和边兆。 赵兴文去了两日,马不停蹄的查阅了附近所有的军册,今日方才赶了回来,在边兆的房中,对着他们三人道了一句:“这是精心筹谋了很久的一场刺杀。” “这是一支私兵,目标就是七殿下。”赵兴文对着刚刚出声喊着‘不可能吧’的殷广波面色肯定的道了一句。 他这两天没有发现任何调遣的迹象,唯一的可能,这是私自训练的一支军队,不为人知。 “养私兵可是谋逆的罪名啊。”殷广波口中喃喃自语。 “刺杀皇子这种事都敢做了,何妨再添加谋逆之罪。”赵兴文面色凝重。 “可是,谁会对殿下有着如此深仇大恨呢?”殷广波不解。 之前他或许会认为是潜逃的郑中光,可是之前赵兴文已经告诉他郑中光被殿下给接走了。 除了郑中光,他实在想不到出来,萧梓穆在古皖究竟还和谁结下了这么大的仇怨。 “如今我们应该先行救下殿下才是,至于是谁动的手,想必殿下心中应该清楚。”苏浅安对着赵兴文沉声提议。 “古皖城军我未曾调动,怕会打草惊蛇,我已经从各个地方都调遣了一些人手,凑在一起约莫也有两万人,等天色暗了在南门城外集结,一举围剿那支私兵。”赵兴文自从确定了那是支私军之后,便已经做好了打算。 “我可以上山去通知丘保华,以赵将军信号为约,上下夹击。”边兆从床上起身,对着赵兴文请命。 “如此虽好,可是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我担心你日后落下病根。”赵兴文关切的看着主动请缨的边兆,面带为难之色。 “属下的职责便是护殿下平安,如今殿下被围困在山这山上还有丘保华设的陷阱和阵法。换一个人前去,其一未必上的了山顶。其二,他们也未必会信任上山之人。这送信的差使非属下莫属。”边兆跪地不起,决心昭昭。 “既然如此,我便全了你的忠义之心。”赵兴文点头应允。 边兆谢恩起身。 殷广波见着此番情景,一时间只觉着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委实帮不上他们什么忙,只能先行退了出去帮他们准备好膳食。 等殷广波再回来之时,边兆早已离开,先行潜去山顶。 苏浅安见着殷广波端着膳食进来,倒是走上前去笑着接了过来道:“殷大人真是周到,让我和赵将军吃饱了好打仗。” 赵兴文露出一丝苦笑,自嘲了一句:“我一直在边境打仗,从未想过有一日,竟然还要围剿自己人。” 殷广波更是叹了口气道:“眼看着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委实心中焦急,只能在此等候二位,将殿下安然无恙的带回来了。” 苏浅安一边扒着饭,一边空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第二百三十八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兴文和苏浅安两个糙汉子,吃的那是又香又快。 殷广波原本忧心忡忡,没有丝毫食欲。 硬是被他二人的吃相,看的他也跟着咽了好几次口水。 赵兴文和苏浅安一顿风卷残云后推了饭碗,相视一眼随即出门。 赵兴文走过殷广波身边之时,拍了拍他的另一边肩膀,笑着对他戏谑了一句:“你要是饿了就放心吃,我一定会将殿下毫发无损的带回来。” 殷广波面色立马臊的通红,想来是刚才吞口水被赵兴文给看见了。 他尴尬的对着二人揖了一礼,苏浅安和赵兴文哈哈一笑迈着步子出了门。 酉时三刻,城南门外。 从古皖附近集结的两万军队已经抵达完毕,分属不同地方的长官司依次向赵兴文报到。 赵兴文一马当先,带着苏浅安领着两万军兵,向山脚下呈包围之势逐渐靠近。 待布好了围阵,这才向着上空发了一枚信号弹。 耀眼的白光‘嘶’的一声破开长空,扶摇直上。 随着赵兴文的一声‘杀’字,两万军兵向着山脚提刀而上。 山顶之上突然之间也燃起了簌簌火把,虽是星星点点,却也遍布山野。 山脚之下立刻传来骚动之声,很快两方人马便正面交锋了起来。 只见那支私军果然训练有素,不过片刻之间早已摆出了平行之阵,一条对外迎战官军,一条防守着山上冲下来的山匪。 那支私军也是知道自己若是被捕,必然罪不可恕。 是以格外奋勇,一时之间承着上下夹击之势居然丝毫未落下风。 赵兴文本来是坐镇后方指挥,见此时胶着在了一起,提刀便欲亲自上阵。 苏浅安将他拦了下来,示意由他前去。 赵兴文看了他一眼,停下脚步,对他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他的请缨。 苏浅安一骑绝尘,立马加入了厮杀。 他本就身材格外高大魁梧,手起刀落看着更是英勇不凡。 官军有了他的加入瞬间士气大涨,由他带领的那一纵队,隐隐有着快要撕开私军豁口的趋势。 赵兴文眼中不由升起一丝欣赏之色,眼看着照这般下去,只要有了突破口,歼灭这批私军便是轻而易举。 月光下苏浅安横刀一砍,泛着银光的刀刃遍布殷红之色,鲜血随着刀尖滴滴坠地,那支私军里一个领队的头颅被硬生生的砍了下去。 那怒目还是圆睁,带着死前不可置信的神情,分离了身体滚落下来。 周围的私军立马乱成一团,少了一方指挥阵不成阵,苏浅安横刀立马,吩咐纵队拉成两面分别袭击。 山匪们也依次冲了下来,私军一时疲于应对岌岌可危。 就在赵兴文觉得再过一刻便能收网之时,身后突然箭如雨下。 他赶忙吩咐余下的千余人举盾摆成半圆之阵,抵挡身后突如其来的攻势。 而那支私军本来即将分崩离析,忽然见了援军来助又奋勇了起来。 反之官军见到自己腹背受敌士气大落,慢慢的竟被私军填上了刚才打开的缺口,开始节节败退。 苏浅安见状打马来到赵兴文身边,情况危急他也未曾废话直接对着他道:“我领着这千人为你杀出一条路来,你快回去找麦指挥使带兵前来。” “你顶的住吗?”赵兴文忧心忡忡的看着浑身浴血的苏浅安。 “顶不住也要完领着剩余的千人举盾成小三角之势向后方攻去。 他一边挥刀拦箭一边对着赵兴文大呵一声:“快走!” 赵兴文咬了咬牙一夹马腹,趁着苏浅安拉开的一条路向外冲去。 他本以为自己是螳螂捕蝉,没想到还有黄雀在后。 他就怕调动古皖的城军惊动了养私军的人,所以才从不同地域分次调了些人手。 没想到,还是惊动了那人。 赵兴文此时没有时间自责,身后已经尾随了一队的人马对他进行狙杀。 冒死替他打开一条活路的苏浅安还生死未卜。 至于殿下,或许还不知道又来了一只黄雀。 他得尽快回城,找到麦振金才是当务之急。 赵兴文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觉得有一座城门如此好看。 而那座好看的南城门,此时本该早已闭门。 眼下居然灯火通明,城军整装列阵的候在那里。 为首的两人翘首以盼,正是那殷广波和麦振金。 原来殷广波在他们走后,始终心绪不宁便去找了麦振金。 麦振金原本并不知道,赵兴文这两日带着他四处翻阅军册和调兵究竟意欲为何。 殷广波突然到访告诉他,夜里殿下可能会进城。 他闻言大吃一惊对着殷广波问道:“殿下不是已经回京了吗?” “途中遇上埋伏,被围困在山上了。”殷广波思虑再三,还是将私军的事情隐了下来未曾言明。 即便如此,麦振金思前想后,也知道了为什么赵兴文这两日要调遣人手。 “即使营救,古皖的守城军在此为何不用,反而要分批集结一些地方军兵。”麦振金不解,忽然又惊觉莫不是赵兴文怀疑他吧。 麦振金一念至此,立马拱手对着殷广波说道:“下官对殿下可是忠心耿耿的。” 殷广波挥了挥手道:“麦指挥使多虑了,赵将军是怕惊动了埋伏之人,只是下官始终觉得心神不宁,这才来寻你一道去城门迎一迎,若是殿下安然无恙回来自是最好。若是有个万一,也好接应一番。” 麦振金也是正有此意,刚才他听闻殿下是在古皖境内被人埋伏,他这个指挥使自然是难辞其咎。 起初是不知道,眼下知道了,即便殷广波不提,他也会带人前去。 是以一路狂奔而至的赵兴文,才能在到达城门之时,便看见了翘首以盼等候多时的麦振金和殷广波。 殷广波看见赵兴文单骑被人追杀而回,肩上还插了一根羽箭,赶忙上前迎道:“怎么回事?” 赵兴文却是赶紧对着正在吩咐士兵追击的麦振金道了一句。 “麦指挥使快带军去南山脚下救人。” 第二百三十九章 并肩作战 刚刚追杀赵兴文的那一小队人马,见着他入了城便知再无机会,毫不犹豫的开始撤退。 麦振金本来还想派人去追击那队人马,被赵兴文呵住后连忙点兵出城。 赵兴文调转马头便要跟上,殷广波在后面担忧的唤了一声:“赵将军。” 赵兴文拿刀往后横劈了一下,肩上的羽箭应声而断,只余箭头还插进肩胛骨中。 “无妨,你回去将房间腾出来。”他回头对着殷广波咧嘴笑了一笑,说完便打马追了上去。 而此时,山脚下的战况已经极为惨烈。 原本下来的山匪占尽了优势,逐渐碾压那支私军。 忽然间,那支私军腾出了大部分的力量来镇压他们,山匪们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们原本就不足千人。 之前是因为苏浅安带着两万人,在正面迎击那支私军。 那支私军不过腾出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对抗山匪。 可眼下,苏浅安原本的两万人被一分为二,反而变成了被包夹的军队,自然不能肆无忌惮的只攻击那支私军了。 山匪们被逼的节节败退,苏浅安也被夹在中间苦不堪言。 山匪们不敌好歹还能退回山上,苏浅安则是退无可退,成了活生生的肉夹膜。 他在是勇猛,也不能以一敌千,如今早已浑身浴血伤痕累累。 他的刀挥的越来越慢,体力也越来越不支。 就在此时,外围的那支箭队突然加快了攻击步伐。 原本只是想磨死他们,眼下看来是等不及了。 苏浅安心中猜测许是赵兴文安全的逃了出去,所以外围的箭队才等不及了。 他猜的确然不错,追杀小队回禀赵兴文已经逃回了古皖城内,且城军们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是以,那个为首的领头人才下令加快了攻击步伐。 羽箭夹着弩箭开始不分敌我的射击。 那领头人甚至不在乎那群私军的死活,下了无差别攻击的死令。 这道死令一下,明显阵亡的人数成倍数增长。 苏浅安眼看着一道弩箭朝着自己心口而来,可他却是没有三头六臂,再去挥刀斩断了。 他脑海中浮现了苏浅乐大病初愈后,袭着一身水蓝色衣裙,巧笑嫣然的如花娇颜。 浮现了苏院的门口,正在熏着蝉叶的夏初,对着他郑重又认真的说了一句:“从此以后,你们是我的人,有我护着你们。” 甚至还浮现了秉文那张炸了毛的脸,那个每次他唤一声‘引之’便炸毛的秉文啊,也是他上下楼的兄弟…… 苏浅安闭上了眼。 他很留念很不舍。 可是。 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苏浅安心中预期没入心口的那一箭并没有射入,反而听见“锵”的一声,耳边传来了边兆的声音。 “这个时候还闭眼,等着姑娘来亲你嘛?”边兆提起他边战边撤。 苏浅安这才发现,原来刚才是边兆及时赶到,挥剑挡下了那致命的一箭。 他被边兆护了一小段时间,感觉周身又缓了过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对着他咧嘴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就已经挂了。”边兆一边挥剑刺入敌人的身躯,一边回头白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还能不能行了?” 苏浅安从地上随便捡起了一把刀,和边定背对背靠着,拉开架势道了一声:“我堂堂八尺男儿,有什么不行的。” 边定闻言‘戚’了一声撇了撇嘴,不就是比他高半个头嘛。 真是得瑟。 “殿下那边如何?”苏浅安与他并肩作战,心中记挂着萧梓穆那边。 “殿下他们往山上退去了,我这才抽身过来本想问问你们怎么回事。”边定先是安了安他的心,后面那句其实也是不用再问,一看眼下这情景便知,又被人伏了。 “在撑一撑,赵将军应该快过来了。”苏浅安话音未落,便听见远处传来整齐统一的脚步之声。 随着赵兴文的一句:“浅安!” 外围的箭队突然收势,化整为零,瞬间悄无声息的四散而退。 麦振金在想追,那批人马早已趁着夜色无踪无迹。 “别追了,先剿了山脚下的私军,领队的留活口。”赵兴文吃了一次亏越发谨慎起来。 麦振金领命,带着两万城军随即加入战斗。 那些私军本就被刚刚的一阵箭雨弩阵射杀了大半,哪里还敌得过守城军,他们想往山上跑,也被山匪们拦截。 麦振金带着守城军将他们一举拿下,倒是活捉了几个领队的。 可还没等赵兴文过去问话,几人纷纷咬破了舌下的毒药瞬间毙命。 赵兴文正朝着苏浅安和边兆走去,见着活捉的人全死了不由眉头紧锁。 “我去山上先回禀殿下一声。”边兆对着赵兴文请示。 “下官与你一同去请罪吧。”麦振金看了眼这遍地的尸身,毕竟是在古皖地界出的事,他也需要交代一声。 赵兴文对着他们点头应允,守城军驻守在山脚之下,二人便向着山上而去。 赵兴文回头想问问苏浅安伤势如何,转身却没了人影,在仔细瞧了瞧,才发现他蹲在地上一块块的翻找。 他本就袭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若不是动来动去的,当真就淹没在那群尸体当中。 “你找什么呢?”赵兴文见他浑身浴血还不就地坐着歇会,翻来覆去的也不知道在地上捣鼓什么。 “我的刀不见了啊。”苏浅安皱巴着一张脸,挨个翻着刚才自己途径的地方。 “你那又不是什么好刀,回头我找人给你定制一把。”赵兴文自然是见过他那把刀的,不由失笑出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丢了定情信物。 “哎呀,重点不是刀啊,重点是那把刀上的刀穗,那可是少爷送给我的呐。”苏浅安还不死心的在那挨个翻着。 “得勒,我帮你也找找吧,啥色来着,我给忘了。”赵兴文随即也蹲了下来帮他挨个翻着。 “黑色。”苏浅安头也不回的答道。 赵兴文一听是黑色的,头皮发麻,跟他打着商量道了一句。 “这哪里还能找到,回头我让夏初再送你一个吧。” 第两百四十章 束手无策 苏浅安不依,一边摇头一边念叨着:“那可不行,赵将军你先歇会我再找找。” 赵兴文便是不再吭声了,过了片刻苏浅安的刀穗还没找到,边兆已经领着萧梓穆下了山。 他见着苏浅安蹲在远处挨个翻看着什么,而他身后的赵兴文早已倒在地上,不由的吃了一惊,边走边唤着苏浅安问了句:“浅安,赵将军怎么了?” “欸?他不是坐在一旁休息吗?”苏浅安边说边回头。 这一回头才发现,赵兴文不知何时竟然晕倒在了地上。 他唬了一跳,赶忙搂起赵兴文的肩膀对着他唤道:“赵将军,赵将军?” “怎么回事?”萧梓穆随后跟了上来,见着这情景也是皱眉问了一声。 “刚刚还是好好的啊,我还以为他在一旁休息才没出声呢。”苏浅安也是一脸懵。 他随即检查起赵兴文有没有受伤,摸到肩胛骨那才发现濡湿了一片,还有半截的箭头卡在里面。 “赵将军中箭了。”苏浅安面色凝重,将赵兴文的上半身彻底扶了起来。 萧梓穆和边兆也一起围了过来,这才发现那印出来的鲜血红中带黑。 “这箭有毒!”三人异口同声。 “赵将军回城的时候肩上就中了箭,我和殷州判让他不要来,他还是不听劝。”麦振金见那箭伤带血,也是吃了一惊。 当时情况危急,他劝了赵兴文一声,见他仍是生龙活虎的跟了上来,还以为没有多大事,谁曾想那箭上淬了毒。 “赶紧先行回到城里找个大夫看看再说。”萧梓穆随即下令。 苏浅安闻言本想将赵兴文背上身,可无奈他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刚才也是硬撑着一口气在找刀穗。 此刻刚将赵兴文拉到背上准备起身,一个踉跄两人差点一起摔倒。 还好站在一旁的麦振金伸手扶了一下,随即唤了两个军兵过来,让两人抬起了赵兴文便往回走去。 赵兴文这才想起还未曾跟萧梓穆行礼,刚唤了一声‘殿下’便被萧梓穆给制止,伸手扶了他一把让他起来先回去再说。 一行人往古皖城内走去,来的时候也没有配备马车。 眼下还有两个伤员被抬着走,一个是赵兴文,还有一个是昏迷了多日的郑中光。 是以,回去的速度也快不起来。 萧梓穆吩咐麦振金派一个人先行回去传信,让殷广波找好两个大夫领去宅院候着。 麦振金应了声是,随即吩咐了一个小兵,快马加鞭先行回去传话。 殷广波收到了消息一听要找大夫,慌忙对着小兵问道:“是殿下受了伤吗?” “殿下未曾受伤,是赵将军和郑大人受了伤。”小兵如实回禀。 殷广波颔首示意知道了,又留了些人手候在城门,自己带着乐来去城中找了两个大夫带回宅院。 安排好了房间,吩咐准备些热水和吃食。 见着殿下一行人还未抵达,便心急如焚的走去门口四处张望。 没过多久,便见着麦振金领头,带着苏浅安和边兆将殿下护在了中间。 尾随的军队列在他们两边,浩浩荡荡的往宅院走来。 殷广波赶紧迎了上去,行了个礼也没时间客套。 萧梓穆便吩咐着赶紧将赵兴文和郑中光送进去诊治。 麦振金见他们进去,自行列队守在了宅外。 萧梓穆见状吩咐他带着城军先行撤回去。 麦振金这会哪里还肯,跪下来对着萧梓穆请命:“殿下你就让下官守在这里吧,要是您嫌碍眼,下官就让他们离的远些。” 萧梓穆知道自己此次遇袭,将他们都吓得不轻,也就不再多言随他去了。 待他进了里院,先去了赵兴文那边。 郑中光如今虽是昏迷,但情况还较为稳定。 是以,他更加担心赵兴文。 乐来领着他入了屋内,见里面的人面色都极为难看。 殷广波对着萧梓穆引荐道:“殿下,这位是滕春林滕大夫,隔壁屋给郑大人看诊的是巩芝瑞巩大夫。这两位都是古皖城里最出名的大夫了。” 腾春林却是面带歉然的起了身,对着萧梓穆道了一句:“殿下,这箭头已经取出伤的倒是不重,可是这箭上淬的毒老朽解不了,只能给他下副药让他暂时清醒一下,你们到时再看看他还有什么遗愿吧。” 萧梓穆听完面色黑沉,许久都未曾开口。 腾春林也是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殷广波吩咐乐来随着滕大夫去煎药,他这才行了一礼,随着乐来退了下去。 “将隔壁的那位巩大夫也叫过来给赵将军看一下。”萧梓穆对着殷广波吩咐了一声。 殷广波刚应了声是,苏浅安却已经率先走了出去。 边兆见状对着萧梓穆解释:“苏浅安随着赵将军一路过来,感情自然要比我们深厚些,还望殿下谅解。” 萧梓穆颔首表示理解,他本来也没有怪罪之意,何况那还是夏初的人。 没一会,苏浅安便带着隔壁屋的那位巩大夫过来。 巩芝瑞走到床边,给赵兴文诊了脉后,也是一脸的歉然,说出的话和前面的腾春林如出一辙。 众人的心,算是彻底凉了个透彻。 巩芝瑞试探的问道:“殿下,还需不需要小人去替他煎副药?” 萧梓穆摇了摇头,又问了他隔壁郑中光的情况。 巩芝瑞脸色更加愧疚,面带歉然的对着萧梓穆回道:“郑大人伤及心脉,想必之前是用了什么珍贵的药物吊了命,否则也是挨不到今日,小人也是束手无策。” 萧梓穆闻言心力交瘁的吩咐他给苏浅安和边兆的外伤先行上点药。 巩芝瑞应了声是,取了金疮药便先行为苏浅安上药。 屋内一时之间变的极为安静,只能听到巩芝瑞撕开苏浅安的衣服,发出的‘刺啦’之声,氛围也是极其低落。 苏浅安的眼眶,早已通红一片,布满了血丝牙关紧咬。 他此时僵在那里,犹如一个提线木偶,被巩芝瑞肆意摆弄。 问他还有哪里疼,又或者哪里不适,他也不吱声。 巩芝瑞只好作罢,转身又给边兆上药。 苏浅安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不知还有何脸面回京去见少爷。 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个噩耗告诉霍文淑。 甚至,连面对秉文。 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第二百四十一章 灵神草 就在这时,先前的那位腾春林煎好了药,带着乐来端着汤药回了屋内。 “殿下,老朽这就给他喂下去了。”腾春林对着萧梓穆请示了一声。 见他点了点头,便向着赵兴文的床边走去。 殷广波默默的让开了身子,苏浅安却是忽然动了起来。 他走上前去坐在床头,将赵兴文的上半身扶了起来,靠在自己的胸上。 这才从腾春林的手中接过汤药,捏着他的下颚给喂了下去。 腾春林接过药碗退到一边候着,剩下的诸人见汤药已经灌了下去,纷纷又上前了两步等着赵兴文醒转。 苏浅安看着怀中面如死灰,唇无血色的赵兴文心中万般难受。 如果可以,他宁愿中了毒箭的是他自己,也好过现在万般自责。 片刻后,正当萧梓穆准备回身问问腾春林,赵兴文怎么还没醒的时候。 便见着他有些费力的睁开了双眼,悠悠的醒转了过来。 苏浅安一把握住了赵兴文想要伸起的手,唤了声‘赵将军’,便哽咽的再说不出话来。 赵兴文见状,勉强的牵起一抹笑,紧了紧握着苏浅安的手,自嘲的说了一句:“没想到本将一世英明,居然折在一根箭上。” 萧梓穆闻言面色悲恸的对着他道:“你的箭伤不严重,最主要是那上面淬了毒。城里的大夫对此束手无策,你坚持住,我们这就连夜起身回京,宫里的御医肯定会有办法。” 那两名大夫听到这话,都是羞愧的低下了头不发一言。 他们心中自然清楚,依着这毒蔓延的速度,根本等不了回到京城,便会毒气攻心,无药可救。 边兆和殷广波的面色也是一片哀伤,他们知道殿下还是想要试图挽救赵兴文,即便这只是徒劳。 苏浅安见着赵兴文伸手,艰难的向腰际摸去,赶忙对着他问道:“是不是有什么紧要的东西想要交给霍小姐?” 赵兴文白了他一眼,费劲的说了声:“香囊。” 苏浅安闻言向他腰带看去,果然有只香囊佩在腰带上面。 此时正垂在一边,有一角还被赵兴文压在了身下。 他将赵兴文的腰部往上抬了抬,抽出那只香囊给解了下来。 苏浅安捧着香囊举到赵兴文的眼前,面上浮着隐忍的悲恸之色问道:“是要将这个交给霍小姐吗?” 赵兴文被苏浅安问的那句话,气的心血翻滚。 气氛如此低沉的情况下,还是勉力朝着他‘呸’了一口,方才费劲的说了句:“拿给大夫看看。” 苏浅安‘啊’了一声,不止是他,余下的几个人,包括那两位大夫,也是被他这句话给说懵了。 还是萧梓穆最先回过神来,伸手拿过苏浅安握着的香囊,递给了身旁的那位滕大夫。 另外一位巩芝瑞也是两步走了过来,看着腾春林将香囊打开,放在鼻前嗅了一嗅,面色大变。 接着,他将香囊递给了巩芝瑞。 巩芝瑞接了过去,面带狐疑之色的送到鼻前。 嗅完之后,面色和腾春林一样皆是大惊失色。 两人对视了一眼,巩芝瑞不确定的问了腾春林一句:“这莫不是灵神草碾成的粉末?” 腾春林却是面带惊喜之色的点了点头,对着他回道:“老朽闻着也极像灵神草的药香。” 苏浅安看了看虚弱的赵兴文,又看了看两位面带喜色的大夫,一头雾水的对着他们二人斥了一句:“你两叨叨的在说啥呢?” 腾春林却是不理苏浅安,对着萧梓穆行了一礼道:“殿下,或许他还有救,老朽这便试上一试。” 萧梓穆闻言面上也绷不住了,带着欣喜的神色对着腾春林催促:“滕大夫快去试试。” 腾春林走上前去,对着苏浅安吩咐:“劳烦你将他翻过来。” 苏浅安闻言便扶着赵兴文小心的转身,让他慢慢的趴好。 腾春林这才万般小心的捧着那只香囊,将里面的粉末撒在赵兴文那已经泛黑的伤口四周。 巩芝瑞倒了半杯水递了过去,腾春林又将里面的粉末撒进杯子里。 赵兴文一口饮完了之后,他还跑去添了小半杯水。 端着杯子晃了晃,让赵兴文继续喝完,嘴里还念叨着:“这可是金贵的东西,半点不能浪费。” 萧梓穆看着腾春林那般郑重的模样,对着身边的巩芝瑞问道:“那香囊里的粉末能解箭毒?” “何止是箭毒,只要不是天下奇毒,灵神草皆能瞬间化解。即便是奇毒,它也能压制毒性,暂时吊着伤者的性命。”巩芝瑞虽是恭敬的对着萧梓穆回禀,眼角的余光却是一直停留在那只香囊之上。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 赵兴文箭伤周遭泛着黑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恢复如初。 他面上的气色也红润了起来。 腾春林欣喜的回头对着巩芝瑞说了句:“看来真的是灵神草啊。” 巩芝瑞两步走了过去,接过香囊看看里面还剩了多少。 腾春林却是起身对着萧梓穆回禀:“恭喜殿下,他已无大碍稍加调养即可。” “这么灵?”萧梓穆边走边问,对着巩芝瑞伸出了手。 巩芝瑞依依不舍的将香囊递给了萧梓穆,对着他解释:“殿下有所不知,这灵神草都是长在峭壁之上,而且必须是背阳的悬崖,见不得光,方才会茁壮成形,采摘之后不到一刻便会枯萎药效尽失,这采摘的人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它制成了粉末,还留全了药用,真是太难得了。” 萧梓穆放在鼻前嗅了嗅,只觉一股清香袭来。 至于其它的,他自然是分辨不出来。 立在一旁的腾春林,早已在巩芝瑞为萧梓穆解惑的同时点头如捣蒜。 此时,更是一副谦卑的姿态转身对着赵兴文揖了一礼问道:“老朽斗胆想要问一问,这香囊从何而来?” 巩芝瑞闻言也是一副期待的模样看向了赵兴文,殷切的等着他回答。 赵兴文显然也是被这两人虔诚的姿态给唬了一跳,对着他们说了句。 “别人送的,当初说是给我驱虫避毒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小纸条 苏浅安见赵兴文眼下已无大碍,瞬间破涕为笑,甚至还对着他戏谑了一句:“原来你有这好东西傍身,难怪我随着你,从京中一路来的路上,这些蚊虫只逮着我一个人咬。” 赵兴文闻言颇为尴尬的笑了一笑,确实这一路上他们露营的时候,回回苏浅安都抱怨这野外的蚊虫真毒。 被叮了之后所起的红包,那是又大又圆,可是他却从来都没被咬过。 赵兴文还未来得及回话,便听见两位大夫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句:“真是暴殄天物啊。” 殷广波见两位大夫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便上前安抚了两句。 赵兴文也是没有想到那香囊如此有用,他起初醒来见着众人的面色,也是以为自己怕是要英年早逝。 后来听闻萧梓穆说他的箭伤并不严重,只是因为淬了毒才导致这般模样。 赵兴文忽然就想起了擅长医术的夏初,临走时给了他和赵兴武每人一只香囊。 当时夏初赠与他们之时,说的还颇为云淡风轻。 说送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不过是看他们二人常年住在帐篷里,夏季到了少不了蚊虫鼠蚁。 这只香囊正好可以驱虫避毒,赠给他们也算颇为合适。 他和赵兴武承了夏初的心意,便一直佩在身上,避不避毒他不知道,蛇虫鼠蚁倒是真的再未曾近过身。 刚才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想起了夏初说的那香囊还有避毒的作用,便想着拿给大夫看一看。 谁曾想,里面的粉末竟然是这么金贵的东西。 “这赠香囊之人,不知老朽能不能见上一见啊?”腾春林还不死心的出言问道。 这回轮到立在一旁的巩芝瑞,听了腾春林的问话,点头如捣蒜般看着赵兴文了。 赵兴文看着二人满面期待,面露难色的回道:“怕是要让两位大夫失望了,这位赠香囊的大夫是我在韩阳城的时候碰见的,如今他已经离开了。” 萧梓穆怕那两人还不死心,随即开口吩咐:“都退出去吧,赵将军刚刚解了毒,让他好好休息一番才是。” 两位大夫虽面色不甘却也不敢违令,不情不愿的往屋外走去。 “苏浅安,你便留在这屋内照料赵将军吧。”萧梓穆又对着苏浅安吩咐了一句。 苏浅安自然乐的领命,应了声‘是’便起身送他们。 萧梓穆挥了挥手示意不用了,苏浅安倒也没坚持,便又在床边坐了下来。 赵兴文看着边兆最后一个出去,顺带关上了门之后才对着苏浅安戏谑:“你刚才是不是盼着我死呢,还准备拿我的遗物给文淑。” 苏浅安肩膀吃了他一拳,先是‘哎哟’一声,接着赶忙解释:“不不……” 他刚说了两个‘不’字,便见着赵兴文面带担忧之色的扒开他的衣服,查看他的肩膀,果然见着那里包扎了起来对着他问道:“你也受伤了?” “嗐,我这都是皮外伤不打紧。还好没中箭,否则你那香囊里的粉末可不够用。”苏浅安拉好衣服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这是你家少爷送给我的呢。”赵兴文捏着手中刚刚萧梓穆还给他的香囊。 苏浅安闻言从自己的腰带上也解下了一只香囊。 扯开袋子,一边巴拉着里面一边对着赵兴文说:“少爷也送过我一只香囊,可他只说这里面的香料难寻,没听他说还能解毒啊,再说我一直带着也不驱虫啊。” 赵兴文从他手中接过香囊,放到鼻前嗅了嗅,对着他正色道:“你多虑了,你这就是只香囊而已,最多也就是里面的香料不错。” 苏浅安‘戚’了一声,从他的手中拿了回来,又一脸珍惜的给系回了腰带之上。 “这回幸亏你没事,不然我……”苏浅安低着头,声音突然变的有些哽咽。 “我有些饿了,你有空给我说这些,不如去给我寻些吃的过来。”赵兴文哪里受得了这位身高八尺的大老爷们这副自愧的模样,对着他岔了个话。 苏浅安被他这么一岔,刚刚升起的愧疚情绪随即被冲淡了不少,应了声‘是’便起身出门去给他寻些吃食。 而离开赵兴文房间的萧梓穆,带着殷广波、辛涯和边兆去了郑中光的房间。 郑中光仍然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宛若熟睡一般安静。 “殿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殷广波看了看消失多日的郑中光,对着萧梓穆问道。 虽然之前赵兴文跟他说,萧梓穆于回京的路上偷偷接了郑中光上马车,后来郑中光又替萧梓穆挡了一箭。 可郑中光明明是畏罪潜逃,为何偷偷与萧梓穆会合,这个中缘由他是一无所知。 别说他了,连赵兴文都不知道,又如何告知于他。 是以,他现在眼巴巴的看着萧梓穆,等着他来解惑。 辛涯早已经给萧梓穆拾了个凳子放在郑中光的床前。 萧梓穆一言未发,走了过去坐下,看着昏迷的郑中光陷入了沉思。 倒不是他刻意对殷广波隐瞒,实在是这件事一言难尽。 殷广波领着毛贤春带着定价粮册,去郑中光府邸的那一日。 因为证据确凿,萧梓穆吩咐辛涯将郑中光押进了大牢。 出府的时候,管家芦忠富追了出来,问了问郑中光的情况。 当时殷广波还对着芦忠富劝他不要插手此事。 芦忠富表面应了声是,说是给萧梓穆准备了一辆马车送他回客栈。 萧梓穆领了他的情,芦忠富扶着萧梓穆上马车的时候,却是偷偷的给他塞了一张纸条。 萧梓穆当时不露声色的握在手中,芦忠富也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告了声退。 既然芦忠富这么小心翼翼的传递给他,自然是不想让旁人知道。 是以,当时在马车之上,萧梓穆一直闭目养神未曾说话。 连殷广波也只是以为萧梓穆亲手押了郑中光下牢,所以心中郁结才不愿开口。 其实,当时他的心中一直在不停的琢磨。 芦忠富如此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给他塞的那张纸条里。 到底写了什么? 第两百四十三章 文书的秘密 萧梓穆回了客栈之后,安排殷广波在外面签收种子。 自己则是回了房间,这才展开了那张被他长时间攥在手心,都泛着微湿的小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今夜二更时分,由芦忠富安排留给萧梓穆的那辆马车,带着他去一个地方,他有着重要的事情要密告七殿下。 萧梓穆随即将纸条烧毁出了房门,装作若无其事的带着殷广波他们,按照城中的佃农数目,和种子的总数进行分配,挨个让佃农们登记入册,签名领取自己份额的种子。 直到入了夜,到了约定的时间,连辛涯都被他支了开去,萧梓穆这才偷摸的只身前往客栈外的马车。 反正有皇上派的隐卫跟着,安全方面倒是勿需担心。 那名马夫早已经候在那里,远远看见了萧梓穆出来,便打开了车门,对着他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才扶着他上了马车。 他上了车后,也未曾记路。 若是想要知道,事后一问隐卫便知。 是以,他气定神闲的由着那马夫驾车。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马夫在外恭敬的对着他唤了一声:“殿下,到了。” 萧梓穆开了车门,马夫扶着他下了车后,领着他向着郊外一个四合院走去。 他进了院子之后,只有一间屋子燃了烛火。 他被领着进了点灯的房间,里面的芦忠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他唤了声:“殿下。” 他撇了芦忠富一眼,径自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才对着他吩咐了一声:“有什么事,起来说吧。” 芦忠富应了声是,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跟定制粮价一模一样的公文手册。 那马夫见状便替他研起了磨,芦忠富提笔在上面写了正常的粮价文书,然后又在文书的右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自己的管家印章。 待笔墨干了之后,才拿给萧梓穆过目。 “你这是何意?”萧梓穆扫了一眼不明所以,抬眼狐疑的看着他。 “殿下可看清楚了这上面的粮价?”芦忠富恭敬的问了一声。 “自然是看清楚了。”萧梓穆有些不耐。 “殿下莫急,接着看下去便知。”芦忠富说完,便将那文书放在桌上。 又用食指沾了一点点杯中水,对着文书右下角签名之上的地方开始轻轻摩挲。 没一会,他摩挲的地方便起了一个角,芦忠富食指跟拇指捏着那掀起来的一角整个撕了开去。 只见文书上有字的那一页,便被赫然揭去。 而留下的那一页,徒留着右下角的签名和管家印章,上面却是空白一片。 萧梓穆看到这里心中豁然明了,原来这就是猫腻所在之处。 难怪郑中光还跟个傻子一样,坚信自己的文书不可能是那样的定价。 “殿下,这就是毛贤春从中做的手脚。”芦忠富又将那文书从桌上拿了起来,恭敬的呈给萧梓穆。 萧梓穆接过文书,翻看着后面的每一页空白纸,确实要比平常的纸张略微厚了那么一点点。 可若是不曾仔细观察,根本就不会发现这一页纸其实有两层。 而上面的那一层纸,长度正好在底下那层的签名之上。 也就是说,只要上面的那一层纸,将粮价写的正常一点,诓骗郑中光过目签字,盖上了官印之后。 出了门,毛贤春只需将上面的那层揭开。 那么底下的那页空白之处,便可由他随心所欲的定价。 可那签名,还是郑中光的。 那官印,也是郑中光的。 若是出了事,黑锅自然都是郑中光的。 萧梓穆冷哼了一声,这些人为了谋得钱财,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若不是芦忠富特意来告密,这文书一事,怕是真的铁证如山,由不得郑中光抵赖。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萧梓穆抬眼看向芦忠富。 芦忠富未语倒是直接‘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萧梓穆挑眉看他。 “奴才有罪,这文书本就是小人做的。”芦忠富对着萧梓穆磕了个头请罪。 “既然是你所为,又何必偷偷摸摸的来告诉我?”萧梓穆这会儿倒是不明白了。 眼见着铁证如山,这罪魁祸首却要主动认罪? “小人家中上一代本就是佃户出生,小人的父亲有次做饭时,无意间蒸出了一层面纸。 那时候家里还买不上宣纸,父亲便用这面纸让我习字。 时间长了,小人也就学会了如何蒸这面纸。 后来小人的儿子也开始习字了,小人为了节约用纸,就在宣纸上附了这一层面纸。 有次恰巧就被毛贤春给看见了,没过多久他便让我给他做一本公文书。 这小人哪里敢做,当时就拒绝了,毛贤春生气的拂袖而去。 隔了几日之后,小人收到了薛大人的来信。 信中吩咐我为毛贤春做一本公文书,小人拒绝的了毛贤春。 可是,实在不敢拒绝薛大人。 小人本来就是从薛府出来,被薛大人安排在了郑大人身边。 小人不能,也不敢违抗薛大人的命令。”芦忠富说完对着萧梓穆又磕了个头。 “薛修国?”萧梓穆蹙眉问道。 “是,正是皖州巡抚薛修国。”芦忠富点头回禀。 “他不是郑中光的丈人吗?为何还要伙同毛贤春坑自己的女婿?”萧梓穆不解。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当日殿下毁了郑大人儿子的满月宴之时,小人便派人书信了一封告知了薛大人。没想到,他给小人的回信内容,却是叮嘱小人万万不可揭露文书一事,一切等他到了古皖之后再说。”芦忠富对着萧梓穆如实道来。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等他到了再做打算?”萧梓穆挑眉看他。 “这不是今日,眼看着殿下将郑大人给押进了大牢,小人实在是不忍郑大人蒙受不白之冤,他千金之躯,哪里受的住大牢里那种阴冷潮湿的地方,万一殿下要是对他用刑,小人怕他挨不到薛大人来了。”芦忠富说到这里眼里已经蕴了一层雾气。 萧梓穆神色复杂意味深长的看了芦忠富一眼,道了一句。 “你倒是心疼他。” 第二百四十四章 因果循环 芦忠富这回却是默了很久,似乎沉浸在了往昔的回忆之中。 萧梓穆倒也不催他,端坐在椅上等着他再次开口。 过了很久之后,芦忠富对着马夫招了招手。 马夫走了过来,芦忠富拉着他一并跪了下来,对着萧梓穆说道:“这位是小人的儿子,名叫芦绪昌。” 芦忠富引荐完了之后,芦绪昌对着萧梓穆磕了个头道:“郑大人是个好官,待小人极好,更有救命之恩。小人不能眼见着他入狱,这才求了父亲一定要告知殿下真相。” “好官?他贪墨的银两都够抄家灭门了你知道吗?”萧梓穆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了一丝讥讽。 “殿下,如今这当官的,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从未收过一点礼物?”芦绪昌对着萧梓穆认真的问了一句。 萧梓穆被他这么义正言辞的一问,一时语塞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殿下,郑大人除了敛财,真的从未做过任何其他的事情,若是他当真枉法,薛大人还需要背着他做这些手脚吗?”芦绪昌眼神清澈的直视着萧梓穆。 “他如何救了你的命?”萧梓穆心中认同了他的说法,却是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小人五年前出过一次水痘,所有人皆是避我如瘟疫。 父亲找郑大人支月银为我买药,郑大人得知了之后亲自带着父亲去府中抓药,还将我接到府中静养。 小人出水痘昏迷的那段期间,郑大人一直陪着小人。 还哄着小人说水痘没什么可怕的,他小的时候也出过一次,所以他知道如何医好这水痘,只要小人乖乖的吃药。 若是没有郑大人,小人挨不过那一年早死透了。”芦绪昌面露感激之色。 “那又是如何待你好的?”萧梓穆面色有了一丝动容。 “郑大人从未将小人当作下人看待。 小人偶尔随父亲进府,他若是撞见了也总是拿些他儿子的那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赏给小人。 更是鼓励小人要好好读书,莫要辜负了父亲。 殿下,这样温柔的大人,小人怎么能让他蒙受不白之冤呢? 郑大人爱财,那是他以前受过了太多的苦。 郑大人娶了很多的妻妾,那是因为他落魄时,根本连个上门提亲的媒人都找不到。 可是,他不曾鱼肉过百姓。 就是因为薛大人第一次吩咐他增加税银,被郑大人果断拒绝了之后,他们才会背着郑大人做了这些手脚。”芦绪昌的面上表情有些复杂。 即是替郑中光冤屈,又替他不平。 少年不过十四五岁,脸上还透着稚嫩,可说出的话,却成熟的让人心疼。 “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萧梓穆知道郑中光至今未被鞠家接纳,连族谱都入不了。 可,不是还有郑家吗? 怎么还会有这么一段过往。 “那时候小人水痘刚好了没多久,大病初愈之后很是粘着郑大人。他时常独自饮酒,小人便帮他斟酒,许是小人年幼,他也无所顾忌,醉后跟着小人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情。醒来大人都忘了,可是小人,却是记得的。”芦绪昌面上附了一层心疼。 怕是郑中光自己都没有想到,当年自己随手救得一个孩子,如今拼了命的在救自己。 他当年在府中得知芦绪昌出了水痘,一时忆起了自己小时候出水痘的光景,便带着芦忠富去抓药,更是让他将儿子接到了府中调养。 他第一眼见到芦绪昌的时候,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郑元极还没有带着鞠梅姗回府,带着年幼的他在别人的府邸里做工。 他出了水痘,被身边所有的人唾弃。 是以,他得知了芦绪昌出了水痘,才会吩咐芦忠富带着儿子入府。 他回回见了芦绪昌,就像见到了当年自己随着父亲,进入别家的府邸那般可怜无助。 所以,他对着芦绪昌格外疼爱。 而正因为有了这份疼爱,才得以让芦忠富在此刻站了出来。 冒着忤逆薛修国的风险,替他伸冤。 因果循环。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萧梓穆将小小的少年扶了起来,摸了摸他还没有长开的脸蛋,对着他温声的许诺:“若是他真的没有做过,我保他安然无恙。” “谢殿下大恩。”父子二人同时对着萧梓穆感恩戴德。 “为了你们二人的安全,今夜我们见面的事情,不要再让旁人知晓。”萧梓穆对着他们吩咐。 “奴才知晓。”芦忠富恭敬的回道。 “那我便回了,这事我心中有数。”萧梓穆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去。 “让昌儿送殿下回去。”芦忠富对着他请示。 萧梓穆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芦绪昌尾随着出屋,去驾了马车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将萧梓穆送了回去。 然后又立在客栈门外的墙角候着,仿佛他从来也没有出去过。 而萧梓穆回了客栈之后,便吩咐一名隐卫,暗中保护着芦忠富,以免万一走漏了风声,遭到薛修国的暗杀。 第二天,萧梓穆又会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带着殷广波他们,继续挨个让佃农们登记入册,签名领取种子。 而到了晚上的二更时分,他便会再次的偷偷的出屋,由芦绪昌驾着马车,载他去那间四合院。 他吩咐了芦忠富,去整理了这些年来,他能搜集到的薛修国贪赃枉法的证据。 黎明之前,又由着芦绪昌趁着夜色将他送回客栈。 白天里,他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继续带着他们给百姓分发种子。 第三天的晚上,萧梓穆二更时分又是偷偷的出了屋。 再次踏上了芦绪昌的马车。 而今夜,当芦绪昌到达四合院的时候,却赫然发现,屋内的烛火在窗纸上,印射出了两个人的身影。 芦绪昌心中一惊,伸手拦住了萧梓穆,对着他小声说了一句:“殿下快些先走吧,大概是我们告密被薛大人发现了。” 萧梓穆却是伸手按在他的脑袋上,轻柔的抚了抚他的面颊,对着他温声说了一句。 “别怕,有殿下在。” 第二百四十五章 逼供 芦绪昌看着月光下倾泻如华若温玉般的容颜,散发着淡雅的银辉。 让他刚刚还焦躁的心,莫名便安定了下来。 萧梓穆走在他的身前,领着他推开了屋子。 芦绪昌这才发现,刚刚窗纸上映射的两个人影。 除了他的父亲,还有一个人,居然是毛贤春。 而毛贤春此时被五花大绑在了椅子上,嘴里塞满了布条。 见到萧梓穆进来,喉间发出了呜咽之声。 萧梓穆迈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道了一句:“既然本殿让人将你带到了这里,想必你也知道,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 毛贤春的眼底有着掩不住的恐惧,开始一边呜咽一边拼命摇头。 “若是你有什么本殿不知道的事件想要说出来,自然会给你机会开口。可若是……”萧梓穆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眸中的凌厉之色渐锐,直起了身子之后,微微眯了眯双眼,唇角牵起一抹不屑的笑意,对着他道:“为了皇上而训练的隐卫除了武功高强之外,审人的手段也是清新脱俗。或许,你想要试一试再开口?” 毛贤春闻言瞳孔放大,频频摇头。 萧梓穆‘啧’了一声,蹙着眉头面带疑惑之色的故意问道:“毛府丞拼命摇着头,是不想说,还是不想试呢?” 毛贤春扬着下巴,拼命将头向萧梓穆的面前伸去,示意取下布条他要开口说话。 萧梓穆慢慢伸出了手,取下了塞在他嘴里的布条。 毛贤春得以开口,立马求饶:“殿下,文书是卑职伪造的,可其他的事情卑职不知啊。” “不知?那你这几日,时不时便去牢中探访郑中光,难不成是去关心他过得好还是不好么?”萧梓穆冷哼一声。 “毕竟同僚一场,卑职也于心不忍。”毛贤春眼神飘忽不定。 “既然你不能如我所愿……”萧梓穆嗤笑一声唤道:“枫影。” 这几日,一直受命保护芦忠富的隐卫枫影,闻声瞬息从屋外闪身而入,对着萧梓穆恭敬的行了一礼道:“殿下。” “帮我撬开他的嘴。”萧梓穆吩咐。 枫影应了声是,唇角勾着一抹笑,走到毛贤春的面前。 “你要干嘛,你别过来,别过来。殿下,殿下卑职真的不知道其他隐情了啊。”毛贤春面色大骇,惊恐的盯着枫影一步步逼近。 枫影从靴中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匕身寒光闪闪,森森逼人。 枫影似乎想起了什么,随意的将匕尖搁在毛贤春的大腿之上,只听‘扑哧’一声,那匕尖便应声没入了血肉。 伴随着毛贤春的一声惨叫,枫影对着萧梓穆请示:“属下准备先刺他个一百零八刀。” “那不就直接死了吗?”萧梓穆看着惨嚎的毛贤春皱眉。 “殿下放心,属下会拿捏分寸,刀刀不致命,只是这人嘛,日后定然是废了。”枫影像是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将匕尖搁到了毛贤春的腿上,轻轻拔了出来。 “嗯,不死就行。”萧梓穆点头应允。 “那殿下还是带着他们去隔壁的屋子吧。”枫影开口提议,面色似乎还带了抹羞怯道:“毕竟场面会有些血腥,属下怕惊到了殿下。待刺完了,属下再去唤殿下过来。” “如此也好。”萧梓穆说完看了芦忠富一眼,又将芦绪昌转过了身子,轻轻推了一把,便带着他们往屋外走去。 “殿下,殿下你别走啊。”毛贤春看着自己大腿上的鲜血正在不断溢出,再一想到等会身上即将要多一百零八个窟窿,早已抖成了一个筛子。 萧梓穆哪里还会搭理他,脚步顿都未曾顿过,转眼便跨门而出。 “殿下,卑职招了,卑职全都说。”毛贤春看着枫影再次举起了手,那手中握着的匕首上的鲜血,随着匕身滑到匕尖,一滴一滴的往下坠。 他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听到,那鲜血坠地的‘啪嗒’之声,犹如坠在了他的心上,瞬间将他腐蚀。 萧梓穆立在门外驻足,对着芦忠富吩咐:“将绪昌带到隔壁房间。” 芦忠富应了声是,领着芦绪昌往隔壁屋走去。 萧梓穆转身,悠闲的慢慢踱着步子,重新迈进了屋子。 “这回可莫要再让本殿失望了。”萧梓穆立在他的身前,俯视着他道。 “卑职不敢,卑职这几日去见郑大人都是薛大人的授意。”毛贤春声音已经带了一丝恐惧的哭腔。 萧梓穆满意的挑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一边倒茶一边吩咐:“继续。” 毛贤春有些支支吾吾,枫影的匕尖又不小心落到他的另一条腿上,毛贤春吃痛立马忙不迭的开口:“薛大人让卑职劝说郑大人潜逃。” “哦?”萧梓穆用杯盖掸了掸茶沫,接着问道:“即便他答应了,你又该如何安排他逃跑呢?” “卑职哪有这能耐,只要郑大人答应了,薛大人来了古皖之后会亲自去牢中看他,届时郑大人只需挟持薛大人出牢,薛大人自然会安排好一切。”毛贤春两条腿皆是滋滋流着血,现在回起话来倒是再也不敢耽搁半分。 “薛修国若是想要救郑中光,也不该唆使他潜逃吧?”萧梓穆眉头皱了起来,百思不得其解。 薛修国身为巡抚,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他根本就未曾想过要救郑大人啊,郑大人是他们一早就选好的替罪羊啊。”毛贤春见萧梓穆误会了,赶紧对着他解释。 “他们?”萧梓穆面带疑色,对着毛贤春挑眉。 “是,若不是薛大人当初受了命令,哪里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郑大人,他从来都是看不上郑大人的。”毛贤春提及郑中光时,神色中也是有着难掩的鄙夷。 “你怎么会知道他受了旁人的命令?”萧梓穆越发觉得,此事或许比他想的还要复杂一些。 毛贤春做了十几年的官,自然分得清眼前的局势,他对着萧梓穆试图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接着道了一句。 “殿下,卑职若是告诉你一个惊天的秘密,能不能放卑职一条活路?” 第二百四十六章 阴谋 毛贤春虽然只是个府丞,但却在这古皖做了十几年的官。 经历了薛修国的离任,郑中光的继任,这些事情换了旁人还真的不知道。 可毛贤春不同,他的身份不同,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萧梓穆闻言眼角微微上挑,瞳孔也是微微缩起。 他放下茶盏,靠在椅上,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毛贤春道了一声:“那得要看看你的秘密,到底有多惊天了。” “让薛大人将女儿许配给郑大人这个命令,便是卑职受命转达的。”毛贤春凛了凛面色,决定和盘托出。 如今他要是不能为萧梓穆所用,也是死路一条。 “你所受何人之命?”萧梓穆靠在椅子上的身子,微不可察的僵了一僵。 “卑职一直都是杜丞相的人,日后自然是想成为殿下的人。”毛贤春先是供出了实情,接着表了表自己的忠心。 萧梓穆自然是不吃他的忠心,只是眼下还得接着问他:“这就是你所谓的惊天秘密?” “当然不是,卑职说的这个惊天秘密,事关殿下安危。”毛贤春如今打算投靠萧梓穆,面上净是一副严肃的神色。 “本殿的安危?难不成还有人敢行刺于我不成?”萧梓穆却是不以为意。 毛贤春见他不屑一顾,凛了张脸道了一句:“正是。” 枫影听闻此话也是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萧梓穆。 萧梓穆收起了刚才的不屑之色,沉着声道:“说来听听。” 毛贤春看了看自己还在流血的双腿,勉强堆了个笑对着萧梓穆道:“殿下,你看能不能先帮我止血,卑职已经打算全都说了,万一这腿要是废了,卑职日后还如何帮殿下做事呢?” 萧梓穆闭了闭眼,压下心中升起的不悦之意,再睁眼时看向了枫影。 枫影会意,从毛贤春的衣袍上随意撕下两块布条,又从怀中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简易的给他包扎了起来。 毛贤春见止了血后,也不在拿乔,立马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如今的薛大人,当初也是杜丞相的门生。 他能坐到如今巡抚这个职位,自然是少不了杜丞相的提携。 是以,他向来对着杜丞相唯命是从。 约莫五年前吧,杜丞相要提拔他为皖州巡抚。 让他提拔郑大人为古皖府尹,并且让他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郑大人,从而借着美人更加彻底的控制郑大人。 谁知道成亲之后的郑大人并不听命于薛大人,薛大人第一次对他吩咐增加税银便被他厉声拒绝。 薛大人将此事回禀了杜丞相后,杜丞相便开始瞒着郑中光部署了一切。” “这跟本殿的安危又有什么关系。”萧梓穆之所以还能稳稳听他说下。 也是因为他所说不全是废话,只是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毛贤春见他有了一丝不耐,慌忙解释道:“殿下,如今您不是到了古皖并且严查粮价一事,杜丞相便心生了一计。先是让郑大人证据确凿的入狱,接着再让薛大人怂恿他潜逃。待他逃亡之后杀他灭口,接着便是在殿下回京的路上刺杀殿下,再将罪责推诿到潜逃的郑中光身上。” 萧梓穆眸中寒光乍现,若是杜翰飞此时在场,他都想要给他拍手鼓个掌。 “殿下,杜丞相这胆子也太大了,要不要属下即刻汇报给皇上知晓。”枫影即便面上还是未露声色,心中却是大骇不已。 “不,古皖发生的事情,暂时不要告知父皇。”萧梓穆沉声吩咐。 “可是……”枫影欲言又止。 萧梓穆一记眼刀剜了过去,凌厉之势瞬间压向枫影。 “属下领命。”枫影默了片刻,终是行了一礼。 “殿下,你看卑职如今都交代了,是不是……”毛贤春试探着问道。 萧梓穆思量了一番,对着他开口:“本殿要你如常回府,继续埋在他们身边。” “是是,卑职必定鞠躬尽瘁,为殿下办差。”毛贤春面上一副欣喜之色。 “你要知道,既然你将杜翰飞的事在本殿这里抖了出来,便是再也回不去他的那条船上,若是让杜翰飞知道你出卖了他……”萧梓穆停顿了一下,‘呵’了一声。 “卑职明白。”毛贤春敛了面上的喜色。 出卖杜翰飞的下场,他自然是最清楚不过。 正因如此,萧梓穆才敢再将他放回去。 如今毛贤春若是还想留条命,便只能为他办事。 “回去之后该如何回复他们,不用本殿来教你做事吧?”萧梓穆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毛贤春。 “自然,自然。卑职明白,还请殿下放心。”毛贤春此时还被绑在椅子上,是以,他只能频频点头,表达自己的忠心。 “将他松绑,出去找个人送他回去。”萧梓穆对着枫影吩咐。 枫影领命,用匕首划开了绳子后,出去唤了另一位隐卫池影送毛贤春回府。 而萧梓穆也是由着芦绪昌驾着马车,送他回了客栈。 隔天,他本来一切如常的照样带着殷广波他们分发种子,却忽然收到了夏初的信。 他看完了信后,便带着邱枝廷去抄了郑中光的家。 芦忠富听闻萧梓穆来抄家,还不可置信的跑了过来问他:“殿下,我家大人真的没救了吗?” 芦忠富自然是不知道萧梓穆的用意。 他认为自己既然已经告知了殿下罪魁祸首是薛修国,为什么还要来抄郑大人的家呢。 萧梓穆那时当着众人的面,自然只能隐晦的对着他道:“郑中光自己贪的银子,难不成还以为当真不用吐出来?” 萧梓穆只提贪的银子,只字未提粮价之时,也是意在提醒芦忠富。 芦忠富却是不死心,仍然苦苦求着他道:“殿下要不再等一天吧,明天薛大人就该到了。” 芦忠富的言下之意,罪魁祸首明天就来了,何必非要在今日抄了郑大人的家呢。 萧梓穆心中升起一丝不耐,表面却还得跟芦忠富演着戏。 粮价的事他必定会为郑中光洗刷冤屈,可是他贪墨银两也是事实。 这件事,萧梓穆也包庇不得。 第二百四十七章 分享 芦忠富虽然心中知道,萧梓穆定然会为郑中光洗刷冤屈,可是这贪墨银两的罪名,看来萧梓穆还是没有打算就此揭过。 是以,他颓然的跪坐在地。 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是保住了郑中光的命。 而萧梓穆回了客栈之后,便吩咐芦绪昌不用在等在此处,又吩咐辛涯收拾了行装,先行送去殷广波的宅院。 自己则是去了一趟大牢,将事情原委简单的交代给了郑中光,并嘱咐他,若是薛修国前来让他潜逃,务必随了薛修国的安排,后面的事情他自会处理。 出了大牢后,萧梓穆径自回了殷广波的宅院。 这一夜,他哪儿都没去。 早早的便上床就寝,虽然连日来让他身心俱疲,可真躺在了榻上,倒是辗转反侧直到三更才睡了过去。 隔天的一大早,薛修国便来拜见,开门见山的请求去狱中探望一番。 萧梓穆心中知道,好戏便要开始了。 他自然是爽快的应允了薛修国的请求,在薛修国走后,又安排了池影跟着薛修国,待他杀人灭口之时,救下郑中光送去芦绪昌那里。 待到晚上夜深人静之时,他才让辛涯备车,去了芦忠富的四合院,见了潜逃的郑中光。 萧梓穆吩咐毛贤春去回禀薛修国,告诉他郑中光已死的消息。又让他去信一封给杜翰飞,告知他事情一切顺利。 想必京城的杜翰飞收到了毛贤春的信,也会有所动作,必然会将古皖的事情全部推到郑中光的身上。 而他要的,就是杜翰飞有所动作。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决定带上郑中光尽快启程回京。 萧梓穆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后,带着辛涯回了殷广波的宅院。 身为萧梓穆的贴身随侍,辛涯今晚却是被自家的主子惊的胆颤。 这几夜萧梓穆夜夜出门,连辛涯都是支了开去。 是以,辛涯今晚随着萧梓穆去了四合院。 见到了潜逃的郑中光,惊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直到此刻,他跟着萧梓穆回了殷广波的宅院,守在他的屋子外面,却还是不知道,究竟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他唯一知道的,便是他的殿下,蜕变了…… 萧梓穆五更天才回了屋,薛修国却是辰时便来拜见。 薛修国对着萧梓穆请求,去郑府接了女儿薛乐莺一起回皖州。 萧梓穆为了避免薛修国起疑,也不想让他继续留在古皖,便爽快的应允,吩咐殷广波带着薛修国去接人,将他打发走了。 待殷广波回来之后,萧梓穆与他辞行打算尽快回京。 他半道上悄悄接了郑中光上车,虽然知道杜翰飞派人刺杀,可他动作已经如此迅速,本以为杜翰飞的人没能那么快反应过来。 谁曾想,杜翰飞真是好大的手笔。 竟然派了支私军,一早就在回京的路上埋伏,对他进行狙杀。 这件事情牵连太广,牵涉太大。 是以,他一开始连辛涯都未曾告知,后来也是因为打算带上郑中光回京,这才带着辛涯去了芦忠富的四合院。 可是,具体的事情连辛涯都是不清楚的。 此刻,当殷广波眼巴巴的看着他问道:“殿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梓穆却是一言未发,走到郑中光的床前坐下,片刻后他对着殷广波吩咐了一句:“今日你也累了一天,回去早些休息吧。” 殷广波见他这么说,自然也是明白萧梓穆并不打算为他解惑。 虽然面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却仍是恭敬的行了一礼后告退。 “殿下,三日前苏浅安将古皖的事情,传信告知了少爷,我刚刚收到少爷加急过来的回信。”边兆见殷广波退了下去,这才从怀中抽出了书信递给了萧梓穆。 辛涯看着面上喜忧参半的萧梓穆出声问道:“殿下,现在回信吗?” 萧梓穆起身让辛涯研磨,叹了口气后将夏初的书信烧掉,这方才铺了宣纸给他写信。 郑中光这件事背后的隐情,他并没有告诉夏初也是不想连累到他。 没想到,还是让他忧了心。 既然夏初已经准备尽快下山,萧梓穆便在信中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了他。 待萧梓穆将回信递给了边兆之后,辛涯对着他劝道:“殿下,今日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屋歇着吧。” 他看了看边兆的背影点了点头,夏初即将回京,他也得尽快回京才是。 然而今夜,除了边兆收到了夏初的信,京中的侯爷和秉文比边兆更早收到了夏初的信。 夏初倒是没有跟秉文说什么,毕竟远在古皖的事情。 告诉了他,除了徒增他的担忧,他也委实帮不上什么忙。 夏初信中只是告诉他,让巫马华才做的双刀不用送过来了。 他已经起身回京,若是快的话,下月中旬或许可以抵达。 秉文二更夜里,从边皓的手中,收到了这个好消息自然是喜不自胜。 他本想找人分享一下欢呼雀跃的澎湃心潮,可惜苏浅安不在京中,赵兴文也不在京中,解纪明那个臭石头自然不行,孔长辉嘛,如今也是要上早朝的人呐,就放过他吧。 思来想去,秉文去敲了师忠飞的房门。 师忠飞也是刚刚才应酬完了茗湘苑的事情,将将才拖着一身疲惫躺在了床上。 便被秉文疾风骤雨般的敲门声,给惊的慌慌张张的起了身开门。 师忠飞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吓的连鞋都走掉了一只,急急忙忙的一边开门一边问道:“怎么了这是?” 待他拉开了门后,这才看见,秉文一张俊俏的小脸蛋,白里透着红,眉眼带着喜,嘴角噙着笑,手里提着两坛蓝桥风月,摆了个倜傥的姿势,对着他风骚的晃了晃。 师忠飞心里直骂娘,有病是不是? 可他自然,是不敢骂出声的。 但是翻了个白眼的勇气还是有的,师忠飞朝天翻完了大白眼,顺势便要将门给合上。 秉文岂能如他所愿,早就料到他会这般。 是以,他一只脚卡在了门缝里,对着师忠飞浪荡一笑道了一句。 “公子,来嘛……” 第二百四十八章 许配 师忠飞被秉文故作撩拨的姿态,惊的愣在原地当场石化。 秉文玩心兴起,索性对他抛了个媚眼。 师忠飞升起一阵恶寒,对着他道:“怎么,今夜怡香楼里的玉巧姑娘,没能让秉文公子尽兴吗?” 秉文白了他一眼,收了戏弄他的心,肃了肃面色道:“胡说什么呢,我就是心情好,想找人喝两杯。” 师忠飞见他副这摸样,估摸着不让他进来秉烛夜谈,怕是不会罢休了。 师忠飞叹了口气,放弃了抵抗,开了门侧身让他进了屋。 “这大晚上的,有什么事能让你这般高兴?”师忠飞一边从架上拿着器皿,一边好奇的问了一句。 秉文素来内敛,即便是上次破了霍天修那么大的案子,也没见他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今夜委实有些反常。 “有一个朋友,他要回京了。”秉文给二人的杯子里都斟上了酒。 “朋友?”师忠飞面带疑色,片刻之后他的眸光亮了一亮,对着秉文问道:“莫非是托你照拂我们的那位朋友?” “正是。”秉文嘴角噙着笑,举着杯,与面上泛着欣喜之色的师忠飞碰了碰。 “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事你不去告诉解大人?他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师忠飞将刚才与秉文碰的那一杯举到嘴边,一饮而尽。 接着又给两人续满,起初的时候,他们四人心心念念,惦记着秉文的这位朋友。 尤其是解纪明,时不时便要问上一句,他什么时候回来? 可是,连秉文自己都不知道,夏初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是以,秉文也是回回都搪塞着他们,被搪塞的多了,慢慢的也就不问了。 “解大人跟长辉明天还要上朝呢,今夜就你二人先行高兴高兴。”秉文抬起了酒杯,面上漾着笑意。 师忠飞也是笑逐颜开的拾起了酒杯,与他再次碰了碰。 一饮而尽后,师忠飞对着他感慨:“若是没有公子的这位朋友,也就没有如今的我们。可惜,广波这回,是无缘相见了。” “他又不是不回来了,到时候给他修书一封,急一急他也好。”秉文说完忍不住笑出了声。 脑中已经浮现出了那位,动不动就臊红了脸的探花郎。 “你呀……”师忠飞指了指秉文,接着道了一声:“太坏了!” 师忠飞说完,两人皆是开怀大笑。 案上的烛火也随之左右跳动起伏,窗纸上透着他们推杯换盏的身影,笑声也是时不时的便从屋内传了出来。 连带着隐在树上的边皓,嘴角也噙了一丝笑意。 似乎,被他们的情绪感染。 当然,除了茗湘苑内的两人,侯府里的夏侯爷收到了信后也是喜不自胜。 自从韩阳城赵家军的事情结束之后,他以为夏初总该回来了。 日日都为他备好了一应用具,夜夜都幻想着他突然出现在书房,唤他一声‘爹’给他一个惊喜。 当然,这惊喜是必然没有的。 这失望,却是与日俱增的。 慢慢的,夏侯爷从最初的翘首以盼。 变成了如今的,每日一骂。 骂这个臭小子说话不作数,说好了盛夏之际回来,眼见着天是越来越热,他却是连个准备回来的消息都没有。 五月初的时候,甚至连赵兴文都回了京,夏初却是毫无归期。 丛廷每日里听着夏侯爷在那骂着小少爷,即附和不得,又阻拦不得,委实头疼。 今夜,好不容易得了少爷回京的准信,丛廷也是松了口气。 夏初信中跟侯爷提及了杜翰飞,让侯爷对他最近多加关注。 是以,侯爷高兴之余,也吩咐了丛廷找个人去丞相府监视。 而被侯爷盯上了的杜翰飞还是一无所知。 他刚刚从施府回来,正吩咐明宜去唤了杜坤来书房一趟。 自从两日前,他收到了毛贤春的书信后,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昨日,他下朝之后,去玉芙宫参见了丽妃娘娘。 连妍领着杜翰飞去了宫院,丽妃娘娘正在院内欣赏着一盆雍容怒放的牡丹。 杜翰飞对着丽妃行了一礼道:“微臣参见丽妃娘娘。” 丽妃于百花之中慕然回首,嫣然一笑,竟是让这满园的夏色,都为之黯淡。 “杜丞相,看看这盘牡丹如何?”丽妃对他招了招手。 “惟有牡丹真国色,开花时节动京城。唯有这牡丹,才衬得起娘娘。”杜翰飞不动声色的吹捧了一句。 “杜丞相这话本宫可担不起,若是传到了皇后的耳中,平白生了事端。”丽妃话中虽带了丝斥责,面色却是温和一片。 杜翰飞闻言并不辩驳,只是笑了一笑,应了声是。 他心中清楚,丽妃对于他的话,还是很受用的。 “这花呀,是本宫的侄女施嘉莹特意派人送进宫的。”丽妃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杜翰飞。 “施小姐真是孝顺。”杜翰飞接着她的话头赞了一声。 “是个温谦恭顺的孩子,模样生的也是极好,去年及笄之后,这上门提亲的人都快将施府的门槛给踏破了。”丽妃娘娘点了点头,一边说着一边往树荫的躺椅下走去。 “那自然是的,施小姐本就身份尊贵,父亲是施将军,姑母又是您,求娶的人想来也是数不胜数。”杜翰飞随着她一起往树荫下走去。 “本宫听闻你年初替着家中长子像皇上求娶九公主。”丽妃说的时候倒是神色如常,并未带丝毫讥笑之色。 可是杜翰飞还是臊的老脸一红,尴尬的点了点头。 “可惜本宫没有女儿,否则就指给你了。不过本宫的这个侄女甚是不错,不知你可有这个心呐。”丽妃终于说到了正题。 “微臣替坤儿谢过丽妃娘娘。”杜翰飞对着丽妃行了个大礼。 “杜丞相快起来,这往后咱们可就是姻亲了,不必如此多礼。”丽妃虚扶了一把,杜翰飞顺势起身。 “能娶到施小姐,是坤儿的荣幸。”杜翰飞看着丽妃回道。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都是清楚。 从今往后,大家可就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门当户对 杜翰飞这话说的也算实情,虽然他贵为丞相,若是娶了公主那自然是高攀,可如今公主是娶不着了。 放眼整个京城,能与他门当户对的还真是没有几个人。 五月初的时候,霍天修为霍文淑举办了及笄礼,他对于这个霍文淑倒是动了心思,虽然她只是霍天修的侄女,可霍天修待她却如亲生女儿般看待。 若是他儿子能娶到霍文淑,他和霍天修结了姻亲,往后这朝中他真是跺跺脚,京城都得抖三抖。 可惜他的两个儿子都不争气,居然连赵家的那个莽夫都比不上。 霍文淑的及笄礼酒宴上,霍天修携着她来到杜翰飞那一桌,带着她拜谢宾朋,他便给自己的两个儿子使了眼色。 杜坤和杜铭倒是殷勤,可是人家霍小姐楞是连正眼都没瞧他们一眼。 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鞍前马后的跟着她转悠,横看竖看怎么看都像是两个奴才。 尤其是霍文淑去了赵兴文那桌之时,他打眼一看霍文淑对着赵兴文那般娇羞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的儿子没戏了。 若是换了旁人,他还可以争一争。 可若是霍文淑与赵兴文两情相悦,这赵家他暂时还不想撕破了脸皮。 杜翰飞看着赵兴文对着霍文淑也是含情脉脉,便出声唤了两个儿子回来,当下便与霍天修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告了辞。 除了霍文淑,还当真没有人再能入的了杜翰飞的眼。 如今,丽妃提出将施嘉莹许给杜坤,还真是杜坤如今能娶的最为门当户对的姑娘了。 更何况,他也知道丽妃娘娘的用意,无非为了让彼此都更为安心一些。 “既然你也满意,明日便过施府去和施夫人商议一下,本宫也已经告知过她了,你们挑个好日子,本宫自会备份大礼。”丽妃见他也是一副欣然应允,正好落得皆大欢喜。 “微臣谢过娘娘,这便先行退下了。”杜翰飞点了点头告了声退。 丽妃点了点头,对着他挥了挥芊芊玉手,又看了连妍一眼,连妍会意走上前去,为杜翰飞领路。 是以,隔天杜翰飞便去了施府,和施嘉莹的母亲商议着婚期,依着丽妃和他的意思,这桩婚事自然是越快越好。 他来之前原本也找人算过,下月的六月六,便是个吉日。 可是施夫人却想着往后延一延,因为施家军月底会亲自迎接蒙族的公主回京。 施嘉莹的婚事,总不能让施将军缺了席吧,这番话说的杜翰飞倒是无法辩驳,若是往常施将军常年驻守边疆那也就不用顾及了。 偏偏这个时候他正好要随着蒙族公主回京,于情于理是该等一等他。 可是,若然等到了施将军回京,便是萧言竣的大婚,自然是不能跟萧言竣同时举办的,否则满朝文武都去贺了煜王殿下,他的老脸该往哪儿搁。 可也不能落在萧言竣的大婚之后,虽然丞相府不缺银子,想必施将军府也不缺银子,但他们两家府邸的婚礼无论如何也不能超过王爷的大婚规格。 既然不能超过,又在他的大婚之后举办,自然就显得没什么派头。 是以,他们经过一番讨论。 最后,将日子定在了七月八日。 杜翰飞在施府和施夫人又商议了一些大婚的细节,直到二更的响锣敲起,杜翰飞才惊觉时辰太晚,这才告了辞。 他回府之后,便吩咐明宜唤了杜坤来书房。 杜坤本来都歇下了,忽然被明宜叩门,一边随着明宜朝书房走去,一边心中诧异这么晚父亲能有何事唤他见面。 他进了书房之后,恭敬的行了一礼唤了声:“父亲大人。” 杜翰飞对着他点了点头,指了指椅子示意他落座。 杜坤便依着他指的方向坐了下去,杜翰飞这才对着他开口:“你的婚事定下来了,七月八日迎娶施将军的女儿施嘉莹。” “但凭父亲大人做主。”杜坤恭敬的回了一声。 “施家的小姐也不比九公主差,现在想想,或许当初皇上没有同意反而是件好事。”杜翰飞嘴角牵了一抹自嘲之色。 能娶到一位公主自然是皇恩浩荡,连着皇上的姻亲固然尊贵,可是杜坤往后的日子却未必好过。 尤其那位公主,还有墨王殿下这么一个哥哥,杜坤看着杜翰飞露出一丝苦笑,面上不免带了疑惑。 这京城之中,像杜翰飞这样位高权重却没有妾室的,除了夏侯爷再无他人。 京城百姓为之称道艳羡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除了夏韦谋和赵兰生,便只有杜丞相和懿柔公主。 可惜赵兰生红颜薄命,早已香消玉殒,现在唯一令人津津乐道的,只余杜丞相和懿柔公主这一对璧人了。 百姓只以为杜翰飞和夏侯爷一样痴心一片,可只有杜翰飞自己心里清楚,夏侯爷和赵兰生是真的神仙眷侣。 而他,呵。 则是,不敢纳妾。 当年,他金榜题名荣登金科状元郎。 本想着衣锦还乡去接那心尖上的姑娘秀秀,谁曾想萧祖皇帝看上了他,非要将懿柔公主赐给杜翰飞。 他最终选择了权势,迎娶了懿柔,也曾想过纳了祁秀秀,偷偷派人去接她来京中。 谁知接来的,却是秀秀的尸身。 他那时,不过空在翰林院挂了个官职无权无势,虽然心中清楚是何人所为,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后来,连着丞相府中的丫鬟,但凡长得与秀秀有几分相像,全都莫名其妙死于非命。 他便彻底断了念想,也是从那一刻起。 他决定,要做一个权臣。 如今,他做到了,却再也停不下来了。 “父亲大人选中的,自然不会差。”杜坤出声,将杜翰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明日为父便带着你去下聘,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杜翰飞点了点头,说完对着杜坤挥了挥手。 他忆起往事,意兴阑珊,忽然不想再多言了。 杜坤见状只好应了声是,行了一礼后便退了下去。 杜翰飞靠在椅上捏了捏眉心,薛修国的折子已经从皖州递到了宫里。 明日早朝,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刻…… 第二百五十章 赶路 除了杜翰飞记挂着古皖的事情,另一位不远万里,心急如焚的人便是只有夏初了。 因为寒飒的马跟不上藏鸿跟炽翼的速度,是以回回他们驻足休息之时,都免不了要被夏初嫌弃一番。 寒飒起初看着那匹炽翼,心中还颇为得意。 他就猜到了这匹马,是萧慕白借着素冉公主的手来送给少爷的。 果不其然,少爷回来之日这马也跟着回来了。 可如今,他看着夏初那一副当他累赘的模样,心中不由怨怼,何必还要转送给少爷呢,平白让他这几日备受冷眼。 “萧慕白,不若我们先走,让寒飒慢悠悠的自行跟上来吧?”夏初一边牵着炽翼饮水,一边对着萧慕白提议。 “不行啊,王爷!”寒飒立马对着王爷哀嚎,转身又对着夏初幽怨的喊了声:“你好狠的心啊少爷!” 萧慕白看了眼扁着嘴一脸委屈的寒飒,还未开口便听见夏初又说了一句:“要不然我先走,反正到了渝城我也该带着渡鸦和边定先行回京,你们慢慢回去也行。” 萧慕白闻言原本还有些忍笑的脸,便僵在了那里,他的眸光暗了暗,挑眉看向夏初:“你想让本王在这荒郊野外毒发身亡?” “我不是已经为你配好了药,月底的时候劳烦你张开金贵的口,自行吞下去不就好了嘛?”夏初‘戚’了一声。 “那不行啊,万一这药不灵,王爷毒发了可如何是好。”寒飒看着萧梓穆黑沉着一张脸,立马昂着脖子对着夏初反驳。 “欸,我说你……”夏初话音未落,便看见一只獒鹰飞了过来。他一眼便看出了那是寒飒用来传信的,便咽下了口中原本的话,对着寒飒问道:“是不是我的信?” 寒飒从獒鹰的脚上取下信件,看着那封属于夏初的书信。 一时不知该给,还是不给。 他虽然不知道京中具体出了什么事,才导致了夏初这么急不可待的赶路,可若是这封信真的是来催夏初回去的,怕是少爷当真会扔下王爷先行离去。 到时候他的日子可就…… 他抬眼看了看萧慕白,夏初见他不回话却看向了萧慕白,一闪身下一秒便来到了寒飒的手中拿走了那封书信。 “是我的你不给我,看他作甚?”夏初一见那熟悉的信封,便知道是萧梓穆的信了。 苏浅安三日前来信还说萧梓穆如今被围在了山上,如今还能给他写信,想来情况也不会太差。 夏初心中稍安,也就没再计较寒飒不给他信这件事,随即展信读了起来。 寒飒却是被夏初不经意间,施展的轻功给惊了个呆,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却委实是见一次呆一次。 是以,他看了看自己已然空了的双信的夏初,再转头看了看同样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的萧慕白。 萧慕白虽然早就知道夏初轻功不错,却也只是知道,并未真正亲眼目睹。 这还是头一回,看见他这么飘逸的身形。 一时,居然连气都忘了生。 萧梓穆的那封信极长,里面交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夏初看了多长时间的书信,萧慕白便看了多长时间的夏初,寒飒便发了多长时间的呆。 夏初的面色逐渐柔和起来,不似刚刚一副紧张忧心的模样,待他读完了信,一抬头才看见凝着他的萧慕白,和一旁呆若木鸡的寒飒。 夏初面上漾着开怀的笑意,一边从炽翼的背囊里取出笔墨和纸,一边对着寒飒招了招手。 寒飒一时愣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着夏初带着薄怒的对着他吼了一句:“愣着干嘛,还不过来?” 寒飒这才如梦初醒,屁颠颠的跑过去问道:“怎么了少爷?” 夏初将砚台摆在他手上吩咐他研墨,又按了按他的背让他鞠着身子,随即再将宣纸铺在了他的背上。 寒飒这才明白了过来,夏初这是拿他当书案使呢…… 他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手上却是不敢怠慢的开始研着墨。 待夏初写完从他的背上取下宣纸折好递给他后,寒飒这才直起快断了的腰吹了声哨,唤了獒鹰来送信。 夏初将信递给寒飒后,便抬步轻盈的走向萧慕白身边,见他面色难看,也自知刚才企图将他丢下来委实不大好,便对着他笑着哄道:“墨王殿下,咱们日以继夜的跑了三日,委实让您受累了,不若找个就近的城池好好歇上一歇?” “怎么,不是归心似箭急着要先行回去?”萧慕白冷哼了一声。 “没有,没有。思来想去,不足十日便是月底了,哪能扔下了你。”夏初摸了摸鼻子,面色尴尬的笑了笑。 “看你这样子,萧梓穆那边是不打紧了。”萧慕白一眼看穿朝着藏鸿走去。 夏初自然是跟了上去,却是收起了玩闹的神色,凛着一张脸道:“暂时是不打紧了,不过这事背后还有着你我都不知道的隐情,我们还是入城找个客栈好好休息,我在慢慢说与你听。” 萧慕白走到藏鸿的身边驻了足,忽然他回头双手捧上夏初的面颊,深情的凝着她的眼睛,对着她认真的说道:“阿初,我想一个人住在你的心里,没有邻居。” 夏初正想着,如何跟萧慕白商议关于杜翰飞的事情,突然听到他说的这一句话,便愣在了原地。 寒飒却是刚刚送信回来,心中还忐忑着夏初到底会不会抛下王爷先行回京,便看见萧慕白捧上了夏初的脸,两人此时在他看来正是含情脉脉的对视。 寒飒‘嗖’的一身便转过了身,望了望远处的蓝天…… 而夏初回过神来,将自己的双手覆在萧慕白的手上,面色带了一丝愧疚,对着他道了一声‘我……’之后,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眼下心中还记挂着太多的东西。 萧慕白的眸光暗了一暗,从她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随即翻身上马,宛若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对着她道了一句。 “还不上马?不是要去最近的城池吗?” 第二百五十一章 抵达芜州 夏初咽下那些难以开口的话语,终是翻身上马随着他向最近的城池奔去。 寒飒在听到了马蹄声之后方才转身回头,自然只能看见两匹宝马飞奔而去扬起的尘土。 他骂了声‘淦’赶忙翻身上马,奋力追逐着二人的背影…… 而此时随着寒飒一起咒骂他们二人的,便是呆在渝城墨王军营里的边定了。 夏初给所有的人都去了一封信告诉了归期,偏偏忘了给边定也去一封。 大概是因为渡鸦的毒发时期已过,再加上边定近日来已经被渡鸦给凌虐惯了,也不像之前那般隔三岔五便来信催着夏初回去。 况且依着他跟萧慕白的速度,最多下月初也就能赶回渝城。 是以,夏初也就未曾特意通知边定归期。 而边定这些日子以来,虽然被渡鸦揍得狠了些,却也发现自己越来越强进步神速。 比如之前他连渡鸦的衣角都碰不到半分,现在却是可以偶尔还能捏上一捏了。 他欣喜万分却又无人分享,所以这段时间除了偶尔替夏初转达信件之外,他和边皓倒是私下通起信来。 边皓如今跟在秉文身边,除了当一只信鸽整日无所事事正是闲的发霉。 他第一次收到来信,发现居然是自己的信时,还怀疑是不是无聊的产生了幻觉,待抽开了一看原来是边定跟他的闲话家常,他便也将自己一肚子的苦水倒给了边定诉一诉。 而边定今日收到了边皓的来信,信中斥责他少爷回京这样的大事也不告知于他,顺便问了问边定什么时候抵达京城。 边定捏着信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少爷回京四个字不停在他眼前漂浮而过。 少爷这是要干什么,将他仍在军营里当个苦行僧吗?回京也不带着他吗?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渡鸦尽显焦躁而他气定神闲。 如今,总算是连他也坐不住了。 慌慌张张的给夏初去信一封问一问,若是少爷真不打算带着自己回京,那他可就要带着渡鸦回京了…… 而比边定和边皓更惨的便是只有边兆了,他此番跟着萧梓穆离京去了古皖。 本以为是件轻送的差事,偶尔传传书信而已,心中本还美滋滋的想着,这一趟镀完了金回去,没准还能被调去少爷身边。 谁曾想,萧梓穆中途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眼下,他们虽然已经重新启程于回京的路上。 可是,边兆的神经却是崩的死死的一刻也不敢松懈。 萧梓穆这么急着回去,主要还是因为郑中光始终昏迷不醒,他担心越是拖下去郑中光苏醒的机会便越加渺茫。 是以,隔天起身,他先去看望了一下赵兴文。 见他解了毒后休息了一夜已然生龙活虎,这才心中稍安决意即刻启程。 原本赵兴文听闻萧梓穆提及山顶上护驾的那位丘保华出自赵家军,这才回想起六年前军中是有这么一个人,他就说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本来他乡遇故知,赵兴文还想去找丘保才叙叙旧。 怎奈萧梓穆急着回京,便只好作罢。 萧梓穆吩咐了殷广波封锁郑中光还活着的消息,随即让辛涯将郑中光乔装了一番这才抬上了马车。 出门的时候麦振金还是守在那里,见萧梓穆出行便提出护送。 萧梓穆这次倒是没有推拒,上一次他企图偷偷回京结果遭了伏击,到现在也没能查出那只私军来自何人,还有后来支援的那支箭队想想委实另人胆寒。 是以,他这一次便决定大张旗鼓的回京。 走到哪里便让哪里的节度使一路护送,他倒要看看如此明目张胆之下,哪座城池敢留有余力,让皇子光天化日之下死在他们的管辖之地。 还真别说,自从萧梓穆亮了身份,一路大摇大摆的走在官道上之后。 伏击这种事,便是再也未曾发生过了。 只是按照这样的行程,每每换一个属地,节度使之间便要交接,所属官员也会夹道欢迎,这样一来难免需要寒暄客套一番。 是以,这进程异常缓慢。 若是按照这个速度,估计下月中旬能不能回京都够呛。 眼下,他们刚刚途经芜州境内,知府蒲有仁更是不敢怠慢,早早就候在了与青岭的交接之处候着萧梓穆了。 “殿下,下官在府邸内早已为你备好了房间,不若晚上就在下官那暂歇一宿如何?”蒲有仁这句是客套话。 他本以为依着萧梓穆的性子,应该会义正言辞的拒绝然后去住驿站。 是以,他早早便已命人将驿站布置了一番,好让殿下领会他的体贴入微。 谁知萧梓穆闻言居然点了点头,对他回了一句:“那便依蒲大人所言吧。” 这回轮到蒲有仁愣在原地,他早就探过了口风,萧梓穆这一路行来住的皆是驿站,怎么就…… “蒲大人?”萧梓穆走到了前面发现他没有跟上,这才回头面带疑色的唤了他一声。 “是是,下官的荣幸。”蒲有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了上去,领着萧梓穆往自家的府邸走去。 “殿下,下官为您准备好了晚宴洗尘,您看您是先行回去休息片刻,还是直接去用膳啊?”蒲有仁极为恭敬的问着,但是他打心眼里是希望萧梓穆拒绝的,倒不是他舍不得花这个钱,实在是他觉得自己握不好这个度。 自从在古皖郑府领教了这位七殿下的威仪,知道他对贪官污吏极度反感。 前段时间还耳闻他将郑中光的府邸都抄了个一干二净,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是以,这晚膳到底排场该弄多大,菜该上多少委实操碎了他的心,蒲有仁低着头眼角余光瞟向萧慕白,此时就想听他说一句不用了。 可惜,萧梓穆温润的笑了笑:“既然蒲大人都准备好了,也不能浪费了你的一片苦心,这便去吧。” 蒲有仁面色僵了一僵,随即点了点头附和:“谢殿下体恤,下官这就领着您去。” 随行的赵兴文却是懒得应酬这种官场,倒是先行带着苏浅安去了蒲府将郑中光先行安置。 蒲有仁派人送着赵兴文回府后再不敢多言,今日的萧梓穆不按路数,到了他这里总是特殊于其他地方,让他心中惴惴不安。 领着萧梓穆去了芜州最大的酒楼后,他抬手示意轿子停住,在轿旁轻声禀了一声:“殿下到了。” 辛涯闻言掀开了轿帘,蒲有仁见着萧梓穆见了酒楼微微蹙眉,赶忙上前谦卑的道了一句。 “殿下,这顿晚宴用的都是下官的年俸。” 第二百五十二章 知遇之恩 萧梓穆看着蒲有仁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似笑非笑的道了一句:“让蒲大人破费了。” 蒲有仁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珠,谦卑的回了一声:“哪里哪里,应该的。” 这顿晚膳大概是蒲有仁为官以来,连带着芜州的大小官员一起,吃的最糟心的一顿饭。 不敢奢华,又不敢太次。 不敢太过奉承,又不得不事事应和。 好在萧梓穆许是因为舟车劳顿,兴致也并不高,吃了没多久便早早离席,蒲有仁见他要走,自然是散了宴席领着他一起回府。 送他到了一早就准备好的院落之后,蒲有仁长舒了一口气恭敬的告退:“殿下这便早些歇息,下官就先行告辞了。” 萧梓穆却是原地驻足,挑眉看了他一眼:“蒲大人,时辰还尚早,聊聊?” 蒲有仁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他心中惴惴不安直到现在,萧梓穆今日如此特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果然该来的还是躲不掉,他只好硬着头皮先行迈进了给萧梓穆安排的庭院,又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了一句:“下官自当奉陪。” 萧梓穆满意的点了点头,随着他一起进了院子四下扫了一眼,对着不远处的石桌指了指:“就那吧。” “是,不知殿下是要饮酒还是喝茶?”蒲有仁赔着笑请示。 “茶吧。”萧梓穆一边向石桌走去,一边回了一句。 蒲有仁对着小厮吩咐了一声,赶紧尾随跟了上去。 萧梓穆落了坐后,蒲有仁立在一旁见他久不开口,只好自己先行开口问道:“殿下想聊些什么?” 萧梓穆未曾回话,却是指了指一旁的石凳,示意他坐下说话。 蒲有仁哪里敢做,又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下官现在还是代罪之身,殿下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好。” “哦?”萧梓穆挑眉看他。 “这不是上次下官还去古皖给郑大人随了礼金和礼物。”蒲有仁面带羞愧之色。 “这件事啊,我事后翻查了礼单,随了五百两银子,送了金锁项圈手镯脚链,配的倒是挺齐全,看得出来郑大人儿子的满月宴让你费心了。”萧梓穆的语气不咸不淡,却是将蒲有仁吓的额上的汗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滴。 他正要开口说话,小厮这时候奉了茶前来。 蒲有仁赶紧亲自给萧梓穆上了茶,挥了挥手让小厮退下,这才忐忑的重新在一旁站好,对着他温声解释:“殿下,郑大人对下官有着提携之恩,下官不能忘本啊。” “蒲大人知恩图报,真是令人欣赏。”萧梓穆掸了掸茶沫。 蒲有仁被他这么一揶,连罪都不知道该如何请,只好赔着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我要是记得没错,知府的年俸才一百零五两,蒲大人这些年怕是光送的礼钱,就得给朝廷做几辈子的事了吧。”萧梓穆抿了口茶笑了一声。 蒲有仁却是‘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殿下恕罪啊……” “郑中光如今畏罪潜逃,这件事想必你是知道的吧。”萧梓穆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下官确实略有耳闻,不过郑大人真的没来找下官啊。”蒲有仁以为萧梓穆误会了他包藏郑中光,赶紧出言解释。 “哦?若是他来找你,你又当如何?”萧梓穆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声。 “自然是劝郑大人回头是岸,去找殿下主动认错。”蒲有仁张口即回,不曾犹豫。 “提携之恩于你而言,也不过如此。”萧梓穆这句话说的蒲有仁面色颇为尴尬。 他一时不知道萧梓穆言下之意,是不是指责他对面临困境的郑中光不愿施加援手。 “殿下自然会秉公处置,若是真的这样逃下去,才是真的救不了了。”蒲有仁这回倒是默了片刻,方才艰难的开口。 “我今夜只想问一问你,古皖米价的事情,你知不知情?”萧梓穆放下茶盏,神色认真的问道。 蒲有仁陷入两难境地,他不知道该如实回答,还是抵死不认。 “这件事涉及郑中光的生死,你需得想清楚再回答。”萧梓穆目光从他的身上收回,似是给他时间仔细思量一番。 蒲有仁闻言心中更是艰难,不知该如何抉择。 许久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萧梓穆道了一声:“下官知情。” “起来说话吧。”萧梓穆温声说了一句。 蒲有仁这回倒是没在坚持,颤巍巍的起了身。 他心中清楚,萧梓穆这关他是过了,可是今夜说完这番话后,他以后还能不能活着,就未尝可知了。 “你是杜丞相的人吗?”萧梓穆见他起来,便直入正题。 “不是,下官以前只是芜州的主簿,杜丞相自然是看不上眼的。幸得郑大人提携,才有了如今。”蒲有仁恭敬的回禀。 “这么说来,郑中光委实对你有着知遇之恩。既然如此,你明知古皖粮价一事,为何不提醒他一声?”萧梓穆蹙眉问道。 “下官虽不是杜丞相的人,可是上面的人,下官也不敢得罪啊。古皖的事情四年前有人途径芜州前去京中告状的时候,下官便知晓了,也曾前去古皖探了郑大人的口风,发现他居然对此事毫不知情,这么大的事,手底下的人是不敢私自做主的,下官也派人查了查,辗转知道了这是薛大人的意思,薛大人是杜丞相的门生众所周知。殿下,这事下官不敢管啊。”蒲有仁面上泛着为难,为难中还夹着些许愧疚之色。 萧梓穆闻言若有所思,他的目光撇向了右边的那间厢房,那是苏浅安送了乔装后的郑中光进去休息的房间。 片刻后,他才转头看向蒲有仁:“郑中光跟我说过,若是皖州还有可以相信的人,大概只有蒲有仁了。” 蒲有仁闻言身子一僵,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萧梓穆倒是没有诓他,若不是在芦忠富的四合院内,郑中光跟他说过这么一句,他也不会特意在这芜州跟蒲有仁费这么些功夫。 “若是我能保你无虞,你可愿替郑大人作证?” 第二百五十三章 弹劾 蒲有仁本就对着郑中光怀着愧疚之心,此时听闻萧梓穆出言保他自然是愿意的。 虽然仍是惧怕杜翰飞的反扑,可是回想起当初郑中光是如何将自己从一个小小的主薄,提携成了如今的知府,再加上萧梓穆刚刚转述的那句‘若是皖州还有可以相信的人,大概只有蒲有仁了’的这句话。 让蒲有仁心中下定了主意对着萧梓穆请示:“是否需要下官随着殿下一起进京?” 萧梓穆摇了摇头:“不必,你手书一封即可,只需将你所知如实叙述。其余一切照旧,若是日后有所需要,自会传召于你。” “是,那下官这便随着殿下进屋吧,里面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蒲有仁干脆利落的应了下来毫不推诿。 萧梓穆打量了蒲有仁一眼,随即又想到了芦忠富。 他心中感慨,虽然郑中光人么是傻了点,身边却也还是有真心待他的人。 蒲有仁见他起了身,随即快走了两步,领着他朝主屋走去,待蒲有仁写完了书信,恭敬的呈给了萧梓穆过目后便起身告了退。 他来之前惴惴不安心中忐忑,如今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无论最后能不能帮到郑大人,他总算可以问心无愧了。 只是,如今的郑大人还不知究竟是身在何处。 蒲有仁摇了摇头,觉得郑中光犯傻,他这一跑岂不是将罪名坐实,难为了殿下还苦心想要替他翻案。 蒲有仁自然是不知道,若是没有萧梓穆,郑中光此时怕是早被叫人给灭了口。 而下令灭口的杜翰飞身处京中,收了毛贤春的书信还以为一切顺利,尤其是薛修国告诉他郑中光已经处理干净,他心中万分满意。 隔日的早朝,薛修国的弹劾文书呈到了太和殿上。 折子里写的是慷慨激昂,一副大义灭亲之举,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这份折子里的内容自然是备了一份早已给杜翰飞过目,杜翰飞大体对里面的内容还是颇为满意。 唯一略有遗憾的,也就是当初费了这么些功夫埋得一手隐棋,如今却只是为了饥荒贪墨便将他给提前推了出去。 杜翰飞委实有些心痛,不过也没办法。 谁让萧梓穆闲的没事去古皖游历,恰好撞上了此事。 若是换一个人,他都能将其掩下来。 “皇上,古皖府尹近些年来贪污的银两数目之巨,都够郑家满门抄斩了。”通政使司柏荣兴出列提了一句。 皇上却是恍若未闻,既不开口也未示意,柏荣兴不由撇了杜翰飞一眼。 毛贤春没有将萧梓穆抄家的事情上报,京中杜翰飞的人包括他自己,更加不会想到这笔数早已经被萧慕白给填了。 而皇上对于郑中光贪污一事,心中早已明了。 毕竟寒弘早已进宫,将他贪墨的银两尽数填上,再加上萧梓穆早已修书一封言明了个中缘由,如今银子也还了,皇上其实对于贪墨这件事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微臣听闻七殿下正好去了古皖游历,想必对此事也该是知晓的吧?”太仆寺卿谭式坊提了一嘴。 “哦?那位郑大人好像还是七弟的表哥吧,难怪他偏偏要去古皖游历。”萧言竣状似无意,却拐着弯的表达了萧梓穆有着袒护之嫌。 朝中大臣被他指引的若有所思,随即众人的目光又都看向了鞠大人。 鞠大人面色瞬间难看了起来,当年莲妃找他入宫商议为郑中光在京中谋个清闲的官职,他当时就严词拒绝。 可没想到,莲妃背着他居然将郑中光安排到了芜州。 郑中光赴任之后,鞠梅姗还曾带着礼物去瑶华宫聊表谢意,也去了鞠府想要致谢只是鞠大人未曾见她而已。 如今果然出了这样的事情,鞠大人不想此事牵连到莲妃,便主动出列对着皇上禀报:“郑中光当年是微臣举荐,微臣有罪。” 萧言竣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鞠大人是莲妃的父亲,也是萧梓穆强而有力的外戚。 即便不能一招扳倒他,让他坐坐冷板凳也是好的,可他心中还没得意多久,便听见皇上不咸不淡的开了口:“贪墨的银两郑中光已经如数归还,此事就不深究了。” 萧言竣刚刚扬起的笑意便僵在了嘴角,他狐疑的看向杜翰飞,见着杜翰飞的面上也是紧皱着眉头,显然对此事也是毫不知情。 正当他们相视一眼,心中皆是升起一丝不快,而鞠大人长舒了一口气之时,皇上接着又道了一句:“不过郑中光因为古皖粮价一事,挟持薛大人畏罪潜逃,这事可就饶不了。” 鞠大人刚刚舒完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皇上的话惊了一跳,当即出列跪下道:“皇上,中光还不至于如此胆大妄为吧。” 萧言竣和杜翰飞却是相视一眼心领神会的面上浮了笑意,之前心中的那丝不快也是随之消散。 “鞠大人这话是质疑皇上?”杜翰飞看向跪着的鞠大人开口挑拨。 “微臣不敢,微臣还望皇上能调查清楚。”鞠大人听了杜翰飞的话,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赶忙伏地跪请。 “既然七殿下正好在古皖,此事便等他回来再行呈报吧。”皇上说完便示意鞠大人先行起身。 萧言竣本来还想开口说一句,毕竟萧梓穆是郑中光的表弟恐有偏袒之嫌,却见杜翰飞对他微不可微的摇了摇头,便硬是将嘴里的话给咽了下去。 杜翰飞看着起身谢恩的鞠大人冷哼了一声。 不急,先让他在舒服两天。 等到过两日上报郑中光刺杀萧梓穆,双方同归于尽的时候,他再来好好欣赏一番鞠大人的面部表情,想必定然是十分精彩。 而其他分属杜翰飞和萧言竣的大臣们见他二人皆没有其他示意,便也就噤了声未再多言,此事便暂且依着皇上的意思将其搁置。 退朝之后,萧言竣走到杜翰飞的身前,并未开口说话只是狐疑的看着他,不解为何他要摇头阻止。 杜翰飞却是奸猾一笑,别有意味的说了一句。 “煜王殿下稍待两日便知。” 第二百五十四章 添堵 萧言竣虽然不知杜翰飞话中深意,却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倒也莞尔一笑道:“既然杜丞相如此有把握,本王便敬候佳音。” 杜翰飞与他相视一笑,两人心情愉悦的一起迈出了太和殿。 “听母妃提及,将嘉莹妹妹许给了杜丞相的长子?”萧言竣噙着笑意问道。 “是啊,得丽妃娘娘垂爱,老臣下了朝后正准备带着坤儿去施府下聘呢。”杜翰飞捋着胡子笑回。 “那便先行恭喜杜丞相了,不知这婚期可商榷了?”萧言竣拱手作了一揖。 杜翰飞点了点头:“昨日里刚刚与施夫人定下了七月六日,正好也能等了施将军护送蒙族公主回京。” “杜丞相考虑的周到,那本王也就不阻着杜丞相了,可别误了下聘的吉时。”萧言竣先是赞了一声接着又戏谑了一句。 杜翰飞闻言开怀大笑揖了一礼,两人便在太和殿下分道扬镳。 他回府后便唤了管家涂绍志询问一应物品是否准备齐全,涂绍志点了点头,一边吩咐小厮将东西都抬了上来,一边将礼单呈给他翻阅。 聘饼聘金、香炮镯金、金银首饰、金罗绸缎自是必不可少。 剩余的那些,无非就是寓意好合的生瓜果合。 杜坤听闻杜翰飞回了府也是来了厅中,杜翰飞见他来了倒是省的再叫人唤他,领着他和一应随侍抬着聘礼敲锣打鼓的便往施府而去。 施夫人得了消息自然是迎在了府外,双方寒暄客套了一番交换了杜坤和施嘉莹的庚帖,这婚约也就算是缔结了。 施夫人又热情的留了杜翰飞用饭,如今算是亲家了,杜翰飞也就没在推辞。 近日来好事连连,他心中开怀难免多饮了两杯,等到杜坤扶着他回杜府的时候,天色早已暗淡无光。 隔日的早朝例行公事退了之后,众位大臣们皆是将杜翰飞围在中央道贺。 戏谑他这么大的喜事还藏着掩着,直到昨日里杜府大张旗鼓的去施府提亲,满城百姓议论纷纷,他们方才后知后觉。 杜翰飞一边说着‘哪里哪里’一边笑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大臣们哪里肯放过他,非要闹着他先行吃上一顿喜宴,杜翰飞心中高兴倒也没推拒,应了下来领着众位大臣直奔饮味斋。 萧言竣自然也是给了杜翰飞的面子一同前去,饮味斋今日可谓是热闹非凡。 百姓们可是很久都没有见到这么一大群的朝中重臣聚集在一起,最后居然还看见了王爷的銮轿。 百姓为之驻足议论纷纷,将饮味斋的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除了热闹非常的饮味斋,今日的茗湘苑内也是喜气洋洋,京中的世家子弟们基本都到全了,围聚着杜坤作揖道喜。 而唯一没有随波逐流的,大概便只得一位户部尚书之子许温澜了。 他人到是来了,只是窝在茗湘苑的禅房内学着秉文打坐,只是秉文打坐是因着杜翰飞全家都开心所以他不开心,这才打坐静心。 而许温澜则是纯粹的依葫芦画瓢有样学样,偶尔还‘砸吧’两声感慨施家的小姐,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秉文被他絮叨的烦了,起身便要撵他出去,许温澜灵活的躲开,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持着折扇对着他指道:“如今你都已经起身了,心已经不静了,不若随我一同出去玩玩。”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我今日心里堵得慌,没心思陪你这位京城四大公子戏耍。”秉文不耐的对他挥了挥手,随即便要回到蒲垫上打坐。 许温澜却是一展折扇,潇洒倜傥的说了一句:“既然你心中堵得慌,不若我们去给杜坤也添点堵如何?” 秉文听了这话立马生了兴趣,刚刚挨到蒲垫的屁股又抬了起来:“如何给他添堵?” 许温澜见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摸样,朗笑一声随即对他神神秘秘的招了招手。 秉文立即走了过去,许温澜附耳对他嘀咕了一番,只见秉文面色渐变,最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着他指了一指:“你可真损。” 许温澜权当承了夸奖,眉飞色舞的揖了一礼:“哪里哪里。” “不过我喜欢。”秉文哈哈一笑,按下他作揖的手拉着他出门,迫不及待的要去给杜坤添堵去了。 前庭的杜坤还一无所知,春风满面来者不拒的开怀畅饮。 直到夜色渐浓时辰渐晚,外面的明宜派人通传已经到了亥时,他尚余一丝清明的理智,这才提醒着自己该回府了。 自从杜坤昨日订亲之后,杜丞相便吩咐明宜跟着他直到大婚,免得他这些日子生了事端。 杜坤起身和众人行礼告退,歪歪斜斜的出了茗湘苑,候在一旁的明宜赶紧上前扶他。杜坤在他身上搭了把劲,朝着轿子走去。 掀开轿帘之后,两人同时闻到了一股异味,却都不大好意思开口指责对方。 杜坤忍着恶心进了轿内,一屁股坐下去之后只听‘扑哧’一声,然后便有金灿灿的黄色粘状物体从垫子的下面四溢而出,溅了他一身一股恶臭随之飘散。 杜坤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轿中便是传出了雷鸣般的怒吼之声:“哪个杀千刀干的,明宜你是干什么吃的,有人进轿了你不知道吗?” 刚刚吩咐起轿的明宜突然被他大声斥了一句,也是一头雾水,赶紧掀开轿帘准备询问出了何事。 可这轿帘刚一掀开,连带着抬轿的四个人都忍不住泛起了恶心。 明宜一边捂住作呕的嘴,一边打量着下半身沾满了粑粑的杜坤,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掀开轿帘闻到的是这个。 起初明宜和杜坤还以为是对方放了个屁,都没好意思说。 “少爷,要不,你先出来?”明宜忍着恶心提议。 “我淦,我这个样子怎么下去,让京中的百姓都来看我的笑话嘛?”杜坤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是是,那您忍着会,我们这就回府,等我抓到了罪魁祸首再交给你亲自处置。”明宜连忙放下轿帘示意抬轿的小厮快走。 轿内传出一声杜坤歇斯底里的怒吼。 “我要扒了这个人的皮,将他千刀万剐。” 第二百五十五章 死讯 随着杜坤时不时从轿中传出的谩骂之声,茗湘苑一侧的墙后探出了四个脑袋,依次是焦什、师忠飞、许温澜和秉文。 四人见他们的轿子渐行渐远,终于憋不住齐声笑了出来。 “这主意真馊,你两谁想出来的?”师忠飞本来还在前厅招呼着所剩不多的宾客,被焦什连拉带拽的拖了过来看戏。 本来他见着秉文和许温澜趴在墙角边,还纳闷的开口询问:“你两搁这干嘛呢?” 许温澜一把捂上他的嘴,秉文伸手将他的身子给拽了进来,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四人便挨着墙角探头等着。 秉文听及师忠飞问起,便指了指许温澜。 许温澜拿折扇推开他的手出言辩驳:“你可别诬赖我。” 秉文这时闻到焦什身上隐隐还有些味道,便嫌弃的对他挥了挥手让他再去洗洗。 焦什委屈的扁了扁嘴,一边嘀咕着“还不是你让我去掏的马粪”一边去清洗。 许温澜正好赖在了秉文身上对着师忠飞道:“你听见了,乃是秉文吩咐。” 师忠飞恍然大悟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看向秉文的眼色便带了丝异样。 秉文气结,伸手便要去抓许温澜,被他灵活的避开一撩披散的长发,折扇潇洒的挥开向着远处走去,甚至还倜傥的背对着他两挥了挥手告辞,徒留师忠飞对着秉文笑的意味深长。 秉文慌忙解释:“不是我……” 师忠飞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我信。” 秉文皱巴着一张脸追在师忠飞的身后百口莫辩:“真不是我……” 师忠飞故作认真的对着他回道:“我信!我真信!” 说完到底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明宜将杜坤送回了丞相府后,便着手开始排查起今日所有可能靠近轿子的嫌疑人。 杜坤回了丞相府后却是足足洗了十几遍,还是觉得自己身上带着味。 杜翰飞早上起来睁开双眼之时本来心情极好,起身后听见了明宜汇报的这个消息,一张老脸顿时气的铁青一片。 敢这么糟蹋他的儿子,若然是抓住了必然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杜翰飞带着阴郁的心情去上了早朝,太和殿上来人传上了急报。 皇上看了折子后面色大变,一掌拍在了龙椅的扶手上,将折子扔在了鞠大人的身上。 鞠大人不知所以诚惶诚恐的捡了起来,翻开一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跪在地上绝望的喊着:“老臣罪不可恕。” 皇上雷霆震怒的看着鞠大人,其余一干人等大气也不敢出。 局面一时僵在那里,众臣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将皇上气成了这般模样,最后还是吴太傅走了过去,将折子捡起来翻看了起来,待他看完也是震惊在了原地,嘴里呢喃着:“这不可能吧。” 大臣们这时就更为好奇了,可是谁也不敢蹭上去看啊。 吴太傅仗着自己是皇上的老师,这才过去一看究竟,他们又凭什么? 直到萧言竣走了过去,从呆若木鸡的吴太傅手中接过那本奏折,待他看完之后,瞳孔也是放大面色带着惊惧,轻轻扫过一眼杜翰飞,这才看向了皇上问道:“七弟被郑大人杀害了?” 朝堂之上,众臣闻言这话皆是腿软的跪了下去齐呼:“皇上息怒。” “皇上,该将这郑大人缉拿回来满门抄斩。”太仆寺卿谭大人看着皇上黑沉的脸色出言提议。 “郑大人杀害了七弟之后也当场气绝了。”萧言竣说完之后看向杜翰飞。 他没想到,杜翰飞跟他说的稍待两日,待的竟然是这个消息,虽然他对于萧梓穆的生死并不介意,甚至为少了一个能与他竞争之人暗暗窃喜。 但这事也太大了,他妹妹前日里才刚刚与丞相府联姻,若是被皇上知晓了也得连累到他。 杜翰飞眉目不动,波澜不惊。 萧言竣稳了稳心神,觉得杜翰飞沉浮官场这么多年,既然出了手,自然是干净利落不留把柄,一念至此心中稍安。 杜翰飞自然是稳如泰山,这本折子早几日便连同着两日前的奏折一起送了过来。 只是,他将这一本,迟了两天才提交上来而已。 “将郑家满门收押,待煜王大婚之后满门抄斩,鞠大人举荐有过,撤了手中职权回府养老去吧。”皇上默了很久之后下了旨意,声音带着难掩的悲恸。 “微臣,谢主隆恩。”鞠大人跪在那里满面哀伤。 萧言竣和杜翰飞相视而笑,两人看着鞠大人匍匐在地,缓缓的取下官帽往皇上面前送去。 这时,殿外突然响起了夏侯爷的声音:“皇上这是怎么了,早朝之上生这么大的气?” 鞠大人递帽子的手便僵在那里,众人心中不由替夏侯爷捏把汗,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来上杆子触霉头。 杜翰飞和萧言竣则是眯着眼看向了殿外。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透着疲惫:“宣。” 随着李公公尖锐的一声‘宣’字。 夏侯爷踏着轻快的步伐踏进了太和殿,看着满朝的文武乌泱泱的跪了一片大气都不敢出,不由皱着眉头上前对着皇上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嘛?” 皇上看着他的眼睛,面上带着难以言说的沉痛,欲言又止还是无法亲口说出。 边上的吴太傅直到现在还未缓过神来,萧梓穆最近让他颇为欣赏,他刚刚看到这个噩耗还犹如晴天霹雳,此时见着夏侯爷问起,眼眶红了一红,声音哽咽的对着他道:“夏侯爷,七殿下薨了。” “啊呸。”夏侯爷当即啐了他一脸:“胡说八道些什么。” 吴太傅被他啐了一脸的口水也没心思抹,扁着嘴示意他看看皇上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夏侯爷却是扫了一眼杜翰飞,对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 杜翰飞被他笑的发毛,心中隐隐泛着一丝不安,随即便听到夏侯爷对着皇上道了一句。 “谁作死的呈上了这么个假消息,我刚刚收到了兴文的信,说他正跟着七殿下一起在回京的路上呢。” 第二百五十六章 御书房唠嗑 皇上见夏侯爷说的一脸认真,面色转悲为喜,甚至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兴文怎么会和穆儿在一起?” 吴太傅听了夏侯爷的话也是激动的频频点头。 鞠大人就更是欣喜若狂,可这官帽还递在了半空中,一时还不知道该收还是不收。 剩下的文武百官皆是满面错愕,而萧言竣和杜翰飞的脸则是由喜转悲,萧言竣一脸惊诧的审视着杜翰飞。 杜翰飞却是看着夏侯爷,目光逐渐失焦瞠目结舌的喃喃自语:“这不可能啊。” 他几日前分明收到了薛修国的书信,说是人手已经安排了妥当,只待萧梓穆动身回京。 夏侯爷听了皇上的问话却是未曾回话,反而看向了霍天修,霍天修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出言问道:“夏侯爷你这是何意?” “还不是你将兴文那小子给吓跑的。”夏侯爷冷哼一声。 “霍提督怎么会吓唬兴文那孩子呢。”皇上知道了萧梓穆安然无恙放宽了心,眼看着他们二人忽然杠上了,倒是饶有兴趣的问了一问。 “皇上,这些家常等散了朝咱在私底下唠吧,你看给鞠大人吓得还给这跪着呢,赶紧让人起来吧。”夏侯爷走了过去将帽子接过戴回了鞠大人头上,又搀了他一把。 鞠大人见皇上没吱声,便随着夏侯爷颤巍巍的起了身。 皇上早就知道鞠大人一直给那跪着,只是刚才自己金口玉言总不能瞬间倒打自己的脸,眼下正好夏侯爷给了个台阶,他也就默许了下来。 皇上刚刚受了惊吓又误会了鞠大人,此时心中憋着火,便将上折子的人提溜出来骂道:“谭式坊,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核实清楚了再上报?” “是,下官失职,还望皇上开恩。”太仆寺卿谭式坊原本就跪在地上,听见皇上点名道姓的骂他,一路跪走着出列磕头认错。 看上看他那模样便有些厌烦:“罚一年俸禄,今日若是无事便退朝吧。” “谢主隆恩。”谭式坊松了口气赶紧谢恩。 朝臣们也是松了口气,今日这早朝上的也太刺激了,可算等到了皇上意欲退朝,纷纷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看着霍天修和侯爷道了一句:“你两跟朕去趟御书房吧。” 霍天修皱着眉头跟了上去,侯爷则是双手负在身后,特意路过了杜翰飞,在他面前还寒暄了一句:“听闻杜丞相即将要办喜宴,这脸色怎么跟要办丧席一般。” 夏侯爷说完还‘啧’了一声,这才扬长而去。 杜翰飞被他揶的气结,面色更加难看,偏偏这时候萧言竣还走了上来,对着他问道:“杜丞相,这就是你让本王稍待两日看的好戏?” 杜翰飞气的连应酬他两句都懒得,抬了抬手连话都未说便直接走了。 萧言竣看着杜翰飞拂袖离去,对他不敬的态度心生不满。 杜翰飞回府后便去了书房给薛修国写了封信,信中全篇都是对他破口大骂,直到临了最后一句才问他是怎么办的差? 这封信被薛修国派人偷偷送了出去,刚出京城便被夏侯爷派的人给截了下来。 而夏侯爷此时正坐在御书房内品茗,漫不经心的看着跳脚的霍天修。 “皇上,反正微臣不会将文淑许给兴文的。”霍天修拿夏侯爷没办法,只能面红耳赤的看向皇上,盼着他能站在自己这边。 皇上听了半天大概也知道了怎么回事,看着如今堂堂的九门提督被夏侯爷挤兑的面红耳赤,不由在旁帮了帮腔:“韦谋啊,这他们两家的事,你说你掺和这一脚干嘛?” 夏侯爷一听就不乐意了:“这还是小一辈两情相悦的事呢,他霍天修非要棒打鸳鸯干嘛?” 皇上一听也确实在理,便只好对着霍天修道:“兴文那孩子到底哪点不如你意了,论家世、样貌、品性,别说是配你家侄女了,就是配你的亲闺女也绰绰有余了。” 霍天修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踌躇着道:“我就是不希望她嫁给一个将军,家世不家世的微臣不看重这些,只要对文淑好就行。” “皇上你可听仔细了,是霍天修他自己说了不让嫁给将军,日后等赵老将军来了,可得将这话原封不动的转达了才是。”夏侯爷抿了口茶,揪着霍天修说的那句话让皇上作证。 霍天修一听这话可傻了眼,皇上也是愣了一下问道:“怎么?连赵老将军也准备回京了?” “是啊,原本兴文是想让他父亲回京替他提亲。可是啊……”夏侯爷说到此处还看了看傻眼的霍天修这才接着道:“人霍天修不买赵双全的帐啊,说是赵双全来了也不顶用,这不兴文才委婉的在信里提了句最好能让爷爷回京一趟。” “兴文那兔崽子,等他回来看我不扒了他的皮。”霍天修当即气的撸了撸袖子。 好小子,居然给他告状去了。 夏侯爷‘啧’了一声:“你又不是他丈人,你凭什么揍他啊?” 霍天修被夏侯爷又给揶了一句,叉着腰找不到词儿怼回去,只好委屈巴巴的看向皇上。 皇上听闻赵老将军要回来,这面子连他也得卖一卖。 是以,话锋一转,这回倒是对着霍天修道:“朕看兴文这孩子委实不错,你又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如今你们两家结成姻亲,朕看着也委实欣慰。” “皇上。”霍天修见着连皇上都见风使舵,一张嘴便扁了下去,半晌后才低着声语气有些沉闷的说道:“微臣当年也是跟着皇上一起上过战场的人,战场凶险万分,皇上让微臣如何舍得?” 皇上一看他又是搁这想当年又是卖惨,不由捏了捏眉心扶额头疼:“这样吧,朕两不相帮,等赵老将军回来了你自己个儿跟他说。” 皇上说完便吩咐李公公赶紧给两人轰出去。 夏侯爷对于皇上的下令倒是不以为意,一撩衣袍起身便告退,可霍天修却是不肯走,李公公也不敢硬轰。 最后还是夏侯爷推着霍天修出了御书房,霍天修一边被推一边还惨兮兮的在那叫唤着。 “皇上,皇上啊……” 第二百五十七章 帐篷又丢了 夏侯爷回了府,便收到了拦截下来的那封杜翰飞手信。 他将那信誊了一封便给夏初送了过去,侯爷今日能那么及时的出现在早朝之上,还得多亏了在宫中安排的人及时给他报了信。 自从夏初让他盯着杜翰飞,他见着前两日杜翰飞拿郑中光的事情做了文章,而萧言竣又借着此事连带了萧梓穆,便多留了个心眼。 今儿一早宫里的人通传,说薛修国那边又来了折子,还誊了里面的内容一并传了过来。 夏侯爷展信之后这才明白杜翰飞打的什么主意,连忙让丛廷备了马车慌慌忙忙的往宫里赶去。 至于赵兴文那档子事,他本来也没打算掺和一脚。 只是皇上正好问在那里,侯爷当时心中也是骂了声娘不知该如何作答。 正好瞅见了霍天修,便拿此事当作了挡箭牌。 其实赵老将军还真不是赵兴文找来的,赵兴文从古皖动身后,确实写了封信去韩阳,不过信中只是想请父亲赵双全回来而已。 只是赵老将军得知了此事,心中惦念着夏初,便打算亲自回一趟京城,顺便帮赵兴文把这亲给提了,量他霍天修也不敢不答应。 赵老将军启程之后便修书了一封给夏侯爷,信中大概内容也就是说他老人家要回京了,到时候可是要将夏初接到赵将军府去住着,让夏韦谋别霸占着他外孙。 而夏侯爷既然在御书房提了赵兴文和霍文淑的事情,自然也就想帮着将这事给他办成了。 待赵老将军回来也好在他面前卖个乖,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将夏初领回侯府里住几天。 谁曾想,霍天修也是不买他的帐,侯爷这才搬出了赵老将军压一压霍天修。 夏初信中说他估摸着快则下月中,慢则下月底才能回来。 侯爷算了算日子,即便是从蒙族到长安,也不过一个月多点的路程。 这兔崽子究竟去了哪里,早都已经启程了还得到下月底才能回来。 侯爷自然是不知道,他的宝贝疙瘩这会儿还在梁国的土地上呢。 自从夏初收了萧梓穆的那封平安信,也就没那么赶路了。 起码三餐正常,再也不会每顿都啃着干粮度日,连带着寒飒的日子也好过了起来。 那日夏初跟着萧慕白进城寻了间客栈之后,先是找了个吃饭的包间,落座后夏初才将古皖出现私军一事告知了萧慕白。 萧慕白见她肃着一张脸,不由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你该谢谢杜翰飞策划了这么一场狙杀才是。” 夏初‘啊’了一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你不是想要扳倒杜翰飞么,眼下他自己送了这么一个机会,你该高兴才是。”萧慕白见她那副傻样,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脸。 原本候在包间里伺候的寒飒,在萧慕白第一次刮夏初鼻子的时候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此时,又看见萧慕白捏了捏夏初的脸不由撇了撇嘴,觉得当真是看不下去了,便默默的退出了包间去到门外候着。 而夏初闻言却是眸子亮了一亮,事关萧梓穆的安危,他心中只余惊悸,哪里还有功夫想这个机会不机会。 反之,萧慕白便是比他理智许多。 “可惜这支私军没有活口,后面的那支箭队也消失无踪了啊。”夏初有些愁眉苦脸。 “只要做了总会寻到蛛丝马迹,就怕他什么都不做,那便当真不好拿他了。何况你这么心狠手辣要的还不是他一人的性命而是满门,还有什么比谋害皇子更好的罪名呢。”萧慕白一副你自己品品的表情。 夏初随即笑逐颜开,拾起酒杯跟萧慕白的茶盏碰了一碰:“如此,我倒还真是得谢谢杜丞相送的这个机会。” 萧慕白失笑,轻轻抿了口茶。 夏初却是将杯中的女儿红一饮而尽后感慨了一句:“还是不如你的梅花酿。” 萧慕白眨了眨眼,深情凝视着她:“阿初若是喜欢,以后每年我都给你酿。” 夏初‘戚’了一声:“有没有我,你之前不还是每年都酿着,话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梅花啊?” 萧慕白闻言不知是忆起了什么,忽然轻笑了一声,才对着他道了一句:“我小时候在水里摘过一枝梅花。” 夏初闻言白了他一眼,当他傻是不是? 那梅花是长在水里的吗? 萧慕白见他不信也未曾多加解释,优雅的用起膳来。 他们吃完了饭在客栈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才打马上路。 夏初心念一动,不在放慢炽翼的速度等着寒飒同行,反而拉着萧慕白一路快马加鞭,见到风景好的地方才停下来歇歇,顺便等一等寒飒。 他们二人倒是神仙眷侣宛若游山玩水,只是苦了寒飒在后面不停追赶未曾休息片刻。 直到日落时分,寒飒收到了边定的信。 再次追赶上萧慕白和夏初的时候,这才将信呈给了夏初。 夏初展信读完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他不过是忘了通知边定,竟然将他急得准备带着渡鸦自己回京。 夏初随即去炽翼的背囊里掏出笔墨纸砚,再回头时寒飒已经自觉的鞠起了身子给他当书案。 夏初满意的拍了拍寒飒的肩膀,将砚台递给他研墨。 待寒飒送完了信,夏初看着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便吩咐他扎营。 寒飒应了声‘是’屁颠颠的去准备扎营。 他们这一路从乔府出门到今日,还是第一次扎营。 起初因为夏初急着赶路,他们日日马不停蹄,餐餐不是馕就是饼,不是饼就是馍馍,夜里休息的时候,也是靠树而眠节约时间。 昨天,是头一回住了客栈。 今天,是头一回扎营。 待夏初从河边满载而归的提着鱼回来准备烤时,这才发现寒飒已经在生火等着他回来。 而不远处,只立着一个帐篷。 他放下了手中的那桶鱼对着寒飒吼道:“你怎么扎到现在才扎了一个帐篷?” 寒飒瞥了一眼身旁的萧慕白,谄着笑腆着脸对着夏初回了一句。 “少爷,其余的帐篷好像又丢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花魁 夏初看着一脸谄笑的寒飒,狞着笑一步一步的逼近到他身前,一字一句的重复着:“又!丢!了?” 寒飒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时不时瞥向面无表情的萧慕白。 心中嘀咕着,王爷你好歹替我说句话啊…… 夏初见他颤着身子冷哼了一声,一边拿着削尖的木枝串起鱼来,一边漫不经心的道了一句:“既然丢了,晚上便让你家王爷和你一起露宿吧。” 寒飒觉得夏初那一下下扎到鱼身上,串起来的不是鱼而是自己。 那鱼的尾巴每每摆动一下,他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抖动一下。 直到夏初说完,他见着萧慕白居然还没吱声,只好附到萧慕白耳边小声的询问:“怎么办啊王爷?” 萧慕白往旁边让了一让,显然是对他的突然贴近略感不满,沉着声对他吩咐:“怎么办,还不给本王去搭一个,难不成真要本王跟着你露宿?” 寒飒闻言有些傻眼,这戏本不该是这套路的吧…… 萧慕白见他愣在那里,随即皱了皱眉头,声音又冷了一分令道:“去!” “是。”寒飒本能的站直了身体先应了一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垂头丧气骂骂咧咧的去旁边的小树林里找他刚刚扔掉的帐篷。 寒飒吃了一次亏后,第二日再扎营便是利落的扎好了两个帐篷。 再也不扔了…… 而夏初回给边定的信不过隔了一日,便传到了他的手上。 那书信送过去的时候,边定还在打着行囊准备回京。 待看完了信后,又笑逐颜开的将行囊散了开来,接着哟喝渡鸦继续拿他来练手。 渡鸦眼看着这几日边定的情绪大起大落,前两日还愁眉苦脸甚至捣鼓着要带他私下回京。 眼下又笑逐颜开的找他继续挨揍,渡鸦捏了捏眉心心中想着,这孩子不会脑子被他给打坏了吧…… 而京中的杜翰飞,自从派了人给薛修国传信之后,便日日等着他的回信,看看他要如何交代。 可是,左等右等,转眼都过去七日了,还没有收到回信。 他这才惊觉哪里不对,一定是出了问题。 杜翰飞又是手书了一封,这回没有飞鸽传信,找了个暗卫晏湖,吩咐他携信亲自去一趟古皖。 这回,夏侯爷的人就没能将信拦下来了。 毕竟对方也是个高手,又不跟侯爷派的人过招,一昧的跑路。 是以,晏湖出了京,他们也就没再继续追,回了侯府跟侯爷如实禀报。 侯爷听完心中也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杜翰飞毕竟是个老狐狸,应该已经嗅出了哪里不对劲了。 侯爷书信了一封,将此事告诉了夏初,顺便也提了提,萧国的聘礼已经送到了蒙族,施将军已经接到了蒙族的公主,如今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与此同时,秉文倒是收到了一封苏浅安的来信,信中询问浅乐近期如何,并且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这一趟可谓惊心动魄,回头定要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秉文还尚且不知苏浅安去的是古皖,只知道他随着赵兴文出了趟远门。 是以,秉文看完信后还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心想苏浅安能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 秉文不好去侯府探望苏浅乐,只好派人去霍府找了霍文淑,让她接了苏浅乐一道来茗湘苑聚聚。 自从赵兴文走后,霍文淑来茗湘苑的次数明显比往常少些。 倒是苏浅乐闲的没事偶尔会去霍府陪她解解闷。 秉文刚派完了人去传信,许温澜便寻了过来,邀他晚上一起去怡香楼。 秉文见他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便噙着笑问他:“怎么,楼子里新来的那位姑娘将你迷得不行了?看你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许温澜一副你真是善解人意的模样对他指了指道:“听闻你也是怡香楼的常客,昨夜里来了位新的舞娘你怎么也没去看看,我还以为会跟你偶遇呢。” 这事秉文倒是知道的,怡香楼三日前来了位新的姑娘。 李欣兰这几日都在宣传,说是这位姑娘一舞足以动京城,吹的那是天花乱坠,造了两天的势,昨夜方才敲锣打鼓让她首次登台。 秉文本来也不好这一口,他去怡香楼纯粹是为了和李欣兰互相交换消息而已。 再加上昨日里,经了李欣兰那么一铺垫,怡香楼内必然人满为患,他又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此时,见着许温澜都是一副惊艳的模样,倒委实生了些好奇之心对着他问道:“当真那么好看?” 许温澜一说到美人儿那是眉飞色舞,见秉文来了兴趣,凑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道:“那可不,昨晚仅凭一舞便当选了花魁。” “什么舞这么稀罕呐?”秉文挑眉看他。 “绸秀!”许温澜一合扇子,眉目中满是意犹未尽接着道:“不过今晚即便你去了也看不到,李嬷嬷说了,仙黎姑娘每十日才舞一次,你若是想看得等九日后了。” “看不到你找我去干嘛,晚上我已约过人了。”秉文嗤了一声。 心想着李欣兰也是越来越会做生意了,硬生生的吊足了这些京中世家子弟的胃口。 “欸?你晚上约了谁啊?”许温澜诧异,秉文往日里都端的一副清心寡欲,成日里不是在闻天阁呆着,便是在捣鼓茗湘苑两边的客栈。 如今师忠飞已经全然接手了茗湘苑,白日里都忙着招呼前厅的客人,这弄客栈的事便又落在了秉文一个人的身上。 再加上那日巫马华才跟他说,茗湘苑周围的机关他都已经布置好了,带着他去了留给夏初的那个房间,指着里面架子上的一个瓷瓶道:“只要转动这个瓶子,茗湘苑将整个进入机关开启状态。” 秉文听了他的话,兴致盎然的准备转一转试一试,看看夏初当作宝贝一样找来的人,到底能做出什么神奇的东西。 巫马华才确实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对着他面色认真的道了一句:“你若是试出了人命可不关我的事。” 吓得秉文一激灵,当即便把手给缩了回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 四人小聚 如今茗湘苑两边的客栈也改装的差不多了,秉文又将闲下来没多久的巫马华才指使了过去,让他给两边的客栈也埋些机关。 巫马华才堆着满脸的不情愿,秉文从怀中掏出夏初当初让他安装机关的那封书信,在他的面前抖了抖,巫马华才‘戚’了一声,虽然不甘不愿但好歹还是去了。 许温澜见着秉文恍神,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是不是约了姑娘搁这装傻呢?” 秉文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他的手:“净在这胡说八道。” 可他话音刚落,焦什领着霍文淑和苏浅乐走了过来,霍文淑还在远处便已经出声唤了一句:“秉文公子。” 许温澜一副当场揪住了他小辫子的模样,眉目风情的挑了挑:“还说约的不是姑娘。” “那位是霍小姐,有主的人了,你都不敢肖想,我就更不敢了。”秉文没好气的揶了他一句。 “欸,我说的不是霍家小姐,我指的是她身边的那位蓝裙少女。”许温澜见她们走得近了,急忙附到秉文的耳畔,压低了声音说道。 秉文推了他一把又白了他一眼,见着她们二人走了过来已经对着他们浮了一礼。便也随着回了一礼,正好对着许温澜引荐:“这位霍小姐不用介绍了,那位是苏小姐,闻天阁的掌柜苏浅安的妹妹苏浅乐。” 许温澜施施然行了一礼,对着苏浅乐赞了一句:“没想到苏兄那么彪壮的汉子,他的妹妹竟然如此娉婷水灵。” “滚一边去。”苏浅乐还没回话,秉文已经笑骂了一声,又对着苏浅乐接着道:“浅乐你可万万别被他好看的皮相给诱惑了,这厮的红颜知己遍布京城。” “苏小姐可别听他瞎说,我只是和她们聊了聊诗词歌赋。”许温澜摆了摆手,对着苏浅乐解释了一句。 秉文横在他们两人的中间,背对着苏浅乐,正对着秉文道了一句:“许温澜,我是为了你好,你掂量掂量苏浅安那八尺身躯,在瞅瞅你自己。” 许温澜没有瞅自己,但是他掂量了一下秉文的话,默默的后退了一步:“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啊,只是看到好看的姑娘就想照顾一下而已嘛。” 苏浅乐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秉文哥哥放心,我是不会被他诱惑的。” 这话说的许温澜就不太乐意了,他折扇一挥,在胸前潇洒的扇了两下,端着一副倜傥的架子对着苏浅乐温柔一笑:“苏小姐,这京中但凡不喜欢我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心有所属,像霍小姐这样的,一种是已婚的女子,我看你也不过年芳十六七的模样,莫非也是心有所属?” 苏浅乐的脸颊瞬间绯红一片,三人见状相视一眼,皆是惊诧的异口同声问道:“真有啊?” 苏浅乐一张脸臊的通红,轻轻推了霍文淑一把对着她嗔道:“没有没有,连你也跟着他们起哄闹我。” 霍文淑摆了摆手求饶:“好好,没有没有,不闹不闹。” 许温澜却是又凑到了秉文的耳边小声问道“不会是你吧。” 秉文面色僵了一僵,对着他小声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还不想被浅安扒皮抽筋。” 苏浅乐闻言急的又跺了跺脚:“哎哟,不是他!” “那是谁?”三人又是异口同声的问了一句。 苏浅乐一捂眼睛,羞的转身便要走,被霍文淑给拉了回来:“不问,真不问了。” “浅乐,你哥来信说快回来了。”秉文见着苏浅乐真是生气了,赶忙岔了个话题。 “真的?”苏浅乐果然停住了脚步,没在闹着要走。 秉文示意大家都坐下,这才对着她道:“大概还有半个来月吧。” “也不知少爷什么时候回来。”苏浅乐微不可微的叹了口气。 “没人告诉你,他最迟月底也会回来吗?”秉文脱口而出,随即才反应过来,夏初来信说归期的时候苏浅安已经离了京,侯爷当然也不会特意告诉苏浅乐。 “真的?”苏浅乐刚刚才落了坐,闻言又是惊喜的一拍石桌站了起来,对着秉文确认了一遍。 三人又是一同狐疑的看向了她,再次异口同声道:“莫非……” “哎哟,我就是想感谢下当初少爷府中的收留和医治。”苏浅乐的一张小脸红的娇艳欲滴,心潮澎湃的无法安定下来。 少爷要回来了。 少爷终于要回来了…… 苏浅乐双手绞在一起,极力压制心中的喜悦。 三个人对视一眼也不敢再打趣了,生怕多说一句,苏浅乐急眼又该往回跑了。 霍文淑对夏初并不认识,所以对秉文说的消息还全无感觉。 许温澜可就不一样了,他之前就一直想要见见这位小侯爷。 可是拜访了许多次都被拒而不见,唯一见到的那次,还是沾了萧慕白的光,才得以在元宵节一起逛了灯市。 自从夏初回山上之后,许温澜可是就盼着他能下山呢。 是以,他饶有兴趣的对着秉文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浅安告诉我的,他是小侯爷的随侍你又不是不知道。”秉文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许温澜却是信以为真,对着他点了点头:“等苏浅安回来,届时可得替我美言几句,我这想见小侯爷一面比登天还难。” 秉文本来就存了撺托夏初和萧慕白搞好关系,是以他也没有推辞,对着许温澜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下来。 “小侯爷这么大的架子,连许公子的面子都不给呐?”霍文淑不知道夏初,却是知道许温澜的,这才出言问了一声。 “话说以后霍小姐可就是小侯爷的表嫂了,倒是不愁见不着。”许温澜对着霍文淑戏谑了一声,将她的脸也‘刷’的一下臊的通红。 秉文见状跟着也笑了起来,又怕霍文淑生气,笑完了连忙吩咐焦什上菜,这才对着许温澜问了一句:“你也留下一起用膳吧?” 许温澜倒是毫不推诿,对着他笑了笑道。 “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第二百六十章 回到墨王军营 秉文并不知道与苏浅安同行的还有萧梓穆,自然认为他身边没有和夏初通信的暗卫。 是以他和许温澜、苏浅乐、霍文淑的晚膳用完了之后便去了书房给夏初写了封信,告诉他如今苏浅安已经快回来了。 秉文的信送到边定手中的时候,恰逢是夏初回到墨王军营的那日。 若不是前两日萧慕白到了毒发的月底,夏初不想他太过疲劳,入城寻了间客栈休息了一日,他们还能早一天回来。 萧慕白刚刚回了军营便去处理军务,积压了这么多天的折子,夏初估计他得忙很长时间。 他将炽翼交给寒飒牵去马厩便直奔了自己的帐子,远远看见寒飒在挨着最毒的打,那可谓是最朴实无华的胖揍,一点花架子也没有,纯粹就是拳拳到肉脚脚踹飞。 看的夏初疾奔的脚步顿了一顿,禁不住又往后退了一退。 自从他走后,军中士兵见到了边定的惨状,便是再也无人敢靠近此处。 渡鸦此时忽然感受到了有人靠近,斜眼撇了过去见着是夏初,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朝他掠了过去。 夏初被他笑的瘆得慌拔腿就跑,边定揉着胸口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只能看见一灰一青两片衣角飘忽闪过,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他揉了揉眼睛,还有些愣神。 半天后才一拍脑门反应过来,能让渡鸦追出去的除了少爷还能有谁。 可他知道了之后更感凄凉,这两人他一个也追不上啊。 淦! 边定仰头望天,夏风吹起一片树叶盘旋着落在他的脚边更显萧索。 他叹了口气,还是回帐子老老实实的给自己上药去吧。 而夏初一路被渡鸦追了十几里地,见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忍不住求饶:“别追了别追了,你也知道你追不上我,何必呢。” 渡鸦也不搭理他,继续闷头苦追。 夏初又跑了两里地后边跑边喊:“你要怎么着你倒是说啊,你这么紧追着我真是瘆人。” 渡鸦这回倒是理了他一句:“你停下来。” 夏初边跑边翻着白眼,心想大哥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可老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对着他撒娇:“鸦鸦,我现在停下来你保证不会揍我。” 渡鸦心中也知这么追下去,他拿夏初也没辙便应允了下来。 夏初见他答应,随即停下了脚步,刚刚站稳便被渡鸦一把捞了过去,直接打横压在腿上就开始打起了他的屁股。 “哎哟,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呢。”夏初被揍得鬼哭狼嚎。 渡鸦顿了一顿,就在夏初以为他良心发现的时候,他冷哼了一声:“我也想问一问,你诓我喝药时,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夏初本来还理直气壮,艮着的脖子瞬间便蔫了下去,委屈巴巴的扯了扯他的衣角求饶:“那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嘛,打完这一顿够不够。” 渡鸦见他不再挣扎,摆出了一副大义赴死的模样不由嗤笑一声,放了他起身:“你发誓从今往后不会再扔下我。” 夏初‘啊’了一声,见他一脸的认真,只好颇为无奈的一边揉着屁股一边认命道:“好,我发誓。” “你还没有竖起三根手指。”渡鸦眯眼看着正在揉屁股的夏初纠正他的姿势。 夏初失笑只好立正了姿势,举起三根手指肃穆而道:“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扔下渡鸦。” 夏初看着渡鸦逐渐温和下来的脸色,随即又装作一瘸一拐的可怜摸样走了过去柔声哄道:“这会儿气该消了吧。” 渡鸦白了他一眼,哼哼了两声便往回走去。 夏初面色一喜,赶紧跟了上去。 等到他们二人回了帐子的时候,边定刚给自己周身擦完了药,夏初一掀帐帘看到的画面,便是边定四仰八叉的躺在案上晾干。 夏初看着那全身的淤青红紫忍不住‘啧’了两声。 边定听见夏初的声音,一个鲤鱼打挺便跃了起来,看见他的身影扑过去便要抱他。 夏初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脑门:“是不是跟寒飒学的,一个毛病。” 边定苦着一张脸,看了眼渡鸦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五彩斑斓,扁了扁嘴带着哭腔:“少爷,你要是再不回来……” 渡鸦听到这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边定立马敛了哭腔,嘴角也从下垂变成上扬,勉力挤出一丝笑容:“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变的更强了!” 说完还向渡鸦重重的点了个头,深深的表达了自己对于他的感激之情。 夏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时没忍住,对不住了。” 边定那飘忽的小眼神瞟来瞟去,一副你懂就好的样子。 夏初点了点头,无声的表达着我懂我懂。 废话,他能不懂嘛,他没好意思说,他也是刚刚才挨完了揍。 “少爷,你的信。”边定无声的道完了委屈,这才从怀中掏出秉文和侯爷的书信递给了他。 夏初看完了随即烧毁,边定早已体贴的铺好笔墨纸砚。 夏初给侯爷回了封信,让他在京城门口加派人手,务必不得让杜翰飞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回京,他将写好的书信递给边定:“行吧,我去做顿饭,你也收拾收拾,吃完了咱们回京。” “这么急?”边定面带诧异。 已经是日落时分,若是再等吃完饭天也就黑了,他觉得夏初刚刚回来,何不好好歇息一日再行回去。 “我想早点回去。”夏初说完已经走到了帐口,掀帘便迈了出去。 边定看着渡鸦尾随而去,心中思索着他近日来和边皓通信,京中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少爷这般着急究竟是为何。 边定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索性也懒得去想,他一个暗卫操那么多心干嘛,随即拾起案上的毫笔给边皓也回了封信,信里只有四个大字‘爷回来了’。 夏初看着尾随的渡鸦讨好的问了一声:“想吃点啥?” 渡鸦倒是毫不犹豫的反问了一句:“我什么时候挑过食?” 夏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对着他狡黠的笑了笑道。 “那今晚吃猪肝吧……” ------题外话------ 众所周知,鸦鸦最讨厌吃内脏┑( ̄Д ̄)┍ 第二百六十一章 启程回京 夏初吃完了饭,去了趟萧慕白的主帐。 里面摆放的整整齐齐,他竟看不出萧慕白到底有没有回来过,伸手一一抚过那些他常用的器具,落在那根狼毫笔的时候,夏初本打算留封书信告辞,毕竟这一去估计得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得相见了。 他提笔的手悬了半天,无处落笔又觉得自己矫情,萧慕白若是在帐中看不见他和渡鸦,自然是知道他回京了,何必还要煽情的多此一举,徒留感伤。 夏初摇了摇头,随即放下了狼毫笔向里帐走去。 一直走到了床边,这才蹲了下去,从里面摸出了一坛梅花酿提了出来。 出了帐后将他桃花娘扔给了渡鸦,带着渡鸦去了马厩,本以为炽翼和藏鸿会关在一起,却只见炽翼孤零零的被关在了那个单间的棚内,他心中猜测萧慕白许是阅兵去了。 夏初摸了摸炽翼的鬃毛,对着它小声的说着:“对不住你了,要跟藏鸿分开一段日子,你可千万别使性子啊。” 炽翼像是听懂了,打了个响鼻嘶叫了一声。 惊得夏初恨不得捂上它的马嘴,免得把藏鸿给招过来,那今夜估计是走不掉了。 夏初将炽翼从马棚里牵了出来,渡鸦也已经挑好了马匹,背囊什么的也都已经挂在了马背之上。 夏初扫了一眼空旷的墨王军营,随即翻身上马朝着营外走去。 眼下刚过戌时不久,他原本想着还能赶上两个时辰的路,正好行至郊外露宿。 一路快马加鞭刚出城门不久,身下的炽翼忽然兴奋起来,嗤了一声响鼻,不用他扬鞭便撒着欢儿向着前方疾驰而去。 夏初眼见着渡鸦渐渐被落在了后面,不由勒了勒缰绳想要炽翼跑的慢些,却见它越加兴奋狂奔至官道右侧一旁的树下。 原来藏鸿正等在那里,两匹马相见分外亲热厮磨了起来。 萧慕白和寒飒一并从树上轻轻跃下,只见他挑着剑眉对着夏初戏谑:“又要丢下本王?” 夏初心中喜不自胜,早已翻身下马由得它们交颈颉颃。 他走到萧慕白的身边低着头道:“你在边境驻守,无诏不得回京,这是特意来送我的吗?” “谁说本王无诏?”萧慕白一双潋滟的凤目凝着夏初诧异的双眸。 夏初‘啊’了一声,片刻后眸光由诧异化为惊喜,唇角盛满笑意:“什么时候找皇上要了旨意?” “四弟的大婚我自然可以前去观礼,再说怎么舍得让你一人回京。”萧慕白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颊。 夏初的面上瞬间升起一片绯红,转而又想起了侯爷信中提及的事情,便跟着萧慕白复述了一遍后提议:“不若你也派些人手守在京城门外,以免有漏网之鱼。” 萧慕白点了点头,撇了眼炽翼背上的梅花酿笑道:“你不惦记着我,倒是惦记着我酿的酒。” “我那还不是以为带不走你的人,这才带走了你酿的酒。”夏初低头轻喃,远处看去好似埋进了他的胸膛。 “就知道在这空口白牙的诓骗本王,早料到你这个没良心的会招呼都不打一声弃我而去。”萧慕白这语气,瞬间便带上了一丝幽怨。 夏初自知理亏,从始至终他做的,远远都不如萧慕白。 树下的两人,夏初正在柔声哄着萧慕白,却苦了寒飒独自一人拦下了随之赶来的渡鸦。 寒飒随着他们一起回来之后,眼下也是刚刚见着渡鸦。 他此时冒死拦在渡鸦的马前,怕他打扰了树下打情骂俏的二人。习惯性的摸了摸一见渡鸦便凉飕飕的脖子,寒飒谄着笑对着他讨好:“渡鸦大哥,我给你铺张垫子下来歇息片刻?” 渡鸦撇了他一眼,根本不屑理他,催马便要继续上前。 “别啊渡鸦,王爷和少爷正在前面议事,你还是下来休息喝口水别去打扰了吧。”寒飒秉着敬业的精神,抬步再次拦了一拦。 渡鸦这次倒是依了他所言翻身下马,只是未曾向两边走去,反而直逼寒飒的身前。 后面随之而来的边定隐在树上,幸灾乐祸的看着即将遭殃的寒飒笑逐颜开,为即将有人能够感同身受,体会他的痛苦暗自窃喜。 可是,边定未能得尝所愿。 远处树下的夏初唤了一声:“你两歇够了没,该赶路了。” 渡鸦闻言停住了脚步,寒飒忙不迭的给他递上缰绳,心中一边感念着少爷的救命之恩,一边嘀咕着,他这是在歇息么? 他是在拿命给王爷创造机会好不好。 树上的边定见状一声叹息,随即跃了下来追上前去。 夏初这回顾及了渡鸦,放慢了速度,没有与萧慕白先行驾着炽翼去前方游山玩水。 寒飒看了眼渡鸦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累死累活鞍前马后,到底是比不上渡鸦在少爷心中的位置。 其实寒飒想错了,不止是渡鸦,夏初顾及的还有一个隐在暗处的边定呢…… 一行四人往着京城策马奔腾,而京城中的杜翰飞自从派了人去古皖之后一直心绪不宁。 直到他收到了毛贤春的信,说是七殿下侥幸被赵兴文所救,但是袭击的那支私军一个不留还请杜丞相放心。 杜翰飞给他回了一封信,叱问他薛修国为何了无音讯。 虽然信中带着怒气,但已然心却略微放宽了宽,这才有了精神开始筹备杜坤的大婚。 眼见着今日都已经是六月十一,距离大婚的时间都不足满月,他忙的不可开交,也是刚刚才从府外回来。 “派去古皖的人去了几日了?”杜翰飞对着刚刚送了杜坤回房的明宜回道。 明宜算了算时间回道:“去了九日了,按理也该抵达古皖,这两天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了。” 杜翰飞倚在靠上有些失神,薛修国一直没有消息,而他给毛贤春的信也一直未见回复。 是以,他宽了没多久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惴惴不安起来。 而毛贤春之没有给他再回信,自然是因为不知情况的侯爷将信给拦了下来。 转手便发给了夏初……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一起去怡香楼 六月十一这一日。 杜翰飞愁眉不展,可是许温澜却是兴高采烈的一早便来到了茗湘苑等着秉文。 因着秉文今天整日都呆在了闻天阁内,直到晚上才回了茗湘苑。 是以,当师忠飞通知正在与世家子弟饮酒,谈论怡香楼花魁的许温澜,说是秉文公子回来了。 许温澜赶忙拱了拱手对着几人告辞,去了后院寻秉文。 今夜是仙黎跳舞的日子,许温澜一早就与秉文约好了同去欣赏。 至于他为什么那么执着的邀着秉文同去欣赏,也是因着许温澜听闻秉文是怡香楼的贵客,那间最大最好的包间幻玥间总是留给他的。 许温澜也想去那幻玥间坐一坐,顺便看一看这所谓的贵客能不能有些特殊的待遇,比如相邀仙黎姑娘共饮一杯。 秉文自然是不知道许温澜还有着这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他确实九日前便与他约好今日共去赏舞,此时见他来了倒也毫不意外。 秉文吩咐了焦什去唤了解纪明、孔长辉和师忠飞一起。 既然已经约了许温澜前去怡香楼,索性叫上大家一起去开开眼。 解纪明自然是不肯同去的,本来就是个迂腐的臭石头,听闻他们要去的地儿是怡香楼,转身就将焦什给轰了出门。 焦什委屈的站在门外,想了想便也作罢,转身去寻孔长辉。 孔长辉虽然没有解纪明那般粗暴,但也是因为如今担着刑部侍郎的官职,委实不太方便去那烟花之地,婉言相拒将焦什给送出了门。 焦什又吃了个闭门羹,一跺脚朝着最后一位师忠飞而去。 师忠飞正好在前厅刚刚清闲下来,今夜大多数人都准备去怡香楼赏舞。 是以,茗湘苑今天的局散的格外早了一些,只留为数不多零零散散故作清高的几位才子,还停留在此不屑一顾。 当焦什通传了师忠飞,说是秉文要带他去怡香楼时,师忠飞的眸子瞬间就亮了一亮,对着焦什回了句‘走着’便先行焦什一步,向后院而去。 秉文见只有师忠飞一人,颇有些意外。 解纪明不去是在意料之中,孔长辉居然也不去,当真是爱惜羽毛害怕落人口实。 他对着师忠飞吩咐:“去把孔长辉拉出来,这家伙矫情着呢。” 师忠飞快要走到秉文面前的脚步顿了顿,阴阳怪气的说道:“我一个人怕是搞不定他吧?好歹人也是四品的大官了。” “哎哟,来来我们一起去,将这矫情的大官给抬出来。”许温澜早就心急如焚,拉着秉文起身推着师忠飞,往孔长辉的房间走去。 焦什前去敲门,孔长辉拉开一条缝见着是焦什,不由皱了皱眉头:“不是说了,那种烟花之地于我的身份委实不符。” 孔长辉说完刚要关门,站在两边的许温澜和师忠飞将门一推,孔长辉一个踉跄往后倒,还好焦什眼明手快拉了他一把。 许温澜和师忠飞迈了进去,一左一右架着他就往外走,站在一旁的秉文也是对着他戏谑:“孔大人还真是重视官誉。” 孔长辉被他一揶,也是没有半点脾气。 毕竟,如今他能混上这么个官职,过的如鱼得水,还得多亏了秉文。 是以,见他都亲自来邀了,便知怎么也推辞不过去了,开口对着架他的二人说道:“我去我去,放手啊你们成何体统。” 许温澜和师忠飞闻言松了手,许温澜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早应承了多好,平白让我们多跑了这一趟。” 孔长辉装模做样的对着许温澜行了个礼:“辛苦您了许大公子。” 师忠飞在旁‘啧’了两声:“长辉如今也学坏了。” 孔长辉白了他一眼:“我还能有你学的坏,看看你现在真是一点书香气都没了。” “是,我如今满是铜臭一身匪气。”师忠飞笑着回他毫不在意,他如今落个自由,懒散舒适的很。 孔长辉气结,指了指师忠飞却也拿他毫无办法,三人嬉笑着出门往怡香楼走去。 进了楼子,孔长辉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满楼红袖招。 只见上下三层的姑娘见着了许温澜纷纷倚栏伸手,一声更比一声媚的唤着:“许公子。” 许温澜含笑点头示意,早有眼尖的姑娘见着秉文来了,领着他往三楼的幻玥间走去派人通传了李欣兰。 许温澜进了幻玥间,‘啧’了两声感慨:“秉文果然是独一份,这待遇果然不一般。” 师忠飞和孔长辉皆是第一次来,自然不知道幻玥间往日里是不对外开放的。 正想问一问许温澜此话何意,便听见了叩门声。 焦什前去开了门,只见李欣兰带着玉巧施施然进了屋子,对着他们行了一礼。 “秉文公子今儿招待这么多贵客呢?”李欣兰早已收了他的消息,今日并不是一人前来,却还是得做做样子。 “劳烦李嬷嬷备点酒水上来吧。”秉文对着她笑道。 师忠飞见着了玉巧进屋,也对着秉文戏谑:“秉文公子的心头好来了啊。” 秉文瞪了他一眼,玉巧却是掩面娇笑:“今日有许公子在,巧儿可不敢在诸位面前献丑。” 玉巧擅琴,却也只是擅于,跟精通琴技的许温澜自然是比不得。 许温澜一边回着‘哪里哪里’一边见着李欣兰施了一礼正准备退出去,便忙附在秉文耳边央道:“让李嬷嬷等会吩咐仙黎姑娘过来共饮一杯啊。” 秉文架不住许温澜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只好出声对着准备出门的李欣兰问道:“不知仙黎姑娘一会跳完了舞,是否得空过来喝一杯,我们这位许大公子很想结识佳人。” 李欣兰面上露出一丝难色,她扫了在场的人一圈才对着他道:“秉文公子有所不知,这位仙黎姑娘是位贵人送过来的,性子清傲,我去问一问她,但是未必会答应。” 秉文这么一听倒是对何人所送来了兴趣,只是眼下人多,李欣兰不方便说,他也不方便问,只好对着她揖了一礼道。 “如此便有劳李嬷嬷代为转达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仰慕 李欣兰下去之后没多久,酒水果盘点心皆是上了个齐全,另外还给配上了三位娇艳欲滴的姑娘,许温澜早就习以为常,和身旁的姑娘喝起酒来。 师忠飞倒也没有推辞,只是稍显生疏,毕竟是第一次来嘛。 而一旁的孔长辉则是推拒连连,一双手悬在空中都不敢放下来,其余三人见状被他的窘样逗得合不拢嘴,尤其是许温澜笑的都开始捶桌子了。 秉文只好开口替他解围,对着他身旁的姑娘道了一句:“姑娘你还是稍微隔开些,免得吓着我们的孔大人。” 孔长辉见那姑娘听话的往旁挪了挪,这才擦了擦额上的汗滴正襟危坐。 至于秉文,自然是由着玉巧伺候。 四人饮了几巡之后,听见楼下传来雷鸣般的掌声,玉巧去窗外看了一眼,回头对着秉文说了句:“公子,仙黎姑娘要跳舞了。” 许温澜闻言赶紧开门,四人便随之走了出去立在栏边驻足观赏。 灯暗,琴起,舞动。 一身轻纱罗裙的仙黎缠着红绸翩翩起舞,白皙的皮肤莹着淡淡光泽,柔韧的身体随之舞出各种姿势。 随着琴音的渐急渐缓,她时而旋转于半空,时而穿插于红绸之间,罗衣翻飞霓裳炫目。 一曲毕,仙黎直接攀在了红绸的顶端于空中谢了一礼,随之荡到了三楼落地,直到她消失在众人的面前,片刻后楼子里的客人才反应过来,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而在三楼观看的四人也是惊叹此舞绝美,让人意犹未尽。 许温澜就更是眼巴巴的,看着仙黎去了三楼的一个房间,随即带上了房门,这才意兴阑珊的往屋内走去,边走边遗憾的说道:“秉文你这也不行嘛,仙黎姑娘也不过来啊。” 秉文白了他一眼:“要不你亲自去请试试?” 许温澜嘟囔了一句:“我要是请的动也就不指望你了。” 秉文啐了他一口:“那你还不老老实实等着。” 许温澜拾起酒杯一饮而尽,觉得连酒都少了些滋味。 正当他们在屋中兴致勃勃的探讨那只舞时,门外响起了叩门之声。 许温澜的眸子亮了一亮,焦什应声开门,只见门外站的那位,正是许温澜翘首以盼的那位仙黎姑娘。 许温澜赶紧起身将她迎了进来,只见仙黎娉婷的施了一礼:“听李嬷嬷说有位秉文公子相邀,不知是谁?” 仙黎的目光停留在许温澜和秉文身上打量,一时有些拿不准,是他们二人当中的谁。 秉文对着她回了一礼:“却是在下相邀,然而实则是这位许公子倾慕已久。” “仰慕仰慕。”许温澜在旁拿胳膊肘捣了一下秉文,对着仙黎纠正。 “承蒙许家公子垂爱,许公子才名远播仙黎早已知晓。”仙黎对着许温澜客套了一番,随即又对着秉文接着道:“自然秉文公子也是声名远扬,令仙黎仰慕。” 这话说完,师忠飞和孔长辉看许温澜的目光便带了丝打趣,那表情分明在说,你看你等了半天,人家仰慕的却是秉文。 许温澜虽然有丝失落,倒也不至于不悦。 他向来喜好结识才子佳人,可动心这回事,却还是从未有过的。 就像方才他纠正秉文那般,他只是仰慕仙黎,却并非心系于她。 倒是秉文被仙黎这么一说,面色有些尴尬,心中忐忑的看向许温澜,生怕伤到了他的嫩心肝。 显然秉文是多想了,只见许温澜早就没心没肺的牵了抹笑,招呼着仙黎姑娘坐下说话。 这么一来,倒是仙黎坐在了秉文的左边,玉巧坐在了秉文的右边。 三人对着秉文举杯,道了一声:“秉文公子艳福不浅呐。” 其实,就连李欣兰也没想到仙黎会应承下来。 她是萧慕白送过来的人,说是赠予小侯爷的礼物,来当这怡香楼的镇楼之宝。 李欣兰初见她时,只觉得姿色惊人,可是这楼里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 直到仙黎在她面前舞了一曲,她才知晓,何为镇楼之宝。 因着仙黎本就是赠予小侯爷的礼物,在怡香楼呆着也不收钱,怡香楼也没有她的卖身契。 是以,李欣兰还真的不好意思让她去应酬秉文。 她也只是抹不开秉文开口的面子,在仙黎的面前提了一提。 却没想到仙黎听闻相邀的是秉文公子,答应的颇为爽快,让李欣兰都有些猝不及防。 她原本还准备好了一大堆说辞,竟是一句也没用上。 仙黎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爽快,乃是因为萧慕白除了让她来当这怡香楼的花魁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替他查清,秉文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是以,仙黎听闻是秉文相邀自然是欣然应允,这才有了幻玥间欢声笑语的这一幕。 而与此同时,先前来信告诉秉文大概月中回京的苏浅安,算了算他们的路程,怕是最快也得等到二十日方能回去。 实在是因为,越是靠近京城,这迎来送往的人就越多,他们走的委实有些太慢了。 萧梓穆同时也收到了夏初的信,那封信先是由杜翰飞传给毛贤春,被侯爷拦了下来送给了夏初,又被夏初直接转发给了萧梓穆,几经辗转直到今日方才落到他的手中。 萧梓穆想着,此时估计再传给毛贤春让他回信也为时已晚。 索性作罢,反正还有十天八天的便要回到京城了。 他书信了一封告诉夏初他的归期,顺便问了问夏初具体的归期,将信交给了边兆之后,他又去房中看了看郑中光。 郑中光如今的箭伤已经逐渐愈合,虽然没有御医的精心照料,可是每过一个知州,萧梓穆便会去城里寻上最好的大夫为他诊治,名贵的药材也一直用着。 只是沿途的大夫上完了药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箭伤日渐好转,可是心脉受损,谁都无法令他清醒过来。 他看着躺在床上宛若熟睡的郑中光,心中愧疚之意一日比一日浓烈。 萧梓穆现在最忧心的,便是郑中光再也醒不过来。 若是如此,他又该如何跟母妃交代…… 第二百六十四章 相迎 萧梓穆的信到了夏初手中的时候是六月十四日的清晨,那时距离他们抵达京城也不过剩下六七日的光景。 算了算日子,竟是差不多与萧梓穆同时抵达。 夏初没想到萧梓穆一行人的速度居然这么慢,按着他的估计,这时候他们应该早就回到京中了。 “你猜猜我们和他们谁先回京?”夏初一边赶路一边与萧慕白闲话家常。 “猜对了可有好处?”萧慕白挑眉问道。 他实则又不关心到底谁先回京,若不是为了陪着夏初一起,他又怎会亲自回来参加萧言竣的大婚。 夏初闻言“啧”了一声:“墨王殿下真是功利,不过是让你猜一猜竟还想要索取好处。” “别人的好处本王又不稀罕,莫不是你怕输?”萧慕白面露挑衅。 偏偏夏初还就吃这一套,扬头‘戚’了一声:“你想要什么好处?” “本王若是赢了,回京之后意欲盛情邀约小侯爷入住墨王府。”萧慕白笑的一脸狡黠。 夏初的面色瞬间便攀上了一丝绯红。 萧慕白见他面若桃瓣,却闭口不言不由激了他一句:“怎么,还怕本王吃了你不成?” 夏初自然是不怕的,他不过是被他的直白说的略为有些羞涩,同时也在考虑着回京后他还得去山上接梦安。 若是他输了难不成还得带着梦安入住墨王府嘛,可转念一想这赌还没打,未必就是自己会输,便回怼着萧慕白:“你何时见我怕过,若是你输了呢?” “若是本王输了,但凭阿初开口。”萧慕白不以为意。 “好,到时候……”夏初话未说完,萧慕白便接着道:“我猜我们先回京。” 夏初的狠话还没撂完,被萧慕白出言打断,一时便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之后,便驭停了炽翼说是走的有些累了,原地休息一会。 夏初说完对着萧慕白扬了扬下巴示威,一副你输定了的模样。 他对于萧慕白抢先猜答案的行为不以为然,这行程的快慢还不是掌握在他的手中。 既然萧慕白猜他们早些回京,他就偏偏走的慢些不就好了。 萧慕白虽然一眼看穿,倒是半点也没怪他偷奸耍滑,反而宠溺的笑了一笑,便随着他停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寒飒却是不知前方出了什么变故,这才刚启程了一个时辰,怎么少爷和王爷便停了下来,解了炽翼和藏鸿的缰绳让它们撒着欢自己跑着玩去了。 渡鸦倒是不以为意,眼见着他们停了下来,随即也翻身下马坐到夏初的身旁。 寒飒可就没他那么随意了,上前一步立在他们身后请示:“这突然停下来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夏初自然是没什么吩咐的,他不过就是想走的慢些。 萧慕白则是淡淡的撇了一眼坐在夏初另一边的渡鸦,寒飒立马心领神会,走到了渡鸦身边邀他起身。 可渡鸦哪里会理他,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未曾。 寒飒眼见着萧慕白那淡漠的余光又扫了自己一眼,随即咬了咬牙忽然伸出一掌向渡鸦劈去。 这劈是肯定劈不到渡鸦的,反之渡鸦终究是起了身,逮着狂奔的寒飒噼里啪啦一顿揍。 随着哀嚎四起,就连隐在树上的边定都面露了不忍之色…… 而此时的城北门外却已绵延了数十里地,列了两队相迎的人马。 十里亭里立着的四位分别是煜王殿下,夏侯爷,霍提督和礼部尚书鞠大人。 如今朝中,除了皇上能让这四位一大早的出城迎接,那便只剩下常年镇守韩阳,多年未归的赵老将军还能享受如此殊荣。 赵老将军上一次回京还是奔丧,亲自送了女儿赵兰生一程。 自此之后,许是害怕触景生情,赵老将军便是一次也没有回来过了。 时光荏苒,没想到再次回京已经时隔了十四年之久。 皇上知道了赵老将军的归期,自然得派一个人来替他出城相迎,煜王萧言竣便成了最合适的那位人选。 夏侯爷作为他的女婿,不用皇上吩咐,也是一早就屁颠颠的出发。 霍提督实则也算是赵老将军看着长大的孩子,当年他跟着皇上一同入的便是赵家军,皇上那年才十四他也不过才十六。 都是由着赵老将军亲自带着身边,连着赵双全一起手把手亲自带出来的。 是以,霍天修对赵老将军是格外尊敬。 虽然害怕他提亲,可也还是一大早便出城迎接。 至于最后一位鞠大人,他本就是礼部尚书,赵老将军回京他出城相迎是份内之事。 撇开了这一层,这一次也多亏了赵兴文在古皖救了萧梓穆一命。 于情于理,他都该亲自相迎聊表谢意。 此时的亭中,虽然四人聚在一起饮茶等待,但是相熟的两人只有夏侯爷和霍提督。 他们二人时不时的斗嘴,夏侯爷看在萧梓穆的份上,偶尔也会递些话头给鞠大人聊上几句,再看此时身份最高的煜王殿下,则是完全被冷落在旁。 萧言竣那张好看的俊脸,从一开始还带着和煦的微笑与众人打招呼,到此时已经完全黑沉了下来。 他如今在朝中也算是炙手可热的王爷,可谓春风得意蒸蒸日上。 皇上虽未立储,可朝武百官皆是默认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便是他了。 谁见了他不是点头哈腰,唯恐有所怠慢。 偏偏在这亭中,其他三人对他别说奉承了,连他主动牵了笑脸打招呼居然都是没人应和一声。 若说鞠大人不待见他,是因为前段时间他在朝上挤兑过郑中光和萧梓穆他能够理解。 至于夏侯爷可能因着小侯爷的关系也对他冷眼相待,可是霍提督他也从未招惹过,怎么就被他们三人排挤在外了。 而霍天修则是纯粹的帮亲不帮理,他见着夏侯爷对萧言竣不冷不热,自然顺带着也就没给萧言竣好脸色。 虽然吵得最凶的是他们二人,但是感情最好的也是他们二人。 但凡赵家军里呆过的人,胳膊肘就没有往外拐的。 是以,就在萧言竣快要坚持不住,心里想了第八百遍拂袖而去的时候。 赵老将军总算是到了…… 第两百六十五章 夹道相迎 萧言竣老远见到赵老将军来了,心中如释重负。 按照尊卑,理当该由他首当其位先行相迎。 可十里亭的亭口就那么点大,另外三人也是同时站了起来往亭口走去,将将就给堵了个严严实实,让萧言竣半点也挤不出去。 直到他们三人先行出了亭子,萧言竣这才紧走了两步从旁绕了过去,先行上前问候赵老将军:“赵老将军辛苦了,父皇特意派本王在此处相迎。” 赵老将军此时还不知道他跟夏初之间不和,他所知道的萧言竣和夏初两人的事情,都是京中回报的消息。 其一是夏初第一次进宫便落了他面子,其二是元宵灯市夏初文压了他一筹,还让他颜面尽失。 怎么看,都好像是自家的外孙欺负了他。 是以,赵老将军对他的态度便还算温和:“转眼煜王殿下都这般大了,好在你长的不像皇上,随了你母妃的样貌才会这般出色。” 萧言竣原以为赵老将军因着夏侯爷的关系,可能对自己也没什么好脸子。 没曾想,居然还会这般和颜悦色。 比起这一上午所受的冷眼,简直令他如沐春风,让萧言竣不由真心的笑了出来,对着赵老将军道:“也就您敢这么说皇上了。” 萧言竣本就生的俊美绝伦,这抹由心而发的笑容看起来便是更加真挚瑰丽。 赵老将军瞥向夏侯爷,面带肃色的嗤了一句:“那个老狐狸想必也是敢的。” 夏侯爷挨了骂也得堆着笑脸,恭敬的上前行了一礼唤了一声:“岳丈大人说笑了。” 霍提督见着夏侯爷行了礼,自然也是跟上前去行礼尊称了一声:“赵老将军。” 赵老将军更不待见他了,自从闻言霍天修居然看不上自己的嫡孙,他当时就觉得霍天修的皮或许该紧一紧了。 而霍天修此时听闻赵老将军冷哼一声,也不搭理他不免头皮有些发麻,求救般的看向夏侯爷。 可惜夏侯爷也是自身难保,假装没有看见一般眼观鼻鼻观心。 霍天修心中怒骂了一声,‘确实是个老狐狸。’ 还好鞠大人及时上前见礼,这才解了霍天修的围,让他没那么难堪。 “赵老将军辛苦了,一路驾马赶路,咱们还是早些进城吧。”鞠大人对着赵老将军笑眯眯的恭请了一句。 赵老将军也没驳了他的面子,随即点了点头与身边随行的军官吩咐了一声,再次翻身上马。 夏侯爷见着赵老将军虽然带了三万亲兵回京,却未见赵双全便问道:“双全或者兴武怎么也不带一个回来。” “韩阳只留一人我还是不放心。”赵老将军沉着声回了一句。 “那这婚要是订了岂不少了些许热闹。”夏侯爷感慨了一声。 赵老将军瞥了一眼霍天修道:“如今,我能不能提的动霍提督的亲还是个问题。” 霍天修闻言赶紧催马上前:“赵老将军这是哪里的话,兴文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样样都是极好的。” “极好的你还不允这门婚事?”赵老将军嗤了一声。 “这……”霍天修‘这’了半天,也再憋不出其它的字,一时便僵在那里,心中又是对着夏侯爷骂了声娘,好端端的将这话题往这上面引干嘛。 这翁婿二人,他真是拿谁都没办法。 随行的三万亲兵在北城门外驻扎,即便如此他们这一行人也是浩浩荡荡的入了城。 本以为城外这迎仗已经甚为壮观,可这城中的百姓一大早见着这么大的排场,得知了今日是赵老将军回京后,竟是自发的主动夹道欢迎。 声势浩大,远甚城外。 民心之重,叹为观止。 毕竟赵老将军是萧国的中流砥柱,民间对他的传说有如神话。 有他在,百姓方得安居乐业。 是以,对他是顶礼膜拜倍加尊崇。 看得萧言竣艳羡不已,看得其余三人也是感慨万千。 众人拥护着赵老将军回了将军府,鞠大人和煜王殿下便是先行告辞。 而霍提督和夏侯爷则是等在了前厅,他们两人是领了命,待赵老将军回府修整一番后要领进宫中,皇上还等着他一起吃午膳呢。 而晚膳自然是宴请群臣为赵老将军接风洗尘。 可这中午,必然得先行小聚,回味一番当时四人驰聘沙场的陈年往事。 如今这萧国,能让他们二人毕恭毕敬等在前厅的,也只有赵老将军了。 怕是就连皇上,侯爷也从来都不是太恭敬。 “我要是你,就赶紧自己挑个吉日呈上去,免得给赵老将军添堵。”夏侯爷虽然过了这些年了,可见着赵老将军心中还是瘆得慌。 一则是因为他本来就怵得慌,二则是因为他没有照顾好兰生,心中总是觉得有所亏欠。 此时,为了缓解他自己心中的尴尬,便只能拿霍天修来调剂自己的心情。 “放你娘的屁,又不是你嫁女儿,自然是不心疼。”霍天修忍不住骂了一句,骂完还立马紧张的往主屋那边看了看有没有什么动静。 夏侯爷面色一僵,片刻后心疼的的回了句:“我府上是位嫡子,自然是不心疼的。” 霍天修被他揶了一句,面色悻悻然:“以后也不知会拱了谁家的白菜。” 其实霍天修为了应对赵老将军,不让霍文淑嫁给赵兴文,还是真的想过将霍文淑许给夏初算了。 论家世倒也般配,据说文采也是不错的,虽然他未亲眼见过夏初,但是承了夏韦谋和赵兰生的样貌自然也是不会差的。 后来让他打消念头的,一则是因为跟夏韦谋做亲家,他早晚得被气死。 二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夏初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他不让文淑嫁给赵兴文的原因就是怕她独守空闺。 这侯府的嫡子在山上养了这些年也没见痊愈,万一婚后撒手人寰怕是到时不止要独守空闺,还得守寡。 是以,最后他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此时,霍天修虽然刚刚骂了夏侯爷一顿,可心中却还当真在想着黄道吉日。 反正赵老将军都回来了,当着他老人家的面霍天修也硬气不起来。 最重要的是,他悲哀的发现。 这桩婚事。 除了他不满意,好像所有人都挺满意…… 第二百六十六章 赐婚 霍天修将这件事情想开了之后,赵老将军待他便是和颜悦色了起来,甚至让霍天修去接了霍文淑一起入宫去吃午膳。 霍天修连忙拒绝:“皇上就想凑我们四个人在一起话当年,带上她一个丫头委实有些扫兴,赵老将军若是想见,明天我便带她来您府上拜见。” 赵老将军这才作了罢,进宫吃的这一顿也是皆大欢喜。 皇上亲自赐了婚,这消息到了晚上的洗尘宴上已是满朝皆知。 文武百官纷纷贺喜连连,唯一不高兴的大概便是杜丞相了。 杜坤的这门婚事本就是杜府和施府私下结的亲,哪里比的上皇帝亲自赐婚来的尊贵,虽然赵兴文和霍文淑的婚期还没定,等着礼部的商榷。 但是显然,已经是仅此于煜王殿下的大婚了。 除了这件事让他添堵,还有一件事让他惶惶不可终日。 那便是,派去古皖的人到现在也没回信,这实在太反常了,逼得他不得不做些准备。 而他派去古皖的人之所以没回信,是因为那人被萧梓穆一早就吩咐留在薛修国身边的隐卫洛影给拿下了。 是以,他派的人压根连见都没有见到薛修国一面就已被擒。 此时,洛影早已修书了一封送至萧梓穆的手上。 萧梓穆看完信后眉梢也带了些许喜色,能被杜翰飞派去古皖的必然是亲信,就是不知能不能再从他嘴里撬出点有用的东西。 他给洛影回了封信,让他好好审一审,只是千万别把人给弄死了。 萧梓穆的书信刚送出去没多久,赵兴文便收到了秉文的贺喜书信,告诉他皇上的赐婚下来了。 赵兴文看完了信乐不可支,那张嘴都快咧到了耳后根。 “什么事儿给赵将军喜成这样?”萧梓穆见状好奇的问了一声。 “皇上给我赐婚了。”赵兴文对着天空大喊了一声,惊了随行护送的节度使一大跳。 接过了秉文书信一看过后的苏浅安显然也知道了原由,对着赵兴文便是拱手贺喜。 “不知父皇指了谁家的姑娘,竟让赵将军喜成了这般模样。”萧梓穆微感诧异。 赵兴文也是没想到爷爷竟然亲自回京来为他提亲,此时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无法言语,只想昭告天下他赵兴文可以娶霍文淑了。 苏浅安见他这般模样,知道他一时半会是冷静不下来了,便走到了萧梓穆的身边,将这段姻缘的个中曲折说与他听。 赵兴文此时巴不得自己能够插翅飞回京中,虽然距离他们回京也不过只剩下四天的路程,约莫二十日那天便能抵达,可他还是有些迫不及待。 而与此同时和杜翰飞一样焦急收不到信的,还有夏侯府和墨王府派去南门城外前去截信的那批人。 他们哪里知道洛影早就连人都一起抓了,根本就没有回信。 是以,他们每日里都截不到回信。 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了漏网之鱼,让人乔装给混了进去。 夏侯府的人和墨王府的人,居然开始攀谈交流每日双方所得的信息。 最后也是一并汇报给了夏初和萧慕白二人。 本来按照正常的路程,夏初和萧慕白应该也是差不多四日后抵达京城,可是夏初掐了时间,想要晚一天回京。 是以,他时不时便要停下来歇息一番拖延时间。 每逢此时,萧慕白也总是宠溺一笑不予置评。 夏初回回见他一副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模样,费劲脑汁也想不出,这一赌他要如何才能赢。 直到六月十八这一日,夏初走了没多久,便照例提出来要休整一番。 “梓穆他们约莫后天便能抵达京城了。”夏初漾着一脸笑意对着萧慕白眨了眨眼睛。 在夏初看来他们即便此时快马加鞭,也得二十一日才能回京,萧慕白这回输定了。 萧慕白却是但笑不语,闲庭漫步的将藏鸿牵到官道的一边。 夏初‘啧’了两声,走到他的身边故意唉声叹气:“诶,眼见着就要赢了,该让咱们的墨王殿下拿些什么好处出来,才不会辱没了您这身份。” 萧慕白见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忍不住失笑出声,轻轻弹了他的额头一下:“本王觉得你还是少操些无用的心,不若想想如何去跟夏侯爷交代,你要去我王府暂住这件事。” 夏初‘戚’了一声,不屑一顾的瞥了他一眼,又对着他趾高气扬的道了一句:“我看你还能嘴硬的了几天,待我这两天好好琢磨琢磨如何宰你。” 萧慕白漫不经心的给藏鸿喂着水:“听闻南门城郊有人伏击萧梓穆。” 夏初原本还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慵懒的伸着懒腰,听了此话足尖轻点,纵身便飞了出去,只余风中传来的一句:“我先行回京。” 渡鸦自然是紧跟着便弃马尾随他施了轻功而去,徒留傻眼的寒飒看了看失了主人的炽翼,又偷偷摸摸的瞥了眼萧慕白。 萧慕白的脸色倒是没有寒飒心中所设想的那般难看,但也是冷着一张脸。 萧慕白此时,也不知自己是该喜该忧。 他本来只是随意编了个由头,诓着夏初赶紧回京,这样才好将他骗到王府去住。 目的么,确实是达到了。 只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心塞…… 寒飒看着萧慕白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请示了一句:“王爷,咱们是歇息还是赶路啊?” 萧慕白冷哼了一声翻身上马,寒飒自然是领会了意思尾随其后。 好在炽翼够灵性,不用牵引也知道随着藏鸿齐驱,倒是省了寒飒一些麻烦。 而此时比寒飒更为傻眼的,则是隐在暗处的边定。 他一直尾随在后,忽然便见着少爷犹如离弦之箭点地而起,接着渡鸦便纵身一跃追了上去。 边定不过眨眼的工夫两人便是不见踪影。 淦! 这让他怎么办? 眼看着功成身退圆满回京,这临了都快回府了,少爷人不见了,这不得挨顿侯爷狗血淋头的臭骂? 真是,让他找谁说理去。 边定骂骂咧咧的扔下了萧慕白和寒飒,独自一人朝着夏侯府掠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 京郊城外 萧梓穆带着赵兴文、辛涯和苏浅安行到最后一日,谢绝了最后一批节度使的相送俨然已经入了京郊。 因为赵兴文不欲声张,想要偷偷的入城去给霍文淑一个惊喜。 是以,入了京郊之后。 萧梓穆也没再通知京中,只是由着辛涯和苏浅安驾着马车,载着他和赵兴文外加躺在马车内的郑中光向着京城走去。 一路行至午时,辛涯在官道的茶铺边停了下来。 四人准备用点干粮稍事歇息一会,日落之前应该还来得及入城,六月末的天气酷暑难忍,茶铺里三三两两歇着行人纳凉闲聊。 辛涯去给马喂些饲料,他们三人寻了个边角的位置歇了下来,苏浅安掏出干粮分给二人,就在小二上了凉茶之后,赵兴文瞥了四周一眼,双手分别按在他们两人的腕上压低了声音:“这茶铺有些不对劲。” 两人面色不解的看他一眼,向着四周打量了一番。 只见茶铺迎来送往,客人们散座在旁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上凉茶的小二拇指内侧和手掌内侧都有老茧,这必然是常年习武握刀之人。”赵兴文对他们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苏浅安这时也发现了,茶铺中的其余人走起路来稳健老道,说话也是浑厚有力。 是以,他的面色也沉了下来。 从怀中掏了了些铜板搁在桌上便先行起身,往辛涯那边走去。 萧梓穆也算见识过了风浪,此时眉目不动的稳稳立了起来尾随着苏浅安而去。 赵兴文最后一个站起来,与苏浅安一前一后的护着萧梓穆在中间走着,就在他们将要到达马车的不远之处,茶铺里忽然响起了一声令下,刚刚还闲散聊天的客人分别从桌子底下抽出了刀剑,朝中他们三人砍了过来。 赵兴文大喝一声,与苏浅安边战边退,三名隐卫也落了下来,护着萧梓穆上了马车。 就在车门快要关上之时,一支羽箭从旁射出,边兆此时也落了下来,一剑挑开那根羽箭跟着他们一起御敌。 “辛涯浅安,快去驾车。”赵兴文对着他们二人喊了一声。 苏浅安闻言飞上马车马鞭一扬,萧梓穆掀开车帘对着赵兴文唤了声:“赵将军快上来。” 赵兴文随即足尖踏地,朝着马车后方飞去。 而那三名隐卫与边兆落在了马车之上,正好面向四方保护着车内的萧梓穆。 此时,身后四十余人仍在追杀,而驾着马车的辛涯却忽然停了下来。 边兆转头向身后一看,这才发现前方居然出现了乌泱泱的一队队人马,各个带着黑色面罩,将官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那一队队人马迅速将他们围住,里三层外三层包了个严严实实。 如今他们进退不得,除了拼杀毫无生路。 萧梓穆也是没有想到,已经入了京郊居然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对他行刺,而且此番不止有着江湖中人,那些队列整齐有素配备精良,一看便知必定事长期经受训练,十有也是官兵,这才会佩戴面罩防止被人认了出来。 就在边兆都不知自己究竟挥了多少剑,刺杀了多少人,逐渐开始筋疲力竭之时,列队人马的外围突然开始骚动。 边定跃至空中,想要一看人山人海的外围出了什么情况,飞起来之后看到的竟然是夏候府的人手。 他心中激动,对着那为首之人喊了一声:“边晏。” 边晏本来正打算带着人手撤退,闻声朝空中看去发现竟是边兆,这才唤回了本欲撤退的人手开始袭击着那些戴面罩的黑衣人。 原来,边晏本是夏侯爷吩咐在南郊外截信的那批人,今日本是得了令最后一日守在南郊。 是以,他们候了这些时日什么也没截到,边晏便带着人手往南郊外扩散开来搜寻了一番。 探到靠近这边的时候听见了厮杀之声,他们闻声寻了过来,这才发现了大批的人马在此正在狙杀什么人。 边晏本来不欲多惹事端正欲撤退,底下的人却被对方敏锐的发现,这才引起了骚动。 他看对方人马众多不欲恋战,指挥着众人先行回城,却没想到撤退之际听到了边兆唤了他一声。 他只知道边兆被侯爷派出去执行了秘密任务,可却不知究竟是什么任务。 是以,他还不知道里面被围着的是谁。 可眼下已经知道边兆在其中,边晏自然不可能再袖手旁观,随即领着众人厮杀营救,意图撕开一条豁口。 然而对方人数众多,见他们不退反战,迅速抽出了一队人马将他们也包围了起来。 虽然形势仍然很不乐观,但是最里面的萧梓穆一行人,得了外面夏侯爷一帮人手的分担稍有缓息。 就在两方人马被依次围困奋力而战之际,外围忽然又加入了一批人手。 这批人手正是萧慕白吩咐配合夏候府截信的那批人,由寒弘亲自领队。 寒弘本来是守在南门城外,见着夏候府的人出去了太久还未回来心中起疑,这才带了人手扩散开来,向着京郊探寻。 是以,他来的要比边晏他们晚一些。 不过,幸而有了寒弘的加入。 这大队的人马又得分些兵力去包围寒弘,让边晏这边的情况稍微缓和了一些,不似刚刚那般严峻,对方将近一万的人马经过了这么久的厮杀损失惨重,又因为有了一而再的突围,连阵型都明显松动了一些。 随着天空中烈日的西移,整个京郊城外早已经血流成河。 人人皆有负伤或轻或重,再这么打下去,怕是不到日落他们也会力竭而败,迟早是免不了一死。 就在人人心中皆是升起一丝绝望之际,边兆隔空对着寒弘致歉:“寒弘,此番是我对不住你了,将你也一并连累进来。” 他们二人这段日子天天守在南郊城外,虽然各位其主,但是萧慕白的吩咐是全力配合夏候府。 是以,两人连日来插科打诨,倒是一见如故私交颇好。 而寒弘还未出声,最里面的边兆对外喊了一声。 “边晏你要是这么说,我难辞其咎。”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天缘凑巧 赵兴文在包围圈的最里面,听着他们类似的临终遗言心中满满都是愧疚之意,若不是他想偷偷回京,萧梓穆这才没有通知京中相迎,否则他们也不会落得如此被动。 是以,他也对着外面大呵了一声:“别说了,都是我赵兴文对不住你们。” 萧梓穆见状知道他心中所想,对着他安抚:“这些人都是冲我而来,与你无关。” 寒弘见着日头将落,知道此次在劫难逃,也是应声大呵了一句:“大不了就是一死,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他话音刚落,只见十几枚银针‘唰’的飞过,尽数没入对方敌人的要害一击致命。 远处传来一声轻笑,对着寒弘戏谑:“好大的胆子,你家王爷让你死了吗?” 随着那人的话音将落,包围圈里的人为之精神一振。 那声音,寒弘识得,边晏自然也识得,至于萧梓穆、赵兴文、苏浅安和边兆就更加识得了。 “少爷!”苏浅安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率先喊了出来。 萧梓穆也想喊,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赵兴文却是紧跟着唤了一声:“你小子来了,带了多少人马过来救我们啊?” “一人。”夏初此时悬坐在远处最高的一根树杈上,看着里面的情形。 众人原本为之振奋的心瞬间又凉了下来,萧梓穆到底是忍不住喊出了声:“你还是快些回京通知京兆尹,别被他们一并留了下来。” 赵兴文也随着他应和了一声:“是啊,你还是快些回去,多带些人过来吧。” 夏初却是坐在树杈上晃悠着两条腿对着赵兴文道了一句:“表哥,我带的可是渡鸦。” “那没事了。”赵兴文听了这话面色一喜,带的是渡鸦你早说嘛,害的他刚才的心又沉了沉。 赵兴文说完之后,萧梓穆、苏浅安和边定皆是看傻子一样看他。 什么叫那就没事了? 其他人哪里知道渡鸦是谁,眼见着夏初挂在树上,底下的羽箭全对准了他,他们倒是落在下面替夏初干着急,心中都是想着,只带了一个人来你们两还不赶紧撒丫子回去报信,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给这树上荡什么秋千呐。 夏初不动是因为在等渡鸦来,他的速度要比渡鸦略快一些。 此时见着渡鸦翩然而至,他对着下面那些包围的黑衣面罩人马,扬了扬下巴说了句:“杀。” 渡鸦闻言从背后抽刀,一袭灰色身影自树上轻轻一跃,自上而下携带着破空的内力劈出一刀。 只一刀,前方陡然现出了一条鸿沟。 凡是触及刀气的皆是当场气绝而亡,整个京郊的人瞬时像被施了定身咒,几方人马除了赵兴文,皆是被这一刀惊的愣在原地都忘记了厮杀。 可渡鸦却是未曾忘记夏初给的指令,随即左右挥了两刀,那两边的人马还没从惊愕中缓过神来,便已丢了性命。 苏浅安见状激动万分,他是使刀的人。 是以,他见了渡鸦的刀简直热血沸腾。 人群中,却是那群江湖中人率先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你不是死了吗?” 渡鸦闻言朝那边看去,那些江湖中人和渡鸦同属一个组织,自然是识得他的刀法,但是门中早就传出他约莫四个月前葬身客栈火海,怎么会在此地出现? 渡鸦见了他们却是没打算继续留活口,反正完成不了任务回了组织也是死路一条,他索性送他们一程。 那些人见他举起了刀,哪里还管什么任务不任务撒腿就跑。 然而,渡鸦的刀,何时空过? 他杀心已起,自然是毫不留情的劈了出去。 虽然渡鸦自己并不惧组织,可若是被组织知道了他还活着,没完没了的前来刺杀,他是怕连累到了夏初。 是以,他刀过之处,带着不留活口的力道寸草不留。 那三名暗卫早已瞠目结舌,京城之中,他们随便出列一个也是个中翘楚,可刚刚那些人显然也有他们七八分的功力,否则也不至于能与他们厮杀到此刻。 结果,只是被渡鸦的一刀,当场毙命。 这名灰衣男子的武功竟然深不可测到如此可怕地步,赵兴文却是嘴角噙着笑,对着身边的三人道了一句:“现在知道什么叫那没事了吧?” 三人方才如梦初醒,连萧梓穆一张温润如玉的脸也是崩成了满脸诧意。 而敌方的黑衣人马见状早就惊的三魂七魄灵魂出窍,这怎么打? 这些江湖中人各个都是好手,只一招便成了刀下亡魂,此时见着渡鸦缓缓转身,忍不住都浑身颤抖了起来。 为首的男子见状知道刺杀萧梓穆已然无望,果断下令撤退。 那些黑衣人马听令如获大赦,跑的一个比一个快,撤退的比任何一次都要迅捷,难得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队列的整齐统一,不是军人又哪里能做到这一点。 渡鸦随即追了上去,夏初从树上轻轻落下,对着他的背影吩咐了一声:“其他人就算了,我只要下令的那一个人,活的。” 渡鸦‘嗯’了一声,欺身上前。 夏初朝着萧梓穆走去,最先经过了寒弘的身边。 “小侯爷,我家王爷他……”寒弘自然是知道萧慕白是与夏初一同回京的,此时却只见夏初未见自家的主子,这才出言相问。 “他还未回京,不过也快了,我听他说这边有埋伏这才先行过来的。”夏初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解释。 寒弘则是一脸懵懂,王爷告诉小侯爷这边有埋伏? 那王爷怎么不干脆告诉自己这里有埋伏,他也好多带些人手啊,刚才真是好险,若是小侯爷在晚些时候,他们可能就撑不住了。 王爷何时变的做事这般侥幸而为之了? 寒弘哪里知道,萧慕白不过是一语成谶。 他哪里是未卜先知当真晓得这南郊真有埋伏,他不过是诓骗了夏初。 谁曾想,他歪打正着的让夏初带了渡鸦先行赶了过来,却将将救了这些人一命。 实在不是萧慕白行事变的侥幸,而是造就了如今这一幕本就是天缘凑巧…… 第二百六十九章 你来了 夏初跟寒弘说完,边兆上前了几步跟着边晏一起朝着他下跪行礼。 “少爷,属下是侯爷吩咐留在七殿下身边的。”边兆对着夏初参拜。 “少爷,属下是侯爷吩咐守在城南门外的。”边晏同样汇报了自己的职责。 夏初伸手分别将遍体鳞伤的二人扶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包药粉递给他们,二人接过谢了恩,让到一侧先行处理伤口。 紧接着苏浅安也迎了上来,八尺的大个头双眼却是通红。 离京四个多月,夏初的身高也往上拔了拔,如今不用踮脚也能拍的上苏浅安的肩膀以示安慰。 苏浅安嘴角一扁唤了声:“少爷。” 夏初见他声带哽咽随即凛着张脸佯怒:“好好说话,像什么样子。” 苏浅安被他唬的一激灵,倒是没了刚才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 赵兴文却是第一次见夏初拿架子,也是第一次见着他本来的样貌,之前在赵家军化名衣刀之时也是易过容的。 此时陡然见着这么一个水灵的少年教训起苏浅安来,画面委实有些滑稽,他上前一步对着夏初道:“你也别吓唬浅安了,这一路他立了不少功劳呢。” “还没恭喜表哥,这次回京羡煞旁人呢。”夏初对着赵兴文戏谑一声。 “怎么连我也打趣上了。”赵兴文也佯怒起来。 夏初灿然一笑,赵兴文倒也识趣的往边上让了一让。 最后剩下了萧梓穆和夏初他们二人,夏初双手负在身后对着他歪了歪头,眨了眨灵秀的双瞳道了一声:“看来此番,是我来接殿下回京。” 萧梓穆本来经过这些时日的长途跋涉,又受了这些惊吓精神有些萎靡,见了夏初之后心神却是为之一振。 此时虽然衣袍脏乱,却仍然不失贵气。 他伸手将夏初因着赶路飞奔而来散落下的鬓发夹于耳后,温柔的笑了笑:“你来了。” 夏初被这熟悉的一幕恍了心神,记忆里那个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的温润男子,有多少次小心翼翼的挑起他散落的几缕发丝,温柔的替他夹于耳后。 夏初心中升起丝丝庆幸,还好他安然无恙,还好他平安归来,他的唇角牵出一抹真挚的笑意,带着两世的情怀对着萧梓穆道:“梓穆,我来了。” “小侯爷,咱们快些回京吧,殿下受了伤。”一旁的辛涯见他们两人含笑互相看着,这样下去还不知道看到什么时候,可是他却立在萧梓穆的身后,眼见着萧梓穆的背后有道很深的口子正在流血呢。 本来萧梓穆被他们护的好好的本不该受伤,偏偏有一刀朝着马车里劈去,萧梓穆怕郑中光在有什么闪失,这才冲上前挡了上去。 夏初本来正对着萧梓穆见他虽然衣衫褴褛却也不曾受伤,这才跟他闲话起来。 此时听了辛涯的话面色一紧,随即快走了两步到萧梓穆的身后赫然看见一道刀痕,夏天的衣服本就单薄,那伤口狰狞已然见骨。 “受伤了不早说,还打什么招呼。”夏初埋怨了一声,立刻从身上扯下一截布条着手替他处理伤口。 萧梓穆但笑不语,虽然药膏触及背后的伤口刺的疼痛不已。 可是心中却是泛着丝丝温情,让他倍感满足。 “夏初,你这也太偏心了,表哥也受伤了,怎么不替表哥上药呐?”赵兴文见着夏初立马变色的脸忍不住酸了一酸。 怎么说,这些人里头他才是最亲的那个嘛。 夏初一边轻柔的替着萧梓穆上药一边笑骂了一句:“你说你久经沙场这点伤算什么,浅安那我留了不少伤药,你两互相上药不挺好。” “没,没了少爷,上次边兆受伤,我一股脑全给他用了。”苏浅安面色一红,说的一旁的边兆面色也跟着红了红。 夏初闻言从怀中掏出了两瓶药扔给他们二人,又递了一瓶给辛涯让他过去和他们一起上药,这才接着给萧梓穆包扎。 萧梓穆从小到大基本就没受过伤,哪像他们那些个糙汉子。 可他虽然疼的满头是汗,却也仍然咬牙未出一声,见夏初包好了之后才对着他道:“还是要早些回去,我想让御医早些给郑中光看看。” 夏初这时候才想起来还有郑中光这么一个人,信中听萧梓穆说他一直昏迷不醒。 夏初走到马车内,伸手搭上了他的脉,诊了一会后发现确实麻烦,他对着萧梓穆道:“一时半会是醒不了,也就不急于一时了。天色渐晚,眼下他们都不适宜在赶路还是休息一夜,明日再动身吧。” 萧梓穆因为是背后受伤,是以他刚才并没有瞧见夏初娴熟的包扎手法,可眼下却是看见了他娴熟的诊脉,不由‘咦’了一声问道:“你还会医?” “久病成医嘛。”这事说来话长,夏初还打算去给他猎个野味补补身子,便半开玩笑的回了一嘴。 萧梓穆却是当了真,想想夏初这些年一直山上养病,看向他的目光便又带了丝心疼。 “你们都先歇一歇,我去给你们猎些野味来。”夏初对着众人说了一声,便朝着周边的山上走去。 “少爷,怎么能让你去呢,还是我去吧。”苏浅安边说边追了出去,被赵兴文一把给拽了回来。 “你就别给裹乱了,你们啊,今天算是有口福呐。”赵兴文一听夏初打算烧烤顿时乐不可支。 “说的跟你吃过一样。”萧梓穆见赵兴文的脸上乐开了花,戏谑了一句。 “我当然……”赵兴文差点脱口而出,这才反应过来夏初去韩阳还是个秘密,硬生生的改口道:“是没吃过,但是小侯爷亲自替你们烤野味这还不算口福啊?” 众人纷纷给面的应和着说:“算,肯定算。” 唯有苏浅安早就听赵兴文一直念叨着少爷的厨艺,此时也是颇为期待。 就在大家各自休整的时候,渡鸦提着一个黑衣人回来,俨然就是刚刚夏初下令活捉的那个头领。 渡鸦四下打量了一圈没见着夏初的人影,便皱着眉头不满的问着赵兴文。 “他人呢?” 第二百七十章 先行抵京 众人见着渡鸦,脑海里皆是浮现出刚刚令人心悸的刀法,在场的除了萧梓穆,都是尚武之人。 是以,看向渡鸦的眼神便呈现出了一种闪闪发光的炽热。 “他去山上猎野味了,来来,你也坐下歇歇。”赵兴文往旁边的地上拍了拍,亲热的对着渡鸦唤道。 这些人里渡鸦也只识得赵兴文,便提着那个黑衣男子朝赵兴文走去。 那名黑衣男子被他一路提着,地上都现出了一条拖出来的血痕,疼的他龇牙咧嘴,连带着众人看的都觉得肉疼不已。 待渡鸦走到了赵兴文的身边,这才将黑衣男子扔在地上,往赵兴文身边坐了下来。 赵兴文这才发现那名黑衣男子的下巴都脱了臼,这才指着问道:“怎么回事?” “他想服毒自尽,我就轻轻捏了下。”渡鸦不在意的回了句。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掂量着他那轻轻的力道是得有多轻。 那名黑衣男子面部早就疼的扭曲,偏偏下巴还脱了臼,哼哼唧唧的也说不出话来。 赵兴文随即放弃了盘问他的打算,还是等着夏初回来再给他瞧一瞧吧。 夏初这会早已猎好了不少野味,只是他速度太快了未免被人起疑,这才硬生生的在山上耗了一会才提着一溜的猎物下了山。 赵兴文如今对这烧烤的章程也是颇为了解,早就命人削好了木枝,堆好了枯枝树叶,就等着夏初提着猎物回来串成串。 夏初见着渡鸦回来了,便索给了他。 渡鸦如今烧烤的手艺尽得他的真传,尤其是烤鱼,当然做菜还是委实不行的。 众人分头生起火来,看着渡鸦熟练的串着烤串,不由惊叹这位大侠不仅刀工了得,串个猎物撒个佐料也是行云流水如画美卷。 此时看向他的目光除了炽热,还多了几分惊艳。 夏初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黑衣人,也没理他着手亲自去烤了几只野味,赵兴文走了过来对着他问道:“那下巴你不给他合上问问啊?” “合上干嘛,反正他也没打算说。”夏初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手上的活也没停下。 赵兴文听了竟然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便跟着点了点头道了句:“也是。” 躺在地上的黑衣男子面色却是僵了一僵,他万万也没想到这人连尝试着问一问都没打算过,让他憋了一肚子宁死不屈的话,硬生生的烂在了喉间。 夏初却是抬头对着萧梓穆展颜一笑,柔声说着:“还没吃过我做的东西呢,这回先凑合着,下次给你做顿丰盛的。” 赵兴文一听这话哪里能放过,没等萧梓穆开口便抢先道:“那可必须得带上我。” 萧梓穆被赵兴文迫不及待的模样逗的失笑出声:“那便带上赵将军吧。” “就属你馋嘴。”夏初对着赵兴文嗤了一句。 身旁那些亲近的人也随之开怀大笑。 一时间,血流成河的南郊城外反而其乐融融欢声不断。 而一路骂骂咧咧刚刚回京的边定在侯府门外徘徊了许久,还是不敢进去,想想也知道夏侯爷如今多么殷切盼望着夏初回来。 此时,若他一人进府去禀报少爷临到京了人不见了。 哎哟,一想想侯爷听完那话的反应他就脊背发凉。 是以,边定绕着侯府转了一圈最后反而去了边皓那里,边定去了闻天阁没看见边皓,去了南郊小院也没找着人,去了茗湘苑还是连影子都没一个。 最后,还是在怡香楼的屋顶上找着了边皓。 边皓此时正蹲在上面,朝着底下的幻玥间看去。 原来自从秉文上次陪着许温澜来了一次之后,许温澜隔三岔五便拉着秉文来这怡香楼。 虽然仙黎姑娘十日才献艺一回,可却是对秉文颇为另眼相看,但凡秉文来了,回回都会出来陪饮几杯。 是以,许温澜拖拽着秉文就更为勤快了。 仙黎自然是想从秉文身上探听他身后之人的消息,而秉文也从李欣兰的口中得知她是墨王殿下送来的人,也想从她身上探听到真正的目的。 是以,他们二人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偏偏中间夹了个许温澜,那是真好美色也好酒,弄的他们二人说话也不是很方便,看向许温澜的眼神便带了丝嫌弃。 “姑娘好看吗?”边定立在边皓的身后戏谑了一句,吓得边皓腿一软差点跌落下去,幸亏边定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这也委实怪不得边皓胆子小,这京城之中能够悄无声息立在他身后的人几乎没有。 是以,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这么一句话,可不得脊背发凉四肢发软,就着月光看清了来人之后,更是伸手指着边定惊讶的一时语塞。 边定俨然一副大哥的风范,月光下清朗俊逸对着他笑道:“怎么,给你乐坏了。” 边皓这才缓过神来,对着他‘呸’了一声:“给我吓坏了才是,你武功怎么精进了这么多?” 虽说以前边定就是侯府暗卫里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否则侯爷也不会将他分配给了少爷。 但是那会也就略胜一两筹,不至于高出他这么多,就连边定进了他身站了这许久都未曾发现。 边定闻言却是苦笑了一声,心中想着,若是换成你被渡鸦亲自指点,连着被花式吊打一个多月,武功自然也会精进不少。 可这话他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总不能告诉边皓,说他日日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吧,就算他不顾及自己还如何在侯府立足。 可他即便是说出来,边皓也定然是不会信的。 毕竟,若是换成了从前的自己,他也是不会信的。 离京之前,边定还觉得自己是京城第一,结果还不是被渡鸦揍得服服帖帖…… “自然是每日勤学苦练,武功才会日益见长,你也不能因为跟在秉文公子身边无事可做,便有所松懈才是。”边定一番话教训的有模有样,说的连他自己差点都信了。 边皓看着他板着一张面孔装模作样,却是不吃他这一套,眨巴着一双好奇的眼睛问了句。 “少爷人呢?”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起走 边定听闻边皓忽然问了这么一句,面色僵了一僵,抬头看了看皎洁的月色,轻飘飘的道了一声:“丢了。” “啥玩意?”边皓唬了一大跳,见他说的那般云淡风轻,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我的意思是少爷丢下我自己跑了,跑了!听懂了没?”边定也有些恼怒,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夏初给撇下了。 “没听懂。”边皓摇了摇头,他确实没听懂。 是以,他对着边定不耻下问:“你是不是傻,不会自己追上去吗?” 边定白了边皓一眼,气的恨不得揍他一拳。 他要是能追的上,还至于在这跟他一起蹲屋顶上? 可这委实也怪不了边皓,他又未曾见过夏初的轻功,自然是认为依着边定的轻功,追个少爷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边定也懒得跟边皓解释,他倒是不担心夏初的安危。 毕竟,有渡鸦跟在夏初的身边,要担心也是担心谁会遇到了他们二人才是。 是以,他索性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屋不清,反正少爷回来不是去侯府便是来寻秉文公子,我到时候跟在他后面一起回去,也免得挨侯爷一顿臭骂。” 边皓见他浑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定神闲的还给躺了下去,委实觉得他出了一趟远门,着实改变了不少。 至于是哪里变了,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边定见他一副诧异的神色,轻轻对着旁边的瓦片拍了拍示意他也躺下。 边皓这才一拍脑门对着他道:“你如今怎么痞气十足。” 以前的边定可是行事规范,举止得体规规矩矩,何曾像此刻这般随性。 边定却是叹了口气,心中想着,被打皮了呗…… 边皓拿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赖在自己的身边。 等到秉文回了茗湘苑,边定便去厨房顺了两坛酒,扔给了目瞪口呆的边皓一坛,两人聊着闲话就这么过了一夜。 隔天早上,萧慕白带着寒飒也从北门入了城。 他此番回京,除了皇上和王府的人知晓,并未通知其他人。 萧慕白本来以为夏初昨日里到了京城,见着萧梓穆无恙,今日怎么着也会堵在北门城口,不说是来迎他的,好歹也会来骂他一顿。 可是,直到他入了城也未曾见过夏初的身影,不由蹙起了眉头。 寒飒此时也觉得不太对劲,按理说寒弘应该会在北城门口候着才是,可是一个王府里的人都没见着,好生奇怪。 他看了看萧慕白冷着一张脸,对着藏鸿扬了一鞭,提速朝着王府疾驰而去。 待他们二人回了王府之后,才听寒凌提及寒弘一夜未归。 寒凌原先以为寒弘守了一夜的南郊门,早上会直接去北城门接王爷回府。 眼下见着萧慕白自己回来,却未曾见到寒弘身影他也是吃了一惊。 萧慕白沉着脸带着人便直奔南郊城外,出城行了约莫一个时辰,远远看见了寒弘在前面领着一大队的人手,簇拥着一辆马车朝着自己而来。 寒弘显然也看见了自家的主子,激动的快步掠了过来对着萧慕白参拜:“属下见过王爷。” 萧慕白看了眼后面随行的人,打眼瞧见了渡鸦跟在马车一旁,心中稍安这才对着寒弘问道:“怎么回事?” 寒弘简明扼要的和他叙述了一下事情经过,后面的队伍也随之跟了上来。 夏初见马车停下,对着前面驾车的浅安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前面是墨王殿下。”苏浅安元宵灯市那夜见过萧慕白,一眼便认了出来,对着夏初回了一句。 夏初心中一喜,开了车门便跳了下去,走到萧慕白的面前嗔了一句:“你怎么现在才来。” 夏初原本以为萧慕白既然知道这边有埋伏,自己先行过来,他势必也会尾随而至。 虽然没自己快,但也不会落后太久。 谁曾想,夏初等了一夜也没见到人,还以为他收到了风声知道自己无恙在王府安然的等着,正准备回京再去找他算账。 哪里想到,他居然现在来了。 萧慕白从藏鸿的背上翻身下马,一把将夏初拥在怀中,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阿初,我来晚了。” 他拥着怀中的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天知道他刚回府的时候知道寒弘一夜未归,他的内心有多么忐忑不安。 即便知道渡鸦尾随他而去,应该并无大碍才是。 可他就是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惶恐不已。 此时见她娇嗔的对着他埋怨了一声,萧慕白方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二哥。”萧梓穆从马车上下来,便是见到了萧慕白将夏初拥在怀里,面上也是僵了一僵,而他身旁的众人也是面色变了一变。 所有的人也都傻了眼,这墨王殿下不是应该驻守在边疆渝城吗? 怎么会此刻出现在这里,又是什么时候跟夏候府的小侯爷关系这般好了? 而被萧慕白拥在怀里的夏初,听着萧慕白这句自责的话也是愣了一楞,她只是开玩笑的嗔了他一句,没想到他却这般自责。 本想安慰他两句,忽然听见了萧梓穆的声音。 夏初这才反应过来,眼下还当着众人的面,连忙将他一把推开,咳了一声对着他使了使眼色,又指了指身后的那些人。 萧慕白微微蹙眉,有些不爽夏初将他推开。 是以,他抬头看向其他人的时候面色也不是太好看,只是对着萧梓穆沉声问了一句:“七弟无恙吧?” “劳烦二哥惦记,二哥怎么回京了?”萧梓穆见着夏初自然而然的站在他的身旁,心中有一丝说不出的不悦。 “四弟大婚,皇上特意让我回来观礼。”萧慕白也是想起了夏初刚刚是同着他二人共乘一辆马车,心中极度不悦,说完便让夏初上马,准备与他同乘一骑。 “这不太好吧。”夏初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萧慕白见他不肯上马,断然也不会让他再回马车,便对着他开口。 “那本王便陪你一起走着。” 第二百七十二章 热闹的南城门 萧慕白这话一说完,在场的除了寒飒和渡鸦,面上皆是不可思议之色。 堂堂墨王殿下要陪着小侯爷一起走路,疯了吧这是。 夏初本来没觉得他这话有多大的问题,可是扫了众人的一圈脸色,反而让他觉得不太妥当,只好对着萧慕白提议:“要不咱一起坐马车,也好合计合计?” 萧慕白见他殷切的看着自己,不忍拒绝便随了他的意。 众人闻言纷纷呼出一口浊气,这才像话嘛。 萧梓穆本身就离马车不远,他转身没走几步便率先上了马车。 夏初缀在萧慕白身后随之也跟了上来,萧慕白见着马车内,原来除了萧梓穆还躺着另外一个男子。 心中猜测约莫这就是郑中光了,刚刚还醋了夏初和萧梓穆共乘一辆马车的醋意顿时消了消,面色也温了温。 谁知他的面色稍稍好看了些许,坐在一旁的萧梓穆朝着身旁的空位拍了一拍,对着夏初温润的笑了笑,自然的说了一句:“夏初,过来。” 萧慕白的脸瞬间又冷了下去,他没有看向萧梓穆倒是直勾勾的挑眉望着夏初。 夏初心中叫苦不迭,这萧梓穆那边肯定坐不了,否则身边的这位还不得炸毛。 可他也不忍心直接拒了萧梓穆去与萧慕白坐到一处去。 正当陷入两难之际,他的眸子突然亮了一亮,将萧慕白给推了过去,又对着马车外唤了赵兴文上来与他坐到了一处。 萧梓穆和萧慕白相视一眼,虽然心中都略有不满,但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只是四人一时相对无言,气氛委实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赵兴文那个愣头青打破了尴尬,对着萧慕白寒暄了一句:“韩阳城一别墨王殿下可还安好?” 萧梓穆这才亿起来萧慕白春末时节还曾援军过韩阳,难怪夏初会跟他亲近了些,大概也是知道了这件事,才会觉得欠了他这么个人情。 “甚好。”萧慕白话是对着赵兴文回的,可眼睛却是看向夏初的。 “那就好,那就好。”赵兴文被他简单的两个字打发的也是面色有些尴尬,不知该接些什么。 好在萧慕白接着主动说了句:“听闻赵老将军特意回京为你提亲,父皇都已经赐婚了,本王理当贺喜一声。” 一说起这事,赵兴文瞬间笑逐颜开,眉眼皆是掩不住的喜色:“还望墨王殿下届时大驾光临。” “自然。”萧慕白说完又看了夏初一眼,饶是赵兴文再迟钝,也察觉出了哪里不对。 是以,他也狐疑的看向夏初。 夏初承着两人的目光略微一抬头,发现萧梓穆也是看向自己。 一时间,被他们三人盯得心中发毛。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尴尬个什么劲,总之就是觉得气氛莫名的诡异。 此时距离入城还有些路程,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夏初便起了个话头:“昨日里袭击的人有两批,一批是来自江湖名为陵门的组织,被渡鸦尽数灭了口,一批应该来自军方,我让他捉了个领头的活口,到了京城让你带回去。” 萧慕白对于夏初最后看向的是自己颇为满意,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还有件事夏初当着萧梓穆和赵兴文的面没说,那便是渡鸦也是出自陵门这件事。 他想了想还是打算私下在跟萧慕白商议此事。 四个人总算有了件事可以共同商议,回京的马车内开始讨论起如何揪出这个幕后之人。 而京城中,因着萧慕白早上带了大批的人手自南城门出京,百姓见状议论纷纷。 是以,墨王殿下回京的消息一大早便传了开去。 边定得知了萧慕白去了南城门,屁颠颠的一早便候在了那里。 没过多久,也随之赶来的正是许温澜。 萧慕白此次回京并没有特意告知许温澜,他一早得知消息的时候不可置信的再三确认,这才眼巴巴的赶来。 南城门因着许温澜的等候,聚集的人逐渐变多。 毕竟是京城四大公子之一,虽然许温澜是其中最为和善的那位,但也不是轻易就能见到的。 是以,百姓们慢慢将他围观了起来。 城南门一度交通堵塞,水泄不通。 城门领汤旗最后颇为无奈,只好过来跟他打招呼,看看能不能移下尊驾。 许温澜也没想到会造成这番场景,面色也是颇为尴尬,只好出了南城门,往城外走了去。 汤旗刚刚松了口气,送走了许温澜,转头却又迎来了夏侯爷。 原来夏初早就料到,如今的边定大概是不会自己乖乖回府,早上启程的时候吩咐了边兆先行回府复命。 如今萧梓穆也回了京,确实也不需要他在跟着了。 收到消息的夏侯爷欣喜若狂,吩咐府中的下人备了一桌夏初爱吃的膳食。 虽然夏初让他安心在府中呆着,可他哪里还坐的住,急急忙忙带着丛廷向南城门赶来。 汤旗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心中琢磨着今天的南城门可真是热闹,步子却是半点也没落下,赶紧向着夏侯爷迎了过去,对着他恭敬的行了一礼。 夏侯爷颔首示意,汤旗见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面上便泛着些许为难之色。 许温澜他尚且还可以让他移步,可面对着夏侯爷,汤旗却是不敢放肆,只好试探着请示:“夏侯爷要不去上面坐会?” 南城门上是有哨房的,也是唯一可以歇脚的地方,夏侯爷思量了一番,确实觉得他站在这里也不大妥当,便应允了下来随着汤旗朝旁边走去。 汤旗恭谦的领着夏侯爷从城门的一侧刚准备上去,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夏韦谋你这个老狐狸。” 汤旗额上的青筋又跳了跳,这可是夏侯爷的名讳,即便是皇上都很少这般直呼,也不知道是哪个不怕死的胆子这么肥。 他本以为身旁的夏侯爷会大发雷霆,忐忑不安的用余光瞥了夏侯爷一眼。 没成想,侯爷脸上却是堆了个笑容满面,这才回了头。 汤旗被夏侯爷的态度看傻了眼,直到耳边传来了夏侯爷的声音。 “赵老将军你怎么也来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入京 汤旗闻言腿便软了软,萧国但凡是个从武的人,谁人不知赵老将军,那股子打心底的尊崇都是耳熏目染,从小刻在骨子里的。 赵老将军回京的那日入的是北城门,而他正好在南城门当值。 是以无缘得见,一睹常胜将军勃发英姿。 眼下听闻侯爷这么一句话,汤旗激动万分的回了头。 虽然来人年岁以大,两鬓斑白,可立势刚健,仍是身姿挺拔如苍松,正是气度盖天的赵定山老将军。 汤旗刚想着上前去行参拜之礼,便听见了赵老将军对着夏侯爷怒斥:“若是不来,我外孙可不就被你拐回侯府去了。” 原来赵老将军前些日子回来的时候,就问过侯爷夏初的归期。 侯爷自然也是不敢隐瞒,原本夏初预定回来的时间也就是今日。 是以,赵老将军从前两日开始便派人守着夏候府,今日收到回禀说是侯爷急匆匆的去了南城门,他便知道一定是夏初回来了,这才跟了过来。 夏侯爷被他吼的面色一阵尴尬,心中嘀咕着他来接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能叫拐呢,可是话虽如此,他也不能据实道:“要不咱们还是一起上去等着?” 赵老将军冷哼了一声,倒是也没再落他面子,朝着侯爷走去。 汤旗得了空赶紧上去行礼,赵老将军待他倒是温和,让他起了身领路,便尾随着他们二人一起上了南城门入了哨房。 那间哨房本就不大,赵老将军和侯爷一起进去后就更显狭小,汤旗自然是进不去的,守在外面如临大敌。 里面也只有一张凳子,侯爷自然是让着赵老将军坐着,自己正好站着眺望远方。 就这么煎熬的眺望了约莫一个时辰,总算见到了苏浅安一行人远远的朝着城门走来。 侯爷面色一喜,赶紧请了赵老将军起身,两人心花怒放的朝着城下走去。 最先迎到的自然是许温澜,他远远看见了寒飒,便知道萧慕白定是在这马车之内了。 “你小子当真是偷摸回京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许温澜撸起袖子一副问罪的派头,对着马车内喊道。 马车随即停了下来,领路的墨王府里那批人自然是认识许温澜的,对着他行了一礼。 萧慕白随即下了马车,眸光只是淡淡的自下而上扫了许温澜一眼,他立马便放低了袖子怂了下来,朝着萧慕白带着一脸欣喜之色笑逐颜开的走了过来。 还没等他走进,居然看见萧慕白伸起胳膊朝着马车内送了一送,许温澜心中惊了一惊,不知道里面是谁,居然能让心高气傲的萧慕白主动让他扶着下马车,随即许温澜便看见了一位青衫少年搭着萧慕白的胳膊轻轻一跃,便跳下了马车。 待他看清了脸后,震惊的指着夏初,好半天才道出了一句:“小侯爷你怎么在这?” 还没等他震惊完,马车里的赵兴文和萧梓穆也鱼贯而出。 许温澜张着嘴挨个指了一遍,才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你,你们,怎么会在一块?” 萧慕白微微蹙眉快走了两步,有些嫌弃的上前合上了他的下巴:“回府后在慢慢跟你说吧。” 许温澜此时还有点懵,茫然的跟在萧慕白的身边,还没走到城门,便见着迎出来的赵老将军和侯爷,又赶忙随着众人对着二人行礼。 身后的夏初却是翩然而至,越过了他直接奔向了相迎的二人,张开双臂将赵老将军和侯爷搂了个结结实实。 侯爷本还想斥他一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可如今赵老将军就在身旁他也不敢,只好一脸慈爱的说着:“回来就好,府中已经备好了你爱吃的菜肴。” 赵老将军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对着侯爷板着张脸道:“怎么?难道我将军府就没有准备吗?” “外公中午便在侯府吃饭,顺便叫上兴文一起。”夏初眼见着两人就要掐起来了赶紧拦道,说完又回头对着赵兴文唤了一声:“表哥,你也来府中一起吃饭啊。” 赵兴文这才从身旁同情的眼光中出列,他苦笑一声,显然大家都看的出来,自己这个嫡孙显然没有夏初这个外孙招赵老将军稀罕。 “爷爷。”赵兴文对着赵老将军恭敬的行了一礼,他可不敢向夏初那般欢脱。 赵老将军对着他‘嗯’了一声,也算应允了夏初的同意。 夏初对着赵兴文招了招手,眼神示意他去赵老将军的那一边,见他领会了意思快步上前,这才安心的转身,一手楼了赵老将军一手搂了侯爷朝着城门走去。 “这小侯爷委实让人羡慕。”许温澜将这份得天独厚的宠溺看在眼里,忍不住艳羡出声,虽然他在府中也是备受疼爱,却也未曾见过这么肆意张狂的表达。 众人闻言皆是点了点头,可不是嘛,能得了侯爷跟赵老将军这般疼爱,实在是羡煞他人。 而萧慕白却是对着夏初的背影轻轻问了一句:“阿初,可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侯爷和赵老将军同时皱了皱眉,不解夏初何时跟墨王殿下关系这般亲昵。 夏初却是不以为意,回头灿然一笑:“记着呢,等我安排好了便去贵府叨扰。” 萧慕白见他还记着要来王府居住,脸上便漾起了一丝笑意,示意他去吧。 夏初这才回头搀着二位入了城。 可此时的许温澜立在萧慕白身边,看着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笑容又是惊了惊。 这个冰块脸究竟跟小侯爷发生了什么,居然是学会笑了。 他心中打定主意一会随着萧慕白去了王府定要好好盘问盘问。 而立在萧梓穆身后的辛涯明显感觉到了主子身上压抑的不悦气息。 是的,萧梓穆此刻心中很是不爽。 他不爽萧慕白唤的那声‘阿初’,也不爽夏初对着萧慕白笑的那么灿烂。 萧梓穆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感觉到,他可能不再是夏初心中那个特别的存在了。 或许,还是特别的。 可是,却不是唯一的那个,不一样的人了。 第两百七十四章 茗湘苑再相见 边定自然是隐在暗处,渡鸦、苏浅安也是随着夏初一起回了侯府,只是此刻不方便打扰他们祖孙三代共享天伦之乐。 是以,他回了侯府便去了苏院候着,顺便告诉浅乐少爷回来的好消息。 萧梓穆带着辛涯将郑中光送去了项宅,也是之前夏初嘱咐的若是让御医来诊治,不若就将人送去给项承方。 项承方自然是诚惶诚恐的应了下来,小心照料。 萧梓穆留下了池影暗中保护,便也直接回了皇宫。 许温澜自然是赖着萧慕白一起回了墨王府,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萧慕白和夏初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为何突然回京,又是怎么跟七殿下和赵将军搞到了一起。 他一路叨叨个没完,刚进王府就差点被萧慕白给轰出去。 而夏初赔着侯爷和赵老将军一顿饭还没吃完,皇上的旨意倒是先行送了过来。 萧梓穆入宫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见了皇上,该说的也都说了。 皇上知道夏初下了山,便召他入宫晚上为他设了家宴。 侯爷和赵老将军自然也是一起受邀,赵兴文因为要入宫叩谢赐婚之恩,也是一并前去。 吃完了午膳,夏初哄着侯爷和赵老将军去午睡,赵兴文得了空,一溜烟心急火燎的直奔霍府去见他的文淑妹妹。 夏初带着渡鸦回了云栖院换了身衣服去了趟苏院,他信中虽已知道如今浅乐已经痊愈,可总要亲自来看看才放心。 苏院里呆在房中的苏浅乐,听闻苏浅安说少爷回了府早就心花怒放,将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隔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要探头出去看看少爷来了没。 那次数频繁的苏浅安都有点看不下去,将她摁在凳子上让她踏实的候着。 苏浅乐坐立不安,手中握着那块准备送给少爷的丝帕,都被汗水浸的有些湿了,直到门外传来丫鬟霜露唤的一声‘少爷’,苏浅安和苏浅乐才急急起身。 霜露拉开了门,夏初走了进来,见着面色红润的苏浅乐牵了抹笑:“浅乐如今病好了,倒是越发好看了。” 苏浅乐娇羞一笑,面色绯红一片。 苏浅安请着夏初落了坐,他随即伸手,苏浅乐立马递上了手腕让他诊脉。 片刻后,夏初点了点头:“确实已经大好了,这是从外面带给你的一件衣裙作为礼物,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夏初说完便从渡鸦的手中接过了包裹,递给了苏浅乐。 苏浅乐自然是开心不已,小声的说了句:“少爷不管送什么,浅乐都是喜欢的。” 她接过包裹之后,有些踌躇的递上丝帕:“我自己绣的,还望少爷不要嫌弃。” 夏初本就不爱用丝帕,觉得易脏又麻烦,可看着苏浅乐那般忐忑的模样,又不忍拂了她的心意便接了过来。 他本来觉得收下搁在房中也无碍,可是接过来抖开了一看,方才发现竟然是对鸳鸯,立马便觉得这方丝帕委实烫手。 苏浅乐本来见他收下心中雀跃不已,没成想不过瞬间又被夏初给塞了回来。 “那个,浅乐啊。少爷我实在用不惯丝帕,你看我从来也不带的。你的心意我领了,可好?”夏初斟酌了一番言辞,这才对着她说道。 苏浅乐握着手中的那方丝帕有些失神,木讷的点了点头。 “我还要带着浅安出门一趟,得空了再来看你。”夏初见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寻了个借口便要开溜。 苏浅乐面上满是失望,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看着他的背影直至出了房间。 霜露见少爷走的远了这才进了屋,见着苏浅乐满脸的不高兴便寻了个话安慰她:“这是少爷送的衣裙吗?少爷对小姐可真好。” 苏浅乐看着那件粉色的衣裙心中稍有安慰,起码少爷是记得她的吧。 霜露见她面色稍有缓和,便接着说道:“你看少爷身边从未有过别的女子,小姐总是特别的。” 苏浅乐闻言这才笑骂了一句:“就你嘴贫。” 而夏初出了侯府便让苏浅安驾车去了茗湘苑,他倒也不是诓骗苏浅乐,原本也是打算去找巫马华才的,只是苏浅乐将他吓得提前出了门而已。 至于秉文虽然早上还不知道夏初回来的消息,可是中午的时候,侯爷和赵老将军一起接着小侯爷回府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城。 是以,秉文早就唤了边皓去府中问问,得知夏初用完膳便过来,心中也是激动万分,呆在茗湘苑里翘首以盼。 此时,他在茗湘苑的大门内已经来回踱步了很久。 晃得师忠飞实在是眼花却又拦不住他,直到大门之外响起了叩门声,秉文连忙呵住了准备前去开门的焦什,亲自走到了门口将门打开。 他看着立在门外的夏初,见他脸长开了一些,身高也往上拔了拔,一双眸子还是灵气动人,却再也不复京中初见时的稚气,不过才四个半月的时间,却感觉一别多年,让他心中唏嘘不已。 许是这段时间京中也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让他迅速成长的同时也对夏初有着颇多感慨。 “怎么?不请我进去?”夏初对着恍神的秉文巧笑嫣然。 “可算将你等回来了,总还觉得不太真实。”秉文失笑一声侧了身,让一行三人入了茗湘苑内。 师忠飞一早就走了上来,自从上次被秉文拉着半夜饮酒,他早就对小侯爷如雷贯耳,自然也知道入京之后正是夏初吩咐了秉文才得以对他关照有加。 是以,师忠飞这礼行的格外端正,恭敬的唤了声:“小侯爷。” “这位便是跟你提过的师忠飞了。”秉文在旁引荐。 “跟着他们一起唤我少爷即可,不用那么拘束。”夏初点了点头,对着他温和的笑了笑。 师忠飞应了声‘是’,便起身领着他们准备去后院的凉亭。 “孔长辉在刑部当值,煜王府的收尾工作好像出了点问题,解纪明正在忙于处理,他们二人都要到晚上才能回来。”秉文边走边对着夏初交代。 夏初点了点头心中了然,对着秉文道了一句。 “先带我去见巫马华才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取刀 秉文应了声好,让师忠飞先行去后院备些茶水点心,这才带着夏初去往巫马华才的房间。 “这位可是个难伺候的主。”秉文对着夏初语带感慨。 夏初挑眉信中早已听秉文提及,巫马华才性格内向从不搭理旁人,他随着秉文一路走到了巫马怀才的房前。 秉文上前叩门,对着里面喊道:“巫马华才,你等的人回来了。” 没一会便见着一个瘦小精干样貌普通的男子‘咯吱’一声拉开了房门。 “你就是那铃铛的主人?”巫马华才对着夏初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问道。 夏初看着他那张极度平庸的脸,果然是扔到人海里便再也找不到的那种,对着他点了点头道:“正是,我来取刀。” 巫马华才确认了他的身份后态度便恭敬了不少,随即拉开了门,夏初一行人走了进去,桌上堆着一叠图纸,秉文扫了一眼后对着夏初道:“如今两边的客栈也改装好了,我让他帮着给四周也布些机关。” 夏初点了点头,秉文又附耳过来小声说着:“反正你跟他约了两年的期限,不用白不用。” 夏初失笑出声,对着他道了句:“你呀……” 这时,巫马华才从里间的柜子里取了那把双刀,双手呈给夏初。 刀是黑金玄铁所制,材料是他特意让侯爷寻了转交给巫马华才锻造而成。 刀身本就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可夏初特意嘱咐巫马华才做的功夫还是费在那对刀柄上,夏初对着渡鸦招了招手:“过来。” 渡鸦随即走了过去,从巫马华才捧出那一对双刀时,他就发现这对双刀跟他以前所惯用的武器如出一辙。 只是他用了二十年的双刀,也落在了火海客栈里。 他本身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惜又或者难过,毕竟自小他就开始被迫习惯不能有任何喜爱的东西。 之所以用了那么久,纯粹就是懒得换罢了。 可如今在夏初尚未告知的情况下,偷摸的为他打造了这一对双刀,还是让他向来波澜不惊的心,涌出了一丝温情。 “你来教教他那些机关吧,这玩意我又不用就不看了。晚点我还得进宫一趟,得空了我再过来跟你聊聊。当然,你若是有事也可直接让人去找我。短期内,我都会留在京城。”夏初对着巫马华才吩咐。 巫马华才倒是未有任何不满的神色,恭顺的应了声‘是’,便开始教起渡鸦来。 夏初让苏浅安留下来候着,等会带着渡鸦来寻他。 他和秉文便先行往后院走去,路过一片竹林的时候夏初驻了足,看着那片竹林若有所思。 秉文的这片竹林栽种的很好,和他记忆里萧梓穆最爱的那片竹林很像。 上一世,他入了东宫后便鲜少再有机会外出。 不过是偶然提过一次,很怀念蓝苑里的那几棵桃花树。 萧梓穆便在永宁殿的后院为她亲手栽种了一片桃林,桃林的外围还圈了一片竹林。 每每桃花盛开之际,那个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的温润男子立于桃花树下。风一吹,落了一身的粉红,衣抉飘飘。 “夏初,你可喜欢?”萧梓穆温声问他。 那时他还没心没肺的回了句:“还行吧。” 后来还是丛廷见状替着萧梓穆不值,才偷偷告诉了他,那片桃林是殿下亲自种的,一棵一棵从未假手于人。 夏初事后才唏嘘不已,萧梓穆就像那竹中君子,清新秀雅傲气凛然,上一世不知为他做了多少,却从未言词出声。 是以,夏初总觉得亏欠他太多。 这一世才想尽可能的为他多做些什么,当初听闻秉文弄了茗湘苑,便想着送他这一片竹林。 “七殿下曾来茗湘苑寻过殷广波一次,已经见过这片竹林了。”秉文早已猜到夏初的心意为谁,自然就想告诉他,他的心意没有白费。 “他很喜欢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夏初如是说道。 “是啊,七殿下很喜欢,还说日后回京想要带一位朋友一起来看看。”秉文看着夏初戏谑。 夏初莞尔一笑,移步继续向前走去。 师忠飞远远的在亭内看见他们走来便迎了上来,领着他们入了亭子又殷勤的给夏初沏茶。 “那客栈……”秉文刚说了个开头,夏初抬头看他一眼,接着他的话道:“想要我给你长长脸是吧。” 秉文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失笑佯怒:“嗐,你这话说的跟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还不都是你的。” “也是。”夏初本也就是戏谑他一句,被点破了之后没绷住便笑出了声。 师忠飞在茗湘苑呆的久了,眼力见比另外三个好太多了。 听着他们简单的几句对话也就明白了,秉文和少爷倒也不是纯粹的朋友,亦主亦仆。 只是秉文向来也是个清傲的人,倒是不知少爷是怎么让他甘愿臣服的。 “你晚上有事吗?”秉文对着他问道。 “若是从宫里出来时辰还早的话,倒是有些时间。”夏初见他神色有些狡黠。 “得空了便去怡香楼转转吧。”秉文前些日子还想着让他跟墨王结识一番,结果人墨王殿下直接给他送了个人,而且看夏初这模样自己分明是不知晓的。 他刚刚得知仙黎是墨王殿下送过来的时候,也想过提前告诉夏初一声,后来想着既然是墨王殿下特意送的礼物,还是不要破坏了这份惊喜。 况且,他此时已经知道了夏初是跟着墨王殿下一起回的京。 是以,他的面色才带了狡黠。 “莫不是怡香楼有什么在等着我?”夏初挑眉问道。 秉文也不吱声,一副你自己去看的模样。 夏初失笑接着道了一句:“行吧,若我晚上空了,便来寻了你一起去。” 秉文点了点头,应允了下来。 “忠飞,你去前厅先忙吧。”夏初对着师忠飞吩咐了一句。 师忠飞识趣的行了一礼告退。 “你不信任他?”秉文见夏初将师忠飞支开面带不解。 “那到不是,只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是你的事。”夏初看着秉文含笑的眼睛,对着他缓缓的说道。 “引之,或许你的仇很快就要报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宫门巧遇 秉文前面还在咀嚼着他能有什么事,夏初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接着而出的话,着实让他愣了很长时间。 毕竟他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需要我做些什么?”秉文知道夏初既然这个时候告诉他,起码也有了八分把握。 他如今,只想亲手为自己的血仇做点什么。 “告诉我,当初任家被灭门的细节。”夏初上辈子也只知道任家满门之罪的原因在于私铸兵器,意图谋反。 可是具体细节,却是无从查起。 他怕伤了引之的心,也从未问过。 如今扳倒杜翰飞确实十有,可是他心中记挂的不仅仅是扳倒杜翰飞,他还想要替任家翻案。 这,势必就要挖出当年的真相才行。 “靠任家十年前的事扳倒杜翰飞,怕是不够份量吧?”秉文还以为夏初想从任家为切入点,颇为担心。 “若是私养军队,暗杀皇子,又够不够份量呢?”夏初对着秉文眨了眨眼。 “这……他对七殿下痛下杀手了?”秉文之所以未曾考虑过萧慕白,因他常年驻守边疆,和杜翰飞并无明显过节。 是以,即便他们二人同时回京,他问的也是萧梓穆。 “你倒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夏初笑了笑,将古皖之后的事情告知于他。 秉文也努力回忆了一番十年前江南苏州任家的细微末节,一一告知,待说的差不多了,渡鸦也回来了。 夏初起身与秉文告辞,时辰也不早了,估计侯府里的侯爷和赵老将军也已经炸了毛。 秉文难掩心中的激动,一路克制着澎湃的心潮将夏初送出了茗湘苑。 回府的路上,渡鸦高兴的像个孩子,夏初见他那般模样也忍不住扬着唇角。 苏浅安则是一脸的艳羡,夏初这才想起来,他也是使刀的便转头对着他道:“回头让他指点你一番。” 苏浅安见识过他的刀法,能得他指点自然求之不得,当即点头如捣蒜。 渡鸦今儿心情好,答应的倒也爽快。 夏初见状轻笑一声,对着虚无的空气感慨了一句:“你看看人浅安,再想想你当初那怂样。” 隐在一旁的边定嗤了一声,他自然知道少爷是在嘲讽自己,想当初在赵家军营的后山脚下,夏初问他要不要跟渡鸦切磋一番。 他‘蹭’的一下就没影了,他那是叫自知之明,哪里像苏浅安似的是个愣头青。 边定回忆了一番在墨王军营被渡鸦指点的这一个多月,嘴角不由牵起了一抹笑。 等苏浅安被指点之后就会明白,能被渡鸦指点,是得有多过瘾了…… 夏初进了府后还没走进蘅芜院,便听到了赵老将军气洪如钟的喊声,他‘啧’了两声,外公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侯爷见着他入了院,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一般。 想他如今也是连皇上都敢怼的人,偏偏就怕眼前这么一个赵老将军,和年轻的时候一样,见到了就腿软。 赵兴文虽然早就回了侯府,可也是个不顶用的。 赵老将军板起脸来,他腿软的比侯爷还快。 夏初倒是面带微笑的走了过去,三两句便轻轻巧巧的将赵老将军哄了个心花怒放笑逐颜开。 祖孙四人闲话了没一会,宫里便派了李公公来相接。 夏初他们刚到了宫门口,正好撞上了同时来赴宴的萧慕白。 双方互相见了礼,夏初便识趣的落后了一步跟着他一边走一边闲聊:“真是巧啊。” 萧慕白却是失笑:“哪儿的那么多赶巧。” 夏初‘咦’了一声,心中顿时明了。 萧慕白伸手要刮他的鼻子,被夏初躲了开去:“这还是在宫里呢。” 萧慕白悬着的手僵了僵,倒也安分的放了下来。 “今晚来我府里睡吗?”萧慕白边走边问。 夏初听到这句脸色‘唰’的红了起来,萧慕白这才反应过来,面色也是有点尴尬:“不是,我意思你要是过来我就准备好房间。” 萧慕白委实没有别的意思,虽然房间他也早就备好了,只是想问一问夏初安排好了没,可这么一解释,空气中弥漫着的氛围反而更加浓郁了些。 “我正想跟你说,不去王府住了。”夏初急忙回了一句。 萧慕白听了这话便驻了足,面带不满的看着他。 夏初见他又使起了性子,只好迈了两步回去在他边上接着道:“我明天打算上山一趟,接羽樱下来。” “怎么?王府里住不下她这个人吗?”萧慕白依然皱着眉头。 “不是,我寻思着咱们出去住。”夏初这话刚一说完,见到萧慕白的眸子亮了亮。 他自己也发现了这话说的委实有点那什么,便打了萧慕白一拳:“想什么呢,我意思是带着羽樱一起我们去住客栈。” 前面的侯爷看他们落下了太多,回头唤了夏初一声。 夏初便示意萧慕白边走边说。 “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去住客栈?”萧慕白不情不愿的迈开了步子。 “京城里茗湘苑新开了客栈,我去尝尝鲜。”夏初眨巴着眼睛,带着那么丝期盼。 “你下午去茗湘苑就是订客栈去了?”萧慕白没有拒绝也就是很不情愿的应允了。 “嗯。呃?你跟踪我!”夏初不满的撅着嘴。 萧慕白失笑:“用的着吗我?” 萧慕白倒是确实没有,他只是离京之后一直都有吩咐人跟着秉文,连带着他常去的茗湘苑和闻天阁也就安排了人手盯着。 是以,夏初去了茗湘苑他自然是知道的。 夏初见他一副不屑的模样,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总算要见到这位青梅了。”萧慕白感慨了一句。 其实,他心里的原话是,总算要见到这位差点没给他气死的青梅了…… “是啊。”夏初也随之应和了一声,他也实在是想念梦安。 “那赶明儿我将许温澜也带去客栈。”萧慕白狡黠的笑了笑,对着夏初提议。 夏初虽觉得他笑的颇为古怪,可也想不到有什么不妥之处,便应允了下来。 他哪里知道,萧慕白打的主意。 是想赶紧将这位青梅许配出去,以免将来他们日暮天涯还得带个拖油瓶……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其乐融融的家宴 皇上今日里设的家宴和上次夏初入宫时不同,因着六月末的天气还是炎热,皇上便将晚膳放到了御花园靠近华清池旁的亭子里。 晚风徐徐,带着丝丝清凉之意。 夏初和萧慕白随着侯爷他们到的时候,发现亭子里除了皇上也不过就三人。 一位是萧梓穆,还有另外两位自然就是霍天修和霍文淑了。 这回倒算的上是真正的家宴,不像上次还得虚与委蛇和诸位皇子假意客套一番。 皇上坐在了正上方,夏侯爷坐去了皇上的左侧,霍天修挨着夏侯爷,霍文淑挨着霍天修,赵兴文自然坐去了霍文淑的身旁,赵老将军坐在了皇上的右侧,拉着夏初在他的旁边座下。 夏初一看这么坐下去,正好挨着了萧梓穆,萧慕白反而是要夹到萧梓穆跟赵兴文的中间去。 眼瞧着萧慕白的那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夏初对着赵老将军道了一声:“我挨着皇上坐吧。” 皇上倒是兴高采烈的对他招了招手,夏初便自然的坐了进去。 九个人的家宴皆是落了座后,也就正式开席了。 “礼部挑了好几个日子,你们可去看过了?”皇上对着霍天修问道。 “文淑想着天炀今年刚刚入土为安,这时候大婚不太好,打算守孝一年明年再办。”霍天修对着皇上回禀。 “是个孝顺的孩子,那便依了她吧。”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是苦了表哥日夜难安了。”夏初在旁打趣。 霍文淑经不得逗,一下子脸便红了起来。 赵兴文嗔怪的唤了一声:“夏初!” 皇上也是对着他笑道:“就你嘴贫。” 夏初展颜一笑,不以为意。 “身子可大好了?”皇上对着他关切的问道。 “嗯,沾了皇上的龙气,承了皇上的念想,回去自然就养好了。”夏初溜须拍马张口就来,一番话说的一桌子人,除了皇上皆是僵了一僵。 皇上却是受用的很开怀大笑:“嘴甜的也是你。” 夏初乖巧的给皇上夹了一筷子菜,皇上得意的看了看赵老将军和侯爷,这回他们二人倒是难得的同仇敌忾,对着皇上嗤了一声。 皇上也不在意,笑眯眯的对着夏初继续问道:“既然身子大好了,可要考虑下朕的九公主啊,自从你走后,她可是在朕的面前念叨了许久。” 皇上这话刚一说完,夏初,侯爷和萧慕白便是同时给呛到了。 当然,呛的最狠的那位,自然是萧慕白…… 皇上不提这件事,他都忘记这茬了,夏初出现以前,萧慕白最是疼爱这位妹妹,万万也没想到,有一日要跟自己的亲妹妹抢心上人…… 皇上则是不明所以的看向他们三人:“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汤,太烫……”夏初还装模作样的拿手在嘴边扇了扇。 萧梓穆闻言狐疑的看向夏初,这汤他刚刚喝过,温度适宜。 皇上也未曾在意继续接着道:“今日她是不知道你要来宫中用膳,明日里这消息可就捂不住了,她若是杀到侯府去找你,朕也拦不住。” “皇上您还是拦着点吧,明日里我要去接心上人,免得九公主伤心。”夏初这话说完,除了萧慕白,一桌子人都愣了楞。 萧慕白倒是没楞,他只是又呛了一下。 “什么时候有的心上人?”几乎满桌的人异口同声。 “打小在山上一起长起来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夏初回的颇为自然,因为毕竟也不算是全然说谎。 是以,底气还是足的很。 皇上面上满是失望之色,赵老将军则是一张老脸笑成了花,侯爷自然知道他是在信口胡诌,霍天修则是庆幸自己幸亏没将文淑许给他,赵兴文替他高兴。 萧梓穆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愫,随即也慢慢释然,他总是要娶妻的,自己也是。 只有萧慕白又是一个万万没想到,这位青梅不仅堵过他的心,即将还要再塞一塞他妹妹的心…… 接下来的这顿家宴,总体来说还算宾主尽欢。 散了之后,皇上单独留下了萧梓穆和夏初,他们心中也清楚,皇上是要细细的问一问南城郊外发生的事情。 是以,萧慕白跟夏初交代了一声他去看看琦贵妃,走的时候再唤他一起。 夏初点了点头,萧慕白便和皇上告了退。 二人随着皇上进了御书房,皇上赐了座后率先开口对着夏初问道:“听闻你身边有一位绝世高手。” “是,从山上带下来的。”夏初知道当日有隐卫在,这事也瞒不住。 “你怎么会恰巧出现?”皇上问道。 “我跟七殿下一见如故,回山上之后偶有书信往来,得知他要回京,又恰逢我要下山,便想着迎一迎殿下。”夏初的这番说辞早就已经想好。 是以,回答的滴水不漏。 “倒是多亏了你带下山来的那位,否则这次当真是危险。”皇上不疑有他,语气倒是颇为感慨。 “皇上,你不会想要跟我抢人吧?”夏初假装小气又警惕的盯着皇上。 皇上失笑出声:“朕至于落到跟你抢人的地步。” “那就好。”夏初拍了拍胸脯,又‘啧’了两声才接着对皇上道:“此番恰好我路过,否则七殿下可就……” 皇上也是敛了笑容,面色凝重了起来。 没曾想,萧梓穆此番出宫一趟,竟是遭了两回刺杀。 “皇上,这抓到人还不得满门抄斩啊?”夏初在旁煽风点火。 皇上冷哼了一声:“这厮如此胆大妄为,若然抓到何止满门抄斩,朕要诛他九族。” 夏初闻言低下头去翻了个白眼,心中想着,诛他九族就算了吧。 杜丞相的妻子可是懿柔公主您的亲妹妹,若是要诛九族,那皇室的人还不都得死绝了…… “父皇再给儿臣一些时间,京郊城外的事也先掩下来,待儿臣查的水落石出之后再一并告知。”萧梓穆对着皇上温声说着。 有些事情他没有和盘托出,是因为在南郊的那一夜,夏初提醒他,与其证据不足的时候一点点告诉皇上他的推测,不如直接等证据齐整了再打蛇七寸。 这样皇上雷霆震怒之际,才不会对杜翰飞心存不忍……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主意不赖 皇上眼下所知道的实情,跟留在萧梓穆身边的隐卫们也是相差无几,古皖的事情他也是猜测跟薛修国脱不了关系。 是以,得知了萧梓穆在薛修国的身边还留有一名隐卫,皇上对他办事还是颇为放心。 既然他想多要点时间单独调查,那便允了吧。 萧梓穆见着皇上颔首随即谢了恩,皇上又对着一旁的夏初交代,明日接到了心上人得了空带进宫来让他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天仙连朕的九公主都比不了。 夏初巧笑嫣然的应了下来,跟着萧梓穆又陪着皇上闲话了一会家常,眼见着月已柳梢头,夏初这才寻了个由头起身告退。 萧梓穆尾随着一并行了礼,两人便是一同退了出来。 “我送你?”两人皆是异口同声,又相视一笑。 “还是我送你吧,待会正好还要去趟永信宫。”夏初先于萧梓穆出声。 “是要去寻了二哥一起出宫吧。”萧梓穆多么剔透的人儿,听闻他要去琦贵妃那便是心中明了。 “嗯,杜翰飞的事情有些地方需得找他帮忙。”夏初一边朝着永宁殿走着一边和他闲话。 “你和二哥……”萧梓穆欲言又止。 “梓穆,他是他你是你,我对你说过的东西,从来没有改变,以后也不会。”夏初怕他担心萧慕白也会参与夺嫡之争。 是以,再次肯定而郑重的跟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萧梓穆闻言莞尔一笑,伸出右手覆在他的额上轻轻按了一按,颇为自嘲的说了句:“是我想多了,以后我可否也随二哥一起唤你阿初?” 夏初握住他轻轻拿开的右手,置于掌中拍了拍以示安慰后才松开,对他笑着道了声:“自然可以,殿下开心就好。” 萧梓穆勉力牵出一抹笑意,接着向前走去。 他知道自己不是想多了,而是想要的变多了。 比如,他想要做他独一无二的殿下…… 萧梓穆看着与自己比肩而行的少年,如今他早已不再蓝袍加身,亦如自己也不再是他唯一特别的那个人。 可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的如此贪心。 “想什么呢。”夏初见他一直轻蹙眉头,出言相问。 萧梓穆自然不好意思启齿,自己心中酸楚他如今多了个萧慕白,只好岔了个话题:“在想你的青梅是什么样的脾性,才能得阿初如此倾心。” “总会有机会见到的。”夏初脱口而出,他见萧梓穆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随即眸子亮了一亮,对着萧梓穆道:“梓穆,明天要不要出宫来茗湘苑新开的客栈住上几日,我明日也会带着她去入住,你正好也可以见一见?” 夏初心中觉得梦安与梓穆倒是般配的很,不若正好趁此机会为他们引荐一番。 “父皇那边怕是不会应允吧。”萧梓穆倒是颇为心动,只是皇上大概是不会允许皇子沦落到去住客栈,更何况他还刚刚经历了两次狙杀。 眼下,皇上怕是更加不会乐意才是。 夏初听完他的顾虑,一副这好办的神情对着他教道:“无妨,只需要跟皇上说为了私下调查方便,这才出来小住几日,何况明日墨王殿下,许温澜,还有我表哥都会去住,让皇上大可安心。” 萧梓穆听完觉得这说法倒是不错,便点头应允了下来。 不过说话会的工夫,两人已经走到了永宁殿的门口,萧梓穆驻足对着夏初温声说着:“我到了,让辛涯送你去永信宫吧。” “不用了,我识得路。”夏初挥手与他告别。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于黑夜许久,萧梓穆还是驻足维持着告别时的姿势,默然的看着永信宫的方向。 辛涯站在身后终是忍不住出言请示:“殿下,要不属下跟过去看看?” “不用了。”萧梓穆淡淡的否了一句,方才转身入了殿内。 辛涯看着他的身形萧索极为落寞,也是朝着永信宫的方向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跟了进去。 夏初不知萧梓穆在他走后,还在殿前站了许久,他反倒是踏着轻快的步伐一路来到了永信宫。 宫门前寒飒早已等了许久,见他来了堆着笑脸便迎了上去。 “我就不进去了吧,你去问他一声。”夏初对着寒飒吩咐。 这一世琦贵妃还未曾见过他,自然不会像上一世那般亲热,若是他进去了,萧慕白还得再引荐一番,两人还得在那寒暄客套。 他此刻还赶着出宫去趟怡香楼,便索性让寒飒去唤一声萧慕白。 寒飒自然是点头应了声‘好’,一路小跑着去了殿内通传,没一会萧慕白便走了出来,对着他问道:“怎么也不进去看看我的母妃?” “今夜太晚了,怕扰了娘娘休息。改天白日里再来拜访。”夏初见他出来了,随即往外走去。 萧慕白跟了上去轻斥了一句:“借口。” “没有,要是不小心在遇上了慕红……”夏初说到这里,面色颇为尴尬的看了看他。 萧慕白本就一副佯怒的脸,此时更加凛然了起来:“你看你将我们兄妹两祸祸的。” “怪我咯?”夏初驻足,挑眉看他。 萧慕白也停了下来,一张冷脸自然是绷不住了,对着他笑道:“怪我们兄妹二人眼光太好。” “那是。”夏初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着。 萧慕白却是忽然追了上来,附在她的耳畔,轻声低语了一句:“那也是你的母妃,早晚都要见的。” 夏初闻言身子僵了一僵,心中升起了一抹异样的情愫。 上辈子他跟琦贵妃关系很好,日日都会过去给琦贵妃请安,陪她赏花为她烹茶,琦贵妃也待他极好,教他礼仪为他绾发。 虽然情同母女,可万万也没想到,这一世的琦贵妃,当真会成为他的母妃。 夏初一时有些唏嘘,走路的时候便有些恍神。 萧慕白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害羞,后来见他走了神,这才出言问道:“怎么了?” 夏初回过神来,忽然对他展颜一笑璀璨如星河。 “你也知道我自幼没有娘亲,你这主意听上去不赖。”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同出宫 萧慕白见夏初坦然接受自然极为高兴,同时也为他话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遗憾心疼不已,刚想出言安抚他两句,却又见他端出一副风流的姿态,搭在他的肩上:“为了表达对墨王殿下的谢意,今晚爷带你逛青楼去。” 萧慕白登时便有些哭笑不得,一颗为他感伤的心还尚未风干。 夏初倒好,已然欢脱了起来,他又借着出宫的路上,跟萧慕白说了说十年前苏州任家的事情。 萧慕白听完面色有些凝重,其一是这件事委实太久了,其二,如今的苏州由饶忠平担任南苏巡抚。 上下可谓是铁桶一块,他也曾想安插人手过去,皆是被排挤在外,因着他志不在江南那块,后来便也作了罢。 “杜翰飞的人在南苏根深蒂固太久,这件事怕是不好弄。”萧慕白蹙着眉,说着对于这件事的看法。 “这我当然知道,南苏咱们进不去,可是南苏里面的人,这十年中也总有出来的对不对?”夏初对着萧慕白眨了眨眼。 萧慕白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嗤了一句:“鬼机灵,你都想好了吧,对我怕是也早有安排。” 夏初笑的狡黠,将心中的打算跟他说了说,等交代的差不多了,也正好走到了宫门口。 苏浅安跟渡鸦早就驾着马车候在宫外等着,见他出来了自然就迎了上去。 寒弘自然也是驾着另一辆马车候在一边,同时也迎了过来,萧慕白正想开口让夏初与他共乘一辆,便看见夏初的马车内又走下来一个人,他蹙着眉眯着眼向着来人看去,等那人走的近了,他这才看清,居然是许温澜。 许温澜提着衣袍走的有些急,一边小跑一边骂着苏浅安:“出来了也不叫我声,亏得我看见你两都走了这才探头出来看了一眼。” 苏浅安去古皖之前也在茗湘苑厮混过一段日子,自然跟许温澜打过几次照面。 许温澜知道他是夏初的人,对他也是格外热络。 许温澜在墨王府赖了一下午,晚膳的时候萧慕白要进宫用膳赴皇上的家宴,他自然就不能继续跟着,便去了茗湘苑找秉文,准备晚上约秉文和萧慕白一起去怡香楼,也好介绍他们二人熟识。 谁料秉文说他晚上已经约了小侯爷,下次再说。 许温澜灵机一动,这才来宫门外堵着萧慕白,准备拉上他一起去怡香楼,跟秉文和小侯爷来个偶遇。 谁曾想,他来了之后发现两家的马车早就默契的一左一右候在那里。 许温澜嫌寒弘那边冷清,便上了夏初的马车与苏浅安侃大山。 “你怎么去了他的马车?”萧慕白见他一路小跑了过来,还有些气喘吁吁。 “我这都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挑辆马车歇歇脚呗。”许温澜说完又神神秘秘的拉了萧慕白一把。 萧慕白被他拽到一旁,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咱们晚上去个地方吧。”许温澜见萧慕白露出了不耐之色,赶紧开口直奔主题。 “不去。”萧慕白回的倒也干脆。 “哎哟,我下午不是跟你说了,我最近跟秉文关系打的火热,他今晚也会去,而且他还是约了小侯爷一起去,你不想去看看吗?”许温澜在旁怂恿。 “好。”萧慕白说完便往夏初身边走去,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许温澜,萧慕白从未陪他逛过青楼,以前说破了嘴皮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 今天,这也太爽快了吧? “坐你的马车还是我的?”萧慕白对着夏初问道。 “我的吧。”夏初看了看苏浅安一副殷勤的模样,笑了笑直接上了马车。 萧慕白随即也跟了上去,最后还是苏浅安好心的喊了一声:“许公子,你走不走啊?” 许温澜这才回过神来,一边喊着‘等等我’一边急忙追了过来。 谁知,他刚刚上了夏初的马车,熟练的往萧慕白身边坐去,却是被他一脸嫌弃的说了句:“到那边坐去。” 许温澜哪里肯依,早就钻了空上来嘟囔着:“这么大的地儿干嘛非要撵我过去。” 夏初见状不由失笑,出声劝了一句:“让他留下吧,上都上来了。” 许温澜大喜,这小侯爷何时变的这般好相处了? 以前他去侯府拜见,被轰出来的次数可也不少,那会儿怎么不说,来都来了就别轰了…… 当然,这话他也就放在心里,自然不会此刻说出来触霉头。 萧慕白见许温澜坐到了他的身边,便起了身换了一边,坐到了夏初的身旁。 “嗐,你就这么嫌弃我。”许温澜一副委委屈屈的表情。 他见萧慕白都不带看他一眼,便收了那副装模作样的样貌跟夏初搭着话:“我们家慕白可纯情着呢,别看他都快弱冠了,一次青楼都没去过。” 夏初听完牙疼的扯了扯嘴角,心中直泛白眼,他侧头看向萧慕白道:“墨王殿下还真是清纯,迄今为止一次都没去过青楼。” “可不是嘛。”许温澜像个捧哏般在旁应和了一声,听的夏初深吸了一口气,真想冲着他喊,可不是嘛,你家慕白不去青楼,只是开青楼,你这个二愣子。 萧慕白忍了忍笑,稳了稳气息后才转头看向夏初,一副正经无欲的模样:“是啊,小侯爷一会可得护着点本王,莫要让姑娘们将本王惊着了。” “那是自然。”夏初咬牙切齿逐字逐句的回道,面上满是一副你装,你继续装,你这个大尾巴狼。 “这回可真是冲着小侯爷的面子,慕白才会答应陪我一起去,这些年来,我可就没一次请的动他。”许温澜继续在旁感慨。 夏初闻言一副狐疑的表情看着萧慕白,敢情你们两一早就约好了。 “他方才在宫门口才跟我提及此事。”萧慕白看了看他的眼色,开口解释。 夏初面色稍霁,这才转回了头,正好看见许温澜对着他神神秘秘的招了招,示意他附耳过去。 夏初便微微侧了侧脑袋,将耳朵探了过去,只听许温澜压低着声音在他耳边道了句。 “以前我还一直以为他不行呢。” 第二百八十章 又见仙黎 夏初听了许温澜的悄悄话先是愣了一楞,反应过来才捂着嘴偷笑,最后忍不住笑意索性夸张的喊了一句:“什么?你说他不行?” 许温澜额上青筋跳了一条,瞪了夏初一眼,这人怎么转脸就将他给卖了。 夏初笑的花枝乱颤,许温澜早就在旁哆哆嗦嗦,谁知萧慕白倒是没有找他的麻烦,反而一把将夏初拉进怀里。 夏初本就与萧慕白共坐一边,还维持着探头听许温澜说悄悄话的姿势,骤然被萧慕白一拉,便躺进了他的怀里。 见着他一张英俊冷然的脸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凤目中的涟漪渐盛,轻薄的唇微启,对着她嗓音低哑迷醉的说了句:“本王行不行,你要不要试试?” 夏初脑袋‘嗡’一声就炸开了,许温澜的脑袋也是‘嘭’的一声炸了个稀巴烂。 许温澜的冲击自然是要比夏初更大一些,可夏初自然是要比许温澜更加明白其中的意思一些。 是以,夏初一把推开了萧慕白,正襟危坐,面上却是一片羞色。 许温澜则是缩到了马车另一边的角落里,双手掩目,真是没眼看啊没眼看…… 气氛瞬间变的暧昧又安静,许温澜自然是不敢再开口,夏初也是绷着一张脸,萧慕白却是兴致勃勃的看着夏初。 偏偏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原来早就到了茗湘苑的门口,苏浅安去寻了秉文出来,秉文推开车门,看见许温澜身旁的空位自然就坐了上去。 马车继续行走,朝着怡香楼的方向而去。 秉文上车之后与三人见了礼,觉得车内的气氛委实尴尬怪异,就连一向话多的许温澜,也是不发一言。 最后,还是夏初看着秉文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这才寻了个话头对着秉文道:“明日我会上山一趟,接一位姑娘下山。就住在你新开的客栈,墨王殿下,七殿下和我表哥也会去,还劳烦你好生安排。” 许温澜一听这么豪华的阵容,立马精神抖擞了起来对着秉文道:“我也要去。” 秉文听了许温澜的话看向夏初,夏初则是看向了萧慕白。 许温澜见状只好腆着脸对着萧慕白道:“慕白,你不可能不带我的,对吧?” 萧慕白冷哼了一声:“本来是预着你一份的,可你刚才说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许温澜身子僵了一僵,随即又想起了刚才香艳刺激的那一幕,以为他好这一口,便捏着嗓子嗲声嗲气的唤了句:“慕白,人家错了,你就带上人家嘛。” 萧慕白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忍了忍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对着他骂了句:“滚,本王不好男风。” 夏初和秉文自然是笑的前仰后合,可怜许温澜被斥了一脸的唾沫星子,撇了撇嘴。 心想,不好男风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吓唬小侯爷呐? 怎么着?渝城那边的民俗风气都是这么吓唬人的? 许温澜自然是不敢这么直白问出来的,索性闭了嘴。 萧慕白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反正过了今晚,明天他再死皮赖脸的跟着他去就是了,虽然许温澜遭了萧慕白一顿骂,但是车内的气氛好歹是缓和上来。 “在下自然会帮小侯爷都安排好。”秉文对着夏初回了一句。 “本王要和他的房间挨着。”萧慕白看着夏初说道。 秉文扫了眼夏初,见他也没有反对的意思,随即也对着萧慕白回了句:“自当如了墨王殿下的意。” “我要和慕白房间挨着。”许温澜见状也是对着秉文提道。 “本王说要带你了吗?”萧慕白嗤了一声。 “那人家是开客栈的,我自己花钱去住还不行嘛。”许温澜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秉文此时却是眉目不动,表情正经的对着许温澜落井下石:“这客栈还未正式开门迎客,明日自是承了小侯爷的意思才迎了这些人进门。” 许温澜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咋地,给钱还住不了呗。” “茗湘苑向来也不是有钱就能进的啊。”秉文说的一副理所当然。 “可你说过让随意我进出茗湘苑的啊?”许温澜语气软了软。 “可我也没说能让你随意居住客栈啊?”秉文却是毫不嘴软。 正当夏初和萧慕白坐在一旁喜滋滋的看戏之时,马车又停了下来,苏浅安在外唤了一声:“少爷,到了。” 夏初这才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与萧慕白先后下了马车。 许温澜却是拽着秉文的袖子对着他道:“我不管,反正萧慕白边上的房间给我留着,明天我一定会跟他过去的。” 秉文一扯袖口下了马车,对着他戏谑了一声:“你跟的了再说吧。” 许温澜气结,对着他的背影含恨指了又指,却也拿他毫无办法随之下了马车,快步追了上去。 秉文早就通知了李欣兰,是以李欣兰今天难得亲自在底下招呼着客人,见他们进来便亲自迎了上去,对着他们浮了一礼,稳了稳激动的情绪,这才道了一声:“知道小侯爷要来,房间都备好了,楼上请吧。” “有劳李嬷嬷了。”夏初点了点头,对着李欣兰笑道。 一行人随即上了三楼的幻玥间,玉巧知道秉文要过来,早就等在房内,酒菜瓜果点心也全都备好,丰盛的摆满了一桌。 “没想到小侯爷的面子比秉文还要大些。”许温澜感慨了一句。 “你不知道这楼子是侯爷买下来的吗?”萧慕白看着许温澜一脸嫌弃。 “啊?没想到这还是侯府的产业啊?”许温澜确实不知道,他是喜欢逛青楼,可他也没兴趣知道青楼是谁开的啊。 夏初撇了撇嘴,看许温澜的目光也像是看一个傻子。 你没想到的事儿还多着呢。 比如,这间青楼还是侯府从墨王府那买的呢。 这你敢想? 连他当初都不敢想…… 让夏初更不敢想的是,随着屋外叩门之声响起,秉文拦下了正准备走过去的玉巧,反而让他亲自去开门。 夏初狐疑的打开门之后,这才惊讶的发现,映入眼帘的那位姑娘。 居然是汀兰水楼里的那位仙黎…… 第二百八十一章 揭短 许温澜见着夏初开了门后愣在那里,硬生生的将仙黎堵在了门口,怜香惜玉之心顿起,对着他的背影唤了一声:“小侯爷是不是见着美人惊住了,好歹让人仙黎姑娘先进来坐下。” 夏初这才回过神来,面带歉然的侧了侧身子说了句:“失礼了。” 仙黎浮了一礼后这才施施然进了屋子,打眼最先看到的自然是萧慕白。 心中虽然欢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对着他又是行了一礼。 夏初随之跟了上来,对着萧慕白惊喜的问了声:“你什么时候将她给送过来的?” 虽然当初萧慕白说过,若是交换的秘密让他满意,便将仙黎赠予他。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早就将此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未曾想,他却记在了心上,看着许温澜和秉文对仙黎熟识的模样,怕是已经送过来有一段时日了。 萧慕白对着夏初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待夏初俯下了身子,将耳朵探了过去,萧慕白才在他的耳畔压低了声音:“五月三日。” 夏初一边直起身子想着五月三日又是哪一日之时,萧慕白却是拉着他的胳膊往下一拽,仿佛猜到他早已记不清了,在他耳边接着低声道了一句:“你穿露肩衣裙裳的那一日。” 夏初面色‘唰’的就红了起来,自然知道了那一日,是他第一次换了女装见萧慕白。 夏初剜了他一眼,有些窘迫的斥了他一句:“难为你连日子都记得这么清。” 萧慕白但笑不语,关于夏初的一切,他记得都很清。 夏初坐在了萧慕白和秉文的中间,这会正小声质问着秉文:“你一早便知道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难怪下午的时候秉文就让他晚上得了空务必来怡香楼转转,他起初还以为是李欣兰找他有事。 从刚才秉文特意让他亲自去开门一看,秉文自然是知道的。 “墨王殿下送的礼物,我不想做个恶人坏了这份惊喜。”秉文笑了笑,依他看来,夏初和萧慕白关系匪浅,怕是不用他和许温澜在牵线搭桥了。 而许温澜见着夏初和萧慕白耳语了几句,接着又和秉文说起了悄悄话,自然心中有些不满,对着夏初扁了扁嘴:“小侯爷有什么悄悄话不妨也跟我说说呗。” 萧慕白一记暴栗赏在了许温澜的额上,夏初看着龇牙咧嘴的许温澜,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想了想许温澜被萧慕白这样从小敲到大,委实有些可怜。 许温澜则是捂着脑门搬着凳子往仙黎的身旁挨了挨,看着萧慕白面带幽怨的小声嘟囔着:“美人不知道赠予我,下手倒是顺溜的很。” 许温澜也是今日下午才知道,仙黎是萧慕白送过来的。 他原本就赖在墨王府里,自然跟萧慕白提及了怡香楼最近新来了一位姑娘,天花乱坠的将仙黎夸了一顿之后,却见萧慕白淡定的看着他问道:“姑娘好看吧?” 许温澜自然是点了点头,打着包票:“这回这个真不一样,你要是见了也定当惊艳。” 萧慕白眉目不动的抿了口茶:“我送过去的。” 许温澜便当即石化在了原地,半晌后才磕巴的说道:“你,仙黎是你的人?” 萧慕白点了点头,许温澜却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略带不满的说道:“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也不送给我。” 萧慕白眼光下移,看向自己右肩上的那只手。 许温澜连忙缩了回来道了句:“一时激动,激动了。” 萧慕白嗤笑了一声:“送给你?在许府房梁上挂条绸跳舞,给你和许大人看吗?” 许温澜面色一尬,他自然也不是真的要带回许府,只是出言抱怨萧慕白知道他好美色还胳膊肘往外拐,送给了没什么交情的夏初而已。 也是因为他追问了萧慕白一下午,萧慕白也未曾告诉许温澜他跟小侯爷究竟是怎么弄一块去了。 是以,许温澜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跟小侯爷之间到底是怎么个微妙的关系。 而萧慕白不说倒也不是不信任许温澜,而是此事若是从头说起,又得牵涉到夏初离京之后化名衣刀入了赵家军。 他一来觉得说起来麻烦,二来也是因为这件事牵连的东西太多,索性就闭口不言。 “许公子若是喜欢便常来看看,也都不是外人。”夏初是打心眼里觉得许温澜能忍的了萧慕白,跟他做上这些年的朋友委实不易。 见着许温澜此时一副委屈的模样,便出言打了句圆场。 因为带了丝同情,语气也就温上了几分。 夏初这话让许温澜听着极为舒服,他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随即便抿了心中的那丝不快,举杯邀着众人共饮一杯,还道了一句:“来来,都是自己人。” 夏初给面子的抬起了酒杯,萧慕白和秉文也是跟着碰了碰。 当然,萧慕白端起来的是杯茶。 秉文不知所以,自然的问了一句:“墨王殿下不饮杯酒吗?” 秉文这话刚一说完,刚刚喝下一杯酒的夏初跟许温澜同时呛出了声。 许温澜一边咳着一边狐疑的看着同样被酒呛到的夏初,试探着问了句:“小侯爷这是见过慕白饮酒了?” 夏初随即脑中便浮现了那个粉雕玉琢,拉着他手腕撒娇不肯放手的萧慕白…… 许温澜见着夏初那张忍俊不禁的脸,了然于胸,对着夏初又抬起了酒杯:“没想到小侯爷也能有此殊荣见识一番。” 夏初跟他碰了一杯,极力忍着笑道:“确实难得。” 秉文被他们二人之间的那种你懂我懂,独独他不懂的诡异感觉弄的一头雾水,正想出言询问,却见着墨王殿下的脸,越发的黑气腾腾,到了嘴边的话便是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而原本就冷颜的萧慕白此时铁青着一张脸,看起来就格外让人心中发怵。 他看着夏初和许温澜之间那心照不宣的眼神,自然就拿许温澜开了刀,轻薄的嘴唇一字一句的问道。 “许温澜,你是不是太久没被吊在树上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异样的感情 许温澜身子僵了一僵,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转头赔着笑对萧慕白讨好的道了句:“我可什么都没说。” 说完他还抿了抿唇,表达了他抵死不会泄密的决心。 “你就别吓唬他了。”夏初拍了拍萧慕白搁在桌上的手,算是替许温澜解了围。 许温澜对他投以感激的一眼,接下来饮酒作乐的时间里,玩归玩闹归闹,却是再也不敢拿萧慕白开玩笑了…… 因着夏初明日还得早起,是以他们也没有喝的太晚,子时的更声刚响,夏初便散了这桌宴席。 萧慕白坚持要送夏初回府,夏初只得让苏浅安送了秉文和许温澜,自己坐了萧慕白的马车让他送回了侯府。 “明日我在客栈等你。”萧慕白对着轻轻跃下马车的夏初说道。 “好。”夏初点了点头,见他噙着笑意看他却不肯掉转马车。 “你倒是回去呀。”夏初又对他挥了挥手。 “我看你进去了再走。”萧慕白温声说着。 前面驾车的寒飒自然是习已为常,可是一旁的寒弘额上的青筋却是跳了一跳,匪夷的扭头看了眼萧慕白,见他满脸的宠溺笑意更是忍不住抖了一抖,随即看向了镇定自若的寒飒。 寒飒自是巍峨不动,气定神闲。 夏初见萧慕白坚持,只好转身带着渡鸦先行向府内走去,快入门的时候又回头对着他轻声说了句:“快回去吧,明天见。” 待侯府的大门重新关上,萧慕白这才敛了笑意吩咐:“回府吧。” 寒弘本来是握着马鞭主驾马车,可他被刚才的一幕惊着了直到此刻还没回过神来。 寒飒叹了口气,只好从他手中接过缰绳调转马头,扬鞭替他赶车。 夏初回了云栖院后,吩咐墨香准备沐浴更衣,待他刚刚舒舒服服的泡进了桶里,门外便响起了苏浅乐的声音。 “少爷,我听墨香说你在沐浴,想着你还没睡,便给你送了些宵夜。” 夏初被吓得一激灵,慌忙应了一声:“我不饿啊,刚刚吃完回来的。” 透过烛光隐约可见苏浅乐端着盘子的身形,映在门上僵了一僵,接着屋外传来霜露的声音:“少爷,苏小姐一直等您到现在了。” “那浅乐你稍等啊,我穿件衣服。”夏初闻言不忍继续拂了她的好意,从木桶里缩着身子爬了出来,索性就蹲在了木桶旁擦干了身子赶紧套了衣服,这才走去外间开了门,放了苏浅乐进来,顺便吩咐墨香唤人将木桶给抬下去。 “怎么也不让霜露拿着。”夏初见她亲自端着食盘佯怒了一声。 “苏小姐不让奴婢拿,非要亲自端着,少爷快尝尝吧,汤是小姐煲的,点心也是小姐亲自做的。”霜露见苏浅乐不语,只是安静的在旁将东西摆好盛起汤来,便出声替她作答。 夏初闻言扶额有些头疼:“眼下是夏季还要好些,可过不了多少时日便要立秋了,到时候切不可守的这么晚还不休息。” 苏浅乐温顺的应了声‘好’,接着将盛好的汤往他面前送了一送。 夏初只好接了过来,他确实是不饿,可看着苏浅乐殷切的眼神只好仰头喝完,但是看了看满桌的那些点心,当真就是吃不下了,只好对着苏浅乐道:“这点心就搁这吧,明早我当早膳吃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苏浅乐面上带着满意娇羞的神色点了点头,这才浮了一礼被夏初送出了房门。 “那少爷早点歇息吧。”苏浅乐站在门口对着夏初柔声告退。 夏初赶忙点头,又对她挥了挥手,见她转身走的远了,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关上了房门。 而远去的霜露还跟在苏浅乐的身旁小声嘟囔着:“少爷怎么也不夸夸小姐穿上这件衣服有多好看。” 苏浅乐停下脚步,语气不悦的对着她斥了句:“多嘴。” 霜露噜了噜嘴:“奴婢也是替小姐不值嘛,梳妆打扮了这么久,少爷一句夸赞的话都没有。” 苏浅乐看着她委屈的模样,知道她也是为自己着想,不忍在怪罪于她,只好抬步接着往苏院走去。 霜露见她抬了步,赶紧尾随了上去。 可又见她沉默不语,想着许是自己刚才的话伤了苏浅乐的心,只好咬了咬唇接着出言安慰:“可能是男子大都是粗枝大叶,未曾注意这些细节也是情理之中。再说了,少爷也只对小姐一人与众不同,这些年来可不就只带了小姐一人回府,出了京也是让侯爷对小姐照顾有加。可见少爷心中,是有着小姐的。” 苏浅乐闻言抿出一丝笑意,手指抵在霜露的额上轻斥了一句:“你呀……” 霜露见她笑了出来,这才随着她也笑了出来,搀着她回了苏院。 苏浅乐自然知道夏初待她是极好的,没有少爷她现在可能都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 起初,她对夏初是怀抱着一颗感恩的心。 可是这感恩的心,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另一种情愫,却是连她自己也不自知。 苏浅乐从见着夏初的第一面起,到他离京的最后一面。他从来都是袭着一身蓝衣,衣袍上的纹路也只用些云纹。 是以,她一直以为夏初是偏爱蓝色的,当她大病初愈之后,侯府送来为她裁衣的料子,她也都选了蓝色,附了祥云的花纹。 怎知这次回京,夏初却是不在穿蓝色了,送给她的衣裙也是件粉色的样式。 苏浅乐以为他喜好变了,她也随着他变了一应装束,连妆容眼影口脂腮红都换成了一应的粉色。 确实如霜露所言,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换上了他送的衣裙,可他却是半点也没发现,只字未提。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还是喝完了她亲手煲的汤,还留下了她的点心,苏浅乐已经很满足了。 而夏初只是看到了那方鸳鸯手帕,才察觉到了苏浅乐对他的感情有些异样,却哪里想到她还存了这么多的少女心思,他躺在床上只是想着,等明日里将梦安接下了山,正好也可以让苏浅乐明白他的心意。 趁着情根不深尽早拔了,也免得伤了她的心…… 第二百八十三章 再上姿蓝山 夏初起了个大早,蹑手蹑脚的穿戴整齐便往门外走去。 途径桌子之时看见了上面的点心,想了想还是拣了一块塞进嘴里,又拿纸袋装了起来一并带了出去。 他此番独自上山,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劝说渡鸦别跟着。 好在他早上去晚上便回,用的时间不长,最后渡鸦也便依了他。 行至姿蓝山下的时候,天空仍是刚刚初亮,太阳也依然呈现出清晨独有的柔和橘光冉冉升起。 山脚下的那棵油松树还是那般高大粗壮,最顶上的枝桠,也还依旧挂着五根红绸在风中飞舞。 这山脚下的景致和半年前如初一辙,夏初的心境却是完全不同了。 再看向眼前那处迷阵时,想着如今设这迷阵的巫马后人,就在他的茗湘苑内住着,心中隐隐透着窃喜。 他一边思量着要不要将巫马一族现世的消息告诉白若霏,一边轻轻巧巧的破了迷阵入了内。 后来想着白若霏既然避了世,这等俗事就还是不说了吧。 打定了主意后,他便直接向着蓝山峰掠去,夏季的花海比冬季开的更加繁盛一些。 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随着清晨的风夹着甜腻的香,伴着飞禽鸟兽的鸣叫之声尽显生机勃勃,让人身心愉悦。 不过片刻工夫,夏初便落在了蓝苑,还未推开门,便听见里面传来‘嗷嗷嗷’的叫声,比狗吠的脆一些,声线也低一些。 接着,便传来了蓝羽樱熟悉的温婉话语。 “阿初,大清早你这么兴奋的叫唤干嘛,呆会阿爹又得出来撵你。” 夏初立在门外愣了一楞,随即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跟那只小赤狐说话,这才牵了抹笑意,刚准备去推门。 只见木门的上方突然窜出一个火红的绒球,眨眼间便落进他的怀中,两只前爪搭在他的肩上,小巧的脑袋不停的在他胸前亲昵的蹭了起来。 “阿初……”伴随着蓝羽樱的喊声和随即而来的脚步之声。 木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推开,追了出来的蓝羽樱见着怀抱赤狐的夏初,便愣在了那里。 夏初伸手托了托它的屁股,看着它一脸的享受随即窝进了他的怀里,对着蓝羽樱无奈的笑了笑道:“这小东西鼻子这么灵的嘛。” 蓝羽樱却是伸手推了他一把,带着点哽咽的音色:“说好了盛夏之际回来,你索性在晚上几日便立秋了。” 夏初随即掐了张笑脸对着她哄道:“怪我怪我,被一些事情耽搁了,这不昨日刚回来,今天就上山来接你了。” 蓝羽樱红了眼眶,本也不是真的怪他。 只是她从刚入夏就开始盼着他回来,结果等到了快立秋,难免有些幽怨。 此时见他赔着一张笑脸,哪里还能崩的住假装生气的俏颜。 “这小赤狐没见长啊。”夏初看着怀中的小赤狐,半年过去了,只见肥了不少,个头却是一点没长。 “我可没少喂它。”蓝羽樱一副它不长你别赖我的模样,伸手便打算抱起窝在夏初怀里的小赤狐。 可那小赤狐见她伸手过来,麻溜的两腿一蹬,从夏初的肩上绕到了背后,火红的尾巴还在摇啊摇。 夏初见状失笑一声:“这小东西还挺敏捷。” 小赤狐仿佛听懂了一般,那尾巴摇的越发欢快起来。 蓝羽樱见状忍俊不禁,实在是画面有些莫名的喜感,‘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 夏初见她终于展颜,笑着牵起她的手往里走。 走了两步觉得脖子颇重,别看这小赤狐个头不大,可趴在后面也委实不轻,他随即斥了一声:“下来。” 那小赤狐登时便温顺的跃了下来,一路‘嗷嗷嗷’的撒丫子在她们二人面前欢快的跑着。 果然,它叫唤了没多久。 屋内便扔出了一只鞋子,同时伴随着一声怒吼。 “大清早你嗷嗷个什么劲呢。”蓝曦林跟着便从屋内走了出来。 小赤狐灵敏的闪过了鞋子,见蓝曦走了出来还摇着尾巴窜到他的面前反复横跳,气的蓝曦林撸起袖子便要逮它。 小赤狐随即转了身子,便往夏初的方向跑来。 蓝曦林一抬头,看见了夏初那张咧着的笑脸,登时便骂道:“我说这只狐狸大清早的撒欢,原来是你这个小兔崽子回来了。” 夏初却是展颜对着他戏谑:“怎么,你这是又跟我师傅煮酒赏月输了一夜的棋拿它撒气呢。” “阿呸,我那是故意让着白若霏,你知道故意输子有多难吗?”蓝曦林仰头装作一副傲然之姿。 夏初失笑,这个,他可太知道了啊。 毕竟上辈子,他对着萧言竣下了那么多年的指导棋。 可是蓝曦林么,就…… 夏初‘啧’了两声,对着他道了一句:“臭棋篓子。” 这话可算扎在了蓝曦林的心上,他身子僵了一僵,面色变了一变,瞬间便扑了过来。 夏初哪里能让他扑到,早就在闪身去到他后背的同时,还飞出了一根银针,扎得蓝曦林登时动弹不得。 “嗐,你这小兔崽子偷袭,快给我解开。”蓝曦林气的直炸毛,却偏偏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转悠。 夏初笑眯眯的从屋内搬出一张椅子,给了蓝羽樱一个眼色。 两人搀着他坐在了椅上,夏初还为他摆了一个风骚的撩首姿势。 “这不太好吧……”蓝羽樱被蓝曦林瞪了一眼,缩了缩脑袋小声的对着夏初耳语。 “哎哟,让他老人家晒晒太阳对身体也好。再说,我要带你下山,他能放你下去嘛。这穴道两个时辰便自动解了,到时候让他找白若霏跳脚去。”夏初对着蓝羽樱一顿安抚。 “樱儿你可别听他忽悠,你可不能下山。”蓝曦林对着蓝羽樱斥道。 夏初嫌他呱噪,随即封了他的哑穴。 这下倒好,蓝曦林彻底只能瞪着大眼怒视,呜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偏偏那小赤狐见状还落井下石,噌噌噌的便上了蓝曦林的身。 在他身上一顿摇头摆尾,搔首弄姿。 时不时还撅着肥臀,晃悠着它的大尾巴,在他的面上拂来荡去…… 第二百八十四章 冰蛊和炙焰 夏初被那灵性又记仇的小赤狐逗的前仰后合,回头看见面色还是带着不忍的蓝羽樱,便推着她进屋催促她快点收拾行装,还要去白斋一趟呢。 蓝羽樱回头瞥了眼蓝曦林,终是咬了咬唇,跺了跺脚进去收拾行装。 约莫两盏茶的工夫,便见蓝羽樱提着两个行囊出来,夏初伸手接过背在身上,牵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去。 小赤狐也是尾随在后,到了门口之时,夏初伸手将小赤狐抱在怀中,一手揽着它,一手携了蓝羽樱的腰往姿山峰而去。 当她们在白斋门前落下的时候,大门却是开着的。 小赤狐率先跑了进去,屋内便响起了白若霏的声音。 “初儿,你回来了。” 夏初的心中莫名涌起一丝酸涩,抬步迈进了白斋。 入内见到白若霏倚在院中的躺椅之上,似是等他良久。 夏初一撩衣袍跪了下去,行了个端正的大礼。 白若霏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如今怎么变的这般矫情,见一次跪一次。” 夏初敛了敛心中的酸涩之意,走到白若霏的身边:“师傅算到了我今日会回来?” “哪有那么多神机妙算,若是蓝曦林带着樱儿来的话,还没等小赤狐进来,门口便能听见他大呼小叫的声音了。”白若霏笑着解释。 夏初自然是满脸的不信,却也不愿跟他掰扯。 他此番上山除了接蓝羽樱下山,最重要的便是想跟白若霏探讨一下,如何解这西域的冰蛊和炙焰之毒。 蓝羽樱见他们二人探讨起了药理,便走过去卸下夏初还背在身上的行囊放在桌上,转身去给他们烹茶。 夏初本来还想跟白若霏解释一下,所谓冰蛊和炙焰,就是寒毒和娘亲当年身上所中之毒。 可见着白若霏听见西域这两种毒名之时,面色并未有丝毫疑惑。 夏初心中一喜,对着白若霏问道:“师傅知道这两种毒?” “炙焰是你娘亲身上所中之毒,性火,毒发之时犹如焚烧五脏六腑,经脉随之肿胀,最后咯血而亡。”白若霏看了一眼蹲在一旁,听的细致的夏初接着道:“你刚刚抱上山来的时候,体内还有这种余毒,为师自然是知道的。” 夏初点了点头,他听侯爷提过,当年也是因为他从母体中沾染了毒素,自幼体弱,侯爷才会将他送上了姿蓝山,交给白若霏医治调理。 “那冰蛊呢?”夏初此时最为关心的是这个。 连月风挽都说无药可救,他虽然精研了寒毒多年,毕竟没有着手治过,能不能让萧慕白痊愈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唯独这件事,他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行。 “冰蛊不就是寒毒,你研习多年,此道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是。”白若霏说完,夏初的神色便暗淡了下去。 “当真没有解药吗?”夏初颇为苦恼。 正因为他研习多年都没有找到彻底解毒之法,才有些气馁。 白若霏却是叩了他一记暴栗:“还真以为你有一门能超越为师?” 夏初吃痛,捂着额头,正巧被前来上茶的蓝羽樱见到这一幕,心疼的对着白若霏说了句:“白先生轻点敲,该打傻了。” 夏初点头应和,深以为然。 蓝羽樱一把抱起,一直想要爬到夏初身上的小赤狐去旁边玩耍。 夏初这才接着对白若霏问道:“师傅的意思是?” “我当年不让你去研究冰蛊,是因为它确实算无药可解。”白若霏说完,夏初的面色又带上了一层欣喜的问道:“算?那也就是说……” 白若霏点了点头:“冰蛊的解药,就是炙焰。” 夏初没有亲自见过炙焰,但也知道那是剧毒啊。 白若霏见他一脸迷茫,笑了一笑:“不用那么吃惊,炙焰虽是剧毒,可是毒性完全和冰蛊相克,以毒攻毒却乃解药。” “那直接去寻了炙焰不就可以解冰蛊了吗?”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月风挽说没有,师傅当年也说无解。 “冰蛊好炼,炙焰却鲜少问世。传闻它生长于西域皇宫内的极炎之地,由女帝代代相守,一百年生根,一百年发芽,一百年开花,一百年结果。而你娘亲中毒的那年,正是刚刚结果的那一年,是以我当年才会对你说,寒毒也算无药可解,因为没有人能等的起。”白若霏对着他祥加解释。 夏初方才恍然大悟,难怪月风挽说他没有解药,估计这会还在生根呢…… 真是空欢喜一场,本来他对于自身医治萧慕白冰蛊时所产生的寒毒症状消失还暗自窃喜,以为是用了某种药材去了毒性。 却原来是因为他曾在母体中沾染过炙焰之毒,才化解了冰蛊带来的并发症。 既然他能化解…… 夏初眸子突然又亮了一亮:“师傅,我中过炙焰,我是不是能……” 白若霏却是面色一冷:“能什么能?你是要剜血还是割肉喂给那中了冰蛊的人?你是不是去了俗世走一遭戏本看多了。” 夏初话未说完便被白若霏打断,被他一句接一句的连珠炮语怼的一楞一楞。 他张了张嘴,‘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一句话来,索性学着小时候那般扑到白若霏的腿上,摇着他的大腿撒娇:“师傅……” 白若霏却是不再像儿时那般摸着他的脑袋依了他,反而将他一掌推开:“多大人了还给这抱大腿呢,自重你知不知道。” 夏初被他一掌推的老远,索性就赖地上撒起泼来,指着白若霏扁了扁嘴:“师傅你变了……” 白若霏嘴角抽了一抽,对着他冷着张脸斥道:“起来,我话还没说完呢。” 夏初一听这话,利落的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屁颠颠的小跑到白若霏身旁,继续蹲在他的躺椅旁,一脸希冀的看着他。 白若霏看着瞬息变脸的夏初,失笑之后叹了口气:“若不是你有此际遇,我也不会告诉你两样毒的原委。” 夏初却是一脸懵懂,不知他所指的际遇是什么? 白若霏却是看向了正在和蓝羽樱戏耍的小赤狐道了句。 “就是它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认主 夏初随着白若霏的目光看向小赤狐,不可置信的试探着问道:“你是指那玩意?” 白若霏闻言又是重重的赏了他一记暴栗怒斥:“什么叫那玩意,那可是赤狐王,浑身上下都金贵着呢。” 夏初下巴都惊掉了,就那么个小不点,还是赤狐王? “赤狐一族这么跌份的吗?”夏初忍不住喃喃自语。 “也不知道它看上了你哪一点,怎么会认你这么个玩意儿为主?”白若霏见他一副不识货的模样气的身子微颤。 “它没认我啊,我不过是将它从后山的密林中救了回来,便扔给了梦安在养着,要认也是认梦安吧?”夏初立即驳了回去。 “它有没有咬过你?”白若霏冷哼一声,开口质问。 夏初回忆了一番,他最初将它捡起来,抱进怀里检查有没有受伤之时,好像确实被它咬过手指…… 这就是认主了啊? “赤狐王都这么草率的吗?”夏初嘀咕了一声。 白若霏闻言越发气结,指了指他,半天才捋顺了气:“这世间赤狐本就难寻,赤狐王更是从未问世,我也只是在书中记载方知。” “你怎么知道它咬过我?”夏初这才反应过来。 蓝羽樱听到了这茬,却是在旁恍然失笑了起来:“难怪起初白先生见到它,便问我和父亲有没有被他咬过,听闻我们没有,便兴高采烈的百般逗弄它。” 夏初听了这话方才明白,对着白若霏戏谑:“师傅你这是想让它认你为主啊?” “现在看来应该是了,结果没少被抓伤咬伤。”蓝羽樱接过了话在旁忍着笑。 夏初听了也是忍俊不禁,白折腾了不是。 白若霏的面色则是越发黑沉,见夏初笑的正欢,冷哼了一声后才淡淡的道了一句:“你怕是不想知道,如何解这冰蛊之毒了。” “别啊师傅,我错了。”夏初立马怂了下来,扁着小嘴伏在靠椅的把手上,可怜巴巴的看着白若霏。 白若霏将脸傲娇的撇向一边,夏初正准备出声接着哄道,却听闻蓝曦林的声音隔着老远便传了过来。 “白若霏,小初那个兔崽子下山了没。”蓝曦林话音刚落片刻,便从白斋的大门怒气冲冲的踏了进来。 正好看见伏在白若霏身旁的夏初,伸手便朝着他抓起。 夏初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你说你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时候来打岔。 他本来带着蓝羽樱过来,也就打算替渡鸦和郑中光在丹房里取味药引,顺便问一问白若霏冰蛊和炙焰的事。 是以,他也没打算停留太久。 觉得禁锢个蓝曦林两个时辰怎么也够他下山了。 谁曾想白若霏跟他说了那么多事情,凭空又多出个赤狐王来。 眼下正是关键的时候,蓝曦林却冲了过来。 夏初叹了口气,闪身纵到树杈上。 一如半年前那般屈着一只左腿坐在树干上,垂下一只右腿荡啊荡的,看着蓝曦林咬牙切齿的模样笑道:“你说你又追不上我,费这劲干嘛。” 蓝曦林气结,指了指小赤狐:“你要是不下来,我就将它给宰了!” 夏初闻言心中一惊,却见小赤狐仿佛听懂了一般,龇牙咧嘴的炸了毛。 一番装腔作势之后,立马掉头爬到了树上钻进夏初的怀里。 夏初心中稍安,一手抚着它光滑的皮毛,一边笑的花枝乱颤。 “接下来你不会拿梦安来威胁我吧?”夏初对着蓝曦林戏谑。 蓝曦林随手拾起一只茶杯,连着茶水一并砸了过去。 夏初一手抱着小赤狐,一边轻巧的闪身躲过,还顺带接住了那只茶杯,谄笑的对着树下的白若霏道:“这可是成套的茶具,碎了一只师傅会心疼的。” “狗腿。”蓝曦林骂了一句,走到白若霏身边:“这小兔崽子才不会无事献殷勤,一定是有事要求你,千万别答应他。” “蓝老头,我问的可是救命的紧要事,你能不能别掺和。”夏初一听这话就急了眼。 “云意,上次你回来给他们二人做的那顿饭,自你走后,他们二人可是念叨了许久。”蓝羽樱对着树上急眼的夏初提醒。 夏初一听这话,脸上就漾起了笑意,轻轻从树上一跃而下,对着他们二人道:“这好办,等着啊……” 夏初说完转身便朝着后山掠去,随意猎了些野味,够了一餐四人的份量也就没在耽搁。 回来后麻溜的进了厨房,蓝羽樱帮着打了打下手。 待他熟练的将饭菜做好端出来呈在桌上,虽然白若霏和蓝曦林还是冷着张脸,但好歹还是经不住阵阵微风送过来的香气,朝着桌子这边走去。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何况蓝曦林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意犹未尽。 一顿饭之后,夏初又亲自给二人烹了茶,赔着笑一人奉上了一杯。 蓝曦林端着茶杯,打着饱嗝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而同样抿了口茶的白若霏,尝到了茶水回甘的滋味满足的‘啧’了一声后才开口:“用赤狐王的心头血做药引,喂上一个月,这冰蛊自然就解了。” 白若霏说的轻巧,小赤狐却是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蓝羽樱也是紧张的开口:“那怎么行!” 夏初面带难色的看了看小赤狐,而蓝曦林的茶杯却是应声而落,碎的稀烂。 他自己却是愣在了凳子上,连热茶洒了一身都恍若未知。 白若霏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这茶杯到底是给你摔碎了,也是命。回头你自己上点药,也不嫌烫的慌。” 蓝曦林这才反应了过来,蓝羽樱已经拿了块毛巾过来擦拭。 夏初狐疑的看向蓝曦林,怎么听见白若霏说了‘冰蛊”二字反应这么大。 他随即联想到了月风挽对于蓝羽樱缝制的香囊,也是格外的有兴趣。 莫非…… 夏初看了看一脸关切,正在询问蓝曦林有没有烫伤的蓝羽樱。 越发觉得细看之下,她和月风挽颇有几分相似。 夏初面色凝了起来,对着正在拾着碎瓷盏的蓝曦林问了一句。 “梦安的娘亲,是不是西域人?” 第二百八十六章 解毒之法 蓝曦林的面色明显一紧,头也未抬的斥了一句:“你胡说什么,我进去擦点药,委实有点烫。” 蓝曦林有些踉跄的进了屋,蓝羽樱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她盯着夏初问道:“你刚刚问的什么意思?” 夏初心中思量,若此事是真的,蓝老头总不会害了梦安,一定有着不能说的理由。 是以,他迎向蓝羽樱的目光扯着谎道:“我开个玩笑嘛,都说西域盛产美人儿,我们家梦安这么好看,怕是萧国养不出这么美的姑娘。” 蓝羽樱被夏初这么一打趣,瞬间脸便羞赧了起来,虽然心中刚刚升起了一丝疑虑,随即也觉得委实不太可能,便打消了那个念头,又记挂起小赤狐的事,这才对着夏初道:“就你嘴贫,你不会真打算取阿初的心头血吧?” 小赤狐前足抵地,后臀撅起,一副随时战斗的姿势,浑身炸着毛,却也一直发着抖。 “师傅……”夏初也是不忍,这才求助的喊着白若霏。 “干嘛?我又没让你将它的心剖出来,只需要用刀尖划开心头那位置接点血就行了,若是这点伤你都治不好,这些年的医术你不是白学了。”白若霏嗤了一声。 蓝羽樱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夏初则是看向还在发抖的小赤狐,对着它招了招手。 那小赤狐显然很抗拒白若霏的话,却还是哆嗦着向夏初走去。 夏初一把将它抱在怀里,安抚的摸着它的皮毛对着它哄道:“要委屈你一下下了。” 小赤狐在他怀中抖了一抖。 “放心,我刀很快的。”夏初接着安慰。 小赤狐明显的又抖了一抖。 蓝羽樱见状啼笑皆非:“云意,你确定你是在安抚它吗?” “我保证就疼一会会,事后给你好好补补,让你连个疤都没有。”夏初接着摸了摸它的头。 小赤狐呜咽了两声,缩在他的怀中,时不时还抽动一下。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夏初又是将他揉摸了一番,直到它不再抽动,这才起了身将它放开。 “梦安,你进去看看你爹吧,我去丹房取味药引咱们就下山。”夏初对着蓝羽樱说了一声,又瞥了眼白若霏,见他朝着自己瞪了一眼,随即对他耸了耸肩膀,一溜烟的向着丹房跑去。 如今,夏初已经给渡鸦尝试配过四次噬魄丹的解药。 基本已经确定了解毒的药材,唯独一直缺着一味药引,好在他记着丹房里是有的,这才巴巴的上山来寻。 他驾轻就熟的顺手摸了好些个丹药,最后才从里室里挑出那根櫯芝和回天草,小心的包起来揣于怀中之后,这才满意的离开了丹房。 他还没走到院中,远远便听见蓝曦林和白若霏的争执之声。 “你知道的,我不能樱儿让下山。” “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难不成你当真要将她拘在这姿蓝山上孤独终老吗?” 夏初随即走了过去,便看见吹胡子瞪眼的蓝曦林,他上前对着蓝曦林安抚:“我会保护好梦安的,蓝老头你就放心吧。” 蓝羽樱也是挽上了蓝曦林的胳膊,轻轻摇了一摇哀求:“爹,我也想随云意下山看看。” 蓝曦林对着撒娇的蓝羽樱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最后徒留一声叹气拂袖而去。 夏初接过蓝羽樱提着的两个行囊,连带着自己从丹房里搜刮而装的那个行囊一起背在身后,向着白若霏行了拜别礼后,这才牵着蓝羽樱下了山。 夏初看着时辰尚早,便没有施展轻功和蓝羽樱闲庭漫步,如儿时一般手牵着手,走在这漫漫山路之中。 一时,感慨万千。 而那只小赤狐也早就撒着欢儿在前面奔跑,暂时忘了等会它的心窝子上还得划上一刀,满心欢喜的四下窜着,时不时还停留驻足等上她们一等。 蓝羽樱见它跑的太快,担心它被草木划伤,时不时还在后面唤上两句:“阿初,你跑慢点。” 夏初听着这名字,又看了看那抹火红的身影,委实有些头疼。 “梦安,你看这名字能不能换换,我倒也罢了,回头要是让我爹听到了,那脾气发起来,咱两可得一起受着。”夏初对着她建议。 夏初这话说的甚是委婉,颇为技巧,先是表达了自己毫不介意,接着便是搬出侯爷来压她,他知道梦安皮薄,这么一说定是不好在反驳。 果然,蓝羽樱虽然撅了撅嘴,还是点头应允了下来。 夏初啊夏初,你果然被这俗世沾染,连带着跟梦安说话都不自觉的偷着巧。 夏初一边在心中鄙夷着自己,一边嘴角噙着笑:“白若霏说他是赤狐王,咱们得给它想个霸气威武的名字才是。” “那是要叫什么?”蓝羽樱想了半天,觉得自己脑中浮现的名字,大抵是配不上霸气威武这四个字,这才歪了歪头对着夏初问道。 夏初的眸子亮了一亮,打了一个响指,颇为自得的说道:“点点!” 蓝羽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就是你想的霸气威武的名字啊?” “点点。”夏初对着远方的小赤狐唤了一声。 那小赤狐还当真应声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夏初。 “摆个霸气威武的姿势。”夏初对着它吩咐。 只见小赤狐浑身的皮毛根根竖起,龇牙咧嘴摇头晃脑。 “真霸气真威武,好样的点点。”夏初对着它一顿夸赞,扭头对着蓝羽樱道:“你看,多么霸气威武的点点。” 蓝羽樱委实有些哭笑不得,可见着夏初笑的开心,再加上小赤狐似乎也非常喜欢,撅着屁股摇了摇尾巴一溜烟的又没影了,便只好随了他的意:“你喜欢就好,那以后便唤它为点点吧。” 夏初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在怀中一顿摸索。 “你找什么呢?”蓝羽樱见他上下翻找,正准备接过他背的行囊让他好好找找,便听见夏初停了手,抬头对她灿然一笑:“找到了。” 夏初随即从怀中掏出那根水蓝的簪身,雕着粉色樱花簪头的簪子,对着蓝羽樱道。 “特意为你挑的,喜欢吗?” 第二百八十七章 倾世之颜 众人见着渡鸦,脑海里皆是浮现出刚刚令人心悸的刀法,在场的除了萧梓穆,都是尚武之人。 是以,看向渡鸦的眼神便呈现出了一种闪闪发光的炽热。 “他去山上猎野味了,来来,你也坐下歇歇。”赵兴文往旁边的地上拍了拍,亲热的对着渡鸦唤道。 这些人里渡鸦也只识得赵兴文,便提着那个黑衣男子朝赵兴文走去。 那名黑衣男子被他一路提着,地上都现出了一条拖出来的血痕,疼的他龇牙咧嘴,连带着众人看的都觉得肉疼不已。 待渡鸦走到了赵兴文的身边,这才将黑衣男子扔在地上,往赵兴文身边坐了下来。 赵兴文这才发现那名黑衣男子的下巴都脱了臼,这才指着问道:“怎么回事?” “他想服毒自尽,我就轻轻捏了下。”渡鸦不在意的回了句。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掂量着他那轻轻的力道是得有多轻。 那名黑衣男子面部早就疼的扭曲,偏偏下巴还脱了臼,哼哼唧唧的也说不出话来。 赵兴文随即放弃了盘问他的打算,还是等着夏初回来再给他瞧一瞧吧。 夏初这会早已猎好了不少野味,只是他速度太快了未免被人起疑,这才硬生生的在山上耗了一会才提着一溜的猎物下了山。 赵兴文如今对这烧烤的章程也是颇为了解,早就命人削好了木枝,堆好了枯枝树叶,就等着夏初提着猎物回来串成串。 夏初见着渡鸦回来了,便索给了他。 渡鸦如今烧烤的手艺尽得他的真传,尤其是烤鱼,当然做菜还是委实不行的。 众人分头生起火来,看着渡鸦熟练的串着烤串,不由惊叹这位大侠不仅刀工了得,串个猎物撒个佐料也是行云流水如画美卷。 此时看向他的目光除了炽热,还多了几分惊艳。 夏初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黑衣人,也没理他着手亲自去烤了几只野味,赵兴文走了过来对着他问道:“那下巴你不给他合上问问啊?” “合上干嘛,反正他也没打算说。”夏初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手上的活也没停下。 赵兴文听了竟然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便跟着点了点头道了句:“也是。” 躺在地上的黑衣男子面色却是僵了一僵,他万万也没想到这人连尝试着问一问都没打算过,让他憋了一肚子宁死不屈的话,硬生生的烂在了喉间。 夏初却是抬头对着萧梓穆展颜一笑,柔声说着:“还没吃过我做的东西呢,这回先凑合着,下次给你做顿丰盛的。” 赵兴文一听这话哪里能放过,没等萧梓穆开口便抢先道:“那可必须得带上我。” 萧梓穆被赵兴文迫不及待的模样逗的失笑出声:“那便带上赵将军吧。” “就属你馋嘴。”夏初对着赵兴文嗤了一句。 身旁那些亲近的人也随之开怀大笑。 一时间,血流成河的南郊城外反而其乐融融欢声不断。 而一路骂骂咧咧刚刚回京的边定在侯府门外徘徊了许久,还是不敢进去,想想也知道夏侯爷如今多么殷切盼望着夏初回来。 此时,若他一人进府去禀报少爷临到京了人不见了。 哎哟,一想想侯爷听完那话的反应他就脊背发凉。 是以,边定绕着侯府转了一圈最后反而去了边皓那里,边定去了闻天阁没看见边皓,去了南郊小院也没找着人,去了茗湘苑还是连影子都没一个。 最后,还是在怡香楼的屋顶上找着了边皓。 边皓此时正蹲在上面,朝着底下的幻玥间看去。 原来自从秉文上次陪着许温澜来了一次之后,许温澜隔三岔五便拉着秉文来这怡香楼。 虽然仙黎姑娘十日才献艺一回,可却是对秉文颇为另眼相看,但凡秉文来了,回回都会出来陪饮几杯。 是以,许温澜拖拽着秉文就更为勤快了。 仙黎自然是想从秉文身上探听他身后之人的消息,而秉文也从李欣兰的口中得知她是墨王殿下送来的人,也想从她身上探听到真正的目的。 是以,他们二人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偏偏中间夹了个许温澜,那是真好美色也好酒,弄的他们二人说话也不是很方便,看向许温澜的眼神便带了丝嫌弃。 “姑娘好看吗?”边定立在边皓的身后戏谑了一句,吓得边皓腿一软差点跌落下去,幸亏边定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这也委实怪不得边皓胆子小,这京城之中能够悄无声息立在他身后的人几乎没有。 是以,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这么一句话,可不得脊背发凉四肢发软,就着月光看清了来人之后,更是伸手指着边定惊讶的一时语塞。 边定俨然一副大哥的风范,月光下清朗俊逸对着他笑道:“怎么,给你乐坏了。” 边皓这才缓过神来,对着他‘呸’了一声:“给我吓坏了才是,你武功怎么精进了这么多?” 虽说以前边定就是侯府暗卫里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否则侯爷也不会将他分配给了少爷。 但是那会也就略胜一两筹,不至于高出他这么多,就连边定进了他身站了这许久都未曾发现。 边定闻言却是苦笑了一声,心中想着,若是换成你被渡鸦亲自指点,连着被花式吊打一个多月,武功自然也会精进不少。 可这话他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总不能告诉边皓,说他日日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吧,就算他不顾及自己还如何在侯府立足。 可他即便是说出来,边皓也定然是不会信的。 毕竟,若是换成了从前的自己,他也是不会信的。 离京之前,边定还觉得自己是京城第一,结果还不是被渡鸦揍得服服帖帖…… “自然是每日勤学苦练,武功才会日益见长,你也不能因为跟在秉文公子身边无事可做,便有所松懈才是。”边定一番话教训的有模有样,说的连他自己差点都信了。 边皓看着他板着一张面孔装模作样,却是不吃他这一套,眨巴着一双好奇的眼睛问了句。 “少爷人呢?”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亲兵开道 边定听闻边皓忽然问了这么一句,面色僵了一僵,抬头看了看皎洁的月色,轻飘飘的道了一声:“丢了。” “啥玩意?”边皓唬了一大跳,见他说的那般云淡风轻,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我的意思是少爷丢下我自己跑了,跑了!听懂了没?”边定也有些恼怒,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夏初给撇下了。 “没听懂。”边皓摇了摇头,他确实没听懂。 是以,他对着边定不耻下问:“你是不是傻,不会自己追上去吗?” 边定白了边皓一眼,气的恨不得揍他一拳。 他要是能追的上,还至于在这跟他一起蹲屋顶上? 可这委实也怪不了边皓,他又未曾见过夏初的轻功,自然是认为依着边定的轻功,追个少爷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边定也懒得跟边皓解释,他倒是不担心夏初的安危。 毕竟,有渡鸦跟在夏初的身边,要担心也是担心谁会遇到了他们二人才是。 是以,他索性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屋不清,反正少爷回来不是去侯府便是来寻秉文公子,我到时候跟在他后面一起回去,也免得挨侯爷一顿臭骂。” 边皓见他浑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定神闲的还给躺了下去,委实觉得他出了一趟远门,着实改变了不少。 至于是哪里变了,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边定见他一副诧异的神色,轻轻对着旁边的瓦片拍了拍示意他也躺下。 边皓这才一拍脑门对着他道:“你如今怎么痞气十足。” 以前的边定可是行事规范,举止得体规规矩矩,何曾像此刻这般随性。 边定却是叹了口气,心中想着,被打皮了呗…… 边皓拿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赖在自己的身边。 等到秉文回了茗湘苑,边定便去厨房顺了两坛酒,扔给了目瞪口呆的边皓一坛,两人聊着闲话就这么过了一夜。 隔天早上,萧慕白带着寒飒也从北门入了城。 他此番回京,除了皇上和王府的人知晓,并未通知其他人。 萧慕白本来以为夏初昨日里到了京城,见着萧梓穆无恙,今日怎么着也会堵在北门城口,不说是来迎他的,好歹也会来骂他一顿。 可是,直到他入了城也未曾见过夏初的身影,不由蹙起了眉头。 寒飒此时也觉得不太对劲,按理说寒弘应该会在北城门口候着才是,可是一个王府里的人都没见着,好生奇怪。 他看了看萧慕白冷着一张脸,对着藏鸿扬了一鞭,提速朝着王府疾驰而去。 待他们二人回了王府之后,才听寒凌提及寒弘一夜未归。 寒凌原先以为寒弘守了一夜的南郊门,早上会直接去北城门接王爷回府。 眼下见着萧慕白自己回来,却未曾见到寒弘身影他也是吃了一惊。 萧慕白沉着脸带着人便直奔南郊城外,出城行了约莫一个时辰,远远看见了寒弘在前面领着一大队的人手,簇拥着一辆马车朝着自己而来。 寒弘显然也看见了自家的主子,激动的快步掠了过来对着萧慕白参拜:“属下见过王爷。” 萧慕白看了眼后面随行的人,打眼瞧见了渡鸦跟在马车一旁,心中稍安这才对着寒弘问道:“怎么回事?” 寒弘简明扼要的和他叙述了一下事情经过,后面的队伍也随之跟了上来。 夏初见马车停下,对着前面驾车的浅安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前面是墨王殿下。”苏浅安元宵灯市那夜见过萧慕白,一眼便认了出来,对着夏初回了一句。 夏初心中一喜,开了车门便跳了下去,走到萧慕白的面前嗔了一句:“你怎么现在才来。” 夏初原本以为萧慕白既然知道这边有埋伏,自己先行过来,他势必也会尾随而至。 虽然没自己快,但也不会落后太久。 谁曾想,夏初等了一夜也没见到人,还以为他收到了风声知道自己无恙在王府安然的等着,正准备回京再去找他算账。 哪里想到,他居然现在来了。 萧慕白从藏鸿的背上翻身下马,一把将夏初拥在怀中,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阿初,我来晚了。” 他拥着怀中的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天知道他刚回府的时候知道寒弘一夜未归,他的内心有多么忐忑不安。 即便知道渡鸦尾随他而去,应该并无大碍才是。 可他就是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惶恐不已。 此时见她娇嗔的对着他埋怨了一声,萧慕白方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二哥。”萧梓穆从马车上下来,便是见到了萧慕白将夏初拥在怀里,面上也是僵了一僵,而他身旁的众人也是面色变了一变。 所有的人也都傻了眼,这墨王殿下不是应该驻守在边疆渝城吗? 怎么会此刻出现在这里,又是什么时候跟夏候府的小侯爷关系这般好了? 而被萧慕白拥在怀里的夏初,听着萧慕白这句自责的话也是愣了一楞,她只是开玩笑的嗔了他一句,没想到他却这般自责。 本想安慰他两句,忽然听见了萧梓穆的声音。 夏初这才反应过来,眼下还当着众人的面,连忙将他一把推开,咳了一声对着他使了使眼色,又指了指身后的那些人。 萧慕白微微蹙眉,有些不爽夏初将他推开。 是以,他抬头看向其他人的时候面色也不是太好看,只是对着萧梓穆沉声问了一句:“七弟无恙吧?” “劳烦二哥惦记,二哥怎么回京了?”萧梓穆见着夏初自然而然的站在他的身旁,心中有一丝说不出的不悦。 “四弟大婚,皇上特意让我回来观礼。”萧慕白也是想起了夏初刚刚是同着他二人共乘一辆马车,心中极度不悦,说完便让夏初上马,准备与他同乘一骑。 “这不太好吧。”夏初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萧慕白见他不肯上马,断然也不会让他再回马车,便对着他开口。 “那本王便陪你一起走着。”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下注 萧慕白这话一说完,在场的除了寒飒和渡鸦,面上皆是不可思议之色。 堂堂墨王殿下要陪着小侯爷一起走路,疯了吧这是。 夏初本来没觉得他这话有多大的问题,可是扫了众人的一圈脸色,反而让他觉得不太妥当,只好对着萧慕白提议:“要不咱一起坐马车,也好合计合计?” 萧慕白见他殷切的看着自己,不忍拒绝便随了他的意。 众人闻言纷纷呼出一口浊气,这才像话嘛。 萧梓穆本身就离马车不远,他转身没走几步便率先上了马车。 夏初缀在萧慕白身后随之也跟了上来,萧慕白见着马车内,原来除了萧梓穆还躺着另外一个男子。 心中猜测约莫这就是郑中光了,刚刚还醋了夏初和萧梓穆共乘一辆马车的醋意顿时消了消,面色也温了温。 谁知他的面色稍稍好看了些许,坐在一旁的萧梓穆朝着身旁的空位拍了一拍,对着夏初温润的笑了笑,自然的说了一句:“夏初,过来。” 萧慕白的脸瞬间又冷了下去,他没有看向萧梓穆倒是直勾勾的挑眉望着夏初。 夏初心中叫苦不迭,这萧梓穆那边肯定坐不了,否则身边的这位还不得炸毛。 可他也不忍心直接拒了萧梓穆去与萧慕白坐到一处去。 正当陷入两难之际,他的眸子突然亮了一亮,将萧慕白给推了过去,又对着马车外唤了赵兴文上来与他坐到了一处。 萧梓穆和萧慕白相视一眼,虽然心中都略有不满,但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只是四人一时相对无言,气氛委实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赵兴文那个愣头青打破了尴尬,对着萧慕白寒暄了一句:“韩阳城一别墨王殿下可还安好?” 萧梓穆这才亿起来萧慕白春末时节还曾援军过韩阳,难怪夏初会跟他亲近了些,大概也是知道了这件事,才会觉得欠了他这么个人情。 “甚好。”萧慕白话是对着赵兴文回的,可眼睛却是看向夏初的。 “那就好,那就好。”赵兴文被他简单的两个字打发的也是面色有些尴尬,不知该接些什么。 好在萧慕白接着主动说了句:“听闻赵老将军特意回京为你提亲,父皇都已经赐婚了,本王理当贺喜一声。” 一说起这事,赵兴文瞬间笑逐颜开,眉眼皆是掩不住的喜色:“还望墨王殿下届时大驾光临。” “自然。”萧慕白说完又看了夏初一眼,饶是赵兴文再迟钝,也察觉出了哪里不对。 是以,他也狐疑的看向夏初。 夏初承着两人的目光略微一抬头,发现萧梓穆也是看向自己。 一时间,被他们三人盯得心中发毛。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尴尬个什么劲,总之就是觉得气氛莫名的诡异。 此时距离入城还有些路程,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夏初便起了个话头:“昨日里袭击的人有两批,一批是来自江湖名为陵门的组织,被渡鸦尽数灭了口,一批应该来自军方,我让他捉了个领头的活口,到了京城让你带回去。” 萧慕白对于夏初最后看向的是自己颇为满意,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还有件事夏初当着萧梓穆和赵兴文的面没说,那便是渡鸦也是出自陵门这件事。 他想了想还是打算私下在跟萧慕白商议此事。 四个人总算有了件事可以共同商议,回京的马车内开始讨论起如何揪出这个幕后之人。 而京城中,因着萧慕白早上带了大批的人手自南城门出京,百姓见状议论纷纷。 是以,墨王殿下回京的消息一大早便传了开去。 边定得知了萧慕白去了南城门,屁颠颠的一早便候在了那里。 没过多久,也随之赶来的正是许温澜。 萧慕白此次回京并没有特意告知许温澜,他一早得知消息的时候不可置信的再三确认,这才眼巴巴的赶来。 南城门因着许温澜的等候,聚集的人逐渐变多。 毕竟是京城四大公子之一,虽然许温澜是其中最为和善的那位,但也不是轻易就能见到的。 是以,百姓们慢慢将他围观了起来。 城南门一度交通堵塞,水泄不通。 城门领汤旗最后颇为无奈,只好过来跟他打招呼,看看能不能移下尊驾。 许温澜也没想到会造成这番场景,面色也是颇为尴尬,只好出了南城门,往城外走了去。 汤旗刚刚松了口气,送走了许温澜,转头却又迎来了夏侯爷。 原来夏初早就料到,如今的边定大概是不会自己乖乖回府,早上启程的时候吩咐了边兆先行回府复命。 如今萧梓穆也回了京,确实也不需要他在跟着了。 收到消息的夏侯爷欣喜若狂,吩咐府中的下人备了一桌夏初爱吃的膳食。 虽然夏初让他安心在府中呆着,可他哪里还坐的住,急急忙忙带着丛廷向南城门赶来。 汤旗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心中琢磨着今天的南城门可真是热闹,步子却是半点也没落下,赶紧向着夏侯爷迎了过去,对着他恭敬的行了一礼。 夏侯爷颔首示意,汤旗见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面上便泛着些许为难之色。 许温澜他尚且还可以让他移步,可面对着夏侯爷,汤旗却是不敢放肆,只好试探着请示:“夏侯爷要不去上面坐会?” 南城门上是有哨房的,也是唯一可以歇脚的地方,夏侯爷思量了一番,确实觉得他站在这里也不大妥当,便应允了下来随着汤旗朝旁边走去。 汤旗恭谦的领着夏侯爷从城门的一侧刚准备上去,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夏韦谋你这个老狐狸。” 汤旗额上的青筋又跳了跳,这可是夏侯爷的名讳,即便是皇上都很少这般直呼,也不知道是哪个不怕死的胆子这么肥。 他本以为身旁的夏侯爷会大发雷霆,忐忑不安的用余光瞥了夏侯爷一眼。 没成想,侯爷脸上却是堆了个笑容满面,这才回了头。 汤旗被夏侯爷的态度看傻了眼,直到耳边传来了夏侯爷的声音。 “赵老将军你怎么也来了。” 第二百九十章 心里落差 汤旗闻言腿便软了软,萧国但凡是个从武的人,谁人不知赵老将军,那股子打心底的尊崇都是耳熏目染,从小刻在骨子里的。 赵老将军回京的那日入的是北城门,而他正好在南城门当值。 是以无缘得见,一睹常胜将军勃发英姿。 眼下听闻侯爷这么一句话,汤旗激动万分的回了头。 虽然来人年岁以大,两鬓斑白,可立势刚健,仍是身姿挺拔如苍松,正是气度盖天的赵定山老将军。 汤旗刚想着上前去行参拜之礼,便听见了赵老将军对着夏侯爷怒斥:“若是不来,我外孙可不就被你拐回侯府去了。” 原来赵老将军前些日子回来的时候,就问过侯爷夏初的归期。 侯爷自然也是不敢隐瞒,原本夏初预定回来的时间也就是今日。 是以,赵老将军从前两日开始便派人守着夏候府,今日收到回禀说是侯爷急匆匆的去了南城门,他便知道一定是夏初回来了,这才跟了过来。 夏侯爷被他吼的面色一阵尴尬,心中嘀咕着他来接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能叫拐呢,可是话虽如此,他也不能据实道:“要不咱们还是一起上去等着?” 赵老将军冷哼了一声,倒是也没再落他面子,朝着侯爷走去。 汤旗得了空赶紧上去行礼,赵老将军待他倒是温和,让他起了身领路,便尾随着他们二人一起上了南城门入了哨房。 那间哨房本就不大,赵老将军和侯爷一起进去后就更显狭小,汤旗自然是进不去的,守在外面如临大敌。 里面也只有一张凳子,侯爷自然是让着赵老将军坐着,自己正好站着眺望远方。 就这么煎熬的眺望了约莫一个时辰,总算见到了苏浅安一行人远远的朝着城门走来。 侯爷面色一喜,赶紧请了赵老将军起身,两人心花怒放的朝着城下走去。 最先迎到的自然是许温澜,他远远看见了寒飒,便知道萧慕白定是在这马车之内了。 “你小子当真是偷摸回京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许温澜撸起袖子一副问罪的派头,对着马车内喊道。 马车随即停了下来,领路的墨王府里那批人自然是认识许温澜的,对着他行了一礼。 萧慕白随即下了马车,眸光只是淡淡的自下而上扫了许温澜一眼,他立马便放低了袖子怂了下来,朝着萧慕白带着一脸欣喜之色笑逐颜开的走了过来。 还没等他走进,居然看见萧慕白伸起胳膊朝着马车内送了一送,许温澜心中惊了一惊,不知道里面是谁,居然能让心高气傲的萧慕白主动让他扶着下马车,随即许温澜便看见了一位青衫少年搭着萧慕白的胳膊轻轻一跃,便跳下了马车。 待他看清了脸后,震惊的指着夏初,好半天才道出了一句:“小侯爷你怎么在这?” 还没等他震惊完,马车里的赵兴文和萧梓穆也鱼贯而出。 许温澜张着嘴挨个指了一遍,才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你,你们,怎么会在一块?” 萧慕白微微蹙眉快走了两步,有些嫌弃的上前合上了他的下巴:“回府后在慢慢跟你说吧。” 许温澜此时还有点懵,茫然的跟在萧慕白的身边,还没走到城门,便见着迎出来的赵老将军和侯爷,又赶忙随着众人对着二人行礼。 身后的夏初却是翩然而至,越过了他直接奔向了相迎的二人,张开双臂将赵老将军和侯爷搂了个结结实实。 侯爷本还想斥他一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可如今赵老将军就在身旁他也不敢,只好一脸慈爱的说着:“回来就好,府中已经备好了你爱吃的菜肴。” 赵老将军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对着侯爷板着张脸道:“怎么?难道我将军府就没有准备吗?” “外公中午便在侯府吃饭,顺便叫上兴文一起。”夏初眼见着两人就要掐起来了赶紧拦道,说完又回头对着赵兴文唤了一声:“表哥,你也来府中一起吃饭啊。” 赵兴文这才从身旁同情的眼光中出列,他苦笑一声,显然大家都看的出来,自己这个嫡孙显然没有夏初这个外孙招赵老将军稀罕。 “爷爷。”赵兴文对着赵老将军恭敬的行了一礼,他可不敢向夏初那般欢脱。 赵老将军对着他‘嗯’了一声,也算应允了夏初的同意。 夏初对着赵兴文招了招手,眼神示意他去赵老将军的那一边,见他领会了意思快步上前,这才安心的转身,一手楼了赵老将军一手搂了侯爷朝着城门走去。 “这小侯爷委实让人羡慕。”许温澜将这份得天独厚的宠溺看在眼里,忍不住艳羡出声,虽然他在府中也是备受疼爱,却也未曾见过这么肆意张狂的表达。 众人闻言皆是点了点头,可不是嘛,能得了侯爷跟赵老将军这般疼爱,实在是羡煞他人。 而萧慕白却是对着夏初的背影轻轻问了一句:“阿初,可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侯爷和赵老将军同时皱了皱眉,不解夏初何时跟墨王殿下关系这般亲昵。 夏初却是不以为意,回头灿然一笑:“记着呢,等我安排好了便去贵府叨扰。” 萧慕白见他还记着要来王府居住,脸上便漾起了一丝笑意,示意他去吧。 夏初这才回头搀着二位入了城。 可此时的许温澜立在萧慕白身边,看着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笑容又是惊了惊。 这个冰块脸究竟跟小侯爷发生了什么,居然是学会笑了。 他心中打定主意一会随着萧慕白去了王府定要好好盘问盘问。 而立在萧梓穆身后的辛涯明显感觉到了主子身上压抑的不悦气息。 是的,萧梓穆此刻心中很是不爽。 他不爽萧慕白唤的那声‘阿初’,也不爽夏初对着萧慕白笑的那么灿烂。 萧梓穆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感觉到,他可能不再是夏初心中那个特别的存在了。 或许,还是特别的。 可是,却不是唯一的那个,不一样的人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惨败 一旁的孔长辉和师忠飞相视一眼,皆是被解纪明这臭石头硬的性子弄得头疼不已,转脸看向秉文,期盼着他能说上两句。 秉文见着解纪明那副标准的官腔,也忧心会惹了夏初不悦,随即为他辩解了一句:“解大人向来都是这般模样,你别往心里去。” 夏初却是没恼反而噙着笑意侧过脸来,对着秉文迅速眨了眨右眼。 那角度,是只有秉文才能看见的狡黠之色。 秉文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着夏初已经转过头去,对着解纪明道:“听秉文说,你素来爱下棋,不若我与你来上一盘?” 孔长辉和师忠飞愣了一楞,又是目光探寻的看向秉文,仿佛再问小侯爷棋艺如何? 秉文也是一脸的木然。 这,他也不知道啊…… 不过,既然夏初提了出来,应该也不会差吧。 “你若是下的还不如他,那便算了。”解纪明指了指秉文,倒是说的毫不客气。 解纪明说完,剩余三人皆是‘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捂上他的嘴,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非得长了张嘴啊…… 夏初倒是不以为意,回头吩咐了焦什去取副棋盘来,随即走向了亭中。 师忠飞连忙请他落了坐,孔长辉赶紧给他沏了杯茶,夏初坐下后方才开口:“我和秉文没有下过,倒是和墨王殿下对弈过一局。” 三人在旁听的额上青筋直跳,那不是萧国棋力第一人么,小侯爷和他对弈岂不是输的很惨,这也拿出来说? 解纪明自然和他们想法一样,是以脱口而出:“小侯爷倒是勇气可嘉,怎么可能赢得了墨王殿下。” 三人闻言舒了口气,解纪明这话说的已经很留情面,起码没有直白的嘲讽,说你这不是找虐么。 夏初点了点头,众人见他默认了解纪明的话也觉得理所当然,输给墨王殿下又不丢人。 然而夏初却是接着道了一句:“和了而已。” 四人点了点头,自然的应和了一声:“嗯,和了而已。” 应和完之后解纪明方才反应过来,什么玩意?和了? 解纪明反应过来后,思量了一番问道:“墨王殿下让了多少子?” 他这话问完,剩余的三人这才将将反应了过来,刚才夏初说的是和了,不是输了,听了解纪明的问话也是看向了夏初,能和墨王殿下和棋,被让了几子就能约莫估出棋力如何了。 夏初抿了口茶,方才轻启朱唇,淡淡一笑:“未让。” ??? ‘未让’这两个字让四人皆是脑子‘嗡’的一声,其余三人看向夏初的目光,皆是有些觉得他托大。 秉文倒是没有觉得夏初托大,反而是认为可能墨王殿下有意让棋,而夏初不自知还真的以为自己是跟他和了。 毕竟棋艺高深之人,确实也是能做到让棋让的滴水不漏。 总而言之,虽然秉文和他们的想法不同,但四人对于夏初的棋力,能和萧慕白不分上下这件事,都是不相信的。 就在孔长辉和师忠飞愁着这事该如何善了,解纪明那性子定然是不可能让棋的,若是让小侯爷在这亭中被打了脸,他们二人日后还有何颜面见小侯爷呢。 此时,他们心中只盼着焦什能机灵点,回来说棋盘找不到了,可等来的却是焦什屁颠颠的,举着茗湘苑最贵重的玉石盘来了…… 三人皆是叹了口气,解纪明面色也是不太好看。 他本来觉得夏初好歹照拂过自己,是不是该手下留情一些。 没曾想,他居然口出妄言,当下便是打定了主意,认认真真的杀他一盘。 焦什摆好了棋盘,夏初礼让的将黑子推给了解纪明。 解纪明落了座,倒也不客气的拾起黑子,落在右上的小目后道了句:“小侯爷既然如此托大,微臣可就不留情面了。” 夏初闻言却是笑了笑,拾起一颗白子落于左下的星位,不以为意云淡风轻的随口问了声:“解大人想输几子?” 解纪明落子的手僵了僵,再抬头时带着满脸不悦之色:“十子,微臣让你十全十美。” 夏初却是夹了颗白子落下,点了点头颇为赞同:“寓意不错,那就十子吧。” 解纪明气结,不在做口舌之争,敛了敛心神专心对弈。 剩余的三人听了夏初的话,小心肝皆是突突的狂跳。 夏初从未和解纪明对弈过,这话说的未免太过狂妄,到底是年少啊…… 三人之中,孔长辉棋力最差,可即便他棋力再差,也知道下棋方得布局徐徐图之。 是以,他见着夏初落子迅速,从不思索,不由的在旁叹气连连。 秉文和师忠飞起初也是不看好夏初,可随着一盏茶的工夫过去,夏初越下越快,解纪明却是越下越慢,一张脸皱的全是褶子,痛苦不堪。 也不知这解纪明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夏初两辈子下棋的梦想。 就是想将对方的额上,急得青筋暴起,黄豆般的汗珠一颗颗的在头上冒出来,被他欺负的哭丧着脸或者惨笑,又或抓耳挠腮长吁短叹自怨自哀。 上辈子遇到了萧言竣,他自然是舍不得。 这辈子遇到了萧慕白,他舍得也下不过。 偏偏这解纪明成了他最喜欢的那种对手。 是以,夏初轻啜一口茶,终于体会了一次,像白若霏那般淡定从容,静静欣赏对方苦闷的模样。 当他玩够了,棋局自然也进入了收官的尾盘。 而旁观的三人看着白子圈地的优势,也知道解纪明的黑子大势已去。 他们关心的,唯有接下来的数子。 能赢棋局固然是你比他厉害,可若是说赢几子便几子。 那就不是你比他厉害而已了,两者的差距更是云泥之别。 夏初最后一颗白子落,棋局终。 胜负一目了然,三人皆是凑了上去,解纪明自己亲手数着子。 待‘十子’声落,四人满面震惊的看向夏初,远处传来一声:“我说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原来搁这欺负人呢。” 夏初闻声看去,月光下立着一位风姿俊逸的男子,嘴角噙着一抹宠溺的笑意,可不就是他的萧慕白。 第二百九十二章 水深火热的官职 四人收了收脸上的震惊之色,对着远处的萧慕白行了一礼,夏初早就漾着笑意朝他走去:“我可是告诉过解大人,曾跟你对弈和过一局。” 解纪明臊的满脸赤红极为尴尬,夏初确实一早就言明了,是他不信而已。 此时,解纪明再不敢轻视这位小侯爷,对他也是真的心服口服。 是以,解纪明恭敬的对着夏初行了一礼:“确实不是小侯爷欺负下官,是下官以年岁自持,看轻了小侯爷。” 萧慕白倒是同情的看了眼解纪明,关于解纪明他也是略有耳闻。 今科状元出身,如今官居工部侍郎,传闻刚正不阿直言不讳。 这般性子自清自傲的人,今夜栽在了夏初的手中,怕是会受着不小的打击。 “能走了吗?”萧慕白笑着问了夏初一句。 夏初点了点头,唤了秉文一起。 秉文见着萧慕白亲自来接他,便是知情识趣的回了声,他还要在此稍待片刻,让夏初先行随着萧慕白回客栈。 夏初点了点头,转身便与萧慕白并肩而回,没走几步,忽然驻足回首,对着解纪明道了一句:“解大人,我挺喜欢跟你下棋的,手痒了记得找我啊。” 解纪明面色一红,青筋一跳,心肝一抖,赶忙对着他揖了一礼,却是未敢再搭话。 “看把人吓得,赶紧走吧。”萧慕白拉了他一把,夏初这才转身跟着他远去。 众人皆以为夏初这是一句戏谑之言,又岂知,夏初这话,说的可是真心的啊…… “故意打击他的?”萧慕白看着月光下两人的身影交叠,点点一抹火红的身形,绕着他们两人的脚步来来回回的蹦跶,分外可爱。 “算是吧,解纪明性子太清傲,不将其贬到尘埃里是不会服气的。”夏初今晚的心情颇好,此时正如孩童般追踩着萧慕白的影子,不亦乐乎。 “你也不怕锤的太重,自此一蹶不振。”萧慕白看着玩心兴起的夏初捏了捏眉心,身体倒是极为配合的左右摆动,让他追逐踩踏玩的越发兴高采烈。 “若是这点挫折都受不住,以后怎么成大事。”夏初不以为意。 “往日里敲打也就算了,如今他在朝中的日子很不好过呢。”萧慕白从离京之后因为最初关注着秉文,而秉文又对那四子照拂有加,他自然是连带着也对他们几人上了心。 再加上,他本就比夏初要更清楚朝中之事。 解纪明遭人排挤当然不会告诉别人,打碎了牙齿和血吞,也不会跟秉文或者孔长辉诉苦。 夏初听了这话,方这才收了玩闹的心,抬头疑惑的看向萧慕白。 如今,煜王府刚刚完工。 工部的人将账目清算了一下,这么大个王府改造下来,赚的还没有以往一个三品的府邸来的多。 众人心中的矛头自然都是指向了解纪明,若不是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菩萨端在这里,他们哪里会落得这般惨淡盈利。 “你可知解纪明今日刚刚被停了职?”萧慕白对着夏初问道。 “怎么回事?”夏初哪里知道这件事,看来秉文也是不知的,否则早该告诉了他。 “文书还没下来,不过工部尚书崔旭宏明日早朝应该就会提出来了。”萧慕白本来是没打算管这档子事。 既然解纪明是夏初的人,他自然不会放任不管了。 “理由?”夏初知道解纪明那性子自然会得罪不少人,可要罢免四品的侍郎总得有个由头吧。 “咱们的煜王殿下今日刚刚住进了煜王府,楼的一脚便坍塌了一块,你说这事儿谁会背锅呢?”萧慕白嗤笑了一声。 夏初点了点头,却是话题一转,跟萧慕白说起了点点能够治他冰蛊的事情。 萧慕白先是心中纳闷,依着夏初的性格不可能撒手不管才是。 接着又被夏初说的点点能够彻底解他冰蛊的事情所震惊,看向点点的目光,便是带了些异样的神色。 而点点一听到要剜它心口,自然又是炸了毛。 萧慕白带着喜悦之心依依不舍的送了夏初回房,心中想着,既然夏初近日要忙着帮自己和渡鸦炼制解药,明日早朝他便也去上一上,顺手将解纪明的事给解决了。 萧梓穆之所以先行歇下了,也是因为他虽然住在客栈,早朝还是要上的。 而萧慕白,则是不用的。 是以,萧慕白见萧梓穆去了房中之后,这才独自一人前去寻了夏初。 次日一大早,萧梓穆起身带着辛涯出门之后,发现萧慕白正坐在马车之上邀他同行,他还纳闷的问了句:“二哥今日也去上朝吗?” “是啊,这不等你一起呢。”萧慕白应了一声,往里让了一让。 他昨夜里临时起意今日来上早朝,起的太早还没歇够,说完了这句之后便是闭目养起神来。 萧梓穆见他不欲多言,倒也没再多话。 两人虽是同行了一路,可这一路却是未曾再说一句话。 入了朝堂之后,皇上见着萧慕白来了很是意外,倒是无意听朝臣们上奏,只想听听萧慕白来这早朝打算说些什么。 而萧慕白心不在焉的半眯着眼,也不太关心其他人说什么,只等着呆会他要解决的事儿。 终于到了最后,萧言竣出列说了煜王府楼角坍塌,工部里负责的人理当问罪。 皇上闻言便喊了声:“崔大人何在?” 岂料,皇上这话落了半天都没动静。 众臣面面相觑,左侍郎自然是解纪明,他反正不吱声,崔旭宏昨晚刚刚指着他的鼻子跟他说,今日早朝就启奏皇上罢免他侍郎一职,他这会怎么可能出列替他说话。 右侍郎房博伦见状只有站了出来回了一句:“启禀皇上,崔大人许是起迟了,还没来。” 皇上冷哼一声:“他这官倒是当的好啊。” 萧慕白也是这才发现崔旭宏人没来,他来了之后一直站在最前面,压根也没往后看过。 是以,也是刚刚才发现。 萧慕白皱了皱眉,看来这早朝白来了。 房博伦见了皇上冷着一张脸赶紧辩解:“皇上息怒,崔大人昨日里就将煜王殿下府邸坍塌这事给调查清楚了,今早便是准备回禀的,大概是突然病了这才没能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 尚书大人被打了 皇上自然是不信这般鬼扯的,若真是身体抱恙府中也会来个人向宫中告假。 “李公公,下了朝去崔府看看怎么回事。”皇上对着身旁的李公公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声:“微臣来迟了,还望皇上恕罪。” 文武百官寻声朝着殿门口看去,只见崔旭宏鼻青脸肿的走了进来。 “崔大人,你这不会是被我四弟给打了吧?”萧慕白语带戏谑之意,他见了崔旭宏这副模样,心中约莫也猜出了个七八。 “二哥你别信口胡诌啊,我刚刚还在跟父王禀报,怎么可能私下叫人去打崔大人。”萧言竣嗤了一声出言反驳。 “四弟这么大反应作甚,如今封了王爷竟是连半点玩笑都开不得了。”萧慕白神色慵懒,好看的凤尾眼角挑着不屑之意,嘴角扬起丝丝缕缕的嘲讽。 而萧慕白和萧言竣的这么一问一答,也引得朝臣们议论纷纷。 “是啊,要不怎么鼻青脸肿的来了啊?” “崔大人不会真是被煜王殿下给派人打了吧?” “不可能吧,就算是王爷也不能因为这点事,派人在长安城內殴打一位尚书大人啊?” 萧言竣一时气的有些语塞,他若是辩驳,倒真是应了萧慕白说的开不起玩笑。 他若是不辩,眼见着众臣说的有鼻子有眼,就跟他当真做了一般。 崔旭宏此时鼻青脸肿着一张脸,当真是看不出面色来,就连一向清高自傲,不苟言笑的解纪明,看了他这般模样,也是嘴角紧绷极力忍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倒是挺替他解气。 皇上见着朝堂之上犹如炸了锅的街市,当即冷哼了一声,下面瞬息肃静了下来。 “崔旭宏你到底怎么弄的这般模样。”皇上皱着眉头看他。 “回禀皇上,微臣这是早上出门,不小心摔了一跤……”崔旭宏低着头回禀。 这…… 摔成这副模样自然是没人相信,可连崔旭宏自己都这么说了,朝臣们看向萧言竣的目光这会更是带了丝异样。 若是刚才朝臣们都还觉得不太可能,可眼下细品一番方才认为,墨王殿下没准一语成谶。 如今,除了春风得意的煜王殿下。 谁还能打了尚书大人,偏生崔大人还不敢吱声? 萧言竣心中顿感憋屈,指着崔旭宏道:“崔大人你被谁打了倒是直说,有父皇在还怕没人给你做主不成?” 崔旭宏看了萧言竣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五味杂陈,随即他又惶恐万分的朝着萧言竣跪拜:“微臣是自己摔的。” 崔旭宏那一眼、那态度、那语气,让刚刚那些目光只是带了丝异样的朝臣们,心中顿时信了个七八分。 若不是煜王殿下所为,崔旭宏何至于只是被萧言竣问了句话,就惶恐的跪了下去,此时在细品一下萧言竣前面的那句‘你被谁打了倒是直说’这句话,越琢磨越有些威胁的意味,就连皇上都扭头带了些疑惑探寻的目光看向了萧言竣。 “父皇,儿臣真没有,儿臣刚刚还在上奏,不过是想要工部给个交代,断不可能为了这种事去打崔大人。”萧言竣不知道事态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刚刚不还是苦主么? 怎么瞬间便成了万夫所指,萧言竣看向杜翰飞,目光示意他怎么着也该出声说上两句,杜翰飞这几日为了自己的事情惴惴不安焦头烂额。 萧梓穆回京之后越是缄默不语,越是让他心惊胆颤,总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之感。 是以,早朝之上他一直心不在焉。 直到此刻,萧言竣眼光焦灼逼视在他身上,迫不得已只好出言对着皇上开口:“煜王殿下何等金枝玉贵的人,断然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是啊父皇,四弟还不至于蠢到自己动手殴打崔大人。”萧慕白跟着应和了一声。 正当萧言竣疑惑的看向萧慕白,好奇他怎么会突然帮自己说话之时,却见萧慕白方才只是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了句:“许是他身边的人会错了意,才做了这等蠢事。” “二哥这话说的委实有些道理,四哥下了朝后不若回去仔细问问身边的人。”萧梓穆在旁添了把柴,这火瞬间便烧的更加旺了一些,朝臣们看向萧言竣的目光多少都带了些鄙夷。 萧言竣正要出口辩驳,皇上却是已经不耐的开口:“崔大人,煜王府邸楼角坍塌的事,听闻你已经查出来问题所在。” “是,微臣经过仔细调查,发现问题在于有人贪污银两,偷工减料,这才导致了坍塌。”崔旭宏这才转了身子对着皇上回禀。 昨晚收到了一些风声的大臣们,此时都有些同情的看向解纪明,金科状元还没威风几个月,眼下就要被打落尘埃。 房博伦更是一脸得意的看向解纪明,他们分属左右侍郎,解纪明委实碍了他不少手脚。 这次煜王府的楼角坍塌事件,也是出自他的主意做了手脚,工部上下一心,都想将解纪明给撵出去。 解纪明脊背立的笔直,他兢兢业业问心无愧,若是皇上听信谗言罢免了他,这官不做也罢。 他心中抱着如此打算,自然是艮着脖子对着房博伦瞪了回去。 房博伦没想到这厮大难临头还浑然不知,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看等会崔旭宏说出解纪明三个字时,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房博伦想到这里,嘴角便牵了抹狞笑,看向解纪明的目光也是万般不屑。 “你已查出是何人所为?”皇上问完了之后也是看向了解纪明。 他当初力排众议将解纪明安排在了工部侍郎一职上,也是因为看中了他为人刚直。 工部本就是六部之中最肥的一部,虽说银子都在户部里,可也只是存在户部,许万钧是万万不敢打这些个官银的主意。 可工部就不一样了,但凡有所修筑,那都是揩油水的时机,他们按着章程一步步的将费用报了上去,许万钧也只得批银子下来。 可是这些批下来的银子,最后买的究竟是不是报上去的那些材料,就不得而知了。 皇上也是约莫猜到了工部大约是容不下解纪明,这才看向了他。 第二百九十四章 害人终害己 皇上心中自然是相信解纪明的人品心性,可若是证据确凿众口铄金,怕是连他也不能冠冕堂皇的护着。 “是,微臣查出正是工部侍郎。”崔旭宏对着皇上回禀,果然说出了和大家心中所想一致的答案,可他顿了一顿接着道出了名字:“房博伦。” ??? 崔旭宏这话说出来,不止连那些个大臣们傻了眼,皇上也是吃了一惊。 他本来心中都在盘算着,该如何将解纪明给保下来,该安排谁去调查此事,却陡然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而太和殿上最震惊的,莫过于工部里的人。 怎么回事? 他们上下一心商量好的不是解纪明吗? 房博伦的面部表情就更为精彩了,他僵着一脸的狞笑,看着便有些狰狞,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扫向崔旭宏问道:“崔大人你是不是说错名字了?” 工部的人也是一并看向了崔旭宏,崔大人不至于左右侍郎的名字都分不清啊。 “证据确凿,那些偷工减料的人已经被我拿下,你若是还想抵赖,皇上大可传召一问便知。”崔旭宏这话可没说假,他来的路上已经吩咐了工部的士兵,去抓了那些个刻意制造坍塌楼角的工人。 而这个主意原本就是房博伦出的,工人自然也是他授意的。 是以,崔旭宏突然这么反咬一口,房博伦还真是无从抵赖。 “崔大人,这些事你可是都知晓的,工部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哪一个不知道这事,这会儿全赖我身上了?”房博伦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可崔旭宏若想让他一人背了这黑锅。 不可能,要死大家一起死! “你们都知道这事?”崔旭宏对着自家工部里的人装模作样的问道。 工部里的人这会自然都是齐刷刷的摇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崔旭宏突然反口,可房博伦想要拉着他们一起下水他们哪里愿意。 “皇上,这房侍郎平日里就专横跋扈,对我们多加施压。”工部里有人带头落井下石,其余的人立马纷纷附和:“是呀,他欺上瞒下滥用职权,这种事肯定干了不止一次两次。” “是微臣失职,一直念在他在工部呆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何况又是……”崔旭宏说到此处顿了一顿,默默的扫了萧言竣一眼。 这殿上的人方才想了起来,当年这房博伦也是由萧言竣塞进及第名单里的人,这么说来倒也算是萧言竣的人。 “崔旭宏你什么意思?”萧言竣被他看的心头火起。 崔旭宏连忙惶恐安抚:“煜王殿下别误会,微臣只是没有想到,房博伦居然连您的油水都敢揩,枉您对他还……” “你少胡说八道,本王跟他没有瓜葛。”萧言竣赶紧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是是,没有没有。”崔旭宏诚惶诚恐的应道。 只是那故意为之的重复两遍,其中的意味,这殿上的人又有谁人不知。 房博伦原本见着工部的人见风使舵都巴不得他死,还指望着萧言竣能替他说上两句好话,可结果煜王殿下忙不迭的跟他撇清关系,让他心如死灰。 房博伦恶狠狠的看向解纪明,认为一定是他动了什么手脚。 可是解纪明此时此刻也是茫然的狠,他本来都做好了接受罢官免职的准备。 没曾想,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般模样。 房博伦盯着解纪明看,解纪明却是盯着崔旭宏在看。 “崔大人,看来有人不太喜欢你坐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萧慕白自从看见崔旭宏鼻青脸肿的进了太和殿,心中便知今天应该没有解纪明什么事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还能这么一石二鸟顺带着脏一脏萧言竣。 是以,他时不时在旁递个话,故意引着朝臣们往别处去想一想。 “是啊,按理说老臣也做不了两年就该让贤了,到时候论资排辈也该是房侍郎了,可能有人心太急了,想要撵了老臣扶他上位。”崔旭宏也是配合,夹枪带棒含沙射影,虽未指名道姓,但是不用脑子想,朝臣们也知道这‘有人’指的是谁。 再加上,如今崔旭宏尚还鼻青脸肿着一张脸,朝臣们看向萧言竣,就越发觉得他太不仁义。 偏生萧言竣还骂他不得,若是此刻对他勃然大怒,反而显得自己急于撇清关系恼羞成怒。 最后,还是杜翰飞出言想要赶紧了结此事:“既然崔大人已经查明了事情原委,便依法处置。” “孔大人,这依法该如何处置?”萧慕白对着孔长辉问道。 如今他官居刑部侍郎,萧慕白这一问倒也符合他的职位。 “按萧国律法,理当罢官免职,若是再加上贪污行贿则需抄家入狱。”孔长辉出列,回的是既清楚又响亮。 他和解纪明本就同气连枝,虽然不知解纪明具体在工部过的有多惨,可也略有耳闻被群臣孤立。 此时,能得一机会替他出一出气,自然回答的分外得意。 “那便依法处置,带下去吧。”皇上手一挥,立刻上前了两人将着大喊‘冤枉,蛇鼠一窝’的房博伦给拖了下去。 “施将军来信月底就会抵达京城,你们工部抓紧时间,府邸不得再出任何纰漏,总不能让蒙族的公主来京没地儿住让人笑话。”皇上开口对着崔旭宏吩咐。 “是,有解大人帮衬着老臣自然万无一失。”崔旭宏恭敬的回道,顺便赞了赞解纪明。 解纪明闻言愣了一下,他在工部呆了快三个月还从未受过好脸子,陡然被顶头上司夸了一句着实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孔长辉急着对他小声道了句:“解大人回话啊。” 解纪明这才反应了过来,跟着崔旭宏一起行了一礼:“下官自当全力辅佐崔大人。” 朝堂之上再无人奏报,皇上便宣布退了朝。 众臣们三三两两的议论着出了太和殿,解纪明却是拉了一把崔旭宏:“崔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崔旭宏摸了摸脸上肿起来的地方,心有余悸的叹了口气,对着解纪明带了一丝埋怨。 “解大人若是一早言明你的身份,工部上下谁敢刻意刁难你。” 第二百九十五章 这一幕 崔旭宏说完还揖了一礼方才转身离去,留下一头雾水的解纪明心中困惑不已。 言明身份? 他能有什么身份? 孔长辉见崔旭宏出了殿,这才走了过来邀解纪明同路而行。 解纪明思量了一番,伸手示意孔长辉稍待片刻,径自走到了萧慕白的面前:“是墨王殿下出手帮的微臣?” 萧梓穆正准备同萧慕白一起回客栈,听到解纪明这一问便也看向了萧慕白。 “本王今日来早朝确实是为你的事情,不过倒是还未出手,被人捷足先登了。”萧慕白坦言相告。 “被人?被谁?”解纪明皱着眉不解。 萧慕白但笑不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越过了他直接向殿外走去,萧梓穆听了这话也是心中了然,随着萧慕白一起出了太和殿。 徒留解纪明和孔长辉面面相觑,片刻后方才幡然醒悟同时喊了一句:“难道……” 殿中的解纪明和孔长辉也走了之后,萧言竣才拉着杜翰飞质问:“早朝之上,你为何不多说两句?” “煜王殿下这几日就莫要再添事端了,老臣有些棘手的事委实有些心力不足。”杜翰飞一脸疲倦之色,说完对着萧言竣行了一礼,便直接转身退了下去。 萧言竣一人独留在大殿之上,一肚子的气没地儿撒。 什么叫他添事端? 明明是他的府邸坍塌了!是他险些受伤!是他在朝堂之上被人泼了脏水! “司南,查一查崔旭宏到底是被谁给打了。”萧言竣咬了咬牙,吩咐完司南也是憋了一肚子气拂袖而去。 解纪明倒是很想立即回去问一问夏初,只是煜王府邸的事刻不容缓,他只得先行去工部。 孔长辉和他在宫门口分道扬镳,也是得去刑部坐镇。 萧慕白和萧梓穆倒是乘了马车直接回了客栈,可是夏初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萧慕白想着夏初总会跟蓝羽樱交代一声,便去叩了叩她的房门。 寒弘见状上来汇报:“王爷,蓝姑娘被许公子带去茗湘苑听他抚琴去了。” 萧慕白扶额头疼,便对着寒弘问道:“可知小侯爷去哪儿了?” 寒弘摇了摇头,萧慕白随即作罢,也懒得再去打扰许温澜的约会。 渡鸦不在客栈,有他跟着夏初自然也不会出事,萧慕白和萧梓穆便是各自回了房间去忙自己的事。 下午的时候苏浅乐被秉文送进了客栈,她昨日里在侯府等了一夜未见夏初回来,早上派人问了,方才知道夏初如今住在了这处客栈里。 她便带着霜露来找了秉文,也想住进这客栈。 苏浅乐是苏浅安的妹妹,秉文自然没有拒绝,给她安排了一间屋子入住,又对着她哪间屋子住了哪些人交代了一声。 直到晚膳的时候,夏初方才带着苏浅安和渡鸦回了客栈。 萧慕白和萧梓穆却是下午的时候便出去了,都还未曾回来,夏初便去了蓝羽樱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他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苏浅乐,苏浅乐听闻夏初回了客栈便过来寻他,两人正好在蓝羽樱的房门口碰见。 “浅乐,你怎么也来了?”夏初面带诧异。 “你和哥哥都住在这里,我一个人留在侯府太过冷清。”苏浅乐生怕他撵自己回去,语调便显得有些委屈。 夏初一想也是,苏浅乐到底还年轻,成日里闷在侯府也着实无趣:“是我思虑不周,你若是喜欢便留下来住着。” “真的?”苏浅乐欣喜的握住夏初的手。 夏初嘴角抽了抽,不动神色的缩回了手扶额:“自然,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他话音刚落,便见一抹火红的身影窜了过来。 “好可爱的红狐狸。”苏浅乐见了点点伸手便想要抱一抱它。 点点身形矫捷的闪过,顺着夏初的腿直接蹬到了他的怀里。 夏初见着点点就知道是蓝羽樱回来了,扭头朝后看去,见着她和许温澜一起款款而来。 夏初迎了上去,一捏蓝羽樱的下巴带了丝幽怨:“我这出去没一会,你便背着我和旁人约会,是不是非得逼着我时时将你栓在身边才好。” 蓝羽樱刚想打开他的手,便见着夏初对她使了使眼色,她方才注意到了身后穿着一身粉裙的苏浅乐,顿时心领神会明白了他的意思。 刚刚准备拍掉夏初的手,便改成了轻轻覆在上面握住:“哪有,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 蓝羽樱这话说完,她身后的许温澜僵了一僵,如遭五雷轰顶。 而夏初身后的苏浅乐也是往后退了一步,面色难看至极,霜露及时扶了她一把。 就在蓝羽樱娇艳欲滴含羞带怯,夏初眸光情深一片蜜意绵绵,许温澜和苏浅乐面如死灰心如寒冬之际,萧梓穆带着辛涯回来了。 好巧不巧,正好赶上了这一幕。 画面定格在了这里,萧梓穆也是愣了一愣。 虽然早知蓝羽樱是他的心上人,可昨天两人还没有这么公然亲热,骤然见到了这副场景,让萧梓穆心中莫名其妙升起一丝焦躁。 夏初自然是不知道萧梓穆心中所想,他听见声音向下看去,见了萧梓穆愣在那里,还以为他是撞见了这一幕觉得尴尬,才没有开口唤他。 是以,夏初便先行开口,对着萧梓穆打招呼:“梓穆,你回来了。” 萧梓穆敛了敛心中异样的情绪,对着他温润笑了一笑:“你早上去了哪里?” 夏初将怀中的点点抱给蓝羽樱,下楼朝着萧梓穆而去,途径还愣在那里的许温澜,便推了他一把:“怵在这干嘛。” 许温澜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蓝羽樱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许公子没事吧?” “有事,我身体不适先行回房了。”许温澜看了蓝羽樱一眼,满面痛苦的往自己房中走去。 蓝羽樱轻轻蹙眉,本还想说让夏初给他看看,今儿一整天在茗湘苑不是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 夏初却是早就下了楼,走到了萧梓穆的身边,凑到他耳旁道了一句。 “我今日里去项宅看郑中光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医治郑中光 萧梓穆一直不明白,宫中的御医那么多,为何夏初非要将郑中光送去项承方那,倒不是他认为项承方医术不行,而是他认为召集御医集思广益,多少会比一个人的主意要强些。 而夏初坚持要将郑中光送去项宅,其一是他还活着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其二,是他不可能时时都能在郑中光身边照料,他的身边总得需要一个御医,项承方是夏初认为最好的选择。 其三则是,夏初上辈子也算受过他的照料,对他的医德心性还算熟悉。 是以,之前霍天炀的案子,他才会让秉文去寻了项承方。 当然,萧梓穆还未曾见过夏初施展过医术。 就连那枚用来吊着郑中光命的丹药,夏初当初赠予他的时候也只是说偶得高人所赐,转赠给他以备不时之需。 也不能怪萧梓穆未做他想,实在是谁会想到一个自幼身体孱弱,在山上长大的小侯爷,会是一位举世无双的神医呢。 所有人都还以为,这位小侯爷自己随时都会一命呜呼。 如今皇上允了项承方的告假,让他一心留在项宅好生照料着郑中光。 项承方虽然接了旨意,心中却是认为,郑大人怕是醒不过来了。 家中小厮前来禀报小侯爷来访的时候,项承方还在书房翻阅医书,既然人被留在了他这里,有没有希望他都得找些方法试一试。 “郑中光被安置在何处?”夏初见了项承方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项承方唬了一跳,郑大人被安排在他这里是件秘密的事情,除了皇上和七殿下无人知晓。 就连宅中的小厮也不知道送进来的究竟是何许人也,这小侯爷是如何知道的? 项承方牢记着皇上叮嘱的保密旨意,面色尴尬的对着夏初行了一礼:“下官向来独自居住,不知道小侯爷所指何人。” 夏初闻言笑了一笑:“你无需顾虑,是我让七殿下将人送过来的。” 项承方吃了一惊,他和这位小侯爷今夜之前从未谋面,自然无法理解居然是夏初让萧梓穆将人送了过来。 亏的他起初还以为,是皇上和七殿下对他另眼相看,认为他医术卓然才委以重任。 是以,项承方面色尴尬的对着夏初道了一句:“原来是小侯爷托付,下官这就给你带路。” 夏初尾随着他来到安置郑中光的房间,便径直走到郑中光的床前开始扒他的衣服。 “小侯爷你这是做甚?”项承方唬了一跳,原本他还立在门外等候,见了这番情景连忙疾步迈进了屋子阻拦。 “不扒了他的衣服我如何施针?”夏初见他一副紧张的模样,歪了歪头笑道。 项承方看了看年少的夏初,面色为难:“小侯爷,针灸之术不是儿戏,扎错了再拔出来可就晚了。”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一不小心是会扎死人的…… 皇上和七殿下都如此紧张这个人,若是被小侯爷扎死在了他的宅院里,那可如何是好。 夏初见他欲言又止,知他心中顾虑,便对着他宽慰:“项掌院放心,这针灸我还是会的。” 项承方见夏初说完便解下了他自己的腰带,起初项承方还不知他要干嘛,待他解完腰带铺开之后,项承方这才发现里侧的那条腰带内,密密麻麻插了各种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 项承方见过各种大夫小心翼翼的保存自己的针灸包,还真是没有见过用这种方法。 是以,他对夏初所说的会针灸之术便是更加存疑。 若是,他知道夏初自从打了这套银针之后,用的最多的还是扎鱼猎野,甚少用来医人,怕是两眼一翻就得晕厥过去。 眼见着夏初拈起一根长针便要扎了下去,项承方赶紧伸手拦在前面:“小侯爷,若是真要替郑大人做针灸,还是容下官钻研一两日,再尝试着替他试一试可好?” 夏初没想到他原来是个这么轴的人,是以他拈针的手一边随意的用指尖翻着针花,一边抬头挑眉看他:“你不信我会医?” 项承方被他随意翻着的针花吸引,只见他中间三指来回弹动,根本看不见手上还有根细长的银针。 只觉眼前银光快速翻转挽成一朵朵针花,项承方从未见过银针还能这么玩,一时看的便有些呆。 “项掌院,年初我还听闻陆大人说你想要与我结识一番,怎么,如今我来了你倒反而拦着我了。”夏初停了手上的把玩,捏着那枚针滤了一下,噙着笑看着他。 项承方在他停手的时候方才回过神来,紧接着被他后面的话,说的有点懵。 他这个人很少有主动想要结识的人,至于年初的陆大人,那不是只有如今的江州巡抚陆明晞吗? 项承方想到这里,嘴吧不自觉的张了开来,瞳孔骤然缩了一缩,不可置信的又捂了捂自己的嘴,稳了稳半天情绪之后才对着他问道:“小侯爷就是赠药给陆大人的那位朋友?” 夏初点了点头:“如今可以让我为他施针了吗?” 项承方还震惊于那枚丹药竟是夏初所炼制的澎湃心绪之中,只见夏初说完熟练的拈起根根银针,即快又准手法干净利落的插入各个穴位,这才不得不信,他确实是会针灸之术。 而且观其手法,是他达不到的熟练沉稳。 针灸之术穴位自然讲究,可是插入的角度和深浅才是最难把握。 即便是现在夏初扎过的这些穴位,若是换他来施针,光是时间上大概就得多出四倍,而且此法极为耗费心神,也费体力。 别看是拿针,若是换他来扎完这周身穴位,怕是吃饭都得手抖。 是以,他看见夏初如此短的时间之内,毫不犹豫的精准施完了针。 一张脸,早已呈现出钦佩之色。 夏初替郑中光施完了针,这才从袖中掏出一瓶药递给他,吩咐他每日辰时准时为郑中光服下一粒。 项承方打开瓶子倒出一粒,嗅了嗅了之后再次被惊了一惊。 这…… 又是稀世的灵药啊。 而且这回还不是一颗,这是整整一瓶啊…… 第二百九十七章 稀碎 项承方小心翼翼的将那颗药丸装回瓶中,双手合十虔诚的握着瓶子看向夏初,面上满是不解之色:“小侯爷为何如此信我?” 夏初完全可以将他谴退下去独自施针,自然也可以安排一个人前来看顾郑中光喂他吃药。 可是,夏初却选择了在他面前展露了一手精湛的针灸之术,还有这整整一瓶药,无论挑了其中哪一件事被外人知晓,都得引起轩然大波。 是以,项承方不知为何,这位素未谋面的小侯爷会如此信任于他。 “这段时间我会经常来你这儿,想跟我学医吗?”夏初未答反问,他之所以没有谴项承方下去,也是存了教一教他的心思,就当作是还了上辈子,承了他照料过一段时日的情分。 夏初上辈子见着项承方的时候,是他最为不堪的一段日子。 那段日子,皇上病危,萧言竣位居东宫把持朝政,而玉玺和传位诏书却在萧梓穆的手中。 他被萧言竣软禁,并且挑断了手筋脚筋。 因着萧言竣还要留着他的命去要挟萧梓穆,是以唤了项承方来为他止血,萧言竣的吩咐很简单,不死就行。 可是项承方怜他境遇,对他悉心照料,还一度为自己不能救他而自责不已。 虽然最后,夏初仍然落了个一剑穿心惨死的下场。 但总归那段时日里,项承方对他照顾有加。 他知道项承方醉心医术,便存了教一教他的心,然而项承方哪里知道这些前尘往事,他这一日连番不断的被夏初给惊了一次又一次。 此时,巨大的惊喜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蔓延了他的整个胸腔,让他的身体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栗起来。 年初的时候,他万般恳求陆大人能代为引荐一下这位赠药的高人。 他当时只敢抱着那么一点点微弱的奢望,想着能见一面就好,能说上一两句话更好,何曾想过还能得这位高人的指点。 项承方生怕夏初反悔‘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师傅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夏初哪里想到他说跪就跪,想拦都来不及,只得扶了他一把让他起来。 “你不用叫我师傅,我来的这断时间,你能学到多少全看你自己。”夏初没打算收他为徒,不过是想将自己的所学心得分享于他。 可项承方却是不管不顾斟了杯茶:“师傅喝茶,今日这拜师礼有些简陋,改日我们选个吉日正式入门。” 夏初扶额头疼:“这……不用了,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会医术。” 项承方闻言面色一凝,神色了然郑而重之道:“学生明白,定然会替师傅保守秘密。” 夏初嘴角抽了抽,起身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叮嘱他:“人前不可唤我师傅。” 项承方见他要走,连忙跟了上去:“是,师傅,学生送送你。” 夏初觉得脑瓜子更疼了,带着渡鸦和苏浅安急急出了项宅回了客栈,他回了客栈就打算将郑中光的情况告知萧梓穆,谁知萧梓穆快到酉时方才回来。 萧梓穆听闻他去了项宅,面色立马变的极为关切:“他……如何了?项掌院怎么说?” “项掌院说大概有个八成的希望能醒过来,我这就急着回来想告诉你。”夏初见他面色紧张,赶忙开口告诉他这个消息。 倒不是夏初存心想要瞒着萧梓穆他会医术一事,而是解释起来颇为麻烦。 更何况,夏初的目的是扶他登基帮他做事,至于是如何做到的,夏初认为也没有必要说的那般详细。 萧梓穆自然不疑有他,当真以为是项承方医术过人,随即开心的一把将夏初拥到怀中:“太好了,这些日子我天天食不下咽寝不能寐。” 夏初知道他这些日子心中愧疚难忍,毕竟郑中光也是为他才挡下了这一箭。 如今见他欢呼雀跃欣喜不已,也是替他高兴,随即拍了拍他的脊背给予安抚之意。 好巧不巧,萧慕白此时回到了客栈,正好目睹了他们热烈相拥的一幕,手中提着的那坛梅花酿便落了下去,摔个稀碎。 随着‘哐当’一声酒坛碎裂的声音,萧梓穆和夏初方才向门口看去。 夏初见着萧慕白冷着一张脸,这才惊觉他此时还和萧梓穆抱在一起,赶紧推开了他向萧慕白走去。 萧梓穆也是觉得自己方才太过高兴有些失态,对着萧慕白道了句:“二哥,你回来了?” 萧慕白却是未曾搭话,眼睛越过二人,抬步便与迎面而来的夏初擦身而过,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而去。 “欸……”夏初对着他的背影唤了一声,见他恍若未闻转眼就上了二楼。 寒飒这才快步走了上来,附在夏初的耳边:“王爷特意回府为你讨的这坛酒,回来都不让我们提着非得自己拿,这下稀碎了。” “不就是一坛酒嘛。”夏初嘟囔了一句,他也没干什么啊。 “稀碎的不止是这坛酒呀……”寒飒叹了口气‘啧’了一声,向着二楼走去,少爷到底知不知道,稀碎的是王爷的心呐。 夏初看着地上的碎瓷有些愣神,焦什听了声响已经过来收拾残片,秉文也是走了过来,见他愣神便拍了拍他问道:“人齐了没,要不要传膳?” “欸,我还是去问问那位大爷吧。”夏初跺了跺脚,嘟囔了一句便朝着二楼跑去。 徒留一脸迷茫的秉文看向了萧梓穆,萧梓穆也是不知萧慕白为何反应这么大。 是以,他耸了耸肩示意他也不清楚,又接着道了句:“我先回房中换衫了。” 秉文捏了捏眉心,只得去寻赵兴文。 夏初上了楼之后寒飒的心才稍微安了安,他生怕少爷使了性子不来哄,那他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是以,眼下见着夏初来了,寒飒赶紧对着他噜了噜嘴:“赶紧进去吧。” 夏初进了屋之后,发现萧慕白正站在窗边看着远处,他走到萧慕白的身边,随着萧慕白的目光一同看去。 一看之后,额上的青筋又跳了跳。 因为,夏初这才发现。 从这扇窗户向外看去,正是那片竹林…… 第二百九十八章 醋了 夏初‘咳’了一声,心中但求萧慕白不要知道,这片竹林是他为萧梓穆特意吩咐移植的,可是事与愿违,萧慕白紧抿的唇终于开了口,说的却是:“据我所知,七弟是最爱竹林的。” 夏初扶额头疼,勉强应了一声:“是吧……” “听闻是你特意吩咐秉文移植的。”萧慕白语调冰冷,六月末的炎热天气,他身上的凉意却是硬生生将夏初冻成了棍。 “你别多想啊……”夏初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是我多想了吗?”萧慕白转身看向夏初。 夏初原本以为,他面上满是怒容。 不曾想,他看见的萧慕白,面上却满是不安。 夏初没来由的心中一软,拉过他的手柔声哄道:“我刚刚就是告诉他,郑中光有八成的机会能醒过来,他一时开心……” 萧慕白的眸光暗了一暗:“开心的抱了抱你。” 夏初有些哭笑不得:“萧慕白,他以为我是男的啊,能怎么样啊?” 萧慕白闻言身子僵了一僵,看向夏初的眼神既复杂又耐人寻味。 男的怎么了?他当初也以为他是男的啊,他…… 可这话,让他如何质问出口。 是以,萧慕白负气的转过身子。 夏初见状一矮头钻到了他的身前,抵着脑袋蹭他的胸膛。 萧慕白的面色瞬间便是温上了两分,却还是佯怒道:“你这是干嘛?” “我打算用自己做矛,一头扎进殿下的心里。”夏初说完仰头看向萧慕白,灵动的双眸里携着浩瀚的星辰大海,如皎月若骄阳。 那眸光炙热,耀的萧慕白移不开眼,那嗓音软糯,酥的萧慕白站不住脚。 是以,他轻轻往前一压,双手扶在窗柩之上,而夏初正好被他钳在了怀中。 夏初抵着窗台,腰部以上被他压得微微往窗外探去。 萧慕白的一双凤目里潋满了深情,浓烈的让她不敢直视侧了侧脑袋。 一阵晚风吹过,扬起了她鬓角的发丝。 萧慕白轻轻勾起那抹碎发替她夹于而后,右手顺着她的耳垂抚向她的下颚捏住了她的下巴,他轻轻的贴近,闭着眼拿鼻尖轻轻磨了磨她的鼻子,对着她嗓音沙哑的低诉:“我的心在你那里,你又如何能扎的到。” 夏初面色骤红,空气中仿佛溢出了让人意乱神迷的气息,她呼吸有点急促,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萧慕白却在此时睁开了双眼,见她满面的绯红,唇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容,慢慢的俯身向前落了下去…… “夏初,到底还吃不吃饭了,我都快饿死了!” 门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和寒飒一直阻拦着赵兴文的声音:“赵将军,你现在真不能进去啊,你再忍忍嘛……”寒飒苦着一张脸在外面拦着。 而屋内的萧慕白,此时那张轻薄的唇,离着夏初那娇艳欲滴的唇瓣不过分毫。 夏初听见赵兴文的喊话,眨眼的工夫便闪身退出了他的怀中去开门。 萧慕白双手还压在窗柩之上,只是以掌换成了握拳,面上剑眉紧锁,凤目紧闭,咬牙切齿,额上青筋直跳,心中将赵兴文活剐了千千万万遍。 “脸怎么红成这样?你在里面偷着和墨王殿下喝酒了?”赵兴文说完还朝前靠近闻了一闻。 寒飒见状小心肝突突直跳,赶紧将他拉开。 赵兴文不满的瞪了寒飒一眼:“你干嘛呀你。” “不是,赵将军你不是饿了嘛,少爷也出来了,赶紧下去用膳吧。”寒飒堆起一张笑脸。 赵兴文被他这么一提醒,觉得肚子委实直叫唤,便对着夏初道:“走吧?” 夏初点了点头,回头看向背影还僵在窗边,双手握拳抵着窗柩的萧慕白道了一声:“走吧,我的殿下。” 萧慕白心尖颤了一颤,敛了敛心神,转过身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面色。 夏初轻笑一声迈出了屋子,萧慕白跟着尾随了上去,出门的时候瞪了眼立在一旁的寒飒。 寒飒额上现出几滴冷汗,扁了扁嘴:“王爷,属下已经尽力拦着赵将军了……” 萧慕白对着他深深点了个头,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个月的月银没了。” “王爷……”寒飒闻言一张脸皱在了一起,委委屈屈的唤了一声又追了上去。 一行人按着昨日的位置坐好了之后,夏初这才发现少了人,对着秉文问道:“浅乐跟许温澜呢?” “浅乐说她身体不适。”苏浅安对着夏初回了一句。 “许公子说他身体不适。”秉文接着也回了一句。 “怎么回事?你们先吃,我去看看浅乐。”夏初念她大病初愈,别又染了什么病,随即起身向楼上走去。 萧慕白见着他的背影也道了一句:“那本王也去看看许家公子这是怎么了。” “欸……”赵兴文刚举起筷子的手又落了下去,这两个正主都走了,他们怎么可能先吃。 夏初走到苏浅乐的屋前敲了敲门,霜露一边问着‘谁啊’一边前来开门,见着是夏初对着他行了一礼:“少爷,小姐她……” 夏初随即进了屋子,看见苏浅乐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急走了两步过去,伸手便搭上了她的脉。 诊了诊脉之后才放下心来,没什么大毛病,便对着她宽慰道:“回头给你开服安神的汤药饮下就好。” 苏浅乐精神萎靡,闻言也只是木讷的点了点头。 “还是要吃点东西才能喝药的,随我一起下楼可好?”夏初温声说着。 苏浅乐摇了摇头:“我没有胃口。” 夏初叹了口气,只能对着她道:“你若是觉得下面人多,我让霜露给你送上来吃?” 苏浅乐见他眉眼尽是关切之意,心中一酸眼眶便红了红,又怕他发现随即点了点头侧过脸去。 夏初见她点头,便起身吩咐霜露跟他一起下去端份膳食上来。 霜露应了一声,却是先行走到苏浅乐身边对她耳语:“小姐你若是不下去,不是平白给了机会让少爷和那位姑娘在一起吗?” 苏浅乐闻言眼睛忽然睁大了一些,对着夏初的背影唤了声。 “少爷等等,我随你一起下去吃吧。” 第二百九十九章 能不能吃饭了 萧慕白走到了许温澜的房前,寒飒敲了半天的房门里面也没个动静。 萧慕白眉头轻蹙,心中想着不是身体不适么,这怎的还哑了呢? 他对着寒飒往门上指了指,寒飒接着一脚便踹开了许温澜的房门。 许温澜原本精神萎靡的沉浸在伤情之中,‘咚’的一下踹门之声将他惊的站了起来。他往门外看去,见着萧慕白踱着步子走了进来。 “你干嘛呀你?”许温澜重新瘫坐在椅子里。 “没哑敲了半天门,你在里面不吱声?”萧慕白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还是头回见着许温澜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许温澜扁了扁嘴,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萧慕白见他酝酿了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来,不由扶额捏了捏眉心:“许温澜,我怎么那么想揍你呢。” 许温澜幽怨的瞥了他一眼:“慕白,我想出家了。” 萧慕白捏眉心的手顿了一顿,片刻后脱口而出:“天雁寺的香火最为鼎盛,寺中住持与我还有些私交,那里素斋做的也极为可口,晨课虽然起的早些,但是苦修理当如此,既然你心意已决,明日我便派人送你过去。” 许温澜刚刚还瘫软成一滩烂泥,被萧慕白气的当即立直了身子骂道:“萧慕白你是不是人啊,我都这样了你不安慰我。” 萧慕白见他总算有了点人样,忍了忍笑意接着道:“你前脚说想出家,我后脚帮你连寺庙都安排好了,怎么天雁寺你不喜欢?那大安寺也是不错的。” 许温澜咬牙切齿逐字逐句:“你应该问我为什么要出家。” 萧慕白却是起身理了理衣袍,才接着边走边道:“这有什么好问的,但凡你想,京中的寺庙随你挑,挑好了告诉寒飒即可,既然你如今有了这个意愿,下面的膳食多为荤菜确实不大适合你,本王就先行下去用膳了。” 许温澜见着萧慕白当真往门口走去,急忙‘欸’了一声唤道:“慕白……” 萧慕白闻言驻足回首,挑眉看他。 “我失恋了。”许温澜扁了扁嘴,好看的眉毛扭成了八字,看着委实可怜。 “你还没恋,怎么失?”萧慕白听着这话倒是新鲜。 这些年来,许温澜不知碎了多少京中姑娘的芳心,倒还真是未曾见过他自己为了哪位姑娘伤心。 “我刚刚听见蓝蓝对着小侯爷说……”许温澜顿了一顿,敛了敛心中伤怀之意才接着道:“她的心里只有小侯爷。” 萧慕白见他顿了一顿,也是楞了一楞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蓝蓝指的是蓝羽樱。 接着听他说完,便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许温澜一副‘你是畜生吧?你还笑?’的表情看向萧慕白。 萧慕白轻咳了一声,缓了缓情绪方才开口:“所以你是醋了?” “他们两情相悦我有什么资格吃醋。”许温澜说的酸楚,回想起了他们二人情意绵绵的模样,顿觉扎心的很。 “你若是为了这事大可不必,本王保证他们并非两情相悦。”萧慕白见许温澜这般模样,当真是动了心。 他原本也是想要将蓝羽樱撮合给许温澜,如今许温澜不用他撮合,上赶子往上爬,萧慕白当然得安一安他的心。 “这种事,你拿什么保证。”许温澜撇了撇嘴,以为萧慕白不过信口安慰他罢了。 “因为夏初,只能是本王的。”萧慕白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那笑容委实吓了许温澜一大跳,虽然他上次调侃萧慕白跟夏初,可那也就是嘴碎逗个乐,他压根也没正儿八经的往那方面想啊。 此时听见萧慕白亲口说了出来,将他雷了个外焦里嫩。 他快走了几步往屋门外四下打量了几眼,见寒飒守在门外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的回屋悄咪咪的在萧慕白耳边问道:“你不会是真好男风吧?” 萧慕白脱口而出就是一个‘滚’字。 许温澜被骂了一声还喃喃自语:“不可能啊,你若是真好男风,我这么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也未曾见你温柔过半分。” 直到他听见‘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这才发现萧慕白已经走了出去,慌忙跟了上去压低声音说道:“你要是为了我,那不至于,真不至于……” 萧慕白却是冷哼了一声打断他道:“你还是仔细琢磨琢磨,如何赢取你家蓝蓝的芳心吧。” 许温澜忽然听见‘你家蓝蓝’四个字,顿觉身心舒畅,不由驻足停在原地自言自语了好几遍,直到楼下的赵兴文见他怵在原地对着他喊了一声:“许温澜你到底吃不吃了。” 许温澜这才回过神来,他循声看去,正好撞进了蓝羽樱的眼眸里。 那眸光潋着一抹探寻和关切的神采,许温澜呼吸一滞,连带着心也露跳了几拍,他看见蓝羽樱身旁的位置还空着,赶忙应了声:“来了来了。” 便慌慌忙忙的走了下来,蓝羽樱见他落了座,对着他柔声问道:“许公子身子可好些了?” 许温澜心中一暖,看向蓝羽樱的目光漾着一汪春情:“蓝姑娘是在关心我吗?” 蓝羽樱见他不答反问,愣了一楞不知该如何作答,身旁的夏初见状撇了撇嘴:“我看他精神焕发,哪来的身体不适,就是无病呻吟,你别费心搭理他。” 蓝羽樱觉得夏初话说的有些重,便拉了拉他的衣角,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许温澜见蓝羽樱向着他更来劲了,对着夏初得意的回道:“蓝蓝关心我怎么了?” 蓝羽樱听到这个称呼一张脸臊的通红,夏初则是嘴角抽了抽,刚准备开口怼他,坐在苏浅安身旁的苏浅乐抢先开口:“许公子还是低调点吧,看把蓝姑娘羞涩的双颊绯红。” 苏浅乐这话让许温澜听着心中极为舒适,这话怎么听都觉得像是蓝羽樱也属意于他一般。 连苏浅安那个大愣子都觉得浅乐这话说出来有些不妥,低斥了一声:“浅乐。” 而此时饿了很久的赵兴文终于忍不出一拍桌子道。 “到底能不能让我吃饭了?” 第三百章 早朝路上 一桌子人被赵兴文吼了一声后,倒是真的没人在多话,夏初见他饿的极了,便招呼着大家都赶紧吃吧。 许温澜自然是可劲的给蓝羽樱布菜,夏初时不时也给蓝羽樱夹几筷子,没一会她的碗里便堆得跟个小山一般。 苏浅乐坐在夏初的对面,想替他布菜也够不着,索性夹了一小碗,让霜露绕了半圈给送了过去。 霜露走到夏初面前恭敬的双手奉上:“小姐看你光顾着给蓝姑娘夹菜,自己都没怎么吃,特意让奴婢给您送过来。” 夏初面色一尬,萧慕白看了苏浅乐一眼,转头对着霜露吩咐:“不必了,本王会照料他的,端回去让你家小姐自己吃吧。” 夏初见状正好就着萧慕白的话道:“是啊,让浅乐多吃点,不用记挂着我。” 霜露也是没想到会被拒,僵了一僵,可连着墨王殿下都发了话,她也只能抿了抿唇又将那小碗的菜给端了回来。 苏浅安见苏浅乐面色有些失望,随即接过了霜露手中的小碗安慰:“少爷不吃哥哥吃。” 苏浅乐勉力牵出一丝笑意,再看向夏初之时,发现墨王殿下当真在为少爷布菜,不是敷衍她,心中还稍微好受了点。 一顿饭吃完之后,萧梓穆记挂着郑中光,便出了客栈去项宅探望。 苏浅乐走了过来,本打算相邀夏初去走走,秉文却是先行开口:“长辉跟解大人一直在等着你用完了膳见一面呢。” 萧慕白也是看了眼夏初道:“我倒是也想听一听。” 夏初见状点头应了下来,苏浅乐见着他们要谈正事,自然是开不了口再约他出去走走,只好作罢,带着霜露回了房间。 秉文知道他们大抵是要说些朝中事,便对着闲来无事的许温澜相邀:“去怡香楼吗?” 许温澜面色骤然一变,随即绷着一张脸严肃的回绝:“本公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 秉文被他的反应和回话惊了个呆,脱口而出问道:“你刚刚说的啥玩意?” 许温澜正色道:“本公子以后都不会去了。” 秉文‘啊’了一声,满脸的不可置信,许温澜说他以后都不逛青楼了,这谁敢信? 一旁的蓝羽樱听着他两的对话好奇的问了声:“怡香楼是什么地方?” 秉文张口刚要解释,许温澜连番‘咳’了数声,抢先对着蓝羽樱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若我们去赏月吧?” 蓝羽樱还想再问,却是已经被许温澜从背后推着往茗湘苑的方向而去。 秉文张着的嘴还没来得及闭合,他们二人的身影倒是渐行渐远。 “欸,我……”秉文气的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了指许温澜的背影,退一步越想越气,还是忍不住骂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夜夜软磨硬泡让我陪着你去。” 可惜许温澜早已走的远了,自然是听不到他的骂声。 转眼渡鸦和苏浅安也随着夏初走了,寒飒也随着萧慕白走了,厅内只剩下了个赵兴文。 秉文看了看赵兴文,赵兴文也看了看秉文。 秉文刚刚张口,赵兴文却是抢先说道:“那种地方我也不去,明日里我还是将文淑也接过来小住吧。” 秉文又是张着的嘴还没来得及闭合,赵兴文也已经一溜的没影了。 秉文单手叉着腰,另一只手又指了指赵兴文的背影,片刻后自言自语了一句:“得嘞,我自己去。” 而夏初在去茗湘苑的路上,先跟萧慕白说了说早上发生的事情。 毕竟有些事,当着孔长辉和解纪明的面还不大方便。 是以,他先行告知了萧慕白。 昨日晚上当萧慕白说了崔旭宏今早上朝,便要提出罢免解纪明时,夏初心中便已经有了打算。 是以,他当时岔了个话题不再提解纪明的事情。 夏初掐着上朝的点,起了个大早,蹲在了崔旭宏必经的路上,直接将他拦了下来。 苏浅安上前对着他出示了侯府的令牌,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小侯爷在巷子的马车里恭候,还望崔大人走一趟。” 崔旭宏见了侯府的令牌自然相信了苏浅安的身份,虽不知道夏候府的小侯爷突然寻着自己意欲为何,却还是吩咐抬轿的随从原地等着,自己随着苏浅安拐了个弯儿上了夏初的马车。 崔旭宏见着夏初揖了一礼:“不知小侯爷寻微臣过来是有何事?” 夏初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倚在车板上闲适的半靠半躺了起来,对着渡鸦吩咐了一句:“打吧。” 渡鸦闻言便站了起来,捏了捏手指的关节,‘咯嘣’的响声吓得崔旭宏当时就想下车,可惜马车早已被苏浅安在外面锁死。 崔旭宏颤着声音对着夏初问道:“小侯爷这是何意,微臣怎么说也是正二品的朝廷重臣,岂是你说打就能打的。” “等等。”夏初忽然叫停了已经走到崔旭宏面前举起手的渡鸦。 渡鸦不明所以回头疑惑的看向夏初,崔旭宏听见这声‘等等’拍了拍胸口,心中稍定,还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对着他接着道:“就是嘛,小侯爷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嘛。” 夏初未曾看崔旭宏一眼,只是‘啧’了一声对着渡鸦道:“你下手太重了,崔大人这副老朽怕是经不住你一巴掌,还是你下去守着换苏浅安上来打吧。” 渡鸦闻言有些不满,皱着眉头:“我会收着点的。” 夏初面色为难:“呀,崔大人可是正二品的朝廷重臣,万一你要是没收住,我会很麻烦的。” 崔旭宏听到这里,腿已经软的不行,额上的青筋直跳,心里直犯怵。 传闻这小侯爷第一次进宫,可是连煜王殿下面子都敢落的人,怕是真的会对他动手,不是吓吓他而已。 渡鸦看了一眼崔旭宏那副快五十的身子,已经抖得跟个筛子似的,想了想也是,还是揍边定来的痛快,便让苏浅安上了马车自己下去守着。 伴随着崔旭宏的一声颤抖的哭喊,赵兴文一拳便是落了下去。 “小侯爷你总得告诉老臣,究竟哪里不如您的意啊?” 第三百零一章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即便不是渡鸦,苏浅安的拳头崔旭宏一样也是挨不了几下。 他从最初的谩骂不止到此刻的不停求饶,夏初约莫听了他一盏茶的鬼哭狼嚎,然后开始一桩桩一件件的给他细数,这些年来崔旭宏都贪污了哪些工程贿银,又做了哪些腌臜不堪的事情。 上辈子秉文作为萧言竣的首辅谋臣,自然要为他网络朝中大臣。 而比收买人心更加方便纳为己用的办法,当然就是拿捏他们的把柄。 夏初上辈子常把这些资料当作戏本翻阅,一边和秉文唏嘘朝廷内部糜烂不堪,一边和他对月饮酒畅想着萧言竣即位后,萧国能有个美好的未来。 此刻,夏初每说一件,崔旭宏的面色便是苍白一分,到最后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夏初方才示意苏浅安停了手。 “小侯爷,老臣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您,还劳您大驾烦请提点一二。”崔旭宏惶恐不安的跪了过去,哪里还顾的上自己身为二品重臣的体面,扯着夏初的衣角告饶。 刚刚夏初说的桩桩件件若是抖了出去,崔旭宏真是想都不敢想。 夏初半倚半靠,左腿架在座上,左手搭在膝盖上。 若不是眼下崔旭宏刚刚挨完了揍,打眼朝着夏初看去,可能还会夸一句,好一个潇洒不羁的少年郎。 “崔大人今日早朝准备上奏什么,心里没点数吗?”夏初侧目看他,端的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崔旭宏心念一转自然就想到了解纪明,可是解纪明的底他早就洗过了,不过是位落过两次榜,今年运气好赶上了七殿下主考才能高中的状元而已,没听过他背后有人撑腰啊,可若撇开他,崔旭宏又实在想不出其他。 是以,崔旭宏试探着问道:“解大人是您的人?” “崔大人说的哪里话,解大人是皇上的人。”夏初嗤了一声。 “是是,都是皇上的人,那小侯爷的意思?”崔旭宏被他突如而来的官腔拿不准到底解纪明是不是他的人。 “我自然是见不得为皇上忠心耿耿办差的人,反倒遭了别人的诬陷。”夏初说到‘别人’二字之时,明显的加重了语气,看向崔旭宏的目光也是一副你我心知肚明的模样。 崔旭宏若是此时还不知道小侯爷要护的人就是解纪明,那可真是白瞎做了这些年的官,是以他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对着夏初道:“小侯爷说的极是,这种事情老臣自然也是不能忍的,老臣势必与小侯爷一条心,为皇上办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夏初听到后面的官腔,便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 崔旭宏见状,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了声:“老臣知道早朝上该如何做了,不知小侯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夏初收起了刚才的凌厉之势,笑眯眯的对着他道:“还真是有件事,需要崔大人在朝上点拨个一二。” 崔旭宏原本只是客套的询问一声,本意在于告辞,没曾想夏初还当真有其他的吩咐,可这话刚刚才说出去,自是不能收回,只能诚惶诚恐的回道:“但凭小侯爷吩咐。” “我记得房博伦是煜王殿下当年送进工部的吧?”夏初问道。 崔旭宏拿捏不准夏初忽然提到房博伦是什么意思,思前想后还是照实回答:“当年确实是煜王殿下打过招呼,是以房博伦在工部过的也还称心如意。” “如若说煜王府邸坍塌一事,是煜王殿下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意在借此机会让房博伦取代了崔大人你,不知道这个故事可还有趣?”夏初说的是云淡风轻。 可听完了这番话的崔旭宏却是惶惶不安:“小侯爷,这故事怕是不能乱说啊。” 夏初见他诚惶诚恐的模样亲善的笑了笑,还伸手虚扶了他一把,这才接着道:“崔大人不必如此惊慌,我又没让你一字不漏的将这故事给说出来,有时候摸棱两可的一句话,便能引着人往该想的方向去联想,这点能耐你为官多年,想必也不会让我失望。” 崔旭宏心中思量了一番,觉得如果只是点个一两句话,倒是不难办到便接着请示:“那房博伦该?” 话题说到了房博伦,夏初面上亲善的笑意尽数敛去:“他做了什么事,就该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崔大人应该不会护短吧。” 崔旭宏见着夏初的面色冷了下来,小腿不禁又软了软:“不会不会,老臣明白,自当如实汇报秉公办理。” 夏初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崔大人便紧着时间快些上朝去吧。” 崔旭宏见他终于松了口肯放自己离开,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行了一礼告退,待他刚刚下了马车,夏初掀开车帘,胳膊肘撑在窗栏上,左手托着腮,对着他的背影问了声:“崔大人,别人若是问起你这脸上的伤?” “老臣年纪大了,不小心摔了一跤。”崔旭宏立马卑躬屈膝的回禀。 “那我们今日……“夏初话还未说完,崔旭宏已经心领神会:”没有见过,老臣从来没有见过小侯爷。“ 夏初展颜一笑,正逢初晨的太阳刚刚冉起,映照的他清丽出尘的脸庞,仿佛渡了一层金色的琉璃光芒。 崔旭宏心中感慨不已,谁能想到这么一位出尘的少年,刚刚才对自己连恐带吓,打起人来丝毫也不手软,嫁起祸来更是引人联想,片叶不沾身的主。 传闻夏候府的小侯爷身子孱弱命不久矣,怕是信了这些传闻的人才是真的命不久矣…… 夏初见他知情识趣,倒也不用再费口舌,放下了帘子便带着渡鸦和苏浅安径直去了项宅,之后的事情,萧慕白则是要比他更为清楚了。 萧慕白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苦笑了一声:“亏得我还起了个大早随着七弟去上了早朝,打算帮你解决了这事,没想到小侯爷如此不给机会,让我为你分担一二。” 晚风徐徐树叶沙沙,月光下的夏初笑靥如花。 萧慕白不禁伸手轻轻触上了她的面颊,轻声诉了一句。 “阿初,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笑起来要人命。” 第三百零二章 迎亲 夏初被萧慕白低诉迷离得嗓音说的心弦一颤,伸手覆在他的手上,将面颊置于他的掌中轻轻蹭了蹭。 “你快去将他拉过来啊。”寒飒见着渡鸦怵在夏初和萧慕白身后多时,怂恿着苏浅安将他给拉到一旁。 “我不敢,要去你去。”苏浅安这两日闲来无事也被渡鸦指点过,那拳拳到肉的感觉记忆犹新,自然不会在跟以前一样愣头青般的就冲了出去。 寒飒见说不动他,只能咬了咬牙,上前对着渡鸦小声央求:“大哥你能不能往旁边挪挪,不觉得你怵在这很煞风景嘛?” 渡鸦侧目瞥了他一眼,吓得寒飒缩了缩脖子躲到了树后面。 此时一直跟着夏初和萧慕白的点点,见他们二人驻足停了下来,也是有样学样,摇着大红的尾巴绕在夏初的小腿上,脑袋抵在夏初的脚踝上不停亲昵的磨蹭。 萧慕白和夏初澎湃的心潮没有被渡鸦扫了兴致,反倒是被点点给硬生生插足了进来。 夏初忍俊不禁,将撒娇的点点拦腰抱起搂在怀里,萧慕白看着日后还要剜它心头血解毒的点点,虽然蹙起了眉头,却也着实不好迁怒于它,稳了稳情动的心绪,颇为无奈的随着夏初朝着亭中走去。 解纪明和孔长辉自然是候在那里许久,憋了一整日就想等着夏初来问一问,是不是他。 尽管心中已然猜测出不离十,可当解纪明亲眼见着夏初颔首默认的时候,心中的震撼还是远远要比预期来的更加猛烈一些。 从初初入京赶考,到现在的官运顺畅,若非是夏初,可能他早已死在了科考前一日的客栈里。 金榜题名之后,他虽然另人艳羡的成为了第一位官拜四品的工部侍郎,可是为了坚持自己的理念,被孤立、被排挤、被冷眼的日子,如若可以谁又愿意承受这些呢。 解纪明自认是萧国的清流,并且安慰自己,亘古以来清流便是与污浊格格不入,注定只能一人担当无人理解。 而夏初却是知他所有困境,不声不响的替他打点了一切,让他如何内心不起波澜。 是以,解纪明看着尚且年少,本该锦衣玉食不知百姓疾苦的夏初问道:“小侯爷何至于为下官照拂至此?” “解大人可还记得那封信?”夏初问道。 解纪明自然记得那封信,那封信书写了他心中的所有畅想,让他为之动容,虽未谋面,却早已视写信人为知己。 “不喜皇权凌人,不愿权臣当道,不想侵蚀,不忍忠臣含冤。是以,解大人勿需有所顾忌,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相反,我希望可以帮解大人成为那样的人。”夏初轻轻诵出。 上辈子他也是因为这几句话,才会对解纪明另眼相看记忆深刻,这辈子才会让秉文对他格外照拂有加。 饶是解纪明在孤清自傲,不愿臣服他人,此刻也被夏初的话温了心扉。 “下官这一生,必将铭记小侯爷当初信中所言,为国尽忠、为民请命、为社稷谋福祉、为天下苍生而直言。”解纪明脊背挺的笔直,铿锵有力的说出心中所愿,连带着他身旁的孔长辉也莫名的心潮澎湃激动万分。 直到夏初和萧慕白远去的身影逐渐融于夜色之中,他们二人的情绪仍然昂扬高涨,久久不能自已。 之后的几日里,夏初每日都忙着给萧慕白配药,空余的时间便会去项宅走一遭,除了看看郑中光之外,也会对项承方的医术方面多加指点。 夏初唯恐拿刀剜着点点心头血的时候,让它心生恐惧,便在喂它的吃食里下了安眠的药。 药力发作之后,才轻轻划开滴了一小碗心头血,约莫着能够半个月的份量,只待半个月后在划一刀,让萧慕白连吃一个月的解药,这冰蛊也就算彻底解了。 等到点点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伤口都已被包扎过,伤痛倒是没有感觉到,只是心口处少了一撮毛让它倍感不爽。 是以,每次再看见萧慕白时,点点总得龇牙咧嘴一番,再跳进夏初的怀里求摸摸求抱抱。 这样清闲的日子过了没几天,京中总算迎来了一件大事,施将军护送着蒙族公主于今日抵达京城。 萧言竣亲自出城迎接,鞠大人带着礼部一干人等也是一早就候在了城门外。 雅月亭上围坐着夏初一行人,许温澜看着下面浩大的阵仗神神秘秘的说道:“坊间现在四处流传着煜王殿下即将被立为太子一事,你们可有耳闻?” 在座的大多人自然早就知道,唯有赵兴文对此不敢兴趣未曾听闻,见他提起便接了他的话头说道:“没听皇上提过他有立储的心思啊。” 许温澜本来见他们大都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心中还有些挫败,此时见赵兴文问起,自然是兴高采烈的答道:“据我多方打探,这位来和亲的蒙族公主是草原上的明珠,可汗最喜爱的小女儿。” 许温澜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赵兴文听到此处却还是一知半解:“这和皇上立储有什么关系呢?” 许温澜就等着他问这句话,高深莫测的笑了一笑:“你想啊,可汗何以让最心爱的公主来萧国和亲,那自然是得嫁给萧国未来的储君,是以民间才会流言四起,说是煜王殿下怕是不久后便会被立为太子了。” 夏初看了一眼萧梓穆,见他面色无波才转眼看向许温澜道:“你这么能耐,可有打探到这位公主的芳名?” 许温澜面色稍显尴尬:“这我现在如何打探,若是你想知道,等她到了京城我再去寻人问问。” “不用了,我知道。”夏初垂着眼睑,转着手中握着的酒杯轻笑一声。 “你不会胡诌一个名字吧?”许温澜一脸的不信,可他的这句话却是越说声音越小,因他扫了一圈其他的人,好像除了他不信,就连萧慕白面上也没有怀疑的神色。 夏初似乎也无心与他做口舌之争,目光顺着城门遥望着远方,似呢喃似轻诉,缓缓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敖登格日乐。” 第三百零三章 宫门相逢 随着夏初唤出了那声名字,施将军的队列也从远处缓缓而来,萧言竣一夹马腹迎了上去,和施浮丘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萧慕白见着夏初的神色似乎不太对劲,指尖轻轻触碰了他的手背。 夏初抬眸看见他探寻的目光,浅浅一笑,示意自己无碍。 京中的百姓见到施家军的仪仗,护拥着蒙族公主的鸾车也纷纷新奇的列成两排在道路旁围观。 若是萧言竣当真被立了太子,这两位日后可就是萧国的一国之君和国母了,此时不景仰一下仪容,日后怕是就再没机会了。 是以,北城门一时之间热闹非常,人声鼎沸接踵摩肩,百姓们各个伸长了脖子皆想一睹天家的容姿。 萧言竣本就生的莲蓉之姿俊美无双,骑在骏马之上越发显得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不少未出阁的姑娘一见倾心,纷纷交头接耳无比艳羡鸾车中的公主,多好的命才能嫁给这么英俊无比相貌出众的男子。 赵兴文从未见过这般盛况,不由感慨了一声:“长的好看委实不一样啊。” 夏初却是嗤了一声,看向萧言竣的目光充满鄙夷,对着赵兴文道:“他这是华而不实,你该回去问问外公回京时的盛况,那才是百姓发自内心的尊崇和敬仰,下面这位不过是博个热闹而已。” 萧慕白虽然不知夏初为何会对萧言竣充满敌意,可也是一早就知道他非常厌恶。 是以,对他的这番话早已习以为常。 许温澜也是打小便见识到了萧言竣两面三刀的一套,对他更是极为反感,此时听见夏初这么刻薄的话反倒觉得深得他意。 许温澜凑上前去,对着夏初问道:“依着小侯爷的眼光,觉得诸位皇子中谁长的最好看呢?” 许温澜这话刚问完,萧慕白便看向了夏初,连着一直未曾开口的萧梓穆也是看向了夏初。 夏初看了看他们二人,一拍桌子扭头对着许温澜磨牙嚯嚯:“你想我死是不是?” 其余人皆是哄堂大笑,许温澜这话当着萧慕白和萧梓穆的面问出来,确实让人难以回答,萧梓穆也是跟着莞尔一笑。 夏初追着许温澜要揍他,许温澜躲到了萧慕白的身后,夏初仰头恰好看见萧慕白正挑眉看他,心中一虚也不追了,轻‘咳’一声:“热闹也看完了,咱们回去准备准备,也该接了蓝蓝进宫赴宴了。” 蒙族公主今日抵达京城,皇上晚上设了百官宴为她洗尘。 夏初带上蓝羽樱一则是因为皇上在上次家宴中,特意让他接了心上人务必带给他看看,二则是因为赵老将军也想见见,这三则嘛,今夜本该是蒙族公主艳压群芳的华丽登场,他怎么也得给这位故人添点堵不是。 要不是夏初允诺此次会带上蓝羽樱一起出席,赵老将军怕是早就要亲自去趟客栈了。 许温澜没想到夏初会带着蓝羽樱去赴宴,原本他还和许万钧艮着脖子硬是推了晚上的洗尘宴,打算留在客栈陪着她。 此时听见夏初提到蓝羽樱的名字立马丢了魂,拉着萧慕白起身便要往回赶。 夏初伸手握了个空,指着许温澜离开的背影‘啧’了一声:“你这厮,挖墙脚挖的越发明目张胆了。” 萧梓穆在旁轻笑出声,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推了一把:“走吧。” 因着今晚是百官宴,去往宫里的道上十分拥堵,虽然回回都是别人给他们的马车让行,可是一来二去的还是费些工夫,最后到了宫门外的时候,恰好碰见了同来参宴的杜翰飞。 杜翰飞先他们一步下车,本不欲和他们寒暄想着先行一步,正急急忙忙的准备进宫,却被刚刚下了马车的萧梓穆叫住:“杜大人真是巧啊。” 这一喊,杜翰飞的身形便是僵了一僵,守宫门的侍卫看见他楞住了还好意提醒了一下:“杜丞相,七殿下唤你呢。” 杜翰飞这回便是想要装聋也不成了,只好敛了敛心神转头时面上已然挂着和煦的笑容,带着两个儿子朝着萧梓穆他们迎了一迎:“哟,老臣眼拙没有看清那辆马车居然载的是七殿下,墨王殿下还有小侯爷。” 随之下来的赵兴文和许温澜比不得他们,还是得向着杜翰飞行了一礼,立在许温澜和夏初中间的蓝羽樱本也打算浮上一礼,却被夏初捏了捏手心,那腿还未屈下便又立直了。 杜翰飞看了一眼戴了面纱的蓝羽樱,挑眉问道:“这位是?” 夏初闻言未答,却是反问了一句:“杜丞像这面色似乎不太好呢。” 夏初这话说完,杜翰飞的面色便是越发难看,杜坤虽然不知这几日父亲为何如此,可见着此番场景还是出言缓和:“许是家父近日为我操劳大婚之事受了累。” “差点都给忘了,在过六日便是杜府大少爷与施家小姐的大婚,届时必将大礼送上。”萧梓穆说到最后一句,却是扭头看向了杜翰飞。 杜翰飞听见‘大礼送上’四个字面色瞬间毫无血色,身形还微不可微的晃了一晃。 杜坤稍扶了一把,皱着眉头看向萧梓穆,片刻后还是毕恭毕敬的回了句:“多谢殿下。” 萧梓穆笑了一笑:“应该的,杜丞相还不进宫吗?” 萧梓穆这一笑,一如往常让人如沐春风,可看在杜翰飞的眼里却兀然发冷,他稳了稳身形,沉了沉嗓子:“还是殿下们先请吧。” 萧慕白懒得跟他客套,率先走向宫门,其余人尾随而行,杜坤看着那几位金枝玉叶的背影在杜翰飞的身旁小声问道:“父亲大人什么时候与他们交恶了?” 即便他声音说的在小,同样站在杜翰飞身旁的杜铭也听见了这句话,不由嗤了一声:“这几位前些时候都不在京中,拢共回来也不过七八日,父亲大人怎会同他们交恶?” 杜翰飞闻言理都不想理他,对着杜坤温声说了句:“你大婚在即精力放在此事上就好,为父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 杜翰飞看向远处入了宫门渐行渐远的几抹身影。 心中想着,何况,你也操不了这份心…… 第三百零四章 洗尘宴 萧慕白一行人没有直接去沁梿殿赴宴,反而是去了御书房,横竖都是得皇上去了方能开席,与其在那里面寒暄,不若直接去了御书房同皇上一道。 没曾想,等他们进去的时候,赵老将军、侯爷和霍天修带着霍文淑也在里面。 两拨人碰了面,许是报了同样的想法,皆是会心的笑了出来,萧慕白一行人见了礼后,皇上等人皆是注意到了带着面纱的蓝羽樱。 “这位便是我的外孙媳妇?”赵老将军迫不及待的问出了声。 蓝羽樱面色一尬,还好带着面纱也看不出来,夏初则是娇嗔了一句:“外公……” 皇上面上也是挂着笑意,戏谑了一声:“有什么好害臊的,还不让你的心上人将面纱取下,看把赵老将军急的。” “你分明也是急得不行,刚刚还提到今晚初儿带着的女子不知是何模样,现在倒是全推到老夫身上了。”赵老将军劈头盖脸对着皇上一顿说,唾沫星子却是喷了侯爷一脸。 夹在他们二人中间的侯爷面色尴尴的抚了一把脸,叹了口气:“是我想看,我最着急,你们都甭跟我抢行不行。” 霍天修在旁极力忍着笑意,看向侯爷得目光满眼都是幸灾乐祸得嘲意,仿佛在说,你也有今日。 皇上接了侯爷的台阶便对着夏初温声说道:“你父亲大人都发话了,你还不赶紧得。” 夏初应了声‘是’看向了蓝羽樱,蓝羽樱伸手缓缓解下面纱,面纱下一张倾世容颜跃入众人眼中,连着赵老将军都不由赞了一声:“这姿容确实配得上我家外孙。” 侯爷和霍天修也是惊叹蓝羽樱竟生得这样一副天姿国色,唯独皇上愣在了龙椅之上一言不发面色震惊。 李公公见着夏初一副探寻的目光看了皇上许久,只得附耳在旁小声的唤了句:“皇上。” 皇上如梦初醒,看着蓝羽樱问道:“你姓什么?” “民女蓝氏。”蓝羽樱面色从容不卑不亢,她自幼在山上长大,对于皇权委实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反倒显得落落大方更添一分气度非凡。 “蓝氏……”皇上口中喃喃复述了二字,神情还是有些许恍惚。 “皇上?”夏初蹙眉又唤了一声。 皇上兀然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蓝羽樱,片刻后面色恢复如常对着夏初道:“你的心上人长的和一位故人颇为相像,朕一时有些失神。” “故人?我怎么没觉得和哪位故人相像啊。”侯爷听了皇上的话皱眉思索了会,印象中倒是不曾有过,便看向了霍天修。 霍天修见着侯爷探寻的目光看了过来,也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也没有印象。 “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去沁梿殿吧,莫让蒙族的公主候的久了,认为我萧国故意怠慢她。”皇上凛了面色起身,显然是不欲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其他人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伴随着李公公的一声‘起驾沁梿殿’纷纷尾随而出,唯独夏初看着皇上的背影许久,陷入了思索之中,最后还是侯爷走了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了一声:“想什么呢,还不赶紧出去。” 夏初这才展起一张笑颜,和蓝羽樱并肩夹在侯爷和赵老将军的中间,朝着沁梿殿走去。 文武百官自是早就候在里面,原本从屋内传来熙熙攘攘的寒暄之声,在李公公一声‘皇上驾到’之后瞬息鸦雀无声,转而跪地行礼,待皇上落了座后百官抬头,这才看见了坐在夏初身旁的蓝羽樱。 殿内哗然一片,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在此之前,萧国最好看的女子一直都是丽妃娘娘。 就连夏初的娘亲赵兰生,当年也是屈居第二。 即便过了十四个年头,丽妃娘娘红颜未逝,仍是艳光照人美的不可方物,才得以盛宠不衰,这些年来后宫嫔妃如雨后春笋,换了一拨又一拨,她却仍是皇上的宠妃,临幸次数最多的那一位。 可眼下,百官见着了蓝羽樱的倾世之颜,再看向丽妃之时,方才惊觉连丽妃也被比了下去,逊了不止一筹。 而丽妃素来以容貌自傲,见了蓝羽樱的无双姿色又看了百官拿她们二人对比的眼色,后牙槽都快咬的裂开。 皇上倒是未曾注意这些细节,落了座后便宣了蒙族公主进殿。 随着殿外小宦的一声‘煜王殿下,蒙族公主驾到’,百官的视线这才意犹未尽的从蓝羽樱的面上转向了殿门外。 萧言竣的莲蓉之姿自是不必多说,举国上下就没有比他更加俊美绝伦的男子。 是以,他们翘首以盼看向了蒙族的公主。 百官刚刚才见着了蓝羽樱,此时对于这位公主的容貌期待度又拔高了几分。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抹红色的身影,穿着一身蒙族特有的裙裳,佩着一身的银饰,面貌娇俏可爱。 若是往日里单拎出来,倒也是张芙蓉秀脸的美人儿。 可偏偏她与萧言竣站在一起,显得越发的小家碧玉不够大气。 再加上他们此时走到皇上近前行礼,站着的地方正好挨上了夏初和蓝羽樱坐的位置,这么打眼一看过去,刚才若是还有几分小家碧玉,眼下便是黯然失色了。 “敖登格日乐参见萧国皇上。”蒙族公主单膝下跪,右手覆在心口朝着皇上行了一礼。 许温澜听了她自报姓名面色一变看向夏初,心中震惊原来夏初当真不是唬他的,只是不知他从何方打探而来。 按理说施家军和赵家军本就水火不容,这小侯爷也未曾去过草原。 是以之前许温澜才那般质疑,再看向夏初便越发觉得这位小侯爷和某人越来越像。 “起来吧,公主一路舟车劳顿,朕特意为你设下这洗尘宴席。”皇上慈眉善目让她平身。 “谢皇上盛情款待。”敖登格日乐微微鞠了一礼。 “不知朕为你挑选的夫婿你可喜欢?”皇上这话也就问个礼节,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 敖登格日乐闻言双颊染红眉眼含情,瞥了身旁的萧言竣一眼娇羞的道了句。 “我很喜欢煜王殿下。” 第三百零五章 龙形玉佩 夏初看着敖登格日乐双颊晕红星眼如波,眸光中又是欣喜又是羞涩,这份外熟悉的画面不由让他想起了上一世也是在这沁梿殿内,宴请文武百官,只是那时不是为了给她洗尘,而是为了正式引荐给百官。 他夏初,正式成为了萧言竣的太子妃。 当时皇上也是这般慈眉善目的问他:“朕那么多位皇子你唯独请旨与他,当真是喜欢?” 当时的夏初也是如她此时这般双颊染红眉眼含情的回了一句:“我很喜欢太子殿下。” 皇上对于案下春心荡漾的敖登格日乐的回答甚是满意,赐了座让他们入席。 萧言竣牵过她的手刚迈了一步,掌心却是被她捏了一捏,敖登格日乐驻足对着皇上开口:“父汗为了聊表蒙族诚意,还额外备了礼物赠予皇上。” “哦?可汗费心了。”这倒是在皇上的意料之外。 蒙族可汗常备的礼物早就随着公主的嫁妆一并入库,倒是没有想到竟然还有额外的礼物。 敖登格日乐展颜一笑,拍了拍手唤了声‘查干’,殿外应声走进一名蒙族的随侍,双手举着一条黄色的生丝织巾走到她的身旁。 敖登格日乐握着中间一端挥洒开来,众人这才发现,这条黄色的生丝织巾长达约莫四米,两端有穗约莫八厘米,织巾上绣有佛像云纹和‘寿’字的吉祥图案。 敖登格日乐双手举着织巾对着皇上恭顺道:“父汗说了,第一次拜见像皇上这样英勇的尊长,必定得献上我们草原上的哈达以表敬意。” 皇上以前征战沙场的时候也曾听闻蒙族深受喇嘛教的熏陶,对于献哈达的仪式敬为最高的礼节,此时又被敖登格日乐拍了个马屁,夸他是英勇的尊长,面上自然带着开怀的笑意:“那便有劳公主了。” 敖登格日乐得了应允,上前几步献上哈达,再次恭顺的退了下来,萧言竣正准备牵着她走,岂料她眼眸波光流转,含情脉脉的看着他道:“我也有礼物要送给殿下。” 萧言竣觉得当着百官的面,在殿前儿女情长委实不太好,正想劝她回座再给也是一样,上方却传来皇上的问话:“不知公主给竣儿准备的是什么?” 萧言竣听见皇上发了话,自然是走不得了,只得转身面朝着敖登格日乐等着她送礼。 敖登格日乐从怀中掏出一块银质的同心佩,双手交叠呈给了萧言竣:“这同心佩与我的相合恰为一块,萨满为其祈过福,佩戴的二人必能恩爱长久携手白头。” 萧言竣蹙眉看向她的腰际,果然腰带上系着另一半同心佩。 “公主有心了,竣儿还不快收下。”皇上见他愣在原地出言提醒。 萧言竣只得从她手中拿起,正准备揣入怀中,皇上接着又问了一句:“竣儿可曾给公主备礼啊?” 萧言竣手中握着同心佩对着皇上回禀:“儿臣早就备下了,只是不知公主的喜好,备的太多都在府邸搁着,等着公主亲自挑选。” 皇上对于萧言竣的回答非常满意,否则人家姑娘都知道送礼,你却拿不出东西,岂不显得萧国小气。 “我看这块玉佩就挺好的,不若将这送予我,你正好也可将同心佩系在这里。”敖登格日乐伸手摸向萧言竣腰上佩着的那块不算贵重,却格外精致的龙形玉。 敖登格日乐本也不是当真看中那块玉佩,只是方才见萧言竣打算将她送的那块同心佩揣入怀中,并未打算佩戴。 便想着将他身上这块玉佩要来,正好可以让他系上,她送的同心佩。 她看那块玉佩的成色一般,除了造型精巧也算不得贵重,本以为当众开了口,萧言竣理当不会拒绝才是。 没曾想,萧言竣却是握住了她正准备摘玉佩的手。 夏初原本还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之中,忽然听她提及那块玉佩如梦初醒,目光移向两人交叠相握着玉佩的手上。 “怎么?这块玉佩不会是某位姑娘,赠予殿下的定情之物?”敖登格日乐面露疑惑之色,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为什么萧言竣会拦住她。 萧言竣闻言失笑了一声,指了指萧慕白:“公主误会了,其实这块玉佩是当年二哥送的,委实不好当着他的面赠予公主。” 夏初听了萧言竣的话,脑中‘嗡’的一声巨响,随着萧言竣的手指之处,瞠目结舌的向着萧慕白看去,见他面色一如往常冷漠寡淡,甚至不屑的嗤了一声。 夏初心中涌起惊天骇浪,眼前的一切虚化成一片,逐渐呈现出了他八岁那一年偷摸下山时的场景。 那时,他途中贪玩不小心捅了马蜂窝,马蜂四面而起‘嗡嗡’朝他成群结队,成片成片的蜂拥而至。 他慌不择路一路向下狂奔,被不知名的东西绊倒跌跌撞撞的摔进了迷阵。 他小的时候问过师傅,为什么山上从来未曾出现过陌路人,师傅曾对他提及,山下有道迷阵可阻人进山。 夏初摔进迷阵后忆起了师傅的这段话,当下对着迷阵一顿捣鼓企图也能拦一拦那群发了疯的马蜂。 那迷阵摆设本就讲究,哪里禁得起他一阵瞎捣腾,三两下便被他给毁了。 眼见着马蜂翩然而至,夏初也顾不上摆弄那阵法,撒了脚丫往山脚下狂奔。 他被马蜂一直撵到了一处湖泊,想也没想便跳了下去,可他不会水,双手还扒拉在岸边,想着等马蜂走了在爬上来。 谁曾想那马蜂竟是对他白嫩的一双小手下了针,尾针毫不留情一根根的便扎了上去。 他忍了许久最后还是吃痛松手,瞬间便沉了下去。 夏初落进水里,可劲扑腾唤了两声,呛了水又沉了下去,就在他意识模糊,第一次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一双手轻轻揽住了他的腰。 他双手赶紧抓了上去,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本能的死命往底下拽,拽的那人也一并沉了下去呛了水,费劲巴拉的才带着他浮上了水面,在他耳边温声哄着。 “别怕,你别怕,搭在我肩上跟我学着划水。” 第三百零六章 偷来的太子位 虽然那抹声音还处在变声期,委实算不上好听,可落在当时夏初的耳中简直有如天籁,他虽然脑中迷迷糊糊,可被那少年拖拽着浮出了水面,终于得以呼吸空气,让他尚存了一丝清明,勉力睁开眼睛学着少年的模样划起水来。 没过多久,那名男子便带着他划到了岸边,对着岸上唤了一句:“仲过,我在这里。” 一个侍从闻声立马奔了过来,面色焦急的一边拉他上岸一边对着他道:“主子,你寒毒发作怎么能下水呢。” 夏初那会还不知道寒毒是个什么毒,为什么中了寒毒不能下水。 但是,看那仲过的脸色,也差不多知道应该是个挺厉害的毒,他刚想开口问一问要不要随他一起上山,他师傅医术可厉害了。 仲过却是从他手中接过夏初,将夏初靠在山脚下的那棵油松树下,转身便将那少年拦腰抱起往道上掠去。 夏初只来得及看清,那少年袭着一身月牙白的袍子被鲜血浸红,腰间系着一块龙形玉佩垂落下来,那玉佩的纹路精致,龙鳞片片栩栩如生让他记忆犹新。 他只来的及对着那背影唤了一声:“欸!我每年这时候都在这树下等你,一定要来啊。” 夏初记忆中,那张一直模糊不清的少年容颜,逐渐变的清晰立体,最后和眼前萧慕白的脸合二为一。 萧言竣和敖登格日乐在说些什么,皇上又说了些什么,周遭的百官又在笑些什么,夏初统统听不清了。 他此刻满心满眼满耳充盈着的,只有萧慕白。 夏初此刻忽然很想落泪,上一世他受尽折辱没有哭,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没有哭,萧梓穆惨死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哭,甚至他自己被一剑穿心他都没有哭过。 两世为人,他不管经历了什么都未曾哭过,他心中填充的只有浓烈的恨。 可是眼下,他忽然很想落泪。 为自己曾经满付真心,错赠他人,蹉跎一世,含恨而终,悔的此刻想要落泪。 他悔自己上辈子十三岁那年下山,侯府初遇萧言竣,见他袭着一身月牙白的袍子,佩着那块龙形玉当时便失了心智,要嫁他为妻。 十年啊…… 十年来,他居然都未曾问过一句,那玉佩是不是你的。 他怎么能蠢笨至此! 难怪他每回提及过往他落水,萧言竣总是蹙眉不语。 他问及他寒毒是如何治好的,他也是一揭而过。 难怪大婚之日洞房花烛之时,萧言竣会对着他问出那一句话,‘你是否一心一意,只爱我一人?’ 而当他对着萧言竣回道‘你知道的,我从八岁起,就立誓要嫁给你’这句话后,萧言竣倒吸了一口凉气,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原来萧言竣知道的,他一早就知道了,夏初心心念念想嫁的是萧慕白,不是他…… 他不过是被夏初认错了人,错当了他的救命恩人,才有此殊荣被他坚定的择为良人,才得以被册立为太子殿下。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萧言竣自幼便妒忌着萧慕白的一切,他懵懂记事起,耳边充盈的便是对萧慕白赞不绝口的话语,百官对他推崇之至,再加上他母妃是大梁的公主本就身份尊贵,他打小便是文武双全天资奇佳,皇上也是有意立他为储。 他暗自模仿着萧慕白的一切,他爱穿月牙白的衣服,萧言竣便成日里袭着一身月牙白的衣服,他有一个小习惯,思索的时候总爱摩挲着那块龙形玉,萧言竣便趁着有次施将军立了战功,向皇上讨要了萧慕白的那块玉佩。 萧言竣天资也不弱,记忆力更是惊人。 是以,他在文书方面隐隐盖过了萧慕白一筹,可惜棋艺武功却是无论他如何发奋,也追赶不上。 直到萧慕白十三岁那年重伤之后,便再也不穿月牙白的袍子了,对他也忽然冷淡了起来。 皇上虽然对萧慕白更加恩宠,却也是再也不提立储之事。 过了一年后,萧慕白请命出征便离开了京城。 萧言竣却是穿惯了月牙白的袍子再未换过,那块要来的龙形玉也一直佩着未曾取下。 直到他在侯爷的寿诞之日偶遇了夏初之后,事隔一个月,宫中突然传来消息,说是侯府嫡子本为嫡女,自幼女扮男装,侯爷寿宴那日偶然与他相识,一见倾心想要嫁他为妻。 起初不知实情的萧言竣是真的满心欢喜,愿意娶她为妻真心待她。 那时候太子殿下为博太子妃之笑,一夜猜尽长安灯的情意,也是真的。 只是后来,当夏初红着脸向他索要一块定情信物,他笑着问她:“想要何物?但凡这世间有的,本太子都为你寻来。” 夏初却是微微摇头,目光看向了他腰间坠着的那块玉佩说道:“我只想要它。” 萧言竣那个时候方才知道,什么狗屁的侯爷寿宴那日偶然与他相识,一见倾心想要嫁他为妻。 与他有着婚约的女子压根爱的就不是他,她的娇羞她的爱意她的情话,都是给别人的。 而那个人,还恰恰是他从小便羡慕嫉妒恨的萧慕白。 后来,夏初每说一次当年的事,他的心便冷上一分。 直到大婚的那一日,他在心中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对她开口问道:“你是否一心一意,只爱我一人?” 他那时的心中还是有着一丝期望的,若是她当时对他说,我只爱你这一人。 或许,他便不会动那杀心。 可惜啊,夏初却是娇羞的回他:“你知道的,我从八岁起,就立誓要嫁给你。” 萧言竣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仅存的一点情意化为齑粉,无边的恨意绵延不绝充斥了整个胸腔,他勉力压下即将冲口而出的真相,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夏初当时蒙着大红的喜帕,自然是看不见萧言竣踉跄的步伐,和阴沉神伤的面容。 他心中被‘八岁起就立誓要嫁给你’这句话一次次的抨击着内心,直到锤炼的他心硬如铁,血液如冰。 萧言竣面上浮现一抹狞笑。 夏初,是你逼我的。 你的存在,只是日复一日的提醒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所以,你必须死…… 第三百零七章 越看越满意 夏初自然是不知道萧言竣的那些隐情,他眼下只知道,上辈子他认错了救命恩人,而那个真正的恩人,竟是萧慕白。 萧慕白感受到了夏初的目光回看过去,却见他的双眸和以往不同,有着萧慕白无法理解的情感,夹杂着欣喜忧伤感慨,让他的目光星波流转又泛着迷离的涟漪。 萧慕白微微挑眉露出探寻之色,便见着夏初一副恨不得立即扑过来的模样,也是惊了一惊。 他对着夏初招了招手,见他双手按在扶手上正准备起身,可是屁股抬了两寸后又落了下去,扭头对他展颜一笑,口型对他比了句‘结束再说’便不再看他。 萧慕白一头雾水,看了看身旁的萧慕红恍然大悟,他还以为夏初是怕被萧慕红缠上才没过来,失笑一声随即作罢,打算回去的路上再问。 夏初自然不是因为萧慕红才没有过去,他是怕自己过去了之后,听见萧慕白的声音会忍不住落泪。 这大庭广众之下,文武百官面前,当着皇上外公父亲大人的面,他万一要是哭了出来,他都不知该如何解释。 是以,他极力隐忍着此刻想要扑进萧慕白怀中的冲动,一杯杯的饮着桌上的佳酿。 “你这是怎么了?”蓝羽樱看了他许久,见他此时喝起闷酒,才忍不住开口询问。 夏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放下手中的杯子,脱力靠在了蓝羽樱的肩上,轻轻说了句:“梦安,我刚刚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情。” 许温澜此时正坐在对面的斜下方,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蓝羽樱,眼下见着夏初将头靠在了蓝羽樱的肩上,‘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身旁的许万钧正在跟隔壁桌的吏部尚书闵大人闲话,被他突然的举动惊了一大跳,转头见他正要离席,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拽了下来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给我乖乖坐好哪都不准去。” 许温澜急得抓耳猴腮,偏生许万钧吩咐了随侍耿正看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许温澜想要眼神示意萧慕白管管你家小侯爷,奈何萧慕白就没看过他一眼,眼见着蓝羽樱不仅没有推开夏初,甚至还牵过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许温澜真是坐立难安,恨不得走过去一把推开夏初。 而夏初此时的心情也比他好不了多少,蓝羽樱拍着他的手背安抚:“小时候你做的错事多了去了,回回你都说这次一准要被白先生给活活打死,如今你不也好好的。” 夏初叹了口气:“小时候不过是惹些祸,这回不一样。” 蓝羽樱蹙起好看的秀眉:“错的很离谱吗?” 夏初自嘲的嗤笑一声:“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蓝羽樱不知事情原委,也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只能试探着问道:“不能挽救吗?” 夏初闻言精神倒是振了一振,坐直了身子转头看向蓝羽樱,眸中散着欣喜的目光:“苍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这次定是不能错过了。” 蓝羽樱见他恢复如初,放下了刚才惴惴不安的心,笑着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那这回你可得抓住了。” 对面斜下方的许温澜见着夏初终于起身,心中的那头狂暴的野兽总算安分了下来,眨眼间便又见着蓝羽樱温柔的对着夏初展颜,还亲昵的捏了捏他的脸,许温澜内心那头狂暴的野兽又怒吼了起来,他口中喃喃自语:我也想被你捏一捏脸啊…… 他话音刚落,便被许万钧捏起了脸颊,拽的他生疼生疼的出声喊道:“爹,你干嘛呀?” 许万钧冷哼一声:“干什么?我让你去跟闵小姐喝杯酒,说到现在你全无反应,你说我干什么?” 许温澜拍了拍许万钧的手腕:“爹,你先松开我再跟你说。” 许万钧最后又用力的捏了一下,这才松开手来。 许温澜拉着许万钧的胳膊附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父亲大人您就别操心了,我有心上人了,孩子名字我都给想好了。” 许万钧闻言瞳孔骤然缩小,面色震惊一巴掌就拍在了许温澜的脑袋上怒道:“你把哪家未出阁姑娘的肚子给弄大了?” 许温澜被他忽然这实打实的一巴掌,拍的脑袋嗡嗡作响,接着听了他的问话面色一怔,许温澜自己也是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许万钧误会了,赶紧出言解释:“您这都想到哪儿去了,我是对人家姑娘一见倾心,一眼终生,这才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许万钧面色稍霁,看向许温澜,见他一副陶醉神往的表情,嘴角抽了抽。 他儿子在京中的名声他也是略知一二,可也从未听许温澜回府说他看中过哪家的姑娘,更是不曾见过他这番心动的神情,不由好奇的问了句:“谁府上的大家闺秀,能将我儿子迷得这般神魂颠倒?” 许温澜对着斜前方的蓝羽樱噜了噜嘴:“就小侯爷身边的那位姑娘,怎么样,好看吧,是不是越看越像你儿媳妇?” 许万钧的面色却是越听越差,伸手便揪起了许温澜的耳朵:“像我儿媳妇?我看是你想的美,你也知道那是坐在小侯爷身边的姑娘,你擦亮眼睛看看他们两,觉不觉得那才是一对儿呢?” “哎哟爹,你今儿怎么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呢,说一句话换一个招。”许温澜又是拍了拍许万钧的手腕示意他松开。 许万钧越想越气,又是重重的揪了一下才撒手对着他斥道:“你看中哪家的姑娘不好,偏偏肖想小侯爷的女人。” 许温澜再次攀上许万钧的胳膊,附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悄咪咪的道:“萧慕白跟我透过底,说他们两不是一对,你就看好了我怎么给你追回来一个倾国倾城的儿媳妇。” 许万钧将信将疑:“当真?” 他见着许温澜一副千真万确的表情,再看向蓝羽樱时不知不觉也是越看越满意。 许万钧越发觉得,只有这样一个天姿国色的美人儿才配做他的儿媳妇…… 第三百零八章 各怀心思 这一顿洗尘宴文武百官吃了个热闹,萧言竣吃了个名利。 许温澜看着蓝羽樱满眼都是爱意,丽妃看着蓝羽樱满眼都是妒忌,皇上看着蓝羽樱时不时便恍了神,许万钧看着蓝羽樱犹如打量着儿媳,赵老将军看着蓝羽樱,则是拿她当个外孙媳。 萧梓穆看着夏初和蓝羽樱郎情妾意恩爱有加,一方面替他高兴觅得了一心人,一方面自己的心却是莫名的酸楚。 萧慕红看着夏初,跟着身旁的萧慕白嘀嘀咕咕,时不时便撅起了小嘴满脸的不高兴。 侯爷看着夏初,心中感慨着女大不中留,本以为要跟赵老将军争一争他究竟住在哪座府邸,结果他倒好,拍拍屁股直接搬去了客栈,连带着苏浅安苏浅乐也搬了过去,侯府如今是越发的冷清。 这宴席上还有两对坐在一起的璧人,便是杜坤和施嘉莹,赵兴文跟霍文淑了。 杜坤和施嘉莹虽然还有六日便要大婚,可拢共加上这一次,他们也不过才见了两面而已。 上一次见面,还是杜翰飞带着他去施府提亲,但也只是会了一面,未曾多加言谈交流。 是以,他们二人眼下坐在一处,略显拘谨客气,和另一桌的赵兴文和霍文淑形成极烈的反差。 赵兴文和霍文淑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两情相悦心心相惜私定终生,如今终于得了父辈的认可,皇上的指婚,可谓苦尽甘来。 两人眼下坐在一起,浓情蜜意一颦一笑皆是眉目传情,甜的化不开。 霍府本就人丁稀少,霍文康太小霍天修并没有带他进宫,是以如今霍文淑跟赵兴文坐在了一处,霍天修反倒落了个孤家寡人,他看着赵老将军跟侯爷坐在了一处,思量了一番便也挪了过去,跟他们挤在一起。 侯爷见他硬生生的挤了过来,嘲了他一句:“你看你当初要死要活的反对,再看看现在小两口这蜜里调油的模样,棒打鸳鸯你是怎么下的去手?” 霍天修面色臊得通红,更是不敢抬头看赵老将军,瞪了一眼侯爷怼了一句:“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行。” 这顿晚宴大抵看来,还是一副其乐融融得模样,唯一提心吊胆的那一位,便是只有杜翰飞了。 自宫门口萧梓穆对着他说,杜坤的大婚他会备上大礼相送,杜翰飞便一直魂不守舍,偏生坐在他身旁的杜铭见了蓝羽樱的美貌之后如痴如醉,腆着脸对着他道:“父亲大人,我也到了娶妻的年龄了……” 杜翰飞心中正是郁结烦闷,被杜铭这么一句话说的他心头火起,侧目怒瞪过去之时,正好瞧见杜铭一眨不眨,满面的看着蓝羽樱,脸上还露出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此时若是拿个碗接在下巴处,大概也是能滴满一整碗口水的。 杜翰飞本还想发怒斥他一顿,见他这般模样不由扶额头疼,竟是连骂都懒得骂了,想他饱读诗书才华横溢,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出来? 杜翰飞目光看向后桌的杜坤,还好他的长子杜铭虽然中规中矩,也算合他的心意。 他的目光再移向杜坤身旁的施嘉莹,如今他和施府也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了施浮丘的助力,他何必要怕一个萧梓穆呢。 真是年纪大了,胆子却是越来越小了。 皇上今日没什么兴致,除了接见敖登格日乐的时候强打了精神,后面便是一直有些萎靡阑珊,是以他吩咐了百官尽兴,自己便先行离开了。 皇后和嫔妃们看着皇上都走了,自然也挨个告了辞,唯有丽妃还留了下来,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 皇上和嫔妃走了之后,原本其乐融融的宴会便是更加热闹。 百官们少了拘束,纷纷奔走寒暄,萧言竣桌前的人更是没有断过,拍须遛马阿谀奉承的人,数不胜数络绎不绝。 杜翰飞好不容易熬到晚宴结束,起身与施浮丘寒暄着一起出宫。 赵老将军、侯爷和霍天修早就一起出了沁梿殿,赵兴文和霍文淑也跟在后面,夏初带着蓝羽樱尾随在后。 萧梓穆在后面唤了他一声:“既然来了宫中,今夜我便歇在永宁殿,就不随你一起回客栈了。” 夏初点头应了声:“好,那你早些休息。” 萧梓穆看着他和蓝羽樱成双成对的背影,有些失落的喃喃自语:答应的倒是爽快。 辛涯立在他的身侧,见他面色有些失落,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见他抬步朝着永宁殿的方向走去,只能抬脚跟了上去。 辛涯心中正在思索着安慰的话语,前方的萧梓穆却是忽然边走边道:“辛涯,我最近有些不对劲。” 辛涯本能的先是‘嗯’了一声,接着‘呃?’了一声,最后才反应过来,立马快走了两步,上前紧张的打量了一番问道:“殿下是哪里不舒服,属下去传个御医过来瞧瞧?” “自从阿初接了蓝姑娘下山,每回见着他们二人亲密无间的模样,我心中便会泛着莫名的酸楚,你说我这是怎么了?”萧梓穆挥了挥手,面色有些惘然。 辛涯‘啊’了一声,这事他也没有经验啊,只能妄加揣测了一番,思前想后反而支支吾吾起来。 萧梓穆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失笑了一声:“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殿,殿下……”辛涯有些磕巴的唤了一声,又咽了两口唾沫稳了稳决心,这才艰难的开口接着道:“殿下你是不是思春了?” …… 萧梓穆被他的话惊着了,先是‘咳’了两声,辛涯面上带着歉然赶忙轻拍他的背帮他顺着气:“蓝姑娘确实长的好看,萧国怕是再也挑不出比她更美的女子了。” 萧梓穆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的认真,正儿八经的在宽慰着自己,不由深思起来,细细咀嚼着他的话。 被他这么一提醒,好像确实每回看见蓝羽樱跟阿初有些碰触,他都有些酸涩。 萧梓穆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看来等杜坤大婚之后,他也该去找母后商议一番他的婚事,替他物色一位女子了…… 第三百零九章 情难自禁 夏初和蓝羽樱出了沁梿殿没走多久,许温澜总算拜别了许万钧向着他们走了过来,蓝羽樱瞬间便被夹在了中间,夏初一把揽过蓝羽樱的肩膀,另一只手霸气的指了指自己对着许温澜道:”这可是本侯的女人。“ 许温澜‘呸’了一声,便开始掰着夏初搭在蓝羽樱肩上的手:“你撒开!大庭广众之下有辱斯文。” 夏初原本指向自己的手,转而去捏了捏蓝羽樱的下巴,脸也贴了过去,吐气如兰的道:“怎么办,你的爱慕者太多,本侯伤心了。” 许温澜见着他们鼻尖对着鼻尖,相距不过分毫,当下全身的汗毛都炸了开来,赶紧伸出手掌插在他们快要贴上的脸颊,在奋力将他们拉开。 许温澜不敢碰蓝羽樱,是以他一直都推推搡搡着夏初的肩膀。 此时,三人身后响起萧慕白的声音:“再不放手,本王便剁了你的爪子。” 许温澜吓得当即缩回了手,一寸一寸的挪动着脑袋向后看去。 只见萧慕白牵着萧慕红正往这边走了过来,萧慕白本想劝着萧慕红跟着琦贵妃回宫,这才耽误了出来的时辰。 结果萧慕红没劝回去,反倒是拉着他追了出来,萧慕红走到夏初的面前,看了一眼他身旁的蓝羽樱,撅着嘴鼓着腮帮子,扭头对着他幽怨的说道:“初哥哥,我有话对你说。” 蓝羽樱看了萧慕红一眼,又看了看面色有些局促的夏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又是你惹的桃花债?真是伤透了本姑娘的心。”蓝羽樱说完还‘哼’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去。 许温澜见状自然是慌慌忙忙的追了上去,夏初扶额头疼,这梦安学的委实也太快了些…… “我反正劝不回去,宴席上能摁着她,没让她扑到你那桌就已经很不易了。”萧慕白在旁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明月西斜,花影横陈,清风徐来,夏季最后一夜的风,格外温柔。 萧慕白负手而立,月光自枝叶之间筛下,如在他的青衫上用淡墨描摹了千枝万叶,他的笑意隐在淡月之后,望着扶额头疼的夏初,凤目里满是情深的宠溺。 夏初触及他的眸光,心中兀然变的万般柔软,两世的爱意充斥着他的心扉,将里面填的满满的,满满的溢了出来…… 他忽然伸手抚上萧慕白的面颊,是那般的温柔,那般的小心翼翼,仿若萧慕白一碰就碎,是具如梦似幻的泡影。 萧慕白何曾见过夏初这般情不自禁,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抚的手足无措,呆滞在原地不敢开口。 他怕一开口,夏初回过神来,便再也没了这份温柔。 最后还是萧慕红见状不满的拉了拉夏初的衣角,带着满腹的幽怨:“初哥哥,是我有话对你说,你摸我哥的脸作甚?” 夏初这才如梦初醒,若是往常他被萧慕红这么一问,定然会臊红了脸。 可如今他却是一副意犹未尽的神色,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手,敛了敛心中万般的思绪,才勉强牵了抹笑容出来,揉了揉萧慕红的头:“你想对我说什么?” 萧慕红不满的拉下他的手握住,仰头看着他道:“我就知道你忘得一干二净。” 夏初被她这么一说,面色一怔,脑中思索了一番,委实想不起来应承过她什么,转头求救似的看向萧慕白,却见他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 月光下,他的身影渡了层银辉,清风霁月如谪仙般的男子,却因面上的这抹疑色显得有些烟火气息。 夏初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往日里心中始终记挂着复仇一事,对他多有冷淡鲜少亲近,刚刚突如其来的举动怕是惊到了他。 萧慕红见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又看向了萧慕白,不由再次重重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初哥哥!你答应过我,下山后便来宫中接我出去玩的。” 夏初这才想了起来,好像确实对她这么说过,离京前灯市的那一夜,为了劝她回宫顺嘴哄了一句。 他早给忘了,没想到萧慕红记挂至今。 夏初的手刚刚被萧慕红从她头上拉了下来,此刻还握在她的手中,夏初莞尔一笑,抬起另一只手反而将她的一双小手包在掌中对着她温声哄道:“这样吧,乞巧节的那天,京城必定热闹非凡,那天我来接你出宫游玩可好?” 萧慕红闻言面色一喜,却还是强行凛了张小脸傲娇的‘哼’了一声:“这回你可别又忘了。” 夏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会,到时候叫上你哥一起。” 萧慕白闻言身子僵了一僵,夏初这是在约他共度乞巧节么? 萧慕红一直养在深宫自是不知乞巧节的风俗,只以为如灯市那般是个民间喜庆的节日。 是以,她抬起另一只手拉了拉萧慕白的袖口:“哥,你听见了没,你们如今不是住在同一处么,那日记得跟初哥哥一起来宫中接我。” 萧慕白转头看向萧慕红,大手盖在她的头上宠溺的轻轻按了一按:“好。” “那我回宫了。”萧慕红得了萧慕白的允诺,这才安心的对着夏初告辞。 “你去送她回宫吧,我带着寒飒在宫外马车等你。”夏初笑着与她挥了挥手,对着萧慕白说道。 寒飒听了这话,眼睛眨巴了两下,看了看夏初,又看了看萧慕白,恰好撞上萧慕白探究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 寒飒对着萧慕白摇了摇头,一脸诧异的示意他也不知道为何夏初会指明将他留了下来。 萧慕白收回了目光,应了声‘好’转身牵着萧慕红往永信宫走去。 寒飒见着夏初的眸光,目送着萧慕白远去,直到夜色吞噬了二人的身影,夏初的那双眼睛还是看着那个方向。 寒飒咽了口唾液,这才走上前去试探着问道:“少爷特意将我留下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夏初的目光凝视着萧慕白消失的方向,那目光情深绵长,一如永无止境的黑夜没有尽头。 寒飒不敢再出声打断,只能默默立在一旁等候。 很久以后,才看见夏初垂下了眼睑,语调轻柔的问了句。 “你知道仲过吗?” 第三百一十章 仲过之死 寒飒做梦也没有想到夏初会问出这样一句话,他尘封许久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仲过死了,是为了救他才死的。 所以,寒飒不敢去想。 一想,便是心如刀割。 仲过是萧慕白身边最早最厉害的那个暗卫,也是他们这批寒字辈侍卫的师傅。 就连寒飒这个名字都是仲过取的,寒飒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萧慕白十三岁受伤的那年,也是仲过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现了身。 最后还是仲过找到了萧慕白,抱着浑身是血,将一身月牙白袍子染红了的萧慕白回了皇宫。 萧慕白重伤昏迷后醒来,见他日夜守在身边已然现了身,便没再让他回去做暗卫,而是将他留在了身边当了随侍,也为了方便他调教寒飒等人。 十四岁那年萧慕白请命领兵去了渝城,仲过也是随着他一起去了,成了他麾下最得力的一员猛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后来,仲过随着萧慕白去了一趟梁国。 从梁国回来之后,仲过在墨王军营亲信的人里,挑选了一批人手去了西域边境,那批人里就有寒飒。 最后活下来的,也只有寒飒。 西域境地有着天然的瘴气护境,饶是他们那批人以为做了足够充分的准备,却还是低估了里面,四面八方奔袭的毒虫鼠蚁,和遍地自生自长使人致幻的花草树木。 仲过领着的那批人终于知道,为何他们一路行来空无一人镇守,因为西域根本无需派人镇守。 根本没有人,能够安然无恙的穿过那片瘴泽。 一批人马,分三队而行,最后只剩下他和仲过二人龟速前进。 可寒飒还是中了招,无意踩下的一块泥地居然是片沼泽,他惊叫了一声迅速下沉,转眼便吞噬到了腰际。 寒飒刚刚来得及对仲过喊了声:“师傅快走。” 便见着仲过未曾犹豫,五龙爪勾着树木荡了过来,用尽全力将他拉了出去。 可树蚁却是倾巢而出,寒飒被仲过拉到安全地带的时候,绳索已然被树蚁啃噬断裂,寒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仲过在他面前,落进了沼泽里。 他足尖轻点便要跃过去拽仲过,仲过却从怀中掏出竹筒,用尽最后的气力砸了过去,正好将寒飒砸了回去。 “将讯息和地图带回去给王爷,你沿着尸体原路返……”仲过还未说完便已彻底沦陷了下去。 任由寒飒哭着喊着,锤着地面痛苦万分,仲过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是以,当时在弄梅居的厨房里,夏初问他西域朝廷动荡皇权更迭,为什么梁国不趁机侵略之时,寒飒才会感慨了一句,西域是不可能被侵犯的。 夏初问他为何? 寒飒的面色伤痛,语气低沉的告诉他,西域有一处天然瘴气,入内者死。 他原本才是要死的那一个,是仲过拿他的命换来的。 如今寒飒听夏初提及这个尘封了四年的名字,让他震惊在原地,被沉痛的哀伤吞噬。 夏初原本垂着眼睑,心中思绪万千等着寒飒的回答,却久未听到回应,这才狐疑的抬头向他看去。 这一看,着实惊到了夏初,他还从未见过寒飒这般痛心疾首的模样,双目失神宛若丢了魂魄。 “你和他很熟?”夏初温声询问。 寒飒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棵树干上,才能勉力支撑着身体,他默了一会捂着胸口,稳了稳心神才开口回道:“他是我师傅。” 夏初见他那般模样,也不忍再继续问下去,原本他也只是想确认一下,萧慕白身边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夏初见他逐渐镇定下来,缓的差不多了,这才转身说了句:“走吧。” 寒飒却是忽然对着他的背影说道:“不知道少爷找仲过所为何事,他已经死了。” 夏初的脚步顿了一顿,原来仲过真的死了…… 上辈子他也曾问过萧言竣,当年那个抱着浑身是血的他飞走的那个人呢? 萧言竣挑眉面露疑色,他还对着萧言竣提醒:“我记得你唤他仲过。” 萧言竣默了一会,才面带不悦的回了句:“他死了。” 夏初当时以为萧言竣的不悦是哀伤悲恸,现在想来方知,萧言竣不悦的,是问这个问题的他。 夏初回首,见寒飒面上满是自责愧疚之色,约莫也猜出了七八,想着总归是自己提及了他的伤心事,便对着他宽慰:“无论如何,他既是你师傅,自然不希望你如今是这般模样。” 寒飒看着他蹙眉关切的目光‘嗯’了一声,举步向他走来。 夏初带着寒飒出了宫门,这一路两人心中各怀伤感,谁也未曾再开口说话。 赵兴文送着霍文淑跟着霍天修的马车先走了一步,只留许温澜和蓝羽樱留在马车里等他们,夏初上了马车后,许温澜见只有他一人,便开口问道:“慕白人呢?” “他送慕红回宫了,应该也快出来了。”夏初觉得身心俱疲,说完便又打算靠在蓝羽樱的身上。 许温澜见着夏初要倒下的趋势,这回倒是眼明手快的整个圈住了蓝羽樱,硬是将她抱起往一侧挪了挪。 蓝羽樱陡然被他抱了起来,整个人都呆住了,绯红着两边的面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他。 许温澜与她四目相对,心脏刹那便漏跳了几拍,呼吸一滞顿觉一身燥热,他赶忙开口解释:“我,我见他又要占你便宜,我才,我才将你抱过来的。” 夏初靠了个空,直挺挺的躺到了板座上,邦邦硬砸的自己脊背生疼,他支着手臂撑起来,便是正好看见了许温澜臊红着脸,犯着口吃的这一幕。 “我靠她,叫占便宜?你抱她又叫什么?”夏初指着许温澜嗔道。 许温澜面色一僵,将他的手打了下来,上前两步拦在他跟蓝羽樱中间坐下。 “男女授受不清,你要靠便靠我,一点也不注意我家蓝蓝的清誉。”许温澜说完还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往夏初这边送了送,一副便宜你了的模样。 夏初怒目圆睁,刚想斥他恬不知耻,一口一个蓝蓝的挂在嘴边,可他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马车外便是响起了萧慕白熟悉的嗓音。 “许温澜,你让谁靠着你?” 第三百一十一章 救命之恩 萧慕白话音刚落,人也掀帘入了车内,看着还愣神的许温澜又‘呃?’了一声。 许温澜慌忙摆手,连忙对着他道:“不是,他要靠着蓝蓝,我这才勉强打算借着肩膀让他靠一靠。” “你若是……”萧慕白话还未说完,夏初见他上了马车便拉着他的手,在另一边坐了了下来,且坐的离他极为靠近。 萧慕白正准备骂人,许温澜正准备被骂,两人皆是被夏初的举动惊了一惊。 许温澜看着他们二人交叠的双手,和紧密靠在一起的身子,瞠目结舌瞪大了眼睛,他现在方能彻底领会萧慕白说的那句‘夏初是我的’这句话是真的不能再真的肺腑之言了。 萧慕白只是略微惊了一会,随即反手握住她的手在掌心,笑着问道:“你今夜这是怎么了?” 夏初将头顺势靠在他的肩上,顿觉心中安定了许多,她闭着眼道:“回去再跟你说。” 萧慕白心中欢喜她突如其来的亲近,应了声‘好’,又忍不住伸手去理了理她额前和鬓角的发丝。 “蓝蓝,他们其实只是……”许温澜见着这番情景,饶是他再是见惯了风月,也委实心中突突跳个不停,慌忙解释给蓝羽樱听,生怕吓到了她。 谁曾想,等他话说了一半扭过头去,蓝羽樱却是面色如常,甚至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半分也没有他以为的惊慌失措。 许温澜看了看气定神闲的蓝羽樱,又扭头看了看夏初。 心中想着,莫不是蓝羽樱也是一早就知道,是以才在人前假装是他的心上人。 难怪萧慕白会对他淡定的说,蓝羽樱和夏初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许温澜这么一想,瞬间觉得所有的思绪都通顺开来,看向萧慕白的表情,便是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萧慕白本想吩咐寒飒将马车赶的快些,他急着想知道夏初回去之后要跟他说些什么,可触及到夏初闭目养神的面庞,又怕赶的急了颠簸到了他,随即又作了罢。 好不容易熬到马车进了茗湘苑的客栈,夏初遣退了边定和渡鸦,指了指屋顶,示意萧慕白一起飞了上去。 夏初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拍了拍身边的瓦片,萧慕白无奈的笑了笑随着他一起躺下。 静谧的天空上镶嵌着无数璀璨的星星,将京城夜景衬托的越发绚丽迷人。夏初伴着彼伏的蝉声,枕着柔和的月光,轻缓的开口:“慕白,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萧慕白还沉浸在他的那一声‘慕白’里,这是夏初第一次唤的这么亲昵。 萧慕白转头看向夏初,见他仰面躺着,目光似是看向天际的繁星,却又仿佛透过了繁星,只见他朱唇轻启:“你知道吗,我从八岁开始,就心心念念嫁给一个人。” 萧慕白没有想到,这种场景下,夏初要对他说的故事,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开头,萧慕白心中升起极度的不悦之感,将头也撇了过去不再看夏初。 可是,却阻止不了,耳边依然传来他的低语浅诉。 “你也知道,我出生不久便被送上了山,打小我便是个好吃懒做不学无术,调皮捣蛋的性子。”夏初说到这里失笑了一声,为自己过往的顽劣心疼了白若霏一遭。 萧慕白却是蹙起了眉头,此时觉得天上的星星也没那么好看了。 “八岁的时候我偷摸下山差点死在山脚下,幸得一名少年所救,我的轻功和医术皆是为他而学。” 萧慕白听到这里甚至翻了个身,背对着夏初,这会儿连带着月亮,也觉得扎眼的很。 “我勤练轻功是因为八岁的那场意外之后,师傅便不允我下山,我只能练好了轻功,才能每年在那一天偷偷摸摸的下山,每次下山等不到他的时候,便会在山脚下的那颗油松树的顶端挂根红绸,足足挂了五年,他也没有出现过。”夏初叹了口气。 萧慕白想起夏初曾经说过,他欠萧梓穆一个大恩,于是背对着夏初的萧慕白,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至于我学医术,则是因为当初那位少年救我之后,我偶然听他身旁的随侍提及他身中寒毒,回山之后我便一门心思钻研医术,试图找出能解寒毒的办法。”夏初说到这里,萧慕白已经起了身坐在屋顶之上,看着他面带惊异之色:“还有旁人中过寒毒?” 难怪夏初第一次去墨王军营求援的时候,只是搭上了他的脉便知道他身中寒毒,那时候夏初笑靥如花对着他说‘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寒毒’,他还不以为然。 没曾想,居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只是,不知那个幸运又倒霉的人是谁。 夏初见他一双凤目涟着疑虑看着自己,伸手抚上了他的面颊轻轻说了句:“我听那名少年唤他的侍从,仲过。” 萧慕白刚想抬手覆在她的手上,被这句话震的瞳孔骤然缩小。 “那名少年袭着一身月牙白的袍子,腰上系着一块精致的龙形玉佩,那位名唤仲过的侍从对着他道,主子,你寒毒发作怎么能下水呢。”仲过的这一句话,夏初两世为人一共记了十六年。 十六年,她记得只字不差。 萧慕白却是一把握住了抚在他面颊上的那只手,满面的不可置信:“你是那个落水的小男孩?” 夏初眨了眨眼,对着他庆幸的笑道:“是啊,我就是那个自小女扮男装的小男孩。” 萧慕白顺势躺了下去,只是这回靠在了她的身侧,挨着她的身体,夏初也是侧过了身子,两人四目相对,十指交缠。 萧慕白将脸往前靠了靠,用鼻尖磨了磨她的鼻子:“这么说,你从八岁开始,心心念念要嫁的那个人是我?” 夏初回蹭了他的鼻尖,轻声说了句:“是你。” 萧慕白微微抬头,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这么说,你的轻功和医术皆是为我而学?” 夏初紧了紧他们交缠的十指,轻声说了句:“为你。” 萧慕白心中被巨大的喜悦填满,还未来得及再开口说话,夏初却是抬头在他唇瓣印上一吻,一双星眸里满是爱意的对着他道。 “救我的那个人是你,真好。” 第三百一十二章 等不及了 萧慕白微微一怔,随即眼波流转,凤目含情。他薄唇勾起一抹魅意,魅中带笑,惑人心魂。 夏初刚刚说完,正欲将头埋进他的怀中,萧慕白却是松开了一直紧握在一起的十指,轻轻挑起了她的下巴。 萧慕白的吻,便落了下来。 那一吻先是轻轻的印了上去,接着越发的缠绵悱恻,正当夏初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在这极其香艳,又极具侵略的一吻中时,萧慕白方才极力克制的松开了她。 夏初得以呼吸新鲜空气,急促的喘着粗气,却不自知她的面上泛着一片桃色,星眸里潋滟着意乱情迷的朦胧,一双丰润的唇瓣越发红润肿胀,伴随着她的喘气微微轻启,尽显任君采撷的娇媚模样。 萧慕白本就极力克制才勉强结束了那一吻,此时见她媚眼如丝气若香兰,他眸中还未褪去的之色更盛,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了吞咽之声。 “慕白?”夏初见他虽是潇洒的侧卧在旁,身子却在微微颤栗,搭在微曲右膝的手也是紧握成拳状,不由蹙眉唤了他一声。 那声音不复往日刻意压低的语调,反而尽显少女独有的柔婉,带着情动的沙哑,听的萧慕白身子僵了一僵,握拳的手又是紧了一紧,撇开头去不敢再看她。 直到片刻之后,萧慕白才敢躺平了身子,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轻声说着:“过几日解决了杜翰飞,处理萧言竣也得赶紧提上日程了。” “你倒是比我还积极。”夏初轻笑一声。 萧慕白举着她的手放到唇边印上一吻,扭头侧目凝了她很久后,才压抑的轻声说了句:“如今我,等不及了。” 夏初面色一红,脑海中浮现出了玉安宫的寝殿闺房内,萧慕白的那双凤目泛着涟漪,嗓音低沉魅惑的对着她说:“阿初,明年你也就及笄了。” 是啊,明年他也就及冠了呢。 夏初伸出另一只手,描着他英俊冷傲的五官,从剑眉凤目在顺着高挺的鼻梁,落至那轻薄的唇上。 萧慕白一把抓住她那只不安分的手,目光里须臾之间攀满了之色,摧枯拉朽焚烧至她的心底,让她不敢直视低下头去移开了目光。 萧慕白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拥她入怀,带着撩人的隐忍嗓音,环抱着她道:“今年你生辰的时候,还在去往渝城求援的路上,明年你的及笄礼办完了之后,我们便大婚可好?” “好。”夏初被他紧紧的拥在怀中,听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顿觉心满意足。 夏初说完那个‘好’字,只记得又在萧慕白的怀中,被他拥的越发紧了一紧,她见他身体僵硬,便是等他再开口说话。 谁知等着等着,他的怀中让人太过安心,夏初竟是睡了过去。 等他再睁眼时,天光大亮都已近辰时了,也不知昨夜他们在屋顶究竟呆到了什么时辰。 夏初猛然一惊翻身下床,推开门发现寒飒居然瞌睡连连的守在萧慕白房门口。 “他在里面?”夏初捣了捣寒飒,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寒飒本来昏昏欲睡,因是在客栈内,隔壁还有个渡鸦守在那。 是以,他也没那么多防备之心。 此时被夏初那么一捣,骤然一惊,差点叫出了声,见着是夏初才偷摸翻了个白眼:“王爷刚刚回来没多久,才睡下。” 夏初闻言‘啊?’了一声:“我们在屋顶躺到早上吗?” “少爷你睡得倒是香甜,昨夜子时过后,王爷抱着你从屋顶下来,送你回了房间,将你安置在了床上,还盖了条毯子才离开的。”寒飒撇了撇嘴。 “那他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刚刚才回来?”夏初抬手扶额,面色尴尬的笑了笑。 “也不知道王爷抽什么疯,昨夜里送你回房睡下后,硬是骑着藏鸿去了姿蓝山脚下,你也知道藏鸿那速度,寻常的马匹也追不上啊,我还是施了轻功追了他一路。他去了之后,也不过就是靠在一棵油松树下,对着一面湖泊发了一个时辰的呆,这才赶了回来。”寒飒一五一十的跟夏初倒着苦水,完全未曾注意到夏初的面颊却是越来越绯红。 等他说完,夏初早就推门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间。 寒飒自然是不会拦他,只是他道完了苦水没有得到丝毫反馈,不由面色一怔,随即‘戚’了一声,继续默默的守在门外。 夏初进了房间后,见萧慕白侧卧在榻上,手上握着一把红绸贴在心口处。 夏初的面上,又是一红。 昨夜里,他跟萧慕白提了句,每年那日,他下山之后都会在油松树上挂一根红绸。 没曾想,萧慕白居然趁他睡着,连夜赶去了姿蓝山脚下,将那五根红绸都取了下来。 夏初蹲在床头看着他的眉眼唇角,心中便是兀自柔软,目光怔怔的看了半天,才恋恋不舍的直起了身子准备轻手轻脚的离开。 正当她转过身的时候,腰际忽然一紧,萧慕白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长臂一拉便是将她拽入了怀中,与他一起迎面侧躺在了榻上。 夏初见他嘴角噙着笑意,一只手还是握着红绸,另一只手却是搭在了自己得腰间,面上刹时附上了一层恼羞之色,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对着他嗔了一句:“原来你是在故意装睡。” 萧慕白搭在她腰际得那只手抬起,握住了夏初锤他肩膀的那只手,再将夏初的那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这才满意的在她额上贴了一吻:“你进门的时候,我便闻到了你身上的草药香味。” 夏初的脸上白里透着红,红的娇艳欲滴,微微撇头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知道是我进来了,还故意匀了呼吸在这装睡诓我。” 萧慕白学着她昨夜的模样,描着她清丽出尘的五官,从弯眉杏眼在顺着秀挺的鼻梁落至那丰唇的唇上。 夏初面上被他指尖掠过的地方皆是一阵酥麻,却见他狭长的凤尾笑得越发撩人,厚重低哑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看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要偷亲我呢。” 第三百一十三章 红绸绣字 夏初听了萧慕白这句话,面色瞬间变的有些局促,张口作势便要咬他落在她唇上的指尖。 谁曾想,萧慕白没有缩回去…… 夏初便实打实的当真一口咬了下去,咬上了才发现他居然没有躲,虽说她也未曾用力,可他的指尖到底是被夏初一口咬住,她的舌尖还抵在了他的指腹上。 萧慕白身子一僵嘶了口凉气,慌忙抽了出来。 夏初面上一片惘然:“我,我未曾用力啊。” 萧慕白的眸光又深了几许,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让你陪我躺一会,现在怕是不行了。” 夏初面色一红‘蹭’的起了身,顺手抽走了他手中握着的红绸下了床。 萧慕白侧卧在榻上,右手撑着脑袋,左手对着她勾了一勾:“还回来。” “这是我挂的东西。”夏初将红绸藏于身后。 “那是你挂给我的东西。”萧慕白挑眉纠正。 “反,反正是我的。”夏初不管不顾,向后退了两步。 “阿初,听话。”萧慕白先是温声说了一句,接着忽然牵了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别逼我起来。” 夏初被他笑的心里莫名发虚,思量了一番后还是认了怂,上前两步不情不愿的将红绸递给他,嘴里嘀咕道:“这料子也一般,我给你换些更好的如何。” 萧慕白撇了她一眼,一把拽过了红绸:“这上面不是还有阿初的绣工嘛?” 夏初捂脸‘啊’了一声,他果然还是看到了。 她起初是想在红绸上写字的,可又担心时间长了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在好的墨宝也会逐渐分辨不清。 是以,每块红绸上,她都歪歪斜斜的绣了简短的一句话。 她的绣工虽然是跟着蓝羽樱学的,可是‘咳’,委实没有什么天分,可想而知那绣出来的字,真是难为他居然还能分辨的出来…… 萧慕白说完已经抽出一根红绸对着上面念道:“不知恩人叫什么?” 接着又抽出了一根红绸对着上面念道:“我会帮你解了寒毒。” 再次抽出了一根红绸对着上面念道:“日夜思之。” 夏初想起了还剩的那两条自己写的话,慌忙开口制止:“别念了……” 萧慕白却是已然抽了出来对着上面念道:“我来寻你了。” 夏初一跺脚转身拉开了门便往外跑去,萧慕白的声音却是仍然一字不落的传到她的耳中:“钟你一人,惟愿嫁你。” 寒飒原本守在门外昏昏欲睡,硬是被里面隐隐传来的什么‘用没用力’之声给听了个一激灵。 此时他又见着夏初拉开了门,捂着耳朵撒丫子往外跑,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榻上的萧慕白,手里还捏着好几根红绸,脑中不由泛起阵阵疑惑,这又是什么新玩法? 萧慕白却是眸光冷然的撇了他一眼,声音清凛的对着他问道:“你这是在等本王去关门?” 寒飒闻言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赶紧忙不迭的去把门关上。 夏初一路狂奔至楼下的时候,恰好迎面撞进了刚刚下朝回来的萧梓穆怀里。 他赶紧凛了面色,敛了心神立直了身子‘咳’了一声后,才正经的对着他道:“你回来了。” 萧梓穆被他刚刚闭着眼捂着耳,横冲直撞的模样逗乐,失笑了一声,噙着笑意问道:“你这火急火燎的打算干嘛去?” 夏初‘啊?’了一声,他本来也没打算干嘛,这不是只想着快点逃出来,想到这里,脸上又是一红,便抬头对着萧梓穆问道:“你吃了没?” 萧梓穆昨夜难得留宿在了永宁殿,今日晨起后便被皇上叫去御书房一起用了早膳。 可眼下,他见夏初红着一张脸来问,便摇了摇头:“未曾。” 夏初闻言一副就知道你还没吃的模样,笑逐颜开道:“那我们一起去吃点?” 萧梓穆应了声‘好’与他并肩而行,夏初本还想叫上其他人一起,可是时辰尚早,都还未曾起身,茗湘苑本来就是下午才开始营业。 是以,大清早的略显冷清,鲜少有人走动。 夏初报了些菜名让苏浅安下去找人准备,萧梓穆坐在一旁却是每听一道菜名,心中便是越加惊讶一分。 他看向夏初的眼神分外复杂,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夏初点的每一道菜,皆是他往日里偏爱的口味,而他这个人素来云淡风轻惯了,从不挑食也未曾表现过他喜欢吃些什么,想来即便是辛涯,也不会知道的这般清楚。 是以,萧梓穆看向他的目光才会这么匪夷。 夏初却是未曾察觉有何不妥之处,他确实是依着上辈子记忆中,跟着萧梓穆吃饭时他多夹过几次菜的菜肴,来推断他大约是偏爱这些,才特意对着苏浅安点的。 “怎么了?”夏初见他目光有异,唇角牵出一抹笑。 萧梓穆见他笑靥如花,唇红齿白,目光不知不觉便移不开去,心弦莫名被拨动了一下,激荡在胸腔反复流转不得安宁。 “梓穆?”夏初见他毫无反应,拍了拍他搁在石桌上的手又唤了一声。 萧梓穆手背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这才从迷离中回过神来,他凛了凛面色:“芦忠富父子饶了一圈这几日也快到京城了,至于薛修国也是快了,安置他们的地方……” 夏初听到此处心中会意:“秉文之前在南郊有一处四合院,如今他夜夜宿在这边,那里已经空置了许久,等人到了便带去那边吧。” 萧梓穆点了点头,眸光却是暗了一暗:“如今,就等着郑中光苏醒了。” 夏初接过苏浅安端来的早膳,一一摆在他的面前宽慰:“放心吧,杜坤大婚之前,郑大人必然能苏醒过来,等用完了早膳我在陪你一起去看看他。” 萧梓穆虽然从不挑食,可也是头一回见着满桌摆放的皆是自己偏爱的菜肴,心中莫名觉得温暖,抬头看向夏初,见他眉眼欢笑,刹那便是疏解了郁结的阴霾。 他随之温润一笑,对着他柔声应了句‘好’,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菜肴递了过去,见他巧笑嫣然的拿碗接了下来,顿觉十分满足,连带着晨光照在身上,也觉得格外怡人。 第三百一十四章 苏醒征兆 夏初与萧梓穆用完了早膳便去了趟项宅,项承方见到他的时候恭敬的行了一礼,一个‘师’字刚开了口,夏初连忙对他挤眉弄眼,紧接着项承方又见着萧梓穆从后面走了上来,便是硬生生的咽下了后面的话,强行改成了:“是小侯爷和七殿下一起来了啊。” 夏初松了口气,对着他道:“不必多礼,一起过去看看郑大人吧。” 项承方应了声‘是’,快走了两步去前面领路。 “前两日听项掌院说,郑大人再过几日大抵是要醒转了?”夏初边走边问,也是为了能让萧梓穆安一安心。 项承方额上青筋跳了跳,心中想着,这醒不醒的,还不是得看您,面上却还是一副恭敬温顺的模样回话:“是啊,每日针灸配合着稀世良药,眼见着有了苏醒的征兆。” 萧梓穆闻言果然安心了不少,面上一直僵着的神色也柔和了起来,接着项承方的话问道:“苏醒征兆是什么?” “下官这两日喂药的时候,见到郑大人眼皮跳动,手指轻抬。”项承方如实回禀。 萧梓穆心中欣喜万分,步伐便又快了两分,有些迫不及待。 进了郑中光的房间,夏初不着痕迹的指点着项承方施了针,又等着他煎熬好了药喂下去,萧梓穆这才安心的跟项承方告了辞。 出了项宅也差不多快隅中了,萧梓穆对着夏初问道:“回去用膳还是在外面吃呢?” 其实,萧梓穆当真是不饿了,他早上实打实的吃了两顿,此刻还未消化,只是怕饿着了夏初这才出言询问。 夏初估摸着萧慕白辰时才睡,这会儿应该还没起身呢,便对着萧梓穆回了句:“我打算回趟侯府,除了刚回来的时候住了一晚,有些日子没回去了,估计老爷子正跳脚呢。” 萧梓穆见他没邀请自己,又不愿与他分道扬镳,便试探着问了一声:“方便我与你同去叨扰一番?” “求之不得,有你在,我家老爷子骂我也骂的轻一些。”夏初面上漾出笑意。 萧梓穆颇为无奈的一笑,宠溺的轻轻点了一下他的眉间:“你呀……” 夏初按下他的手,推着他边走边吩咐了苏浅安,先行回府通知一声侯爷。 苏浅安回到侯府的时候,丛廷正在汇报夏初的日常行踪,侯爷生着气对着丛廷道:“你说说他,天天项宅客栈两边跑,就没想过回家来看看他爹,若不是昨夜里皇上设了洗尘宴,我都没机会见着他一面。” 丛廷心中想着,您这跟我抱怨也没用啊,面上却是一副劝慰的神色:“少爷可能在忙些自己的事情。” 侯爷眼睛一瞪,胡子一翘:“什么事情不能在侯府呆着非得去住那客栈,有家不回成何体统。” 丛廷额上青筋跳了跳,只能接着安抚:“您看那客栈住了好些个跟少爷年龄相仿的,这不是热闹些嘛。” 侯爷冷哼一声:“他倒是热闹了,忘了侯府里还有个孤寡老人呢。” 丛廷捏了捏眉心:“侯爷,您这说的哪儿的话,您这正当壮年。” 侯爷‘呸’了一声:“少拍我马屁,他这回来跟不回来有什么区别,亏我眼巴巴的盼着他回来,拢共不过住了一夜。” 丛廷扶额头疼,正愁着不知该如何劝慰,便看见苏浅安走了过来,他心中顿觉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赶紧对着侯爷道:“浅安回来了,许是少爷有话传给老爷。” 侯爷‘啧’了一声:“有什么话自己不会回来说,还要让人传信。” 侯爷嘴虽硬着,还是忙不迭的让丛廷领了苏浅安进来。 丛廷无奈的笑了笑,赶紧唤了苏浅安进来说话。 侯爷听了苏浅安的传话,知道夏初要回来吃饭,立马笑逐颜开的吩咐丛廷下去令人准备着,跟刚才大发雷霆的模样判若两人。 丛廷砸吧着嘴告了声退,下去命厨房准备少爷爱吃的菜肴,等他回来的时候蘅芜院却是空无一人,问了小厮方知侯爷带着苏浅安去了门口。 丛廷追了过去,见着翘首以盼的侯爷道:“侯爷您回去等着吧,少爷回来苏浅安自然会去蘅芜院通知你的。” 侯爷冷着脸‘嗯’了一声,往蘅芜院走去。 隔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又跑去了门口,左右张望了一番又被丛廷给劝了回去。 这么一来一回三盏茶的工夫,苏浅安终于来蘅芜院回禀说是夏初回来了。 侯爷淡定的‘嗯’了一声,继续翻着书。 “侯爷,您不过去么?”丛廷面带疑色。 侯爷‘哼’了一声:“急什么,我要等着那小兔崽子过来请我过去。” 丛廷忍不住低头又捏了捏眉心,也不知道是谁急啊…… 他眼神示意了苏浅安去通知夏初,苏浅安心领神会的告了退。 没多久,夏初便领着萧梓穆一道走了过来。 还没进屋子,脸上便是漾了甜甜的笑容,柔柔糯糯的撒娇唤了声:“爹。” 侯爷听了这声‘爹’,心都化了,却还是板着脸斥了一句:“你还知道回来。” 夏初上前挽上侯爷的胳膊,萧梓穆也是上前揖了一礼唤了声:“侯爷,我也来叨扰了。” 侯爷面色松了松,伸手弹了夏初的额头佯怒:“看给你能耐的,还搬个救兵。” 萧梓穆温润一笑:“我哪里是他的救兵,是阿初天天念叨着侯爷,还说侯府的饭菜特别好吃,我这不才特意来叨扰一番。” 夏初闻言对着萧梓穆频频点头,又眨了眨眼表达着无比的夸赞之意。 侯爷的脸色终究是绷不住笑了出来,揉了揉夏初的头道:“饿了吧,饭菜都备好了,咱们这就去吧。” 夏初灿然一笑,应了声‘好’,挽着侯爷向前厅走去。 “没礼貌。”侯爷却是驻足对着他斥了一句,接着又对着萧梓穆说了声:“殿下请。” 萧梓穆做了个请的手势回了一声:“侯爷请。” 两人这才谦让着向前厅走去,夏初尾随着他们嘀咕了一声:“规矩真多。” 萧梓穆却是回头,无声的对他用口型比了个:“你呀……” 夏初耸了耸肩,萧梓穆笑得颇为无奈对他招了招手…… 第三百一十五章 少年栖梧 这一顿饭侯爷吃的分外开心,萧梓穆却是鲜少动筷,夏初见状抬头问他:“是不是不合胃口?” 萧梓穆连忙举了筷子道了一声:“没有。” 为了免夏初挂心,萧梓穆又是实打实的吃了一顿,心中委实有些苦不堪言。 夏初陪着侯爷用完了午膳,劝着他去午睡一会,侯爷瞪了他一眼:“又想哄我睡着了好开溜,是不是?” 夏初赔着笑:“哪能呢,怎么也得等您醒了告了退再走啊。” 侯爷却是不信,艮着脖子不答应。 萧梓穆上前一步提议:“阿初离京前我曾答应,替他绘一副丹青,不若侯爷先去小酣片刻,我去将这一诺兑了也好。” 夏初闻言点了点头,对着侯爷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七殿下的丹青可金贵着呢,你切记好生收藏。”侯爷千叮万嘱,这才勉为其难的回了蘅芜院。 夏初对着萧梓穆夸赞:“你反应倒是快。” 萧梓穆却是苦笑一声:“不是我反应快,是我确实记挂着这件事许久,一直未曾得到机会。” 夏初面色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摸了摸鼻子:“走吧,我带你去我住的云栖院。” 萧梓穆应了声‘好’尾随他而去。 夏初吩咐墨香取来了作画用的笔墨纸砚,又让苏浅安搬了书案去院中,随即对着萧梓穆问道:“我要摆个什么姿势?” “你随意选个舒服的姿势就好。”萧梓穆铺开画纸,墨香在旁为他研磨。 夏初本想搬个躺椅,眼睛一闭最为舒适,可也只是想想,总归不好太过随性,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院中的那棵苍梧树,便索性靠了过去。 萧梓穆见他靠好,随即笔墨横飞,泼墨作画。 渐渐的,一副少年栖梧图便慢慢呈现了出来。 画中的少年,背靠着一颗巨大参天的苍梧树,右腿微曲,左腿直立,双手抱怀,一副潇洒不羁的模样。 画中的脸是一副侧颜,那容颜极为细致,可以看出绘画的人何等用心,睫毛都是根根毕现栩栩如生,就连苍梧绿叶在日光筛下的影子,都脉络清晰的投在他的面上。 一袭青衫加身,衫上的云纹也是如出一辙呈于画卷之中。 夏初手捧画卷,隔了整整一世,再次看见萧梓穆的手绘,心中唏嘘不已。 “可还喜欢?”萧梓穆立在他的身后,见他一直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他是否满意,这才出言相问。 “我很喜欢。”夏初声音带了一丝沙哑,若是仔细分辨还能听出一点点哽咽,萧梓穆皱了眉头,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俯身向前准备看一看他的脸。 夏初却是将画卷一收,向房中走去,边走边道:“你稍待片刻,我去收好。” 萧梓穆刚刚搭上他肩膀的手悬于空中,身子也是探了一半,这姿势略显尴尬,他重新直起了身子应了声‘好。’ 等到夏初再出来之时,苏浅安对着他道:“侯爷一早就醒了,怕扰了殿下作画,特意吩咐你们结束了再过去。” 夏初看着日光约莫已经申时,想着萧慕白也该醒了,便领着萧梓穆打算去跟侯爷告退。 谁曾想去了之后,侯爷死活不让走,硬是拉着萧梓穆陪他对弈,若是输了得留下用了晚膳方能离开。 萧梓穆固然丹青了得,棋艺虽然不俗,但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浸淫了几十年的侯爷。 侯爷打着如意算盘,本想再将夏初留下来用晚膳,眼见着萧梓穆不敌快要满盘皆输,夏初却终究是忍不住在旁指点了几步,瞬息扭转了局势,黑子逐渐侵蚀白子,等到侯爷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回天乏术。 夏初拉着萧梓穆起身,巧笑盈盈对着侯爷道:“梓穆赢了,我们这便先行告辞了。” 侯爷气的吹胡子瞪眼:“你这小兔崽子几时学会下棋的?” 夏初却是拉了萧梓穆边走边背对着侯爷挥了挥手,侯爷瞪着他的背影直到渐行渐远,才笑着呢喃了一声:“小兔崽子,棋下的还真不错。” 被夏初一路拉着走的萧梓穆也是惊叹了一番:“阿初棋艺居然如此了得?” 夏初见走的远了不会被追了,这才松开了手谦逊的说道:“哪里哪里,也就和墨王殿下平分秋色罢了。” 萧梓穆听了他的话和他所呈现的姿态极为不符,愣了一楞方才失笑出声:“阿初,你这到底是谦虚还是骄傲?” 夏初哈哈一笑,打了个响指:“骄傲的谦虚着。” 萧梓穆颇为无奈的笑了笑,夏初见他开口与他异口同声的道了句:“你呀……” 萧梓穆面色一怔,两人随即相视一笑。 跟在萧梓穆身后的辛涯心中感慨万千,自己跟在萧梓穆身边十几年了,殿下这十几年加起来,也没有今天这一日笑得次数多,笑的这般开怀。 萧梓穆今日心情委实不错,早上得知了郑中光即将苏醒得征兆,又和夏初共度了一日。 是以,他随着夏初回客栈的步伐,都显得步步生风满面笑意。 可客栈里那位睡醒了的萧慕白寻不到夏初,又听闻他是跟着萧梓穆一起出去了,可是黑了一下午的脸,连带着周遭的空气仿若都降了温,冷的让寒飒都退避三舍,心里盼着千万别叫他。 可偏生萧慕白隔三岔五便要唤他问上一句:“阿初可回来了?” 寒飒也只能据实回着:“少爷还没回来。” 寒飒每回一次,萧慕白顺手抄起一样东西便砸了过来。 寒飒看了看墙角,眼下他已经笔墨纸砚拣了个全套,自然还有些别的装饰物件,比如扇子玉佩啥的…… 可是夏初还没回来,寒飒心中对着少爷千呼万唤,没见着夏初回来,耳边却是又响起了萧慕白喊了一声:“寒飒。” 寒飒心尖都颤了一颤,想着屋内着实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扔了…… 他稳了稳心神,推开了门,却见萧慕白正往门口走来。 寒飒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心中想着,不会没东西扔了,直接过来揍他撒气吧? 萧慕白却是越过了他直接出了门口,吩咐了一声。 “备车回府。” 第三百一十六章 漫步竹林 萧慕白等了一个下午前脚刚走,夏初和萧梓穆后脚便是回了客栈。 焦什见了夏初,行了一礼后盈盈笑着道:“墨王殿下留了口讯,说他回王府一趟去去就回,若是你回来了,就莫要在乱跑了。” 夏初不自知的牵了抹笑频频点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焦什,这点头的频率便是戛然而止,略显突兀。 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往自己房间走去,萧梓穆却是从后面唤住了他:“阿初若是无事,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慕白刚刚说了,稍后便回让我莫要再出门了。”夏初显得有些踌躇。 萧梓穆听了‘慕白’这一称谓微微蹙眉,他不过是在宫里宿了一夜,怎么夏初和萧慕白的关系进展的如此亲密了? 他看向低着头踢着脚,有些扭捏的夏初面色怔然,萧梓穆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夏初见他面色怔怔,立在原地沉默不语,以为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让他心生失望,面上便是附了一层歉然:“梓穆要带我去哪儿?” 萧梓穆听了这声称呼,登时又觉得自己在意的这些,委实没有什么道理,如今他们三人同气连枝,自然是要比旁人更加亲密一些。 是以,他温润一笑,对着面上露出歉然的夏初说道:“阿初不用担心,我不过是想带你去茗湘苑的后院走一遭。” 夏初一听原来是要去后院,自然也就知道了萧梓穆打算带他去看那一片他喜欢的竹林,面上灿然一笑,便是应承了下来。 萧梓穆带着夏初穿越后院的时候还被一名来茗湘苑游玩的世家子弟看见,回了前厅便嚷嚷了起来,原来七殿下当真住在隔壁的客栈里,一时惹得人声鼎沸,皆是一起寻了师忠飞,表示无论花多少银两,他们也想在客栈住上一晚。 吵的师忠飞头疼不已,丢下一句,等客栈正式营业了各位赶早,便遁了下去。 萧梓穆和夏初显然一无所知,还晃晃悠悠闲庭漫步的走了过去,萧梓穆见他一路与自己比肩而行,根本无需指路,驾轻就熟便来到了那片竹林前,不由出言问道:“阿初也来过此地?” 夏初摸了摸鼻子,想着自己在萧梓穆面前总是容易太过放松,便状似无意的回道:“来过一回,这块后院也就这片竹林风雅写意。” 萧梓穆立在那片竹林前,闻言点了点头附和:“也不知秉文公子的那位朋友是何许人也,我还想着结交一番。” 夏初原本让秉文栽种这片竹林之时,也是打算日后告诉萧梓穆,这是送给他的礼物,并未想过瞒着。 可如今,他和萧慕白昨夜私自订了婚期,明年的生辰,他总归是要恢复女儿身的,不想日后平白添了萧梓穆的误会。 是以,夏初看着这片竹林也只是感慨了一声:“秉文说他的这位朋友素来喜欢云游,怕是回不来了。” 萧梓穆微微一怔,面露惋惜之色。 此时,焦什碎步小跑着一路过来:“小侯爷,墨王殿下回来了,正找您呢。” 夏初点了点头看向萧梓穆,萧梓穆敛了敛心中失望的情绪,看了看夜幕将至,对着夏初笑了一笑:“那我们便回去吧。” 夏初应了声‘好’与萧梓穆并肩往回走着,途中正好撞见从后门退出来的三人。 夜色已晚,离的近了方才看清是秉文、许温澜和蓝羽樱。 蓝羽樱怀中的点点早就嗅到了夏初的味道,登时就从她怀中跃了下来扑进夏初的怀里。 秉文随着点点的身形见着了夏初走了过来,对着萧梓穆行了一礼。 “他们两人诗词作画,你跟着掺和啥?”夏初摸着怀中点点顺滑的皮毛,对着身旁的秉文戏谑,听的蓝羽樱娇嗔了一声:“你说什么呢。” 夏初噙着一抹笑意,看着娇羞的蓝羽樱:“天已经黑了,蓝蓝大可摘下面纱了。” 夏初故意随着许温澜唤了一声‘蓝蓝’,更是将蓝羽樱气的跺脚,偏偏许温澜还在身旁补了一句:“蓝蓝咱不理他,回去用膳。” 蓝羽樱闻言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了,徒留不知所以的许温澜愣了一楞随即边追便唤:“蓝蓝,你怎么了?蓝蓝?” 秉文看着追出去的许温澜颇为无奈的摇头:“你以为我想看他们你侬我侬啊?” 这话偏生还被许温澜听到了,不忘回头怼了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夜夜都去怡香楼,幽会仙黎姑娘。” 许温澜说完这话,便是当真跑的没影了。 夏初自然是知道秉文都在干什么,并未在意。 萧梓穆听闻倒是好奇,面带一丝笑意:“可是那位一舞动京城的仙黎姑娘?” 秉文边走边回:“竟是连七殿下也知晓了。” “艳名远播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听闻仙黎姑娘虽然貌美如花,却从不以色侍人,秉文公子能得以青睐着实艳福不浅。”他若是往日里住在深宫也就罢了,如今住在客栈,每回下朝的路上总能听见百姓交谈,实在是想不知道也难。 秉文只好尴笑了两声,也不再多加解释,如今他这风流公子的名头,怕是还要盛上许温澜一分。 三人走进了客栈的前厅,夏初倒是没有想到,上前迎他的不是萧慕白,反倒是苏浅乐。 苏浅乐刚刚见着许温澜追着蓝羽樱回来,听闻夏初就走在后面,早就立在门口等着,此时见他进了客栈便迎了上去,表情颇有些凄楚:“连着两日都没跟少爷说上话了。” 萧梓穆和秉文听了这话相视一笑,自然是往旁让了一让,先行一步去入席。 萧慕白也是下了楼阶,往着原来的座位上走去。 夏初面色一怔,目光尾随着萧慕白客套的回道:“近日委实有些忙。” 可这举动看在苏浅乐的眼中,夏初的目光倒似是在看向蓝羽樱,她绞着手上的帕子:“我知道少爷忙,可每日替少爷熬的汤,少爷夜里记得吃才是。” “好好。”夏初连忙应承了下来,转脸看向席间的蓝羽樱边唤边追了过去:“蓝蓝,你怎么还真生气了呢。” 第三百一十七章 水中摘梅花 苏浅乐手中的帕子被绞成了一团,皱皱巴巴揉在了一起,她看着夏初疾跑过去哄着蓝羽樱的身影,心中想着,果然少爷目光里,从头到尾便是只有蓝羽樱。 苏浅乐最初见他回府,不再袭着蓝袍还以为他喜好变了,直到夏初接了一身蓝色裙裳的蓝羽樱下山。 她方才知晓,原来他喜欢的人下山了,他再也不用睹色思人。 苏浅乐原以为她是唯一不同的那个女子,即便是萧慕红,她也从来没有担心过。 可是,蓝羽樱不一样。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蓝羽樱在夏初的心中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是不可替代的。 霜露见她眸中渐暗面色失望,轻拍她的项背安慰:“小姐,你也不要太难过,依着奴婢看,蓝姑娘未必就会跟少爷在一起,你看她日日跟许公子走的不是也挺近?” 苏浅乐看着许温澜和夏初不知在争锋相对些什么,最后夹在他们中间的蓝羽樱倒是失笑出声,那张牵起笑意的脸,越发美丽动人,让她的心更是酸涩无比,她撇过头去,朝着苏浅安的方向走去。 而夏初走到了蓝羽樱的身旁坐下,看了萧慕白一眼,撇到他轻薄的嘴唇,莫名心跳骤然加速,双颊也是绯红一片。 耳边传来蓝羽樱娇嗔的话语:“你还这么叫。” 夏初顺势转头看向蓝羽樱,敛了敛心神:“怎么,许温澜叫就可以,我就不行?” 许温澜得意的挑眉:“那是。” “啊呸。”夏初啐了他一口,蓝羽樱见他这般模样,仿佛回到了山上的孩童时期,忍不住轻笑出声。 许温澜正打算‘呸’回去,张口却感到脖颈一凉,抬眼撇了过去,眼角的余光发现萧慕白正冷冷的朝他看了过来。 许温澜心中一虚怂了下来,张开的嘴也慢慢的闭上。哼了一声:“幼稚,不跟你一般计较,蓝蓝我们吃饭!” 夏初‘戚’了一声,谁身边还没有个人,随即开口:“慕白我们吃饭!” 待他说完回头,正好撞进了那双看了他许久的凤目里,他面色一红,看见旁边的萧梓穆挑眉看他,立马心虚的补了一句:“梓穆也吃,大家一起吃……” 萧慕白倒是神色如常的给他布菜,他往日里倒是吃的习惯,可今日总觉得分外羞涩,萧慕白见他无论夹了多少,夏初都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不由停了手在旁轻声叮咛了一句:“你慢点,别噎着了。” 夏初愣了一楞,以为他嫌弃自己吃香难看,随即瞟了瞟身旁的蓝羽樱,见她斯文优雅,便学着她小口的细嚼慢咽。 萧慕白看他前后判若两人的模样,颇为无奈得摇了摇头,端起碗又亲手帮他盛了碗汤递了过去。 夏初拿着汤匙小口小口的喝着,心中委实觉得,这么吃饭实在是,太累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这顿饭结束,苏浅乐娉娉婷婷的走了过来:“少爷,今日我去街市买了些上好的茶叶,可要为你烹上一壶?” 夏初看她问的小心翼翼,实在不忍再拒绝,刚想应承下来,反正喝盏茶也用不了多久,谁料萧慕白在旁出声直接拒绝:“我和他还有事要商议。” 夏初只好尾随着萧慕白一边走着一边回头道:“下次一定。” 苏浅乐本已失望至极的眸子,瞬间又亮了一亮,对着他的背影轻轻应了声:“好。” 夏初随着萧慕白进了房间,刚刚关好了门,转身便见着萧慕白也是骤然转了身,嘴角还噙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夏初后退,踉跄间靠在门上,萧慕白一掌压在她颊旁门上,带起猎猎风响,就着倾身的姿势,将夏初困在门与他的手臂之间。 夏初抬头,却将将仰面看着他的薄唇悬在上方,薄唇轻启缓缓说着:“怎么本王的情敌,不止有男人还有女人?” 夏初见他眉头蹙起,连本王二字都用上了,尴笑一声:“可能我扮得男装太过英俊倜傥,这不,我已经当着她的面故意和蓝蓝亲昵,也好让她断了这份心思。” 萧慕白见她恬不知耻的自夸,还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抽出一只手在她额上轻轻一弹。 夏初趁他抽手之际赶紧闪了身子躲了出去,萧慕白倒也没计较,往里间走去边走边道:“你这蓝蓝叫的也越发顺口了。” “还不是被许温澜带的。”夏初尾随而上,他也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唤蓝羽樱的小字梦安吧,蓝蓝二字叫久了,还确实挺顺口。 夏初进了里屋,打眼便看见了桌上的梅花酿,面色一喜眸光一亮:“你回府就为了拿这个?” 萧慕白点了点头。 “刚才吃饭怎么不拿出来?”夏初一边拔着酒塞一边问道。 “本王酿的酒只给你一人饮。”萧慕白面色沉了一沉。 夏初正大口喝着,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情话呛到,慌忙放下酒坛拍着胸口‘咳’了起来。 萧慕白挑眉看他一眼:“急什么,本王又不跟你抢。” 夏初腹议了一句:你也喝不了不是。 这话自然是不敢说出来,便随口问道:“你又不喝酒的人,为何偏爱酿这梅花酿?” 萧慕白面上忽然现了一抹哀色,夏初走到他的身旁坐下,握起了他的手。 萧慕白勉力牵出一抹笑:“这梅花酿当初还是仲过教的。” 夏初心中会意,仲过已死,他无意问的一句话,牵起了萧慕白心伤的往事。 “我还年少之时,偏爱梅花,可是花开时节无法久存,仲过便教了我酿酒的法子,我便酿了很多坛。”萧慕白低头,反握住了她的手:“你可还记得当初从梁国回渝城的路上,在一间客栈里,你曾问过我,为何喜欢梅花?” 夏初自然记得,点了点头:“你不是诓我说你小时候在水里摘过一枝梅花?” 萧慕白失笑一声,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再抬头时凤目潋着情深对着她道。 “我不曾诓过你,姿蓝山脚下,油松树对面的那处湖泊里,有一位八岁的小童落水,发髻上正是插了一支梅花。” 第三百一十八章 当年事 夏初听萧慕白说完面色又惊又喜,她万万没有想到,萧慕白当初说的‘小时候在水里摘过一枝梅花’,指的是她当时头上插的那支梅花。 萧慕白轻笑一声接着道:“当时我见你落入水中,越扑腾反而越向湖中央而去,湖水没过了你的头顶,只余发髻上的一朵梅花时不时飘出水面。” 夏初面色一窘,萧慕白捏了捏她白里透红的娇嫩脸蛋戏谑:“我那时还觉得奇怪,明明是男童打扮的孩子,却如女孩般插了枝梅花。” 夏初按下他的手辩驳:“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蓝蓝跟你一样偏爱梅花。” 萧慕白自然记得,当时在弄梅居的门口,她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对着他道:“山上的青梅倒是和你一样,她也非常喜欢梅花。” 萧慕白当时气结还拂袖离去,此时听她提及往事,只觉得那会的自己当真是傻的可怜,平白吃了那么多冤枉醋。 夏初却是接着道:“当时我话还未说完你便拂袖而去,那会儿接下去要说的便是,从前的蓝蓝一直热衷于拿一枝梅花替我束发,才导致我留下了阴影不喜梅花。” 萧慕白愣了一楞,才斥了一句:“你怎么不早说?” 夏初面色一怔扁了扁嘴:“不是你说的不感兴趣,转身就走了?” 萧慕白回想了一番,好像确实如此,一时语塞面色也尴尬了起来,片刻后他将夏初揽在怀中,附在她的耳畔轻诉:“怪我,若是让你当时说了出来,或许我就能早些认出了你。” 夏初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想着自己上辈子还认错了人,鼻子一酸语带哽咽:“当然怪你了,只说在水中摘过一支梅花,也不说清楚是怎么摘得,否则那会儿我就能认出你来。” 萧慕白一时失语。 这…… 当时明明是她一副不信的模样,心中只记挂着萧梓穆的安慰,他才未在儿时旧事上多言,可眼下怀中的她满腹委屈,哪里还舍得说她半分,只能温声在她耳畔哄着:“怪我怪我,都怪我。” 夏初在他怀中感伤了片刻,随即想起他十三岁那年重伤昏迷的事情,便推开他的怀抱看着他问道:“你救我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萧慕白的眸光暗了一暗,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不过是遭人暗算罢了,当年下手的那些人也全都死了。” 夏初见他不欲再提,想着可能那一场暗杀太过惨烈,触及他内心伤心之事,总之已经过去了,他不想说也罢,可是冰蛊的事情,她总归是要问清楚的,便对着他道:“那是何人对你下毒,这些年来你可曾查出?” 萧慕白蹙眉思索了片刻,面上之色逐渐凝重:“父皇当年彻查了此事,推断应该是那场暗杀之前的宴席中,将毒下在了我的酒水里,可是设宴之人死不认罪,父皇本来下令全部诛杀,因着母妃总想从那人口中问出解药,苦苦哀求父皇留他一命,这才免了一死,一直被押在刑部的死牢中。” 夏初眸子亮了一亮:“如今那人还活着在刑部死牢?” 萧慕白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泼了一盆凉水过去:“你就别想着从他嘴里能问出什么东西了,当年什么样的刑法没往他身上使过,如今他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留了一息而已。” 夏初却是不以为意:“我又没指着他交出解药,反正你日日喝着点点的心头血,过了一月也能痊愈,我只是想去问问究竟是多大仇,要对你一个几岁大的孩子下这西域奇毒?” “几岁?”萧慕白眸中一片惊色:“我不是十三岁那年才中的吗?” 夏初被他忽然的反应唬了一跳,对着他回道:“不是啊,这冰蛊起码要在体内埋上十年才会发作,按照你发作的时间来推断,最多三岁,最小可能诞生之时便被埋了。” 萧慕白面上瞬间没了血色,若是真如夏初所言,就不可能是死牢里关的那人。 “怎,怎么了?”夏初见他面色不对,试探着问了一声。 萧慕白凛了面色,这才和她说了十三岁那年的始末:“那一天是琦妃的送嫁侍卫庞卫光四十岁的寿诞,母妃念他当年从梁国护送去往萧国的路上照顾有加,准备亲自前往贺他生辰,让他面上增光。 萧慕白那年虽才十三,却也知道母妃在宫中实则不易,未免落人口实便请命说想出宫游玩,顺便替她前去贺寿。 琦妃未作他想,叮嘱他注意安全莫要失了身份,也就应承了他。 庞卫光因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宫中,甚少回府。 是以,他的宅院买在了空旷的西郊之处,虽然府邸极大,却因是郊区的关系倒也便宜。 萧慕白去了之后,庞卫光见他尚且年幼拿果子酒招待他,他从未喝过果子酒,尝了一口酸酸甜甜未觉酒意便贪了杯。”萧慕白说到此处顿了一顿。 夏初自然是知道他酒量的,想来没过多久便是醉了过去。 萧慕白面色带着悔意:“我在醒过来的时候,浑身冰冷仿若血液凝结,每动一下体内都似千针万锥刺得我痛不欲生,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幅画面便是一柄剑,穿插过了面前侍卫的身体刺入到我的胸口,若不是他挡在前面,被一剑穿心的就是我了。倘若我没有贪杯,他们也就不用夹带着我束手束脚死伤惨重。” 夏初见他说到此处神色哀伤,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你那时尚且年幼,委实怪不得你。” 萧慕白敛了敛心中悲痛:“他们护着我厮杀出宅院,后面追着的人喊了一句‘他寒毒发作你们护着他也没用,不若独自逃生去。’我虽然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但还不致命,却没想到何时中了毒,暗卫们没有逃生带着我出了宅院,半路却忽然厮杀出了一路江湖人士,暗卫们拦住他们让我快跑。我又不识路,一路跌跌撞撞朝着一个方向拼了命的跑,不知怎的就去到了姿蓝山脚下见到了落水的你。” 第三百一十九章 另有他人 后面的事萧慕白虽然未说,夏初心中也是知道的,寒毒发作体内本就如冰附雪,寒彻蚀骨,遇水更是冰凉透骨,浸袭四肢百骸痛苦万分,就别提萧慕白当时还跳进湖中去救了他。 夏初思及此处心中又爱又怜,拥抱着他的手便是紧了几分,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萧慕白‘咳’了两声,拍了拍夏初的背:“阿初,你快要勒死我了。” 夏初这才松开了双手,萧慕白轻点她的眉间戏谑:“当年我差点被你拽进湖底淹死,方才又差点被你勒死,下辈子你也得记着来找我。” 夏初忆起自己当年深处湖中,忽然抓着了救命稻草,死命往下拽的情景,面上一片尴尬,随即岔了个话题问道:“庞卫光不是你母妃的送嫁侍卫吗?怎么会对你下毒手?” “当年昏迷的日子太久,等我醒来的时候,这件事情由皇上亲自审理已经结案,后来我也是听母妃提及,才大概知道原由,说他是和婉妃勾结。”萧慕白自己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 毕竟是皇家丑闻,而且每逢提及,母妃都会想起那日他一身染血的白袍,更是泪如雨下,皇上每回也都是龙颜震怒,确实对于他而言那是耻辱。 是以,萧慕白后来也再不穿白衣,也再不提此事。 “婉妃?”夏初搜寻了所有记忆,也不记得宫中有过什么婉妃。 “你不知道也不出奇,皇上在庞卫光的府邸搜出了婉妃的丝帕,定了他们勾结有染,谋害皇子的罪名,庞卫光得母妃求情,留了条性命关在死牢,婉妃却是当时就被赐了一条白绫。她死的那年你才八岁还在山上,自然是不知晓的。”萧慕白见他问起,便出言解释。 夏初点了点头一声叹息:“没想到庞卫光随你母妃千里迢迢从梁过来到萧国,竟是半点情分都未念,舍得对你下这么狠的毒。” 萧慕白却是面露复杂的神色:“虽然当时人证物证聚在,现在想来却应该不是他所为。” 夏初‘啊?’了一声,愣了楞才接着问道:“不是由皇上亲自审理,罪证确凿吗?” 萧慕白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可母妃说他抵死未认,当初也是因为罪证确凿,才想着他认了也是死路一条,才咬紧牙关未曾开口。可若是依你所言,这毒若是下在襁褓婴孩中的我,那就不可能是庞卫光,我十三岁那年,婉妃入宫不过才七八载,如何能在那时便与庞卫光勾结给我下毒?” 夏初连婉妃这个封号都未曾听过,自然是不知她入宫几载,如今听了萧慕白的话,两人相视一眼,心中都动了同一个念头,要去刑部死牢问一问庞卫光。 萧慕白见他和自己不谋而合,当即起身便准备去牢中一问究竟,夏初却是一把拉住了他:“今日里太晚了,明日我们乔装一番再进去。” “为何要乔装?”萧慕白挑眉,大大方方亮了身份进去便是,还有谁敢拦着? “我们暗自查探以免打草惊蛇。”夏初心中想着,这事当初那凶手既然能隐在幕后,让庞卫光背了黑锅,权势自然是不弱。 如今过了这些年,真正下毒之人也该放松了警惕,若是他们今夜光明正大去了刑部,明日必定会传个沸沸扬扬。 萧慕白也是因着今日突然知晓下毒之事另有其人,迫切想要知道真相难免心中焦急未曾注意这些。 此时,夏初稍加点了点,他心中也是了然:“是我思虑不周。” 夏初笑了一笑,拉着他重新落了座方才开口:“你受了这些年的冰蛊之痛,方才得知自己竟是错怪了他人,不如往日缜密也是情理之中。” 萧慕白咀嚼了一下他话中的意思,看了他一眼:“你这安慰人的本事,委实不怎么样。” 夏初面色一怔,他委实也不怎么安慰人啊,换了旁人他至多也就拍拍肩膀。 萧慕白忽然凑上前来,对着她道:“你还不如亲我一下试试,可能会更有……” 萧慕白话还未说完,夏初微微前倾在他唇上印了一吻。 这回倒是萧慕白面色一怔,虽然他和夏初在大梁便已私定终身,可那会夏初鲜少与他亲近,萧慕白总是莫名觉得,他们之间有道无形的屏障,让他倍感落寞。 可自从昨夜之后,那道屏障好像消失了…… “这样安慰有用吗?”夏初对他潋着秋水依依的双眸问道。 萧慕白目光一深作势便要吻了过来,夏初连忙伸手拦在唇前:“还是先说正事吧。” 萧慕白面露不满,夏初盈盈一笑:“一会我去跟孔长辉打声招呼,明日我们乔装了再偷摸进去。” 萧慕白应了声‘好’,夏初见他问也不问,他和孔长辉的关系,便自己主动交代着:“其实秉文是我的人,我离京之前吩咐他代为照看四人,分别是……” “解纪明、孔长辉、殷广波和师忠飞。”萧慕白接着一一道出,顺带还夸了他一句:“眼光不错。” 夏初面带诧异之色:“你怎么知道?” 萧慕白对于他能主动交代非常满意,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我离京之时在北城门撞见了秉文,当时只是对秉文身后之人感兴趣,这才留了人,跟住他。” “秉文的事,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夏初这话说的委实有些心虚。 “此番回京在马车内见着他,我便知道了他背后之人是你。”萧慕白一副早就知晓的模样。 夏初回想了一番,萧慕白回京后和秉文初次相见,是他们约了去怡香楼,半道上去茗湘苑接了秉文同行,可那一路上,他们二人也未曾露出过破绽啊。 是以,他面带疑色,目光探究的看向萧慕白,好奇他是如何洞察知晓的。 萧慕白却是唇畔含情眉梢染俏,一双凤眸极艳,漾着湾醉人的风情,潋着满目的笑意对着他道:“你的人好像都佩有一只香囊,那香囊味道特别。” 萧慕白说到此处,点了点自己高挺的鼻梁:“我自然是知道的。” 第三百二十章 小心肝 夏初这才忆起萧慕白的嗅觉惊人,回想自那夜之后,他还当着萧慕白的面,日日和秉文假意寒暄客套,真真是臊得抬不起头来。 “知道了你不早说。”夏初娇嗔。 “你也没早告诉我。”萧慕白噙着笑意看他。 夏初语塞,哼了一声气鼓鼓的起身:“你吃了药早点睡,我去找孔长辉了。” 萧慕白点了点头应了声好,他早上辰时才睡,午时醒了一次便起来等着夏初,刚刚吃完了饭用了药,确实有些乏了。 何况明日他还打算去趟早朝,倒不是有事启奏,只是趁着那个由头,下了朝去趟永信宫见一见母妃。 夏初面色一怔,委实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如此听话,本以为他会胡搅蛮缠一番,结果却是答应的这般温顺。 夏初边想边狐疑的看着他的脸向门口倒退着走去,差点被门框绊倒‘哎哟’一声狼狈抬头,萧慕白却是走了过来,倚在门上风情万种的对着她道:“你若是不舍得,本王也可以屈尊去你房中等你的。” 夏初啐了一口慌忙出门,寒飒看了看落荒而逃的夏初,转头对着萧慕白问道:“属下要帮您将枕头毯子抱过去吗?” 回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关门声。 寒飒被房门拍了个正着,摸了摸险些被拍平的鼻子心中腹议,不是您自己儿说的么,这差事真是越来越难当了…… 夏初去找了孔长辉,简单的跟他说了明日里要和萧慕白去趟死牢,孔长辉虽然好奇为何夏初和萧慕白不亮明身份直接去提人,反而通过他来安排偷摸的进去,但也是爽快的应承了下来。 夏初交代完了孔长辉又去寻了巫马华才,前日里听闻客栈四周他都已经安排妥当,便吩咐他明日去墨王府将那边也设些机关。 巫马华才倒是毫不推诿,让夏初极为满意,想着等墨王府弄好了,侯府赵将军府也要设些机关才是。 反正是两年之期,秉文说得对,需得物尽其才。 他从巫马华才房中出来的时候,收到了边晏的信,苏州那边进行的不太顺利,夏初回了房间书信了一封交给边定,又从怀中掏出一枚月亮形的木头挂坠交给边定,一并送了出去。 夏初做完了这些月已柳梢头,他伸了个懒腰想着萧慕白已经睡下了,不若去找秉文喝个两杯。 寻到秉文房中,焦什才告知他,公子去了怡香楼还未回来呢。 夏初提着两坛蓝桥风月站在门口颇为失望,正思量着去叨扰谁才好,苏浅乐的房门推了开来,踏着碎步朝他缓缓走了过来:“少爷是想找人喝酒吗?” 夏初看着她一副娇羞的模样,头皮麻了一麻脱口而出:“少爷我是约了人喝酒。” 夏初赶忙挪了几步敲了敲蓝羽樱的房门唤道:“蓝蓝我来了,快些开门。” 蓝羽樱本来已经躺下了,听到他敲门又起了身,一边开门一边嗔道:“让你别喊蓝……蓝。” 她打开门后才看见夏初对她挤眉弄眼,蓝羽樱探头向外看去,这才发现苏浅乐咬着唇,可怜兮兮的看着夏初。 蓝羽樱心领神会,立马柔了嗓子:“你以前都是喊人家小心肝的……” 夏初极力忍着笑,对着她道:“是是,小心肝,快让我进去吧。” 蓝羽樱娇笑一声侧了身子,夏初立马闪了进去,蓝羽樱反手关上了门,两人靠在门上皆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才相视一眼,捂着对方的嘴生怕笑得太大声。 而屋外的苏浅乐却是红了眼眶,她不明白为何少爷待她忽然判若两人。 她病愈之前,夏初还经常前去探望温声抚慰,怎么如今她大好了,反而待她连路人都不如,见而避之? 霜露在旁见着苏浅乐委屈得模样也是替她愤愤不平,她说不得少爷的不是,只能将矛头转向了蓝羽樱身上:“不就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听见了是少爷敲门还只穿了中衣,也不知道披件衣裳,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不知廉耻。” 可她越说,苏浅乐的面色越加苍白一分。 待她说完,苏浅乐已是面如死灰转身回了屋。 霜露心中还是义愤填膺,跺了跺脚不甘的尾随着苏浅乐回了屋。 而蓝羽樱房内则是欢声笑语,自从夏初带她下了山,委实没有多少时间陪她,心中颇为自责不安。 蓝羽樱打小与他一起长大,自然是不在意这些,更何况每日都有许温澜换着法子的带她出去溜达。 虽然外出时总得附上一层面纱颇为麻烦,但她也因此领略了京中繁华和风土人情,吃遍了大街小巷的美食,看全了东街西市的杂耍。 夏初见她每回提及许温澜,唇角总是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清浅弧线,凑上前去审视着她的双眸问道:“我家蓝蓝是不是动了心?” 蓝羽樱面色一红恼道:“你别瞎说。” 夏初饮了一口酒,转着手中空了的酒杯:“我可没瞎说,许家公子的心思谁都能看出来,倒是你,既然你不喜欢,本来我也是想着将梓穆引荐给你,不若明日便让梓穆带你去宫中玩玩,或者去逛街市也是可行的。” 蓝羽樱想也不想便挥手拒绝:“你别瞎传话啊,七殿下公务缠身哪能让人费这些时间陪我。” 夏初‘哦……’了一声,尾音拖得极长,显得越发意味深长。 蓝羽樱目光闪躲,也是饮了一杯酒敛了敛心神:“那许公子没有官职在身,确实要比七殿下清闲些嘛。” 夏初唇角牵起一抹狡黠的笑意:“那官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明儿我就入宫给他求个不清闲的官。” 蓝羽樱闻言白了他一眼:“许大人是户部尚书,许公子若是想做官还用的着你去求。” 夏初‘啧’了两声:“连人家的家世都打探好了……” 蓝羽樱慌忙否认:“我没有,是他自己说的……” 夏初‘嗯’了一声,笑的越发灿烂,看在蓝羽樱的眼中却是越发讨厌了,她眸光一转心念一动,对着笑的满脸戏谑之色的夏初问道。 “你和墨王殿下如今又是进展到哪一步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从未酸过 夏初本来对着蓝羽樱调侃的正欢,没有想到她突如其来有此一问。 蓝羽樱见她面色染了一层红晕,眉梢带喜眼角含春,掐了掐她白嫩的脸蛋:“还不如实招来?” 夏初‘哎哟’一声,伸手摆出投降之姿:“女侠饶命,这就招……” 蓝羽樱这才轻笑出声松开手来,一脸迫切的看着她:“快说快说。” 夏初捋了捋思绪,将当年被萧慕白所救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蓝羽樱着实替他高兴,自从他八岁偷摸下山被白若霏拾了回来,这五年里被他翻来覆去一直挂在嘴边。 蓝羽樱替他感叹,没想到他这些年在山中所学竟是为了墨王殿下。 “当初为了在你头上簪朵梅花还得使劲浑身解数,如今还不得感谢感谢我。”蓝羽樱抵着夏初的额头讨赏。 “是是,为了感谢你,怎么着我也得为你觅一个如意郎君才是。”夏初笑着替她斟了杯酒。 蓝羽樱收回抵在他额上的指尖,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娇嗔:“怎么又说到我身上了。” 房中一时娇笑连连,尽管她们压低了声音,但是阵阵传来的欢声笑语还是让守在萧慕白门外的寒飒额上青筋直跳。 他眼见着夏初提了两坛酒去到蓝羽樱的房间,直到此刻还聊的这般尽兴,完全没有出来的意思,不由替自己家主子捏了把汗。 寒飒脑补了一副美人在室,软玉在塌的画面,不由小心肝突突直跳,他捏了捏眉心随即走到许温澜的房前,叩开了他的门。 许温澜正在睡梦中被寒飒吵醒,恼羞成怒的开了门正要发火,谁知寒飒抬头就直接对着他伸出了两根手指:“少爷提了两坛酒在蓝姑娘房中,呆了快两个时辰了。” 许温澜面上先是一怔,接着一手扒开了寒飒便朝着蓝羽樱房间跑去。 待夏初开了门,蓝桥风月的酒香扑面而来,他用余光撇了眼蓝羽樱,见她两腮酡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许温澜心中顿时怒不可遏,握住夏初开门的手腕,一用力便将他拽出了屋子:“你有没有想过蓝蓝的清誉?” 夏初被他喷的一脸口水,嫌弃的拿衣袖擦了一擦,回头颇为无奈的看向蓝羽樱。 蓝羽樱随即起身,朝门口边走边道:“许公子,无妨的,他是……” 许温澜未等她说完,轻轻关上了房门,立在外面瞪着夏初:“时辰不早了,蓝蓝早些休息吧。” 夏初被他瞪得有些不耐,撸起袖子叉着腰,刚说了一个‘我……’字,许温澜却是冷哼一声,拂袖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徒留夏初一人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许温澜的背影独自凌乱…… 隔日巳时,萧慕白从宫中回来,许温澜一早就候在了他房中等待。 见了他的面,对着昨夜夏初流连蓝羽樱房中饮酒一事进行了长篇控诉,待他声情并茂义愤填膺的说完之后,却见萧慕白神色如常,纹丝不动的回着密信。 许温澜哀嚎一声扑了上去,对着笔走游龙的萧慕白伸手拦了一拦:“墨王殿下,当真不管管你家小侯爷吗?” 萧慕白将笔搁置,松弛了脊背靠在椅背上,凤眼微抬看着气急败坏的许温澜,反倒噙了丝笑意:“本王并未觉得阿初有哪里需要管教的地方。” 许温澜‘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萧慕白,我没想到你胸襟居然如此宽广,这都不介意?” “有什么好介意的?”萧慕白看他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许温澜绕到他的身旁,俯身靠近他的脸颊观他面色,又将手覆在他的心口处:“听了我描述的画面,你这里不酸么?” 萧慕白不耐的挥开他的手:“本王从未酸过。” 许温澜还未来得及说话,立在一旁的寒飒却是猛然‘咳’了起来。 萧慕白面带不悦的扫了他一眼,寒飒随即行了一礼:“属下还是去屋外守着。” 说完腿脚麻利的溜了出去顺带关上了房门,这才拍了拍胸口顺着气。 寒飒退出去没多久,夏初便来寻了萧慕白一起去刑部,萧慕白收好了密信,连招呼都没打一声,扔下了许温澜独自在房内和夏初扬长而去。 夏初和萧慕白出了客栈,萧慕白带着他去了一间商铺,再出来时两人已经乔装了一番这才去了刑部。 孔长辉见了他们二人愣了一愣没有认出来,直到夏初开口唤了他的名字,他才慌忙行礼被萧慕白拦了下来:“无需客套直接去死牢。” 孔长辉早已经打点好了,一路畅通无阻的领着他们去了死牢的入口,自己守在了外面。 被关了六年的庞卫光形销骨立披头散发,哪里还有半分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见着乔装而来的两人一副生面孔的模样,嗤了一声嘲道:“怎么,终于忍不住要来杀我了吗?” 萧慕白走上前去,本想帮他理一理散发,刚刚伸出了手,庞卫光却是一副解脱的模样:“动手吧,与其这样苟延残喘,不若给老夫来个痛快。” 萧慕白面色动容,踌躇了片刻后才温声说了一句:“庞侍卫,你受苦了。” 庞卫光听了这话,身体颤栗起来,他抬头甩了甩额前散乱的头发,仔细分辨着萧慕白的面貌,很久后才试探着问道:“是二殿下吗?” 庞卫光被羁押的时候,萧慕白还没有册封为墨王,是以他此刻唤的还是二殿下。 萧慕白点了点头默认了身份,庞卫光的眼眶却是瞬间通红急道:“殿下,臣没有,老臣真的没有。” 萧慕白拍了拍他的肩膀:“本王也是昨夜方才知晓,一直错怪了你。” 庞卫光见他自称本王,也是随他换了称呼:“王爷可是抓到真凶了?” 萧慕白眸光一暗摇了摇头,面上附了层歉然:“还没有,所以暂时不能救你出去,还要让你再苦些日子。” 庞卫光忙道:“无碍,殿下能知道当日并非老夫所为,老夫已经死而无憾了。” 萧慕白敛了敛心神,面色有些期许的看着他温声问道。 “当年的事,你可还有什么遗漏的没有说出来?”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丝线索 庞卫光摇了摇头叹了声气:“老夫若是真知道什么,早就被人灭了口,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萧慕白和夏初委实有些失望,他们本以为刑部走一遭多少能知道些隐情。 萧慕白看了看体无完肤的庞卫光,又扭头看了夏初一眼。 夏初心中会意,上前几步替庞卫光上药。 萧慕白在旁看着夏初涂抹药膏,随口问道:“我三岁之前,母妃在宫中可有与人结怨?” 庞卫光正被药膏刺激的有些疼痛难忍,被萧慕白这么一问,正好分了些心神回忆当年,细想一下之后方才开口:“王爷三岁之前琦妃正当宠,你母妃的性子向来清冷,不会主动与人结怨,可她盛宠之下,难免遭人妒忌。” “你与婉妃很熟吗?”萧慕白早朝之后去见过琦贵妃,不经意的问了些当年事件相关的人,据琦贵妃所言,庞卫光理当与婉妃素不相识才是。 “老夫与她拢共才见过几次,还都是她去你母妃宫中才偶遇的那几回,别说相熟了,我只知她的封号,连她名字都不知晓。当年被皇上定了后宫,谋害皇子的罪名,要不是盼着有一日能雪耻,早就一死了之。”庞卫光说的咬牙切齿,倒是全然忘了此时上药时的疼痛。 萧慕白点了点头,庞卫光说的倒是与琦贵妃相符,只是他们既然完全不熟,婉妃的丝帕又是如何会被皇上从他的府邸给抄出来的? 萧慕白沉思后问道:“婉妃身边你可有相熟的人?” 庞卫光又是皱眉想了一番:“相熟的人没有,倒是认识一个婢女。” 夏初上药的手僵了一僵,萧慕白的面色也是一紧,连忙问道:“叫什么?如何认识的?” 庞卫光见他面色紧张赶紧开口回道:“名唤蓉蓉,姓什么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当年她喜欢侍卫营里一名叫司南的侍卫,经常过来送些东西,一来二去的大家便都认识了。” 萧慕白和夏初相视一眼,他们不知道这个蓉蓉,可是司南却是知道的,眼下正是萧言竣的心腹。 六年前萧言竣不过才十一岁,这事应该跟他没有关系,可丽妃娘娘怕是不能置身事外了。 萧慕白目光流转,夏初的面色也是微变,两人又是想到了一处。 “那位叫蓉蓉的姑娘可有什么特征?”萧慕白接而问道。 “下巴处有一颗痣,当时还有人拿此取笑,说是蓉蓉姑娘想来十分贪嘴,引得哄堂大笑,因此老夫印象深刻。”庞卫光未加思索回的极快。 夏初替他上好了药,又递了颗丹药给他。 庞卫光看了看萧慕白,见他点头方才张口吞了下去。 夏初退到萧慕白的身旁耳语:“该走了,时间长了惹人怀疑。” 萧慕白对着庞卫光开口告辞:“你再忍些时日,本王会吩咐刑部的人对你照拂一二,让你日子过得好受些。” 庞卫光面色凛然:“王爷,兹事体大,千万要小心些。” 萧慕白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与夏初离开了死牢。 夏初与守在门口的孔长辉交代了一声,孔长辉小声说着‘放心’一路领着他们二人出了大牢。 晚上的时候,他们二人又约了秉文和赵兴文,一起去了趟怡香楼。 至于许温澜,萧慕白倒是唤了他一起,可许温澜却是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看着萧慕白和夏初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片唏嘘,这得什么样的境界才能携手一起逛青楼啊。 他‘啧’了两声,随即去找了蓝羽樱。 许温澜自从与萧慕白告状无果之后,只得亲力亲为时刻警惕,好在夏初后面那几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每天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大多都是腻在萧慕白的房中,偶尔也会去寻萧梓穆。 直到七月六日的清晨,大家都是起了个早。 今日是杜翰飞长子大婚之日,敲锣打鼓鞭炮冲天不绝于耳,就是想睡得久些也躺不住。 茗湘苑里今日也无人,秉文索性让师忠飞歇业一天。 师忠飞兴致勃勃,准备随着夏初去见见世面,毕竟杜丞相府和施将军府的联姻,声势浩大也算是京中盛事。 杜翰飞虽然心中极不情愿,可是该送的烫金喜柬还是一早便呈了过来,吉时定在了酉时三刻黄昏时分。 迎亲队列却是一早便出发去了施府,京中百姓早就围在道路的两边,哄抢着四散而发的喜饼喜糖。 “你回去一趟,请了外公晚上酉时过去,我也要回侯府一趟拉上老爷子一起。”夏初对着赵兴文说道。 虽然不是皇上指婚,由着丽妃娘娘做媒施府和杜府私下缔结的良缘。 可早朝之上,皇上也是赏脸应承了晚上会前去观礼,这也算是皇恩浩荡莫大的荣幸。 可侯爷和赵老将军硬是不买这个帐,夏候府打算让夏初顶个名分前去,赵老将军自然是让赵兴文顶个名分。 可今晚的这出大戏,夏初怎能让他们二人事后再听旁人转述,生拉硬拽也得将他们二人弄去才是。 “爷爷早就说了不会前往,要不还是你去叫吧?”赵兴文面露难色。 萧慕白见状对着他开口:“本王左右无事,便陪你走一遭去请吧。” 赵兴文见萧慕白愿意随他一起,想着冲着墨王军援助韩阳城的情分,赵老将军理当也不会推辞,这才应了下来。 许温澜听闻夏初要回府,自然不愿意他将蓝羽樱带回侯府去见侯爷,便腆着脸对着夏初道:“你还要招呼七殿下和秉文,我就将蓝姑娘带回府里照顾吧?” 夏初眉眼一挑似笑非笑:“你倒是真客气,将人带回许府照顾?” 许温澜一副咱两谁跟谁的熟识模样:“我酉时必然完好无损的将人带到杜府,你就放心吧。” 夏初见蓝羽樱那副娇羞的模样,想着自己若是带她回了侯府她也无趣的紧,便对着许温澜挥了挥手。 许温澜得了允,眉眼含着喜色便走向蓝羽樱的身侧,蓝羽樱看了眼夏初唤了声:“阿初?” 夏初对她笑了一笑,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道:“见一见未来公公也好。” 蓝羽樱面色飞上两朵霞云便是越加娇俏,对着他佯怒了一句。 “满嘴胡言。” 第三百二十三章 各自回府 看着许温澜满心欢喜的领着蓝羽樱出了客栈,苏浅乐的内心有着压抑不住的欣喜,身旁的苏浅安上前一步问道:“少爷,咱们现在回府么?” 夏初点了点头,深深看了一眼秉文,见秉文会意的点头告退,这才扭头对着落单的萧梓穆相邀:“梓穆今日便与我同行可好?” 萧梓穆欣然应允,苏浅安去驾了马车过来,苏浅乐低头立在渡鸦身侧,她本以为今日能和夏初一起坐马车回去,狭小的空间里总归能够单独说上几句话。 可眼下萧梓穆与他同行,自己不过是一介民女,哥哥也不过是赶车的,她跟到马车旁却是不敢在上去了。 夏初尾随着萧梓穆上了马车,见苏浅乐没有跟上,扭头看见她低眉顺目的站在渡鸦身边,越发显得我见犹怜:“浅乐,你怎么还不上来?” 苏浅乐面上先是一喜,接着眸光又淡了淡:“我怕冲撞了七殿下。” 萧梓穆闻言探出头来:“无妨,阿初怎么会舍得让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外抛头露面呢。” 萧梓穆这话虽是说给苏浅乐听的,可人却是朝着夏初打趣的。 夏初倒也没有反驳,萧梓穆虽是说的戏谑,可也在理,苏浅乐柔柔弱弱一个姑娘总不好在外抛头露面,他怕苏浅乐还要推诿耽搁时间,便是向她伸出手去:“快上来吧。” 萧梓穆的话听进了苏浅乐的耳中,宛若在她的心尖淋了甘露,让她久旱的心终于得以温润,而夏初此刻伸出的那只手,更是在她的心尖上,瞬间拔地而起,生了一棵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 “小姐,你倒是快上啊。”身旁的霜露比她还要迫切,急忙催促。 苏浅乐这才羞羞答答伸出了手,顺着夏初上拉的力道轻巧的上了车。 回府的这一路,虽然夏初和萧梓穆一直在说着话,也没工夫搭理她,可是能坐在少爷的身边,离得这么近,近得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苏浅乐已经倍感满足了。 从客栈出发的三队人,也只有萧慕白和赵兴文走的顺畅一些,他们二人皆是常年呆在军营,自是不愿坐马车那种东西觉得负累,反倒不如骑马来的更为习惯。 是以,他们走的相对而言要快上许多。 赵兴文回了府,先是被赵老将军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越骂越不解气,赵老将军甚至还想踹上他两脚。 赵兴文扁了扁嘴,小声提醒了句:“墨王殿下也一起来了啊爷爷。” 赵老将军这才压了压脾气,吩咐下人上茶。 原本赵兴文最初搬去茗湘苑住的原由,就是因为家中全是女眷,无人陪他喝酒,他呆着实在是无趣的紧。 可这由头搁在赵老将军身上,也是同一个理,只能三不五时找了夏侯爷和霍天修过来陪他过一过酒瘾。 这三个人聚在一起倒是同病相怜,霍天修还略微好些,府里还有个年幼的霍文康让他管教,可侯爷和赵老将军嘛,府中当真少了些人气儿。 赵兴文见着吹胡子瞪眼的赵老将军,可不敢在这当口还提着要拉他去赴宴,朝着萧慕白使着眼色。 萧慕白虽然开了口,却是压根没提赴宴的事,反倒和赵老将军研究起了兵法,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彻底将目瞪口呆的赵兴文晾在了一边。 而此时,另一辆马车里的许温澜和蓝羽樱还卡在半道上,真真是一步三顿,街上人满为患,等到许温澜回府的时候,都已经快隅中了。 这么一截路,竟是硬生生的走了一个多时辰。 下人通传许温澜回府的时候,许大人尚且还不知道蓝羽樱也尾随了一起。 是以,他在书房内对着屋外斥了一声:“小兔崽子,你不是说今晚不同为父一起的么?” 许温澜领着蓝羽樱进了屋,面上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对着低头翻阅账册的许万钧说道:“父亲大人,你看我将谁给请到府上了?” 许万钧嗤了一声,若是皇子早就一并通传了,除了皇子还能有谁值得他抬眼。 是以,他一副漫不经心丝毫不以为意的模样。 “还能有谁?”许万钧这话刚一说完,抬头便看见了一位身姿娉婷的蓝裙姑娘。 蓝羽樱揭下面纱对着他盈盈一礼:“见过许大人。” 许万钧面色一喜,连忙让她不用多礼。看向许温澜的目光带了丝赞赏,好小子,怎么将儿媳妇给诓回府中来了。 许万钧拉着蓝羽樱闲话家常,越看越称心,越看越如意。 直到许夫人听闻儿子带了个大美人儿回来,差了丫鬟过来要人,许万钧才放了他们二人去许夫人那边让她瞧瞧。 而夏初带着萧梓穆回了侯府,虽然侯爷很是高兴,可当夏初提及让他晚上去赴宴之时,侯爷却是频频摇头推拒连连。 他平生最烦这些官场应酬虚与委蛇,夏初又不愿直言告诉他,晚上有场大戏开锣等着您去欣赏,这样岂非失了惊喜。 是以,夏初思虑一番对着侯爷道:“那不若下盘棋,你若输了便随我们一起?” 侯爷冷哼一声:“诓过我一次,为父岂会在同一个地方栽上两次?” 夏初蹙眉撅嘴满面愁容,这侯爷他不上套啊,正不知该如何劝说他之际,瞥见了立在侯爷身旁的丛廷。 夏初眸光流转,心生一计:“那这样吧,让丛廷和渡鸦比试一番,若他输了你可得陪我一起。” “若你输了呢?”侯爷嗤了一声,虽然丛廷不是暗卫,可他的身手却是丝毫不输边定。 “我若输了自当搬回府里日日陪着您。”夏初笑逐颜开应声承诺。 侯爷听了这话捋了捋胡子对着丛廷道:“你也听见了,若是敢故意输给他的人,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丛廷拱手行了一礼笑道:“属下自当为侯爷留下少爷。” 侯爷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吧,下手轻点,别伤了他的人。” 丛廷应了声是,夏初闻言对着渡鸦说道:“你也听见了,下手轻点,别伤了我家老爷子的人。” 萧梓穆在旁扶额,同情的看了一眼丛廷,侯爷听了这话却是失笑出声,觉得夏初到底是年轻,都还不曾知晓丛廷的深浅,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能将他弄回府里住着了,一念至此,侯爷笑眯眯的道。 “那便开始吧。”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大婚的贺礼 众人来到蘅芜院空旷的地方,侯爷和丛廷自然是认为他们胜券在握,渡鸦一脸探询的看向了夏初。 夏初思索了片刻后对着他道:“速战速决吧。” 渡鸦应了声好,双方拉开架势。 虽然胜负在众人心中早已知晓,可也万万未曾想到,刚喊了开始,这下一刻便是结束。 丛廷尚未看清他的身形,下一刻已茫然的躺在圈外的地上,还不清楚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丛廷你发什么楞啊?”侯爷气急败坏。 “我……”丛廷不知如何作答,他没有发愣,可他委实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爹,不是丛廷发愣,是渡鸦速度太快。”夏初盈盈笑着替他辩解。 “怎么可能?”侯爷满脸的不可置信。 “爹,刚刚若是换了边定也是和丛廷一般,这你总该信了渡鸦的实力吧。”夏初走上前去挽着侯爷的胳膊说道。 隐在树上的边定‘呸’了一声,那是以前的边定,现在的自己起码能撑几个回合好不好! 侯爷看了看从始至终面无表情的渡鸦,也不知夏初是如何招揽到这种武学奇才。原本自己日日挂心他的安危,以后倒是可以放下心来。 他一念至此,对着渡鸦夸赞:“好,以后有你跟着他我也安心不少。” 渡鸦对着侯爷居然端正的行了一礼,算是承了他的嘱托,看的夏初面色诧异,委实惊了一惊,渡鸦心高气傲就没给人行过礼,这还真是头一次见着,新鲜的紧。 夏初对着渡鸦眨了眨眼,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笑容,这才扭头对着侯爷道:“父亲大人,您自己应得赌约可得守诺。” 侯爷揉了揉他的头失笑:“为父晚上陪你走一遭就是。” 酉时一刻,从三个方向而来的众人齐聚杜丞相的府邸。 府内此时宾朋满座,原本欢声笑语的众人,却因为夏初他们一行人的抵达,变的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也委实怪不得他们眼光异样,实在是堂堂墨王殿下、七殿下、夏侯爷、赵老将军,居然都是空手而来。 许温澜虽然跟着他们站在一起,可好歹许大人还是随了礼的。 是以,此刻只有许温澜,还稍微显得不那么尴尬。 奇怪的是,杜翰飞不怒反笑,听闻他们未曾随礼客客气气的迎了上来:“人来就好,万勿客气。” 夏初他们笑而不语,尾随着杜翰飞入了府内,被他领着去了上席。 皇上掐着点带着丽妃娘娘,在吉时的前一刻姗姗到来,满院匍匐跪地的大臣感念皇恩,唯有夏初和萧言竣他们那两桌是站着行礼。 杜翰飞原本给皇上和丽妃娘娘单独设了一席,偏生皇上看到了夏初那一桌,兴致盎然的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丽妃自然是不愿意坐到那处去,在皇上身旁耳语了两句,皇上点了点头,丽妃便朝着懿柔公主萧言竣那桌走去。 杜翰飞只得在夏初和萧言竣那两桌分别添了个位置,原本坐在首位的萧慕白也是往旁边挪了一挪。 皇上落了座后和善的吩咐众人,今日是大喜的日子,都不用拘礼尽兴才好。 众人谢了恩又奉承了几句,屋外便传来了一声:“吉时已到。” 不在位子上的人皆是回了席上观礼,待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将新妇送入新房众人开始哄闹之时,萧梓穆却是起身朗言:“这礼也观了,婚也结了,这大礼嘛自然等呈上了。” 众人闻言顿了一顿,敢情他们刚才还都误会了七殿下,以为他当真空手而来失了礼数。 此时,听他要呈上大礼自然翘首以盼。 萧言竣可是送了一棵两米高的紫金珊瑚树,亮瞎了他们的眼,不知七殿下同为皇子会掏出什么好东西来。 杜翰飞却是面色难看的走了过来:“七殿下一定要扫了皇上和诸位的兴致吗?” 萧梓穆温润一笑:“杜丞相这说的哪里话,我自然是为了给大家添些兴致。”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是啊是啊,七殿下快拿出来吧,别藏着掖着了。” “杜丞相今日的喜宴,得意门生怎能不来,我特意为你请了过来,带进来吧。”萧梓穆对着门外吩咐。 秉文随即领着薛修国入了内,众人皆是惊了一惊,转眼看向皇上,见着皇上的面色也是愣了一愣。 薛修国众人自然是认识的,按理说,他若是依着章程启奏回京来喝一喝门师的喜宴,倒也无可厚非,可看皇上的面色那也是不知情的。 众人在看向杜翰飞,见他黑沉着脸铁青一片,他就知道皖州定然出了什么事,连晏湖去了都是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 可他万万没想到,薛修国居然会在此时回京,出现在他儿子的大婚喜宴上。 薛修国给皇上行了礼,皇上探究的目光却是看向了萧梓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父皇别急,儿臣的礼还没送完呢。”萧梓穆对着皇上温声说完又是拍了拍手,师忠飞带着一帮小厮浩浩荡荡的抬了十口大箱子进来,摆了个满满当当。 众人若是方才见了薛修国大为吃惊,此时见了这十口箱子便是极为好奇,各个伸长了脖子等着杜翰飞打开一探究竟。 可杜翰飞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不想,也不敢打开。 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正因为不知道,他才心中惶恐。 “杜丞相不打开看看吗?”萧梓穆嘴角噙着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杜翰飞却只觉周身寒意四起阴风阵阵,深深的盯着萧梓穆不言不语不动分毫。 最后,还是皇上见不得局面僵在此处,吩咐侍卫统领虞业成,带人前去打开。 虞业成领着九名侍卫同时将那十口箱子掀开之时,皇上一拍桌子怒不可遏,众人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恐的看向萧梓穆,不明白他大喜的日子送上这些个东西作甚。 杜翰飞当即腿软了一软,他朝着最坏的打算,预设了很多种可能,那些箱子里大概会装些什么。 却是压根也没想到,里面装的,居然会是他曾在苏州一带私铸的兵器…… 第三百二十五章 状告丞相 杜翰飞这些年来虽然只见过这些私铸的兵器一次,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件事十年前被苏州的府尹任大人发现,险些捅了出去,还好他的人及时发现通知了他,杜翰飞本想威逼利诱将任大人收为己用,不想任大人油盐不进誓死要进京面圣,杜翰飞迫不得已反将一军,栽赃嫁祸到了任大人身上。 那年,龙颜震怒,斩了任家满门,杜翰飞也是第一次在京中见了呈上来的兵器。 后来,他知私铸一事兹事体大,工序繁琐人多嘴杂,难免会走漏风声,虽然任大人死后,苏州那片已经悉数都是他的人,可正因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 是以,杜翰飞在任大人死后没多久,彻底结束了私铸兵器之事。 如今,这些兵器又是打哪儿来的? “皇上,这些兵器好像是……”虞业成也是一眼便认了出来,犹犹豫豫踌躇着不敢开口。 当年任大人的事情闹得太大,听闻被斩之前,声声泣血句句鸣冤,可人证物证俱全,皇上终是判了他满门抄斩。 如今,这任大人死了都有十年,这些私铸兵器还能重现于世,是不是也说明,可能任大人当年确实是被冤枉的。 “朕看的出来。”皇上出言打断了虞业成,扭头看向了萧梓穆:“这些兵器你从哪儿弄来的?” 萧梓穆看向了立在一旁的薛修国:“父皇这事还得问薛大人方知内情。” 皇上的目光随之移了过去,薛修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上恕罪,这些兵器都是杜丞像命下官私铸的。” 杜翰飞看着跪在地上的得意门生,只觉脑中气血上升眼前一片昏花,他走过去踹了一脚:“薛修国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眼看着杜翰飞还要对他拳打脚踢,虞业成赶紧拦在薛修国身前,对着杜翰飞面色凝重的道:“皇上还没发话呢,杜丞相。” 杜翰飞这才惊觉自己盛怒之下失了态,当着皇上的面失了分寸,连忙跪地告罪:“老臣一时急怒攻心,还望皇上恕罪。” 懿柔公主见状也是走了过来说情:“皇兄,翰飞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施嘉莹刚刚才被送入洞房,施将军没有办法只能出列在旁也添了一句:“皇上还是先让杜丞相起来吧,若是闹了误会这大喜的日子您看……” 皇上冷哼一声后吩咐:“你先起来让在一旁,让他将话说完。” 杜翰飞本还想说一句,皇上万勿在听他胡言乱语,耳边却响起了萧言竣的提点:“杜丞相还不快起来让开,父皇急着问呢。” 他抬头看了看皇上迫切的面色,想来劝是劝不动了,只好起身让到了一侧。 “你将这件事情的原委一字不落的给朕详细说清楚了。”皇上目光如炬,对着薛修国命道。 薛修国刚刚被杜翰飞一脚踹倒在地上,尚且还未起身,听了皇上的话,这才重新跪好开始叙述:“十年前闹得沸沸扬扬,苏州府尹任大人私铸兵器一事,便是受了杜丞相的栽赃陷害,他无意间撞破了此事,想要进京面圣回禀,却被杜翰飞提前知晓,派了人先下手为强,这才误导了皇上。” “皇上,你莫……”杜翰飞听到此处忍无可忍,可他刚刚开口说了几个字,直接就被皇上呵斥打断。 “你若再说一个字,朕便当你认了罪。”皇上说到此处,微眯着双目向他看去:“待他说完,朕自然会让你一一解释清楚。” 杜翰飞面色一怔,连声‘是’都不敢应了,朝着皇上揖了一礼点了点头。 薛修国被杜翰飞打断,顿了一顿,夏初状似无意的朝着立在一旁的秉文看去。 人群之中,大家的关注点都焦灼在了薛修国的身上。 是以,还没有人看见此刻的秉文牙关紧咬双手紧握,身体微微颤栗正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薛修国已经在言词中极力维护皇上,对于当年事件都推在了杜翰飞故意误导皇上,可他用余光瞟了眼皇上,那面色黑沉,铁青的让人瘆得慌,他稳了稳心神接着道:“这件事之后,杜丞相知道兹事体大,消停了一段时间。 可是后来皖州养了些私兵,慢慢的数量越来越庞大,那些个私兵也总得需要武器,再加上任大人的事情过去了三年,杜丞相胆子又大了起来。 思前想后,决定将之前苏州的那批铸造之人迁到皖州。 那个时候恰逢芜州知府的位置有个空缺,他在宫中撞见了去瑶华宫面见莲妃娘娘的鞠大人满面怒容。 稍加打听之后得知,原来是为儿子谋职的鞠梅姗,进宫求了莲妃娘娘,莲妃娘娘念着姐妹情意,寻了鞠大人进宫想要替郑中光安排个清闲的职位。 鞠大人当时一口拒绝,可杜翰飞得知了此事心生一计。当即就去拟了芜州知府的任职文书,派人送去了郑府交到了鞠梅姗的手中。 私铸兵器一事正好少了个日后顶罪的人,此事若是一直无人发现也就罢了。 若是有朝一日被人撞破,杜丞相还能顺势将罪责推脱到郑中光的身上,鞠大人素来和他政见不合,届时还能顺带拉着鞠大人下水,他仍可以安心的私铸兵器高枕无忧。” 鞠大人这时才知,原来郑中光的官位是他杜翰飞一手安排,亏得他前些日子还以为是莲妃娘娘张罗,平白替杜翰飞承了那些骂。 鞠大人虽然素日与杜丞相政见不合,可也未曾想过他居然如此歹毒心肠,亏得他念着同袍之泽,今日还来参加他儿子的大婚,备了大礼。 鞠大人气的浑身发抖,正要开口说话,抬头却看见萧梓穆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才硬生生的咬牙咽了回去。 萧慕白却在此时,状似恍然大悟,对着皇上提醒:“父皇可还记得,当年在御书房内,芜州知府一职本来悬而未决,杜丞相去而复返之后,回来便提名了郑中光担任这一职位。” 皇上听及萧慕白如此详细的提醒,就是想记不起来也难。 是以,他扭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立在一旁面色紧张的杜翰飞。 “朕记得,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第三百二十六章 罪上加罪 初秋的季节尚在三伏之内,可杜翰飞浑身上下都沁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是,郑大人确实是老臣举荐,可老臣也只是见了鞠大人和莲妃娘娘有了分歧,闹了些不快,这才念着同袍的情分,出手帮了一帮而已。”杜翰飞极力压着自己心中的恐惧,开口的嗓音里,却还是带了一丝颤抖。 皇上垂着眼睑沉思,杜翰飞这番话说的可谓滴水不漏,也挑不出个不是。 是以,皇上转头看向薛修国示意他继续。 薛修国见惯了眼色,自然知道皇上的意思:“郑中光继任的时候,微臣还是古皖的府尹,受了杜丞相的命,令人好生招待郑大人,务必软香温玉,让他陷于银钱权力无法自拔。可郑大人除了贪些银钱,对于其他的事情,却是毫不跟从,不太听话。杜丞相为了更好的控制他,强迫微臣将女儿薛乐莺下嫁给他,为了安抚微臣,特意提拔了微臣为皖州的巡抚,并且让微臣提携郑中光,继我之后成为古皖的府尹。皇上,臣也是被逼无奈啊……” 薛修国说到此处见缝插针,表一表自己的无奈,他今日开了这口难逃罪责,可总得先将锅甩一甩没准还能留条命呢。 果然,皇上捏了捏眉心沉着声道:“你先将事情说完,若是全都属实,朕会念着你检举有功从轻发落。” 薛修国听了这话连叩了三个响头大呼:“皇上英明。” 皇上挥了挥手示意他别废话了,薛修国这才赶紧接着道:“本来皖州的事情都在微臣的掌控范围之内,可谁曾想七殿下忽然私服去了古皖游历。恰逢这几年古皖闹饥荒,杜丞相命微臣正好趁此机会敛财。微臣自然对此事不齿,可杜丞相的命令微臣也不敢违抗啊。偏偏郑中光是个平时连赋税都不愿多加一成的官,微臣只好命了手下的人,背着他做了些手脚。” 萧梓穆在旁适时的开口,让人带了芦忠富上来回话。 皇上不解的看向萧梓穆,萧梓穆沉声回道:“这手脚做的有些稀罕,儿臣想让父皇亲自听一听。” 皇上挑眉看向芦忠富,芦忠富这才将毛贤春是如何逼迫他偷梁换柱,纸上加纸的始末,对着皇上复述了一遍。 众人听的心惊,见多了贪官,没想到还能这么个贪法真是离奇。 萧梓穆看着杜翰飞张红了脸,一副想要开口的模样,笑着对他道:“杜丞相是想说我趁着毛府丞不在将此事推诿在他身上?” 杜翰飞听了重重点头,他正有此意。 萧梓穆却从怀中掏出了毛贤春的书信,递给了皇上:“这是毛府丞的亲笔认罪书,父皇一看便知。” 杜翰飞听了这话只觉两眼一黑,没想到毛贤春也叛变了,他大口的喘着粗气,身旁的懿柔公主握住了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心安的眼神。 即便杜翰飞当真做了这些,大不了就是被免职,可他仍是驸马,坤儿也已经娶了施嘉莹,即便杜翰飞不在是丞相,谁还真的敢拿他当作一介白身? 杜翰飞看向懿柔公主的眼神非常复杂,却是终究没有推开她覆上来的手。 皇上看完了信,对着下方跪着的二人问道:“你们都交代完了?” 薛修国磕了个头继续:“原本七殿下解决了古皖饥荒一事,查抄了郑大人府邸,将他羁押入牢只待最后结案也就罢了,偏生杜丞相飞鸽传书,让我务必要劝着郑大人私逃出牢。” “所以郑中光听了你的话私逃了?”皇上挑眉看向薛修国。 “没有,郑中光先是不答应,最后还是微臣拿出了杜丞相的手书,他信了杜丞相另有安排,这才跟微臣演了出戏,假意挟持微臣潜逃。”薛修国伏着身子回禀。 “杜丞相的亲笔手书呢?”皇上问道。 “这……向来都是看完就销毁的。”薛修国面露难色。 杜翰飞终于得以冷哼一声,空口白牙,手书烧了,郑中光死了,拿什么指认他? “父皇不若先行听他说完?”萧梓穆在旁开口。 薛修国见皇上颔首应允,凝了面色,磕了一头才接着道:“杜丞相还真是对郑大人另有安排,不过这安排却是吩咐微臣杀人灭口,他在皖州养的私兵得以派上用场,在七殿下回京的必经之路进行狙杀,再将此事嫁祸给郑中光。” 众人闻言心中大吃一惊,这不就是前段日子早朝之上的奏章吗? 原来七殿下遭遇伏击一事,居然另有隐情。 与郑中光毫无关系,而且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居然是当朝丞相杜翰飞。 众人看向杜翰飞的眼神复杂又不可置信,想他已经位居高位权倾朝野,何至于出此毒手陷自己于如斯境地。 皇上本以为这事到此结束,却没想到他儿子险些惨死异地竟是杜翰飞所为。 这些年,他对杜翰飞不薄,念在他的辅佐和懿柔的兄妹情分上,给了他滔天的权势,对于他敛财的手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下来。 朝堂之上对他亦是袒护有加,当今萧国敢与他大声说话的屈指可数。 杜翰飞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居然对他的儿子下了死手? 他不过是今年剥了杜翰飞一些权,将春闱主考官的位子指派给了萧梓穆,就让他心中忌恨至此报复如斯么? “父皇,儿臣今日去赵老将军府探讨兵法,兴起之处随着赵兴文去城北郊外驻扎的赵家军里检阅,却是意外缴获了一只私军。”萧慕白见皇上的怒火烧的差不多了,随即开口又添了把柴。 赵老将军对着皇上点了点头:“老夫早上确实跟墨王殿下探讨了兵法,他随即兴致勃勃的说要去驻扎的营里看看,老夫便让兴文领着墨王殿下前去。” 后面的事赵老将军也是丝毫不知,是以他此刻也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孙子。 赵兴文听完了赵老将军的话,走了出来开口上报:“幸亏爷爷带回了三万人马驻扎在了城北郊外,否则这两万私兵当真不好缴获。” 萧梓穆这时更是在旁适时开口,在那柴上又浇了桶油。 “父皇,可还记得我在京郊曾遭到私兵伏击……” 第三百二十七章 辩无可辩 若是前面的事情足以让皇上盛怒,那么萧梓穆最后的一句话,便是彻底将杜翰飞推向了那片逆鳞。 “在京郊养私兵,杜翰飞你这是要谋反吗?”皇上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杜翰飞的目光看向皇上,最后越过了皇上,看向了他身后的丽妃,可丽妃却是移了目光看向了施嘉莹被送往洞房的方向。 “翰飞,皇兄让你开口你倒是说啊。”这回连懿柔公主都知道此事棘手,连她也不能解决。 “皇上,迄今为止都是空口白牙,可曾有过一点证据?”杜翰飞终是收回了目光,垂着眼睑立直了身子。 皇上面色悻悻,薛修国说到现在,除了叫来一个名唤芦忠富的管家作为人证,委实没有呈出半点证据。 就连萧梓穆送上来的那十箱兵器,也不能证明是杜翰飞派人铸造。 “不知墨王殿下随着小赵将军缴获的私兵里,是搜出了我的印信还是搜出了我的亲笔手书?”杜翰飞抬眼看向萧慕白。 那目光透着精锐,伏击失败之后,他已经将私军清了一遍,里面不可能在找出任何东西,剩下的那群人,连他们是为谁效力的都不知道。 京城之外的各个知州他无法坐镇,或许会被他们抓些纰漏,可在这京中范围之内,还没有他掌控不了的事。 赵兴文面色一怔,他确实仔细搜寻了一遍,遍寻无果。 杜翰飞见了赵兴文的面色冷哼一声:“皇上,老臣不过是念在同袍之泽的情分上,替鞠大人的外孙谋过一个官职,如若皇上觉得这也是错的话,老臣甘愿领罪。” “你!”皇上气极,扭头看向萧梓穆,他给了萧梓穆这么久的时间,断然不可能毫无线索却在今天这日子发难。 果然,萧梓穆在旁开口:“父皇可还记得洛影?” 他若是不说,皇上当真把这一茬给忘了,洛影不是萧梓穆当初留在薛修国身边的隐卫吗? 如今薛修国既然来了京城,洛影理当也该尾随着他一起回来了。 皇上看着萧梓穆的眼神,明显洛影带回了什么,便对着他吩咐:“带上来吧。” 萧梓穆应了声‘是’看了秉文一眼,秉文会意从外面领进来一个人。 杜翰飞见了来人,面色变了一变,难怪晏湖携信去了皖州便没了消息,居然是被擒了。 “父皇,此人名叫晏湖,是杜丞相府中的暗卫,曾命他携信一封去皖州亲自交给薛大人,被洛影发现擒获了下来。”萧梓穆适时的在旁解释。 书信也被秉文同时呈了上来,皇上随即展信阅读。 杜翰飞也在努力回想,自己那封信中可曾写过敏感的内容,那段时间他已经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是以他书信里的内容也写的较为隐晦,反复想了几遍这才安了安心。 那封信大半的段落都是破口大骂,唯一有那么点内容的,也就是末尾斥责薛修国是怎么办的差,皖州到底发生了何事? 皇上看完了信也只能讥他一句:“没想到往日里老成持重,备受尊崇的杜丞相,骂起下属来还真是一篇范文。” 杜翰飞笑着揖了一礼:“老臣也是知道那日早朝之上,皇上被七殿下薨了的假消息惊到,恰逢老臣的门生在皖州做巡抚。这不,才去信一封问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替皇上分忧,没曾想老臣老眼昏花,竟然培养出了这么一个欺师污师的东西。” 杜翰飞死死盯着薛修国,眼中的怨怼可是实打实的愤恨。 “杜丞相可真是心系父皇,又担心着我的安危。”萧梓穆夹枪带棒的揶了一句。 “那是老臣的本分。”杜翰飞不以为意。 “那杜丞相唆使郑中光挟持薛大人越狱潜逃又当如何辩解呢?”萧梓穆笑着问道。 “明明是他见着自己的女婿进了大牢救人心切,关老臣何事?”杜翰飞反问。 “郑大人何在。”萧梓穆未曾回话,却是对着门外问了一声。 众臣面面相觑,这郑中光不是已经死了吗?这郑府的丧事都做了,头七都过了不知道多少天了,坟头草都发芽了吧,这七殿下是在说什么呢? 郑中光还活着,别人不知道皇上却是知道的,项承方是皇上给的恩旨让他去照料,只是没想到,还真的能醒过来。 承着众臣一副见了鬼的目光,郑中光从门外走了进来,下跪对着皇上参拜。 皇上让他起来回话,郑中光谢了恩旨起身:“当初在狱中,薛大人确实拿出了杜丞相的书信,下官愿意作证。” 杜翰飞虽然惊讶于郑中光还活着,可稍待片刻便稳了心神:“郑大人可是七殿下的表哥,帮七殿下说话老臣也没有办法。” 萧梓穆嗤笑一声,从怀中又掏出了一封信:“那不知杜丞相又如何解释你的这封亲笔手书呢?” 杜翰飞不知那封信的内容,紧张的看向皇上。 皇上看完冷哼了一声,将信摔在他的面前:“你还有何话可说?” 杜翰飞忐忑的捡起那封信,展开之后那熟悉的字体,那字体书写的内容吓得他直接跪倒在地。 他没想到叶官生会背叛他,叶官生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武功谋识都是最好的,也是他最信赖的人。 “为什么?”杜翰飞捏着那封信喃喃自语。 萧慕白走上前去,在他的耳畔说道:“如果一个人可以选择光明正大的活着,为什么还要隐在你给的黑暗之中?” 杜翰飞瞳孔骤然缩小:“是你?” “本王替他解了毒,又给了他一个全新的身份,交一封信出来报答本王也是情理之中,杜丞相你说呢?”萧慕白反问一声。 叶官生正是杜翰飞京郊伏击萧梓穆被渡鸦抓回来的那个黑衣首领,他当时咬舌吞毒被渡鸦卸了下巴,之后便被夏初交给了萧慕白带回墨王府想办法审问。 这种人的命,杜翰飞自然要牢牢握在手中,可奈何夏初轻巧的便替他解了毒,杜翰飞再也握不住了,萧慕白又允了他一个全新的身份,答应日后带他去墨王军营,让他做一个真正的军人征战沙场。 试问,叶官生又如何不心动呢? 第三百二十八章 秋后问斩 杜翰飞面如死灰,当初叶官生在京郊狙杀失败没有回来,在他看来,只可能是死于那场伏击之中。 凭着他的身手,即便迎击皇上的隐卫也不可能被人活捉。 可是,他哪里会知道,偏偏夏初的身边有位渡鸦,渡鸦想要活捉一个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杜翰飞更加没有料到,叶官生不仅被人生擒,萧慕白居然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找到医术高超之人替他解毒。 若他是叶官生,既没了性命之忧,又可以脱离这三十年的黑暗生活,自然是满心欢喜,对方提出什么便答应什么。 “墨王殿下真是好大的能耐。”杜翰飞仰头放声大笑,那笑声夹着绝望,刚刚还龙马精神,眼下却是尽显凄楚。 萧慕白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没有杜丞相的能耐大,权倾朝野贪污受贿草菅人命,操练私兵谋害皇子私铸兵器。” 他们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拿出叶官生的手书,就是怕杜翰飞知道辩无可辩直接俯首认罪,对着皇上声泪俱下,再加上懿柔公主、萧言竣和施将军的求情,拿不准皇上会不会当真饶了他一命。 夏初要的,可是他相府满门抄斩。 是以,他们循序渐进,故意诱导杜翰飞,让他以为他们没有实质证据,逼得他抵死不认,一而再再而三的触怒皇上,亲手将他相府满门推上绝路。 “杜丞相为何与我有这么大的仇?”萧梓穆也是上前了两步,对着几近癫狂的杜翰飞蹙眉问道。 萧梓穆这一问,问出了众臣的心声,连带着皇上也是困惑的看向他,随着皇上一起看向杜翰飞的,还有他身后的丽妃。 杜翰飞与丽妃遥遥相望,终是未曾开口说一句话。 “将懿柔带回慈安宫软禁,相府所有人押入大牢秋后问斩。”皇上捏了捏眉心下了旨意。 懿柔哭着喊着跪着上前,抱着皇上的腿恳求:“皇兄开恩啊,皇兄!” 皇上冷哼一声:“他可曾有过半点悔意?” “不要啊皇兄,你若要斩相府满门,便是连我一起吧……”懿柔摇着皇上的衣摆。 “将懿柔先送回慈安宫去。”皇上心烦不耐的对着虞业成吩咐,虞业成领命,硬生生一根根掰开懿柔的手指,将她搀了起来架着出去。 “皇上,小女这才刚刚嫁进相府,这洞房还没入,这……”施将军下跪恳求,如今杜翰飞是捞不动了,总不能自己在搭进去一个女儿吧。 “是啊,表妹何其无辜……”萧言竣也在旁开口求情,丽妃却忽然拉了一下他的袖口,只见杜翰飞阴狠的瞪向了他。 萧言竣扭头狐疑的看向丽妃,杜翰飞将死之人怕他做什么? 丽妃却是微不可微的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在多言,萧言竣虽然不知为何,可到底是闭上了嘴没再开口。 皇上卖了个人情给施浮丘:“念在嘉莹也是毫不知情,你便带她回去吧。” 施将军跪叩谢恩,慌慌张张起身去后院接自己的女儿。 只是,她虽然被赦了死罪,可也毕竟是跟着杜坤拜过堂的人,日后怕是再也寻不到好人家了。 施浮丘此时对着萧梓穆心中更加怨怼,他明明可以一早就说的,偏偏要等着他们礼成才发难。 原本他就是萧言竣的外戚,如今更是将萧梓穆恨在了心里。 而夏初见着皇上准备起驾回宫,连忙上前一步:“表哥说这些箱子里的兵器都是从京郊外私兵处缴获的,那么十年前杜翰飞栽赃嫁祸给苏州府尹任大人的事,也该为他平反了吧。” 杜翰飞却忽然开口辩驳:“那处私兵里怎么可能有这批兵器,你信口雌黄。” 任大人出事之后他便遣散了那批工匠,再也没有私铸过,怎么可能? “杜丞相这意思,你明明都已经被判了秋后问斩,我表哥和墨王殿下还非得在诬赖你这一笔?”夏初嘴角牵起一抹讥笑。 众臣也是不由自主的议论纷纷:“是啊,小赵将军和墨王殿下何必撒这个谎呢。” 杜翰飞一张脸气的铁青,奈何百口莫辩,而皇上却是紧锁着眉头并未开口,萧言竣见状知道皇上虽然心中已然知晓,可到底是抹不开面子去平反,便在旁体贴的开口:“任家的人都死完了,有什么好平反的。” 萧梓穆反身厉声斥责:“任大人忠心为国,意欲检举而惨遭嫁祸,即便如今任家无后,也该还他任家清白,以免后世对他任家蒙尘,四哥岂可说出这种话来。” 萧言竣被他怼的一楞,萧梓穆向来温润,大声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今日怎会这般咄咄逼人。 秉文心中升起了一抹感动,萧梓穆不知他的身份,还能言尽于此确实仁厚。 众臣虽然知道皇上心中其实与煜王殿下所想相差无几,可萧梓穆所言也是句句再理,他们一时不知该忤逆皇上忠言逆耳,还是沉默不语保全自身。 侯爷见着局面僵持,这事既然是夏初提出来的,他自然得帮个腔:“皇上宣布杜翰飞罪责在先,为任家平反在后,世人只会夸赞皇上仁义,日后忠臣才敢继续行检举之事。” 皇上听了这话,面色有所动容,若是他为了一己的面子掩盖此事,怕是会寒了那些忠臣的心,日后谁人还敢指出不公。 夏初走到萧言竣的面前嗤笑一声:“谁说任家无后了?” 此言一出,刚刚还沉默不言的大臣们面面相觑,又开始议论了起来,任家当年不是被满门抄斩了吗?尸体都数过,一百二十六具,一具也不缺啊。 “皇上,任大人当年最小的儿子任宣哲方才九岁,一时贪玩与自己的书童置换了衣服,偷偷溜出门去玩耍,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家人全部惨死,他相信自己爹的人品,也相信皇上终会还任家一个公道,这才隐姓埋名寻求证据想要揭发杜翰飞。”夏初这番话说的极为漂亮。 先是将任大人刻意找人置换了身份一事抹去,顺带拍须遛马的捧了捧皇上。 第三百二十九章 任家平反 皇上纵使心中怀疑,可这事终归是他理亏也不可能再详查,加上若是任家还有后人,平反之事也就顺理成章。 有人承了皇恩,自然就没有白白浩荡一番。 夏初见皇上的面色有所动容,便对着秉文的方向唤道:“任宣哲,还不出来谢皇上替任家平反之恩?” 皇上‘呃?’了一声,众臣也是‘呃?’了一声。 只见秉文从末尾的犄角旮旯走了出来,对着皇上叩拜:“草民任家仅存一子宣哲,叩谢吾皇平反之恩,草民为此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献于皇上。” 众臣中已然有人认出了秉文,万万没有想到名满京城的秉文公子,会是当年幸存的任家最小的一个儿子,纷纷咋舌不已,交头接耳。 “这小子挺会来事。” “可那也得看他能给皇上送出什么东西来。” “此话有理,若是送岔了没准任家就绝后喽。” 皇上先是看向了侯爷,见他震惊的模样更甚自己,这才消了心中刚刚萌出的想法,他原本以为既然夏初是知道秉文身份的,没准是侯爷背后操了这么一手,逼他不得不平反。 可帝王心思再剔透,秉文当年九岁,夏初才四岁,并且一直在山上居住,他在怎么也不会想到夏初身上去。 皇上心中虽然刚刚有所动容,可到底还没出言允了此事。 是以,他被夏初这么一逼,心中升起一丝不快,看着举着一块软布包着物件的秉文,对着身旁的李公公吩咐:“取上来看看吧。” 李公公应了声‘是’屁颠颠的走了过去,转呈给了皇上。 皇上掀开之后,发现是被册子,不以为然的蹙眉随意翻阅。 待他真的看了起来之后,那眉心却是越发舒展,合上册子之后面色隐含喜意,对着秉文说话的语气也是温和:“既然当年是杜翰飞栽赃嫁祸了你们任家,朕自当为你们任家平反。你若想要为官,朕也可以许你一个职位。” 众臣闻言面面相觑,这册子里究竟写了什么,不但让皇上心甘情愿的为他平反,还要给他赐官? 更让众臣惊讶的是,秉文还拒绝了…… “不求入仕,只愿吾皇龙体安康,萧国国运昌顺,让宣哲得以闲时出游,掬一泓清泉,细嗅山涧芬芳,吟几曲诗词,感受古韵悠然,此生足矣。”秉文不卑不亢,阐述心中所愿。 他虽是自始至终跪在那里,却脊背挺直,虽是姿态恭敬却毫不谄媚。 秋风吹来,掀起他铺在地上的衣角,让这些相府里坐着的达官贵人,在他的身上看见了风骨二字。 皇上对于他的回话非常满意,若是秉文贪婪当真要个官来,他心中或许还会心存芥蒂,仔细琢磨给他个什么官才好。 可他坦然拒绝,自己既施了恩,又摸了他的心思。 是以,皇上继续温着声音对他说:“既然你不要官,那便赏你黄金千两宅院一处吧。” 众臣的面色都有些尴尬的看向皇上,却是无人敢过去告诉他,人家在闻天阁里卖一个消息的钱,都比皇上你赏的多的多啊…… 可这事也委实怪不了皇上,他虽然在宫中也曾听闻过秉文公子的名声,却从未见过,哪里想到任家最小的一个儿子,就是京中名声鹤起的秉文呢。 秉文却是温润一笑,叩谢了隆恩。 只是他跪下去的那一刻,余光瞥向夏初,那眼眶中隐有湿润。 夏初嘴角牵起一抹微不可微的清浅弧线,眼底蕴了一层雾气。 皇上起驾之时,仍有不少朝臣上前想要替杜翰飞说上两句,皇上不怒反笑,将他们挨个带回了宫,说是要好好商议一番。 杜翰飞自然也被羁押去天牢,只是萧慕白和那侍卫打了招呼,秉文得以上前附在他的耳边问了一句:“杜丞相,被人栽赃陷害的滋味如何?” 秉文虽未得到他的回答,可见到他当时五彩斑斓的表情心中顿觉满足。 众臣三三两两的散去,唏嘘不已,如今连杜翰飞都倒了,这朝堂之上怕是要变天了…… 赵老将军看着赵兴文:“背着我如今能耐的紧了。” 赵兴文往萧慕白身后让了让:“爷爷,我就是个跑腿的。” 赵老将军冷哼一声,连带着侯爷和霍天修一起看向了萧梓穆和萧慕白,心中也都是委实感慨,这京中的天确实要变了,这帮孩子都长大了。 “任宣哲?你藏的可真够深的!”最后还是许温澜跑了过来,开口打断了这份沉默的尴尬。 “谁说不是呢,连我都被蒙在鼓里。”侯爷心情也是极为不爽。 秉文是他一手捧起来的传说,他却如同所有人一般,直到最后一刻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真是退一步越想越气。 秉文‘咳’了一声往夏初的身后让了一让,侯爷挑眉看向夏初:“你一早就知道了?” 夏初低头扶额:“刚知道不久,不久……” “咱们也别耗这了啊,一会虞业成回来该查抄了,这喜宴吃不成,咱们找个地儿用膳去吧?”许温澜走回到蓝羽樱的身边体贴的开口。 赵老将军一看许温澜那小眼神,便知道他心中打着什么主意,对着他斥道:“嗐,你小子往哪儿站呢,那可是我的外孙媳妇,你给我让开。” 许万钧本来是准备打道回府的,听赵老将军这么一说,这心中的情绪就开始起伏动荡,蓝羽樱今日在他许府呆了一天,怎么就是你家外孙媳妇了,他刚要开口辩驳两句,夏初却是先行开口打了圆场:“那不如我们就去饮味斋吧?我做东如何,都赏个脸?” 许万钧原本是格外中立的一个人,他身为户部尚书,最怕皇上忧他结党营私。 是以,他原本也是分外注意,朝中的任何事情,都是孑然中立从不偏帮其中一方,惟恐落人口实。 这要是搁以前,跟侯爷赵老将军霍提督吃顿饭那已是极限,倘如里面还有皇子,他是万万不可能去的。 可眼见着赵老将军已经走到了蓝羽樱的身边,和蔼的拉着她的手满意的向着门口走去,许万钧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走在蓝羽樱的另一边故意问道。 “樱儿啊,今天中午在我府上的膳食可还用的惯啊?” 第三百三十章 兑现承诺 一行人来的时候从各个府邸出发,走的时候却是只用了两辆马车。 只是蓝羽樱被硬生生的拽到了赵老将军那辆马车上去,刚刚被踢下来的许温澜,只能面色悻悻的上了夏初他们这辆马车。 许温澜本就心中郁结,上了马车见了他们更是无名火起,手握折扇一一指过他们才愤愤说道:“我说这些日子你们不是一起窝在房内闭门不出,就是出去都找不着人影,原来密谋了这么一件大事,合着就我一人不知道了呗。” 萧慕白被他扇子指来指去的看的心烦,直接伸手摁了他一把,让他坐到了秉文身旁。 这段时间他们各司其职,唯一出乎萧梓穆意料的,大概也只有秉文原来就是任宣哲一事,就连私铸兵器呈给杜翰飞作贺礼,也是今日临了才告诉他的。 萧梓穆心中虽然倍感突兀,倒也没有生出怨怼之意,这事若是没成,他实属毫不知情,也牵连不到他,夏初为了他好,他自然明白。 而萧慕白却是一早就知道了,夏初虽也没有告诉过他,可自从那夜他与夏初一起出宫之时,夏初执意要翻十年前苏州任大人的那件案子,他便已经猜到了秉文的身份。 只是夏初不说破,他也从未提过而已。 至于夏初,如何绊倒杜翰飞,他倒是没怎么操心,这事交给了萧慕白和萧梓穆二人去筹谋,他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如何翻这沉积了十年的陈年旧案上。 毕竟,他当初夸下过海口,不仅要让相府满门为任家陪葬,还会让秉文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个世上。 为了兑现这个承诺,夏初将边晏派去了荆城,他上辈子记得通城的知府屈少立乃是荆城人氏,任大人出事的第八个年头,他告老还乡回了荆城。 既然苏州是铁板一块难以渗透,那便从这告老还乡的屈少立入手。 这屈少立如今是儿孙满堂,尽享齐人之福,拿捏着他,从他嘴里套出当年那些个工匠的下落倒是不难。 只是那些工匠如今分属四地,凑齐他们委实费了夏初一些工夫。 边晏找齐了他们之后,才知道夏初是要他们锻造一批兵器,心中还泛着嘀咕,看那兵器的样式也没什么特别的,何必费这么大工夫折腾。 边晏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名堂,那些兵器也委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神兵利器,只是当年每个工匠都有自己锻造的手法无法找人冒充,夏初要的就是皇上能一眼看出,这就是十年前害的任家被满门抄斩的兵器,它重出于世。 找这些工匠虽然费些时间,倒也不是办不到的事,可这私铸的地方委实找不到,当年他们也是在官铺里私铸才得以被任大人撞见。 如今这苏州,更不可能让边晏领着他们这些个人,在里面私铸兵器。 是以,夏初将年初陆明曦给他的那枚木质吊坠给了边晏,让他带着那批匠人去隔壁江州找陆明曦给他们安排个官铺私铸。 陆明曦原本见着边晏呈出那枚木质吊坠还满怀欣喜,觉得终于有机会报这大恩。 待边晏说出了这机会,陆明曦堪堪将养好的身子,差点两眼一抹黑就给吓得背过气去。 最后,在边晏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下,说是这批兵器即便私铸出来最后也是为了呈给皇上,陆明曦这才咬了咬牙答应下来。 这批兵器私铸完了之后,边晏又花了重金遣散了匠人,去安丰寻了邱枝廷一路快马加鞭,护送这批兵器分次入了京。 这些事情他们之所以没告诉许温澜,也是怕万一出了纰漏,他若是牵涉其中难免会连累到许万钧。 他们底子硬,即便真的出了纰漏也罪不至死,最坏不过重头再来,可许温澜不一样,一着不慎拖累了许万钧,让别人有了可趁之机岂非得不偿失。 而许温澜此时坐在秉文身旁,忽然想起他呈给皇上的那本册子,这才好奇的问道:“秉……任兄啊,你那本册子里写的都是啥呀,我看皇上稀罕的很呢?” “你若是不习惯,唤我秉文也无妨。”秉文笑了一笑才接着道:“杜翰飞这些年在朝中党羽众多门生遍布,皇上若要将他满门抄斩势必引起朝中动荡,我那本册子里,不过是些分属杜翰飞势力诸臣的小辫子而已……” 许温澜感慨:“那么厚啊,这得多少人的小辫子啊?” 萧梓穆与许温澜的侧重点则完全不同,他看向秉文的目光充满欣赏。 他的这本册子送的恰到好处,想必皇上当时下了秋后问斩的命令之后,也在为隔日早朝之上的杜翰飞党羽而忧心。 这本册子正好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又能稳固朝纲实在是妙。 “好啊,你小子!我还以为你夜夜去怡香楼软香温玉,没曾想连你这些日子也偷偷摸摸的干了这么件大事。”许温澜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段日子就他一人正儿八经的在追求真爱呢。 秉文失笑,这段时间他夜夜泡在怡香楼,可不就是为了给皇上一件称心的礼物。 隐忍十年,如今大仇得报任家平反,杜翰飞入狱秋后问斩,他竟恍若隔世觉得不太真切,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拍,他抬头看去,正是对面的夏初眸光清澈,嘴角含笑的看着自己。 他看着眼前这位清丽出尘的少年,年前他答应自己的事情都做到了。 可是自己呢? 好像能为他做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夏初见他面上浮现一丝愧疚之色:“即便不入这萧国的仕途,任宣哲也依然是闻天阁盛名远播的秉文公子。” 秉文心中会意,如今闻天阁的事夏初已经全然撒手不理,只管伸手找他拿钱。 他也已然能够独挡一面,日后他可就是夏初的活金库了,也不能说自己全然没有作用才是。 他一念至此,面上牵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连带着整个人也仿若脱胎换骨一般,与刚才的模样判若两人,显得熠熠生辉宛若重生。 他看着夏初,目光坚定语气郑重,宛若誓词一般对着他道了一声。 “从今往后,闻天阁的秉文就是任宣哲,任宣哲亦是秉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庆功宴 自打夏初说了要在饮味斋做东,出了门秉文便吩咐了焦什先行前去让他们准备着。 是以,当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抵达之时,掌柜的蔡少中早就在门口亲自迎着,领着他们去了春风间。 以往蓝羽樱都是挨着许温澜和夏初坐着,如今却是硬生生被拉到了许万钧和赵老将军中间卡着。 一时间,饭桌之上显得分外局促尴尬。 小一辈的孩子们不敢造次,长一辈的也不能随意口吐芬芳。 夏初觉得这么一顿饭吃完,老少都是不太痛快,索性当了那个出头鸟,开口提议分间用膳,让他颇为意外的竟是无人反对。 小一辈的闻言都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起身,总不能让赵老将军给他们腾包间吧。 只是,他们人都走到了门口,蓝羽樱还是被许万钧和赵老将军留着不让起身。 许温澜见状急了眼,不敢控诉赵老将军只能对着自家的爹埋怨:“这坐马车你们非要抢人也就算了,怎么能饭也不让人好好吃呢?” 许万钧见着赵老将军面色一变,赶紧抢先开口骂道:“说的什么混账话,怎么跟我们一起就不能好好吃饭了,中午不是在我们府上吃的就挺好?” 许万钧说完还有些小得意,那嘴咧的让赵老将军看着甚是不舒服。 赵老将军冷哼一声随即扭头对着蓝羽樱温声问道:“明儿去外公那吃饭可好?” 赵老将军说完看了看侯爷,见他压根就没听进去,倒是都准备动手夹菜了,不由一巴掌就重重的落在了他的肩上,责怪的眼神瞪着他:“你说是不是?” 侯爷肩膀吃痛赶紧应了声:“是是,来侯府用膳也行。” 赵老将军这才满意的松开了手,笑眯眯的看向蓝羽樱。 侯爷肩膀一松,这才呼了口气面色悻悻的瞪了眼夏初,夏初只好对着赵老将军道:“外公,明日是乞巧节,我们约了一起出去玩呢,怕是不能过去吃饭了。” 赵老将军一听乞巧节一起出去玩,那敢情好啊,随即应允了下来。 许万钧面色就不太好了,余光看向许温澜,许温澜连忙在旁补了一句:“我也去,我也去。” 许万钧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下来,蓝羽樱见着一群人站在门口等着自己委实不太好,便开口对着他们道:“无妨,你们去隔壁间吧,我留在这里用膳也是一样的。” 许温澜作势就要往回走,陪她一起留下来。 “谁让你坐这了,滚……”赵老将军话还没说完,夏初已经一手拽过他,萧慕白更是直接将许温澜给推了出去。 剩下来的除了萧梓穆颔首退了出去,其他的人纷纷微鞠着身子退了出去,赵兴文还体贴的顺手将门给关好。 萧慕白推着一路絮絮叨叨的许温澜进了秋意间,离了长辈的他们,这时才开始撒起了欢,说话也肆无忌惮了起来。 而蓝羽樱呆在春风间里,实则也没许温澜想的那么艰难。 她素来在山上长大,夏初下山的这大半年的时光,她整日里也就只是对着蓝曦林和白若霏,倒也早就习惯了,哄起长辈更是信手拈来。 是以,这两个包间里的人,除了许温澜吃的不尽如意,其他的人倒还真是尽兴。 这顿饭吃到了亥时末才结束,许大人出门的时候,醉的都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春风间里,侯爷、霍提督和赵老将军轮番着灌他的酒,论资历论身份,他是一个也推拒不了,当着准媳妇的面索性抡圆了喝,那叫一个豪迈。 如今出来的时候,便是这般模样了。 许温澜只好扶着他,跟着他一起回府,赵兴文也是随着赵老将军回府,霍天修送了萧梓穆回宫,秉文则是独自往怡香楼走去,今日功成圆满还未曾亲口告诉仙黎这个好消息。 那本册子可是有她不小的功劳,自从萧慕白知道了秉文是夏初的人后,也是一早就吩咐她不必调查秉文了。 可这些日子的长久相处,两人倒是真的生了些惺惺相惜的情意,但凡秉文啃不下来的骨头,交给仙黎出马必定马到成功。 她原本在汀兰水楼的时候,就是个搜集情报的一等一好手。 不过是问出这些人的软肋把柄,那还不是手到擒来驾轻就熟。 美人在侧高粱几杯,软香温玉耳语呢喃,旁敲侧击的问上几句,便是能让那些个硬骨头顿时酥了身子,任她予求。 夏初见人都走了之后,也是让侯爷和蓝羽樱先行上了马车,萧慕白看着他问道:“当真不去王府小住几日?” 夏初啐了他一口:“我总不能带着蓝蓝去你王府住吧。” 萧慕白挑眉:“许府张灯结彩欢迎着她呢。” 夏初又‘呸’了他一口:“他两还没定亲呢,怎么能让蓝蓝去许府住着。” 萧慕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本王没提亲,阿初才不愿意来的啊……” “你休要胡说,明日里来找我,我陪你一起进宫去接慕红出宫。”夏初脸一红,说完推了他一把转身向马车里钻了进去。 侯爷看着夏初满脸通红的模样凑上前去嗅了嗅:“闻着你身上酒味也不是很重啊,怎么脸红成这样?” 蓝羽樱在旁掩面娇笑:“云意,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呢……” 夏初的双颊便是更红了,瞪了蓝羽樱一眼娇嗔:“梦安!” 侯爷多精明的一个人,看着夏初的反应瞬间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明年他也就及笄了,是该有个心上人,只是不知这秋意间的房内,究竟谁才是他的心上人。 侯爷思量了一番,排除了许温澜,更不可能是赵兴文,难不成是秉文?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若不是为了心上人怎会费尽心机,冒着风险替他翻了这沉积十年的冤案。 侯爷一念至此,又回想了这段日子秉文在京中的作为,倒是越想越称心,越想越如意。 他也不是个市侩的人,虽然任家现在没落了,只剩秉文一人,但他择婿本也不看重家世,便开口对着夏初道了一句。 “我看秉文那孩子也不错,如今他孤苦伶仃,入赘我侯府岂不正好。” 第三百三十二章 倾心之人 侯爷说完,夏初和蓝羽樱都傻了眼,两人连忙摆手,蓝羽樱摇着头说:“不是不是……” 夏初则是剜了侯爷一眼:“爹,你想什么呢……” 侯爷脑海中都已经开始设想这大婚该如何举办,见了她们二人的反应,瞬时便懵了懵。 不是秉文? 那…… 难不成是七殿下? 是了,这回肯定是了。 夏初头回进宫赴宴,便是指名道姓的让七殿下送他出宫,这不是一见钟情是什么? 当初侯爷就觉得蹊跷,问他,他还不承认。 你说你害什么臊啊,早说钟情于七殿下直接去求道赐婚的旨意,他既册立为太子省的你费劲心思筹谋,你也能嫁个如意郎君多好不是,非得瞎折腾。 是以,侯爷想到这里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说道:“既然如此,明日爹就入宫。” 夏初以为他猜出了是谁,便红着脸道:“不用那么急,我们约好了明年待我及笄在……” 侯爷却是面色凝了凝:“早日恢复女儿身,请了皇上的赐婚,册立他为太子也免得多生些事端。” “呃?”夏初仰头艮着脖子看向侯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对着他问道:“册立谁?” 侯爷一副你还装的模样,不耐的开口:“你不是一直在扶持七殿下吗?还能有谁?” 夏初顿时扶额头疼,他的父亲大人啊,真是…… 侯爷见他低着头捂着脑袋唉声叹气,不由看向了蓝羽樱问道:“怎么了这是?” 蓝羽樱也是不忍听他继续这么猜下去了,便对着侯爷直言相告:“是墨王殿下。” “啊?”这回轮到侯爷惊了个呆,张了个嘴,瞠目结舌反应不过来。 委实怪不得侯爷脑子转不动,实在是这些人里,萧慕白应是最不可能的那个,私交也是最少的,夏初离京之前,两人更是没有什么交集。 赵老将军因着夏初化名衣刀,最后一把火焚了所有战死沙场士兵一事,对侯爷未曾提过。 是以,侯爷自然不知道夏初后来所谓在外耽搁的原因,竟然是与萧慕白同在一处。 “怎么会是他呢?”侯爷喃喃自语。 “爹,你不喜欢慕白吗?”夏初眼见着前两个人,他还一副积极的模样,怎么到了萧慕白,反倒是这般愁眉不展。 “倒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墨王殿下性子冷僻了些,一看就不是个会疼人的,再说他也是个常年驻守边疆打仗的,你……。”侯爷咋舌不已。 这时方才体会到了,他与霍天修一同接赵老将军回京之日,在前厅等待之时,霍天修对着他骂道‘放你娘的屁,又不是你嫁女儿,自然是不心疼’这句话时的心情了。 侯爷抬头看向夏初对着他劝道:“爹看着秉文和七殿下都不错,要不你在考……” “爹……”侯爷话未说完,被夏初一把握住了手,抬头看着他反问:“外公当年也是不愿娘亲嫁给你的,她可曾犹豫过?” …… 侯爷被他一句话给揶了回去,哑口无言,片刻后才从他双手合十的掌中抽出手来,颇为无奈的说道:“也罢,终归是你自己要共度一生的人,为父不勉强你。” 夏初展颜扬起一抹欣喜的笑容,低头伏在侯爷的膝上,双手圈着他的腿:“就知道爹最疼我。” 侯爷嗤了一声:“他知道你本是女子的身份了?” 夏初拿脸蹭了蹭他的膝盖‘嗯’了一声。 “他没说让你恢复女儿身,让皇上册立他为太子?”侯爷皱眉问道,当年的这道旨意,皇上并未刻意隐瞒,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 “爹,我们都是打算一起扶持梓穆即位的。”夏初知道侯爷担心的是什么,抬起头来对着他娇嗔。 “他也甘愿?”侯爷面上显着狐疑。 “他说这世间,青山灼灼,星光杳杳,秋雨淅淅,晚风慢慢,也抵不过我眉间的星辰,倾了这天下又如何。”夏初说完面上又是浮了两朵红霞。 “情话说的挺溜,你记得也是分外清楚。”侯爷揶揄一声。 夏初面色一怔,撇过脸去不再说话。 侯爷见他当真有些恼羞成怒,便坐了过去对着他哄道:“你说你要么寻个向秉文那样的白身,一走了之逍遥快活去,要么找个像七殿下那般的直接恢复女儿身立他为储,偏偏挑了个王爷,这眼下还当真是颇为棘手。” 夏初见他话里话外虽然还有挤兑之意,可好歹也算认了萧慕白,也就不再使小性子漾着笑脸道:“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呗。” 蓝羽樱正乐的在旁看他们二人逗嘴,忽见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自己,本能的便往旁边挪了一挪:“干嘛这么看着我?” 夏初笑眯眯的道:“眼下当然得先解决我家蓝蓝的终生大事才是。” 蓝羽樱面色一红:“你当着侯爷的面胡说什么。” 侯爷却是深有同感:“这晚膳的时候,席间赵老将军跟许大人都快打起来了。” 蓝羽樱面色便是越发的涨红了,偏偏夏初还接着话茬对侯爷说道:“我看父亲大人不若收了梦安为义女,从侯府出嫁,这样两家也算门当户对,日后他们许家也不敢欺了梦安。” 侯爷还当真思索了一番才开口:“这主意好倒是好,就是得等你外公回了韩阳再说,否则他不仅要扒了许万钧的皮,怕是连你爹我也是不能幸免。” 蓝羽樱羞的双手掩面无颜直视:“你们父女二人这都给说到哪去了啊!” 侯爷凛了面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可害臊的。” 夏初在旁帮腔频频点头:“就是就是,长辈的话,梦安你得好生听着才是。” 侯爷剜了他一眼:“你何曾听过为父的话?” 夏初讨好的笑道:“别啊,这不正说着梦安的大事嘛。” 侯爷这才轻咳一声,有些顾忌的踌躇开口:“话说,许温澜这小子开春的时候来我府里拜见过,当时我就觉得他小子长的不错,又是许大人一手调教长大的。只是事后听闻,他在这京中似乎红颜不少啊。” 夏初赶忙打断了他的话:“这你就不知道了,自从见了梦安,许温澜早就浪子回头了,我听慕白说,他见着梦安第一眼,就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孩子的名字 蓝羽樱起初被侯爷的话,多少说的眸中神色黯了一黯,紧接着又被夏初所言,说的面色一楞。 “这事你不知道啊?”夏初见着蓝羽樱面带诧异之色,原来许温澜竟是从未提过此事。 蓝羽樱摇了摇头示意她确实不知,又状似无意的理了理衣袖,这才假装漫不经心的对着他问道:“许公子说要叫什么?” “许玉兰。”夏初‘噗嗤’一笑,又惊觉嘲笑的太过,面带歉然的接着道:“我当时听到这名字就觉得土的不行,想他怎么也是京城四大公子,取个名字不该如此难听才是。” 侯爷也是点了点头,深以为意,确实不太好听。 想着许温澜也是自幼伴着墨王殿下饱读诗书的人,怎么取出来的名字这般没有格调。 夏初看着侯爷点头,顿觉父女心意相通,随即对着他道:“爹,你也觉得难听是吧,后来慕白跟我说,原来这名字还另有深意。” “哦?说来听听。”不止侯爷生了兴趣,一旁的蓝羽樱理完了衣袖,又开始理起了裙摆,虽然面上满是不以为意,耳朵却是竖了起来仔细听着。 “这许玉兰取自‘许与蓝’和‘许遇蓝’之意,啧啧,初见便能想这么多,倒确实是一腔真心。”夏初边说边写,咋舌不已。 蓝羽樱想起了许温澜在客栈之时,每日晨起,都会给她送一束玉兰花,她起初以为是他偏爱玉兰花。 没曾想,竟然是这个意思…… 侯爷和夏初看着蓝羽樱失神上扬的唇角,也是捂着嘴偷笑起来。 而此时,目送着侯府马车离开的萧慕白,却是一直立在原地,直到马车彻底融于黑夜,寒飒才出声劝道:“王爷,咱们回府吧?” “回什么府?咱们去许府。”萧慕白挑眉,说完便翻身骑上了藏鸿,向着许府而去。 寒飒连忙上马,边追边喊:“王爷,这都半夜了您去人家许府干嘛呀,许大人还醉着呢。” 萧慕白未曾理他,一扬马鞭,寒飒便是连追都追不上了,还好萧慕白事先说了要去许府,寒飒只需往许府赶路即可。 等着寒飒赶到许府大门口之时,萧慕白早就在许温澜的房间里候着了。 而许温澜将将才送许大人回了屋,折腾到现在才回房。 他开了房门,见着萧慕白坐在他房中的桌前,吓得一把又带上了房门,左看右看连寒飒都没跟来,这深更半夜萧慕白来他房间干嘛。 以前不知道萧慕白的口味,他倒是无所谓,如今知道了他跟小侯爷,许温澜这心里就有些瘆得慌。 正当许温澜在门口左右晃荡不敢进去之时,寒飒从许府的大门口轻车熟路的寻了过来,见着许温澜在门口便好奇的开口问道:“我家王爷没来吗?” 许温澜立马做了个噤声的表情,几步跨了过去附在他耳边小声问道:“在屋里坐着呢,你家王爷半夜来干嘛?” 寒飒还以为要悄咪咪的说什么呢,结果问了这么一句,他不以为然的直起身子:“你进去不就知道了。” 许温澜眼珠子转了转,一把拉住寒飒的手腕往房中拽去:“你跟我一起。” 寒飒挣扎:“万一是有什么私密的事情……” 许温澜身子一僵,那手腕握的便是越发紧了:“那你更得与我一起。” 说完也不管寒飒乐不乐意,硬是拖着他一起进了屋。 许温澜开了房门一手拉着寒飒,状似轻松的寒暄:“慕白,你,你这大半夜的,是吧,找我干嘛?” 萧慕白挑眉看他一眼:“你紧张什么?” “我紧张什么,我有什么好紧张的!”许温澜嗤笑一声,对着寒飒问道:“我看着紧张吗?” 寒飒真挚的看他一眼,诚恳的点了点头。 许温澜口中一噎面色尴尬,扬手指着萧慕白问道:“你到底干嘛来的?” 萧慕白蹙眉问他:“那盏琴灯呢?” 许温澜被他骤然问的一楞:“什么琴灯?” 萧慕白剜了他一眼:“元宵节那日,阿初送你的那盏琴灯。” 许温澜这才恍然大悟,瞬间连语气也轻松了不少:“那盏啊……” 萧慕白冷哼一声:“若是丢了,本王就扒了你的皮在做一盏。” 许温澜刚轻松不到片刻,身上又打了个哆嗦,仔细想了一想:“哪儿能啊,我好像叫人收进库里了,你等着,我这就让人给你找,不,是取去……” 许温澜说完便出了门,唤了管家往库房而去,剩下寒飒立在屋里,默默的站到萧慕白的身后,这才翻了个白眼。 大半夜的跑来许府,竟然就是为了少爷元宵佳节送给许公子的那盏灯,话说那也不算是少爷送的吧…… 寒飒站在后面不知道腹议了多久,腿都有些麻了,方才听见许温澜急急而来的脚步声,边跑边喊着:“找到了找到了,这都快大半年了,委实有些记不清搁哪儿了。” 许温澜跑的太急,进门的时候绊了一下,还好寒飒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萧慕白闪身接住了灯笼对着他斥道:“弄坏了打断你的腿。” 许温澜小嘴一扁:“我说墨王殿下,本公子刚刚差点摔断了腿好吧,你也不先来扶我,去接那么个玩意。” 萧慕白眼角余光看了过去,许温澜瞬间怂道:“您收好勒,这盏琴灯我可是完好如初交给你了,磕了碰了可就再没我的事了。” 萧慕白将琴灯负在身后提着,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凑到他身前附在他耳边:“许公子刚才不还差点绊倒了,本王给你揉揉?” 许温澜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推搡着他出了门口‘嘭’的一声将门狠狠摔上:“小人跪安了,王爷您赶紧回去歇着吧。” 萧慕白这才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许温澜在屋内听了他的笑声方才反应过来,萧慕白刚刚是故意戏耍他呢,忍不住对着门口嗔道:“萧慕白,你玩我呢?” 萧慕白本来走的远了,听了他的喊声倒是驻足回了句:“你把门开开,看看我是不是玩你?” 许温澜的屋内随即吹灭了烛灯,传来了一声:“跪安了您呐!” 第三百三十四章 祥和的早朝 七月七日太和殿的早朝之上,很多人都以为,今天会是血雨腥风的一日。 当杜翰飞一条条一桩桩的罪行被陈列出来,皇上正式下了旨意,令人意外的却是,居然无一人替他求情。 那些昨晚喜宴上拦着皇上回宫,声势浩大义愤填膺的杜相门生,被皇上带回了宫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今日在朝上居然鸦雀无声,一个个低着头恍若未闻视若无睹。 萧言竣原本还允了丽妃,今日会在旁与他们一起,替杜翰飞说说情,可眼下一个开口的人也没有,他总不能自己去当这个出头鸟吧。 是以,萧言竣也噤了声。 昔日权势滔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丞相大人,以昨日那般壮观的场面倒了台,今日居然连个响,都不带响一声。 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杜翰飞又何止是百足,他浸淫官场几十年,党羽盘根错节门生遍布天下,怎么都不该连个替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偏偏这么诡异的一幕就是发生了,没有群臣反抗,没有以死相谏,在一片祥和中,皇上散了早朝,留下了一群面面相觑的朝臣。 那些个朝臣看着丞相党的人面色黑沉,虽然心中好奇,可也无人敢上前去询问,最后待人散的差不多了,萧言竣这才拉住了吏部尚书闵大人问道:“怎么回事?你也算杜丞相在这朝上最体己,最能说上话的人了,怎么连你也不吱声?” 闵志松面上显着为难之色,几次张口吞吐,最后却又咽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一言难尽的模样。 “闵大人,你倒是说啊?”萧言竣看他这神态便是越发好奇。 “煜王殿下,你就别为难我们了。不是我们不想救,实则是我们个人安危是小,可如今能替杜丞相说上话的谁还不是个高官?难免拖家带口,不惜自身也怕累及家人啊。”闵志松摇了摇头,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皇上昨儿将他们一干人等带去了清心殿,还没等他们开口群起威逼。 皇上倒好,一桩桩一件件的挨个道出了他们每一个人,都足够被抄家灭门的把柄,吓得他们‘扑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 偏生皇上还摆出了一副大度的模样,对着他们道:“这官,你们若是不想做,朕也不介意在这朝堂之上换一批新鲜的血液。” 闵志松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皆是一凉。 原本,他们也打算即便拼着官位不要,也要拉杜翰飞出来。只要杜翰飞一日不倒,他们才是真正的背靠大树好乘凉。 若是杜翰飞当真倒了,日后他们身为杜翰飞的党羽,迟早也有一日会被皇上拔掉。 他们做好了血谏的准备,可谁曾想,皇上却是早已拿捏了他们的软肋。 能爬到可以早朝这个官位上的人,就没有身家干净清白的,若是没有这软肋被拿捏,他们大不了以身为谏,还能落个忠诚护主,皇上总得顾忌这么多朝臣的性命,总得顾忌这天下悠悠之口。 可眼下不一扬了,倘若他们坚持如此,皇上将他们的这些罪行公之于众,他们就是罪犯,皇上缉拿他们,扣押他们,斩杀他们,都是天经地义。 届时,百姓只会拍手称快,哪还有什么悠悠之口诉说皇上残暴,只会说是他们咎由自取。 他们这一行人,还没开口,就已经被皇上将话硬生生的给塞回了肚子里,只能颤栗着身子求皇上恕罪开恩。 皇上抿了一口李公公刚刚呈上来的碧螺春,瞥了眼下面跪着乌泱泱的一片:“朕也是个念旧情的人,毕竟你们当中也有人在朝了很多年。欠了朝廷的银子都给朕吐出来,日后好好为官,朕也就既往不咎了。” 闵志松等人傻了眼,本来以为皇上会趁此机会将他们连根拔起。 却是没想到,皇上居然雷声大雨点小,当真高抬了贵手? “当然,若是你们当中有人分不清这萧国的主子是谁,朕也不介意,让你带着满门去为你的主子殉葬!”就在他们觉得皇上仁厚的时候,皇上冰冷刺骨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听的众臣的身子又是抖了一抖,连连磕头喊着:“皇上才是臣的主子。” 皇上满意的看着案下匍匐的众臣:“朕给你们七日时间,若是填不上自己的窟窿,便带着自己的官帽和脑袋来抵吧。” 众臣哪里还敢有二话,纷纷应了声是。 “你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奏?”皇上挑眉问道。 众臣被问的一激灵:“没了没了,臣等告退。” 出了清心殿的闵志松等人相视一眼,心中苦不堪言,他们还没揭竿而起,便已偃旗息鼓。 如今,连闵志松都怀疑,这一切莫不是皇上一早便布好的局,否则怎会将所有事情都拿捏的恰到好处,最后的这一招恩威并施,更是让人叹服。 杜翰飞这回怕是真的覆水难收了,而他们这些连带的党羽,还得忙着为自己的窟窿去找现银,自身都难保,哪里还能顾的上杜翰飞呢。 萧言竣半眯着眼,看着晨光下闵志松无奈摇头的身影越加萧索。 他心中满腹疑问,虽不知皇上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却当真是好手段,竟能如此毫不见血的当真将杜翰飞给处置了。 萧言竣想着母妃昨晚的叮嘱,杜翰飞必须救。 他收回目光,朝着玉芙宫的方向走去,总得跟母妃去交代一声,眼下看来,杜翰飞垮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怕是无力回天。 丽妃听了早朝上的情况,面色骤变。 一张艳丽的脸庞攀上了一丝惊慌和一丝忧虑。 “母妃,虽然失去了杜翰飞这个强而有力的同盟委实可惜,但是如今他这个位置空了出来,我们大可以扶持别人上去,儿臣思量了一番觉得也非坏事,起码比杜翰飞要好控制一些。”萧言竣不以为意的对着她劝道。 若不是母妃示意要保下杜翰飞,他连理都懒得理,毕竟他被杜翰飞不恭敬的态度晾过几次,早就心生不满。 以前若非顾忌他手中实权,哪里还会给他半分笑颜。 如今杜翰飞锒铛入狱,就萧言竣而言,还真是没有太大的失望。 第三百三十五章 香火 萧言竣此时心中已经在盘算着,丞相一位该举荐谁来担任才好,他心中预想了好几位人选,正抬手开口准备跟丽妃商议一番,却见丽妃满面凝色。 “母妃?你这是怎么了?”萧言竣挑眉不解。 即便皇上今日不除了杜翰飞,日后待他登基稳固朝堂之后,也会想方设法除去杜翰飞。 试问这么一个功高盖主,历经三朝权势滔天的人在堂谁不忌他。 是以,他扪心自问。 这件事对于他们虽然算不上好事,可也不至于让母妃愁成这般模样。 “你退下吧,七月十八便是你的大婚,万勿再出什么事。”丽妃一手捏着眉心,另一只手对着他挥了一挥。 萧言竣心中腹议,他的大婚能出什么事情?面上还是恭敬的给丽妃告了个退。 待萧言竣走的远了,丽妃才抬头对着连妍吩咐:“去打点一下,本宫要去狱中看看他。” 连妍应了声是,下去着手安排。 杜翰飞是从一品的官职,自然是被押在了大理寺的死牢中。 自从昨夜胡映茂收押了杜翰飞,便始终提心吊胆,生怕来狱中探望的人太多,他拒绝哪个都不好。 过了一宿楞是一个人都没有,他心中琢磨着,可能那些人在清心殿跪了一夜,今日早朝必然会联名求情。 可早朝之上风平浪静,楞是连个提一提的人都没有。 胡映茂这才收了收自己那颗惟恐怠慢了杜翰飞胆颤的小心肝,认清了形势。 如今这只手遮天的丞相啊,是当真倒了台。 他看着粒米未进的杜翰飞,也不像昨日里那般恭敬了,嗤了一声对着他开口:“杜丞相,能吃你还是吃点吧,否则等……” 胡映茂话还未说完,身旁急急忙忙来了一个狱卒在他身旁耳语,接着拿出了一个令牌交给他。 他看完之后面色又变了变,刚刚还冷着声的语气立马又温了温,堆着笑容态度恭顺的开口:“杜丞相,有贵人来看你了。” 杜翰飞直到此时,方才抬头看他一眼,对着他嗤笑一声却并未开口。 胡映茂面色有些尴尬,却还是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晃了晃手中的令牌:“下官这就去领着贵人进来。” 胡映茂出去了没一会,便领着两位素衣打扮的女子重新步了进来。 领头的那位女子虽是一身简单的绫罗,面上也未曾浓妆艳抹,却隐隐透着贵气,姿容艳丽。 “胡大人,本宫想与杜大人单独说会话。”素衣打扮的丽妃看了胡映茂一眼。 胡映茂鞠着身子应了声是,连妍便与他一起退了下去。 “你来了。”杜翰飞看向丽妃,似是早已知道她会来此。 “可你,却是出不去了。”丽妃凝着面色说着实情。 “丽妃,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杜翰飞怒斥一声。 “本宫没忘,是以你还能见到本宫。”丽妃也不恼他此刻的不恭。 “那你跟我说什么出不去的混账话?还不连带着我的人,一起先将我弄出去再说。”杜翰飞沉着声,面上带着不悦。 “杜丞相,今日早朝之上,没有一人敢为你的事情开口,本宫也想救你出去,可搭上本宫一个人也没用。”丽妃垂着眼睑,看上去楚楚动人。 可眼下的杜翰飞,哪里还看得见这些,他一派沉稳的面色,直到此刻才倾然崩塌:“什么叫没有一人?” 丽妃的面上显着一丝叹惜:“本宫曾叮嘱竣儿随着闵大人一行人保你一命,可惜朝堂之上无人开口替你说话,可谓孤立无援。” 杜翰飞终于坐不出了,扑上前来握着牢栏摇晃:“丽妃,老夫为何会落此境地你我心知肚明,若你不设法保我性命,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也得跟我一起翻船。” 丽妃却是嗤笑一声,丝毫不以为意。 她面上不复刚才的惋惜,双眼微眯唇角微勾:“杜翰飞,你有证据吗?空口白牙你能咬死谁?即便你抱着鱼死网破的心告知皇上,不过就是给他添了点堵,让他对我们娘俩心生嫌隙,可是眼见着竣儿与蒙族公主大婚在即,这当口皇上即便心生不悦,也会顾全大局。待日后本宫尽显凄楚之姿,日子久了皇上不悦的情绪散,了一切还是照旧,你又能奈本宫如何?” 杜翰飞坐在地上倚着牢栏失了力气,丽妃说的没错,这也是当初他没有供出她的原因。 他原本还抱着希望,他毕竟是棵参天大树,只要能活着,对她就还是有作用的,再加上自己那些门生党羽,群起而为对皇上施家压力,官是做不了了,留着这条命总归是可以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替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丽妃看着杜翰飞老态龙钟之姿毕现,仿若一息之间被抽走了生机显得苍老无比。 她上前两步,也是倚在栏上,可丽妃靠在那里却是有着说不出的风韵,她叹了口气对着他道:“我们的敌人还是一样的,你放心,你的仇本宫一定会替你报。” 杜翰飞笑的比哭还难看:“我满门都要被抄斩,报仇对我而言,有意义?” 丽妃宽慰道:“皇上总归不会处斩懿柔公主的。” 杜翰飞目光中满是嫌弃之色:“她是萧家的人跟我杜家没有关系。” 丽妃也不跟他争辩:“那你的两个儿子呢?” 杜翰飞的眸子瞬间恢复了些生机,亮了一亮,他充满期待的抬头,丽妃正好就倚在栏旁,他拽着她的裙裾:“娘娘有办法救我的两个儿子?” 丽妃见他这般卑躬屈膝的模样,心中生了一丝厌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本宫会在问斩当日想个法子找两个死囚顶替,至于能不能成也只能尽力而为。” 杜翰飞却是行了一个大礼:“老夫多谢娘娘大恩,若能留下我杜家香火老夫自当感激不尽守口如瓶。” 丽妃满意的点了点头:“本宫自当会为你留下一丝香火,毕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有多想他死,你心中也是知道的。” 杜翰飞叩拜在地不再说话,丽妃最后嗤了一声娉娉婷婷的转身离开,这牢中阴暗潮湿,气味难闻,真是晦气的紧。 第三百三十六章 想做媒 丽妃回宫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一起前来进宫接萧慕红的夏初和萧慕白。 墨王府的马车标识连妍一早便看见,对着丽妃请示:“娘娘,我们要不要让一让。” 丽妃点了点头,看向前方宫门外下了马车的二人正比肩而行,时不时侧目交谈笑逐颜开。 “连妍,派人去查一查墨王殿下。”丽妃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对着连妍吩咐。 一直以来,她都叮嘱萧言竣不要去招惹萧慕白,她自己也从未在意过这个少年成名意气风发的皇子。 因为丽妃知道,萧慕白是活不过二十五岁的,一个活不过二十五岁的皇子即便在优秀,也不可能成为储君。 是以,丽妃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可刚刚那两个病秧子走在一起的时候,让她有种莫名的毛骨悚然,萧慕白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和小侯爷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怎会这般热络? 而入了宫门的二人,夏初正在质问萧慕白:“我不在的时候,每日是否乖乖喝药?” 萧慕白失笑:“阿初,我们昨日才分开,哪里来的每日。” 夏初‘唔’了一声,才一日吗?以前倒是未曾觉得,如今倒是一日也觉得时光悠久,等待漫长。 他今日晨起之后便是翘首以盼的等着萧慕白来寻他,可是萧慕白没等到,倒是许温澜一早便来到了侯府,想要接着蓝羽樱去许府用午膳,侯爷虽然没有将她当作儿媳,却也对她甚是喜爱。 昨夜回府的路上夏初更是提议,让侯爷日后收了蓝羽樱为义女,自然他看向许温澜的眼神,便是觉得许温澜要拱自家的白菜,当场就给回绝了。 许温澜倒是不急也不恼,索性赖在了侯府用膳,最后还是夏初委实看不下去二人在他的面前浓情蜜意秋波绵绵,将两人打包一起推出了侯府,约了晚上在茗湘苑的门口相见。 夏初送走了许温澜和蓝羽樱便准备去墨王府寻萧慕白,回云栖院换了身衣袍出来,却将将被苏浅乐给堵在了院门口,他刚想开口问她何事,只见苏浅乐哀哀戚戚的扫了他一眼,垂下了眼睑幽幽的问道:“少爷,晚上不打算带我吗?” 夏初见她的那副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他回京的这些日子以来,一则是忙于杜翰飞的事情,二则是忙着调制解药,再加上又刻意回避了苏浅乐。 是以,他们说话的次数当真是屈指可数。 这么一想,心中多少带了些愧疚之意,面上便是漾着笑意走了过去:“哪能呢,我原本打算让浅安晚上从闻天阁出来后,在回府去接上你一起去游玩一番。” “真的?”苏浅乐闻言唇角眉眼瞬间攀上一层笑意,芊芊玉手也是情不自禁搭在了夏初的腕上,见他面色忽然变了一变,这才惊觉自己太过欣喜有些失礼,兀自收回了手,面上又带了些歉然。 夏初扶额头疼,真是又怕见她伤心的模样,又不敢给她任何希望,担心她因着这个节日有所误会,连忙添了一句:“自然,大家都是一起的,我这不还准备入宫去接九公主来着。” “好,那少爷便早些去吧,晚上见。”苏浅乐对于他要入宫去接九公主一事,倒是丝毫不以为意。 她刚刚听闻蓝羽樱被许温澜接走了更是满心欢喜,知道他们约了晚上茗湘苑门口相见,这才提着裙摆慌慌忙忙的赶来询问。 眼下得了他的诺,心满意足的告了退。 渡鸦看着夏初对着苏浅乐的背影失神,在旁捣了捣他的肩膀对着他问了一句:“人都走远了你发什么呆,想什么呢?” 夏初闻声兀然抬头,眸子亮了一亮,对着渡鸦问道:“你觉得浅乐如何?” 渡鸦皱着眉头:“什么如何?” 夏初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哎哟’一声:“就是长的如何?性格如何?” “与我何干?”渡鸦白了他一眼,回的简单明了,说完便是直接出了云栖院,摆明了懒得再理他。 夏初赶紧抬步追了上去:“嗐,别走啊,你要是觉得不错,那不就可以认识认识,喝个茶饮个酒,聊聊风月……” 渡鸦驻足,余光瞥了眼追上来的夏初。 夏初低头抬手,面色微尬:“风月就算了,啊……你还可以耍刀给她看嘛。” 渡鸦俯首前倾,中气十足的在他耳畔喊了个‘滚’字,震得夏初耳膜都有些生疼。 夏初捂着耳朵扁了扁嘴指了指他:“你,你骂我!” 渡鸦目光略到他的屁股,嗤了一声:“骂还算轻的,你若是日后再跟我提这种……” 渡鸦冷笑一声,夏初面色一变,捂了屁股便是翻身上了炽翼的马身,朝着墨王府扬鞭而去。 隐在一旁的边定倚在树上也是摇了摇头,最近他还是少在少爷面前露脸比较好,毕竟若是换成他被问了,总不能跟渡鸦那般能打能骂啊…… 夏初进了墨王府,寒弘牵着炽翼去了马厩,寒飒早就迎了上来领着夏初向着萧慕白的房间走去。 “少爷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寒飒堆着笑问道。 夏初嗤了一声,见着前面那间院子约莫就是了,对着里面喊道:“人家许温澜可是一大早就来侯府接蓝蓝了,这都未时了我在侯府等不着人,可不就自己来了。” 寒飒一听夏初这大嗓门,又不敢上前捂了他的嘴,只好急得在旁一直说着:“别喊了别喊了少爷,我又不聋。” 夏初瞥了他一眼,废话,当然知道你不聋,可又不是说给你听的。 寒飒见他面色不满,这才急忙说道:“王爷午时才睡的,这还没睡多大一会呢。” 夏初这才‘呃?’了一声:“他干嘛去了。” 寒飒面露难色:“这我哪知道啊……” 夏初半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寒飒眼神飘忽,语气有些软哀的意味:“少爷,你就别为难我嘛。” 夏初见他那副模样,倒也不在勉强问他,想着萧慕白才睡了没一会,便对着寒飒吩咐:“带我去看看巫马华才吧。” “好叻。”寒飒闻言松了口气,面上又附上了笑容,领着夏初朝着另一处院落走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 还有一疾 寒飒领着夏初一路行至一个偏远的院落,一边走着一边问道:“少爷,您送来的这人没问题吧?” 夏初挑眉看他:“怎么?” 寒飒面色有些警惕:“他可是拿走了整个王府的工程图。” “无碍。”夏初已经看见了院中立在石桌旁的巫马华才,他对着寒飒说完抬手示意寒飒留在原地候着,便是径自走了过去。 寒飒这一候,便是候了快两个时辰,直到寒弘寻了过来,说是王爷醒了听闻小侯爷来了正在寻他。 寒飒这才立在院外,对着里面喊了声:“少爷,王爷起身了。” 只见院内的夏初对着巫马华才拱了拱手告辞,接着便是出了院子尾随着寒飒而去。 “你昨夜与我分别后又是偷摸去干了啥,怎么午时才睡?”夏初进了房门,见着正在穿最后一件外裳的萧慕白,语气略带责备之意的问道。 萧慕白见他进来,正在系带子的手停了一停对他笑了一笑。 夏初见他又是系了一半的带子在缓缓松开,自然的便向前踏了两步,帮他系好后,仰面正好对上了他低垂的睫毛和含着笑意的双眸。 “说你呢,你还傻笑。”夏初娇嗔一句。 “我只是刚刚想起了,你第一次穿女装闯进我房间的样子。”萧慕白说完低头看了看他系好的那根带子。 夏初挑眉,伸手将余下的带子在指尖绕了绕,也是跟着笑道:“是啊,那次我好像也是这般帮你系了带子。可是我记得,某人当时可是退后了两步,还捏了捏眉心问我,是不是因为昨天酒醉,逼我换了女装给你……。” 夏初话未说完,萧慕白却是伸手揽上了她的腰。 微微用力,她便向着自己面前迎了上来,萧慕白低头覆在她的唇上,将她剩下未说完的话尽数堵在口中。 夏初原本还绕在他衣带上的指尖脱力垂了下去,将刚刚系好的带子又拉散开来,萧慕白的外裳应声而落,他一吻之后松开了夏初,一双凤眸潋滟着醉人的风情,看着她绯红的双颊对着她耳畔轻语:“阿初,都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夏初这才惊慌失措的睁了眼,发现自己的指尖还缠在带子上,而那件玄色的外裳早已落在地上。 夏初的面色便是红的越发娇艳欲滴,她伸手先是推了萧慕白一把,再是赶忙捡起了地上的外裳塞在他手中。 “你,你赶紧穿好了出来,再不去宫中就来不及了。”夏初说完便是直接拉门跑了出去。 寒飒见他出门,刚抬手准备行礼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听见耳边传来猎猎风响,再睁眼看时,只见一抹背影跑的贼快,须臾之间便是连背影也没了。 寒飒的手还僵在那里,看了看屋内的萧慕白倒是若无其事的在穿外裳,心中满是疑问。 萧慕白自己系好了带子,手中捏着那根刚刚夏初绕过的带尾,唇角便是弯起一抹笑意,他方才是真的舍不得松开,可若是再不松开。 他怕自己,可能就松不开了…… 萧慕白出了房门,寒飒恭敬的行了一礼:“少爷,好像往前厅的方向去了。” 萧慕白‘嗯’了一声吩咐:“去将藏鸿与炽翼牵到门口吧。” 寒飒应了声‘是’先行退下,萧慕白走到前厅发现无人,便是径直来到了府门口,未见夏初倒是看见了自家的马车停在那,寒弘正立在一旁。 萧慕白笑了一笑走上前去,拉开马车上的窗帘,夏初的侧脸赫然映入眼帘。 “你不是不喜欢坐马车的吗?我已经让寒飒去牵马了。”萧慕白看着她双颊仍然泛着红潮,噙着笑意说道。 “骑什么马,坐马车过去正好有段路程,你还可以在眯一会,今日不是没睡好么。”夏初白了他一眼。 寒飒这时正好牵了马过来,还未靠近,萧慕白远远对着他吩咐:“不用过来了,牵回去吧。” 寒飒愣了一愣,便见萧慕白一跃上了马车,寒弘对着他挑眉笑了笑,作势便要上了驾马的位置。 寒飒一看要把他落下,赶紧将手中的缰绳递给门口的小厮让他将马匹牵到马厩,自己一跃也是上了副驾的位置对着寒弘扬了扬下巴。 而马车内的萧慕白已然躺了下去,脑袋枕在了夏初的腿上,还挪了挪更加舒适的位置,这才闭目对着她道:“那我便在眯一会。” 夏初‘嗯’了一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萧慕白将她的手拉了下来攥在手中,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夏初本想缩回来,见他眉眼仿若含着笑意不言不语甚是乖巧,心中一软也就随着他握在手中,她曲起另一只胳膊托腮撑着脑袋,想了想刚刚在巫马华才那看的图纸,想着想着便觉得昏昏欲睡,待她在睁开眼时,萧慕白的下颚正抵在自己的额上,而她正被萧慕白圈在怀中。 “怎么是我睡过去了?”夏初慌忙起身,摸了摸嘴角,好在没有流口水。 “你昨夜与我分别后又是偷摸去干了啥?”萧慕白轻点她的眉心。 “唔,就是跟蓝蓝聊了……”夏初忽然觉得他问的这话好生耳熟,回味了一下,方才想起这不是下午自己进他屋子里时问的那句话嘛。 “你还没回答我呢!”夏初双手抱怀,负气娇嗔。 萧慕白却是笑着拉开了车门,下了马车对着他伸手:“既然醒了就下来吧。” 夏初这才发现,马车不知何事早已到了宫门外,赶紧搭在他的手上下了马车:“到了你怎么也不叫我。” 萧慕白不着痕迹的捏了捏被他枕麻了的半边身子:“看你睡的正熟,梦里还在叫着我的名字,便想多听一听。” 夏初白了他一眼:“竟瞎说。” 两人谈笑间向着宫内走去,并没有注意到宫外也是一早停了一辆马车,里面的丽妃远远的看着他们二人直至进了宫。 夏初想起今日还未曾替他把脉,伸手便搭了上去,见他脉象平和这才放了心。 “我有按时吃药,你不用记挂在心。”萧慕白见他紧张的模样心中一暖。 夏初冷哼一声撇开头去,萧慕白却是附在他耳边认真说道。 “阿初,我还有一疾,你可有诊出?” 第三百三十八章 我也以为 夏初闻言心中一凉,脑子‘嗡’的一声炸了开来,什么叫还有一疾?lt;/pgt; 他没有诊出来啊,眸中慌乱之色从眼底溢出。lt;/pgt; 夏初扭头,左手抬着他的手腕,右手重新搭上他的脉搏更加认真的诊起脉来。lt;/pgt; 萧慕白俯身低头在她耳边轻语:“喜你成疾,药石无医……”lt;/pgt; 夏初一楞,又羞又恼,扔下他的胳膊愤然离去。lt;/pgt; 萧慕白朗笑一声追了上去拉他的胳膊,被他甩开,萧慕白这才轻咳一声:“阿初,那是清心殿的方向,永信宫在这边。”lt;/pgt; 夏初闻言身子一僵,抬起的步子硬生生在空中转了个方向,朝着永信宫走去。lt;/pgt; 萧慕红早就坐立难安吩咐着宫女时不时去殿门外查看,见着夏初进来欣喜的站了起来,眉眼欢笑的正要迎上去,忽然又敛了笑容气鼓鼓的坐了回去。lt;/pgt; “怎么了这是,谁惹了我们的九公主殿下?”夏初揉了揉她的脑袋。lt;/pgt; “就你,怎么来的这么晚!”萧慕红一撇头。lt;/pgt; “这要怪可就得怪你哥,我可是一早就去了墨王府。”夏初俯下身子对着她柔声哄着。lt;/pgt; 萧慕红冷哼一声不予理会。lt;/pgt; “你若还不理我,我可就走了。”夏初直起身子。lt;/pgt; 萧慕红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还是不说话。lt;/pgt; 夏初‘啧’了一声,“听说今夜的街市热闹非凡,丝毫不逊灯市,那我就……”lt;/pgt; 夏初刚刚转身,萧慕红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夏初噙着笑意捏了捏她的脸蛋:“走吧。”lt;/pgt; 待她们二人出了殿门,萧慕白正好从琦贵妃那请了安过来,萧慕红自然的迎了上去牵了萧慕白的手,一脸满足的一左一右各拉着一人,踢着脚步欢快的向着宫外走去。lt;/pgt; 宫门处,萧梓穆已经带着辛涯立在那里,夏初这才想起跟他约了酉时两刻宫门相见,竟是忘了个干干净净,连忙松开萧慕红的手,上前赔了一笑:“让梓穆久等了。”lt;/pgt; 萧梓穆对着萧慕白颔首,又朝着萧慕红笑了笑才对着夏初温声回道:“无妨,宫外的夕阳也是不错。”lt;/pgt; 夏初顺着他的话仰头看去,果然见到夕阳西下,染了朵朵红霞分外好看:“梓穆也喜欢夕阳吗?”lt;/pgt; “也?这么说来,阿初也喜欢?”萧梓穆看着夏初,夏初看着日暮。lt;/pgt; 萧慕红在旁正欲催促,抬头却见萧慕白的脸色比她还要不满几分,兀自就噤了声。lt;/pgt; “是啊,我很喜欢夕阳时的云,仿若被染了缤纷的色彩,尤其是火烧云的时候,梓穆你见……”夏初说到这里收回了目光,因为回头时的余光正好瞥见了萧慕白那张黑沉黑沉的脸,那话便噎在了口中。lt;/pgt; “见什么?”萧梓穆看他忽然卡住,俯身低头凑上前去。lt;/pgt; “没什么,就问问你见过没有,挺好看的。”夏初立马弹了开去,尴笑着朝马车边走边道:“快走吧,表哥和蓝蓝他们都在茗湘苑等着呢。”lt;/pgt; 萧慕红一听要走,两眼便放着光,拉了拉萧慕白往马车走去。lt;/pgt; 夏初这回学聪明了,等着他们三人先上了车,才跟着走了上去。lt;/pgt; 他上去的时候萧慕白和萧梓穆各坐在马车的一边,萧慕白正将萧慕红往萧梓穆那边的位子上撵。lt;/pgt; 夏初一把拉过萧慕红对着萧慕白道:“你去跟梓穆坐,我跟慕红坐。”lt;/pgt; 萧慕红本来被自家的哥哥撵来撵去心中委屈蔓延,一听夏初这话频频点头,开始奋力撵起萧慕白来。lt;/pgt; 萧慕白被迫起了身,挪到萧梓穆的身旁,萧慕红得意的对他扬了扬下巴,挽着夏初在另一边坐了下来。lt;/pgt; 四人这一路倒也算谈笑风生,三人都是哄着萧慕红,夏初给她说了些山中趣事,萧梓穆给她说了些古皖的风土人情,萧慕白则是应承她今日可以尽情的吃喝玩乐。lt;/pgt; 焦什一早便候在了茗湘苑的门外,见着墨王府的马车行了过来便是急急的进去禀报,赵兴文带着霍文淑,许温澜带着蓝羽樱,苏浅安带着苏浅乐,秉文带着仙黎,师忠飞和孔长辉连带着解纪明也是一并绑了出来。lt;/pgt; 夏初下了马车,见茗湘苑内今日倒是没什么人,可两边的客栈却是每间都亮着烛火,便对着迎面走来的秉文指着两边问道:“怎么回事?”lt;/pgt; 秉文伸手将师忠飞推上前去:“问他。”lt;/pgt; 师忠飞行了个礼:“秉文说客栈今日开始可以营业了,这不中午才散出去的消息,不消半个时辰便被订满了。”lt;/pgt; 夏初挑眉,面上现出惊讶之色:“乞巧节也能有这么多人来上赶子住客栈?”lt;/pgt; 秉文在旁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还不是因为你们住过,都想沾沾你们的贵气。”lt;/pgt; 夏初看了看他身旁的仙黎一眼,凑到他耳边低语:“就没给自己留一间?”lt;/pgt; 秉文面色一变,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我是见着仙黎姑娘一人背井离乡,这么热闹的节日难免徒增伤感,这才邀了她一起。”lt;/pgt; 夏初双手抱胸笑的戏谑,许温澜耳朵尖的很,早就从旁凑了过来,站在秉文身旁义正言辞的指责夏初:“怎么说话呢,我信秉文公子!”说罢朝着秉文重重点了个头。lt;/pgt; 秉文深觉没白交这个知心好友,也是朝他重重点了个头,待秉文抬起头时,正好看见许温澜嘴里吐出:“个鬼……”lt;/pgt; 秉文面色僵了一僵,随即抬起手来便要揍他,许温澜说完早就一手牵起蓝羽樱溜了开去,萧梓穆看着他们二人牵在一起的手,本以为心中会浮起酸涩之意。lt;/pgt; 可他盯了许温澜握在蓝羽樱腕上的手许久,却是半点感觉也没有。lt;/pgt; 身旁的辛涯顺着他看的方向看了过去,忍不住出言安慰:“殿下,除了蓝姑娘总会有比她更适合您的。”lt;/pgt; 萧梓穆却是抬头看他一眼,面上仿若释怀又仿若狐疑:“我不喜欢她,这是我刚刚确定了的事情。”lt;/pgt; 辛涯先是习惯性的点了点头,接着才回味过来‘啊?’了一声:“殿下,你之前不是,还,还醋,醋了?”lt;/pgt; 萧梓穆低头喃喃自语:“是啊,之前我也以为是……”lt;/pgt; lt;/pgt; 第三百三十九章 冤家路窄 许温澜拉着蓝羽樱径直跑向了萧慕白的身前,对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呐,我们可都是饿着肚子等到现在呢。” 萧慕红的目光被覆了一层面纱的蓝羽樱吸引,忍不住伸手想要掀开,前几日在宫中夜色太黑当时她的注意力都在夏初身上也没仔细瞧瞧,如今越发好奇那双好看的眼睛下,又会是怎样的一张脸。 就在她快要触及到面纱之时,另一只被萧慕白握着的手忽然紧了紧,接着耳边传来萧慕白略带不悦的声音:“红红,不得无礼。” 萧慕红的手僵了一僵,扁了扁小嘴,却到底是收了回来。 这时,茗湘苑门前的众人已经三两成群的开始向着街市走动,夏初也是往这边挥了挥手招呼着该出发了,看着他们一行五人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眼见着萧梓穆落了单,夏初便是硬生生的抢走了蓝羽樱,将许温澜踢了过去与萧梓穆同行。 许温澜虽然心生不满,可也拿夏初毫无办法,六人两两一行,许温澜拉着萧梓穆走在中间的那一行里,给他们普及乞巧的风俗。 萧慕红听的新鲜不停追问,萧梓穆如今对民风习俗也是颇为感兴趣,显得兴致勃勃。 是以,许温澜说的便是越发来劲。 不知不觉,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饮味斋的门口,夏初带着蓝羽樱走在前面,最先看到了众人驻足在了门口,便搭上了站在那里看戏的孔长辉问道:“怎么回事?” 孔长辉回头见了是他,仿若松了口气:“少爷你可算来了,赶紧劝劝秉文吧。” 身后的萧慕白等人也是跟了上来,夏初细问之下方才搞清楚了事情原委。 原来今日煜王殿下携着蒙族公主游街,敖登格日乐听闻饮味斋是这京城最大的酒楼,便央着萧言竣带她前来品尝一番。 萧言竣内心对于饮味斋是颇为排斥的,可总归不好拂了她的意。 谁曾想,饮味斋早就在七月一日前就被人订满了位置,哪里还有空位。 萧言竣倒是松了口气,让他给这搁这哪是吃饭,分明是添堵。 是以,他柔声哄着敖登格日乐正准备换个地方,正巧遇上了秉文领着众人走到了门口。 这刚刚跟着萧言竣说客满的店小二,转眼对着秉文漾着笑意:“秉文公子今儿多少人?” 这话让原本就不甘不愿心生失望的敖登格日乐听到了那还得了,不依不饶的问着萧言竣凭什么有位置不让他们进去。 萧言竣虽然不愿在这吃饭,可到底是落了面子,脸色也是铁青一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敖登格日乐身旁的随侍查干哪里见的了自家公主受这份委屈,先行开口对着店小二呵斥:“有位置还敢故意不让我们进去,知道这两位都是什么人吗?” 如今的饮味斋,里里外外都被换成了侯府安插的人,对于查干的叫嚣,根本不屑一顾。 可本着做生意以和为贵的原则,店小二还是对着他们解释了一句:“这春风间向来是不对外开放的,除了侯府和特定的人之外,谁都不让进。” 他这不解释倒还好些,这一解释,萧言竣心里的小火苗便彻底蔓延成了火海,他眼角的余光瞥向了身旁的司南。 司南心领神会,对着店小二冷哼了一声:“若是煜王殿下和蒙族公主非要坐进这春风间呢?” 店小二虽然知道有着侯府撑腰,可也没想到眼前的一男一女,竟然是煜王殿下和蒙族公主。 而站在秉文身后的赵兴文自然是知道,如今饮味斋是侯府的产业,眼看着秉文和萧言竣都没打算退让,看着店小二那为难的面色,赵兴文便想做个和事佬开口道:“煜王殿下,相请不如偶遇,不若一起如何?” 萧言竣看在赵老将军的面子上,正欲开口答应,耳边却传来了秉文的一声:“不要。” 今夜的街市原本就是热闹非凡人满为患,比起元宵灯市那夜的摩肩接踵也是不遑多让。 此时,饮味斋门口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了结,纷纷打算四散开去,却被秉文的一声‘不要’给惊的又聚集了起来。 秉文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从元宵佳节那夜他便知道,夏初跟萧言竣是不合的。 今天这么大好的日子,秉文可不愿夏初一会吃饭的时候还得看着这张遭他厌的脸。 可赵兴文哪里知道这其中原委,满面诧色的看向秉文拉了拉他的衣袖,秉文却是不着痕迹的抽了开去,甚至微眯着双眸下巴略扬正面迎向了萧言竣的目光。 孔长辉说到此处,前面便是传来了萧言竣积着盛怒的一声:“让开。” 夏初连忙向里走去,苏浅安见了是他赶紧让了条窄道出来,夏初隐约看见秉文拦在萧言竣的身前,赵兴文正要上前却被夏初一把拽了回来。 “煜王殿下大驾光临,怎么也不跟我这个主人说一声,咱们元宵猜灯之后不是还尚有一约,待日后下山,还得请四殿下,哦不,是煜王殿下来我的饮味斋吃酒呢。”夏初这话说完,围观的百姓中已然有人认出他来。 “是小侯爷和煜王殿下啊,没想到继元宵灯市之后,还真的能再见到他们二人啊!”那位记起猜谜盛景的百姓喊了一声。 这一声宛若一个响雷劈了下来,围观的百姓瞬间便炸开了锅,见过那夜盛况的纷纷向着没见过那夜的人普及小侯爷如何惊才绝艳。 声声句句再次将夏初捧上了天,而萧言竣虽然还维持着风仪噙着笑意,可那抹笑容委实僵的不行。 偏偏此时,他斜后方的敖登格日乐见着夏初和他攀谈,还兴高采烈的上前挽了他的胳膊:“既然你和店主认识,那我们进去吃个饭还不容易。” 为官的百姓哄然大笑,笑声此起彼伏夹杂着议论纷纷传入萧言竣的耳中。 “那还能不认识吗……” “这百年老店都是人煜王殿下自己亲手送出去的……” “煜王殿下也算信守承诺了。” “嗐,你这说的什么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是想赖也赖不了啊……” 第三百四十章 凭什么告诉你 那些议论之声如芒刺在背,扎得萧言竣遍体生疼,面上的笑容也是越发的挂不住了。 夏初负手立在一旁,看着风姿无双琼佩珊珊的萧言竣,接上了刚刚听到的那句议论对着他道:“本候可没有赖煜王爷这顿酒,煜王爷若是这次不吃,下次可就不能怪本候爽约了。” 夏初的这番话,将萧言竣逼到了不得不应的地步。 他此时若是拂袖而去,这辈子怕是都无颜再来这饮味斋,否则别人还不知会如何笑话他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言竣压了压心中怒气,极力平缓着声音:“小侯爷盛情难却,本王自当如约而至。” 夏初灿然一笑,往旁边让了一让,对着店小二吩咐:“还不赶紧领着煜王爷去春风间。” 店小二早将那白色的毛巾往肩膀上一搭,笑容可掬的迎了上去领路:“煜王爷这边请。” 萧言竣‘嗯’了一声,面无表情的尾随他而行,倒是跟在他身旁的敖登格日乐不知所云,还兴高采烈的挽着萧言竣入了楼,路过秉文的时候还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拒绝。”夏初小声的在秉文身旁耳语,秉文心中本就未生芥蒂,反而是替萧言竣默哀了一把,若是他刚才当真走了也就算了,如今夏初既然出言相邀,恐怕他是真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围观的百姓看了这场戏俨然落幕,正欲散开,恰逢又见着了萧梓穆、萧慕白和许温澜等人鱼贯而入。 “我的天呐,京城四大才子又齐聚了吗?”人群中爆发出的一声,将刚刚散了的人潮给拉了回来。 “不行,我得去买包瓜子边嗑边等,兄弟你帮我占个位置先,回头瓜子分你一起嗑。”围观中的一人说完便向着一旁的小贩跑去。 饮味斋门口被挤了个水泄不通,众人不知这四人聚首还会出现何等盛况,竟是硬生生的围堵在门口等着,连着乞巧会都没去占位置。 而三楼的春风间里,夏初独自走了进去,对着里面的萧言竣道:“既然煜王爷携了佳人,想来也不介意我一早便约好了的人同席吧?” 萧言竣以为他指的是秉文,虽然心中不喜,却也不想因着此事现下就撕破了脸。 是以,萧言竣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自然,让他进来吧。” 可萧言竣不知道的是,不是他,而是他们…… 春风间门开了之后,进来的可不止有秉文,那还有仙黎,萧慕白,萧慕红,萧梓穆,许温澜,蓝羽樱,苏浅乐,师忠飞…… 随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萧言竣的嘴张的也是越来越大。 最后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居然还有孔长辉,孔长辉也就算了,就连油盐不进的解纪明都来了…… 解纪明! 萧言竣的眼中酝上了一层杀意,这个人他一直想要除之而后快,他赴考之前萧言竣就派人刺杀未遂,如今果然成了他前进路上的一块硌脚的臭石头。 萧言竣本以为依着这块臭石头的性格,不会臣服任何一方,却是没想到,他到底是依附了一人。 上奏煜王府坍塌事件的那日早朝之后,萧言竣曾派司南去调查崔旭宏上朝的路上,究竟见过谁,可只知他曾中途停留,被一人领去一个巷口,竟是查不出究竟见了谁。 萧言竣的目光看向了萧梓穆,解纪明上任之后他便离了京城去了古皖,不可能是他。 萧言竣看向了萧慕白,墨王殿下科考之前便已离京,也未曾见过任何墨王府的人与解纪明有过任何联系,更加不可能。 萧言竣最后看向了夏初,小侯爷比墨王殿下还要早些离京,按理来说更不可能是他。 可萧言竣心中却莫名的觉得,就是他了! “煜王殿下?煜王殿下!”敖登格日乐摇了摇恍了神的萧言竣肩膀:“他们刚行完礼呢。” 萧言竣敛了敛心神对着众人颔首,最后停在萧慕白的身上牵了抹笑意寒暄:“没想到二哥竟然为了我的大婚特意从渝城赶了回来。” 萧慕白唇角勾起一抹讥笑:“倒也不是为了你,只是借了你的名义回京而已。” “墨王殿下,你这也太实诚了。”夏初佯装嗔怪了一句。 “忘了四弟素来喜欢虚以委蛇,二哥应该假意一番才是。”萧慕白这番话倒是对着萧言竣说的极为诚恳。 诚恳到,这春风间内,轻咳声遍起,全是一片压抑的憋笑之声。 其他人自然是笑萧慕白损人居然这么明目张胆毫不修饰,只有许温澜知道他们二人其中的过往,更加明白萧慕白这话里的意思。 而萧言竣的脸从最初的牵了抹笑容,笑着笑着便僵住了,僵着僵着便是青黄相接,最后黑气腾腾,连敖登格日乐都看出了不对劲。 萧言竣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对着一桌忍笑的人视若无睹,反而状似无意的开口:“不知谁这么大的面子让墨王殿下风尘仆仆亲自回京?” 萧慕白挑眉:“本王凭什么告诉你?” 许温澜到底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萧慕白和萧言竣已经不睦了六年,可以往萧慕白也只是从不搭理他,何曾像现在这般往死里怼,真是半分余地都不留。 年前许温澜曾听闻夏初第一次进宫赴宴,便当着皇上和诸位皇嗣的面削了萧言竣的脸,他没能亲眼目睹那一刻,现下倒是觉得,和眼下这幕也不遑多让吧。 萧慕白和夏初呆的久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 “你笑什么笑?”萧言竣被萧慕白揶了两次正是心中憋火,见着许温澜笑出了声,便是挑了个软柿子来撒气,对着他怒斥。 “煜王爷别动怒。”许温澜堆着笑意劝道,萧言竣的面色稍霁,许温澜将手中的折扇一挥,那熟悉的潇洒倜傥之姿一挥一扇之间,面色却是忽然冷了下来,抬眸扫了过去,那眸中泛着幽幽的光芒,清澈却又深不见底,带着不屑的口吻,对着萧言竣讥了一句。 “我笑什么,凭什么告诉你?”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不欢而散 萧言竣微微错愕,本以为许温澜会和往常一般插科打诨划过去,却是没有想到他会直接硬刚撕破脸来。 不止是他,在座的人皆是被许温澜惊了一惊,熟识的或者不太熟识的都未曾见过许温澜发火。 是以,骤然见他如此凌厉之势与萧言竣针锋相对,委实和往常判若两人。 萧言竣的嘴角冷硬紧绷,双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攥成了拳头,若是他此时发火这件事必然会闹大,而他顶多能斥许温澜以下犯上。 可这春风间里,除了敖登格日乐还有谁会替他作证? 母妃近日千叮万嘱让他不要惹事一切待大婚之后,父皇也因上次煜王府坍塌事件对他有些不满。 再加上如今丞相一职还悬在那里,他若是想要举荐自己的人上位,这个时候得罪许万钧也不太好。 亏得萧言竣这时还能权衡利弊,忍住了心中怒火没有拍案而起拂袖离去。 否则,这满屋子的人指不定还会给他造谣成什么样。 “怎么还有你这么无礼的人,这饭本公主不想和你一起吃了。”萧言竣正思索着寻个什么样的由头,既不失面子又能从容大度的离开春风间,身旁的敖登格日乐却是一拍桌子对着许温澜斥责。 敖登格日乐早就觉察出萧言竣不太对劲,却又不明白为何他隐忍不发,一个两个对他挑衅至此,眼见着他的双手在桌下握拳,都有些微微颤栗,她自然要替他出头。 萧言竣满意的看了她一眼,对着她深情又不失温柔的说道:“那本王带你去别处用膳。” 这还是敖登格日乐第一次感受到萧言竣的眼神含了情意,她来京之后虽然萧言竣对她温柔有加以礼相待。 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此刻方才知道,少的正是眼中的这抹情意。 敖登格日乐醉在这双眸中,萧言竣说什么她便点头应是,那模样看起来娇俏可爱,分外乖巧。 萧言竣越发满意她的表现,旋即一笑向她伸出手去,他本就俊美无双,此时一笑宛若阳光破开乌云洒下一束金光,看的敖登格日乐面色怔怔失了神。 “煜王爷,这一杯酒都没吃就要走了吗?”夏初见着他们两人一个虚情假意,一个宛若花痴,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泛起一阵恶寒。 “公主是本王未来的王妃,她之所愿,本王定当满足。”萧言竣宠溺一笑,牵起她的手对着夏初接着道:“本王之前听闻小侯爷曾对父皇提及,山中有一位自幼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心上人,可今日看来,你的那位心上人为何坐在了许温澜身旁?” 夏初被他问的一怔,倒是忘了这一茬。 本来这一席就是临时起意,他早就习惯了将蓝羽樱让给许温澜照料,哪里还会在此时注意这个细节。 萧言竣眉眼含笑,那神情满是意味深长,一副戳中了夏初痛脚的姿态,蓝羽樱自始至终对他都未加另眼相看,那必然是心有所属,眼下她坐在许温澜的身旁,又将夏初至于何地? “四哥!”萧慕红鼓着腮帮子怒唤了一声。 “四哥,你这话说的,有些过了。”萧梓穆看见夏初面色怔怔,深觉萧言竣这话太过诛心,忍不住起身替他说话。 “煜王爷你不多看看蒙族的公主,倒是仔细着蓝姑娘坐在谁的身旁,也不怕醋了这位公主,到时候撂挑子这亲不和了,煜王爷到时候,可不好背这破坏两国联姻的罪责。”赵兴文见着夏初被人欺负了去,自然是要怼回来。 夏初对着他们举手示意无妨,他看着萧言竣洋洋自得的神情心中失笑,面上却是一派深情的向蓝羽樱看去:“她选择谁是她的自由,我喜欢她是我的选择,煜王爷还是多打点打点自己大婚的事宜,少来操我的闲心。” 萧言竣以为他在硬撑,一副你我心知肚明的表情,听他提及大婚,随即冷哼了一声,也不再与他做口舌之争,牵了敖登格日乐的手向外走去。 路过许温澜身侧之时,萧言竣驻足俯身,忽然低头至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萧慕白对你也不好,你怎么从小就跟条狗似的一直忠心跟着他呢。” “你!”许温澜兀自起身。 “你该尊我声煜王殿下,如此私下也就罢了,若是让许大人听见了,免不了要斥责你不懂尊卑。”萧言竣玩味一笑,不屑的推开许温澜伸过来的手指,牵着敖登格日乐款款而去。 走至门口之时,方才再次驻足,萧言竣并未回头,仅仅是立在那里的背影,便是尽显玉树临风之姿。 “闻天阁的秉文公子,原来竟是苏州任家仅剩的香火,本王劝你惜着点命,免得任家彻底断了后。”他说完便是径自离开,走的倒是潇洒无比。 “撂完就跑,有本事你留下来啊!”许温澜对着萧言竣的背影怒骂一声,蓝羽樱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许温澜这才不甘的坐了下来。 “秉文,你无须放在心上。”夏初见着他的背影看向门口的方向,对着他出言安慰。 却见秉文扭头对他俏皮的眨了眨眼,便知道自己的担忧委实有些多余。 秉文自然是没有将他的话往心里去,萧言竣除了挑他一介白身撂了个狠话落跑,连坐下来吃顿饭都不敢便落荒而逃,他又怎会为这点事动怒。 更何况,萧言竣是夏初最早便盯上的人。 这日后…… 秉文失笑一声,但愿他自己大婚后能先生个孩子出来,否则还是担心自己无后吧。 余下的人中,除了苏浅乐被夏初对着蓝羽樱的倾慕之言说的神伤之外,其他的人也都没在意过萧言竣的话。 许温澜心中还是有些愤愤然,萧慕白见他一口接一口的连喝了五六杯,便寻了个话头对他问道:“今夜京城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果然,许温澜一听萧慕白问起这个,双眸瞬间便亮了一亮,情绪也高涨了起来:“别看你们这么多人围一桌,要说今夜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我你们当中还真是没一个人知道。” 第三百四十二章 乞巧民俗 许温澜这话说的委实不假,除了琴棋书画,吃喝玩乐那更是不在话下,其中玩乐尤为精湛,足以和他的琴艺相媲美。 萧梓穆和萧慕红久居宫中自然不知,萧慕白常年驻守渝城,赵兴文也是常年驻守韩阳,至于解纪明、孔长辉和师忠飞皆是因为科考才会赴京。 至于秉文,以往的十年满心都是复仇哪里会对乞巧节上心,霍文淑可谓是正经的大家闺秀,从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苏浅乐就更不用说了,颠沛流离直到被夏初所救。 至于蓝羽樱,连乞巧节这个节日都是第一次听说,山上除了夏初便是白若霏和蓝曦林,别说过节了,连说都没人说起。 是以,连带着蓝羽樱也是潋着一双剪水秋瞳,盈盈向着许温澜看去。 唯有夏初一人神色有些恍惚,若不是上一世他央着萧言竣带他出宫游玩,他也是不知道今日原来西市有个乞巧会。 果然,许温澜扫了一脸期盼的众人一眼,这才满意的吐出:“乞巧会。” “好玩吗?”师忠飞率先问出声来。 “你还记得你是一介莘莘学子吗?”孔长辉白了他一眼,恨他不争气。 如今这师忠飞和许温澜是越发相像,除了诗词歌赋,吃喝玩乐也是兴致勃勃。 “可我也是茗湘苑的老板啊,毕竟苑里时不时也要举办一些风雅的活动,也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师忠飞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看的孔长辉频频摇头连连叹息。 “那肯定好玩啊,京城百姓蜂拥而至,女子皆想拔得头筹,听说头筹的彩头会被织女赐福,赠予心爱之人定能长长久久,而男子外围也会设局相猜,总之热闹非凡,快吃快吃,吃完了我领你们去。” 众人被他吊足了胃口,是以这顿饭吃的速度倒是极快。 霍文淑看着身旁的苏浅乐面色怔怔却是未曾动筷,不由出声问了一句:“浅乐,你怎么也不吃一点。” 苏浅乐正在想着许温澜说的头筹彩头,被她出言唤回神来,这才笑着应了一句:“我不饿,出府的时候用了点心。” 她说完看向了对面的夏初,夏初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和身旁的萧慕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可惜了。”萧慕白见他精神萎靡,故意在旁叹息一声。 夏初瞥他一眼,虽然知道他是无病呻吟,还是配合的问了一句:“可惜什么?” “若你换了女装,还可以去拔个头筹好赠予我。”萧慕白附在她耳畔低语。 夏初的眸子暗了一暗,上辈子她倒是真的拔了头筹,赠予了萧言竣,可结果呢…… “这织女啊,一年才见一回牛郎,你让我送这玩意给你,晦气。”夏初敛了心中情绪,对着萧慕白戏谑。 萧慕白一怔,倒是没想到话还能这么说,旋即一笑:“阿初说的是。” “你们两能不能不要老说悄悄话,我很不高兴。”萧慕红拉了拉身旁夏初的衣袖,随即叉了叉腰。 坐在萧慕红另一旁的萧梓穆闻言呛了一呛,这萧慕红,居然将他刚刚心中所想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夏初听他咳嗽向他看去,萧梓穆面色羞赧,不愿抬头回视。 萧慕白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递了杯茶过去:“七弟慢些饮。” 说话间,许温澜已经推了碗筷开始催促众人,余下的人也是推了碗筷,夏初揉了揉萧慕红的脑袋,看了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便拉着萧慕红起身:“走吧,我带你去游街。” 萧慕红立马漾起一张笑颜,卸了叉腰的手转去牵他的手。 余下的人听了这话纷纷离席,三三两两的向外走去。 “出来了出来了……”随着夏初一行人走出了饮味斋,门口聚集的百姓纷纷互相招呼着。 虽然刚刚随着萧言竣的离开,走了一部分人,但是仍然有一大部分等在此处,没有四大才子聚首,好歹还有三位不是。 萧梓穆因着刚刚萧慕红的话,心中余波未定,倒是率先拉了许温澜走在前面带路。 许温澜回头看了蓝羽樱一眼,见她跟了上来,这才安心的在前面边走边给大家介绍了一番乞巧的风俗。 牛郎织女的故事大家自然是耳熟能详,许温澜却是另辟蹊径,说了另一个典故,他指着周边一些跪拜尊像的男子道:“解大人,这些人拜的可都是你。” 解纪明也不管他看不看的到,先是瞪了他一眼:“本官看这些人书卷气颇浓,姿态虔诚,许公子莫要乱说。” 秉文对着许温澜现出一副你活该的模样,这么多人,你非得挑着那块臭石头调侃。 许温澜却是‘啧’了一声:“他们拜的那尊像名唤魁星,是北斗七星的第一颗星,故又被称为魁首,他掌管考生命运,左右着文人的前途。传闻状元郎便是魁星下凡,是以又被称为“大魁天下士”拜的可不就是你么。” 众人听的津津有味,师忠飞更是接茬对着解纪明戏谑:“难怪解大人总是偏爱独处,甚少与我们为伍,实在是我们凡人不配啊……” 余下之人听了哈哈大笑,笑得解纪明那张素来面无表情得脸都有了赧色,他对着师忠飞啐了一口:“活该你落第,有这工夫不如多背点书!” 萧慕红见他们笑的前仰后合,自己却是听得一知半解,她指着远处一群为牛庆生得人问道:“那里又是在干什么?” 众人随着她指得方向看去,许温澜在旁解释:“传说西王母用天河把牛郎织女分开后,老牛为了让牛郎能够跨越天河见到织女,便让牛郎把它的皮给刨了下来,驾着它的牛皮去见织女。人们为了纪念老牛的牺牲精神,便在今日有了为牛庆生的习俗。” 萧慕红嘟囔着嘴:“这老牛真可怜。” “传说而已。”夏初宠爱的揉了揉她的头,接着转向许温澜道:“你怎么不去说书,故事一筐接一筐,在这么逛下去乞巧会都开始了。” 许温澜被他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已经逛了许久,怕是在不快点便当真要错了过去,随即对着众人招呼了一声。 “大家得紧着点走了,前面拐两个路口就到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彩头 自打他们这一行人出了饮味斋,围观的百姓缀在后面跟了一路,他们对许温澜说的那些传闻早就烂熟于心,见他们东逛西逛也没个热闹可看,正准备逐渐散去之时,忽然听到许温澜嚎了这么一嗓子,立马又精神抖擞了起来。 原本这些百姓若是没有在饮味斋门口看见他们这一行人,便是要早早去乞巧会占个好位置,眼下两全其美岂不更好。 而许温澜等人虽然不再耽搁时间,步子也走的紧了些,可是越接近会口,人潮便越是拥挤,渐渐都有些寸步难行。 夏初见状,扭头对着身后的渡鸦招了招手,待他走了过来之后又耳语了几句,渡鸦闻言点了点头,便是走去了最前面。 正当众人好奇夏初悄咪咪说了些什么之时,只见前方灰影闪过,原本拥堵在前方的百姓眨眼之间不知为何自己就挪了位置,片刻之后竟是劈出了一条道来。 “愣着干嘛,赶紧走啊,一会又该堵上了。”夏初在后面推了推许温澜的肩膀。 萧梓穆好歹是见过渡鸦用过刀的,虽然愣了一楞,紧接着便反应了过来率先走了过去,反倒是许温澜从未见过。 是以,他看傻了眼,愣在原地,被夏初这么一推才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萧慕白和赵兴文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蓝羽樱往日里在山上见惯了夏初和白若霏的轻功,自然也就没觉得有多特别。 秉文、解纪明、孔长辉和师忠飞不懂武,也只是惊叹一声便是紧步跟上。 唯有最末尾的寒飒和苏浅安咋舌不已,尤其是苏浅安面带悻悻道:“怎么能让渡鸦干这种活呢。” 寒飒安慰的拍了拍苏浅安的肩膀,五味杂的道了一句:“这活我们就算想干,也没那本事……” 而此时,结伴穿梭在西市屋顶上的边定、边皓和边兆,原本三人正逗着乐尾随着夏初一行人。 他们位于高处看的更为清楚,再加上本身武功都不弱,便是更加知晓渡鸦露的这一手对于轻功的造诣要求有多高。 边定自然是最为淡定的那一个,边晏在京郊南城门外也曾领略过渡鸦的风采,是以眼下也只是诸多感慨,而边皓一直跟着秉文,从未见过渡鸦一招半式,便是尤为震惊道:“好快的身法……” 边定凑上前去,在他耳边道:“快吧,还有比他更快的。” “不可能!”这回,边晏和边皓倒是异口同声当即驳了回去。 边定看了看他们二人笃定的模样叹了口气,怅然望了望天,也不知是否看到了牛郎织女星。 “边定,这人武功厉害吗?”边皓对着仰头看天的边定问道。 “那可不,当日南郊城外,他从天而降那一刀……”边兆抢先开了口,只是话未说完便被边定打断。 “边兆!”边定出声打断之后,方才收回目光扭头看向边皓,嘴角噙了丝狡黠的笑意:“你还是亲自跟他交手切磋一番,既能知道他的深浅,亦能提高你的自身。” 边兆闻言‘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暗卫在受命保护某人之时所发生的一切,原本就不该告诉别人。 是以,边定刚刚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他才惊觉自己不该多言。 可边定后面接着对边皓说的话,就也太…… “好。”边皓一口应承了下来。 就在边兆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劝边皓三思之时,边定已经掠了出去:“赶紧跟上去吧……” 边兆看着边皓已经追了上去,只好叹了口气也尾随而至。 夏初他们已经来到了乞巧会的场下,吉瑞祥和的古乐声响起,十一位穿着轻纱绫罗的女子袅娜而上拜祭织女。 她们裙裾曳地,眉眼含笑,举手投足间端庄婉约悠悠显露。 主祭的女子在洗手焚香后,挥洒三杯清酒轻诵祭文。 而后,所有在场女子也都一一上前焚香祭拜。 其中,身着蒙族服饰的敖登格日乐,分外扎眼的出现在了那群女子之中。 上一世敖登格日乐还没有这么早嫁过来,是以夏初没想到她也会来参赛,想必也是听了民俗传闻,打算搏一搏这头筹。 夏初记得这头筹的彩头,是一匹月牙白的火浣布。 他原本并未打算争上一争,既然敖登格日乐参赛了,怎么也不能让她拿了才是。 夏初怂恿着蓝羽樱、霍文淑、仙黎和苏浅乐上台去焚香祭拜,萧慕红也想上去凑个热闹,被萧慕白给拉住了,委屈巴巴的拽了拽夏初的袖口。 夏初想了想比赛的项目委实不太适合萧慕红,便揉了揉她的脑袋:“咱们还是看个热闹吧,公主身份尊贵出了闪失就不好了。” 而苏浅乐本就跃跃欲试,蓝羽樱自是拒绝不了夏初,唯一不太情愿的便是霍文淑,她不喜抛头露面,可也架不住被苏浅乐和蓝羽樱一人一边硬是夹带着她一起上了台。 祭拜之后,主礼之人果然宣布了今日头筹的彩头,正是稀世罕见的火浣布,台下惊呼之声四起。 主礼很是满意台下的气氛,笑眯眯的开始介绍:“想来很多人已经听说过这火浣布,之所以称为火浣布,乃是因为它脏了不用水洗而用火洗,只要往火里一扔,布烧红了,污垢便会落下,布色洁净如新,宛如月牙洁白。” 百姓纷纷拍手称赞,没想到今夜还有机会,亲眼见一见这传说中的火烷布是何模样,甚至有起哄之人已经喊着让主礼先拿出来让大伙欣赏欣赏。 主礼却是笑眯眯的对着台下压了压手道:“最后这火浣布会交予拔得头筹的姑娘手中,让不让你们看,还得问问那位头筹的心意了。” 百姓倒喝一声,便是更加期待这场比赛,也不知这火浣布究竟会落入哪位姑娘的巧手中。 外围的赌局早已设下了盘口,参赛的姑娘均会领取一个号码,而外围下注的人只需选择号码落注即可。 人群中,随着萧言竣的走动早已引起了哗然一片,他在敖登格日乐佩戴的十四号码中放置了一张百两的银票。 第三百四十四章 投针验巧 外围赌局那边人声鼎沸,许温澜想不看见萧言竣都难,他面色悻悻的走了过去,在蓝羽樱佩戴的二十七号码下同样押了一张百两的银票。 许温澜抬头看了一眼萧言竣,见他嗤笑一声面带不屑,越发负气的追加了一张又一张百两的银票。 眨眼之间,已经放置了五六张,旁边的人全都傻了眼,还没见过这么落注的人。 “公子,公子。”设摊的小哥面带难色的叫停许温澜:“这喜庆的节日我们也不过就是图一乐,您就别来砸场子了。” “啊?”许温澜一脸懵,不明这摊主什么意思。 “万一您中了,赔不起赔不起,最多只能下一百两。”摊主面带赧色。 “你就别难为人家小哥了。”赵兴文走了过来,捡起了他多余的银票塞进他的手中,随即从自己的怀中抽出了一张百两的银票,放到了霍文淑佩戴的三十一号中。 苏浅安和秉文也是说笑着一起走了过来,苏浅安从袖中掏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放在了苏浅乐佩戴的二十九中。 秉文却是将他的那锭银子提了起来放回他的手中,苏浅安还没开口,秉文已经迅速的从许温澜的手里抽出了一张百两银票放到了二十九号上。 “抠抠搜搜的,这么小气呢。”秉文对着苏浅安怼了一句。 苏浅安倒也不是没钱,可能之前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委实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嗐,你装大方拿我银子干嘛?”许温澜惊了个呆,他话刚说完,只见秉文行云流水又从他手中取了一百两,放在了仙黎佩戴的二十八号上。 秉文对着张着嘴眨巴眼的许温澜道:“拿你两百两银子怎么了?让你白住了那么多天客栈,你这是要跟我计较计较吗?” “我呸,当我傻呀。”许温澜啐了他一口。 如今这茗湘苑的客栈千金一晚,还都是夜夜客满,他失心疯了才会去跟秉文计较。 “好了,都快开始了,赶紧回去吧。”赵兴文打着圆场。 许温澜顺坡下驴,推着赵兴文往回走去。 “你不去押一押蓝姑娘?”萧慕白看着夏初都没有挪步的打算。 “只要不是敖登格日乐赢,她们谁赢不都是一样?”夏初笑了笑不以为意,说完便是走到台前唤了四位姑娘过来一一击掌,预祝她们拔得头筹。 苏浅乐的手掌最后才与夏初轻轻一碰,掌心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心生一阵旖旎遐想,越发暗下决心要赢下火浣布,赠予夏初。 比赛正式开始,参赛的姑娘打眼看去得有一两百人。 “这么多人,得比到啥时候啊?”萧慕红嘟囔一声。 “快的很,估计一轮下来也就能剩个十余人左右。”夏初噙着笑意,说的信誓旦旦。 萧慕白看着他一双纤细修长的双手若有所思,主礼之人宣布第一轮比的是投针验巧,每位姑娘对应自己的号码从后台取出一盆水来。 赵兴文看着她们从后台而出,小心翼翼双手捧盆,走的极为轻巧。 细细看去,那盆里的水面上竟有一层薄膜状的东西,他心中好奇便对着许温澜问道:“这是何物?” 许温澜总算有了卖弄的机会,折扇一挥对着他指点:“这可不是普通的水,这是一盆鸳鸯水。” 师忠飞来了兴趣,也跟着问道:“这又是来自哪个传闻?” 许温澜摇了摇手中折扇,鬓角的发丝随之上下舞动,衬得他英俊的面庞越发生动:“此话差矣,并非传闻。所谓‘鸳鸯水’就是提前一晚取半盆水,这鸳鸯水可以是白天和夜晚取得水混合,又或者是河水和井水混合而成倒在盆里。”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称赞奇思妙想,赵兴文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上面那层东西又是什么?” 许温澜一合折扇,指了指离的最近那盆水上飘着的那层薄膜:“水在盆里露天一夜加上七夕白天晒上一天,水面就会依稀生成薄膜状物质。这时候拿缝衣针轻轻放在水面,针浮在膜状物质上,观察针在盆地的倒影,针影如果是笔直的一条,即是乞巧失败,如果针影形成各种形状,或弯曲、或一头粗一头细、或是其他图形,便是得巧。” 赵兴文听的云里雾里不是很懂,却仍然心中觉得莫名厉害:“我在韩阳之时便听闻京城四大才子,一直好奇为何你能独占一席,眼下倒是服气了。” 许温澜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本公子的才名是琴,算了,琴棋书画你是一窍不通,也不知霍家小姐究竟看上了你什么。” 赵兴文被怼了一句却毫无还嘴之力,他一介武夫哪里通晓这些,你要是跟他探讨兵法骑射,他倒是能跟你挑灯辩个一宿。 是以,赵兴文面带羞赧尴笑连连,叉了个话题:“这也没什么好比的吧,纯粹就是靠运气啊。” 许温澜收了嬉闹的神色,略带紧张的说了声:“放了。” 只见约莫快两百位姑娘先后拾起一根针来,轻轻放在了水面上,有的姑娘过于紧张,稍稍用力,针尖率先落了下去,刺破薄膜便是应声落入盆底率先出局。 剩下的那些,经过筛查,但凡针影在盆地显现了笔直一条也判出了局。 不消一会儿的工夫,一半的姑娘面带羞色捧着盆下了台。 台下的赵兴文、许温澜、苏浅安和秉文,在她们放针的时候也是不由自主秉住了呼吸,直到看见银针漂浮在水面之上,这才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筛查的人依次走了过去,他们那口气便是又提了起来,许温澜和秉文小手握到了一起,赵兴文和苏浅安也是握到了一起,余下的师忠飞等人,看着他们四人诡异的画面,比台上的姑娘还要紧张不由失笑出声。 萧慕白看着夏初毫不担忧的脸,只是一昧关注着敖登格日乐,也是附到他的耳边浅笑一声道。 “刚才与她们击掌之时,你动了什么手脚?” 第三百四十五章 穿针乞巧 萧慕白唇畔带笑,清浅弧线在五彩灯笼的映射下朦朦胧胧,伴随着他靠近的气息,空气中骤然生出些别样的氛围,让夏初不禁目眩。 “你,别靠那么近。”夏初往后退了两步,稳了稳身形。 “我总不能大声的问你刚刚作了什么弊吧?”萧慕白跟着上前了两步。 萧慕红莫名被夏初拽了两步,此时又被萧慕白挡在了前面,遮了个严严实实一点也看不见台上的结果,不由开口对着二人斥了一句:“你俩有完没完了?” 夏初轻‘咳’一声,连忙将萧慕白拉到一旁:“我不过是在手上沾了些药粉与她们击掌,只要她们针落的轻巧,就必然会得巧。” 夏初话音刚落,台上的结果已然揭晓,仅有十一人得巧,其余人等皆判出局。 而蓝羽樱、霍文淑、仙黎和苏浅乐四人果然一如夏初所料,都是稳稳‘得巧’留了下来。 许温澜、赵兴文、秉文和苏浅安比台上四人还要开心,总算松开了互相握在一起的双手欢呼雀跃起来。 “滑头。”萧慕白余光扫过夏初,薄唇轻启吐出二字。 夏初面带赧色,推搡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一幕却正好落在了萧梓穆的眼里,心中那抹熟悉的酸涩感随之翻涌而上,让他兀自仓惶在人山人海的祥和喜庆之中,慌乱且不知所措。 乞巧台上的比赛却仍在紧锣密鼓的继续,第二轮比试的是穿针乞巧。 剩余的十一人两两自成一对,以五彩丝线穿七孔针,速度快为巧者,慢为输巧出局。 敖登格日乐委实也不擅长针线,蒙族和胡国也差不多,都是马背上长大的孩子,善骑射却不善女红。 是以,当她听到了第二轮的比试内容,面上便是带了层难色。 司南这时走到了台下,对着她耳语了几句,她目光看向萧言竣,见他唇角噙着笑意对她颔首,随即面上一红也点了点头站了回去。 主礼宣布两两组队开始,蓝羽樱她们四人避开了自己人,不消片刻,四组八人已经组队完成。 还剩下的三人中,有一个姑娘向着敖登格日乐走去,敖登格日乐附在她的耳畔低语了几句,只见那位姑娘的眸中亮了一亮,便是转身走向了另一人。 十一人分成五组结对完成,而空下来的敖登格日乐因为没有对手,便是自动进入了下一轮。 “这才是作弊滑头。”夏初对着萧慕白撇了撇嘴角。 本来这第二轮的比试,他还想欣赏一番敖登格日乐的窘态,要不自行认输,要不被人虐的认输,总归只要她敢比,就铁定会输。 也亏得她运气好,正好剩下了十一个人,让萧言竣有机会拿权势金钱,硬生生帮她砸下了个名额。 “反正你也不会让她赢。”萧慕白失笑,他自然也知道,让一位蒙族的公主来比女红,无疑是等着看她出糗,而萧言竣无疑是让司南买通了台上比试的姑娘,让夏初委实有些失望。 而夏初此时失望的模样看在萧慕白的眼里,却是尽显娇憨。 往日里他总是透着一副与他年龄全然不同的成熟稳重,眼下反倒是展现了小女儿之姿的一面,让萧慕白觉得,这才应该是他原本的模样。 夏初如他所料,扬了扬下巴摆出一副势必不会让她夺了头筹的姿态。 台上的霍文淑率先穿完了七孔针,她自小便爱研习刺绣,自然是稳稳赢下。 蓝羽樱紧接着第二个穿完,毕竟以往在山上的那些年,夏初,白若霏和蓝曦林的衣裳可都是她来缝制的。 苏浅乐第三个穿完,她生病之前兄妹二人靠的便是她的针线活,赚些日常生活银两,七孔针也是难不倒她。 仙黎虽是第四个穿完,却也是留有余力,她不想太过出彩,毕竟只要赢了对面的那位姑娘就可以进入下一轮了,是以她掐着点,略胜了那么一点点时间。 而最后一对的胜出者也有了结果,五人被判出局,最后的六人进入了最后的一轮喜蛛应巧。 六位穿着轻纱绫罗的女子举着六个盒子袅娜而上,每一个盒子里都有一只喜蛛放置了一夜,各人挑选一个盒子,有蜘蛛结网则得巧,网密得巧多,最多者拔得头筹。 “这也太看运气了吧。”赵兴文看见霍文淑挑了个盒子打开,和另外一个开了盒的姑娘一样,里面的蜘蛛都没结网,不由哀叹一声抱怨起来。 “本来织女赐福,应运而生,就是拼个运气而已嘛。”许温澜话说如此,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看向蓝羽樱挑选的盒子,打开之后发现结了半盒,也是略有失望。 “有福总比没福好。”秉文对着许温澜戏谑一声。 紧接着仙黎的盒子也打了开来,只结了小半盒,许温澜笑逐颜开的对着秉文回怼:“少点总比没有好。” 秉文‘戚’了一声,余下的也便只有苏浅乐和敖登格日乐了,她们二人同时缓缓抽出盒盖,两人心中都有些忐忑,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又接着轻轻的抽开了整个盒子。 苏浅乐撇了一眼敖登格日乐里结的蛛网,约莫要比她的多个一两道,她将盖子重新合上,对着主礼之人提议:“既然到了最后一轮宣布头筹,是不是该挑个吉时,我们先行焚香祭拜之后才开盒,也算恩谢了乞巧之心。” 围观的百姓闻言觉得颇有道理,纷纷起哄喊着焚香祭拜,主礼见台上台下闹成了一片倒也温和一笑:“六位姑娘既然能比到这里,本就已经是上天眷顾的人了,如此便让你们谢一谢恩又何妨。” 一番洗手焚香之后,吉时选在了亥时一刻。 半个时辰之后,六人重新开盒。 霍文淑和另外一位参赛姑娘打开之后,里面还是只余一只喜蛛瞎转悠,仙黎也是只结了一角。 众人的目光皆是聚焦在了敖登格日乐和苏浅乐的身上,刚才苏浅乐关的太快,底下的人也没有看清究竟是谁的网更大更密些。 是以,他们翘首以盼。 待两人盒子彻底打开,苏浅乐盒子里的蛛网明显结的要比敖登格日乐盒子里的,更大更为密集…… 第三百四十六章 拔得头筹 敖登格日乐不敢置信的将手中的盒子,移到苏浅乐的盒子旁仔细对比了一下,她记得封盒之前撇过一眼,明明是自己盒里的蛛网要比她的大。 更何况,这盒子早就被司南派人偷偷打开过,将最大蛛网的那个盒子做了记号呈给了她,怎么这会儿,反倒是输了呢? “我赢了。”苏浅乐嘴角噙着笑意,得意的对着敖登格日乐挑眉。 “这也是你事先教的?”萧慕白蹙眉看向夏初,却见他摇了摇头。 “她放了什么进去?”萧慕白知道她必然动了手脚,却不知究竟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是她也赢不了。”夏初注意到了她封盒前的举动,却是扶额思索了许久也未明白她做了什么手脚。 萧慕白正想说,苏浅乐眼下不是已经赢了么? 主礼之人已经走了过去,攀比了两张蛛网的大小密度,又将两个盒子给台下展示了一番,才朗声宣布:“恭喜这位姑娘拔得……” “慢着。”蓝羽樱清冷的声音响起:“我的盒子还没开呢。” 众人这才想了起来,蓝羽樱的盒子里之前只结了半盒,明显没有敖登格日乐盒苏浅乐里的大。 是以,即便她的盒子还未打开,众人心中也已经觉得没有打开的必要了,听了她的话,更是哄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没准蓝蓝刚刚焚香乞巧,感动织女赐福结满了整盒吓死你们!”许温澜拿着手中折扇,指着众人义愤填膺的怒怼。 而他周遭的围观百姓却是忽然鸦雀无声,连带着秉文他们皆是张大了嘴,一副惊呆了的模样。 “你们干嘛,我说的是有那么一丢丢夸大,也不至于让你们……”许温澜话未说完,秉文却是双手捂着他的脸,迫使他的头看向台上。 只见台上的蓝羽樱打开了手中的盒子,而盒子之内结满了蛛网…… “织女真的显灵了啊……”许温澜喃喃而言。 苏浅乐和刚刚敖登格日乐的表情一模一样,满面的不可置信,她将手中的盒子塞到主礼的手中,自己快步跑去蓝羽樱的身边仔细查看她盒中的蛛网。 蛛网内并无蚊虫尸体,怎么可能? 苏浅安不知道乞巧会要比些什么,她却是知道的。 只是,以前的她从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参加乞巧会。 自从她生病之后长居破庙,见过的蛛网多了去了,她那时闲下之余还会捉了叮咬她的蚊虫弹在蜘蛛网上,也是那个时候知道了蚊虫会招蜘蛛快速结网。 是以,当晚膳的时候,苏浅乐知道要参加这乞巧会,便是趁着如厕的借口捕了两只藏于指甲之内。 刚刚也是趁着封盒将指甲内的一只蚊虫给弹了进去,她不敢放的太多,万一留下蚊虫的尸体反而会被人察觉。 再加上敖登格日乐比她也就多了一两道,一只蚊虫已经够了。 可是,蓝羽樱明明之前只有半盒蛛网,如果她跟自己用了同样的方法,势必会留下未被蜘蛛蚕食的蚊虫尸体。 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 蓝羽樱盒内的蛛网整齐密集干净,一点蚊虫的尸体也寻不到。 “这回总是你教的了吧?”萧慕白这才明白刚刚为何夏初说苏浅乐赢不了。 夏初白了他一眼:“你可别小瞧了我们家蓝蓝,她可是用香第一人,若她想赢,随便撒些什么,那些蜘蛛便会趋之若鹜。” 萧慕白挑眉看他,蜘蛛最喜花卉树木,蓝羽樱擅香道,他自然知道这点,可若不是得了他的授意,依着蓝羽樱的性子也不像是如此争强好胜之人。 夏初明白他挑眉的意思,有些啼笑皆非:“真不是我,或许是她想将火浣布送给许温澜也说不定呢。” 随着主礼惊呼一声,宣布了蓝羽樱拔得头筹,百姓为之热烈鼓掌,认为她当真是得以织女赐福之人,才能在刚刚半盒的情况下反胜而出。 敖登格日乐冷哼一声,摔了盒子怒气冲冲的下了台,苏浅乐还在喃喃着:“不可能……” 霍文淑见状握住了她的手安慰:“浅乐别这样,你看我盒子里连一丝蛛网都还没有呢。” 仙黎则是对着蓝羽樱道了声喜,戏谑的目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台下还在呢喃‘织女显灵’的许温澜。 蓝羽樱面色一红,小声辩驳:“我不是送给他的。” 这回反倒是仙黎面色一怔:“那你送给谁?” 蓝羽樱接过主礼递过来的锦盒,目光却是看向夏初:“送给他的。” 仙黎莞尔一笑:“许公子怕是要伤心了。” 苏浅乐听了蓝羽樱的话却是怨恨的看向了她。 “为什么?”蓝羽樱抢了她的头筹也就罢了,为什么要送给夏初不是许温澜?她不是无心于夏初的吗? “姑娘,打开让我们一饱眼福啊。”苏浅乐的质问被围观百姓起哄的声音掩盖,只留一副悻悻的神色盯着蓝羽樱看。 蓝羽樱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不欲理会,她打开了锦盒,一匹月牙白的火浣布赫然显现在众人的眼前。 “姑娘试一试啊……” “是啊姑娘,万一被骗了咱们也好给你做个人证,不让这主礼之人跑了。” 百姓再次哄闹起来,这话说出来,连带着主礼都有些急眼,对着蓝羽樱道:“姑娘不若试试。” “也好,算是全了百姓们等到现在的心意。”蓝羽樱点头应允。 “姑娘真是个好人啊,难怪织女会赐福给你。” “何止是好人啊,虽然蒙了面纱也能看出来是个美人好吧。” “也不知哪位男子能得她青睐啊……” 许温澜听着围观百姓的感慨,这时候将胸脯挺的贼高贼高…… 此时,台上主礼从锦盒中抱出那批火浣布,蓝羽樱随意在台上沾了些香灰污渍再以掌盖在那匹火烷布上,月牙白的火浣布上赫然显出一个掌印。 主礼向着四周展示了一番这才将那块染了掌印的一角扔进火盆里。 果然,那匹火浣布遇火不燃,布烧红了掌印悉数落下,布色洁净如新,宛若此时夜空中的那弯月牙白色。 主礼在众人‘啧啧’称奇声中将火浣布重新抱了出来,放在锦盒内双手呈给了蓝羽樱,对着她祝福道。 “姑娘是被织女赐福的人,这匹火浣布是你的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白衣少年 苏浅乐看着那匹火烷布,双手紧紧握拳指甲都掐进了掌心,松开之后现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指痕。 蓝羽樱已经被众星捧月般接下了台,许温澜率先昂首挺胸兴高采烈的迎了上去,面带羞赧对着她道:“你说,这大庭广众之下赠予我,还真是让我平生第一次觉得不好意思……” 蓝羽樱看着他摩挲着手中折扇,一副娇羞的模样,一时还真是不知该如何跟他开口。 多亏了身旁的仙黎通透,见着许温澜这副表情,又见着蓝羽樱欲言又止,便是上前了两步,在许温澜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许公子,那火浣布是送给小侯爷的,你不用不好意思。” 许温澜正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将火浣布给抱过来,毕竟让女子在众人面前亲手送出委实不妥,他心中正乐开了花,被仙黎的两句话给浇了瓢开水,直接将那花给烫死了。 “为什么?”许温澜双肩颓了下来。 他原以为,蓝羽樱对他也是有意的,否则怎会跟他成日里出双入对,甚至跟他一起去了许府见了家人。 不止是他,周遭的所有人都将他们二人当作了一对,连带着夏初时不时都会打趣他们二人。 如果蓝羽樱心中的那个人是夏初,为何不一早告诉他,也好绝了他这份念想,让他荒唐了这些时日。 许温澜耷拉着脑袋嚅嗫着双唇,刚刚还意气风发面带得意,瞬息之间判若两人,拼了周身的力气,也只能带着颤音问出了这三个字。 蓝羽樱原本还想跟他细说为何要将这火浣布赠予夏初,没想到转眼之间,他竟是变成了这副模样,哪里还有时间慢慢解释,只好赶紧上前了两步在他耳边直接说道:“他既然成全了我们,难道你还要跟他争一匹布吗?” 许温澜的心情可谓大起大落,先是心中乐开了花,接着花被开水烫死了,而蓝羽樱的话,又让那朵枯花逢春,开的更加怒放鲜活。 蓝羽樱说的是‘我们’,这两个字代表着她第一次正面回应了自己的感情,许温澜高兴的恨不得此刻便能将她抱起来,可又怕坏了她的清誉遭人闲言碎语。 是以,他重重点了点头表示极度认可她的话,接着满面喜色的一把接过了那匹火浣布:“该送,我替你送去……” 说完便是屁颠颠的转身走向迎面而来的夏初,将那匹火浣布塞进他的手里,语气满是愉悦:“蓝蓝送给你的。” 众人被他瞬息间的变脸惊了个呆,尤其是秉文和赵兴文是尾随着他一起过来,更加清晰的目睹了他整个情绪的转变。 而夏初手里捧着那批火浣布,看着许温澜笑逐颜开的脸,听着他兴高采烈的声音,抽了抽嘴角对着萧慕白问道:“蓝蓝送给我,他不是该伤心才是吗?” 萧慕白挑眉耸肩,那边的许温澜已经兴致勃勃的招呼着众人去放河灯了。 秉文和赵兴文见他已然无恙,也懒得管他刚刚抽了什么疯,各自接了仙黎和霍文淑准备随着他去放河灯,唯独师忠飞对着他问了一句:“银子不要了?” “什么银子?”许温澜正是兴起,被他忽然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的人懵了懵。 师忠飞看着众人皆是一副迷茫的样子,不由心中自我反省了一番,难道只有他一人还记挂着外围盘口设的赌局一事吗? 哎呀,果然是做了生意人,就变的心眼里都是银子了啊…… 师忠飞没好意思开口,便是往盘口的方向指了一指,许温澜这才反应过来。 “得亏你提醒,这笔赢下来的银子喜庆,必须得拿。”许温澜说完便是步步生风的向着盘口走去,夏初追了两步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许温澜面带疑色,却还是点了点头,接着向盘口走去,而离盘口不远处,萧言竣正携着敖登格日乐准备离开。 许温澜一边数着银票,一边对着萧言竣的背影得意的喊道:“煜王殿下,让你破费了啊……” 萧言竣的背影僵了一僵,扭头对他现出一抹讥笑,面上尽是不屑之色。 许温澜却是接着对他喊道:“小侯爷让我跟你说,不仅仅是这火浣布,连带着月牙白色的衣袍你也不配。” 萧言竣面上的笑容便是彻底僵住,敖登格日乐见他面色悻悻扭头正欲发火斥责,萧言竣却是咬牙对她拦了一拦:“狗吠而已,我们回宫吧。” 许温澜见他没有回应,犹如打了胜仗一般迈着凯旋的步子回到蓝羽樱的身旁,众人问了他放河灯的方向便朝着那边而去。 蓝羽樱有话要和夏初说,许温澜自觉走到了萧梓穆身边。 萧梓穆面色凝重,和许温澜的满面春风截然相反,许温澜也是第一次见萧梓穆心事重重,不由敛了敛神色,关切的问道:“七殿下这是怎么了?” 萧梓穆自然无法说出心中真正苦闷之处,便叉了个话题:“丞相一职如今悬而未决,古皖那边也需要有人接手。” 许温澜听了这话一副恍然大悟状:“难怪萧慕白和小侯爷会选择你,七殿下委实心系黎民。” 萧梓穆却仿佛忽然被他点醒,是啊,他还肩负着夏初的希望,怎么能心生这种荒谬之事让他失望。 萧梓穆再抬头时,面色已恢复如常,噙着一贯温润的笑容对着许温澜道:“多谢了。” 许温澜被他谢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以,见他不欲多言只好尴笑着寒暄了一声:“哪里哪里。” 而他们身后的夏初将那匹火浣布交给了渡鸦,对着蓝羽樱边走边问:“怎么没有送给许温澜,反倒给了我?” 蓝羽樱轻笑一声,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眉眼弯弯之下,那笑起来的面容该是何等艳丽。 “因为某人自八岁起,便是心心念念着一位袭着月牙白衣袍的少年,可我下山了这么久,却是从未见过墨王殿下穿白衣,我得知这火浣布恰好是月牙白色,便想着让你去给他裁身衣袍,也好圆了你心心念念这些年的白衣少年。” 第三百四十八章 河灯 夏初心中一片唏嘘,上辈子就因为萧言竣袭着一身月牙白的袍子,系着那块龙形玉配才让他错付了真心,报错了救命之恩。 是以,他刚刚才会让许温澜带话给萧言竣,说他不配那月牙白色。 夏初确实很想见一见萧慕白袭着一身月牙白的袍子,和他记忆中十三岁的少年模样重叠。 可萧慕白自从十三岁那年,白衣染血吓坏了琦贵妃后,便是再也不穿了,如今这火浣布的面料,倒是委实适合再给他裁身衣袍。 既圆了他的心愿,也免去了萧慕白不愿穿白衣的顾虑。 “梦安,多……”夏初思虑一番后刚想言谢,却被蓝羽樱打断。 “对我就不用这么客套了,被你念了足足五年,我也算是求了个解脱。”蓝羽樱对着他戏谑。 夏初被她说的面色羞赧,反口质问她:“你是不是应承了许温澜什么,否则他怎会连你送我火浣布都一点脾气也没有。” 蓝羽樱面色一怔,随即敛了嬉闹的神色,对着夏初道:“都不闹了,还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呃?”夏初不知她为何忽然正色起来。 “开盒之前我是犹豫的,刚才我若是不开,这头筹便是苏浅乐的,我想她也一定是会赠予你的,我都不需多此一举。可后来又想,你若是收了她的这份彩头,怕是无端给她希望,若是不收,又甚是可惜。思虑之下,我便还是开了盒。”蓝羽樱心中对着苏浅乐十分歉然,却又不能言明,只好对着夏初诉了一诉。 “得了空,我寻个机会好好跟她说一说吧。”夏初叹了口气,委实拿苏浅乐没有办法。 本来想着接了蓝羽樱下山,让她知难而退,谁曾想曲曲折折还是不见她死心,这么拖下去对她也不好,是该彻底断了她这份念想才是。 苏浅安在木讷,见了被霍文淑搀扶着下台的苏浅乐,也察觉出了妹妹情绪的低落,可他一张嘴太过笨拙,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再加上,苏浅安只是以为她惋惜输掉了比赛。 是以,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反而让苏浅乐越加心情烦闷。 倒是霍文淑心细,之前夏初还未回来之时,在茗湘苑的后院亭中,霍文淑和秉文、许温澜便曾打趣她心仪之人便是夏初。 眼下见她又是这般模样,多少猜出了一点,念着和她的姐妹情意,还是忍不住对着她点到为止的劝了句:“浅乐,缘分的事情可遇不可求。” 苏浅乐面色怔怔,并未开口。 心中却是想着,是啊,缘分之事可遇不可求。 既然求都求不来的缘分让她遇到了,她又怎么放的下呢? 霍文淑见她不言不语,叹了口气,正想着该如何安慰她却被赵兴文拉着去选河灯,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地方。 “浅乐,我们一起去挑吧。”霍文淑担忧留她落单又会胡思乱想,便想拉着她一起。 苏浅乐不想再听苏浅安颠来倒去的安慰之词,便应了她随着霍文淑去挑河灯。 苏浅安以为她可算看开了也是松了口气,这安慰姑娘可真是比打一架累多了…… 许温澜刚刚才赢了一笔不菲的银子,这河灯自然是由他买单,众人零零散散的在各个摊贩前挑选,累的他四处付账来回奔走。 最后,索性抽了一张百两的银票塞给寒飒,大方的说了句:“付账去,剩下的赏你了。” 寒飒一听这话,两眼放光,抬头期盼的请示眼神看向了萧慕白,见他颔首应允便笑逐颜开的收了银票道了一句:“得勒,许公子。” 许温澜落个清闲终于得空陪着蓝羽樱去挑灯,见她来来去去也没选到中意的,便对着她问道:“蓝蓝,你想寻盏什么灯啊?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找找。” 蓝羽樱面色忽然绯红起来,被身旁的夏初见了,便是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蓝羽樱的面色红的越发娇艳欲滴,含羞点了点头。 夏初让萧慕白拖着许温澜,带着蓝羽樱去寻了萧梓穆,萧梓穆听了夏初的话笑着应允下来,随着她们二人去了就近的河灯摊贩,找着摊主借了笔墨,萧梓穆在纸上挥洒了片刻后交给了摊主。 摊主接过萧梓穆的画,惊叹了一声后便是熟练的开始制起河灯来。 而被萧慕白拖住的许温澜想要越过去一探究竟,奈何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钻的了萧慕白的空子,试了几次无果后,便对着他怂恿道:“我刚刚可是看见小侯爷去找七殿下了。” 萧慕白淡定的‘嗯’了一声。 许温澜‘啧’了一下道:“这七殿下长的也不比你差呀。” 萧慕白冷哼一声:“蓝姑娘也去了,我七弟长的自然也不会比你差,论身份还比你尊贵些。” 许温澜被他反揶一句,面色一怔,随即艮着脖子道:“我们能一样吗?我和蓝蓝刚刚已经互倾心意了。” 萧慕白讥笑一声:“阿初最开始便是想要撮合七弟和蓝姑娘的,你莫不是忘了,在客栈的第一夜,蓝姑娘身边的那个位置,阿初可是特意为七弟留的。” 许温澜想了一想确实如此,哪里还能淡定的下来,推着萧慕白道:“那你还拦着我,还是不是兄弟?” 萧慕白纹丝不动,对着他挑眉:“好像我和萧梓穆才是兄弟?” “你!”许温澜气的来回踱步,拿着扇子指着他正准备破口大骂,只见他身后夏初和萧梓穆走在前面,蓝羽樱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一并走了过来。 许温澜攒了全神的力气去推萧慕白,可萧慕白已经听见了后面的脚步声随即让了开去,许温澜蓄了一身的力往前扑了个空,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还好夏初不着痕迹的扶了他一把,见他稳了身形,才和萧梓穆相视笑了一笑,侧开了身子。 许温澜勉力稳了身子,刚刚抬起头来,便看见夏初和萧梓穆让了开去。 露出了身后捧着一朵玉兰花河灯的蓝羽樱,对着他盈盈一笑。 第三百四十九章 玉兰花 许温澜原本被萧慕白揶到了现在,刚刚又被他阴了一道险些扑倒在地,嘴里含着卑鄙无耻,抬头正要脱口而出,却被手捧一只玉兰花河灯的蓝羽樱给惊在了那里。 “我知道你为何天天送我玉兰花了。”蓝羽樱举着那只玉兰花河灯,往愣神的许温澜面前送了一送,她的声音带着别样的韵味婉约,一双盈着情意的双瞳因为心中羞赧而略微下移飘忽。 许温澜嗅到了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看着身前的女子戴着湖蓝色的面纱,肌肤胜雪和手捧的那只玉兰花河灯交相映辉,越发清冷迷人醉他心神。 “许温澜,我让萧慕白拖住你,是为了去寻梓穆给蓝蓝画一幅玉兰花,好让摊主制成河灯,全是给你的惊喜,你还如此不识好歹。”夏初见他呆若木鸡,学着萧慕白的模样在他额上敲了一记暴栗。 蓝羽樱心疼的剜了夏初一眼,夏初撇了撇嘴走到萧慕白的身旁‘啧’了两声:“不是说许温澜红粉遍布京城,就这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的男人,是怎么忽悠到那些姑娘芳心的?” 萧慕白捏了捏眉心:“许是心中越加欢喜,反而越发不知该如何表达。” 夏初听了这话扭头挑眉看他,附耳上前压低了声音道:“那墨王殿下对着我这么能言善道,岂不是心中十分不喜?” 萧慕白扬手就想给他一个暴栗,握拳的手抬到他的额上终是不忍,转而伸出食指在他眉心轻点一下才道:“你仔细想想,我们起初那会,我可有对你能言善道。” 夏初左手托腮右手环胸,呈着一副思考的模样细细想来。 好像最初的那会,别说能言善道了,萧慕白总是莫名其妙便动了怒,十天半月不说话那都是家常便饭。 “你们男人,可真是麻烦。”夏初小声嘟囔。 萧慕白闻言忽然凑上前去,在她的耳畔低语:“余生漫漫,王妃以后有大把时间细细体会本王有多麻烦。” 夏初感觉到耳畔上有些许轻微的触感,应是萧慕白说话的气息萦绕在她耳边,触动着她的感官,面色须臾之间绯红一片,眼角的余光瞥向萧慕白,见他却是面色如常清冷孤傲,只是微微忍笑紧绷的唇角,显得下颚线条不似往常那般冷硬,反倒整个人犹如走出了墨画变得越发生动。 夏初心中想着,他身边的这位主,才是正儿八经说情话的一把好手,反倒是受着京中姑娘追捧的许温澜。 直到现在,还是握着蓝羽樱的手腕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许温澜被夏初赏了一记暴栗之后,总算回过神来,却也只是激动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嘴角嚅嗫了半天也没发出声音。 最后连带着萧梓穆都看不下去了,对着许温澜道:“许公子,你倒是将河灯接过去,蓝姑娘的手腕都该被你掐红了。” 许温澜这才骤然放开,手足无措的接过花灯。 这一幕看的夏初又是撇了撇嘴,可落在了蓝羽樱的眼中,却是觉得他分外可爱。 “你,你可喜欢这个名字?”许温澜摩挲着手中那只河灯,心中有些忐忑。 “许温澜,梓穆的画可是千金难求,你可不能这么糟蹋。”夏初看着许温澜在这么拈下去,那朵玉兰花的花瓣都能被他搓穿了不可。 许温澜正是期盼的等着蓝羽樱回话,却听到夏初的戏谑之声传来,怒从心中生,扭头便是一记眼刀狠狠的剜了过去,袖口忽然感到一阵轻微摇拽,许温澜回过头去,只见蓝羽樱正扯着他的衣袖,湾着一双秋波轻轻蹙眉问道:“若将来是个男孩,怕是不太合适了吧。” 许温澜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汪春水,眉眼瞬间盈满了笑意,对着她柔声道:“那我们正好将这河灯放了,祈求将来是个女孩,长大后似你一般可好?” 蓝羽樱被他带着向河边走去,边走边问:“那若当真还是个男孩又当如何呀?” 许温澜已经先行下了河边的台阶,伸手搀着她小心走着:“无妨,来日方长,我们可以慢慢想……” 夏初在旁看的瞠目结舌拍手鼓掌,对着萧慕白道:“谁说女子变脸快,我算是见识到了。” 萧慕白旋即一笑,唇畔含情眉梢染俏,一双凤眸极艳,潋着情深的星芒看的夏初怔了一怔,心中想着,萧慕白这笑与不笑,也委实像变了张脸。 寒飒这时跑了过来,所有的人都选了盏河灯,就连解纪明也被师忠飞和孔长辉逼着硬是选了一盏山河灯,祈求了国泰民安。 眼下倒是只剩他们三人没选,萧慕白是因为夏初与他说了,晚点等人散了要单独与他放,他们二人才未曾挑选。 萧梓穆则是刚刚被夏初拉着画了一幅玉兰花河灯,忽然想要回宫亲手画上一盏再与夏初同放,就当借了他的手,一并放去各种令他心生不安的情愫当做了结。 是以,当寒飒让他们去选盏灯时,他们三人倒是默契的同时摇了摇头。 萧暮红此时也选好了河灯,缠着夏初陪她去放,夏初拗不过她,被她生拉硬拽着向河边走去,时不时叮嘱她仔细着路,可别摔着了。 萧梓穆见着萧慕白看着她们二人远去的背影,冷硬的侧颜浮上了一丝温情,心中触动,也是走到了他的身边遥望起了璀璨星河。 萧梓穆正仰头搜寻着星河,眼角的余光瞥见萧慕白也是收回了目光与他一起仰望星空。 他扭头看向萧慕白,皓月当空,萧慕白的身形容颜清晰的立在他的身旁,他以前从未想过,会和萧慕白闲暇之余一起看星,虽是血缘至亲,可他一度认为,诸位皇嗣之中。 与他,大概是最不可能有交集的那一位。 萧慕白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是侧目向他看来。 以前,夏初是男装之时,萧慕白以为他心里的人是蓝羽樱。 后来,知道她是女扮男装,又曾一度以为她心里的人是萧梓穆。 如今,他终于看清了夏初的心。 知道了,她心里的那个人。 是他,萧慕白! 第三百五十章 笑谈朝堂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萧慕白对着浩瀚星河轻声诵了句诗。 如今清晰知道了夏初的心,他对于萧梓穆起初那一点点的芥蒂也悉数消失,抛开了血脉亲情,萧梓穆也是他和夏初共同选择的未来之主。 更何况,夏初还说过,萧梓穆于他有恩。 是以,萧慕白对待萧梓穆也是逐渐和善,竟是主动开起口来。 显然,萧梓穆从未想过萧慕白会主动跟他闲话,这开口的第一句,还是首诗。 若不是萧慕白此时诵了出来,萧梓穆都快忘了,他的二哥自小便是位文武双全的皇子,只是十三岁那年之后,萧慕白性情大变,对舞刀弄剑行军打仗兴趣陡生,世人渐渐遗忘了他的文采,越来越多弘扬的,是他居然是位难得的将才。 “我一直以为二哥是雄鹰,不会被春花秋月束缚。”萧梓穆从未想过,萧慕白儿女情长会是哪般模样。 “我可以觅一个人比翼双飞,你却不行。”萧慕白看着他温润的面庞,想着将来若他坐上了那个位置,眼神是否还能如此刻这般清淡寡澈。 “是啊,我应承了他,会坐上去。”萧梓穆见他开诚布公,话语也就不再遮掩,看向与萧暮红嬉笑的夏初,眸中带了几许温柔。 “是啊,我也应承了他,会保你坐上去。”萧慕白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眸中除了温柔,还有满满宠溺的笑意。 “二哥难道从未想过吗?”若说夏初是图他登基之后有所求,那萧慕白又图什么呢?他完全有那个能力自己去争,为什么要甘心屈居人下呢? “也许经历了生死之后,有些东西看的就没那么重要了。”萧慕白双手负在身后,仰头看着牵牛织女星隔着星河相望。 往昔他以为自己时日无多,所有筹谋也不过是想在他身死之后,可以保琦贵妃和萧慕红余生无忧。 而当他得知还有漫漫余生之时,夏初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之中,星河滚烫,他是此生理想。 可萧梓穆却和他截然不同,此番古皖京郊两次历经生死,才让他彻底萌生了要坐上那个位置的决心。 以前,他只是想试一试。 现在,他方才明白,自己不能试,只能站在最高的地方,才能护住他想要护的人。 “杜翰飞倒了,丞相一职悬而未决,萧言竣和丽妃势在必得,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萧慕白与夏初早已替他设想好了人选,但也想听听他的意见。 “我素来不喜结交大臣,若是让我举荐,只要为官刚正,不是萧言竣的党羽即可。”萧梓穆蹙眉回道。 他曾想提拔解纪明,可解纪明如今不过是个四品的侍郎,委实离丞相一职相差太远,而朝中其它位阶高官的,不是有了流派,便是杜翰飞的余部,他很难挑出一个满意的人选。 “我有一人。”萧慕白唇角牵起清浅弧线。 “莫非是许大人?”萧梓穆除了户部尚书许万钧,委实想不出他会有何其他人选。他也考虑过许万钧,也不是不可以。 “礼部尚书鞠大人。”萧慕白轻轻吐出。 萧梓穆内心震了一震,鞠大人是他的外公,若是由他身居丞相之位于自己而言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 “鞠大人本就身居二品,再加上前些日子父皇曾在朝上冤枉了他,明面儿上虽然未提,心中还是有数的,若是由夏侯爷去举荐,父皇想必不会推却。”萧慕白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此事由侯爷提出最为稳妥。 毕竟,当日在早朝之上。 也是夏侯爷搬出了赵兴文,才解了鞠大人当时的困境,此事由侯爷提出,亦能提醒父皇记着,他还冤过梅大人一回。 萧梓穆稍加思索,便明白了萧慕白特意点名侯爷举荐的用意,眸光亮了一亮。 “不止如此,若是梅大人得以加封丞相,礼部尚书的位置还可以提携解纪明一把。”萧慕白看向远处傲立在人群中的解纪明,周遭皆是欢声笑语,唯他一人肃着面孔一本正经,忽然便是想起了那夜夏初说他性子孤傲,是块又硬又臭的石头,唇角不自觉的染上了浅淡的笑意。 萧梓穆没想到萧慕白对解纪明也有了打算,四品的侍郎进不了一品的丞相,进个礼部尚书也不是完全不能争取:“只是该有何人举荐呢,若是我们,怕会引起父皇反感,解大人那性子也未必会领情。” “阿初早已想好了举荐的人选。”萧慕白的目光从解纪明的身上收回,重新落在了夏初的身上,这个人选怕是也只有夏初能使唤的动。 “阿初,他都替我想好了吗?”萧梓穆兀自呢喃。 萧慕白点了点头:“解纪明的顶头上司,崔大人。” “工部尚书崔旭宏?”萧梓穆惊道。 “正是。”萧慕白颔首。 “崔旭宏和解纪明不是不睦吗?”萧梓穆吃惊的正是这个原由,整个工部都知道崔旭宏对解纪明甚为不满,上次还差点要罢免他侍郎的职位。 若不是那日早朝出了变故,恐怕…… !!! 变故? 难道那次的变故与夏初有关? 萧梓穆当时只是好奇,那日早朝,房博伦来势汹汹,明显是与崔旭宏一早便商量好的,却是不知为何崔旭宏临时反口,反倒将房博伦推了出去。 他当时心思全放在了应付杜翰飞的身上,对于此事未曾深究,现在细细想来,竟然是与夏初有关? 可崔旭宏这人也算自成一派,毕竟工部是个肥差,油水也不少,是以朝堂之上的人缘也不错,为何当日会为了夏初反口,眼下又会应了夏初的话去举荐解纪明呢,这不是给自己竖了个劲敌吗? “阿初既然说了,就必然会办到。”萧慕白知道崔旭宏有些把柄被夏初拿捏,可具体是什么,他也没有问过。 “确实是个难得的人选。”萧梓穆自然不疑夏初所言,心中感慨,若是由崔旭宏来举荐,想必满朝文武也挑不出个不是来,毕竟最挑解纪明刺的,本就是崔旭宏。 如此一来,父皇也会放心,萧梓穆越想越是觉得这人选简直堪称完美。 第三百五十一章 君子一诺 萧梓穆看向萧慕白,见他侧目还是凝着夏初的方向,心中感慨他们竟为自己筹谋了这许多。而这些日子以来,他除了一心扳倒杜翰飞,其余的似乎还未曾这般细细打算。 萧慕白似是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扭头向他看去,见他眸中有着感动的神色,清浅的笑了笑:“不止这些。” “啊?”萧梓穆第一次见他对着自己展颜,不是对着夏初,而是自己,心底的那抹温情正是滋滋蔓延,却被他的话说的面色一怔。 “若是解纪明能坐上礼部尚书的位置,你便去替郑中光求了工部侍郎的职位吧。”萧慕白看着他怔然的面色,笑意更浓。 萧梓穆闻言,心中刚刚停滞蔓延的温情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四涌而起。 他原本想着等到杜翰飞的案子彻底终结,皇上惩处郑中光之时,在去替他求个情,可无疑萧慕白提出的工部侍郎一位很适合郑中光。 毕竟他曾经收受贿赂无可争辩,古皖府尹一职不可能在任,侍郎一职虽是四品,却是个舒服的官职,姨母也希望他留在京中。 而且郑中光之前是二品的古皖府尹,由他出面去父皇那替他求个四品的工部侍郎,父皇明面上也算给了郑中光处罚,即便是萧言竣也揪不到话头。 “二哥,谢谢。”萧梓穆这句话发自真心。 究竟如何给郑中光合适的安排,他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太满意,萧慕白的这个提议,戳中了他的心。 萧慕白倒也没跟他假客气,颔首算承了他的谢意:“古皖那边,薛修国自然也是回不去了,你可有安排?” 萧梓穆点了点头:“我想提拔芜洲知府蒲有仁,当初郑中光背着畏罪潜逃的罪名,他在那种情况之下,还能顶着杜翰飞的权压为郑中光作证,亲自手书了一封,我觉得此人可用。” “他毕竟是个从四品的知府,你想将他提到皖州巡抚的职位是不可能了,还是退一步提到古皖任三品府尹吧,芜洲知府的位子,便让那位殷州判坐一坐吧。”殷广波是夏初的人,此番古皖也是立了功的,萧慕白自然不会将他落下。 萧梓穆则是没有想到,萧慕白连殷广波的官路都铺好了,他唇角牵了抹笑意问道:“想必皖州巡抚的位置,你们也商量过了。” “不妨猜猜人选是谁?”萧慕白挑眉。 萧梓穆思索了一番,并没有想到最满意的人选,只能对他推测道:“皖州那边遗留的大都还是杜翰飞的旧部,所选之人必然得和杜翰飞毫无关联,否则一着不慎又是容易形成铁板一块,在拆就难了。” “我选了胡映茂。”萧慕白对他的话很是认同,胡映茂本就是三品的大理寺卿,皖州巡抚虽是二品却到底是外官,实则也不比三品的京官高到哪去,说是提拔过去,其实跟平调也差不了多少。 “二哥这人选可真是刁钻。”萧梓穆心中默默称赞,胡映茂如今是亲自羁押杜翰飞的人,去了皖州就更不可能和杜翰飞残存的党羽厮混在一起,也就彻底解决了皖州再次形成铁板一块这种事了。 “胡映茂过去了,孔长辉也能填了他的空不是。”萧慕白的目光移向了孔长辉。 如今孔长辉在刑部侍郎的位置上也呆了一段时间,有着霍天修的面子,升到三品的大理寺卿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梓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那些人还不知,萧慕白轻巧的几句话便已经将整个萧国的朝堂洗了一次牌。 他如今心中万般庆幸,萧慕白和夏初选择的人是自己,这份筹谋布局,他自愧不如。 起码,眼下的他,是真的远远设想不到这般周全。 即便是拆开了每个位子上去填人,他都不能思虑的如此仔细。 更何况,萧慕白这是环环相扣,最可怖的是,每一扣都是神来之笔,最佳人选,这得什么样的玲珑心思才能布出这么巧妙的局? “二哥,你才是最适合坐那个位子的人。”萧梓穆肺腑而言。 “七弟,江山我不要,可我要的东西,你不能染指。”萧慕白忽然敛了笑谈的神色肃然而言。 萧梓穆面色一怔,刚刚还是气氛融洽,兄友弟恭,不知他为何此时满面凝色,说的这般郑而重之。 除了江山,无非就是金钱、权利、美人。 从萧慕白能够替他轻而易举填了郑中光贪污的银两来看,他也不缺银子。 至于权利,他六年前就已经被册封了王爷,身份尊贵。 更何况眼下还手握重兵,驻守边疆封地,就更不缺权这东西了。 那不就是美人? 美人。 呵,他又怎么会去和萧慕白争美人呢。 萧梓穆思来想去,最后自嘲的笑了笑:“二哥,江山你都拱手送给我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赠予你的呢。” 萧慕白棱角分明的冷俊面庞随着萧梓穆的这句话,一并笑了起来。 与他不同的是,萧梓穆笑的自嘲,而萧慕白确实暗敛得意,他等的就是萧梓穆这句话,此时见他说了出来,便对着他伸出手去:“君子一诺。” “无悔。”萧梓穆应和了一声,与他紧紧相握。 兄弟二人,在这一刻,盟约立诺,荣辱与共,各取所需。 萧梓穆不知道萧慕白要的是什么,就像他也不知道夏初究竟要的是什么。 可他认为,若他一朝登基,这两个不要江山的人无论求什么,他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而萧慕白嘴角漾起的那一抹笑意渐深,凤目的眼底满是精光,他为了萧梓穆图谋这么多,无非是想要他这个承诺,他总不能让夏初一直女扮男装,待他明年及笄,他还想要光明正大的为他举办成人礼。 他的直觉告诉他,萧梓穆对于夏初的异样,就像最初的自己那般彷徨挣扎。 眼下萧梓穆还不知夏初是女儿身,尚可自控。 可若是待到他知晓的那一日,或许也会和当初的自己一样,一发不可收拾难以自控。 是以,他要萧梓穆的承诺。 他可以为萧梓穆打下一片江山。 但是,夏初。 绝不会让他染指,连一丝一毫的念想,萧慕白也要彻底断绝。 第三百五十二章 求了什么 月凝于水,河湾相汇。 水面上漂满了承载希冀的河灯,护城河堤上一身火红罗裙的少女,双目紧闭双手合十虔诚祈愿。 肤若凝脂的肌肤在月光下仿若莹了层光芒,满市华灯的映射在她睫毛处投下一团扇影,夏初见她口中无声的念念有词,待她睁开双眼,才宠溺的捏了捏她桃瓣的下巴笑着问道:“不知公主殿下求了什么?” 萧慕红弯起眉眼,扬了一脸灿烂的笑意:“若是能天天如此就好了。” 夏初面色一怔,眼前少女的身形样貌逐渐模糊,摇曳的河灯烛火将他拉入前尘往事…… 上一世的这一日,他央着萧言竣与他一同出街游玩,途径乞巧会时,得知它的彩头是匹月牙白的火浣布,便是不管不顾的为他拔得头筹,含羞带怯的双手捧着那匹火浣布呈给他道:“我以前总觉得白色清冷,自八岁那年开始,才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颜色。” 萧言竣伸了一半的手在身前僵了一僵,原本噙着笑意的俊美容颜也是兀自凝住。 “那年,我喜欢的少年袭了一身月牙白的袍子,惊艳了我的余生。”彼时,夏初还不知他为何会如此,将火浣布塞到他的手中便是红着脸碎步跑开。 而那匹火浣布,后来被萧言竣裁成了衣裙,送给了敖登格日乐,在他们大婚的第二日,敖登格日乐穿着那匹火浣布制成的衣裙,掀开了夏初的红盖头…… 现在想来,方才明白为何他当时的表情会那般怪异。一直到他们去河边放灯的那一路,萧言竣都没有开口和他说过一句话,而他也因着刚刚唐突而出的那番话,心中害羞不已,也未曾做他想。 萧言竣缄默的陪着他选了盏灯去河边,待他虔诚的祈愿后睁开双眼,才发现他眸光一直凝着自己。 “不知太子妃求了什么?”萧言竣忽然开口对他问道。 夏初弯起眉眼,扬了一脸灿烂的笑意:“若是能天天如此就好了。” 萧言竣一直凝着他的双眸瞳孔微缩,嘴角噙着笑意:“是想与本太子天天如此吗?” “那是自然。”夏初当时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彼时,哪里会发现他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是讥笑,他问的那句话,也是别有深意…… “初哥哥,你看。”耳边传来萧慕红的声音,袖口也是一阵摇拽,让他从上一世恍惚的情境中回过神来。 他顺着萧慕红指的方向看去,居然发现萧慕白和萧梓穆双手交握在一起,星空在此时沦为他们璀璨的背景,悬挂在上面的那轮圆月,从河堤的角度看去,正好叠在了他们交握的双手之后,衬的萧梓穆越发温润俊朗眉目如画,衬的萧慕白更加清冷孤傲熠熠生辉。 “看来你的两位哥哥,刚刚交了一番心呢。”夏初揉了揉萧慕红的头,牵着她的手向着二人走去。 身旁的蓝羽樱见他上了岸,也是起了身,许温澜自然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文淑,我们也上去吧。”苏浅乐的目光追随着夏初的背影,对着霍文淑道。 霍文淑应了声好,一直立在河岸上闲话等待她们二人的赵兴文和苏浅安,也是伸手各自让她们搭了一把,赵兴文看着一旁,还背对着众人在那耳语呢喃的秉文,冲着他的背影戏谑:“秉文公子,该带着你的仙黎姑娘上来了。” 赵兴文这一嗓子嚎完,原本还是莺声笑语低言浅诉的河堤先是静默了片刻,接着爆出一句又一句人声:“是闻天阁的秉文公子和怡香楼的仙黎姑娘啊……” “传闻仙黎姑娘只有一位入幕之宾,原来那位竟是秉文公子。” “是啊,除了秉文公子,难不成你配啊?” 而河岸之上,原本远远缀在身后,尾随着萧慕白、萧梓穆和许温澜的那些百姓,听见了这边传来的鼎沸之声,也是蜂拥而至围去了河边。 萧慕白和萧梓穆是皇子,他们只能远远瞻仰不敢欺身上前,可秉文和仙黎就不一样了。 盛名在外,却又极少有人能一睹真容,眼下得此机会还不得赶紧上前,明日坊间茶余饭后也有谈资,说出来显摆不是。 “你说你,这可如何是好。”霍文淑和苏浅乐还好上来的快,可他们刚刚上来,下面的秉文和仙黎已经被团团围住动弹不得,霍文淑蹙起秀眉,嗔怪了赵兴文一句。 赵兴文和萧梓穆回京后虽然听闻过仙黎的名声,可他毕竟是一心扑在霍文淑身上的男人,哪里会想到京城里其他的男人对仙黎那是趋之若鹜。 至于秉文,他从起初回京便与他日日黏在一起,和他出街之时也没见京中百姓对他有所异样。 是以,他从来也没觉得秉文还是个声名显赫的人啊…… 赵兴文被霍文淑瞪了一眼,面带赧色,看着河堤下被围的水泄不通的秉文和仙黎,也是毫无办法,正是一筹莫展之际,耳边传来一声:“怎么回事?” 他回头看去,原来是孔长辉、解纪明和师忠飞也是闻声走了过来。 赵兴文耷拉着脑袋:“我刚刚喊了一声名字,让他们二人被认了出来。” 孔长辉‘啧’了一声:“不然我去刑部调些人过来疏散百姓?” 解纪明看了下面二人一眼嗤了一声:“一来一回的时间,怕是他们都被挤下去了。” 而被围在人群中心的秉文不得已环住了仙黎,生怕别人推搡到了她的身上。 他抬头向上看去,对着罪魁祸首赵兴文又不能开口斥责,只能将视线移到苏浅安身上骂道:“苏浅安,你白长那么大个,倒是赶紧想想办法。” 苏浅安莫名其妙被他怼了一句,急的四下到处乱看,瞥到了跟在夏初身后的渡鸦便出言提议:“要不然我过去请渡鸦试着将他们二人提上来?” 赵兴文眸子亮了一亮,这倒是个好方法,可随即又想着为这事暴露了渡鸦的武功总觉得不大妥当,眸子便又暗了一暗:“还是想想别的辙吧。” 师忠飞忽然双手一拍,灵机一动道。 “我有个办法。” 第三百五十三章 依依不舍 师忠飞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中,从怀中掏出一张茗湘苑的名帖,他将名帖递给苏浅安:“你拿着它对着下面的人说,免费赠送一张,先到先得。” 苏浅安接过了帖子,皱着眉有些踌躇:“能行吗?” 师忠飞翻了个白眼嗤了一声:“你是不知道你现在手里这张帖子有多值钱!” 苏浅安狐疑的撇了他一眼,到底是挥着帖子对着河堤下面的百姓喊道:“送茗湘苑的名帖了,追到我就送了。” 底下的人原本还在奋力向着秉文和仙黎周遭挤去,忽然听到了岸上的喊声便是抬头看了过去,有人认出了苏浅安手中烫金的名帖,激动的喊了声:“真的是茗湘苑的名帖啊!” 随着第一个人转身往岸上跑去,百姓反应了过来,也是蜂拥跟上。 “快,把人往那边引开。”师忠飞见果然有效,心中一喜赶紧吩咐,等他说完在扭头时,却发现苏浅安哪里用的着他示意,早就被那疯狂袭来的人潮委实吓了一跳,早已迈开了步子往街市中跑去。 “浅安,我看你也回不来了,你就直接回侯府去吧。”赵兴文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对着他的背影打趣了一声。 “还不都是你惹的祸,你还好意思笑。”秉文终于得以领着仙黎上了岸,刚一上来,便见到了赵兴文还在那幸灾乐祸,不由对着他嗔怪了一句。 “我哪里知道你们二人竟是这般出名。”赵兴文自知理亏,羞赧笑道。 而萧慕白在旁目睹了京城百姓哄抢一张名帖的盛景,看向秉文对着夏初夸了夸:“你倒真是物色了个人才。” 夏初扬了扬下巴一脸得意。 萧慕白失笑:“任家本是官宦世家,名门望族,若是任大人泉下有知,你将他的儿子给培养成了一代商贾,怕是不能瞑目。” 夏初‘戚’了一声:“师忠飞本也是莘莘学子,不照样过得肆意逍遥,如今即便给他个官,还不一定乐意做呢。” “我记得他的文章,当初摘他下去心中委实不忍,既然十年寒窗还是应该奔着仕途才是。”萧梓穆主考阅卷之时,对师忠飞的文章见解新颖吸引,后来因为他文采略逊他人一筹,才忍痛将他摘了出去。 夏初不愿在此事上在行争辩,目光扫过他们二人问道:“你们兄弟俩,刚才悄摸着达成了什么协议呢?” 萧慕白轻咳一声:“没什么,将我们两平日里商议的那些说与七弟知晓而已。” 夏初狐疑的看向萧慕白,见他作出一副所言非虚的模样,便是扭头探寻的看向萧梓穆。 萧慕白见状双手搭在夏初的肩上扳过他的身子道:“你看人都过来了,咱们还是趁着苏浅安将人引开的空档赶紧回去把。” 夏初被他扭开了身子,确实看见许温澜携着蓝羽樱带头走了过来,随即给了萧慕白一个晚点在细细盘问你的神色,招呼着众人该送谁送谁。 赵兴文自然是送霍文淑回霍府,秉文要送仙黎回怡香楼,解纪明、孔长辉和师忠飞自然是结伴回茗湘苑。 许温澜死活要送蓝羽樱回侯府,夏初没辙只能依了他。 萧梓穆本想邀着夏初一同进宫为他亲手制一盏河灯,萧慕白却转身对着他道:“慕红就托付给你一并带回宫了。” 萧暮红闻言不开心的嘟嘴,扯着夏初的衣袖:“我要让初哥哥送嘛。” 萧慕白点了点她的眉心:“我和阿初还有点事情,你乖乖听话,和梓穆一起回宫。” 萧慕红闻言虽不情愿,倒也乖巧的不再吭声,萧梓穆见萧慕红都收了性子,自然也不好在此刻提出邀夏初一同进宫。 毕竟,刚刚萧慕白出言说了他和夏初还有些事情要办。 是以,萧梓穆对着萧慕红伸出了手:“九妹听话,七哥带你回宫。” 萧慕红抬头依依不舍的看向夏初,夏初捏了捏她的脸温声哄道:“去吧,得空了我在接你出宫玩。” 萧慕红这才松开了他的手,放在了萧梓穆的掌心,任由他牵着自己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夏初对着孤身一人立在一旁的苏浅乐笑着招了招手:“走吧浅乐,咱们回府。” 苏浅乐看着他唇角噙着的那抹笑意,听着那声‘浅乐’忽然心中有着落泪的冲动。 少爷,眼中总算有她了。 苏浅乐咬了咬唇,将涌上的泪意逼了下去,嗯了一声走到夏初的身侧。 一行人便是向着侯府的方向走去,许温澜自然是和蓝羽樱并排而行。 萧慕白和苏浅乐将夏初夹在了中间,唯有渡鸦一人抱着那匹火浣布缀在了最后尾随。 夏初想起了刚刚没说完的话,继续对着萧慕白质问究竟他和萧梓穆达成了什么协议,萧慕白但笑不语看向苏浅乐。 苏浅乐自然知道萧慕白的意思,心中虽然万分不愿,脚步却是顿了顿,又不愿意和蓝羽樱许温澜同行,只好也缀在了末端和渡鸦并排着走。 她看着前面的许温澜时不时将蓝羽樱逗弄的娇笑连连,心中便是越发不忿。 凭什么她既迎合着许温澜还霸占着夏初? 苏浅乐越想越是心中不甘,看向蓝羽樱的眼神便是越发怨怼,直到她兀自觉得右边有道逼人的寒光,扭头看去,才发现渡鸦挑眉看着自己。 她心中一虚,本想解释两句,目光掠到他怀中抱着的那匹火浣布,眼睑便是垂了下去,也不想再多言了。 苏浅乐忍着心中的苦闷,随着他们第三次走到了侯府的门口,许温澜还在那里对着蓝羽樱情话绵绵不舍离去,苏浅乐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夏初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便是对着她道:“浅乐,时辰不早了,你先进去吧。” 苏浅乐本还想等着他一起进去,跟他私下说上几句话,此时见着许温澜和蓝羽樱在那你侬我侬还不知分别到几时,便是浮了一礼先行进了侯府。 “蓝蓝,要不我们在逛一圈如何?”许温澜语气缠绵,一双眸子里尽是不舍之情。 萧慕白听了他这话,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咬着牙对他道。 “许温澜,已经走完三圈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快刀斩乱麻 许温澜沉浸在蓝羽樱的盛世美颜之中,被萧慕白如此败坏兴致的话出声打断难免心生不满,若是往日里,他听见萧慕白这般咬牙切齿逐字逐句,明显带着愠怒的腔调,早就脖子一缩脚底抹油。 可眼下,他是真的舍不得。 是以,许温澜垂了细长的眼睑,用余光瞥了萧慕白一眼,幽幽的说了句:“那就再逛个第四圈呗。” 萧慕白怒极反笑:“你这么能走,不随我回营做个斥候当真可惜。” 许温澜还装出一副当真仔细考虑了一番的神色:“不行,我们许家世代都是文臣。” 萧慕白见他顺梯子往上爬,当真不知死活,欺身上前冷声喊道:“许!温!澜!” 许温澜见他轻薄的嘴角犹如刀锋一般冰冷的唤了声自己的名字,瞬息便是怂了下去,扁了扁嘴嘟囔着:“你累你就先回去么,我又没拉着你一起。” 萧慕白紧了紧负在身后的双拳:“我和阿初还有事情。” 许温澜点了点头,一副我懂的模样:“那你俩忙去吧,我们逛我们的。” 即使萧慕白理解许温澜这份不舍之心,此刻也失了耐心对着寒飒吩咐:“拖回许府去。” 寒飒应是领命,也不跟许温澜废话,走了过去连拖带拽架在了肩上,可怜手无缚鸡之力的许温澜,挥着胳膊奋力挣扎也是徒劳无用,只能对着蓝羽樱的身影喊着:“蓝蓝,我明日再来找你……” 夏初看完了这一场苦情离别的戏码,忍不住对着蓝羽樱拍手鼓掌:“你家的这位许公子,真是个黏人的小妖精。” 蓝羽樱面色一红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你倒是进不进去?” 夏初凑上前去,贴着她的脸:“蓝蓝,你怎能倒打一耙,反倒冤成是我在这门口耽误时间呢?” 蓝羽樱伸手抵在他的额上:“还好他走了,否则又该生些误会。” 夏初作出一副幽怨的模样:“梦安,你变了,以前我们抵足而眠同床共枕,你那会儿可喜欢蹭着我,跟我撒娇了。” 蓝羽樱翻了翻白眼,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搭理他,直接转身向府内走去。 夏初伸手连片衣角也没摸上,抬步便跟了上去,肩上陡然被萧慕白一搭,萧慕白挑眉看他,那神情仿若在问‘我呢?’ 夏初指了指府内:“你是要进去等还是搁外面,我进去拿个东西咱们就走。” 萧慕白不想进去在平白闹出动静,便松了手道:“我在外面等你。” 夏初点了点头,带着渡鸦快步进了侯府,蓝羽樱早就走的没影了,一路走在回云栖院的路上,夏初时不时扭头看向渡鸦,踌躇着如何开口。 倒是渡鸦见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率先开了口:“有话就说。” “我一会出去和萧慕白有些私事,你就不用跟着我了,早些休息。”夏初尴笑一声和他打着商量,心中想着,若然他问起是什么事,该如何作答,总不能说他要和萧慕白去风花雪月吧…… 夏初心中忐忑的偷瞄着他的反应,谁曾想渡鸦径直朝着自己房中走去,脚步缓都未缓,只留下了一句:“若是有事,燃个信号。” 夏初‘啧’了一声,心中感慨,如今渡鸦是越发的通情达理,倒是让他一肚子的游说之词胎死腹中。 夏初朝着自己房中走去,从柜中抽屉拿出了那盏自己亲手制的梅花河灯,小心的拿布包好,捧在胸前推门而出。 奈何他还没出院子,便遇上了前来送宵夜的苏浅乐。 苏浅乐提着食盒狐疑的看着他手中的包裹,夏初赶紧将它放下负手置在身后反提。 苏浅乐面色一怔,随即牵了抹笑问道:“少爷这是还要出去?” 夏初嗯了一声,抬步便要走。 “少爷,吃了宵夜在出门吧。”苏浅乐出口唤住了他。 “不了,墨王殿下还在侯府门外等着。”夏初扭头温声婉拒。 “少爷,这汤我酉时便嘱咐霜露煲下熬到现在,你喝上两口误不了多少时间。”苏浅乐连忙上前几步,有些着急的打开食盒。 夏初将手摁在盖上,面上带了丝不忍,却还是咬了咬对她开口:“浅乐,我……” “少爷!蓝姑娘明明表现的对许公子有意,你为什么还要心心念念不忘。”苏浅乐情绪动荡,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浅乐,即便她选择了许温澜,我心中亦只有她一人。”夏初见她眼眶泛红,眼底蕴了一层不甘,语气带着哽咽,虽然心中极为不愿在伤她,可也觉得快刀斩乱麻总好过让她日日这般心有期盼来的好。 苏浅乐摇着头急急说道:“少爷,可我……” 夏初出声打断:“你正值韶华时光,不要浪费在我身上,我此生心许他人,在无半点位置留下旁人一丝半分。” “可是蓝姑娘她一边和许公子不清不楚,一边还施了诡计抢了我的火浣布赠予你,这样的人配得上少爷的死心塌地吗?”苏浅乐不甘。 “苏浅乐!”夏初第一次连名带姓厉声呵斥她的名字:“蓝蓝将火浣布赠予我,是感谢我成全了她和许温澜的两情相悦,并非如你所想那般不堪。你若斥责她施了诡计,难道你就没有在盒中动手脚吗?” 苏浅安瞳孔骤然缩小,少爷知道?少爷看到了? “她早就对我表明了选择,是我执意将她留在心上,再说,此事与你无关。”夏初说完,便是径直离开。 任由苏浅乐在身后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他的脚步连缓上一缓也未曾。 苏浅乐泪眼婆娑的看着夏初绝情离去的身影,这是少爷第一次对她生气,第一次对她斥责,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了她的名字。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蓝羽樱…… 为什么少爷明明知道她芳心已许他人,却还是不管不顾痴恋着她一人,受不得别人辱她半分。 蓝羽樱施了诡计,夏初忽略不计,自己也是为了他才动了手脚却反倒被他斥责。 苏浅乐紧紧捏着食盒的手柄,指腹都泛出了白色,她眼泪大颗大颗的坠落在盒盖上,透过竹条编织的缝隙,滴进她煲了一晚上的汤里。 苏浅乐泪眼婆娑,唇角嚅嗫,喃喃自语:“少爷,你为何这般待我……” 第三百五十五章 梅花灯 夏初一口气径直走出了侯府,正好撞上了刚刚回府的苏浅安,苏浅安见着萧慕白等在外面,便是陪着他一起立了会,见到夏初出来迎了上去问道:“少爷,需要我跟着吗?” 夏初看了他一眼,神色颇为复杂:“不用了,你去陪陪浅乐吧,她心情不太好。” 苏浅安闻言面色变了变,应了声是便急急的行礼退下进了侯府。 萧慕白原本等的久了正打算佯怒嗔他两句做做样子,却见夏初情绪有些不对,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想了想他对苏浅安的交代,温声问道:“和苏浅乐有关?” “先去你府上牵了炽翼和藏鸿。”夏初神色恹恹有些心不在焉,施了轻功便是向着墨王府掠去。 他起初被苏浅乐指责蓝羽樱的话说的委实有些生气,可走时听着身后的哭声心便软了下来,气也就消了。 他之所以没有驻足回头,是觉得既然已经让她误会至此,不如趁此机会让她死了这份心,才能不负大好年华。 可话说如此,听她哭的那般凄惨,他心中也是不忍,反复问着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这一路,夏初缄默不语,想着苏浅安那张笨嘴也不会安慰人,听闻苏浅乐和霍文淑关系颇好,不如明日邀了赵兴文和霍文淑来侯府作客,也好让她有个说话的人。 他一念至此,心中的愧疚感才有稍许缓解,面色也是恢复如常。 萧慕白尾随了他一路,约莫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二人在墨王府门前落了下来,寒飒将许温澜扛去了许府后,便是回到王府早已候在门口多时。 萧慕白吩咐寒飒将藏鸿和炽翼牵出来,回头正想出言安抚他几句,却见他双手负在身后,眉眼弯着笑意,星波顾盼的双眸在这深夜格外莹动闪亮。 “手里提着的是什么?”萧慕白好奇他特意回侯府取了什么东西出来,这时辰还要来牵上藏鸿和炽翼。 “等去了地方你就知道了。”夏初卖着关子,笑的一脸狡黠。 萧慕白接过寒飒牵出来的炽翼,举着缰绳递到他的手中,随即翻身上了藏鸿的马背:“去哪?” 夏初也是轻松跃上了炽翼的马背,扭头对他灿然一笑:“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萧慕白微微挑眉,马鞭一扬,藏鸿已经率先奔驰而去,炽翼自然紧随其后,徒留寒飒张开的口还没来得及问要不要跟,两人的身形已经远去。 寒飒叹了口气,反正萧慕白也没让他跟着干嘛不歇着。 他正准备进府,却感受到边定的气息如离弦的箭般跟了上去,脑子还没想,脚却已经点地而起也追了上去。 等他反应过来,此时在回府便有些傻了,索性尾随着边定缀在了最后。 夏初和萧慕白骑了两个多时辰才赶到了姿蓝山脚下,二人下了马,溜着炽翼和藏鸿向着不远处的湖泊走去。 边定见他们二人听下了脚步,便隐在不远处的树上靠着枝丫,寒飒随后也落在他的身旁,边定挑眉看他,他知道寒飒一直尾随在身后,只是不知道他也学他隐在这里干嘛,他是随侍又不是暗卫。 寒飒面色羞赧:“隐在这里挺好,下去了我怕会打扰了他们二人。” 边定闻言,面色反而越发狐疑,寒飒也懒得跟他解释,便不再多言,学他的模样靠在枝上远远的看着二人。 夏初将打包的行囊递到萧慕白的手上,随即挑开了黑布。 月光下,一盏花灯便是呈现在了萧慕白的眼前。 萧慕白抽了抽嘴角,仔细辨别了一番才试探着问道:“这是梅花灯?” 夏初扶额点了点头,足尖在草地上摩擦,身体轻轻的摆动,面颊生出绯红,双手绞在一起,一副娇羞的模样。 萧慕白捏了捏眉心:“你亲手做的吧。” 夏初听他说的语气笃定,心中更是荡漾起来,轻声‘嗯’了一下。 萧慕白抽了抽嘴角,见他这幅模样只能违心的夸赞:“做的真好看,瓣瓣粉红,栩栩如生。” 他在脑中又艰难的搜寻了些词语,委实找不到还能夸赞的话,才从袖中取出火折燃上:“这便放到湖里吧。” 夏初兀自抬头,伸手拦了一拦:“你还没许愿呢?” 萧慕白伸手往夏初的面前送了送:“你来许吧。” 夏初往旁边让了让:“灯是我做的,自然是你来许。” 萧慕白腾出一只手来,牵着她的手共同捧着那盏梅花灯:“一起许一起放可好?” 夏初指尖残留着萧慕白刚刚握过的温度,脑中瞬间便有些恍惚,听着他低沉的嗓音仿若有着蛊惑人心的奇效,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随着他一起许愿。 隐在树上的寒飒见怪不怪习以为常,边定却是在旁‘啧’了一声:“这大半夜的,他们俩跑这么远的路就为了来放盏河灯?” 寒飒撇了撇嘴角:“那不然叻?” 边定嗤了一声:“护城河不能和大家一起放吗,真是闲的。” 寒飒本来想笑他不懂浪漫,随即反应过来边定这语气显然还没有察觉夏初和萧慕白的端倪,便是硬生生的住了口,那话吞在了嘴边,表情就显得有些僵硬。 边定倒是未曾注意,见他没说话,以为他只是不敢私下妄议主子,岔了个话题:“你说他们俩谁出的这馊主意。” 寒飒翻了翻白眼:“灯是你们家少爷带的,我们家王爷也是被诓来的,你说他们两谁出的馊主意?” 边定本来觉得他分析的挺有道理,可细想一下总觉得他这话怎么说的,让人听着极为不爽,便是生硬的回怼了一句:“那也是你们家王爷自己要跟着。” 寒飒被他一揶,捂着脑门冷哼了一声,心中暗骂着萧慕白不争气。 边定见寒飒语塞,难免得意的笑了出来,脸上的那抹笑容刚刚绽放,便凝在了那里,他拍了拍寒飒的肩膀。 寒飒不耐烦的打开他的手:“你干嘛?” 边定声音有些微颤:“寒飒,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看着,你家王爷好像将我家少爷揽在了怀里……” 第三百五十六章 梅花簪 寒飒不用抬头,也知道边定没有眼花,但他还是朝着湖边看了过去,只见萧慕白揽着夏初的腰,夏初的脑袋正靠在他的肩上。 两人的目光追随着湖面上的那盏梅花灯,面上似乎还牵了抹清浅的笑意。 寒飒抽了抽嘴角,拉了边定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将头也靠在他的肩上故作轻松道:“我累了,借你肩膀靠会怎么了?” 边定心神受了震荡,被寒飒肆意摆弄还没反应过来,他愣了会神后才木着一张脸出言问道:“你靠就靠,为什么我要揽着你的腰?” 寒飒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这么高的树,万一要是摔下去了呢?” 边定匪夷的扭头看他:“他们俩搁草地上坐着呢,也怕摔了?” 寒飒咬了咬牙:“这夜里凉。” 边定抹了一把寒飒额上沁出的汗珠:“这才刚立秋没几日,天还热着呢。” 他刚抹完,寒飒愣了一愣,边定的面色也随之僵了一僵,边定的手还揽在寒飒的腰上,寒飒因为刚刚靠在边定的肩上,是以两人面颊离的特别近,边定刚刚那个举动又…… 两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涌上一股恶寒,同时跳了开去。 边定喘着粗气:“他们两不犯恶心吗?” 寒飒也是喘着粗气,忽然想起夏初刚刚落在墨王府门口的时候,面色不太好,灵机一动道:“许是你们家少爷说起了什么伤心事,王爷正在安慰他,他之前面色不好神情不大对劲你没看出来吗?” 边定这么一听,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 可明明是少爷自己狠心拒绝了苏浅乐,人家姑娘搁那哭的梨花带雨,也没见他脚步顿上一顿,现在给这和萧慕白吐苦水,真是矫情。 寒飒见他面上的神色信了七八,心中稍安,想着总算糊弄过去了,自己委实不容易,幸亏跟了上来。 而靠在萧慕白肩上的夏初,看着水中的那盏梅花灯对着萧慕白问道:“你看那盏梅花灯,像不像当初你救我时,插在我发髻上浮出水面的那支梅花?” 萧慕白但笑不语,夏初见他不回话扭头看他,却见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梅花簪举在她的面前。 夏初眸光一亮,直起了身子,面色诧异的看着他:“什么时候买的?” 萧慕白递着那根簪子往她面前送了送:“我自己做的。” 萧慕白左手撑在草地上,右手递着梅花簪。 夜空上的那轮满月在他周身撒下银辉,仿若渡了一层若有似无的莹光,慵懒的身姿尽显身线的修长,微卷而翘的睫毛在他精雕细琢的脸上形成了诱惑的弧度。 修长纤细的手指捏着那根羊脂玉簪身的梅花簪,让夏初呼吸一滞,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人如玉,还是玉如人。 萧慕白见他愣神不接,身子又往前凑了凑,附在她的耳畔轻语:“你这是要我替你簮上吗?” 夏初只见眼前那朵如假乱真的梅花簪头兀然消失,萧慕白已经抬手将它插入了自己的发髻中。 待萧慕白放下胳膊时,手中已然握着她原先的那根狐狸银簪。 夏初反应过来,伸手要拿,萧慕白双肘撑在草地上向后仰去。 夏初失笑:“你要我便给你,只是那狐狸簪头里有机关,我教你用。” 萧慕白挑眉,面带狐疑的递了过去。 夏初轻轻按在那凸起的狐狸鼻子上,狐狸头便弹了开来,夏初将银簪递给他:“这里面有长短不一的银针,我都淬过毒。” 萧慕白却是未接,一双凤目涟着深情对着她道:“你替我簮上。” 夏初被他那双细长凤目凝视的心中渐生旖旎,再加上他此时的嗓音格外低沉迷醉,让她的面颊不知不觉滚烫。 “那你倒是起来我才能替你簮呀。”夏初娇嗔一声。 萧慕白听话的背转了身子,夏初举起银簪插在了他原本髻上的玉簪上面一点。 萧慕白转过身来,夏初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慕白好看的剑眉拧在一起,夏初伸出两指在他眉间碾平笑着道:“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将我家点点插在了发髻上。” 萧慕白握住她落在眉间的手指,置在唇边落下一吻,方才抬眸噙着一抹惊心动魄,魅惑心神的笑意道:“是我们家的点点。” 夏初被指尖传来的触感蔓延至全身都微微颤栗,她慌忙抽出手来缩到耳后,不经意碰到自己的耳垂,却发现那里早已滚烫。 而隐在树上的寒飒看见了这一幕,额上的青筋肆意狂跳,他慌忙挡在了边定的面前,还好边定与他身形错位,并没有看见萧慕白握着夏初的指尖,落在上面的那一吻。 否则,寒飒就是浑身长嘴,也想不出辙来替萧慕白辩驳,他生怕这两位主子,在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出来,便转过身挡住边定的视线:“左右我们闲的也无聊,不若下去切磋一番如何?” 边定将头不屑的撇向另一边,扬着下巴满面傲娇:“虐你没劲。” 寒飒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片刻后睁眼牵了抹笑容语带促狭的问道:“那你和我说说,在墨王军营那一个多月每日都是怎么挨揍的?” 边定环抱在胸的双手攥成了拳头,眼角的余光扫向寒飒:“你也想每日都试试?” 寒飒莫名觉得脖子一凉,当真有些以往见着渡鸦就觉得脖子一凉的那种感觉,他心中发怂嘴上却是硬气的道:“来呀,我还怕你不成。” 寒飒话音刚落,边定已经携着强劲的掌风劈了过来,寒飒一惊闪身往树下跃去,可是边定的速度更快,哪里肯让他脱逃,拽了他的脚踝往上一扔。 只听‘哐当’一声,寒飒撞了个结结实实,还好够上了一根树枝,否则撞完还得直愣愣的摔下去。 而此时,萧慕白看着夏初含羞带怯的娇嫩面容,一时情动慢慢俯身,正准备在那丰满的唇瓣印上一吻。 只听‘哐当’一声响,夏初便是扭过了头去,看见远处的一棵树兀自摇摆在夜空之中,树叶四散坠落,飘的洋洋洒洒…… 第三百五十七章 油松树 夏初这一扭头正好错开了位置,萧慕白吻了个寂寞,唇角擦着她的脖颈而过,鼻尖还能嗅到她身上散发的阵阵药草香气,下颚担在了她的肩上。 萧慕白‘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握拳紧了一紧,细长的凤目悠的睁开,眸中寒光一片,冰冷凌厉阴霾弥漫。 夏初此时扭头背对着萧慕白,是以并未察觉他的情绪须臾之间已经差到了极点。 她顺手还抬起了萧慕白的下巴,往着那棵树的方向挪了挪,掌心的温度和指腹挨着下颚的柔软触感,让萧慕白原本就心猿意马的心,更加怒火中烧,愤不可遏。 “你看,那不是我往年挂红绸的那棵油松树么?”夏初话音刚落,萧慕白单手撑地,空中一个半旋,已然向着油松树的方向跃了过去。 夏初只来得及‘诶?’一声,便见他人已经飞了出去,赶紧尾随跟上,追着萧慕白到了树下。 待他们赶到之时,只见边定扬臂飞身提着寒飒的领口,将他掠置油松树的顶端,又突然猛烈的下坠,摁着他的脖子将他砸进了地面之中。 “你们俩在干嘛?”萧慕白对着尚且还单膝跪地,右手摁在寒飒脖子上的边定问道。 夏初则是在旁扑闪着双眸回想了下刚刚边定的招式,又低头看了看他此时的姿势,越看越觉得眼熟。 边定撒开了手,连忙起身对着萧慕白行了一礼:“是他非要缠着我切磋,我不应他,反而遭他各种挑衅。” 夏初却是忽然灵光一闪想了起来,指着边定道:“刚刚你那招……” “当初见少爷揍郭伟栋使的招数,提着他自天而降,周身宛若沐了层金色的光,那一幕委实震撼了属下许久,自是想忘也难……”边定羞赧一笑,他这话八分出自真心二分刻意吹捧。 毕竟,揍了萧慕白的随侍,还盼着夏初能替他三言两语掩过去不是。 边定这招也只是学了个模样,他速度没有夏初快,虽然内力比他深厚力道比他强劲,可面对着寒飒,他终究也不会下死手。 再加上,寒飒的武功比郭伟栋高出太多。 是以,寒飒只是捂着脖子咳嗽着起身,身体倒也没真受多大的伤,可他脆弱的小心灵,却委实伤的不轻。 他就不明白了,夏初身边的人怎么就都跟他的脖子过不去呢。 他第一次在赵家军营叫夏初起床,被账外的渡鸦直接掐着脖子摁在土里。 如今,又被边定摁在了土里…… 萧慕白听了边定的话,却是忆起了他随着赵老将军去审问郭伟栋时,见到的那个从上到下,都被白色绷带包的紧紧实实宛若粽子样的人。 他当时还好奇,夏初武功不高,是怎么将郭伟栋揍成了那般模样。 边定倒是无意间给他演示了一回,情景再现,他约莫也能臆想出那副真正的画面。 寒飒捂着脖子正准备开口对着萧慕白表一表他的拳拳赤诚之心,却见夏初一脸心疼的看着满地的落叶咋舌不已,还向前走了几步温柔的抚了抚树干,扭头却是厉声对着边定斥责:“你最近有点飘啊,是不是渡鸦握不动刀了?” 边定‘欸?’了一声,怎么萧慕白还没开口问罪,夏初反倒先心疼起一棵树来? 他正一头雾水不知所以,夏初唇角牵起一抹讥笑:“明日开始,每天找渡鸦练上一个时辰吧。” “少爷!!!”边定面色大变。 “两个时辰。”夏初蹲下,随手抓了一把落叶,说话的语气冰凉刺骨,可看向手中落叶的眼神却是格外温柔。 “是,少爷。”边定哪里还敢申辩,眸光一暗,垂下眼睑,低声应是。 寒飒立在一旁,眉眼笑成了一朵花,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原本捂着脖子的手也松了开来,伸出食指对着边定指了指,无声的用口型比了一句‘活该’。 边定气的咬牙切齿,偏生此刻也不敢再动手,若是目光能捅人,寒飒约莫已经被他扎的满身都是窟窿。 萧慕白挑眉抬眸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寒飒,对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同夏初一般牵了抹讥笑薄唇轻启:“明日开始,你与边定一起找渡鸦练上两个时辰。” ??? 寒飒笑着笑着,听了这话那面上便是僵住了。 边定却是气着气着,听了这话那面上便是乐了。 这回,轮到他伸出食指对着寒飒指了指,无声的用口型也比了一句‘活该’。 寒飒有了边定的前车之鉴,哪里还敢申辩求情,委委屈屈的应了声是。 “你,你!站好了给这棵树鞠个躬道个歉。”夏初对着他们二人分别指了一指,说完转身朝着湖边走去。 ??? 边定和寒飒相视一眼,两人眸中惊现相同的诧异之色。 “还愣着干嘛?”萧慕白一双凤目的眼底蕴满了冰寒的眸光,漠然冷酷的开口叱问。 边定和寒飒只觉周身凉意四起,瞬间立了个笔直,两人恭恭敬敬的朝着那棵油松树鞠躬道歉。 夏初已经骑着炽翼过来,身后的藏鸿灵性的尾随着炽翼,萧慕白也是翻身上马,夏初看了眼寒飒,面色稍霁语气却还是带了丝不悦,扭头对着边定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啊?”边定张了张嘴:“你也没叫我不跟啊。” “我不是都让渡鸦别跟了。”夏初蹙眉。 “那你也没跟我说啊。”边定小声嘟囔。 “我还以为你当真变的机灵了。”夏初嗤了一声,勒了缰绳,双腿夹了马腹,马鞭一扬,人已经奔驰了出去。 萧慕白自然是打马跟了上去,寒飒面色悻悻的怒瞪了一眼边定,若不是见他跟了上去,他早就回府躺在床上做着春秋大梦了。 一想到从明日起,每天都要跟渡鸦过两个时辰的招式,寒飒头皮一麻,看向边定的目光便是越发狠厉。 “都怪你。”寒飒语带幽怨,说完也是赶紧点地起身追了上去。 “诶?我?你……”边定对着夏初消失的背影,唇角嚅嗫了半天,最后愤愤的骂了一句:“淦!!!”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为什么 月色下萧慕白和夏初并驾齐驱,见他一张清丽的小脸还是气鼓鼓的模样,萧慕白失笑一声,好像该生气的人理当是他才对。 明明是他那什么……被打断了。 夏初听他轻笑出声扭头娇嗔:“你还笑,咱两的那棵树,差点被他们二人薅成了秃子。” 萧慕白心中惊叹,女儿家生气的点,委实清奇出尘,他本想说如今早已立秋,即便不薅,这树叶也是会落得。 可看了看夏初的面色,果断咽下了这句心里话,随着他一起作出愤愤的姿态:“确实,就该好好惩处他们,两个时辰是不是少了?” 夏初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他如此做作浮夸的表演。 萧慕白正好忆起了一件事,便在此时岔了个话题问道:“郭伟栋如今怎么样了?” 夏初经他一提才若有所思:“外公和表哥都没有跟我提到他,应该还是老样子吧。正好明天我打算邀表哥和表嫂来侯府用膳,到时候我在问问他。” 萧慕白轻蹙眉头,语带不满:“也不邀我?” 夏初瞥了他一眼斥了一声:“去自己家邀什么邀,矫情!” 萧慕白微微一怔,随即牵出一抹动人心魄的瑰丽笑容,奈何此时还在马背上,否则真是想把她揉进怀里,将刚才被打断的事做完…… 他想到此处,心中便是升起一抹焦躁,扭头瞥了一眼寒飒跟着的方向,眸底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 寒飒惊觉前面传来一阵莫名凉意,半空中忍不住打了个冷摆子抖了抖,随即那阵凉意消失,让他还以为自己刚刚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夏初回到侯府的时候都已经寅时三刻了,天光也已经泛着浅灰,他见到隔壁苏浅安那屋的烛火未熄,便上前叩了叩门。 苏浅安愁容满面的开了门,见了是他连忙侧身让他进屋。 夏初落了座,见他精神萎靡开口问道:“浅乐的心情,还是不好?” 苏浅安在他旁边坐下,点了点头:“问她也不说,可劲的哭,我也不会哄姑娘,只能在旁陪着她哭泪了睡下,才刚刚回了房。” 夏初扶额头疼,另一只手轻轻点着桌面。 苏浅安踌躇着看向夏初:“少爷可知浅乐究竟是怎么了?” 夏初抬眸看他一眼,目光里盛满了为难,这让他如何开的了口。 苏浅安见他几次三番张口又闭了回去,一颗心跟着他的闭闭合合七上八下。 “明日里,你去趟赵将军府,请我表哥让他带上表嫂一起来用晚膳,也好让霍小姐开导安抚下浅乐,都是女儿家才好说话。”夏初食指敲了半天的桌子,酝酿了半天的情绪,最后还是将那些难以启齿的话咽了下去,对着苏浅安吩咐。 苏浅安想了想觉得委实有些道理,感激的应了声:“是,还是少爷思虑的周全。” 夏初捏了捏眉心,起身对着他道:“你也别想了,反正也想不明白,早点歇着吧。” 苏浅安又应了声是,见他要走连忙起身相送。 夏初对他摆了摆手,自己打开了房门顺手又给他关上,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夏初看了看天色,不过在苏浅安房中呆了一会的工夫,天光已经蒙蒙亮了,他转身推开自己的房门,向着西南角处的铜镜走去。 铜镜中,少年肌肤似雪,星目灵动,墨发玉簪,一点浅粉簪花衬的他原本清丽出尘的面容越发灵动。 夏初唇角抿出一丝清浅上扬的弧线,伸手拔下那根羊脂玉的梅花簪,一头青丝瞬间散落直直的披在身后,几缕发丝垂在前面,安静地贴在他的颊上。 夏初凭在窗边,就着微亮初晨的光细细打量着那根梅花簪,之前在湖边的时候,他被萧慕白凑上前来的面庞敛了心神,都还没来得及看便被他簮到了头上。 簪身是最好的羊脂玉,别说雕成精美的簪子了,就是玉料本身也极其珍贵,这根簪身玉质细润犹如割脂。 他本以为,他在梁国为蓝羽樱买的那根粉色独山玉的樱花簮,已是世间罕有。 没曾想,他手中的这根梅花簪也是不遑多让,玉料都是难寻的独山玉,只是这根梅花的雕工比起那朵樱花更显独特格外精致。 他觉得这雕工分外眼熟,花瓣不似素日里常见的形状,反是镂空的形态光华流转。 随着第一缕晨光从花瓣镂空的地方射入,又从镂空的地方折射而出,千重光彩无法描摹。 夏初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想起了这熟悉的雕工,他怎可能忘记,萧言竣如今身上佩的那块龙形玉便是如此。 他当初因为玉佩上的龙鳞鳞片,片片镂空折射光芒万分,才对那块玉佩印象深刻记忆犹新。 夏初闭了闭眼,心中五味乏陈。 难怪今日白天去墨王府找他的时候,寒飒说他刚睡下没多久。 原来萧慕白这些时日神神秘秘捣鼓的东西,昨晚又熬了一夜未睡,全是为了在今日给他亲手雕出一根梅花簪来。 夏初捏了捏眉心,再睁眼时,天光已经大亮,他兀然发现花蕊的中心仿若还有一个字,他将梅花簪头凑到眼前细细辨认,才看出来原来是个‘初’字。 夏初心中泛起阵阵酸涩,难怪上辈子萧言竣对萧慕白格外提防。 生怕夏初与他有所接触,到底是抢了别人的东西心中发虚。 夏初不经回想起上辈子萧言竣挑断他手筋脚筋时的那一幕。 他狞着笑,面色狰怖,原来一张莲蓉之姿的容颜也可以让人心生寒意。 萧言竣嘴角抿成刀锋一般的弧线,冰凉的匕首搁在他的腕上:“你说你自小是为了医治我的寒毒才钻研医术,那我便挑了你的手筋。” 夏初没有呐喊没有流泪,他只是默默的看向萧言竣神情困惑。 萧言竣见他不吭不响,情绪反倒更加失控,歇斯底里的喊着:“你说你自小为了能下山见我,才苦练轻功,那我便挑了你的脚筋。” 夏初筋脉尽断万念俱灰,他看着面容俊美绝伦,举止却状若癫狂的萧言竣轻声问了三个字:“为什么?” 第三百五十九章 起床气 萧言竣听了夏初的问话,仿若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伸手捏着夏初的下巴一字一句:“放心,现在我还不会让你死,否则萧梓穆又怎么会乖乖束手就擒呢。” 夏初上辈子不懂,他真心一片为何最后被他弃若敝屣。 如今方才知晓了,萧言竣当初挑他手筋脚筋时,说的那些咬牙切齿的话语究竟是何意。 日出的晨光洒满窗柩,院中已有鸟鸣声清浅不一的响起,瓦蓝色的天空,大朵的白云托着橘色的朝阳,将他从前尘往事的回忆中抽离。 夏初伸手反贴在额上,五指下的阴影,让他得以仰头眯着眼与骄阳直视。 这一世,终究是不一样了…… 许久后,他收回目光,看见桌上的火浣布,唤了墨香进来,写了萧慕白的尺寸交给她,叮嘱她将火浣布送去华彩坊,务必要在七月十八日之前制好送来侯府。 墨香应了声是,将写有尺寸的纸张贴身收好,这才抱着火浣布退了下去。 夏初搁了纸笔,走到床边躺下,原本还未觉困意,沾了枕头却是连眼也睁不开了。这一觉,竟是直接睡到了赵兴文前来敲门,他方才悠悠醒转。夏初起身开了门,赵兴文大刀阔斧的迈了进来。 “渡鸦人呢?”夏初蹙眉,语气不悦。他这个人,但凡吃睡被人扰了,总有想要拿针扎死那人的心。 渡鸦知道他这个怪癖,往日里他睡觉时渡鸦守在外面,别说有人扰了,是个人都会绕着路走,今日怎么会放了赵兴文这厮来敲他的房门。 “不是你吩咐他带着边定和寒飒过招吗?我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打着了,这都打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完事,我都看腻歪了,眼见着都快用膳了,墨香说你还没起,我可不就过来亲自恭请小侯爷。” 夏初捏了捏眉心,这才想起他昨夜里随口说的这茬:“那浅安又哪去了?” “他们三人在那耍,浅安哪里还能移的开眼。”赵兴文斜眼瞟他,觉得他这话问的委实有点傻,见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便催促着他洗漱。 夏初额上青筋直跳,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从睡梦中扰醒,此刻心中正在琢磨着扎他哪个穴位才好。 赵兴文见他纹丝不动坐那发呆,索性从木施上取下他的外套便要往他身上套。 夏初眸底寒光一闪,手里捏了枚针冲着他的痒穴刺了过去。门外却是忽然响起了萧慕白低沉的嗓音:“小赵将军?” 赵兴文闻言转身,将将避过了夏初刺过去的那枚银针。 他两手还捏着外袍的肩角,见萧慕白挑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衣袍,便开口解释:“我来唤他起床,让他洗漱他也搁那不动,我便准备将衣袍套在他身上。” 萧慕白见他身后银光一闪,随即没入了夏初的衣袖中,他将头往一旁探了探,越过赵兴文对着夏初抿唇绷了丝清浅的笑意。 夏初见被他抓了个现行,托着腮嘟着嘴,目光飘向了斜上方。 “墨王殿下?”赵兴文见萧慕白也不搭理他,神情古怪的看向夏初,便是又叫了一声。 萧慕白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他刚刚若是晚了一点出声,怕是搁这不能动的便是赵兴文了:“将衣袍搁那让他自己穿吧,侯爷找你去厅堂呢。” 赵兴文还不知自己刚刚躲了一劫,将衣袍往夏初胳膊上一搭。 “你麻溜些洗漱,明明是你叫我过来吃饭,睡到现在好意思嘛。”赵兴文边走边抱怨着出了门。 萧慕白看着他的背影轻咳一声,方才迈着步子进了屋,走到他的身旁落座:“那可是你表哥,你也下的去手。” 夏初撇了撇嘴:“不过是打算让他笑上半个时辰,谁让他扰我清梦。” “当真是清梦?”萧慕白兀自凑上前来,鼻尖几乎相碰,夏初能感觉到嘴唇上有轻轻的触感,应是萧慕白的呼吸触动了她的嘴唇。 夏初慌忙后退起身,搭在他胳膊上的衣服啪嗒一声掉落下来,他赶紧拾起来往身上套,一边唤着墨香端水洗漱。 萧慕白单手撑着额头,欣赏着他手忙脚乱面红耳赤的局促模样。 夏初一边系着腰带,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唇角挂着一抹邪魅的笑,抬眸对他瞪了一眼:“你笑什么?” “美人在室,软玉在塌。”萧慕白眼眸轻挑,凤目中的神色便是越发撩人。 他话音刚落,墨香同时举着面盆进了屋。 夏初连忙过去捂上了他的嘴,怕他后面又说出什么耸人的话来。 萧慕白顺势在她掌心印上一吻,夏初掌心传来一阵酥麻连忙收回手来,吩咐墨香退下,这才娇嗔的一掌拍在萧慕白的肩上。 萧慕白倒是未让,反而在她一掌落下的时候伸手一拉,夏初重心不稳转了半圈便是坐到了他的腿上。 萧慕白将她圈在怀中,夏初抬眼看了看门窗都是紧闭,心中稍安。 萧慕白看着她此刻乖巧的模样伸手刮了刮她秀挺的鼻梁:“阿初,我好像知道怎么治你的起床气了。” 夏初面色一怔,这才发现自从萧慕白往这一坐,她早就将赵兴文方才扰他清梦的事忘的一干二净,哪里还有什么起床气要撒。 夏初叹了口气,索性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温声说着:“我这毛病只有你能治。” 萧慕白眼底之色渐起,右手搭上夏初的后背,唇上却被夏初搁了食指,他愣了一愣,夏初趁着他愣神之际轻巧的跳开,随即立在面架旁狡黠的笑道:“我若在不洗漱,一会人就该都来了。” 萧慕白咬了咬牙:“你故意的。” 夏初轻咳一声,一边擦着脸一边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慕白知道他又是故意岔开话题,却还是配合着回了声:“快申时吧。” “是不是一来就被我爹叫去对弈了。”夏初语气笃定。 萧慕白捏了捏眉心,夏初猜的没错。 侯爷见了他便是不管不顾的将他往书房里生拉硬拽,屏退了下人摆好棋盘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将萧慕白雷了个外焦里嫩。 “你想娶我女儿,起码得让我三个子。” 第三百六十章 锤炼 夏初听了萧慕白的转述,抽了抽嘴角扶额头疼。 萧慕白反身靠在桌上,身体微微后仰姿态慵懒:“我这辈子下的最难的两盘祺,一盘是跟你,一盘是跟你爹。” 夏初一边对着铜镜束发一边道:“即便让了三子,也不至于让你这般为难吧。” 萧慕白却是仰头叹了口气:“难就难在,我哪里敢赢岳丈大人。” 夏初刚刚插好那根梅花簪,听了他这句幽怨的话回头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想来为了和棋,萧慕白费劲脑汁让了三子,还要预设侯爷落子和圈地的目数,最后与之和棋,确实难为他了:“我爹还和你说什么了?” “秘密。”萧慕白故作神秘,见他穿戴好了便也立起了身子。 夏初‘嘁’了一声拉开了门:“不说拉倒,回头问我爹去。” 萧慕白嘴角噙了丝笑:“侯爷才不会告诉你呢。” 夏初见他说的笃定,便知侯爷怕是真的不会告诉他了,嗤了一声:“谁稀罕知道。” 萧慕白见他有些恼,忽然肃了肃面色上前:“阿初,你有一个很疼爱你的爹。” 夏初‘嗯’了一声,他心里一直都知道的,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侯爷对他可谓千依百顺。 上辈子,他要死要活的非要恢复女儿身嫁给萧言竣,侯爷连夜进宫,面见皇上为他请旨赐婚。因着他的关系,被迫成了太子党羽,为萧言竣殚精竭虑出谋划策,可萧言竣趁着皇上病危把持朝政之后,第一个圈禁的人却是侯爷。 若不是萧言竣拿着侯爷的性命相胁,偌大的皇宫谁能留得住他? 这一辈子,他选择了截然不同的人生,维持着嫡子的身份开青楼入军营,选择了温润如玉的萧梓穆,坚定不移的成为了萧梓穆身后唯一的助力也是推手。 这些事情若是换在了别家的府上,别说是做了,怕是说出来就得被吊起来打个百八十遍。 侯爷却是事无巨细的为他铺好了路,虽然在得知他于诸位皇子中选择了萧梓穆时,曾劝过他不要参与夺嫡之争。 可最后,侯爷见他双眸坚定神情决绝,也是随了他的意道:“既然你意已决,侯府自会站在你的身后。” 若说上辈子侯爷因着他太子妃的身份,被迫成了萧言竣的党羽。 这一世,却只是单纯的因为他是夏初,是他夏韦谋的掌上明珠。 萧慕白与他并肩走着,见他垂着眼睑嗯了一声之后,情绪反而变得沉重,开口对他温声唤了句:“阿初?” 夏初抬眸看他,棱角分明的冷俊面容上,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眸中,却泛着炙热的光:“我母妃她,人很好相与的。” “琦贵妃是个很温柔的人呢。”夏初莞尔一笑,心中知道萧慕白许是见了自己刚刚的那副模样,以为他是为了出生便没了娘亲而伤神。 “虚伪,你也就在蒙族公主的洗尘宴上远远见过她一面,怎知她性格温柔。”萧慕白伸手在他眉间轻轻点了一点。 夏初尴尬的轻咳一声,确实这辈子他还没和琦贵妃正式的见过面。 是以,这话此时说出来,倒真是有些虚情假意。 夏初转了转灵动的双眸,岔了一个话题问道:“你说蒙族公主和萧言竣的大婚上,我如何才能掀了她的红盖头?” 萧慕白被他如此跳跃的思维惊了惊,不就是拍了一句婆婆的马屁,至于尴尬到寻这么个话题来打岔嘛。 萧慕白正在思索着夏初这句话是真是假,身边走来一个人低着头,格外恭敬却嗓音凄楚的对他唤了声:“王爷。” 萧慕白‘嗯’了一声,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厅堂的门口了,寒飒老远见他过来便是迎了出来。 夏初却是对着他问道:“你低着头干嘛?” 萧慕白原本还未在意,听夏初问及,眼角的余光便瞥了过去,这一瞥之后便是忍不住将目光彻底移了过去对着他道:“把头抬起来。” 寒飒扁着嘴缓慢抬起头来,身旁的夏初率先抚掌大笑,萧慕白极力紧绷着轻薄的唇角。 寒飒顶着一张五颜六色鼻青脸肿的脸,委委屈屈的对着萧慕白恳求:“王爷,属下明天,能不能不来了……” 若是撇开了身形和声音,但从这张青黄相接的脸来看,萧慕白当真是认不出来,即便是他心冷面硬,见了寒飒这幅宛若被大刑伺候过的模样,也是动了动侧影之心。 身旁的夏初却是好死不死伸手递过一瓶玉肌膏:“给你,明日你再过来时,约莫也就好了七八了。” 寒飒舍了颜面不要脸的来恳求萧慕白,就是为了让他一睹自己的惨状博个同情,念在他也是一片赤诚的份上,免了他每日来侯府找渡鸦过两个时辰招式的处罚。 谁曾想,夏初居然在这个时候拿出玉肌膏来。 这不是要他死嘛! 寒飒怨怼的看向夏初,见他巧笑嫣然还将玉肌膏往他面前送了送,接着又道了一句:“别客气,我这多得是,回头你先带上十瓶回去慢慢擦。” 寒飒闻言脑子‘嗡’的一声炸开,瞳孔骤然缩小,双腿软了一软,额上瞬间沁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多大仇啊,不至于,不至于啊…… “还不快拿着?”萧慕白见夏初举了已经有好一会,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悦。 寒飒垂头耷脑不情不愿的接了过去,还得恭恭敬敬的行礼,他咬牙切齿的对着夏初拱了拱手:“多谢少爷大恩大德,属下当真是没齿难忘!” 夏初按下他抱拳的双手,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慢慢熬吧,当初边定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夏初说完,不远处一棵树上的枝丫无风自动,微微颤了起来。 边定靠在那根枝上抽了抽嘴角,他经验老道早就已经上过药了。 此时,正惬意的靠在树上晾干面上涂抹的药膏。 原本听着寒飒的话幸灾乐祸,笑的伤口都有些裂口,最后听了夏初的那句话,却是心裂了开来…… 边定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明日里都备好了嘲笑寒飒的长篇大论。 少爷偏偏这时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揭他的短干嘛…… 第三百六十一章 侯府吃饭太难了 夏初和萧慕白进了厅内的时候,菜都已经上的七七八八,摆了大半个桌子,赵兴文见了他便开口埋怨:“表弟,你怎么跟一个姑娘似的这般墨迹。” 没曾想,他这句话说话,厅内竟然是相继传出了轻咳声。 侯爷和萧慕白先咳为敬,霍文淑也是嗔怪的看了赵兴文一眼轻咳了一声。 赵兴文连忙讨好的哄道:“我说的不是你,是别的姑娘。” 蓝羽樱适时的又咳了一声,她还未开口,身旁的许温澜已经拍了桌子,男子气概十足的对着赵兴文斥道:“说谁呢。” 赵兴文赶紧辩解:“怎么可能说蓝姑娘。” 刚刚在厅堂门口尾随着夏初一起进来的苏浅安,往苏浅乐身旁站了站,低头俯视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赵兴文扶额头疼,尴尬的自己也轻咳了一声:“意指外面的姑娘。” 他咳完之后才反应过来,看了看率先咳出声的萧慕白和侯爷,目光带着探寻之色,仿若再问,你俩刚才又是咳的哪门子? “赶紧让墨王殿下和初儿入座吧。”侯爷移开赵兴文询问的目光对着夏初招了招手。 夏初朝着侯爷身边走去,途经苏浅乐位置的时候,脚步顿了一顿,余光瞥了她一眼,见她双目红肿,摇了摇头微不可微的叹了口气,直到萧慕白轻轻推了他一把,这才接着走到了侯爷身边落了座。 许温澜见他二人入了席,对着侯爷道:“侯爷,那便请您开席吧。” 侯爷点了点头,举起了酒杯,众人纷纷举杯应和。 “墨王殿下,你怎么能喝茶呢?”赵兴文见着萧慕白稳稳的端起了茶盏,可他话音刚落,三道逼人的目光同时向他扫了过去。 萧慕白本就冷硬的面容越发透着凉意,夏初蹙着眉头眸中也是少有的凌厉之色,许温澜倒是不似他们二人寒光盈目,可那满脸的戏谑,宛若幸灾乐祸的对他说着,你完了…… 赵兴文觉得头大如斗,这来侯府吃顿饭真是太难了,他也不敢继续问了,仰头一饮杯中之物。 压压惊,压压惊呀…… 夏初却是微微向左偏了偏头,凑到萧慕白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后悔刚才拦了我。” 萧慕白垂下眼睑,将头略微往右下歪了歪,便是正好挨在了夏初的头上,他唇角单勾牵起一抹讥笑:“用完了膳也不晚,你不是还得找他问话么。” 赵兴文一边给霍文淑布菜,一边时不时便偷瞄着交头接耳的萧慕白和夏初。 此时,忽然见着萧慕白盯着他唇角勾了抹笑,笑的赵兴文心中直发毛。 “表弟,爷爷在府里念叨你,得空了你去看看他老人家。”赵兴文冲着夏初说道。 夏初‘啧’了一声,以前赵兴文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这回京后在茗湘苑和秉文厮混了一段时间,现在说话都学会了旁敲侧击,委婉提醒了。 他这话表面上是说外公想你了,内里的意思却是婉转表达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你可不能跟着萧慕白沆瀣一气。 夏初挑了挑眉:“外公最近在做些什么?” 赵兴文面色一怔,他哪里知道,他不过也才刚搬回将军府两日而已,刚刚那话也不过就是假意问出来提醒夏初一番而已。 是以,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听府里的下人说爷爷很少在府里呆着,皇上倒是时常寻他进宫,好像煜王爷大婚之后爷爷就要拔营回去了,皇上约莫想要跟他多唠唠嗑吧。” 夏初听了这话,方才想起来,萧慕白好像在萧言竣大婚之后也得回渝城了。 萧慕白见他紧抿着唇,一对秀眉拧成了八字,猜到了他此刻心中所想,移到他耳畔压低了声音:“舍不得我?” 夏初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萧慕白却是笑了笑继续道:“不过十日光景,还不对我好点。” 夏初面色一怔,是啊,昨日刚过完七夕,眼见着萧言竣七月十八的大婚,只余十天了。 他一心只想着该送萧言竣他们一份怎样的大礼,却忘了萧慕白不日就该回营了。 萧慕白见他瞬间情绪萎靡也不答话,一口一口食不知味木讷的往嘴里填着菜肴,便在桌下伸手轻轻拍在了他的膝盖上。 夏初抬眸看他一眼,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萧慕白这才对着赵兴文问道:“小赵将军可随着赵老将军返回韩阳?” 赵兴文看了眼霍文淑,摸了摸后脑勺:“我倒是说了要跟爷爷一起回去,可爷爷说今年胡兵成不了气候,让我不用回去,今年就留在京中好好陪着文淑,待明年完婚之后在回军营。” 侯爷也是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是该留在京中,毕竟日后聚少离多。” 本来赵兴文觉得自己留下来,多少有些贪图享乐,生怕他们说他沉醉温柔乡,眼下连着侯爷都颇为赞同,他心中稍显宽慰面上极为高兴。 “你是该抽空去看看外公了。”侯爷扭头又冲着夏初说道,否则赵老将军到时候找上侯府来,侯爷光是想了想,便觉得心尖都颤了颤。 夏初嘴里塞着菜肴,喉间呜咽的‘嗯’了一声。 侯爷见他片刻之间满面愁容,正要开口询问,却见萧慕白在旁微微摇了摇头,侯爷忍了忍便是将话又吞了下去。 侯爷招呼着大家多吃一些,不要拘束不用客气。 许温澜率先示意:“一点都不拘束,侯爷你看我客气嘛?” 侯爷看他喧宾夺主招呼着全场,逢人说话他都能搭上两句,当真是不客气,也不知道许万钧那么沉稳的性子,怎么生的这个儿子这般佻脱。 “浅乐,你今日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侯爷看向桌子末端的苏浅乐,知道昨儿夜里她在云栖院内大哭了一场,丛廷汇报的时候,说是她被夏初言词拒绝了。 侯爷当时听了便觉得脑瓜子疼,年前他怕夏初伤了九公主的心。 倒是忘了,府内的苏院里,还有这么一位姑娘。 苏浅乐应声抬头,勉力牵出一抹笑容:“浅乐昨日说了不该说的,今日不敢再多言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再也不来侯府吃饭了 苏浅乐今日只施了淡淡的一层脂粉,微垂着的双眼还有些红肿,唇角勉力牵起的笑容让人看的越发心疼。 额前的刘海有几丝落在她的眼睫上,随着蕴了一层雾气的双眸忽闪间,那刘海的尾稍也此起彼伏,带着犹怜的韵味,让人忍不住伸手想要替她捋到一旁。 “浅乐昨日说了什么?”这一桌子的人,只有赵兴文一人还不知苏浅乐喜欢夏初一事。 是以,也只有他一人不识时务的大剌剌问出了声。 他问完了之后,气氛便是越发尴尬,霍文淑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他虽然反应迟钝了些,可见了桌上的其他人看他全是一副嗔怪的面色,也知道不该问了。 赵兴文心中再次感慨,侯府的雷太多了,说一句错一句,他再也不想来侯府吃饭了。 侯爷见夏初还在闷声吃菜,不由捣了捣他的胳膊肘,示意他安抚两句。 夏初此时心中虽还烦闷着萧慕白即将离京一事,可也知道毕竟是自己伤了人家姑娘的心,便扭头对着她温声道:“昨夜我说的话也有些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是浅乐不好,惹的少爷生气。”苏浅乐咬了咬唇,她本就身段极其纤细骨架瘦小,因为之前一场大病的原因,虽然一直进着补,比往日里丰润了一些,可还是较别的女子更为弱柳扶风,风姿楚楚。 夏初昨夜出了府就消了气,眼下见她这般委屈的模样赔着不是,心中更是软了软,语气也带着关切叮嘱:“你本就体虚,又大病一场伤了元气,以后不可在伤神。” 霍文淑在旁伸手替她捋下额前的发丝:“我就说小侯爷肯定不会与你置气的,你看对不对。” 苏浅乐面带羞赧之色,轻扯霍文淑的衣袖。 霍文淑笑着对夏初戏谑:“她和我絮叨了一下午,忧心你以后再也不会理她了呢。” 夏初莞尔一笑:“怎么会,你可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姑娘。” 苏浅乐面色一怔,是啊,夏初能将她医好,委实太不容易了。 夏初见她发愣,生怕刚刚的话又引了她的误会,连忙又道了一句:“昨夜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苏浅乐温顺的‘嗯’了一声,夏初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这顿饭的后半场,苏浅乐倒是也慢慢的跟着他们说上几句,倒是赵兴文,自从被霍文淑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便是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赵兴文好不容易熬到散席,夏初对着侯爷提议:“蓝蓝的花茶烹的极为雅致特别。” “哦?”侯爷挑眉,看向蓝羽樱。 蓝羽樱笑着应承了下来,许温澜自然得跟着,霍文淑一来觉得新鲜想要尝一尝,二来也想缓和下苏浅乐和蓝羽樱之间的关系。 是以,她对着苏浅乐问道:“浅乐,咱们也一起去吧,你回苏院也是闲着。” 苏浅乐见着夏初虽是跟萧慕白在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却是瞥向了自己,便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夏初对着萧慕白牵了抹安心的笑:“她肯去,我就放心了。” 萧慕白见他伤神又费心的模样,不由蹙眉:“若是我就直接告诉她实情,哪里还有这么多的后续可忧。” “我怕她一旦知道了实情,会认为自己的痴心是个笑话,受了打击一蹶不振。”夏初见识过他直言拒绝胡芝璟的模样,当真是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也无。 “她迟早会知道的。”萧慕白觉得他操的心未免多余。 “若是在她知道前放下了,以后也只会认为自己荒唐过一场,不会一蹶不振了呀。”夏初振振有词。 “那若是她放不下呢?”萧慕白挑眉。 “她用膳时不是应承了我以后不会再提了,眼下又答应了表嫂去喝蓝蓝烹的茶,时间长了也就放下了。” 萧慕白摇了摇头,一副不愿再与他争执这个话题的模样。 夏初看见霍文淑牵着苏浅乐的手尾随着许温澜他们往花园走去,赵兴文也跟在了后面,夏初快步上前拉着他的衣领:“花茶你就别喝了,我给你烹一壶普洱吧。” 赵兴文直觉没什么好事,挣扎着问道:“我可以拒绝吗?” 夏初冷哼一声:“不能!” “文淑,表弟拉我去喝普洱……”赵兴文哀嚎一声,对着霍文淑的背影唤了一声,心中期盼她能开口让自己相陪,他也好有个由头拒绝。 可奈霍文淑头也不回的应了声‘好’,和苏浅乐手牵着手有说有笑的向花园走去。 赵兴文一颗心拔凉拔凉,扭头一副认命的模样。 夏初带着萧慕白和赵兴文回了云栖院,吩咐墨香取来茶具,熟练的从茶饼上撬下干茶投入壶中煮沸,将第一汤淋在茶具上,洗了茶也洗了茶具,这才重新添上水,盖上壶盖细火慢煮。 萧慕白见他添水的姿势有些讲究,看的一副兴致盎然。 夏初见他一眼便看出了门道,忍不住在他面前卖弄:“像这种熟普不能过于冲击和翻滚,否则茶汤会浑浊不透亮。是以角度要拿捏好,注水的速度也要慢些。” 赵兴文听不懂这些,看着他们二人气定神闲的等着壶里的水再次沸腾,有些不耐:“有什么事儿直接说行不行,别钝刀子割肉。” 夏初也不搭理他,闻着壶里的仓味消失怠尽,有醇厚的陈香糯香溢出,方才开盖取起,沏了一杯端给萧慕白,又斟了一杯递给他。 萧慕白掸了掸茶香沁人心脾,随即浅浅品了一口味有清甜,唇角便牵出了一抹赞许的笑意。 “欠你的这杯茶总算是烹给你了喝了。”夏初单手托腮,看着他三指优雅的捏着茶杯,轻薄的嘴唇浅尝即止,唇瓣上还沾了些许浅褐色的茶渍,夏初不由咽了一口唾液。 “这么久提都未曾提过,还以为你忘了。”萧慕白抬眸看他。 夏初唏嘘一声,哪里会忘。 那日他们在萧慕白的帐子里对弈之后,萧慕白从他榻下第一次取出了梅花酿递给他,当时他便戏说:“对月才当饮酒,对弈理当饮茶。” 他说完便见着萧慕白负在身后的手攥成了拳头,连忙对着他灿然笑道: “以后我烹给你喝。”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最后一手 萧慕白当初以为夏初只是一句戏言,未曾想过,他当真烹的一手好茶。 夏初当时也确实只是一句戏言,未曾想过,事到如今他竟希望,能日日伴他身边为他烹茶。 “可还记得韩阳城一战大胜之后,我们在演武场篝火烧烤,当时我对你说,本王很是期待,你还能给我怎样的意外,你是怎么回话的?”萧慕白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茶杯的角度和夏初眉眼的高度一致,分不清,他究竟看的是什么。 夏初垂下眼睑轻笑一声:“江郎才尽,真的是没有手艺了。” 萧慕白重新将茶杯置于唇旁,将余下的茶水饮完,口中回味甘甜,方才凤目微挑的看了他一眼:“小骗子。” 夏初提起茶壶又给他斟了一杯,叹了口气:“这回是真的没有了,最后一手露给你,好让你回了渝城,惦记的东西又添了一样。” “诶诶?你两搁这煮茶论道呢?我这么个大活人看不着啊?叫我过来到底干嘛来的?”赵兴文实在受不了了。 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砸吧了两口,也没喝出个子丑寅卯的味道出来,他将茶杯撂到桌上,就这玩意,还不如给他一坛女儿红呢。 “坐下。”萧慕白细长的凤目刚刚还潋满了情深,扭头看向赵兴文时,却已蕴满了锐利之色。 “不!”赵兴文脖子一艮与他对视,明明是他站着俯视萧慕白,怎么就觉得自己周身却被他散发的凌人之势压的稳不住身子? 萧慕白凤目微微上挑,神色肃杀冷凝,带着惊心动魄的杀伐之气和无边无际的煞气,削薄轻抿的唇刚刚启了一条缝。 “不就是坐嘛……”赵兴文眼神飘忽,说完便是麻溜的坐了下去。 夏初食指搁在萧慕白的桌前轻点了两下,萧慕白这才敛了周身的气势,赵兴文得以松了口气,心中骂骂咧咧,太吓人了…… “郭伟栋如今怎样了?”夏初对着心有余悸的赵兴文问道。 “就这啊……”赵兴文还以为什么事呢。 “说。”萧慕白轻声吐出一个字。 赵兴文立马正色道:“他如今还被软禁在军营里。” 夏初轻蹙眉头:“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能有什么特……”赵兴文语气忍不住又轻佻起来,说了一半见了萧慕白冷着的脸,便将自己的神色肃了肃移开了目光对着夏初道:“他被你打成那个样子,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拆了之后也是废人一个,不可能在提枪上马了。” 夏初食指习惯性的敲着桌面,思量了片刻后:“京中没有人去寻他吗?” 赵兴文皱眉呢喃了一声:“那是京中的人吗?” 夏初眸光一亮:“当真有人去找过他?” 赵兴文摇了摇头:“不是找他,是要杀他,不过不可能是京中的人啊,欧军师说那些是江湖中人。” 夏初面色一怔,看向萧慕白,他们之前推测,施将军可能会派人寻他,丽妃更加会派人找他,断然也没有猜过……怎么会是江湖中人? 萧慕白沉思片刻后问道:“欧仲宣何以确定他们是江湖中人,而不是京城去的暗卫又或者死士?” 赵兴文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这事我还是听万忠奎说的。” 夏初听了这个名字觉得甚是耳熟,萧慕白见他蹙眉便出言提醒:“应该是赵双全将军身边的那个心腹。” 夏初这才想了起来,给了他一个你记性真好的表情。 萧慕白扬了扬下巴,示意赵兴文继续说。 “这郭伟栋几次三番被人行刺,欧军师便设了个计,让万忠奎去了他的帐子,假扮成郭伟栋的模样,又故意在夜间的巡逻守卫上漏了破绽,你们猜怎么着?”赵兴文顿了一顿,一脸期待的等着他们问。 “你当自己个儿在这说书呢,卖什么关子。”夏初嗔了一句,萧慕白抬手就是一个暴栗,叩的赵兴文龇牙咧嘴,看的夏初‘嘶’了一口凉气。 赵兴文捂着额头:“得,墨王殿下给我敲忘了。” 夏初‘啧’了一声,转身从柜子里取了大把的香线撂在他面前:“这荅栗香线燃一燃,恢复记忆也不难。” 赵兴文面色变了一变,想起了当时夏初燃在郭伟栋床前的那几根香线,忙不迭的说道:“我想起来了,不至于不至于……” 夏初翻了个白眼,面上露出一副那还不快说的神色。 赵兴文立马捡起了话头接着道:“那黑衣人自以为寻到了漏洞抓了万忠奎就跑,万忠奎顺从的跟着他去了林中之地,那黑衣人还算谨慎,竟是冲着万忠奎说了句暗语,万忠奎哪里对的上来,当时愣了一愣,黑衣人立马反应过来他是假扮的,杀机陡现一剑便刺了过去,那剑势凌厉险象环生,直朝面门而……” “说重点!”夏初不耐的在他桌前敲了敲。 赵兴文说的正是唾沫横飞兴起的时候,被他出言打断,顿时败了兴致草草交代:“那欧军师早就设好了埋伏哪能让他得手。” 夏初见他这就说完了,不由抓着他的手腕问道:“抓到活的了?” 赵兴文摇了摇头:“吞毒自尽了。” 夏初失望的泄了口气看向萧慕白,见他的眸子却是盯在了自己刚刚握住赵兴文腕上的手那,他连忙松了开来,对着他问道:“你怎么看?” 萧慕白目光从赵兴文腕上移到他的脸上:“既然不是活口,欧仲宣为什么说他是江湖中人?” 赵兴文费劲巴拉的想了想:“好像说是看他的武功路数,不像是官宦之家培养出来的,而且说话和习性江湖气很重。” 萧慕白默了一会:“身上可有搜出什么信物?” 赵兴文皱着眉头:“我哪知道啊,反正没听万忠奎说起。” 萧慕白接着问道:“他说了一句什么暗语?” 赵兴文抓了抓后脑勺:“这我哪记得。” 夏初恨铁不成钢的在他脑门上也叩了一记暴栗:“要你有什么用!” 赵兴文嚅嗫了半天,眸子一亮:“你们若想知道,去问爷爷,肯定比我清楚啊,趁他还没回韩阳。” 第三百六十四章 操练 夏初和萧慕白相视一眼,看来赵老将军离京之前是得抽个时间去看望一下了。 此时,门外传来墨香的声音:“少爷,霍小姐来了,问你们可商议完了。时辰也不早了,若你们还得说一会,她便去苏院坐坐,若是你们说完了,她便跟小赵将军告辞了。” 赵兴文站了起来刚要出声,被夏初眼疾手快的刺了两针,刹那间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动不得,说不得,唯有瞪着一双困惑的双眼探寻的看向夏初。 夏初却是不紧不慢的对着门口吩咐:“跟霍小姐说一声,表哥临时有事,已经先行回去了,让浅安驾车送霍小姐回府。” 墨香闻言应了声是退下,院中响起她转述的声音,和不久之后苏浅乐与霍文淑的对话声。 “既然兴文先走了,我就不去苏院坐了,浅乐你就早些回去歇息吧。”霍文淑对着苏浅乐告辞。 “那就依着少爷的话,让哥哥驾车送你回府吧。”苏浅乐也不强留,看了苏浅安一眼。 苏浅安已经上前,随即对着霍文淑做了个请的姿势。 霍文淑‘嗯’了一声,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屋外隐约传来霍文淑对着苏浅安的一句问话:“兴文什么时候走的,看我……” 后面的话许是因为出了院子,听的也不太分明。 赵兴文周身不能动弹,口不能言,只能拼命转动着眼珠子表达不满和质问。 夏初见霍文淑走的远了,这才笑眯眯的拔了刺在他哑穴上的那根针。 那根针刚被拔了下来,屋内便是响起了赵兴文带着怒意的惊彻一唤:“夏!初!” 夏初将小拇指塞进耳中转了转:“我耳朵好使着呢,你若是在嚎,我再给你补一针。” 赵兴文连忙压低了声音:“你到底要干嘛呀?” “也没什么,就是见你在京中呆的久了,日日风花雪月,想来也是许久没有操练过了,今夜便帮一帮你。” “我可不跟渡鸦打。”赵兴文脑中瞬间浮现出边定和寒飒两人联手,被渡鸦一顿胖揍的画面。 他的武功还不如二人,再加上以前在军中,赵兴武曾和渡鸦比试过一次,赵兴武用了全力,渡鸦那会伤势还未愈,仅用一推一指就将赵兴武打吐了血,他又不是傻子,若不是身不能动,怕是此时脚都已经迈出了门槛。 “放心,不让你跟他打,就你这点武功……”夏初‘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接着道:“指点了也没啥用。” 赵兴文面色一臊,想发火却又没有立足的资格。 毕竟他是将军,虽然也是自小习武,可终究是以行军打仗,沙场练阵为主。 他又不是江湖草莽,自然比不得打小就精研武功的暗卫和随侍了。 是以,他嚅嗫了半天,最后没好气的问了一句:“那你到底要干嘛?” 夏初看了萧慕白一眼,仿若在问,你来还是我来? 萧慕白上前两步,附在夏初耳畔对着他低声问道:“可有燃香,一根根的那种。” “多了去了。”夏初应声回了一句,着手开始在柜子里翻找。 赵兴文见状,脑海中浮现了许温澜那副幸灾乐祸,仿若在说‘你完了’的那副嘴脸,立马反应了过来:“诶,我不就是问了一句墨王殿下为何不饮酒吗,你两憋什么损招呢?” 他话音刚落,只见夏初握着一把香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赵兴文不知那香有何用处,但是面色已然变了变:“拿那玩意作甚,有什么用处?” 夏初握着那把香,放在他鼻前让他嗅了一嗅,才安慰着开口:“放心,只是催眠香而已。” 赵兴文心中稍安,只见萧慕白又对着夏初低声耳语了几句,便见着夏初一副震惊的模样对着萧慕白竖了个拇指,随即出了屋子,在院中插了一排的催眠香燃上,再将手中剩余的交给了渡鸦,对着他吩咐:“若是表哥弄断了一根,就补上去,待他熬到这些香燃完,在放他回府。” 渡鸦虽不知夏初具体要做什么,却还是依言点了点头。 赵兴文原本见他们二人耳语,心中惴惴不安,眼下见着只是燃一炷香的时间,心中顿时呼出一口浊气,还以为多大事呢。 赵兴文艮着脖子硬气道:“若是因为我晚膳的时候问了不该问的,罚我站一炷香我也认了。” 夏初刚刚走了回来,抬眸扫了他一眼:“表哥怕是有什么误会,不是站着,是蹲马步。” ??? 夏初见他一脸的迷茫:“是在那排香上,蹲马步!” 赵兴文这回听明白了,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心中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过就是蹲上一炷香的马步而已:“你给我穴道解了,我蹲就是了。” 夏初又吩咐墨香去取盆水来,这才转身对着他道:“头上还得顶盆水,不能洒了。” 赵兴文觉得横竖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咬牙忍了忍,应承了下来。 夏初这才拔了他身上那枚银针,对着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兴文走向那排香上扎起了马步,墨香已经麻溜的取了盆水来,夏初接了过来让她退下,迈着脚步走到了赵兴文的身边,搁在了他的头顶上。 赵兴文翻了个白眼,垂着眼睑目光掠向下面燃着的那排香:“燃完就行了是吧。” 夏初灿然一笑,应了声是,吩咐渡鸦看好了,这才重新进了屋子将门关好,跟萧慕白商议起郭伟栋的事情来。 这段时间他忙着栽赃陷害杜翰飞,倒是将萧梓穆在京郊被陵门刺杀的事给说忘了,今夜听赵兴文提及有江湖中人刺杀郭伟栋,才幡然记起,细细说与萧慕白听。 而在云栖院内蹲着马步的赵兴文本以为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是件很轻巧的事情。 却不曾想,头上加了盆水,那吃力的程度便是倍增。 更何况,他屁股下面还燃着一排香,原本那香薰的烟气就让他迷了眼睛。 偏偏,那排香,还都是催眠香。 不仅仅迷眼睛,还让他昏昏欲睡……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举荐 夏初和萧慕白正在屋内探讨着陵门这个组织,便听到屋外时不时传来面盆掉落在地的‘哐铛’之声,又或者赵兴文屁股被香烫到了‘哎哟’惨叫的声音,接着便是越演越烈的骂骂咧咧之声。 最后,便是一声更比一声凄惨的求饶之声。 赵兴文见着渡鸦不停重新添燃一根新的催眠香,悲戗出声:“这香格老子的什么时候才能烧完啊?” 苏浅安送了霍文淑回府,刚刚进了云栖院,便看到赵兴文搁这要死不活哀声连连的模样。 他看了看赵兴文,面上带着不忍之色:“你究竟干了啥?” 赵兴文翻了翻白眼,面上虽然带着悻悻之色,语气却已然有气无力:“不过就是问了问墨王殿下为何不饮酒。” 守在屋外的寒飒听了这句话,嘴角抽了抽,刚想替自己主子申辩,便看见苏浅安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墨王殿下委实小气。” 寒飒一听,顿时恼了,正要开口斥责,却见苏浅安这一拍,虽然没用上多少力道,却让长时间维持这姿势的赵兴文失了平衡,小腿一软,头顶上的面盆微微倾斜,里面的水顷刻间便是洒了出去,浇熄了两注燃了一半的香。 渡鸦麻溜的给他换了两根,墨香也伶俐的给他头顶的盆里续满了水。 寒飒捧腹大笑,也不气了,也不恼了,连开口辩驳的话也不想说了。 赵兴文瞪向苏浅安的眼神都能将他生吞活剥,苏浅安面色也是尴尬,他哪里知道赵兴文眼下这么脆弱,他不过就是轻轻搭了一搭就…… 最后,还是在旁替赵兴文不知续了多少次水的墨香于心不忍。 见他都这般模样了还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小声的出言提点:“小赵将军,下午我都跟你说了,少爷睡觉的时候不能打扰,你非得趁着渡鸦不在叫他起床。” 墨香说完叹了口气,还微微摇了摇头,那模样分明是在表达着他当时不知好歹。 苏浅安闻言他居然下午叫了夏初起床,敛了面上尴尬的神色,对着他指了一指:“那便是你活该了,怨不得墨王殿下。” 寒飒听了苏浅安这话,看了看渡鸦,顿觉脖子上又是一凉,对他的这番话深以为然。 想当初,他不过就是在账外喊了一声,就差点被渡鸦掐着脖子直接弄死。 如今赵兴文竟然趁着渡鸦不在,直接将夏初给叫了起来。 寒飒‘啧’了两声,顿时觉得他眼下这副模样当真是自找的。 赵兴文此时方知,闹了半天,皆是因为他叫了夏初起床这点破事。 可现在,他却是连骂骂咧咧的力气都没了。 “那可是我表哥,你也下的去手。”夏初和萧慕白说完了正事,正透着窗缝看向外面凄惨的赵兴文,夏初想起萧慕白下午对着自己指责的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 “那可是你的表哥,你还给他燃了催眠香……”萧慕白看着勉力支撑却昏昏欲睡的赵兴文,轻轻点了点夏初的额头。 夏初撇了撇嘴:“我这哪有普通的香,催眠香就算不错的了。” 萧慕白也是勾起了唇角浅笑:“本王意在锻造他的体魄,锤炼他的意志,着实费了一片苦心。” 夏初扭头匪夷的看向萧慕白,片刻后为他轻轻鼓了鼓掌,将人折磨至此还能大言不惭如斯,委实不是常人能做出的事。 若是换了他,至多也就刺他个笑穴痒穴,或者下点药让他长长记性也就罢了。 萧慕白真是玩出了花,清新脱俗叹为观止。 萧慕白何时离开的,赵兴文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直蹲到了天光大亮,侯府里的下人都出来见到了他的笑话,最后惊动了侯爷,夏初这才松了口让他回府。 他泄了绷着的那口气,便是直接倒在了地上,两眼一闭昏睡了过去,哪里还有力气回府。 侯爷见了这般模样,一边骂骂咧咧着夏初这个小兔崽子,一边让墨香收拾了间厢房,让苏浅安背着赵兴文进了屋子先睡上一觉。 赵兴文一觉睡到了申时才醒,醒了后便是找侯爷诉苦,侯爷装模作样的要带着他找夏初算账,可云栖院内哪里还有夏初的身影。 “要不,贤侄还是在侯府用个晚膳,等初儿回来我在替你好好教训他一番?”侯爷对着他殷切说道。 赵兴文听了这话头皮一阵发麻,还吃? 他可再也不想吃侯府的饭了,当下便出言婉拒,屁股着火般的出了侯府,朝着霍府的方向寻霍文淑解释去了。 萧慕白因为今日还要上早朝的原因,昨日子时不到便离开了侯府,否则还不知要在夏初房中呆到几时。 今日的朝堂之上,皇上提出了丞相一职不可悬于太久,朝臣们纷纷举荐,萧慕白和萧梓穆相视一眼,萧慕白给了他一个安排妥当的眼神,两人会心的缄默不语。 昨日下午侯爷与萧慕白对弈之际,萧慕白对他言明,希望由他举荐鞠大人晋封丞相一职,约莫着皇上这几日便会让朝臣们商议人选,希望侯爷最近散朝之际多去宫中走动走动。 果然,皇上被一番举荐吵的心烦意燥退朝之际,侯爷掐着点尾随着赵老将军,一起进了宫陪皇上用早膳。 “赵老将军可有属意的人选?”皇上拾起一块糕点,又放了下去,显得心事重重。 “老臣在韩阳多年,向来不理朝中之事,哪里来的人选。”赵老将军胃口却是很好,从刚刚皇上拿过的那盘糕点里取了一块吃的津津有味。 皇上见他一副两耳不闻京中事的模样颇为无奈,叹了口气,越发失了胃口。 “皇上是在愁着丞相一职由谁继任?”侯爷摆出一副关切的模样。 “是啊,本来我心中打算让吴太傅兼了丞相一职,可他毕竟年迈,而且素来不参与朝政,一心惟愿读尽圣贤书,也不是长久之计。”皇上皱眉,说出心中忧患。 “不知朝臣们又属意谁呢?”侯爷假意问道。 皇上冷哼一声:“他们?最多的还是举荐闵志松,以为朕不知道,他们究竟听了谁的授意!” 第三百六十六章 老狐狸的举荐 皇上语气里隐着盛怒之意,也难怪他生气,好不容易才彻底拔了一个杜翰飞,丽妃却出着主意让萧言竣扶一个闵志松起来,这不明摆着是笼络杜翰飞剩下的那些党羽。 更有甚者,居然还提名了兵部尚书程兆兵,一介武官居然举荐他入丞相一职,不就是因为程兆兵是施大人昔日麾下的悍将,后来负了伤才回京慢慢提拔成了兵部尚书。 如今连他的名字都有人往上举荐,是谁的授意昭然若揭。 “想来这六部的尚书大人,都有人举荐了吧,闵大人向来爱结交些朋友,再加上吏部本就是管着大臣们升迁调配事宜,他的呼声颇高也是情理之中。”侯爷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后面的话分析起来倒是有些道理。 皇上哪里用的着他分析,这种浅显的道理他一早便知,只是侯爷最初问的那句话,倒是让他思量了一番。 六部尚书之中,连兵部的程大人都有人举荐,工部的崔大人和户部的许大人虽然没有吏部的闵大人呼声高,也是为数不少,刑部的荆启彬虽然寥寥无几,但好歹也是有人提一提的,偏偏礼部的鞠大人却是无人提名。 皇上蹙眉稍加思索便也知道了为何,工部、刑部和户部虽然自成体系,可总归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势力,只为皇上办差。 吏部以前属于杜翰飞的势力,兵部也算是丽妃一直护着,而鞠大人虽然有个当皇妃的女儿,有个做皇子的外孙,却是因此更加洁身从不结党。 可即便如此,外人始终视他为萧梓穆的外戚,此番丞相之位大家争先恐后举荐了闵志松势必更加与他水火不容。 皇上余光扫向了侯爷,嘴角牵出一抹讥笑:“老狐狸,你是不是替朕想好了人选。” 侯爷‘欸’了一声,对着赵老将军告状:“岳丈大人您看看,明明是皇上自己问的,他倒还不乐意了。” 皇上唇角间的讥意更深:“别碍着赵老将军用膳,朕还不知道你,一肚子弯弯绕绕。” 赵老将军喝了口粥,对这句话深以为然,附和着皇上:“这句话说的极是,这老狐狸一肚子坏水。” 侯爷忍不住扶额头疼:“这回可真不赖我,若不是兴文那小子给我写了封信,说是与七殿下一起回京,怕是皇上当时就摘了鞠大人的官帽,明明是他冤了人家,如今不知道升谁的官,可不正好顺手提拔了他便是。” 赵老将军闻言喝粥的手便顿了顿,眸光看向了皇上。 皇上如今虽然身为九五至尊,可往年也是赵家军营里出来的皇子,当初也没少挨赵老将军的棍棒伺候。 赵老将军最是奖罚分明,这事当时也确实是他冤了鞠大人。 是以,眼下皇上被赵老将军这么一看,倒是心里委实有点虚得慌。 “太仆寺卿谭大人当时那么大的事,也没核实清楚便报了上来,朕一时急怒攻心,才错怪了鞠大人,朕已经斥责过谭式坊了。”皇上面带赧色,不知不觉就对着赵老将军辩解起来。 “谭式坊斥责了,那被皇上冤了的鞠大人呢?”赵老将军将碗放下,凝着皇上问道。 “那自然当没事发生过呗,就连那官帽还是我当时看着不忍帮他戴回去的。”侯爷撇了撇嘴,甚至耸了耸肩。 皇上见状一脚便踹了过去,侯爷一闪身便是踢了个空。 “你,吃完了给朕滚出宫去,朕跟赵老将军还有些私话要聊。”皇上气的让李公公赶紧将这惹人嫌的侯爷给轰出去。 李公公多精明的人,哪里会真依着皇上的意思轰人,毕恭毕敬的请了请。 侯爷顺手又拾起了一块糕点,还在皇上面前晃悠了两下,才在他暴怒的一声‘滚’字中麻溜的出了御书房。 侯爷下了台阶,便是看见萧慕白挺拔如松的背影,沐浴在骄阳之下候在远处,便对着李公公道:“回去伺候着吧,皇上还是用起你来顺手。” 李公公笑着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萧慕白听了动静转过身,见着侯爷走了过来便迎了上去:“怎么了这是,我立在这都能听到父皇气如洪钟的一声滚字。” 侯爷不紧不慢的嚼着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之后方才不以为意的回道:“别看他骂的大声,心里乐着呢。” 萧慕白蹙眉,不是很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侯爷叹了口气:“到了如今,谁还敢跟他打趣戏谑,我今日也就仗着赵老将军在,他除了骂我两句还能怎么着,指不定也是回想起了当初一起挨着棍棒的日子呢……” 萧慕白点了点头,陪着侯爷向宫外走去。 高处不胜寒,坐上了那个位置注定是要成为孤家寡人的,皇上身边还能剩个侯爷已是幸事,将来萧梓穆的身边,还不知道有没有侯爷这么一个角色。 “怎么,担心七殿下的将来?”侯爷见他一副深思之色,一语戳破。 “是啊,待他大业完成,我必然也会功成身退,退回渝城驻守,无事不会回京,怕是他不会如父皇那般幸运,身边还有侯爷这样的人物。”萧慕白被他戳中了心事,倒也坦率承认。 他既怕萧梓穆生出多情,也怕他将来铁血无情。 “他这一次主考当的极好,及第的人也算是他的门生,出来的三甲也都是栋梁,日后为他所用,有着解纪明那样的人,想来也不会让他刚愎自用。至于像我这般与皇上的交情,那都是自小在军中患难与共,沙场上过命相交换来的。像他与煜王爷这些皇子,在宫中过惯了太平的日子,是肖想不到了。”侯爷如今拿萧慕白当成自家女婿,说的自然是肺腑之言。 他没有将萧慕白与萧梓穆和萧言竣相提并论,已然是对他另眼相看,萧慕白也是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旋即一笑,对着侯爷道。 “侯爷说的极是,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我和阿初能扶着他上位,终究不能替他执政,以后的天下,还是该由他一人担着。”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不请自来 萧慕白一路与侯爷出了宫,索性便送他回了侯府,到了门口,萧慕白颔首告辞,侯爷双手负在身后瞥了他一眼:“进来吧,难不成还等着我请你?” 萧慕白失笑一声,郑重的行了个告辞礼:“我是真的要回府了,还有些事宜要处理。” 侯爷挑眉,对他挥了挥手,萧慕白这才转身带着寒飒离开。 侯爷进了侯府,对着迎上来的丛廷问道:“少爷人呢?” 丛廷恭敬的回禀:“少爷巳时一刻便出府了。” 侯爷扭头对着萧慕白的背影笑骂一声:“臭小子,难怪过门不入。” 丛廷不知侯爷这话是何意,只好默然的跟在一侧,尾随着他向蘅芜院走去。 “少爷可曾说去了哪里?”侯爷边走边问。 “未曾,只是交代中午不回来用膳了,就请侯爷不必等他了。”丛廷边说边看着侯爷的脸色,生怕他面色不喜。 侯爷却是‘嗯’了一声,并未心生不悦。即便他不愿,他不想,他的云意终究是长大了,如今连心仪的人都有了,他又如何圈的住他。 而夏初晨起用完膳后,吩咐了苏浅安去约了秉文中午一起去饮味斋用膳,随后便是带着渡鸦出了侯府径自去了崔大人的后院。 上辈子他曾经跟着萧言竣来过一次崔府,凭着记忆中的印象摸到了书房,让渡鸦隐去了身形,自己独自摸了进去,等着崔旭宏下朝。 崔旭宏今日正好邀了刑部尚书荆启彬来府一叙,商议的自然是丞相这一职究竟花落谁家,对他们而言,无论是他们又或者许万钧坐上了那个位置都可以接受,唯独不能是闵志松和程兆兵。 否则,这刚刚平衡下来的六部,又得被一家独大。 两人边说边向着书房走去,崔旭宏率先推开了门,便是看见夏初半躺在他的椅上,腿还架在他的案上。 崔旭宏额上青筋跳了跳,荆启彬尾随上来刚要迈着步子进去,被崔旭宏‘啪’的一声合上了门,正好拍在了他脸上。 崔旭宏低着头,脑中百转千回,这位小祖宗这个时候来干嘛? 他心中正惴惴不安的思虑着,耳边传来荆启彬隐含盛怒的声音:“崔大人,你这是何意?” 崔旭宏一抬头,唬了一大跳,只见荆启彬刚才被房门拍了个结结实实,额上青了鼻头也红了,此时正一脸怒容的盯着自己,一副随时就要大发雷霆的模样。 崔旭宏连忙揖了一礼致歉:“真是对不住了荆大人,老臣忽然想起约了一位重要的客人,今日不便再与你商讨,明日必将携带重礼亲自登门致歉,还望荆大人海涵。” 荆启彬原本暴怒的情绪到了顶点,即将一触即发,忽然见他如此卑躬屈膝的赔着不是,自然也不好揪着这出不是大肆发火。 只是,眼下他倒是更为好奇。 如今,能比他更加重要的客人,京中怕是只手也数的出来。 更何况,看崔旭宏这诚惶诚恐的态度,怕都不是他们二人可以比拟,可他们素来不站队,对皇子都只是尽着应有的礼数,不知是谁能让崔旭宏转眼间便是这般诚惶诚恐。 是以,荆启彬不怒反笑,挑眉意味深长的看向崔旭宏。 崔旭宏心中着急,生怕里面那个小祖宗等的不耐开了门,他一拍大腿对着荆启彬央道:“荆大人您就赶紧先回府吧,老臣这里真有急事。” 崔旭宏赔完了罪,生怕荆启彬再推脱,连忙唤了贴身心腹西元亲自送他出府。 荆启彬没了留下来的由头,只能由着西元领着他出了崔府。 他站在门口对着紧闭的大门沉思了一会,吩咐随侍缪展留下暗中观察,看一看究竟是谁,能让工部尚书崔大人如此小心翼翼虔诚相待。 崔旭宏见西元回来,确认荆启彬已然离开,这才吩咐他全府戒严,自己将房门推开了一条缝,挤了进去又立马背过身给合了起来。 他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敛着笑意转身对着还维持这半躺半坐的夏初道:“让小侯爷久等了,这下次来时通知老臣一声,老臣也好准备准备。” 夏初姿态慵懒,闻言轻笑一声:“准备?” 崔旭宏上前两步,微鞠着身子:“是啊,也好招待小侯爷不是。” 夏初收起架在案上的腿脚,敛了坐姿,左手托腮,右手敲着桌面,眼睛漫不经心的撇向他:“崔大人若是不怕别人知道我来你这,何必着急忙慌的撵着荆大人离开了。” 崔旭宏赔着笑道:“老臣这不是看小侯爷私下进了书房,也未曾让人知晓,想着小侯爷定是有些紧要的私事,不方便让外人知道,这才推却了荆大人。” 夏初闻言点了点头:“崔大人果然心思缜密,那不妨猜猜我来这所谓何事?” 崔旭宏哪里用的着他问,心中都反复预设了好些个可能,现下抬眸看着他的眼色,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莫非小侯爷心中有属意的丞相人选?” 崔旭宏见他敲着桌子的手仍然有有序的点着,丝毫未停,面上也没露出究竟是与不是的表情,心中顿时五味陈杂了起来。 他面色尴尬:“小侯爷,丞相一职非老臣一人之力可以推波助澜,觊觎那位置的人可不少呢。” 夏初终于停了敲击的食指,身体向后靠在了椅上,双手环胸显得越发老气横秋:“我所来并非为了此事。” 崔旭宏呼出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提起了一口气,除了丞相一职,还有什么能让他亲自登门造访? “恕老臣浅薄,不知还能有什么事情劳了小侯爷的大驾?”他目光惊疑,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夏初的神色。 只见夏初一副泰然自得的模样,勾起一抹笑意:“我是为了礼部尚书一职而来。” 崔旭宏原本还微鞠着身子,略低着头,听了这话不由自主的直起了身子,抬头向着夏初狐疑的看去:“这礼部尚书可是由莲妃娘娘的父亲,七殿下的外公,鞠大人一直担任的啊……” 第三百六十八章 初次相见 崔旭宏此时还以为是鞠大人和夏初结了梁子,是以话里话外都在提点着夏初,那位怎么说都是位皇亲国戚,得饶人处且饶人。 夏初却是歪了歪头,眨了眨灵动的双眸,左手撑着右手肘,右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笑的一脸意味深长:“很快就不是了……” 崔旭宏面色一惊,心尖一颤,鞠大人向来洁身自好,难不成连他也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把柄,被夏初拿捏在了手中? 除此以外,他再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原由,为何鞠大人很快就不是礼部尚书了。他一念至此,更是惶恐不安:“小侯爷说这礼部尚书一职的意思,究竟是?” 夏初却未看他,垂着眼睑,拖着尾音:“我的意思嘛……” 崔旭宏只觉心中越发忐忑,见他面上凝着的笑意,更是骨子里都发毛,他如今算是悟到了,这位小侯爷笑的越发灿烂,肚子里便是越发的憋着坏,他左右猜测不出,只能出言请示:“还望小侯爷直言,老臣若有余力,定然倾嚢相助。” 夏初双手负在身后,踱到崔旭宏的面前,明明身量比他还要矮些,可看上去崔旭宏略鞠着身子,夏初却脊背挺的笔直,反倒是夏初持着凌人的气势压迫着崔旭宏,对着他道:“还真是需要崔大人相助,举荐解大人担任礼部尚书一职。” 崔旭宏面色一凝,这,不是等于打他的脸吗? 工部上下谁人不将解纪明恨在了心里,自上次早朝一事之后,崔旭宏虽然不在刻意刁难解纪明,可对他也是格外礼让分外疏离。 朝堂上的明眼人都知道他们不和,却不知为何崔旭宏不敢怒不敢言。 他本就忍气吞声任由解纪明在他工部指手划脚,如今还要让他亲自举荐解纪明上位礼部尚书,那让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崔大人看起来很是为难啊……”夏初凑到他的面前,抬头与他脸对着脸,眼底蔓了一层寒光向着崔旭宏逼视过去。 崔旭宏心中实在不甘,就这么让解纪明从此以后与他平起平坐,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夏初见他不语,上前了一步与他比肩而立,将头向着他的肩膀侧去,对着他的耳边轻声说着:“你也不想解大人留在工部,何乐而不为呢。若是被解大人知道了我知晓的那些事,怕是以后不能留在工部的,便是崔大人你了。” 崔旭宏闻言身子一僵,夏初的话正中他的软肋。 虽然他心中惧怕夏初,可好歹知道夏初有所要求,他们还有商量和讨价还价的余地。 可若是换成了解纪明那个迂腐的人,怕是一根肠子直到底,不管不顾非要闹个至死方休才罢手。 是以,他两相权衡了一番,觉得丢点面子就丢点面子,总比留了条蛇在工部,成日里提防着被他咬了一口要好。 “小侯爷说的是,可眼下鞠大人还任职着礼部尚书一职。”崔旭宏想明白了也不矫情,对着夏初回道。 “无妨,等他卸任了,你掐着时机举荐便可。”夏初不以为意,说的分外笃定。 “若是鞠大人连任呢?”崔旭宏不知夏初哪里来的底气,要扳倒一位后台如此硬的鞠大人,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便当我没有来过这一趟。”夏初说的极为轻松,走到了门口扭头对着他接着道:“崔大人还是吩咐一声,撤开府中人,好让我偷摸离开才好。” 崔旭宏面色一怔,也是头一回见人将偷偷摸摸说的如此光明正大,他上前了几步,对着夏初揖了一礼:“还是让老臣先行出去,带着府中的人去别处,好方便小侯爷离开吧。” 夏初颔首,侧身让了让,他还是很喜欢和崔旭宏这种聪明人打交道的,说话点到即止不用费心费力。 崔旭宏拉开了门,吩咐西元带着人手尾随着他去了厅堂,夏初趁此机会溜出了房门,足尖轻点便是悄无声息的飞檐走壁,蹿房越脊,如履平地。 最后身形矫健的纵身跃下了屋顶,没一会渡鸦便是尾随着他一起落了下来,他扭头对着渡鸦打了个响指,带着他从荆启彬留下的随侍缪展身边,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见缪展还是一副聚精会神盯着崔府门口的模样,绽开一抹笑意消失在了人潮里。 隅中时分,秉文和苏浅安已经候在了饮味斋的春风间内。 夏初带着渡鸦来的时候,店小二迎了上去对着他道:“秉文公子和苏大哥候了些时辰了。” 夏初颔首示意,对着他温声问着:“秉文和苏浅安可曾点过菜?” 店小二摇了摇头:“那倒还未曾,肯定是等着少爷来了方才点菜。” 夏初点了点头,随即报了一连串的菜名吩咐他直接去起菜,不用送上楼了,末了扭头又对着他背影道了声:“再上两坛蓝桥风月。” 店小二回头笑着应了声是,夏初这才迈着步子上了春风间。 秉文见他进来,慌忙起身替他拉了张椅子:“今日有事?” 夏初坐下后佯怒:“以前无事我们也会聚在一起饮酒,如今约不动你任家公子了?” 秉文在他旁边坐下,颇为无奈的笑道:“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初旋即一笑:“可还记得我们初次相见?” 秉文面色一凝,他自然是记得,想忘也难呐。 屋外随即想起了店小二的叩门声,渡鸦本欲开门,苏浅安却是抢先走了过去将门打开。 店小二一道接着一道的上着菜肴:“西湖醋鱼、东坡肉、龙井虾仁、蝴蝶飘海、冰糖湘莲、赛蟹羹,还有两坛蓝桥风月。” 夏初接过了蓝桥风月,示意店小二退下,斟了两杯酒,一杯推给了他,一杯握于手中。凝着杯中的佳酿,轻轻的说:“引之。你最爱的蓝桥风月,是你家乡的红曲所酿。” 秉文身子一僵,为之一震,伸手接过酒杯,看着满桌子的菜肴,才明白夏初为何问他可还记得初次相见的时候。 不过时隔大半年,宛若昨日,却又恍若隔世。 第三百六十九章 恩旨 秉文今日袭着一身淡雅的锦袍,头上束有璎珞流苏的简单玉冠,乌黑的墨发倾泻而下,丝丝缕缕散在肩膀余地,双眸如星,高挺的鼻梁下面,唇色如雪樱般亮泽,脸上的线条极其完美。 他伸手接过夏初推过来的酒杯,轻轻举起:“当初被你唤的一声引之,吓得我浑身都在颤栗,心中万般惊惧。那时还是腊月寒冬的季节,我却浑身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秉文拈着手中酒杯,与夏初轻轻一碰,唇角含笑,娴雅之极。 夏初看着面前一饮而尽的引之,终于和记忆中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谦谦公子般样貌重叠吻合,甚至比那记忆中的模样,更加鲜明亦更加夺目。 “引之引之,子子孙孙,勿替引之。我曾说过,有朝一日,必为你雪耻。还你任家一个公道。”夏初也是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少爷,你做到了。”秉文神色唏嘘。 “你怎么又忘了,说过无外人时,唤我名字即可。”夏初面露不悦。 “夏初。”秉文嘴角牵起一丝清浅的笑意,替二人又续满了杯中酒。他哪里会忘,夏初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只是在刚刚的那一刻,他心中万般感慨,别说是叫一声少爷,叫他恩人,也是应该的。 夏初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举起他刚刚斟满的酒杯:“我还应承过你一件事。” 秉文面色一怔,还有一件事? 他脑中仔细过滤了一遍,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夏初答应他的,都做到了。 “我还曾说过,让你成为重新树立门风的,那个人。”夏初看着他面色怔怔满脸狐疑,唇角绽开一抹灿然的笑容。 “任氏一姓得以大白天下,我已经很满足了。余生,我并不想入仕途,只愿留在闻天阁替你打点,你可别想着撵我。” “我哪里舍得撵你。”夏初饮完杯中酒,才抬眸凝着他道:“我让梓穆,替你求了道恩旨。” “什么恩旨?”秉文忍不住开口询问,既不是封官,还有什么恩旨需要夏初开口让萧梓穆亲自去求? 总不能是要些金银玉器,房契良田吧…… “皇上准许你在京中设立任家祠堂。”夏初说完,秉文正在替他斟酒的手便是僵住,萧国历朝以来,白身是不允许立祠的。 更何况,立的还是任家的祠堂。 夏初轻敲桌面,秉文寻声看去才发现,他一时愣神,酒早已斟满,都洒了出去。 夏初接下他手中的酒壶放置一边:“我本来打算替你弄好,在给你个惊喜,可又一想,毕竟是你任家的祠堂,还是由你一手打点方……” “夏初。”秉文出声打断了他,面色感动语气诚挚的说了一声:“谢谢你。” 夏初摆了摆手:“也是因你拒绝了皇上的封赏,再加上递上去的那本名册替他稳固了朝堂,如今杜翰飞的党羽陆陆续续开始向户部吐出历年来贪墨的银两,我不过是开了个口,梓穆也只是求了道旨,主要还是你自己的能耐。” 秉文心中知晓,这是夏初不想让自己有太多的心里负担才故出此言。 皇上此番必然会对萧梓穆大肆嘉奖,但凡开口理当应允。 可是他们,却只是为自己求了个立祠的准许。 “立祠以后,你素日里接济照拂的那些流离失所的孩童,也算有个容身之地。”夏初食指轻敲着桌面。 秉文面色一怔:“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忘了你身边有边皓了。”夏初旋即一笑。 上辈子的秉文也是如此,这辈子亦如是。 许是因着自己身世的原因,见了九岁左右的稚童沿街行乞或者遭人欺凌,免不了要出手相助,甚至定期会去难民区里接济一些困苦的落难流民。 “说起边皓,科考的前一夜,倒是幸亏他现身救了那臭石头。”秉文随即提起,倒是不忘替他请功。 “我的人,还能亏待了不成。”夏初佯怒。 秉文失笑,双手举杯过顶,自罚一杯。 “你最近出入还是警醒着点,煜王眦睚必报,那日在春风间临走之时既然撂下了狠话,我怕他会忍不住对你出手。”夏初说起萧言竣,面上便是敛了笑意转而变得凝重。 “他如今大婚在即,多少双眼睛盯在他身上,他就是想动手,也会熬过这九日光景。”秉文见他凝了面色,也是肃了肃脸色。 夏初本就是提点他一下,见他心中有数随即放了心:“叫上浅安和渡鸦进来一起饮酒吧。” 秉文笑着起了身,这一幕也是分外熟悉。 第一次相见他们说完了正事之后,夏初也是让他开门唤了苏浅安进来,还叮嘱他们以后可就是楼上楼下的好兄弟了,需得互相帮衬,彼此照顾。 如今,倒是多出了一个渡鸦来。 四人畅饮一番用完了膳后,秉文本想邀着夏初去闻天阁坐一坐,毕竟他精心为他改装的三楼,自他回京之后,还没有机会前去看上一眼。 更何况,闻天阁积压了很多消息,也打算让他过一过目。 夏初却是摆了摆手,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拍了拍秉文的肩膀:“如今你也能独当一面,闻天阁的事情我不会再过问,你想做什么自己拿主意就好,我都会支持你,无需特意请示我。” 秉文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夏初这是冠名堂皇的要将甩手掌柜进行到底。 不过如此也好,能为夏初打点一切,是他余生心之所愿。 却如夏初所言,他已然能够独当一面,京中上至富庶官宦,有着茗湘苑和饮味斋收集情报,还有怡香楼那个销金窟查探隐秘事宜,下至他平日里照拂的那些流民,也能说与他知晓一些三教九流,不为人知的的秘密。 如今这京城,在他眼中早已透明。 他原本还想和夏初商议一番,觉得也是时候,该将势力往别的地方阔一阔。 既然夏初让自己做主,那这古皖、南苏、韩阳、渝城,包括他之前的故乡,中浙一带,也该布些暗桩了…… 第三百七十章 陵门 午膳的酒席散了之后,苏浅安和秉文一起回了闻天阁,夏初带着渡鸦回了侯府研制解药。 他这次上山,翻墙倒柜的在白若霏药房中,寻了那株千年的櫯芝,若是不出意外,渡鸦体内的噬魄丹,这次应该可以彻底清除了。 回到侯府门口的时候,正巧撞上了急急忙忙出府,去寻霍文淑解释的赵兴文,夏初迎面和他打着招呼:“表哥,这都申时了,不用了晚膳在走嘛?” 赵兴文虎躯一震,连连摇头,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 夏初看着他的背影兀自发笑,随即带着渡鸦回了府。 云栖院中,他一边捣鼓着那根櫯芝,一边对着身旁的渡鸦问道:“我对于你的过去本不感兴趣,可是陵门如今参与了刺杀梓穆一事中,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向你打听一下。” 渡鸦面上是一贯的清冷,看不出是否抵触,可身形却是后退了两步,拾阶坐了下去。 夏初见状,手中捧着小药槽,一边继续捣鼓一边走到他的身旁一起坐下。 “门中之事,我向来不予理会,被你所救之前,我只负责领命杀人。”渡鸦如今虽然仍是少言寡语,可跟着夏初的这段时日,日常起居也较常人无异。 若非夏初此刻提及,他都快忘了自己那段杀人如麻的时光。 夏初一边捣着草药,一边思索,片刻后拣了些他知道的事情询问:“你以前接过诛杀朝廷中人的指令吗?” 渡鸦摇了摇头:“陵门即便在江湖中也是鲜少有人知晓的暗杀一门,门中子弟并不多,每一年才进一个人,而那一个人,正是在这一年中厮杀血拼存活到最后,才有资格正式入陵门,即便入了陵门也只是记在三十六地罗之下成为副手,是没有资格单独接受任务的。” 夏初惊异的看向渡鸦,这大概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听渡鸦说了这么一连串的话,直到渡鸦扭头看向他手中的草药,他才收回目光继续捣了起来。 夏初见他虽然说的轻巧,想也知道他以往的日子伴随着无边的杀戮与血腥,夏初不欲让他回忆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正犹豫着还要不要问。耳边却是接着传来渡鸦的声音。 “据我说知,陵门一共也只接过两次暗杀朝廷中人的任务。” 夏初面色一怔,终是忍不住问道:“一次是不久前的京郊?” 渡鸦点了点头。 夏初面色一凝,脑中忽然想起一事,急急问出了口:“还有一次是六年前?” 渡鸦眸光中闪过一丝惊讶,却是再次点了点头:“六年前的那桩任务当时被七星天宿联声反对,可门主一意孤行,拨了重金不惜一切代价。” 夏初蹙眉询问:“这么看重,为何没让你出马?” 渡鸦瞥了他一眼:“我当时挑了十六扇刀锋堂,身受重伤。” 夏初心中一惊,陵门他在上一世中不曾听说过,可十六扇刀锋堂他还是知道的。 那时候京中街市里的说书先生,最爱说的一段,便是当年名震江湖的十六扇刀锋堂,一夜之间悉数横死。 传闻十六扇刀锋堂是出了名的暗杀组织,堂内弟子皆是用刀的好手,可最后连带着一堂之主都是死于弯刀之下。 世人皆叹天道轮回,命数使然。 夏初今日方知,居然是渡鸦孤身一人挑了十六扇刀锋堂。 还好他当时身受重伤,若是由他去暗杀当年的萧慕白,估计萧慕白怕就不是重伤昏迷了。 夏初看渡鸦这模样,显然他也不知道六年前的那桩任务目标便是刺杀萧慕白,索性也不欲再提。 既然他当时并未在场,又是陈年往事多说无意。 夏初又想起昨日里赵兴文说的,郭伟栋也一直被江湖中人屡次暗杀:“门中可有暗语?” 渡鸦蹙眉:“我没用过那个,不过门中弟子皆知一句话,双星一落空月影。” 夏初重复了一遍‘双星一落空月影’,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句暗语,倒似一句惆怅感慨,更为多些。 他一时也想不出其中含义,便索性搁置下来,起身继续糅合其它药材:“待我将这解药炼制,到了十五那日你服下后,便与陵门再无半点瓜葛了。” 渡鸦‘嗯’了一声,恢复了一贯的寡言清冷。 寒飒没过一会也是来了云栖院报道,渡鸦便将他和边定一起打包带走,去别的地方操练。 夏初独自一人捣鼓了一下午的制药,直到墨香来传唤,说是侯爷等他一同用膳,这才净了手,朝着蘅芜院的厅堂而去。 厅堂里,膳食早就摆满了一桌,除了侯爷,蓝羽樱和许温澜也是落座在一旁。 侯爷见了他虽然面上极为高兴,语气里却还是带着一丝埋怨:“今日怎么会乖乖在府中用膳?” 夏初自知回京了半个月,拢共在府里不过吃了三次饭,他心中理亏,面上也是一片歉然,对于侯爷的问话只能软糯着嗓音撒娇:“爹,如今我搬回了府里,有的是机会陪你用膳。” 侯爷挑眉,满脸的不信:“说吧,这次又有什么要求。” 夏初哀叹一声:“真没有,我就是想同你单独吃顿饭嘛。” 侯爷两眼一闭,叹的比他还要哀怨:“也是,如今有墨王府替你担着,也用不上为父了。” 夏初面色一怔,这酸拈的,委实没有什么道理吧…… 许温澜面色也是一怔,连侯爷也知道萧慕白和夏初关系不菲了? 唯有蓝羽樱一人掩面而笑,起身替他们三人各自盛了碗汤。 夏初总不好开口顶撞侯爷,眼神示意着蓝羽樱替他说上两句,蓝羽樱却是恍若未闻看向了许温澜,许温澜则是傻楞在原地,沉浸在侯爷知道了知道了的震惊中,连神都还没回过来。 夏初眼中眸光流转了片刻,倒还真是让他想起了一件能打岔的事:“那爹不若跟我说说,你和慕白偷摸着达成了什么协议。” 侯爷闭着的眼皮跳动了几下,再睁眼时,皱着眉头对着他斥道:“男人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夏初撇了撇嘴,忆起萧慕白那副嘴角噙了丝笑意笃定的模样,果然侯爷如他所言,当真是连个话头都不递给他问一问,直接堵的死死的。 而许温澜被侯爷的那句话雷的更加体无完肤,越发傻眼,男人的事怎么就跟夏初没有关系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梅花茶 这一顿饭,让原本活跃的许温澜吃的是格外沉默。 他笃定侯爷知道了萧慕白和夏初的事,可侯爷这态度,似乎是默许了? 这萧慕白纵使在优秀,怎么说服侯爷同意此事的。 他心中对着萧慕白一佩再佩,一服再服。 “你小子今日怎么这般安静。”侯爷吃了一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目光触及到心事重重的许温澜,这才发现原来是少了他的滔滔不绝,反倒有些不习惯。 “是啊,许温澜,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少。”夏初闻言在旁附和一声,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许温澜看着他们父子二人,肚子里的话自然是说不出口,最后竟是憋出了一句:“侯爷,以后我和蓝蓝也会好好孝顺您的。您将蓝蓝看做女儿,以后我们的孩子自然也是您的外孙。” 侯爷被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面色一怔,夏初更是惊叹他不鸣则已,一鸣果然惊人。 蓝羽樱则是臊红了脸,推搡了他一下,不知他为何无缘无故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侯爷轻咳一声:“我本来便是打算收樱儿为义女,日后她的孩子自然是我的外孙。” 许温澜闻言豁然开朗,原来侯爷一早便是做好了打算,难怪默许了夏初和萧慕白,他心中正是感慨侯爷胸襟居然如此豁达,连此事都能如此想的开,耳边接着传来侯爷带着戏谑的语气:“我何时应承过你,要将樱儿许配于你了?” 许温澜自诩想明白了萧慕白、夏初和侯爷那档子事,此时便是恢复了一贯的巧舌如簧,对着侯爷腆着脸道:“岳丈大人,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嘛……” “呸!”侯爷对着他啐了一口,正经的女婿萧慕白还没开口唤上一声呢,倒是让他抢了先。 “别呸啊岳丈大人……” “岳丈大人什么时候认蓝蓝为义女啊?” “岳丈大人,我什么时候让父亲来提亲啊?” “诶,岳丈大人,你等等我啊……” 侯爷呸完了许温澜便是起身,夏初和蓝羽樱自然是尾随着他一起离开。 许温澜仿若刚刚被人解开了哑穴,话头一开便是再也停不下来。 夏初昨日里被赵兴文耽搁了,没喝到蓝羽樱烹的花茶,今夜便是让她再烹一次。 细细想来,算上前世的光景,也是十多年未曾喝过了,委实有些怀念。 蓝羽樱自然是应允了下来,侯爷昨日里也是意犹未尽,三人朝着书房走去,夏初眸光亮了亮,对着她问道:“梦安,梅花可否烹茶?” 蓝羽樱目光凝在他发髻上插的那根梅花簪,唇畔牵出一抹会心的笑意:“梅花可做药用,自然也能烹茶,不若今晚便为你烹上一壶,你也好学一学。” 夏初随即点了点头,他以往只知梅花根部可医黄疸,却不知这梅花做茶有何妙用。 “梅花和柴胡以及佛手一起搭配对于肝胃有奇效呢。”许温澜缀在后面,听着蓝羽樱细细对着夏初解释,他不由哀叹一声,在后面可怜兮兮的唤了一句:“你们倒是理理我,我说的才是正儿八经的终身大事好不好!” 夏初扭头瞪了他一眼:“爱喝不喝,不喝滚回许府去。” 许温澜立马上前挽住蓝羽樱的胳膊:“我娘子烹的茶,我自然要喝。” 侯爷走在前面,回头看向嬉笑怒骂的三人,老怀欣慰的牵出一抹笑容,转身吩咐丛廷去置办蓝羽樱要的那些东西。 夏初追着许温澜拳打脚踢,许温澜拉着蓝羽樱挡前挡后。 短短去书房的几步路,硬是让他们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等到他们三人进了书房,侯爷都已经在里面写完了几幅字。 许温澜上前对着晾干的墨宝拍须溜马,夏初嘁了一声:“你能不能换点新鲜的词,那些话都是我说过的。” 等到一壶茶饮尽,夏初见着侯爷渐乏,方才带着他们二人一起告了退。 夏初本打算客套一番,带着蓝羽樱送许温澜出府,奈何许温澜死活要送蓝羽樱回院落,两人你侬我侬又是一番依依不舍。 夏初叹了口气,默默的退了出去,果然二人连他是什么时候走的都未曾发觉,等到发现了,许温澜反而眉梢一喜,对着蓝羽樱道:“反正他先回去了,我们再去花园逛一圈赏赏月吧……” 蓝羽樱略显踌躇,便被许温澜一把拉着朝着花园走去。 夏初一人回到云栖院,便看见寒飒鼻青脸肿的守在院外:“你怎么还没回去?” 寒飒朝里噜了噜嘴,夏初随着他的方向看去,便见到自己房中的烛灯是亮着的,渡鸦却是守在了他的房门外。 夏初恍然,对着寒飒戏谑一声:“难怪你守在了院外不进去。” 寒飒翻着白眼哼哼了两声,任谁被揍了两个时辰,也不会想要在与他站在同一处。 夏初走到房门口,让渡鸦先行下去歇着。 渡鸦朝他房内看了一眼,夏初颔首示意他知道了。 渡鸦也不废话,转身朝着自己屋子走去。 夏初刚刚推开了门,便被一处怀抱环绕,身子旋了半圈,转眼已被萧慕白将她圈在了房门与他的手臂之间。 烛火摇曳,映得室内一片晕黄暖意,也映得萧慕白的睫毛投下一团扇影。 他唇畔带笑,清浅弧线晃得夏初不禁目眩。黝黑的双眸晶莹惑人,可细细看去,那凤目中却隐隐泛着红丝。 “眼里怎么布了血丝,昨晚又没睡好吗?”夏初蹙起秀眉,面带关切之色。 萧慕白抬起右手,手指顺着她的额头抚了下来,一直掠到下巴方才停住:“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又去上了早朝自然没有睡好。” 夏初面颊传来一阵温热触感,随着他的指腹所掠之处皆是一阵酥麻,她嗓音不知不觉便有些沙哑:“那怎么办?我给你开副安神的方子,你回去煎了喝?” 萧慕白左手搭上她的腰际,微微一用力,夏初便被他拥进了怀里,她的下巴正好抵在他的肩上。 而萧慕白稍稍向前俯首,正好落在了她的耳畔轻语:“我这是心疾,除你之外,药石无医。” 第三百七十二章 除非 夏初被萧慕白拥在怀中,自他的脖颈间还可以闻到阵阵幽淡的梅花茶香。 耳畔传来的低语浅诉,伴随着萧慕白温热的呼吸触碰到夏初的耳廓,让她身子软了一软,她双手搭上萧慕白的腰,尽了仅存的一点气力向前推了推,萧慕白轻笑,却是纹丝不动立如磐石。 夏初轻咳一声,觉得自己如今是越发的没了出息,只是被他环住而已,连呼吸都有些停滞,她慌忙寻了个借口:“我渴了。” 萧慕白收回右手,旋了半圈,反身靠在门上,看着夏初涨红了面颊,急促的呼吸了几下,方才迈步去桌前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夏初连着灌了三杯凉茶下肚,才觉灵台恢复清明,抬眸看向萧慕白,发现他正双手环胸,身材挺秀高颀,不羁的曲着左腿,仅仅是立在那里,便是有种说不出的潇洒倜傥。 夏初愤愤的又倒了一杯凉茶,凭什么她面红耳赤呼吸停滞,这个始作俑者却是整暇以待,风姿绰约的在旁看戏。 夏初看着桌上那杯续满的凉茶,面色悻悻。 “没有什么夜不能寐的症状,是一碗安眠汤解决不了的。”她说完抬头朝着萧慕白扬了扬下巴,见他紧抿的唇微启,连忙又补了一句:“如果有,那便两碗。” 萧慕白看着她语毕的同时,还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摆了摆,促狭一笑后对着她道:“夏神医解的了失眠的症状,可却医不好这心疾的其他症状。” 夏初满脸的不信,双手负在身后:“墨王殿下,说来听听?” 萧慕白敛了戏谑的神色,恣意向着夏初走去,长发如瀑眼眸狭长,湾着醉人的情意对着她朱唇轻启:“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夏初面色一怔,反应过来后又是双颊染晕,低着头对他拱了拱手佩服道:“是我学艺不精……” 萧慕白在她一旁落了座,就着她刚刚喝过的杯口,抿了抿桌上的那杯凉茶。 夏初还维持着拱手抱拳的姿势,耳根一阵发赤,嘴里嘟囔了一声:“你这情话一套一套的,都是许温澜教的?” 萧慕白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凝了面色抬头看他,伸手覆在她拱手的拳上,宽大的手掌正好将其包住,握着她的拳头往下一拉,夏初不由俯身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我喜欢你,不是情话,是心里话。”萧慕白眸光清澄一片,却又带着不容质疑的决意姿然。 夏初颊间微微泛起一朵梨涡,顺势在他身旁坐下,将头温顺的靠在他的胳膊上‘嗯’了一声,面颊又轻轻的蹭了蹭:“我知道。” 夏初的面颊本就滚烫,七月初的天气还是炎热,穿着依旧单薄,面颊贴着薄薄一层的缎子,连带着萧慕白整个手臂都灼热了起来。 那灼热如漫天烧云,直往他脸上捎过去。 萧慕白将刚刚抿了一口的凉茶悉数饮尽,稳了稳心猿意马的思绪,这才开口问起正事:“今日去过崔旭宏的府邸了?” 夏初点了点头,不经意间又是磨蹭了下他的胳膊。 萧慕白‘嘶’了口凉气,看了看浑然不知的夏初,颇为无奈的捏了捏眉心。 “我今日在他的府邸,还撞见了荆启彬跟他一同回府。”夏初想了起来,顺嘴提道。 “他们约莫也是不愿闵志松坐上丞相之位,倒也无妨。”六部本就各自为营,原先因着杜翰飞的原因,闵志松无形之中气焰高出他们一截,本就让他们心生不悦,如今见他呼声颇高,若是真的让他做了丞相之位,那可就不是无形之中,而是正儿八经的官大一级压死人。 其中利害关系,萧慕白稍加联想便一清二楚。 “崔旭宏那边我已经说好了,就等着皇上进了鞠大人的丞相之位,他自当向皇上举荐空出来的礼部尚书之职。”夏初双手环着他的胳膊,换了个姿势,将下巴搭在上面,一双眸子透着水光晶莹如泉,顾盼之间,眼波流转,秋水渏渏。 萧慕白垂下眼睑,叹了口气:“阿初,你若是再这么看下去,今夜正事就得暂且搁置了。” 夏初哼了一声,目光却是移了下去看向他指节分明,纤细修长的五指,一边和他比着手掌的大小,一边问道:“你今日上朝如何?” 萧慕白忍着掌心传来的阵阵酥麻,嘶哑着嗓音:“侯爷的话有没有份量,就看这几日里,皇上是否会下定决心了。” 夏初对于侯爷的话有没有份量这件事丝毫不担心,她倒是想起了下午和渡鸦的谈话,原本还在肆意把玩他的手掌,转而握了上去紧了一紧后又直起了身子,肃了面色:“我今日问了一点渡鸦关于陵门的事,六年前的那场刺杀,陵门正是你说过的那批江湖人士。” 萧慕白原本被她紧紧一握,心神一荡,紧接着被她后面的话,敲的灵台登时清明,他随即面色也是凛了起来,蹙着眉头疑惑的说道:“当年仲过曾细细调查过那批江湖人士的来历,确定来自于某个暗杀组织,后来江湖传闻,十六刀锋堂一夜之间全部横死,我们都以为是他们刺杀失败反遭人灭口。原来不是他们,是陵门吗?” 夏初嗤了一声:“十六刀锋堂是被渡鸦一人挑了的。再说,十六刀锋堂死在刺杀你们之前,时间上也对不上。” 萧慕白面上微微现出一丝惊愕:“当年并没有查出过陵门这个组织,仲过如此分析我们也觉得是情理之中,便未曾多想。” 夏初附和的点了点头,若不是他碰巧救了渡鸦,直到此刻,他们也不会知道江湖中还有陵门这个暗杀组织:“渡鸦说,陵门只接过两次事关朝廷的刺杀。一次是六年前的你,一次是不久前的萧梓穆。你说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刺杀萧梓穆的是杜翰飞,可杜翰飞跟六年前刺杀自己的事件,委实没有什么关系,萧慕白思索了一番后摇了摇头。 夏初一直握着他的手忽然紧了一紧,萧慕白也是眉心骤然蹙起,两人相视一眼同时道了一声:“除非……” 第三百七十三章 陈蓉蓉 夏初知道,萧慕白与自己想到了一处。 除非,刺杀萧梓穆一事并非杜翰飞一人所为,杜翰飞只是出动了私兵而已,而能请动陵门的,另有其人。 而这个人,正是六年前委托陵门刺杀萧慕白的那一位。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杜翰飞身为一朝丞相,却要冒死狙杀萧梓穆两次,如此看来,并非他的本意而是他人授意。 可谁又能授的动杜翰飞,让他心甘情愿铤而走险呢? “不会吧?”夏初面色满是不可置信。 萧慕白眉间紧锁,虽是同样震惊却仍是冷然开口:“如果只剩下一个可能,即便再不可能,也只能是她。” 夏初思前想后,唯一的答案只有丽妃。 杜翰飞刺杀萧梓穆之际,正值施府与杜府联姻之时,媒是丽妃做的,可她牵的不是一条红线,而是同坐一条船。 也只有是丽妃才能解释的通,为何六年之内对陵门两次委托都是对皇子下手。 六年前是声名鼎沸的萧慕白,六年后是声名鹊起的萧梓穆。 丽妃不过是为了替萧言竣扫清登基路上,可能出现的障碍罢了。 夏初松开萧慕白的手,胳膊撑在桌上托着腮,食指习惯性的轻敲着桌面:“可她身居宫中,如何指使陵门?” 萧慕白嘴角抿出一丝弧度:“或许,我们可以从蓉蓉姑娘那里着手。” “蓉蓉!”夏初眸光亮了一亮,惊喜的看向萧慕白:“你找到当年那个婉妃身边的蓉蓉姑娘了?” 萧慕白点了点头:“当年婉妃被赐了一根白绫,身边的宫女也悉数受了罚,我打探了好些时日才找出带蓉蓉二字的宫女,她姓陈名蓉蓉,婉妃身死,她被罚进了浣衣局,一年后年岁到了,被放出了宫,与人成婚四年多,至今未有子嗣。” 夏初听闻都出宫四五年了,如今还在不在京城都不一定,也不知道萧慕白从哪儿找到她的。他随即问道:“她现在人在哪?” 萧慕白唇角抿出一丝弧度,伸手点在他的额上:“你忘了庞卫光的话?” 夏初停了一直敲着的食指,旋即拍了下桌子:“她嫁给司南了?” 萧慕白一副枉你聪明一世的模样,夏初嘟囔着:“我说她都出宫四五年了,茫茫人海哪儿找去,原来你是直接查了司南的家室。” 萧慕白又是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夏初依稀记得,司南在京中是有府邸的,陈蓉蓉既然身为他的妻子,定然也在这京城中。 可是,如何才能接近陈蓉蓉呢? 总不能直接绑了她吧,这样只怕会打草惊蛇,反而引起司南的疑心。 夏初皱巴着一张小脸,正愁着丽妃那不好下手,没想到连当年的一个姑娘也是无处下手,余光瞥到了萧慕白,见他又是噙着一丝促狭的笑意看着自己。 夏初目光流转,眉心却是舒了开来,扬着下巴看着他:“你是不是已经打算好了?” 萧慕白伸手捏了捏她圆润的下巴:“不然你以为我能放任你午时和秉文把酒言欢,若不是本王抽不开身……” “好了,你就赶紧说吧,急死我了……”夏初心中一虚,慌忙打断他的话,撒娇的拽了拽他的衣袖。 萧慕白经不住她这般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开口:“从刑部离开之后,我便一直在查探这个叫蓉蓉的姑娘,后来查了司南的家室,发现她所嫁之人果然是他,我安排了一个丫鬟送进司府,虽然不能在她身前伺候,却还是能探得她如今的状况。” 夏初想起了萧慕白先前说的,成婚四年多,至今未有子嗣:“他们感情不好?” 萧慕白点了点头:“据我安排的人探查,司南对她相敬如宾,却甚少亲近,府中还有一名妾室,名唤谷茹,善舞。司南对她颇为宠爱,常常夸赞她身段柔软,舞动人心。” …… 夏初撇了撇嘴角:“你的人挺能探啊,怕是听了不少墙角。” 萧慕白住了口,凝目看他,夏初轻咳一声:“你说,你接着说。” 萧慕白这才翻了他一眼:“重点是,这个谷茹入府三年,生了一男一女,足见司南对她十分迷恋。” 夏初蹙眉:“为何?” 萧慕白额上青筋跳了跳,唇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日后你也可以三年抱两,便明白为何。” 夏初顿时会意,面色羞赧,有些磕巴的想要接着他的话道:“所以,陈蓉蓉对古茹很是不满?” 萧慕白瞥了她一眼:“不满是人之常情,换了你,你能满?” 夏初拍桌而立,大喊一声:“萧慕白!你试试!” 萧慕白轻咳一声,拉了他的手坐下:“这我可试不了,我又没打算纳妾。” 夏初娇嗔一哼,撇过头去。 萧慕白只好巴巴的继续说道:“我们不好进府找陈蓉蓉,可以让她自己出来找我们。” 夏初心中生了好奇,慢慢将头挪了个三寸,余光瞥着他问道:“如何让她主动找我们?” 萧慕白见他那副强撑的模样失笑一声:“这长安城中,若然论舞姿,试问谁能一舞动京城呢?” 夏初总算绷不住了,扭头看向萧慕白,张了张嘴恍然:“仙黎?” 萧慕白见他总算转过头来,也不敢再卖关子,接着道:“若是府中丫鬟不经意的传出,怡香楼的仙黎姑娘打算收徒,你说咱们的蓉蓉姑娘可会动心?” 夏初觉得动心是会动心,可仙黎终究是怡香楼里的花魁,陈蓉蓉总不会亲自去怡香楼寻了仙黎问她收不收徒弟吧。 再者,陈蓉蓉也不会让仙黎入府去教她。 若是扳倒了一个古茹,来了个仙黎岂不是得不偿失。 是以,他对着萧慕白问道:“如何让她们二人见面?” 萧慕白自然已经将他先前的顾虑都做了思量,方才开口对着他解惑:“只需让府中的丫鬟传出风声,仙黎近日会去天雁寺祈福,回怡香楼的途中若是遇到有缘的女子便会收她为徒……” 夏初眸光亮了一亮,不用萧慕白说完已然知晓,他绽开一抹笑意:“看来我们的蓉蓉姑娘,必然会试上一试,看看自己是不是那位有缘的女子。” 第三百七十四章 安眠汤 萧慕白虽然说的简单,对于这件事的部署还是费了一番周折。 陈蓉蓉素来谨慎,否则当年的事情,丽妃也不会放心交予她去办。若不是她心系司南,由此入手成了突破点,怕是当真不好与她刻意接近。 即便如此,接近也只是第一步,能不能从她身上挖出些惊喜还未可知。 “明日便是仙黎去天雁寺上香的日子。”萧慕白指尖点了些许茶水,如泼墨般在桌上随意勾了条路径,指着中间一处必经路口:“我的人说,陈蓉蓉打算在此守株待兔。” 夏初上辈子正式被册封为太子妃之时,曾去天雁寺受过礼,对于萧慕白画的草图,心中也有了大概的路径:“那明早我便去瞧一瞧那位陈蓉蓉吧。” 萧慕白点了点头,忍不住还是叮咛了一句:“看看就好,万不可打草惊蛇。” 夏初戏谑一声,:“你几时变得这般啰嗦。” 萧慕白佯怒起身:“这就开始嫌弃本王了,本王这就回府。” 夏初见他当真转身开门就要走,连忙一把拉住他负在身后的手:“怎么还当真置起气了。” 萧慕白驻足在原地不语,夏初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声唤了句:“慕白……” 萧慕白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她扯在自己衣袖上的手:“你在唤个两声,本王怕是走不了了。” 夏初见他面上隐着一丝狡黠,随即反应过来甩开他的衣袖:“又戏弄我。” 萧慕白一把握住她甩开的手:“我哪里会与你置气,不过明日还要上朝,更何况你既然要去天雁寺也要早起,我休息不好也就罢了,哪能累及你也睡不好。” 夏初知道这几日朝堂之上的格局,必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他们计划好了一切,可是要保证万无一失,还需时刻警惕,以免出了什么岔子毁了全盘的布局。 这些日子,怕是萧慕白都会去早朝亲自盯着方才安心。 “我走了。”萧慕白见她面上愠怒之色消弭,在她手背上印了一吻。 夏初红着脸‘嗯’了一声,目送着他的背影步出了房门,忽然开口问了句:“安眠汤的方子你还要不要了。” 萧慕白迈向院口的脚步顿了顿,扭头看向倚在门上的夏初挑眉问道:“这方子可是以你为引?” 夏初原本红着的脸更是臊热,啪的一声关上房门,屋内传来一句:“不要拉倒。” 萧慕白唇角弯起一抹笑意,守在院外的寒飒迎了上来,见了此番场景站在他的身后摇了摇头。 如今被怼也能含笑自若,看来自家主子当真是被少爷吃的死死的。 他心中正是兀自感慨,额上突然被转过身来的萧慕白叩了一记暴栗,他那额上原本下午就被渡鸦揍的淤青,眼下更是疼的龇牙咧嘴。 寒飒眼中泛着泪花,委屈巴巴的问道:“王爷,属下做错什么了?” 萧慕白余光瞥了他一眼,双手负在身后,面上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孤傲,向着院门口边走边道:“轮得着你在本王背后摇头唏嘘?” 寒飒面色一怔,捂着额头尾随:“王爷……您背后长眼睛了啊?” 萧慕白嗤了一声:“那么大的脑袋映在地上摇头晃脑,本王又不瞎。” 寒飒看了眼月下投在地上的影子嘶了口凉气:“王爷,属下摇头那是刚才耳边来了只蚊子……” “诶,王爷,真的……” “王爷,王爷您别不信啊……” 萧慕白回去后有没有失眠,夏初不知道,但是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脑海中总是浮现他长发如瀑眼眸狭长,湾着醉人的情意,嗓音低醉沉迷的说着那句‘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他越想越是心潮澎湃无法入睡,最后愤愤然起身,去小厨房里自己煎了碗安眠汤饮下。待夏初重新回到房中躺下,药力发作之后,睡到是睡着了,只是起……就没能起的来。 他两眼一睁之际,看着烈日的阳光直追他的被窝,从床上惊的一个鲤鱼打挺,唤了墨香进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墨香浮了一礼:“少爷,隅中了。” “隅中……”夏初哀嚎一声,直挺挺的躺了下去,双手覆在面上。 墨香见状试探着问道:“少爷洗漱吗?也快到午膳的时辰了。” 夏初呜咽着‘嗯’了一声,墨香便默默退了下去准备。 夏初慢慢移下双手,睁开双眼木讷的看着高悬的房梁。 如今方知,何为美色误事,会说情话的美色更是祸害…… 他一念至此,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句情话,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张冷俊的容颜。他捏了捏眉心甩了甩脑袋,再睁眼时,发现墨香已然打好了水送了进来。 夏初哀叹一声,他居然连墨香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发现…… 他神情复杂的瞥了墨香一眼,墨香觉得夏初今日古古怪怪,此时见他盯着自己看的出神不由出声问道:“怎么了?少爷?” 夏初对她挥了挥手,墨香只好浮了一礼,一脸狐疑一步三回头的退了出去。 他起身,手鞠起一捧清水拍了好一会的脸,方才觉得恢复了些清明,等他洗漱完了出门,墨香又是对着他道:“侯爷刚刚派人来唤过了,就等你一人用膳了。” 夏初‘嗯’了一声,直接去了蘅芜院,进了厅堂才发现,除了许温澜和蓝羽樱,苏浅乐居然也在。 苏浅乐见他目光看向自己,慌忙起身浮了一礼:“我给侯爷送了些自制的点心,侯爷便留我下来一同用膳。” “不用那么多礼仪,以往是因为你病情不太方便,如今无事也可多过来一起用膳。”夏初扶了她一把。 苏浅乐却是在他伸手过来之际兀自起了身,甜甜的笑着应了声是,回到桌面坐了下来。 夏初伸出去的手反倒有些略僵,可见她眉眼欢笑心中也释然开来,苏浅乐能这么快想通,自然是最好的。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坐。”侯爷见他傻站着,对着他开口唤道。 夏初看了看坐在一处的许温澜和蓝羽樱,想了想还是走到了苏浅乐那边坐了下去…… 第三百七十五章 事端 许温澜见着夏初居然去他对面坐了下来,面上不由露出错愕之色,扭头狐疑的看向蓝羽樱。 蓝羽樱迎上他探寻的目光也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也不知。 自从夏初进门,许温澜习惯性的等着他挤兑,往日里夏初见了他难免要戏谑几声,嫌他成日里赖在侯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这侯府的嫡子。 可今日不仅只字未说,甚至还和他颔首示意也算打了个招呼。 不仅如此,连座也不跟他抢了。 要知道,从第一天开始,侯府厅堂里的这个大长桌,侯爷自然坐在主位上,夏初坐在他下方的右边,拉着蓝羽樱坐在他的旁边,许温澜自然也就坐在了右边的末端挨着蓝羽樱。 侯爷嫌这么坐不成体统,让许温澜去左边坐着,许温澜哪里肯依,撒泼耍赖反正就是赖在蓝羽樱身旁。 是以,他们四人在一起吃饭时,左边一直都是空荡荡的,三人全都坐到了一处。 侯爷说不动,也就懒得说了,几次下来也就习惯了。 今日里倒好,夏初竟然主动去了左边和苏浅乐同坐。 许温澜哪里知道,夏初昨儿夜里刚刚体验了一回,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无计可消除。 是以,今日见了许温澜,夏初忽然有些明白为何他总是这么腻腻歪歪,每次走时也是依依不舍的那种感觉了。 侯爷倒是未曾多想,反倒觉得夏初今日颇为懂事,若是让苏浅乐一人坐在了左边,难免显得有些尴尬。 苏浅乐虽然坐在了夏初身旁,却是从未主动开口与他说话,倒是频频逗得侯爷笑逐颜开。 一顿饭吃完,苏浅乐起身告退,侯爷招呼着她以后空了多来蘅芜院用膳。 苏浅乐温顺的应了声是,浮了一礼便要退下。夏初追了出去,对着她的背影唤了声:“浅乐。” 苏浅乐驻足回首,唇角牵着抹笑意甜甜的问道:“少爷何事?” 夏初面色一怔,总觉得苏浅乐哪里不一样了,可那种感觉又说不上来,许是女孩经历过心碎便骤然长大,他当初不也是如此嘛。 夏初随即释了心怀,对着她道:“我也要回云栖院,正好与你同路。” 苏浅乐唇角笑意更盛,目光却是收了回去,略微低了低头,等着他上前比肩,才接着转身一起同行。 两人走了小半程,一路无言,夏初捏了捏眉心寻了个话头:“日日待在苏院里可无聊?” 苏浅乐迈着莲花碎步,走的端庄得体,目光一直看着前方,耳边听见他的问话,也未扭头看过去,倒是泰然的回着:“还行,看看书,刺刺绣,当真无聊了也可去寻文淑解解闷。” 夏初看着她面色无波的回着话,心中忽然浮了个念头:“浅乐可想习舞?” 苏浅乐这回倒是扭头看了过来,她眉头轻蹙:“倒不是不想,可我这年岁在习武,怎么也不能如哥哥那般了吧?” 夏初知道她听岔了意思,旋即一笑开口解释:“不是武功,是跳舞。” 苏浅乐‘咦’了一声:“跳舞?” 夏初点了点头:“你骨骼瘦小纤细,体态轻盈,很适合习舞啊,再者我也忧你整日闷在苏院会无趣,当然你若是不喜欢,大可以……” “喜欢,少爷既然提了,想必已经替浅乐物色好了师傅的人选。”苏浅乐开口打断,说完面上带着一丝狡黠。 夏初面上露出一丝夸赞的神色:“我也是临时起意,听闻仙黎准备收徒,今日正好撞见了你便来问一问可有兴趣。” 苏浅乐浮了一礼:“若是能得仙黎做师傅,自然是求之不得,浅乐先行谢过少爷了。” 夏初原本想扶她一把,想起之前自己伸出去的手僵在那里便是作罢,对着她道:“起来吧,有没有所成不重要,主要也就是给你解个闷。” 苏浅乐起了身,却仍是垂着眼睑:“是,有劳少爷心中记挂了。” 夏初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嚅嗫了半天叹了口气:“走吧。” 苏院比云栖院要偏远一些,苏浅乐经过了云栖院便主动告退,夏初挥了挥手也没在送她,回了云栖院告知了渡鸦下午他要出去一趟,带着苏浅安就行了。 因为下午寒飒还得准时过来找他挨揍,他就不用跟着了。 渡鸦上下瞥了他一眼,转身朝着房间走去,算是应承了下来。 夏初让墨香去备了些礼物,带着苏浅安出了门,径直去了怡香楼。 李欣兰见了他颇为意外,听闻他是来找仙黎的便告诉他,仙黎去了茗湘苑去见秉文了,夏初扑了个空,与李欣兰闲话了一番。 李欣兰告诉他,如今这楼子的诸多事宜,已经慢慢放手让玉巧在打理了,夏初知道她的心思,笑着应了声好,什么时候玉巧能独当一面了,便让李欣兰回到自己身边。 李欣兰笑逐颜开,问他要不要留在楼子里用膳顺便等着仙黎回来,夏初摆了摆手连说不用,起身告辞打算去茗湘苑直接找仙黎。 李欣兰也不阻他,施了一礼,夏初去了后院,驾轻就熟的翻墙纵身而去。 一路去往茗湘苑的途中,没有想到冤家路窄的在街角处碰见了敖登格日乐和施嘉莹。 夏初本来不欲多生事端,敖登格日乐却是认出了七夕那晚,在春风间挤兑萧言竣的他,哪里肯放过,开口将他唤住。 “本公主记得,你是那位小侯爷?”敖登格日乐掠了身形拦住了他的去路,立在他身前,歪着头问道。 夏初心中失笑,他本不想在萧言竣大婚之前生了事端打草惊蛇。 谁曾想,事端却主动寻了上来。 他双手负在身后,从下而上打量了她一番,最后嗤了一声。 敖登格日乐本就是来找茬的,见了他这幅不屑的傲慢之姿,哪里还忍得住,当下开口斥道:“见了本公主还不行礼,你好大的胆子。” 司南被萧言竣派遣保护敖登格日乐,见她掠到夏初的面前随即跟了上来,却是没能拦住她开口。 夏初扫了一眼后面尾随而至的施嘉莹和查干,最后才将眸光定在敖登格日乐的面上,轻声问了一句。 “你也配?” 第三百七十六章 敢不敢打 敖登格日乐听了这话,一张芙蓉秀脸气的通红,柳眉竖起,对着身旁的司南问道:“他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司南一直跟在萧言竣的身边,自然知道夏初可不是表面那般柔弱的主,他原本想劝敖登格日乐不要寻衅滋事。 可眼下,夏初问的这句话委实太过狂妄,也太不将煜王殿下放在眼里了。 他思量了一番,还是上前一步对着夏初行了一礼:“小侯爷,您给公主行一礼,咱们就此揭过。” 敖登格日乐骤然睁大双眼,扭头看向司南:“你对他这般客气作甚?” 夏初抬眸也看向司南,却是促狭一笑:“凭什么?” 饶是司南心中忌惮他几分,此时也被他撩的心头火起,兀自直起身子,声音也硬了几分:“小侯爷,公主身份尊贵,又凭什么受不起您一礼?” 夏初嗤了一声:“身份尊贵?你的意思,我大萧的侯爷比不上蒙族的公主?” 司南一时语塞,即便按照位份,公主确实要比侯爷略高一筹,可夏初却将这地位拉上了萧国与蒙族之较,让他此时说出夏初不如敖登格日乐,那是万万开不了口的。 施嘉莹见场面剑拔弩张,敖登格日乐和夏初一同看向司南,而司南的面色青黄不接,嚅嗫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她曾听父亲提及,害的她刚出嫁便守寡的除了七殿下,还有眼前的这位小侯爷,如今得了机会,怎么会放过煽风点火。 是以,她用着假意劝说的口吻:“小侯爷,表嫂毕竟是前来和亲的公主。” “你是不是对和亲二字有什么误解。”夏初语带讥讽:“所谓和亲就是拿着亲事求和,重点在求不在和。” “小侯爷!”施嘉莹看见敖登格日乐抽鞭,连忙按下她的手率先厉声喊了一句,方才接着道:“你这话说的,未免伤了两国的情分。” 夏初失声笑了出来:“我们两国哪里来的情分?当年蒙族被我爹和汇王爷打的出不了草原,割地献牛羊。怎么?施将军如今镇守边疆,压不住他们了吗?” 施嘉莹被他这一句话揶的呼吸一滞,按着敖登格日乐的手也缩了回来,心中懊悔刚才何必顾忌太多拦下了她,就该让她一鞭子抽死他,心中爽快了再说。 敖登格日乐再次举鞭,这次又被司南给压了下来,可她身后的查干听了这话哪里忍得住,抽刀便要搭上夏初的脖颈。 苏浅安见状扔了手中备给仙黎的礼物,抽刀拦了上去,两把刀刃在夏初的耳边相交,他却仍是眉目不动泰然自若。 司南心中吃惊他居然如此镇定,可眼下胶着于此已然不能善了,只能咬了咬牙对着他道:“姑且不论其他,公主不日即将成为煜王王妃,这礼总归受得起吧。” 夏初听了这话,反倒上前一步,逼近司南:“你见过本候给你家煜王爷行过礼吗?” 司南不自觉的便是后退一步,细细想来,夏初确实未曾给萧言竣行过礼,不仅未曾行过礼,每一次会面,连张笑脸也没有过。 司南这一退一愣之际,压着敖登格日乐鞭子的手便是松了开来,敖登格日乐见状举鞭抽过来的同时怒斥一声:“和他废话那么多干嘛。” 司南面色大惊,抬头见夏初不躲不闪,竟是准备硬挨这一鞭。 苏浅安本来没当一回事,夏初的轻功他知道,怎么也不会让她打到,可余光瞥见他不躲不闪,心中也是一惊,待他一脚踹开查干想要拦在前面也是来不及了。 就在敖登格日乐的鞭子即将落在夏初身上之时,一截断枝自树上飞出,将将与鞭子相撞将鞭子弹了开去。 苏浅安松了口气,还好有边定,可细想之下,不对啊,边定这会不是应该和寒飒一起挨着渡鸦的毒打吗? 司南也松了口气,还好没落上去,否则有理也变没理。 只有夏初回头瞥了一眼树的方向,江阎隐在上面撇了撇嘴。他知道夏初不躲必然有他的理由,可他总不能眼睁睁的见他受伤吧,即便他看的下去,回了墨王府,王爷还不得扒了他一层皮。 夏初知道树上的自然不是边定,却没想到萧慕白派了暗卫跟着他,平白坏了他的计划,本来挨了这一鞭子,可是有着说不完的好处,否则他也不会一直出言相激至此。 敖登格日乐随着夏初的目光看向树的方向,气急败坏的喊道:“何人如此大胆,本公主出手也敢相阻。” 司南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劝阻:“应该是侯府的暗卫随身保护小侯爷,公主莫要与下人置气。” 夏初见他们都误以为是侯府的暗卫也乐得他们误会,只是开口对着司南道:“你松开,本候倒要看看公主殿下这一鞭子,敢不敢落在本候的身上。” 敖登格日乐怒极反笑,指着树的方向:“本公主有什么不敢的,你有本事让他别出手。” 夏初举手示意树上的人不可出手,江阎一时陷入两难,这小侯爷真是妥妥的找抽…… 敖登格日乐见状再次挥鞭,司南上前拦住,敖登格日乐面带不悦厉声道:“本公主见你是煜王殿下身边的人才最后对你警告一声,给本公主让开。” 司南面带难色,脚步却是一动不动,他附在敖登格日乐耳边低语:“公主打不得啊,这一鞭子下去,怕是您跟王爷的大婚都要黄了。” 原本敖登格日乐琢磨着就算打了他一顿,日后自己要受些责罚她也忍了,可偏偏司南开口的是这句话,让她举鞭的手不免顿上一顿,语气惊疑的问道:“怎么会呢,联姻事大,这种小事大不了被皇上责罚一顿。” 施嘉莹眼下也只想见敖登格日乐打他一顿出气,是以在旁对着司南劝道:“你还不退开,免得公主殿下误伤了你。” 司南瞥了她一眼,方才还觉得她顾念大局,眼下怎么也这般拎不清主次。他对着敖登格日乐继续劝道:“属下总归不会害您,您若咽不下这口气,大婚之后以王妃之名,到时候他也没有推诿之词。” 第三百七十七章 拱火 夏初见敖登格日乐面色松动,知道司南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这一鞭子再挥下来了,他‘啧’了两声转而意味深长的看向了施嘉莹。 敖登格日乐虽然放下了鞭子却仍然艮着脖子嘴硬:“本公主今日大人不记小人过,暂且放过你。” 夏初嗤了一声:“你嘴上逞强的功夫若是能匀些给脑子就好了。” 敖登格日乐面色一怔:“你什么意思?” “他说公主殿下你脑子不好。”施嘉莹被夏初目光盯得心里一阵发毛,出口接了这句话后便急急的往她身后退去。 “你!”敖登格日乐指着夏初气结,司南在边上劝她且忍得一时,大婚后再说。 夏初转身过来,对着施嘉莹扬了扬下巴:“你看施家小姐便是聪明多了。” “用得着你夸吗?”施嘉莹往敖登格日乐身旁靠了靠,挽上了她的胳膊表明自己的立场。 夏初唇角噙着笑意看向敖登格日乐:“你可知道她方才为何劝司南让开?” 敖登格日乐面色狐疑的看了看施嘉莹,又看了看夏初:“是本公主让司南让开,她劝的无可厚非。” 夏初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一些:“那为何司南不让?” “因为……”敖登格日乐说到这里忽然住口,改而问道:“她为何劝司南?” 夏初‘啧’了一声,面色惋惜:“施小姐新婚便守了寡,虽是清白的身子,可如今京城之中还有谁敢娶她?你以为她为什么要跟着你?怕是不想唤你公主殿下,只想唤你一声好姐姐。若是你和煜王大婚的事黄了,她进府怕是更容易一些。” 施嘉莹面上一阵青黄相接,夏初前半段确实说中了她的心思,可是后半段简直胡编乱造,煜王正妃这个位置若是以往还可以肖想,如今能进府做个侧妃,施将军与她便是感恩戴德了。 于她而言,与其让旁人做了正妃,还不如这个空有蒙国背景,却无实际权利的公主来做更好一些。 可是敖登格日乐听了前半段的话,哪里还会分析她的权衡利弊,盛怒之下扭头向着施嘉莹看去,发现她面色尴尬,越发深信不疑。 “公主殿下,不是那样的,你别听他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施嘉莹慌忙矢口否认。 “施小姐,你当真不想吗?如今能做得煜王殿下的侧妃,是你最好的归宿,毕竟你身子还清白,丽妃娘娘又是你姑母,你且去求一求?哭一哭?闹一闹?”夏初凑上前去,假装压低了声音。 可每一句话,都能让敖登格日乐听的清楚分明。 施嘉莹咬牙瞪向夏初,她早就已经去过玉芙宫了,杜坤的亲事是丽妃示意的,她心中对着施嘉莹也有愧疚。 是以,她承诺。 只要施嘉莹能哄得敖登格日乐同意,她便向皇上去求个恩旨。 若不是因为如此,她好歹也是施府嫡女,就算这辈子嫁不出去也能衣食无忧享尽荣华,何必跟个丫鬟般主动去跟敖登格日乐示好,哄她开心。 偏偏此刻被夏初点了出来,当着敖登格日乐的面,施嘉莹说不得想,可又不甘愿说不想,去自断后路。 “好你个浪蹄子,跟着本公主居然打的是这个算盘,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敖登格日乐举起手一巴掌就要扇下去。 施嘉莹被逼急了只能跑到司南的身后,索性撕了脸面:“我爹怎么也是护送你来萧国的施将军,你动我一下试试!” 敖登格日乐听了这话更来气了:“将军怎么了,我动不了他我还动不了你了?” 司南被施嘉莹扯着衣角只觉得头痛欲裂,却又不得不开口劝阻:“公主,施将军毕竟是王爷的舅舅啊。” 敖登格日乐的步子顿了一顿,施浮丘虽然只是个将军,却毕竟是她和蒙族的纽带。 夏初见她面上浮现一丝迟疑,在旁‘啧’了一声,继续拱火:“本侯都替你憋屈,本候你不敢打,那位可是煜王爷的表妹,又是不敢打呀……” 果然,敖登格日乐原本迟疑的步子又迈了起来,司南额上青筋直跳,只想撇开身前身后的两个女人,先去撕了夏初的嘴。 偏生夏初拱完了火还对着他道:“司南,你家王爷还没成亲呐,这以后的日子,你怕是更不得安生了。” 司南只能咬了咬牙,一边拦着敖登格日乐,一边还得抽出嘴来对着夏初央道:“小侯爷若是无事,不妨先行一步。” 夏初扭头看了看之前被苏浅安散落一地的礼物:“本侯倒是想走,奈何你们家未来的王妃毁了我备的礼物,这还没赔呢。” 司南腾出手来发了个信号,接着对夏初道:“赔,小侯爷放心,稍后我仔细检查,一样不落的给您送过去,还请您先行一步。” 夏初眉头轻轻蹙起,一脸斟酌犹豫。 司南生怕他在逗留说出什么话来,赔着笑脸道:“双份,给小侯爷送双份过去。小侯爷快走吧,别耽误了您的事儿。” 夏初为难的点了点头:“那你可得记好了。” 司南忙不迭的点头,见夏初已经转身了,又补了句:“是是,属下记着呢。” 夏初走了一半蓦然回首,嫣然一笑,对着施嘉莹最后又说了一句:“施小姐,如今你都已经撕破脸了,煜王府你是进不去了,蒙族的公主这般仗势欺人,我若是你便去玉芙宫悬根白绫算了。” 司南看向夏初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只想不管不顾的飞身上去,抽他两个大嘴巴子方才解气。 夏初似乎感受到他心中所想,还特意朝着他扬了扬下巴。 司南牙根咬的嚯嚯声响,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仍然只能堆起一张笑脸:“小侯爷,您慢走。” 夏初作势张口,司南只觉得腿软了软差点就跪了下去,他语调又软了软:“小侯爷,属下求您了,您先走吧。” 夏初却是‘咦’了一声:“怎么是你求我,我还以为施小姐要来求一求我,伸一伸援助的手呢。” 司南瞳孔骤然缩小,扭头去看施嘉莹的眸子还当真亮了一亮,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清,赶忙捂上了施嘉莹的嘴。 第三百七十八章 安排 与此同时,查干得了敖登格日乐的命令也冲上前来,司南只能转而先尽力护着施嘉莹,万一真打个好歹出来,他可如何交代…… “煜王爷当真是养了一条不错的狗呢。”夏初见着司南为了护着施嘉莹,免不了身上挨着拳打脚踢,他大声的感慨了一句,才负手在身后,踱着嚣张的步子转身离去。 司南听在耳中却不敢吭声,眼角的余光瞥到他好不容易迈步离开,哪里还敢说话在将他招惹的留下。 苏浅安一脸震惊的跟在夏初身后,夏初感受到他炙热的眸光,扭头侧目问他:“怎么了?” 苏浅安咽了口唾液:“少爷,你可真能说。” 苏浅安这话,说的隐在暗处的江阎频频点头,虽然也没人看见。 原本夏初示意不让他出手的时候,他内心何其挣扎。 可眼下回头看去,那几个人还在厮打,他甚至有些恋恋不舍,戏还没看完呢,真想买捧瓜子边磕边看,也太惬意了。 “就你那嘴,以后能不能说上媳妇都难呐。”夏初戏谑一声。 “我也没那心思啊,跟着少爷多好。”苏浅安挠了挠脑袋。 “我身边如今有渡鸦,有件其他的事我要委托给你。”夏初想着如今倒是个机会。 “什么事?”苏浅安兴致盎然。 自从渡鸦来了之后,这些日子他委实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如今听夏初说有事情委托,兴致高昂,恨不得立马着手去办。 “你也知道,我外公不久后就要回韩阳了,我希望你替我护送他回韩阳,到了韩阳我还有别的事交给你。”夏初对着他一本正经的诓道。 若是实话实说,让他去入赵家军,估计他也不会愿意,不如先骗过去再说。 “这件事啊……”苏浅安刚刚高昂的心情又萎靡了下来。 “怎么,如今浅乐病也好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夏初凝了面色,总不能让苏浅安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埋没了。 苏浅安嘴角嚅嗫了半天,最后垂头耷脑的应了声是。 “我外公的安危可就指着你了,去了韩阳之后的事情,我也得靠着你了。”夏初见他情绪不高,又给他鼓了把劲。 苏浅安闻言顿觉自己被委以了重任,裂开嘴笑着道:“是,少爷放心,就交给我吧。” 夏初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了看时辰也不早了,赶紧领着他往茗香苑赶去,生怕又扑了个空。 夏初进了茗香苑,师忠飞慌忙迎了上来:“少爷,你怎么来了?” 夏初开门见山的问道:“仙黎还在吗?” 师忠飞愣了一下,仙黎都是乔装从后门来的,本还想问一句少爷怎么知道,看他一副迫切的样子,便是开口回禀:“还在后院呢。” 夏初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过去就好,师忠飞施了一礼让开了身子。 夏初一路朝着后院走去,远远便见着乔装的仙黎起身正在跟秉文告辞,他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否则晚上还得在跑趟怡香楼。 秉文眼尖的看见了他,朝着他挥了挥手,夏初漾起一抹笑意,接着朝这边走过来。 “找我什么事?”秉文对着迎面走来的夏初问道。 “谁来找你的,我可是追着仙黎姑娘来的。”夏初一副嫌弃的模样。 秉文面色一怔,倒是仙黎施了一礼,抿了丝笑意:“少爷是为了蓉蓉的事吧。” 夏初点了点头:“那是其一。” 这回仙黎的面色也是一怔:“其二是?” 夏初走进亭内先是倒了杯茶饮完,他方才在街上费了一番口舌,委实渴的慌,润了润嗓子后才开口:“苏浅乐你也认识的。” 仙黎点了点头,对着苏浅安的方向道:“是苏大哥的妹妹。” 夏初‘啧’了一声:“本来是备好了礼,准备送于仙黎姑娘作为浅乐拜师用的,无奈刚刚街上给毁了,只能空手先来跟你说说此事了。” 仙黎这才明白所谓何事,掩面笑道:“少爷太客气了。” 夏初摆了摆手:“这不是客气,这是礼数,回头还是让浅乐拜师之时亲自带过去吧,我这就算先于拜托仙黎姑娘一声了。” “少爷这是哪儿的话,吩咐一声就是,仙黎哪里还能承的起你拜托二字。只是……”她说到此处,面色忽然凝了起来:“蓉蓉的事,她知道吗?” “蓉蓉什么事,能不能先让我知道知道?”秉文在旁听的云里雾里,见他们二人也未曾避讳自己,便直接开口相问。 “你急什么,稍后再告诉你。”夏初对着秉文嗔了一句,方才扭头对着仙黎接着道:“我还未曾跟她说过蓉蓉的事,你就权当教一个徒弟也是教,教两个也是一起教了,她心思单纯,怕是不适合探听消息。” 仙黎听明白了夏初的意思,随即点头应承了下来。 “我刚刚看你正在跟秉文告辞?”夏初对着她问道。 “是啊,都这点了,让她用完了膳再回去也不肯。”秉文在旁出言补了一句。 夏初头回见了秉文心急的模样,失声笑道:“若是楼子里没什么紧要的事,便吃完了再回去吧,正好我也想问问你早上的事。” 原本今日是仙黎十日一舞的日子,是以她才想早点回去准备一番,可眼下夏初开了口,她想着总归赶是一定能赶上的,便应了下来。 秉文心中高兴,随即吩咐焦什去准备晚膳,拉着夏初坐下又给他续了杯茶水。 “这会倒是殷勤的很。”夏初看着他笑逐颜开的模样戏谑。 “我什么时候还亏待过你。”秉文不满的辩驳。 夏初也不与他继续争辩,转而问向仙黎:“早上还顺利吗?” “还算顺利吧,上演了一出贼喊捉贼,她派了人假意袭击我,自己在带人出手相救,我承了她的恩,半推半就的答应了她拜师的请求。”仙黎长话短说,简明扼要表达了重点。 “怎么就被袭击了?你刚刚也没跟我说啊,可有受伤?”秉文一听站了起来,绕了她一圈四下打量着。 仙黎唇角噙着笑意:“都说了是假意袭击,哪里会受伤……” 第三百七十九章 发火 秉文见着仙黎当真没有受伤,刚刚提起的心才彻底放了下去,一抬眼便是看见夏初正促狭的看着自己。 他不着痕迹的重新落了座,轻咳一声:“仙黎可是怡香楼的花魁,今夜还要登台,若是受了伤可如何是好。” 夏初频频点头,面带调笑,语带戏谑,拉长着尾音:“是啊,可如何是好……” 秉文耳根逐渐泛红,仙黎见了出言解围:“我看那位蓉蓉防备之心极重,若是想要从她身上挖出点东西,怕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夏初见秉文听见蓉蓉二字翻了个白眼,失笑出声对着仙黎道:“你还是跟他说说蓉蓉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这模样都快急死了。” 秉文尴笑一声,他倒不是急,是听不懂委实有些心焦,若是夏初和仙黎在这么聊下去,他约莫会忍不住传信给桑一,让他查一查仙黎早上碰到的究竟是谁。 如今这京城之内,他若想知道点事儿,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仙黎笑着对秉文娓娓道来,说着事情的原委。 而另一边蓉蓉的夫君司南,刚刚才将敖登格日乐带回了煜王府。 夏初走了没多久,煜王府里的人便到了。 因为司南发的是紧急信号,那队亲侍慌慌忙忙的从王府赶了过来,以为出了多大的事情,结果到了之后才看见敖登格日乐和查干正在打的人是司南,而司南身下护着的那人是施嘉莹。 亲侍首领聂宏扬赶紧吩咐下属将人先行拉开,看着挂彩的司南和妆发早已凌乱的施嘉莹问道:“怎么回事?” 司南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施嘉莹身上有没有见血,还好只是妆发乱了才心力交瘁的对着聂宏扬道:“先派人送施小姐回府吧,我们路上再说。” 聂宏扬挥手下令,四个人排成一列护送施嘉莹回府。 敖登格日乐被一群亲侍拦着还在那里骂骂咧咧,司南叹了口气,看着四周围观的路人,扫了一眼聂宏扬,聂宏扬领会了意思,带着剩余的下属去驱散百姓。 司南压了压心中的怒火,捏了捏眉心,走上前去恭敬的行了一礼:“公主殿下,咱们还是先回府吧,让王爷给您主持公道可好?” 敖登格日乐见施嘉莹已经远去,今日是揍不到了,嗤了一声转身唤了查干就走。 司南见她走的方向嘶了口凉气,只得抬脚追了上去指着另外一个方向道:“公主殿下,回府的路在这边。” 敖登格日乐傲娇的哼了一声:“早干嘛去了,不知道本公主不识路嘛,你们京城大街小巷都差不多,弯弯绕绕的你还不赶紧在前面领着。” 司南低着头咬了咬牙,应了声‘是’起身带路。 聂宏扬疏散了人群,赶到前面与司南搭着话:“怎么回事,公主殿下和施小姐出门的时候还是笑容满面,怎么忽然就闹的这么凶?” 司南阴沉着脸:“别提了,夏侯府的那位小侯爷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聂宏扬面色一怔:“跟那位小侯爷又有什么关系?” 司南却是忽然驻足,一拍脑门,对着聂宏扬道:“你先送公主回府吧,我差点给忘了,还得去给那位小侯爷赔双份的礼呢,免得又落了他的话茬……” “赔什么礼啊?”聂宏扬见他说完便迈着疾步往回赶,对着他的背影问道。 司南也没工夫搭理他,万一那些散落的礼物被百姓捡了去,他还得腆着脸去侯府问,他可不想遭这份罪。 聂宏扬见司南跑了,虽然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可见着敖登格日乐黑气沉沉的一张脸,自然不会去问她,只能一路憋着打道回府。 敖登格日乐回到煜王府的时候萧言竣还尚在宫中,她见不到萧言竣的人,回了房中将那些瓶瓶罐罐砸了个七七八八。 聂宏扬原本觉得既然是女儿家打闹,就不用特意知会萧言竣回来了,哪曾想敖登格日乐发了这么大一通脾气,赶紧派人慌慌张张的进宫报信。 与此同时,施将军见了施嘉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回来的模样,听了她哭哭啼啼的一番诉苦,也是拍案而起,当即怒气冲冲的进了宫,直朝着玉芙宫奔去。 萧言竣刚刚收到了府中传信,正跟丽妃告辞准备回去,殿门口便是正好撞上了前来兴师问罪的施浮丘。 “舅舅,你这是怎么了?”萧言竣看着满腔怒火蓄势待发的施浮丘关切的问道。 施浮丘冷哼一声,压了压火气还是拱了拱手:“王爷这是急着去哪呢?” “府中传信,公主出了点事,本王正准备回去看看。”萧言竣含糊的回道。 他确实也不知道出了何事,府中的来信也只说敖登格日乐在王府大发雷霆。 施浮丘听了这话,那火气便是压不住了,拉着萧言竣直接往殿内走去,边走边道:“煜王爷还是稍待,听老臣说完再走吧。” 萧言竣被施浮丘一路拉着进了殿,连妍见着施浮丘黑气腾腾的脸,慌忙进里殿禀报了丽妃,丽妃刚刚送走了萧言竣,正在梳妆打扮准备去邀皇上共进晚膳,见了连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咬完了口脂才挑眉问道:“什么事这么毛躁?” 连妍还没来得及回话,殿外已经响起了施浮丘的声音:“老臣来看丽妃娘娘了。” 丽妃秀眉轻蹙,连妍赶忙小声禀报:“施将军脸色不太好,拉着煜王殿下一起进来了。” 丽妃拂袖起身,迈着仪态万千的步子,由连妍搀着从里殿走了出来,见着施浮丘面色不善随即绽开一丝笑颜:“哥哥这是怎么了?是竣儿惹你不高兴了?” 萧言竣也是头回见着施浮丘这般盛怒的模样,听了丽妃的话连忙摆手:“儿臣可什么都没做,刚出殿门就被舅舅怒气冲冲的给拉回来了。” 施浮丘松开萧言竣的手腕,对着丽妃行了一礼:“老臣见过丽妃娘娘。” 丽妃上前几步扶他起身,拉着他往椅子那边坐下,才抿出一丝艳丽的笑容:“哥哥何须这么客气,有什么不痛快的说与妹妹听听。” 第三百八十章 兴师问罪 萧言竣见施浮丘仍是铁青着脸,也不说话,吩咐连妍去沏杯茶水,自己也是上前几步,应和着丽妃说了声:“舅舅有话不妨直说,都是自家人。” 施浮丘见他模样仿若对下午之事毫不知情,面色稍霁的问道:“你府中为何来信催你回去,你不知道所谓何事吗?” 萧言竣面色一怔,听施浮丘这口吻这事还真与自己有关系,可他确实不知,只好如实回道:“委实还不知,这不正准备回府了解,便被舅舅拉了进来。” 施浮丘看他模样也不似装出来的,叹了口气方才开口:“嘉莹也算自幼与你一起长大,虽然你常在宫中见的机会不多,她却一直待你亲厚。” 萧言竣眉头轻蹙,不知施浮丘忽然提这事干嘛,面上却还是附和之色点着头道:“是,若不是七弟忽然来了这一出,也不至于让表妹陷入如斯境地。” 施浮丘看了看他,继而转向丽妃:“这桩亲事虽由娘娘牵线,但发展成这般局面谁也料想不到,是以我也不怨怼娘娘,只是事已至此,嘉莹已经备受屈辱,今日下午在大街之上,居然还被你未来的儿媳羞辱,若不是司南护着还不知会被打成什么样,这笔账,敢问娘娘和王爷,老臣该找谁算?” 丽妃听完,原本噙着笑意的脸渐渐凝住,施嘉莹想入煜王府势必会讨好敖登格日乐,若是施浮丘所言属实,挑起开端的也只能是敖登格日乐,只是施嘉莹也未免太蠢了些,讨好男人不会,讨好女人怎么也不行。 “看来竣儿回府的事和哥哥所提,乃是同一件事,不如让竣儿先行回去,了解一下她们女儿家究竟是为何起了争执,我在来为嘉莹做主可好?”丽妃对着施浮丘先行安抚,又给萧言竣使了个眼色。 萧言竣对于施嘉莹的那点心思还被蒙在鼓里,对于施浮丘所说之事还觉得不可思议,自从敖登格日乐入府以来,在他面前娇俏可人,柔弱伊人,唯一见她不悦也只有七夕那夜在春风间,见他被夏初等人言语羞辱才隐含怒意。 再者,这两日施嘉莹常来府邸走动,与敖登格日乐相谈甚欢,他实在很难将施浮丘口中所述之人,与敖登格日乐相连。 可即便他心中不太相信,见了丽妃的眼色也只能先行开口与她一起安抚:“舅舅不妨先别置气,待我回府了解实情后,定当为表妹做主,你看如何?” 施浮丘见他们母子二人如此一唱一和,当下也不好再说些什么,随即起了身拱了拱手转身离开,撞上刚刚沏好茶水端来的连妍。 “舅舅急急忙忙进宫,喝杯茶在走吧?”萧言竣客套一声。 “茶我就不喝了,至于交代,希望娘娘和王爷不要让老臣等太久。”施浮丘说完拂袖离去。 丽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玉芙宫,才将目光转向萧言竣:“怎么连个女人都降不住。” 萧言竣面色尴尬,他本就不好女色,敖登格日乐在他看来不过一枚联姻的棋子而已,对于一颗棋子能有多上心? 再加上,敖登格日乐在他面前表现的柔弱无害。 是以,他也未曾有过多想。 “儿臣还是紧着时间先回去仔细问一问再来与母后商议吧。”萧言竣行了礼,丽妃对他挥了挥,他便急急的退了下去。 “娘娘,咱们还去御书房找皇上吗?”连妍见丽妃面色不悦,试探着询问了一声。 丽妃看了看殿外逐渐沉下来的天色,忽然意兴阑珊,转身朝着里殿走去:“不去了,这时辰等我们过去了,皇上指不定都吃上了,替本宫卸了髻上的珠钗吧。” 连妍上前两步对着丽妃宽慰:“娘娘今日都已经打扮的如此好看了,即便不去见皇上,也可以自己去御花园走走啊。” 丽妃在铜镜前驻足,看着铜镜里那张如花娇颜笑了出来,铜镜里的美人儿也随之展颜一笑,明眸皓齿赏心悦目:“那便依你所言,去御花园走走吧。” 连妍随即领命,下去吩咐宫婢准备酒水、点心、瓜果,以备娘娘随处歇脚之时享用。 一应准备齐全之后这才搀着丽妃出了玉芙宫,朝着御花园的方向闲庭漫步的逛了过去。 丽妃一边欣赏着百花争艳,一边兀自感慨:“以前本宫尚还觉得竣儿不好女色,难能可贵是个优点,可如今看来,他自幼性子高傲,看不上一般女子,自然也就不知该如何哄骗女子,如今,反倒成了一桩坏事。” 连妍跟着一旁斟酌着回话:“娘娘姿容无双,煜王殿下随了您的美貌生的俊美绝伦,哪里还需要哄骗姑娘,怕是展颜一笑,姑娘便自主的奔袭而去,听之任之了。” 丽妃被她的一番话熨帖的极为舒适,她最近糟心的事儿太多,也不想在为这点小事操心,若是萧言竣连个女人都治不住,以后若是继位,后宫佳丽三千又该如何。 她想的开了,便觉得食欲也来了,之前被施浮丘兴师问罪了一番闹得她连胃口也没有,眼下倒是觉得饥肠辘辘。 “我记得前面有个湖心亭,便在那里用些膳食吧。”丽妃伸手拈下一朵牡丹,百花之中,她素来偏爱牡丹。 连妍应了声是,吩咐后面的宫婢先去前面亭中准备,随后跟了上去,见着丽妃手中的那朵牡丹接着奉承了一句:“这花儿能被娘娘折下来,也算是它的殊荣。” 丽妃转动着手中的牡丹,不知在沉思些什么,直到派去前方亭中的宫婢急匆匆的回来,不知跟连妍说了些什么,连妍上前对着她委婉的劝道:“娘娘,今夜那边亭中迎着风口,不如我们去西面那边假山旁的八角亭用膳可好?” 丽妃这才驻足停了下来,停了转动牡丹的芊芊手指,抬眸扫了连妍一眼:“为何本宫去不得?” 连妍面带难色,抿了抿唇如实禀报:“娘娘自然去得,只是眼下皇上和莲妃娘娘正在那里用膳……” 第三百八十一章 以退为进 丽妃原本拈着花托的手,听了连妍的话微微歪了歪头,举起另一只纤细的手,双手笼住了那只怒放的牡丹。 连妍垂下眼睑,大气也不敢出,就在她以为丽妃要将手中的牡丹蹂躏至残之时,丽妃忽然开口说了一句:“皇上倒是风雅,在那满是莲花的湖心亭中与她用膳。” 连妍虽然听不出她口吻中的喜怒,但心中猜测她总归是不高兴的,连妍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这句感慨,只好低着头本分的问道:“那娘娘还要过去吗?” “不用了,多走些路,去那假山旁的八角亭吧。” 连妍见她裙裾旋转,款步轻易,显然已经迈开了步子。连忙转身吩咐宫婢改去八角亭准备,身后又是响起丽妃的吩咐:“送份瓜果点心去那湖心亭。” 连妍应了声是,一并吩咐了下去。这才紧着步子追上了丽妃。 丽妃仍然闲庭漫步的把玩着手中的那朵牡丹,连妍惊讶的发现那牡丹居然还是刚刚的那一朵。她落后一个身位跟在后面缓缓开口:“娘娘,奴婢本来备的就是一人份的膳食,皇上那边必然是不缺这点东西的,咱们何必还要送过去?” 丽妃正将那牡丹置于鼻下,细细嗅着芬芳,片刻后才睁开双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总得让皇上知道本宫来过。” 连妍不解的蹙眉:“那娘娘直接过去就是,皇上定然也不会舍得娘娘在亭外呆着。” 丽妃漫步于花间小道,一颦一笑慵懒优雅。 凝脂的玉颜上显露着精致的五官,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却又不失明媚,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皇上今日既然有着这么好的雅兴,本宫又何必去扫了他的兴致。” 连妍沉默不语,心中想着,以往宫中新进的美人儿,您也没少去扫兴,今日倒是稀奇。 丽妃似乎察觉到了她心中困惑,回眸一笑,潋滟芳华:“这次与以往不同,莲妃也不是新进的美人,这些年来虽然从未被盛宠,却也未曾被冷落,皇上今日挑了这良辰吉时,显然是有些话要说的,本宫若是过去了,就不止是扫兴了,皇上酝酿了这些情绪的话,或许就说不出来了。” 连妍看向湖心亭的方向,替丽妃酸了一把:“说不出来岂不是更好。” 丽妃微微摇了摇头:“即便这话今日不说,以后也会说的。” 连妍眸光一亮:“所以娘娘派人送份点心瓜果过去,意在告诉皇上您来过了,又体贴的退下了?” 丽妃不语,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八角亭,这后宫之中啊,能得到皇上相伴在侧固然是恩宠,可若是能让皇上伴在她人身旁,心中还记挂着你,才是最不容易的。 眼下,她看似退了一步,若是皇上承了这情,她日后在说些什么,也好事半功倍。 只是,不知皇上今天费了这么一份心思,到底会和莲妃说些什么呢? “连妍,让珠儿在瑶华宫小心着探一探,看看能不能查到皇上与莲妃的交谈内容。”丽妃对着连妍吩咐。 连妍应了声是,丽妃思量了一番又补了一句:“探不到也不要勉强,不要暴露了身份。” 连妍笑着上前:“奴婢知道了,亭中都已经打点好了,娘娘走了这些路,赶紧进去歇脚用些吃食吧。” 丽妃嘴角抿出一丝清浅弧线,樱桃般轻薄如翼的小嘴,荡漾在精致无暇的笑颜之上,艳丽的脸蛋尽显妩媚之意,任由连妍搀着她迈进了亭中。 连妍看着她落座后的犹怜背影,心中唏嘘不已。 这世间好看的女子何其多,可是好看又聪明,知进退又识大体的委实不多,她的主子,却正好是难得的那一位…… 丽妃在八角亭中用膳之际,萧言竣风风火火一路赶回了煜王府,进府没寻到司南的人影,便唤了聂宏扬问道:“司南人呢?” “司南说是去给小侯爷赔礼了……眼下人还没回来呢。”聂宏扬行了一礼,他知道萧言竣素来跟小侯爷不对付,回禀的便有些磕磕绊绊。 果然,萧言竣皱着眉头砸了案上的一方砚台:“他身为本王的随侍,跑去给小侯爷赔礼,连他都在打本王的脸吗?” 聂宏扬听着‘哐当’一声响,不着痕迹的往旁让了一让,免得被四散而出的墨汁溅到了身上。 “王爷,司南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事,等他回来了在细问,您先消消气。”聂宏扬说完上前几步,递上奉好的茶水。 萧言竣想了想,接过茶水,掸了掸茶沫:“今天下午又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这属下也不知。”聂宏扬额上青筋跳了跳,见着萧言竣瞬间又阴沉下来的脸色连忙接着道:“属下接到司南的信号带了人手赶过去的时候,就见着,见着……” 萧言竣将茶盏‘啪’的一声置在桌上,语气含怒的斥道:“见到什么你倒是说,吞吞吐吐的是想下去领板子了?” 聂宏扬立刻麻溜的将下午所见交代清楚:“属下赶到的时候见到公主殿下带着查干正在殴打司南,其实也不是殴打司南,是司南怀中护着的施小姐,公主打不到施小姐,查干的拳脚和公主的鞭子就都落在了司南身上。” 萧言竣剑眉紧锁:“当真是公主打的?” “是,属下亲眼所见。若不是属下赶到将其拉开,这么打下去司南即便不重伤,也得躺些日子了。”聂宏扬低头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角。 也难怪萧言竣有此一问,敖登格日乐来府中也快半个月了,平时跟着王爷说话都是温声细语小鸟依人。 下午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也委实不太敢信,她原来竟是这般彪悍。 萧言竣双手负在身后,烛光在他月牙白的袍子上晕了一层橘光,惊为天人的眉宇间露出一副凝重之色,若是施浮丘说的时候他还不太相信,如今聂宏扬的话却让他不得不信。 “本王去趟梦幽轩看看,司南回来了让他速来找本王。” 第三百八十二章 都满意的法子 萧言竣对着案下立在一旁的聂宏扬吩咐了一声,举步朝着梦幽轩走去。 敖登格日乐收到了萧言竣回府的消息,早就吩咐查干去院外探着,此时查干远远的见着萧言竣往这边走来,连忙转身回院子禀报。 萧言竣进了梦幽轩便听到了耳中传来哭泣之声,那声音啼哭不止,带着婉转和哽咽,若是让寻常人听了,未见其人心中却已生了怜悯之意。 可偏生,敖登格日乐的这一招用在了萧言竣身上。 她委实不了解萧国的这位煜王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像萧言竣这些日子,也误以为她是个婉柔贤惠的公主,在今日之前虽然对她说不上喜欢,倒也不曾厌恶。 可眼下,这哭声不仅没让他怜惜,反倒平添了一份厌恶之意。 当然,这一分厌恶之意被他悉数压在心底,神色如常的继续往她闺房之中走去。 梦幽轩的下人全被敖登格日乐遣了出去,如今只留查干一人守在房门外,他见了萧言竣行了蒙礼,面色带着不忍和无奈:“王爷,公主殿下自回府后哭到现在了。” 萧言竣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查干见状便又出言多说了一句:“王爷好好哄哄公主殿下吧。” 萧言竣的目光骤然变冷,那双幽深黑沉的眼眸里,沾染着令人心悸的冷厉,眼角的余光微微扫向查干,查干心神一震,后退一步:“属下多言了。” 萧言竣挥了挥手,查干便退到了一旁。 萧言竣挥在半空中的手顺势推开了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破瓷烂片,任谁看了也会倒吸一口凉气。他却神色如常,只是紧锁的双眉隐含着不悦。 萧言竣进屋,反手关上房门朝着里间走去。 一架镂空的屏风,隔而不离的显现出敖登格日乐的身姿,她靠在榻上,双手环抱着屈膝的双腿,头埋在环抱中,隐约可见时不时的还会抽动一下。 萧言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脚下的瓷片因着他的踩踏再次碎裂发出‘滋啦’之声,应和着敖登格日乐的哭声此起彼伏。 “是谁惹得向来温婉的公主殿下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萧言竣立在她的身旁出言问道。 敖登格日乐听到温婉二字,心中有些发虚,她回府的时候委实憋气,恰逢萧言竣又不在府中,她回了房中想也没想就是一通乱砸。 以往在蒙族的蒙古包里住惯了,里面显少有瓶瓶罐罐,即便是有,多为银器,哪像这般不经砸。 素日里她砸完了,婢女们在收拾收拾该用还是能用的…… 她微微抬头,眼角余光瞥了满地的瓷片,如今让人收拾了也没用,还不如就搁给萧言竣看看,好让他知道自己对于此事究竟有多生气。 萧言竣将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微不可查的嗤了一声,伸手撩了一下她散落在胳膊之外的发丝,温柔的说着:“公主殿下若是不说,本王又如何替你做主?” 敖登格日乐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抽泣着:“我还没进门,煜王殿下便准备纳侧妃了吗?” 萧言竣原本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可妆容却是半点没花,心中泛起一丝冷笑,听了她的话倒是面色一怔,他不知事情原委,是以也未曾将话说死,反倒递了个帕子过去,模棱两可的柔声问道:“公主殿下怎么会这么说?” 敖登格日乐嗔怪的瞥了一眼萧言竣,却还是伸手接过帕子,点着脸上残留的泪水:“我今日才知道,施将军的女儿为何天天来府中趋于迎合,处处都巴结于我!” 萧言竣在她榻尾坐下,脑海中回忆着黄昏时分,施浮丘在玉芙宫中说的那些话,他心中隐约猜出了七八,还是伸手搭在她曲着的膝盖上问道:“为何?” 敖登格日乐顺势双手握住他搭在膝上的手,娇嗔的指责:“还不是施小姐想进这煜王府的大门,想嫁给你做侧妃。” 萧言竣心中的答案得到确定,多少还是有些吃惊施家的想法。 虽然施嘉莹此次的委屈确实是由母妃一手造成,可也如施浮丘所言,事情发展成这般模样,谁也料想不到,现在回想一下施浮丘和母妃的对话,母妃对于施嘉莹一事应该也是知晓的,或许也是她授意,施嘉莹才会主动来和敖登格日乐示好。 萧言竣心中生出一丝不悦,他凭什么要捡杜坤的破鞋?即便这破鞋是他的表妹,也让他如鲠在喉,渐生恶心。 可即便他心中不满,眼下也不宜和施家闹僵。 今日施浮丘的态度已经摆在了那,倘若他不能给个满意的交代,倒不是怕施浮丘会做些什么,只是难免让施浮丘心中生出嫌隙。 至于母妃,既然她授意让施嘉莹去从敖登格日乐那入手,想来也是自己不好跟他开这个口,毕竟施嘉莹已经嫁过一次了。 萧言竣看着敖登格日乐幽怨的目光,泪盈于睫的凄楚之姿,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才能让这三人都满意的法子。 他想了片刻之后才反手握住敖登格日乐的手,对着她语调温柔的说着:“表妹大婚那日你没去,那场面委实凄惨,文武百官都在杜府,她刚刚拜了堂杜府满门都被下狱,如今她要在想寻门好一点的人家,也是没人敢要了。” 敖登格日乐眼睛兀自睁大,从他掌心抽出手来:“所以她嫁不出去,你就要纳了她?” 萧言竣重新握住她缩回的手,长臂一拉便是将她拽入怀中,另一只手搭在她的后背,抚着她如瀑的青丝,唇畔在她耳边伴随着温吐的气息,甜言蜜语的哄道:“本王喜欢的人是你,拿她也只当做妹妹,既然她是本王的妹妹,施将军又是本王的舅舅,不过是想要替她将来寻一个安身之处,于情于理这个忙,本王是不是应该帮一帮?” 敖登格日乐第一次被他拥在怀中,浑身酥软面色赤红,一个‘是’字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还好她及时反映了过来,想起这可是纳妾,这才硬生生将那个是字咽下,不满的开口:“施府连一个女儿都养不起吗?” 第三百八十三章 湖心亭 萧言竣轻笑一声,那气息喷洒在敖登格日乐的耳廓让她心神一荡,萧言竣贴着她的面颊又是蹭了一蹭,越发的让她原本就震了一震的心神更为激荡。 “施府自然是养的起一个姑娘,可流言终将会说施府的女儿嫁不出去,施将军铁骨铮铮的汉子哪里受得住这等蜚语,而本王权当府里多养了一口人,你若是不喜欢她,日后交由你处置,只要不让施将军知晓,本王都不会过问。”萧言竣坐直了身子,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一副情深的表情浮在他俊美绝伦的脸上。 他凝着敖登格日乐的眸子,见她神色有所松动,接着温声蛊惑:“若是你答应,本王亦应承你,以后也不会歇在她的房中。” 敖登格日乐眸光一亮:“王爷此话当真?” 萧言竣佯怒转身:“本王说的话,何曾假……” “好,我答应王爷就是。”萧言竣话未说完,敖登格日乐便是双手环了上去,将头靠在他的背上应承了下来。 萧言竣嗤笑一声,他刚才这番话也不算全然骗她,纳了施嘉莹不过就是多双筷子,他确实也不屑碰她,敖登格日乐愿意怎么处置就随她去吧,只要折腾的不过分。 至此,施浮丘可就欠了他一个天大的情分。 原本施浮丘身为他的外戚,却也并未与他捆绑在一起,可若是纳了施嘉莹,那就不一样了…… 想来,母妃也是做此想的吧。 “王爷……”门外响起司南的声音。 萧言竣敛了心神,拍了拍施嘉莹的胳膊:“本王去吩咐下人将房中收拾一番,公主去用些膳,可别饿坏了身子让本王心疼。” 敖登格日乐的双手又是紧了一紧撒着娇道:“王爷不陪我一起用膳吗?” 萧言竣抽了抽嘴角,尽量温声说着:“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公主就先去吧,听话。” 敖登格日乐依言只能不舍的松手,萧言竣起身在她额上印了一吻,敖登格日乐满足的垂下了头:“王爷慢走……” 萧言竣转身之时,面色一片冷然,甚至抬手用袖口擦了擦自己的唇瓣。 敖登格日乐心中升起一片旖旎,透过镂空的屏风看着他的背影挺拔俊逸,嘴角不由自主的漾起化不开的笑意。 萧言竣面无表情的拉开门,看了候在门外的司南一眼,扭头对着查干吩咐:“寻人将房中打扫一番,伺候公主去用膳吧。” 查干应了声是退下,萧言竣转身就走,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司南赶紧尾随了上去。 回昭纯院的这一路,萧言竣都沉着脸未曾开口,司南自然也不敢多话,紧紧跟着,直到进了书房,萧言竣才落在椅子上坐下,卸了一身的气力,神色慵懒的问道:“说吧,赔的哪门子礼?” 司南鞠着身子面上带着羞赧之色,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阐述了一遍,萧言竣听完,原本阴沉的脸色便是越发难看。 他原本以为是施嘉莹沉不住性子,心急像敖登格日乐表明了心意。 没曾想,居然是夏初挑的一手好拨,轻松几句话,就将相安无事的二人弄的反目成仇,逼得敖登格日乐大庭广众之下动手,逼得施浮丘向丽妃兴师问罪,逼得他如今不纳都不行。 “你先下去吧。”许久之后,萧言竣方才捏了捏眉心。 司南心中本就忐忑,萧言竣越是不说话,他心中就越发不安,眼下倒是开了口,却是让自己下去?就没有什么吩咐吗? 萧言竣见他怔在那里不动:“今日你也受了些伤,下去上药吧,此事我心中有数。” 司南只好应了声是退下。 萧言竣仰头靠在椅上,双眸目耀寒星,他伸出手掌置于眼前,又缓慢的攥成拳状,唇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兀自呢喃:“让你在舒服几日,大婚之后腾出手来,送你的礼物你可得喜欢才好。” 与此同时,月光之下湖心亭中,皇上揽着莲妃的腰立在栏上与她一同赏莲。 “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皇上语调轻缓的夸赞,说完侧目看向莲妃:“莲,花之君子也。” 一阵清风吹过,立过秋的天气,早晚的风已经渐带凉意,加上又是在湖面之上,夹着水气迎面拂来甚是清凉。 莲妃微微低头,看向簇拥着湖心亭的莲花,碧荷生幽泉,密叶罗青烟,唇角牵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皇上今日是怎么了?” 皇上紧了紧揽着她腰肢的手:“朕这些年来,虽然不曾冷落过你,却也未曾对你多加照拂。” 莲妃眸光微抬,见皇上面上有些唏嘘,随即开口:“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皇上与她对视,怅然一笑:“朕心中知道,自从生了穆儿之后,为了避嫌,你再也未曾与鞠大人主动联系,这些年来在深宫中呆着,虽是不愁吃穿却是凄苦的很,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莲妃伸手覆在皇上的手上:“臣妾有皇上。” 皇上面上附了一层愧疚之意:“所以朕才觉得亏欠了你。” 莲妃轻轻拍着皇上的手背安抚:“是臣妾不喜热闹,不愿与宫中的姐妹亲近,委实怨不得皇上。” 皇上失笑出声:“穆儿的性子也十足向你,之前他虽应了朕的话日日上朝却从不参与朝政,朕见他这般清冷,原想着以后让他做个闲散富贵的王爷倒也随了他的性子,可开了春之后,穆儿仿若开了窍般,如今出宫一趟,越发沉稳了不少,办事也更加稳妥了。” 莲妃见他提及萧梓穆,面上终于不再是一贯的清冷,喜悦之色溢于言表:“是啊,以前穆儿虽然待谁都亲厚,却也从不与谁过多往来。如今听辛涯说,他最近倒是结识了一批年纪相仿的朋友,笑容也多了起来。” 皇上松开揽着莲妃的手,起身走到临水栏边,双手按在栏上点了点头:“他最近与侯爷家的那个孩子关系倒是不错,昨日里早上,侯爷还随着赵老将军,一起进了一趟宫。” 第三百八十四章 顺水推舟 皇上袭着一身黄色的锦袍,袍上有着金线绣成的腾云五爪金龙,他此时双手按在拦上,上半身微俯,莲妃从侧后方的角度看去,他神色冷峻看不出表情,一双淡漠的眼睛,仿佛什么也没看在眼中,可就着前倾的姿势,又仿佛一切尽在他脚下。 莲妃不知他为何提及此事之时,身上骤然四散王者之气。 她面上带着狐疑之色,眉头轻轻蹙了起来,仔细琢磨着皇上刚刚那句话的意思,皇上向来偏爱侯爷家的那个孩子,穆儿与之交好皇上当觉欣慰才是,那剩下来的那句话…… 莲妃随之起身,向着皇上的身边走去,她并没有靠的太近,立在落后一个身位的左后方,低眉敛目轻声询问:“侯爷进宫说了什么让皇上忧心的话吗?” “他给朕举荐了一个丞相的人选。”皇上声音辨不清喜怒。 “皇上自己心中可有适合的人选?”莲妃小心的搭着话。 “朕对于这个人选一直很踌躇,他提出的倒是个不错的人选。”皇上扭头看向莲妃,见她一副恭顺的模样,不抬头、不上前、不靠近。 “皇上满意就好。”莲妃轻声回着。 皇上反而笑了出来,莲妃不敢问,这话回的倒让皇上只能直白而言:“他举荐的是礼部尚书鞠大人。” 这话说了出来,莲妃心中恍然,总算知道了这一顿晚膳的真正用意所为何。 “若是皇上想问臣妾是否知晓此事,臣妾不知。若是皇上怀疑是穆儿去求了侯爷,臣妾断言绝无可能。”她神色如常未显慌张,反倒抬头迎上了皇上冷冽的眉眼。 莲妃知道,皇上要的是态度。 这精心布置的晚膳是恩,骤然而发的王者之气是威,恩威并施最后再将这丞相之位落在父亲的头上,这是敲打,亦是赏赐。 皇上拉过她的手向前牵引,莲妃与他比肩而立:“朕知道,是以明日早朝便准备任命鞠大人为丞相。” 莲妃唇畔抿出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颇为苦涩。 若是她将自己身为他妃子的身份摘出来,置身事外的去看待这件事情,皇上不想萧国在出现第二个杜翰飞,这一手恩威并施,帝王心术用的委实让人心中叫好。 可是,他是她的夫君啊。 刚刚有那么一刻,她居然还认为皇上对她,是有情的…… “家父年事已高,已经不太能胜任这个位置了。”莲妃叹了口气。 皇上一直很喜欢莲妃面上的眉眼,莲妃手上的丹青,莲妃身上的那股通透劲,可有时最讨厌的,也是她太过通透。 她明明知道,此刻他需要的,就是她感恩戴德表表忠心,领了浩荡的皇恩往他怀中一靠,万事皆大欢喜。 可偏生这个时候,她非得悖逆着他的意思,说出这句话来。 皇上松开她的手,语气带了丝不悦:“让鞠大人在尽尽忠吧,给后生一些成长的时间。” 莲妃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是,父亲大人理应为皇上鞠躬尽瘁。” 皇上余光瞥向身旁空出的位置:“你身为母妃,不为穆儿的将来设想吗?” 莲妃微微屈膝,施了一礼告退:“夜里起风了,臣妾受了些凉,就先回宫了,皇上紧着身子,也少吹些风吧。” 皇上转身,双眸带寒,视线扫过,宛若刀锋,煞气有形。 然而莲妃始终不动,虽是行礼的姿势却仍然不卑不亢。 皇上看了许久,终于收回目光,挥了挥手。 莲妃起身倒退着出了亭子,方才转身向着瑶华宫走去。 尤蕊跟在身后,见她面色不善还是忍不住出言相劝:“娘娘,七殿下如今颇受皇上宠爱,你又何必非要与皇上置气呢。” 莲妃脚步微顿,对着尤蕊吩咐:“今夜本宫与皇上闹得不愉快得事情,你……” “奴婢自当封锁此事。”尤蕊连忙出言应和。 “不。”莲妃扭头看她:“散出去吧……” “啊?”尤蕊张了张嘴,见莲妃迈了步子,赶紧应了声是尾随了上去。 与此同时,茗湘苑的后院内,夏初、秉文、仙黎,连带着苏浅安四人也一起用完了膳,仙黎晚上还得登台,实在不能再久留,是以起身告辞。 夏初本想让苏浅安送她,仙黎开口婉拒,她本就是乔装出来,自然也想不着痕迹得回去,苏浅安嘛,那身量摆在那里,委实扎眼得很。 夏初想了想,也就不在跟她客套。 倒是秉文得目光一直追随着仙黎的背影,夏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仙黎姑娘长居京城,你有的是时间看,倒是浅安不日就要离京,你们哥两才该多叙叙旧。” “浅安要离京?去哪里?去多久?”秉文神色一怔,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苏浅安,面上带了丝诧异。 “也就是少爷让我护送赵老将军回韩阳,估摸也就一个来回的时间吧。”苏浅安大手一挥不以为意。 夏初却是背着苏浅安,对秉文使了使眼色,口型无声的比了个‘很久’。 秉文心中会意,目光重新看向苏浅安,这大傻个还不知道,夏初压根就没打算让他回来。 秉文心中泛起一丝不舍,随即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对着夏初问道:“浅安去了韩阳可忙?我倒是有件事还真得需要他帮衬。” 夏初歪了歪头,面带疑惑。 “我本就打算在韩阳埋些暗桩,既然浅安要去,这事儿自然就……”秉文话未说完,夏初一手拍在他的肩上:“哎呀,你怎么现在就说出来了,我本来打算等他到了韩阳在吩咐此事。” 秉文一脸懵,他也未曾跟夏初提过此事啊? 苏浅安二脸懵,怎么的,他到了韩阳还得再开一个闻天阁? 至于夏初说那番话的原因,纯粹是顺水推舟,他原本正愁着将苏浅安诓到了韩阳之后该如何让他留在那里,秉文刚刚说了个一举两得的法子,他便顺着秉文的话,借此将苏浅安彻底安排了下来。 夏初面上一副埋怨秉文说漏了嘴的模样,神色复杂的看了苏浅安一眼,对着他道。 “既然秉文已经不小心说出来了,你便好生听他对你嘱咐一番吧。” 第三百八十五章 王爷心情不错 秉文看了看夏初,又看了看同样懵的苏浅安,两人莫名其妙就被夏初推着朝书房走去。 夏初将他二人推进了书房,在门口打了声招呼便去寻了孔长辉。 孔长辉回到茗湘苑的时候,师忠飞已经告诉了他小侯爷正在后院,孔长辉之前唤了焦什询问,得知他们尚且还在交谈,正想等夏初空了在过去拜访,倒是没有想到,夏初亲自寻了过来。 他打开房门慌忙行了一礼,侧身让了夏初进屋。 孔长辉给他斟了杯茶,不等他开口已然先行汇报:“庞卫光如今在死牢中一切都好,微臣安排了人,好吃好喝的照拂着,少爷放心。” 夏初握着茶盏的手一僵,看了他一眼失笑:“你如今倒是怪会揣测上意,看来荆启彬也没教你什么实在的东西。” 孔长辉面色一愣,心中琢磨着夏初找他除了此事,也委实没有其它的事了,难不成他猜错了? 孔长辉一时想不出来,索性也就不去想了,按着心中所想据实说道:“还不是因为是少爷的事,微臣才放在心中。” 夏初抿了口茶:“你倒是比解纪明会当官。” 孔长辉面露谦卑之色:“解大人才学在我之上。” 夏初放下手中茶盏笑了一笑:“为官之道,才学是一回事,处事又是另一回事。” 孔长辉越琢磨越觉得这话怎么听都不得劲,夏初这意思是指他才学不如解纪明,处事却比解纪明圆滑吗? “我是夸你两者兼备,你别想岔了,解纪明才学不浅,但是性子太执拗了。”夏初见他面色尴尬,笑着示意他坐下。他原本还担心,不久后若是将孔长辉提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上,会不会太快。 毕竟,大理寺受理的案子跟刑部不同,大理寺最低的官阶案件都是三品,倘若孔长辉不会变通,怕是提拔了他反倒是害了他。 孔长辉落了座,听了他所言心中稍安,随之感慨:“解大人怕是一心只想要做一代名垂不讳的清臣。” “荆启彬这两日有什么不同吗?”夏初话锋一转,问到了他的顶头上司。 “荆大人这两日调了几个人,好像是在轮番盯着谁。”孔长辉经他这么一提,倒是确实想起了一件事,他不知具体事件,可那些人没有调令却不在当值,他留意到了,经夏初这么一问便说了出来。 夏初唇角牵起一抹笑,这荆启彬好奇心委实不小。 孔长辉也不知道他这一笑到底是什么意思,随即开口直接问道:“需要微臣帮少爷查查吗?” 夏初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将调出去的那几个人的名单给我即可。” 孔长辉仔细回忆了一番,随即走向书案默了出来呈给夏初。 夏初将纸张折好收了起来:“死牢里,你要安排个妥善的人好生照看着。” 孔长辉连忙道:“微臣日日都亲自照看着呢。” 夏初却是摆了摆手:“你不行,得找个靠得住的人替着你。” “啊?”孔长辉眨巴着眼,不明所以。 “要不了多久,你就不在刑部了,好生安排一个吧。”夏初走向门口,方才回头对着他道,说完也不待他回答,已经拉门走了出去。 待夏初再次回到书房之际,秉文也已经对苏浅安交代的差不多了。 夏初对着苏浅安道:“走吧,估计引之急不可耐的要去怡香楼了。” 秉文啐了夏初一口:“我是要去跟李欣兰对接的。” 夏初‘啧’了一声:“我也没说你是去怡香楼看仙黎姑娘的呀……” 秉文牙疼般抽了抽嘴角,夏初笑着对苏浅安招了招手随即出了书房,徒留絮絮叨叨碎碎念的秉文留在屋内。 夏初回了侯府,让苏浅安最近都不用跟在自己身边了,没事跟秉文他们多聚聚亦或者多陪陪浅乐。 苏浅安抗议无效,只得退了下去,朝着苏院走去。 夏初回了云栖院,老远便是看到寒飒依旧鼻青脸肿着一张脸守在院外,他走了过去,一副悲恸的神色拍了拍他的肩膀。 寒飒哼哼了两声:“少爷,你要是真心疼我,就把这道令撤了呗。” 夏初眸光亮了一亮,扭头对着他道:“说的很有道理啊。” 寒飒闻言面色转丧为喜,原本淤肿的眼睛奋力的睁大,满脸期翼的看着夏初。 “可我并没有心疼你啊,我只是觉得你这每日的伤,怎么也不见减少,说明这些日子,你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夏初一脸惋惜的神色,说完摇着头踱着步子潇洒的走了开去。 寒飒面色怔怔,胸口翻江倒海的想要吐出一口淤血来…… “少爷,王爷今日心情真是不错呢。”寒飒对着他的背影咬着牙说了一句。 夏初驻足回首,看着他青黄相接的脸失笑:“所以呢?” 寒飒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可偏生这张脸现在委实不太好看,笑起来便是显得越发渗人:“少爷进去就知道了。” 夏初蹙起眉头,眼看着房门近在眼前,也懒得跟他掰扯,径自向房中走去。 守在房门口的渡鸦见他回来了,倒也用不着他开口,便自行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夏初看着他的背影兀自愣神,房门却忽然从里打开。 萧慕白冷着一张脸,隐着怒意伸手将他一把拉了进去。 夏初见他修长的剑眉蹙起,长而直的睫毛在霜雪似的侧脸上打下黛青的阴影。修长的身形挺直锐利,气息虽然隐忍按捺,可霸道冷冽的气势却笼罩着四周。 夏初终于知道进屋前,寒飒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看来萧慕白的心情,当真、果然、确实是差到了极点,难怪寒飒刚刚在院门外,笑的那般阴阳怪气,看着就渗人。 夏初心中发虚,决定先发制人,径自走向桌边坐下,面色不悦带着佯怒问道:“你什么时候在我身边放了暗卫?” 萧慕白一掌拍在他的桌前,俯身盯着他,凤目盛满了怒意竟是那般冷厉:“本王若是没有将江阎放在你的身边,你今天就打算挨上那一鞭了,是吗?” 第三百八十六章 装病 夏初呼吸一滞,往日里这张冷俊的容颜蓦然贴在她面前,总会让她不由自主的面红耳赤。 可眼下,她委实羞赧不起来,心尖都颤了颤。 她两指抚上萧慕白紧锁的眉间试图将其拈平,另一只手又拽了拽他的衣角,面上神色也是软了软,佯怒的脸也崩不出了,示意他先行坐下。 萧慕白的面色虽然仍是难看,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公主那一鞭伤不了我,我是个大夫心里有数,她那一边若是真的落了下来,委实能得不少好处呢。”夏初对着他仔细分析委婉宽慰。 萧慕白的脸色不见好转反而挑眉看她一眼:“倒是本王派的人坏了你的如意算盘?” 夏初‘啧’了一声,话也不能这么说嘛,虽然是这么个理儿,但她嘴上定然是不会承认的:“江阎见不得我受伤,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嘛。” 萧慕白如利刀雕刻而成的立体五官,仍是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薄薄的嘴唇好看的抿着,独有的凤目深邃的看不见底。 夏初见他周身气势未消,想来心中还是不痛快,伸手覆在他紧握的拳上,柔声唤了句:“慕白……” 萧慕白低垂着眼睑,终于开了口:“任何时候,我都不希望你有自伤身体的念头。” 夏初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知道了。” 萧慕白抬眼看她,目光里攀着一丝慌张:“我不要你知道,我是要你答应。” 夏初被他忽如其来的疾声厉色斥的面色一怔,萧慕白也发现自己语气过激,他敛了敛心神片刻后才重新接着道:“倘若今日换作是我,而边定去回禀你,你当作何感想?” 作何感想? 这一鞭子落在夏初身上,她委实觉得没有什么,甚至觉得利远远大于弊,能挑起的事儿太多了。 可是,这一鞭子若是落在了萧慕白的身上。 夏初一念至此,目光骤然变得冷厉,任何利益都不能伤他分毫来获取。 她起初觉得萧慕白太过小题大做,眼下换位思考了一番,方才觉得,确然是自己未曾顾忌他的感受。 “我答应你。”夏初面带歉然,语气真挚。 萧慕白见她不似敷衍,面色才稍有缓和,一时气氛有些许尴尬,萧慕白觉得自己刚才语气过重,夏初觉得是自己太过自私,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缓和。 萧慕白半晌后才寻了个话头问道:“你早上没去瞧瞧那位蓉蓉姑娘?” 夏初一听这茬,刹时又羞又恼,昨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睁眼闭眼都是眼前人的画面,脉络清晰的浮现出来。 萧慕白见她紧抿着唇,面色涨的通红,附手去她的额上探了探:“怎么,是身子不舒服才没去的?” 夏初按下他的手,闭了闭眼,这实话怎么可能说出口,思量了一下便顺着他的话含糊的嗯了一声:“有些不舒服,起的迟了就没去了。” 萧慕白闻言立即起了身,打横将她抱起向着床边走去:“那你今日下午居然还想挨鞭子?赶紧上床躺着去!” “诶?不是,我……”夏初在半空中晃悠着双腿,萧慕白怒目看了她一眼,立马禁了声。 夏初被萧慕白轻轻放置在床上不免扶额头疼,她隅中才起,眼下不过才刚亥时不久,这么早又让她睡? 萧慕白却是连毯子都给她盖好了:“看在今日你身体不适的份上,我就让你早些歇息吧。” “别啊,我身体适着呢……”夏初见他说完转身就走,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萧慕白脚步一顿身子一僵,片刻后扭头看她,唇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夏初方才松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天呐,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这夜黑人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她方才的那一番话,委实不能细品。 丢人,太丢人了…… 萧慕白转身向着床边走去,那一步步的脚步声,听在夏初的耳中让她的心狂跳不已又羞又臊。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夏初见他俯身渐渐逼近,伸手抵在他的胸口,说的有些磕磕绊绊。 萧慕白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抬手将她抵在胸口的手压在她的耳边,继续俯身贴着她的面颊问道:“不是哪个意思?” 夏初心中骂着淦,身子却是慢慢向下滑去,奈何七月初盖的毯子委实轻薄,顺着她一起下滑,掩不住她的头脸,更遮不了她臊红的脸颊。 偏生萧慕白此时还别有韵味的‘呃?’了一声,听的夏初又羞又恼又尴尬,她将眼睛眯成一条小缝,偷摸瞥了他一眼,心念一转开始装病,带了丝鼻音:“我早上好像有些温病的征兆,现在又开始头晕了。” 萧慕白听了这话也没了戏谑的心思,手背再次探上她的额头,发现确实有些烫手:“我让寒飒去唤大夫过来。” 夏初见他起身就往门口走去,连忙开口唤住他,唤的那声底气十足,萧慕白狐疑的蹙眉回头,夏初方才反应过来,连忙柔弱的咳了两声:“你是不是傻,这府中的大夫还能比的过我吗?我自己心里有数,睡一觉捂身汗就好了。” 萧慕白面色一怔,刚才心中一急倒是忘了,她自己才是妙手回春的那一位,当下又走了回去,这回倒是拿毯子给她捂了个结结实实:“那你就好好睡一觉吧。” 夏初看着那条毯子与自己盖的那叫一个严丝合缝,当真是一点空隙都没有,心中想着,自作孽不可活。 “你待我睡着了在走吧。”夏初尝试着想要伸个胳膊出来,被萧慕白一把捉住又给塞了回去。他一脸严肃的斥道:“你自己说的要捂身汗,听话。” 夏初抽了抽嘴角,心中哀叹一声。 “我早上没去成,下午倒是去寻了仙黎。”夏初眼下也睡不着,闭着眼跟他闲聊。 萧慕白压着她的被角,坐在她的塌边,语调轻柔的回着:“知道呢,江阎都回禀过了。” 夏初嗤了一声:“他手脚倒是麻利。” 萧慕白伸手摩挲着她的面颊:“办事不麻利的人,能放到你身边?” 第三百八十七章 哄睡 夏初双目紧闭,主动向着萧慕白拂她面颊的掌心蹭了蹭,萧慕白原本害怕因为多年握剑的原因,掌中生出来的茧,会硌的让她不舒服。 是以,他只用指腹轻轻摩挲。 夏初这一蹭一送,反倒是将半个脸蛋都填进了他的掌中。 萧慕白只觉掌中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一时间反倒不敢动弹,生怕刮疼了她。 “我身边有边定和渡鸦,用不着他,你还是收回去吧。”夏初此时倒像是枕在他的掌上一般,说话吞吐的气息还会触碰在他的掌边。 “今天不是用着了?”萧慕白微微蹙眉,掌边传来阵阵温热酥麻,让他抽开也不是,不抽开也不是。 “今天是我故意而为之。当然,我也答应了你,以后不会了。所以,他就用不着了呀。”夏初知道萧慕白放到她身边的,定然是最好的。 可她当真不需要,还不如让最好的留在他身边,夏初还更为放心一些。 “你就别跟我推拒了,就当身边多了个信使,有什么让他传话给我,比其他人都要快些。”萧慕白伸出另一只手,点了点她的眉心。 还好此时江阎离的远,听不见这房中对话。 他也是为数不多跟仲过同一批的老人了,眼下居然被萧慕白说成信使,若然让他听见,还不得老泪纵横。 夏初眼皮跳动,心中想着,江阎传信倒确实麻利,见萧慕白口吻坚决也就不跟他争执了,换了个话头:“我今日跟浅乐一起用了午膳,这才觉得她如今身子大好了,赋闲在侯府反而容易多想,不如给她找点兴趣,便推荐给了仙黎,反正她要收蓉蓉为徒,你觉得呢?” 萧慕白索性左手肘抵在右腿上,撑着额头看她的睡颜:“想必你都已经跟仙黎说好了,这会还来问我觉不觉得。” 夏初一时语塞,不满的噜了噜嘴。 “跟着习舞倒是无妨,只是蓉蓉的事,她……”萧慕白还未说完,便被夏初出言打断:“仙黎果然是你的人,你两问的问题都一样。我本来就只是想找个事给她解闷,浅乐心思单纯,也没打算让她去做探听的事,自然也就没告诉她。” 萧慕白唇角勾起一抹讥笑,只是夏初一直闭着眼,也未曾看见。 苏浅乐单纯吗? 他可不觉得。 不过,既然夏初什么也没说,他也懒得提这档子事。 夏初始终觉得亏欠了苏浅乐,如果让苏浅乐跟着仙黎习舞,能减少些她心中的愧疚感,那就随了她的意吧。 是以,萧慕白‘嗯’了一声颇为无奈道:“你这样说个不停,怎么会睡得着。” 夏初原本还想跟他说说,苏浅安被他安排了随着赵老将军去韩阳的事,随即又想起,他也要走了,心情不免有些落没。 萧慕白见她当真不再说话了,一时拿捏不准她是听了话还是生了气,正准备问一问之时,夏初忽然开口:“你给我唱首歌吧……” 萧慕白面色一怔,孩童的时候,琦贵妃倒是经常给他唱梁国的民谣哄他睡觉,那时候父皇和母妃甚是恩爱,庞卫光还跟在母妃的身边做侍卫,闲暇之余也会经常说些梁国的民俗趣事,权当给他讲了些故事,逗他开心。 那时候,皇上对他寄予了厚望,他的文韬武略,并未经由他人之手,自小便是皇上亲手启蒙,加上他本就极其聪慧,皇上对他更是宠爱有加。 别的皇子月余都未必能见到皇上一面,他却是每日都承欢膝下。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 他风头太盛,满朝文武皆以为他是皇上心中,太子的不二人选。 丽妃诞下萧言竣之后,才会对他产生强烈的敌意,这才伺机下毒? 夏初一直是闭着眼的,哪里知道他陷入了过往,听他半天没有出声,以为他是不会唱歌又不忍拒绝她,便主动体贴的开口:“若是不会就算了,我就随便说说而已。” 萧慕白从记忆中抽回神来,细想了一番,哼了哼调子,随着琦贵妃当年的词曲轻声哼唱。 也不知这曲调是当真好入眠,还是夏初躺着躺着当真生出了困意,也不知是听他哼了几首,竟是慢慢的睡了过去。 萧慕白见她呼吸逐渐匀称,这才缓缓收了尾音,左手又小心的抬了抬她的脑袋,才将右手轻轻抽了出来。 寒飒看到萧慕白出门走过来的时候,便见着他左手一只捏着右手。 寒飒最近对于这个动作分外熟悉,每次渡鸦开打的时候都会双手互捏,松弛一下筋骨。 是以,当他看到萧慕白这个动作的时候,额上青筋跳了跳,莫名后退了两步,心中想着,少爷总不至于被他阴阳怪气了一句,就告了他的黑状,不能吧…… “王爷,属下做错了什么,您倒是提点一声。”寒飒谄笑着问道。 萧慕白挑眉,一边捏着被夏初枕麻了的右手一边抬眸瞥了他一眼:“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寒飒眼神游离,思来想去也不过就是夏初临进门前对他说了一句,王爷今日心情真是不错呢。 就这一句,一句而已,这不能算吧…… “没,没有啊……”寒飒回的略微有些心虚。 “没有你磕巴什么?”萧慕白上前一步定定的看着他,面带狐疑。 “没磕巴。”寒飒故作轻松,还特意挺了挺腰板,见萧慕白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神色,又听他的声音略带嘶哑,便岔了个话题:“王爷,你嗓子怎么哑了?” 萧慕白目光一敛,收了回去,转身就走。 寒飒松了口气,面色一喜,总算蒙混过去了,屁颠颠的尾随跟上,前方的萧慕白却忽然说道:“就用你这个月的月银,去替本王开服润喉的汤药吧。” …… “不是,王爷,您嗓子一点都不哑……” “真的王爷,是我耳朵不好使……” “王爷,要不我给您买点梨吧……” “王爷,您倒是理我一句啊……” 萧慕白还当真理了他一句:“那就用这个月的月银,都拿去买梨吧,给寒弘他们都润润嗓。” …… 夜风中再次响起一声凄楚的:“王爷……” 第三百八十八章 任命丞相 七月十二。 太和殿的早朝之中,皇上任命了礼部尚书鞠大人为丞相。 满朝文武,连带着鞠大人本人,都是愣在了那里没有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萧慕白恭贺了一句:“鞠丞相,还不领旨谢恩?” 鞠大人这才反应了过来,刚准备叩拜,萧言竣抢先出列启奏:“父皇,鞠大人年事已高,是不是再斟酌一二?” 萧言竣也不愿在此时出列驳了皇上的面子,实在是丞相这个位置太重要了,除了他,也没有旁人敢在此时开口。 他若是缄默,让鞠大人安稳的坐上了丞相的位子,这对于萧梓穆来说无异于平添了一股强大的势力。 是以,即便萧言竣知道此言会引起皇上不满,他也必须得站出来。 萧言竣打了头,闵大人的拥护者也陆续站了出来,之前杜翰飞的党羽,倒是原封不动的在皇上面前又呈现了出来。 唯一不同的是,这回连带着施将军,也出列为闵志松说了好话。 昨夜,萧言竣摆平了敖登格日乐后,又让聂宏扬备了份厚礼去了施府,及时表达了自己对于施嘉莹的交代。 施浮丘对于他的态度,满意之至。 是以,今日朝堂之上,虽然见他顶撞了皇上,斟酌了一番还是出列站到了他的那边。程兆兵见施浮丘都出列为闵志松开口,自然也是一并站了出来,加入了闵志松的声援队列。 崔旭宏也是直到此刻才知道,原来夏初不是要对付鞠大人,反而是抬了他一手。 他本以为夏初捏了鞠大人的把柄逼他告老还乡,他设想了很多场景,万万没有想到的,居然是高升。 荆启彬听了皇上的任命也是极为意外的看向了崔旭宏,心中想着,莫非崔旭宏那日府中神神秘秘的贵客是萧梓穆?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虽然皇子也不至于让崔旭宏那般卑躬屈膝。 可除了萧梓穆,他也委实想不出他人。 萧梓穆倒是一直沉默不语,并未开口替鞠大人说话。而鞠大人还维持着刚刚迈了一步的姿势僵在那里,看着群起的朝臣,也不知自己眼下是否合适开口。 这一连串的‘皇上三思’之声此起彼伏的绵延响起,让皇上本就不悦的面色越发黑气腾腾,他踱步走到萧言竣的面前:“朕也不年轻了,是不是也该传位给你让贤了啊?” 萧言竣知道皇上会心生不悦,却没想到皇上居然动了如此大的怒气,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父皇正值壮年,鞠大人岂可相提并论,儿臣绝无此意,万望父皇明鉴。” 诸臣们也傻了,满朝文武乌泱泱跪了一片,齐声喊道:“皇上息怒。” 那些刚刚出声拥护过闵志松的大臣们,额上皆是渗出了一丝冷汗。 “鞠大人德高望重,名门出生,三朝元老,你们是找不到他的茬,居然以他老了为理由,来阻止朕封他为丞相吗?”皇上越说越气。 他原本觉得鞠大人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可也没觉得这位置非他莫属。 可眼下看来,杜翰飞刚刚罢免不久,余下的旧部倒是未成散沙,反而新的雏形骤现。 这凝聚之人,居然还是自己的亲儿子,他是觉得自己如今快要和蒙族联姻,翅膀硬了想要造反了不成。 “皇上,鞠大人确实是丞相之位的不二人选,臣愧不敢当。”直到此刻都未曾开过口的闵志松跪着出列,磕了一头缓缓开口。 他心中清楚,此时他若再不明志,怕是皇上腾出手来,下一个开刀的便是自己。 杜翰飞倒台之后,这些时日,他确实被吹捧的有些过高,有些飘…… 再加上,皇上并未牵连他们,只是限期偿还银两,他的那份早已经全部呈了上去,身边的人在这么一鼓动,萧言竣这么一力挺。 闵志松一度真的以为,丞相这一职,怎么看都非自己莫属,本以为闵丞相这个称呼过不了多久便会成为现实。 可今日皇上忽然开了口,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任命了无人提荐的鞠大人。他起先心中也是不服的,可当朝堂之上,阵型拉开,皇上盛怒,他才幡然清醒了过来。 他,不能成为第二个杜翰飞。 皇上,也不会允许朝廷出现第二个杜翰飞。 即便他不甘,这个时候,他也只能主动开口举荐鞠大人。 丞相一职眼下于他而言不是升迁,反倒是索他命的催命符。 是以,他毫不犹豫的出列,即便此举会让拥护他的人心寒,会让萧言竣不满,可这条命才是自己的。 闵志松想明白了,可那些刚刚出声拥护他的人却是傻眼了,这叫什么事啊,他们这些人如今倒是成了跳梁小丑,出力不讨好。 最生气的莫过于萧言竣,他顶着皇上的盛怒替他开口说话。 他倒好,三言两语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皇上见闵志松开了口,面色稍霁冷哼了一声:“除了鞠大人自己说老了,做不动官了,想要回家享清福了。你们,谁也不配说他年迈做不了。” 皇上话说到了这份上,即便鞠大人心中不愿意做这个丞相,此刻也不得不出列接旨:“老臣虽身子骨不如以前健朗,却还是想替皇上在分忧几年,待皇上心中有了更加如意的人选,老臣再让贤。” 鞠大人这番话说的皇上心中极为熨帖:“日后,还要辛苦鞠丞相操劳朝政了。” 一锤定音,这事已经毫无转圜余地,萧言竣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此时都得笑着恭贺:“日后还得劳烦鞠丞相,本王刚才所言,你莫要往心里去,实在是担忧你的身体,怕你耗费心力。” 皇上嗤了一声,终究没有再开口斥责于他。毕竟萧言竣即将大婚,该给个台阶还是让他顺梯下了。 鞠丞相自然是客套的寒暄:“老臣明白,谢煜王殿下体恤。” 这皇上都改口唤鞠丞相了,萧言竣也赔不是了,闵志松都自愧不如了,诸臣自然也只能齐声恭贺:“臣等贺喜鞠大人,荣任丞相一职。” 萧慕白和萧梓穆相视一笑,他们清洗朝堂的第一步,终于迈出去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有事要奏 就在满朝文武都在恭贺鞠尚书晋封为鞠丞相之时,只有崔旭宏在等着恭贺声结束。 当太和殿上重新安静下来,皇上循例问了一句:“诸位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诸臣皆是沉默不语,他们此时就盼着皇上赶紧宣布退朝,他们好聚集商议一番,今日这骤然而发的任命事件,究竟该如何对待。 皇上扫视了一圈,正张口准备退朝,崔旭宏稳步迈了出来沉声说着:“臣有事要奏。” 诸臣相视一眼,那眼神分明都在探询着表达一问‘你知道奏啥不?’ 于是大部分的朝臣都看向几位隶属工部的朝臣,唯独没有人去看解纪明,原本解纪明身为工部侍郎,本该是最能体察崔旭宏心意的那位,可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工部上下都视解纪明为烫手的山芋,硌脚的石头。 煜王府事件之前,工部上下都在排挤刁难他。 煜王府事件之后,倒是没人再去刁难他,对他那是客客气气,束之高阁,敬而远之。 而剩下的那几位隶属工部的朝臣,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询问,自然也是毫无头绪,纷纷摇着头看向了崔旭宏。 荆启彬此时更是整暇以待,等着崔旭宏到底会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萧梓穆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看向萧慕白,而萧慕白的视线落在了崔旭宏身上,萧梓穆只得上前两步,附在他耳边小声问道:“会不会太快了?” 萧慕白扭头看他,给了他一个稍安禁声的手势,萧梓穆只得退了回去,心中略微有些忐忑,今日能让外公成功受封丞相到此收住就好,解纪明的事应该徐徐图之,崔旭宏此时站了出来未免操之过急。 其实,夏初的想法和萧梓穆一样,他和萧慕白在崔旭宏究竟该何时开口这个问题上,争执了很久。 夏初认为,鞠大人刚刚受封了丞相,朝臣们对于他上位之事,心中必然会产生极其强烈的抵触,只是迫于皇上的坚持己见,不得不顺从下来。 解纪明上位一事,若是由崔旭宏此时提出,势必会引起群臣反弹,这么重要的两个位置上忽然强行介入了单独的势力,反而会让他们在此刻同心抵御。 可萧慕白却一再坚持,一旦鞠大人受封,崔旭宏即刻上奏,这事缓不得。 虽然会引起群臣的反弹,但是这件事早弹晚弹都是要弹一弹,不如眼下趁着他们还云里雾里,尚还在鞠大人刚刚上位不得其解的迷雾中,趁此机会就将解纪明给提上去。 若是今日早朝不提,等到事情缓了下来,诸臣下了朝,接受了鞠大人已然成为丞相的事实,到时他们便会反应过来,鞠大人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空下来了,等他们商议好了人选举荐给了皇上。 到那时候,若然有了更好的人选,皇上即便有心提拔解纪明,也不好在他没有显着大功之下连拔两级了。 眼下,就是他们最好的时间,最容易成功的机会。 因为,诸臣还都没有反应过来,礼部尚书这个位置空出来了,他们也没有时间商议推举哪一位出来胜任。 夏初最后自然还是依了萧慕白的意思,他将自己的顾虑表达出来告知萧慕白后,萧慕白仍是看着他坚定的说了句:“这事缓不得。” 夏初看了他一眼,随即应了声‘好’也就没再细问,朝堂之上的事情,萧慕白比他更懂,他既然坚持自然有他的道理。 夏初说完了自己的想法也就懒得操心,直接办事就完了。 皇上嘴里含着退朝二字,看着出列的崔旭宏,饶有兴趣的挑起了眉,双手负在身后转而问道:“崔大人有何事?” 万众瞩目下的崔旭宏笑了一笑,虽然心底也是提着,可面上却是表现的一派轻松:“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就是鞠大人如今成了鞠丞相,这礼部尚书的位置岂不是没人了。” 皇上也是没有想到,他开口奏的居然是这件事。 诸臣们不知道这礼部尚书的位置今日会空出来,可皇上心里却是有数的,只是他心中也没有预设最好的人选,便想着此事待鞠大人离任之后再由百官商议。 没曾想,崔旭宏今日这脑子倒是转的快。 只是这礼部尚书一职虽不如丞相尊贵,却也是个屈指可数的重要官位,按照章程也该私下商议,在上折举荐,最后才会在朝堂上共议此事。 诸臣听了崔旭宏的话这才反应过来,鞠大人如今是鞠丞相了,这礼部尚书的位置可不就空出来了嘛。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番,此时也不好说举荐谁,崔旭宏这会提出来莫非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皇上此时的想法倒是与诸位大臣不谋而合:“爱卿此时提了出来,可是为朕想好了合适的人选?” 崔旭宏点了点头:“老臣还真是想到了一位合适的人选,故而才会出列。” 诸臣纷纷又相互看了一眼,崔旭宏所属的工部自成一体并不分属任何流派,他会举荐谁呢? 让他们更加心悸的是,看崔旭宏这般镇定自若的模样,莫不是一早便知道鞠大人会晋升到丞相一位,而空出来的礼部尚书一职皇上心中早就有所属意,眼下这君臣二人正假惺惺的给满朝文武演戏呢? 皇上自然不知,此时诸臣在心里,早已将他想成了预谋已久不过是和崔旭宏假意走流程的君臣。 他此刻,还颇有兴致的露出了一丝笑意问道:“说来听听。” 皇上这愉悦的表情,这略带戏谑的语气,这和煦的姿态,越发佐证了诸臣心中的想法,这两人绝对一早就通过气了。 崔旭宏扫了朝上众臣一眼,众臣的视线也一直聚焦在他的身上,纷纷翘首以盼的听着,不知这皇上心中内定好的人选究竟花落谁家。 只有解纪明刚刚与崔旭宏对视,眼下正紧锁着眉头,不知崔旭宏意味深长看向自己的目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崔旭宏收回目光,双手交叠推到身前行了一礼:“老臣认为工部侍郎解大人,可以胜任礼部尚书一职。” 第三百九十章 合不合适 崔旭宏这话一出,解纪明总算知道了他刚刚看向自己的那一眼,为何那般意味深长…… 可是,解纪明的眉头却是皱的越发紧了,他不解崔旭宏为何会举荐自己? 失心疯了不成? 固然那次煜王府事件之后,崔旭宏未曾再提罢免他侍郎一职,可他们二人素来政见不合,即便崔旭宏看在夏初的面子上没有在为难他。 那也不至于会将自己这颗眼中钉提拔上去,这以后要是平起平坐了,崔旭宏岂非心中越发不快。 别说解纪明了,工部的人更是无法理解崔旭宏的举荐。 虽然不知为何崔旭宏上次莫名其妙临阵改口,最后反而让房博伦下了昭狱,可崔旭宏打心底讨厌解纪明,这是谁都能看出来的事。 这满朝文武也是傻了眼,越发认为这定然是皇上授意,才能逼迫的崔旭宏举荐解纪明。 皇上偏爱解纪明这是众所周知,当初力排众议将这位状元郎,硬是提到了四品工部侍郎的位置上,只是不知这回,皇上究竟许了崔旭宏什么好处,竟然能让崔旭宏咽的下这口窝囊气。 皇上也是愣了愣,这崔旭宏什么时候这么会体察圣意了? 当初他将解纪明插进了工部,崔旭宏前前后后可没少在皇上面前抱怨,话里话外都是解纪明的不是。 这今儿,究竟演的是哪一出? 太和殿上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萧言竣,他对于解纪明这个人,恨的比崔旭宏还要深,这人从第二次开始参加科考他便处心积虑开始招揽,可即便他放低了姿态殷勤示好,解纪明从头到尾对他都不屑一顾。 这种人,他一早就知道一定要趁他羽翼未丰,扼杀在未有余力之时。 可惜,科考前一日,还是让他活了下来。 果然,由萧梓穆主考的科举无法徇私舞弊之后,谁也无法阻止他脱颖而出荣登状元之位,父皇对他青睐有加,成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上任就是四品朝臣的大官。 眼下,他不知道像来与解纪明不睦的崔旭宏,为何会举荐解纪明,可他决不能让解纪明坐上这六部尚书其中一席。 “父皇,解大人做官未到半载,当初封为工部侍郎已是特例,如今还要官升两阶,委实不妥,日后恐遭人非议落人口实。”萧言竣思虑一番上前阻拦,如今相位落空,礼部尚书一职落在谁的头上,也不能落在解纪明的头上。 萧言竣这番话合情合理,况且这个位置谁不想争一争。 即便诸臣认为这是皇上私下授意,此时由萧言竣带了头,萧言竣的党羽跟了风,一时间,即便不是萧言竣这一派的诸臣,也纷纷感同身受出言附和。 朝堂之上反对之声豁然而起,一个比一个振振有词,萧梓穆看着眼前这幅早已能够预料到的光景一声叹息,他迈步向前准备开口替解纪明说话,萧慕白却是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 萧梓穆侧目看向萧慕白,见他也不像准备出言相劝的模样,那为何还要阻拦自己上前呢? 难不成,要将解纪明一人置身于这满朝文武的唾弃中吗? 萧梓穆又看了看皇上的面色,已然甚是为难,即便皇上有心,可面对满朝的怨声载道怕是也有心无力,他甩了一下萧慕白的手,企图挣脱开来。 这个时候在没人为解纪明说话,这事就要黄了。 就在此时,一直未曾开口的吴太傅出列:“皇上,老臣认为,解大人当初既然能特例被封为工部侍郎,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皇上慧眼如炬人尽其才,解大人也没有辜负您的期望胜任了工部侍郎一职,甚至得到了崔大人的认可亲自举荐,足以证明皇上当初的英明抉择,虽然解大人为官时间不长,可一个人的能力,难道是以做官时间的长短来定夺吗?我大萧之所以位列五国之首,正是因为皇上文武兼备,人尽其才,重用贤能之人,当初既能特例册封状元郎委任工部侍郎一职,如今官提两阶又有何不可?” 吴太傅这番话说下来,慷锵有力,句句反驳着萧言竣刚才的论点。 而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的并不是他反对的振振有词,而是一向自诩清流的吴太傅居然也开始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了一回。 这话里,说的是解纪明能不能升迁一事。 这话外,拐着弯儿的都在拍着皇上的马屁。 吴太傅真是不拍则以,一拍惊人,拍的满朝文武下巴都快掉没了。 偏生这番话说的皇上心里从未有过的舒坦,不管是话里还是话外,都极为熨帖他心中所想,让皇上看向吴太傅的眼光蕴满了赞赏之意,颇有‘知朕者,唯有吴太傅一人’这么个意思。 “你们也都听到了,吴太傅素来严苛,连他都未曾觉得此举有何不妥,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比朕,比朕之师,更有眼光!更会识人?”皇上这话一出,朝堂之声须弥之间静谧下来。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他们只跟皇上一人叫板,仗着文武百官众人一心的势气,也能逼得皇上不得不思虑自己是否愿意为解纪明付出一意孤行,不听百官规劝的名声。 实在不行,百官还可以血荐,命荐! 皇上总得想想,自己还要不要千古流芳吧? 可有了吴太傅的这席话,这心中的念头刹那便是烟消云散。 这谏言最拿手的是谁? 吴太傅啊! 吴太傅可是言官们的风向标,这血荐、命荐的事,可能他们这些大臣磕头破了点皮都得龇牙咧嘴个半天,可人家那批言官们可是信手拈来,家常便饭。 他们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拧得过这些向来以豁出去不要命的言官们的大腿吗? 诸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纷纷想着,皇上这次为了扶着解纪明上位,可谓着实费了一番心思,能够许了崔旭宏好处让他窝囊的举荐也就罢了。 这吴太傅又是如何能够说动,力挺解纪明的? 而解纪明本人则是震惊的看向吴太傅,没想到他居然能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萧梓穆则是震惊的看向萧慕白,这一出,又是不是出自他手…… 第三百九十一章 施府 就在满朝文武心中认为这事十有也就这么尘埃落定,看着皇上、崔旭宏、吴太傅欢喜落幕的时候。 施浮丘却是在萧言竣的目光下站了出来,对着皇上拱了拱手:“皇上,本将有话说。” 诸臣虽然被吴太傅和皇上的一番话压了下来,可心底里总归是不愿意的。 此时,施将军挺身出列,诸臣也是收了刚刚的唉声叹气,既期待又忐忑的看向施浮丘,期待他能规劝皇上仔细斟酌礼部尚书一职,好歹也要给大臣们时间商议一番,同时又忐忑他乃一介武将,这嘴皮子如何能说得过吴太傅跟皇上。 皇上挑眉,看向施浮丘。 这施浮丘的爹,施大人是个文官,当年不过是个五品的通政司参议,膝下一双儿女,儿子施浮丘少年时期过于顽劣,施大人为他操碎了心,最后咬了咬牙让他从戎,将他扔进了顾家军里操练。 没想到,这位在京城上房揭瓦,下水捞鱼,沉迷酒色,日常从学堂逃课的施浮丘,去了顾家军后被顾世清收拾的服服帖帖。 而他施浮丘也算有点天赋,从新兵蛋子慢慢崭露头角,跟随着顾世清大大小小立了不少军功,一路爬到了少将军。 后来蒙族被顾世清打怕了,龟缩不出,顾世清索性也就不再领兵,卸甲归京受封王爷享起了清福,兵权递到了顾行云手中,施浮丘继而也爬上了将军一位。 再后来,四国纷纷休养生息,再也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皇上开始稀释兵权,那年正是施浮丽选秀入宫。 也不知是施浮丽的枕边风吹得好,还是皇上自己发觉了施浮丘是个将才,他开始重用施浮丘,分了顾行云手中一半的兵力给他,让他继续驻守边疆新城。 而顾行云带着剩余的顾家军,被派去了与西域的国境之处,驻守边疆畨城。 这些年来,施浮丘虽未再有什么大的军功,可常年驻守边疆,连施大人病死都未曾来得及回京奔丧,身后事亦都是丽妃一人料理。 如今,他能压迫的蒙族主动和亲示好,也算劳苦功高。 是以,他此番出列,皇上虽然不悦,可念及他这些年来为国有功,也还算和善的询了一句:“施将军有何话说?” 施浮丘一边恭敬端正的行礼,一边暗暗斟酌着言词。 这些年来,施夫人为他添了一子一女,儿子施嘉良,他自幼带在身边亲自调教,至于女儿施嘉莹他总不能带进军营,便留在了施府由施夫人教导。 如今,施嘉莹年方十六,他见她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心中一直觉得对她最为亏欠。 上个月丽妃派人传信,说是为嘉莹选了一门匹配的亲事,男方是杜府的嫡长子杜坤。 在施浮丘看来,杜坤的父亲杜翰飞位高权重,母亲懿柔公主又是皇上的妹妹,杜坤身为杜府的嫡长子迎娶嘉莹为妻,确实门当户对。 是以,施浮丘想也没想就应承了下来。 他哪里知道,施嘉莹自及笄后推了那么多的亲事,就是因为芳心早已暗许了萧言竣,她想着法儿的哄丽妃开心,满京城搜罗着各式各样名贵的牡丹一盆盆送着,翻着花样的点心亲手做着,隔三差五入宫请安。 一则是为了有机会见见萧言竣,二则也是想甜言蜜语奉承丽妃,让她发觉自己的好。 可施嘉莹万万没有想到,丽妃不仅发现了她的好,并且一条红线将她亲手牵去了杜坤的身上。 丽妃多精明的一位女子,自然早就知道施嘉莹的心思,可是她一早为萧言竣设定好的妻子,必然得是一国之公主。 施府本就是她的外戚,她又何须联姻。 施嘉莹被摆了一道,等她知晓此事的时候,父母早已同意,施夫人甚至都与杜翰飞商议完毕连婚期都定下了。 她一哭二闹就差上吊自缢了,施夫人苦口婆心的劝她,眼下萧言竣即将迎娶蒙族的公主,即便她要死要活等着施将军回来,求了他去杜府退婚,在求着他去找丽妃为她说情,她如愿被纳进煜王府,说好听了是侧妃,说难听了那就是妾。 施嘉莹思虑再三,她若是执意不嫁,只会让施府蒙羞,让母亲为难,让父亲低三下四去求人。更何况还会迎来杜府的盛怒,丽妃的厌恶,京城百姓的口水将她嘲的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 是以,施嘉莹即便万般不愿,最后还是屈服了。 世事难料,她大婚当日,杜府满门被抄,她虽刚刚拜了堂可毕竟有名无实,皇上饶了她一命,施嘉莹坐在洞房花烛里得知了这个消息,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但她终于可以冠冕堂皇的去玉芙宫找丽妃哭诉,回施府后也可以向父亲表明她真正的心上人是谁。 施浮丘也是直到那夜,方才知晓自己的女儿,心心念念的居然是她的表哥萧言竣。 若是换成以往,他的嫡女入煜王府做个侧妃,他都觉得那是下嫁。 可施嘉莹如今虽然身子还清白,但终究当着那么多朝中官员的面与杜坤拜过堂,在想入煜王府做个侧妃何其艰难。 他即便有心想要帮帮女儿,也开不了那个口,更何况萧言竣大婚在即,他除了安抚施嘉莹,其余也无能为力。 偏生敖登格日乐给了机会,他正好以此为借口进了玉芙宫,逼着丽妃和萧言竣给一个交代。 本以为这个交代得磨上好一些时日,没曾想萧言竣倒是爽快,让他心中对女儿的愧疚终于得以偿还。 刚刚的丞相之位,于情于理,于身份于地位,他委实挑不出毛病不让鞠大人晋封。 眼下,萧言竣期翼的目光再次看了过来,无论如何他也得硬着头皮站出来,替他说道说道。 “皇上,礼部尚书一职是掌管萧国的典章制度、祭礼、学堂、科举和与列国交涉的重要职位,本将虽然长期驻扎在新城边境之地,却也知道解大人是金科状元出身,虽然学识不凡,可这资历委实无法胜任,还望皇上另行斟酌。” 第三百九十二章 任不任命 丞相之位施浮丘没有立场阻拦,可这礼部尚书一职,他还真有资格参与议论。 毕竟,礼部尚书牵涉到列国交涉,而他驻守新城,自然有资格对于涉足蒙族与萧国邦交的礼部尚书人选进行商议。 施浮丘这番话说的于情于理,于身份于地位都毫无挑剔之处,言词恳切态度恭谦。 刚刚缄默的诸臣,慢慢又开始出声附和,你一言我一语,矛头再次直指解纪明。 解纪明面色并无波澜,于他而言,皇上若是任命,他自当兢兢业业,若是不任,也是情理之中。 这太和殿上内心最为复杂的不是被矛头直指的人,反倒是举荐他的人。 崔旭宏此时心中骂着娘,到底任不任命,能不能给个准信。 他从出列到现在退也退不回去,开也开不了口,这朝局的风向真是一会一个变化,让他也吃不准究竟这礼部尚书一职能不能落到解纪明身上。 若他凭着私心而言,自然是不愿意的。 原本崔旭宏就是被迫开了这个口,他开口之后朝臣群起反对,他内心暗暗窃喜不已,这样既兑现了与夏初的承诺,最后的结果也让他满意。 谁曾想,吴太傅那个老匹夫,居然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为解纪明说话,难怪夏初让他只需举荐即可,原来早就备好了后手。 正当他叹了口气,感慨解纪明的命当真好时,施浮丘又站了出来,慷慨激昂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刚刚还偃旗息鼓的群臣刹时又人声鼎沸了起来,崔旭宏扫了一圈,心中想着,这回总归没人能替这解纪明说话了吧? 就在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洋洋自得之时,嘈杂的人声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嗤笑。 虽不大声,穿透力却极强,让每一个人都清晰的听见了那不屑的一笑。 诸臣纷纷住了口,诧异的循着笑声的方向看去,只见萧慕白迈着步子走去了施浮丘的身旁。 皇上虽然不满施浮丘公然反驳他的心意,可刚刚施浮丘说的那番话倒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他正在思索着将此事搁下稍后再议,便最为清晰的听见了萧慕白的那声嗤笑,随后看见他朝着施浮丘走去。 皇上探寻的目光看向了萧慕白,萧慕白迎着皇上的目光开口:“儿臣刚刚只是觉得施将军的话极为可笑,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还请父皇见谅。” 萧慕白这话可谓十分张狂,虽然嘴里说着见谅,姿态却是扬着下把挑着眉看向施浮丘。 诸臣不由齐齐‘嘶’了口凉气,这朝野上下,胆敢大言不惭说施浮丘说话可笑的,怕是也只有这位墨王殿下了吧。 皇上倒是来了兴致,听了他这话打头,知道自然是有后续的,便配合着问道:“可笑在何处?” “资历二字,何其可笑。”萧慕白对着施浮丘说完,转身面向皇上,抬眸时眼底浮着一丝厉色:“当年梁国大军压境,儿臣年仅十四请缨领兵,在此之前何曾做过统帅。当年胡、梁、蒙三国联纵,父皇也是十四岁从戎,定下萧国江山,那时又何曾有过资历。如今,施将军承认解大人有其才,却因资历而让父皇斟酌,岂不可笑。” 萧慕白的这番话,不仅让皇上忆起了他光鲜怒马征战沙场的前半生,也让他心底对萧慕白浮出了阵阵怜惜与愧疚。 而萧慕白身旁的施浮丘面色极为难看,他刚刚确实承认了解纪明有才,可那也不过是为了顺着皇上慧眼识人奉承了一句,如今被萧慕白拿此事揪着辫子,他委实不甘,双手抱拳对着皇上再次开口:“礼部尚书一职事关列国邦交,本将只是为了萧国的战士免于杀戮,才望皇上仔细斟酌。” 施浮丘话音刚落,萧慕白却是嗤笑的比刚才更为大声…… 他向着施浮丘疾言厉色逼近一步,身高的优势让他以俯视之姿藐视着施浮丘,唇角勾起的讥讽弧度肆意显现不屑之意:“弱国无外交,强国无友邦。这个道理,施将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需要本王来教你吗?更何况,我萧国的战士哪一个不是好勇善战,入军营的铮铮男儿,哪一个不渴望沙场建功立业。你居然口出,为了萧国的战士免于杀戮?难不成汇亲王当年带出来的那些浑身是胆的精兵,到了你的手里都被养成了鸵鸟吗?” 施浮丘被萧慕白所散发的强大压迫笼罩全身,面对他铿锵有力的质责,斥的哑口无言呆立在原地。 诸臣也被萧慕白的一番言词震在那里,刚刚还心觉萧慕白大言不惭的那些人,眼下也不得不承认,萧慕白确实有大言不惭的本钱,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能力,都足以支撑他的狂傲。 萧言竣见状赶紧出言缓和:“二哥,你是否过激了一点,我和蒙族公主不日便要大婚,你此刻公然在朝堂之上说出强国无友邦,传了出去未免会寒了蒙族的心。” 萧慕白冷哼一声,负手在后,余光瞥了萧言竣一眼,嘴角扬起丝丝缕缕的嘲意:“本王的母妃身为大梁的公主,本王都敢说这话,四弟还没成为蒙族的女婿,就已经担忧会寒了你家可汗的心吗?” …… 诸臣又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萧慕白这番话可谓格外诛心,这事往小了说,哈哈一笑就此揭过。 往大了说,这是助他国志气,灭萧国威风。 偏偏萧慕白有底气说出这番话来,也只有他,能有这个立场说出来,让萧言竣哑巴吃黄连,只能连声对着皇上表忠心:“父皇,您知道儿臣的心都在我大萧,绝非二哥口中所述。再说父皇,您对于和亲一事也甚为满意,这才指了婚给儿臣的啊。” “是啊皇上,当初这婚也是皇上亲指,煜王殿下怎会心向蒙族。”煜王党派的人见到萧言竣被萧慕白如此咄咄压着,也纷纷出言附和。 若是因为此事,让皇上心里埋了根刺。 萧言竣日后不能成为储君,他们这些人也迟早得玩完,既然他们站了队,总得时时刻刻为自己的将来筹谋。 帝王之心,容不得一粒沙子。 第三百九十三章 任命礼部尚书 萧慕白回首扫了附议的朝臣们一眼,只一眼,就让他们遍体生寒,凉意四起,纷纷低头垂眼不敢与之直视。 萧慕白继而收回目光,看向言词恳切的萧言竣:“父皇明白你的心意,你又何曾知晓过父皇的心意。” 萧言竣心惊抬头,面带诧异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萧慕白冷哼一声:“燕雀岂知鸿鹄之志。” 皇上眸光一亮,看向萧慕白的眼神里蕴满了赞赏之意。萧慕白自小被皇上亲手教导,当作储君培养,若不是他命不久矣…… 皇上想到这里,眼底隐了丝悲恸。 萧言竣听着萧慕白讥讽之词扭头看向皇上,见他却是一脸欣赏,心中不明所以。 其实,也委实怪不得萧言竣。 萧慕白自幼被皇上耳提面命,耳濡目染,自然知晓皇上志在一统天下,而不是一国之君。 和亲不过是暂时的养精蓄锐,只待来时更好的出击,皇上并非为了建立邦交,承认列国与萧国平起平坐。 只可惜,他十三岁那年毒发之后,皇上身心俱疲,也没了心力教导其他皇子,再加上朝堂被杜翰飞侵蚀,皇上攘外必先安内,这些年来,才一直蛰伏不出。 可这些,萧言竣哪里知晓,他还在为即将与蒙族公主完婚而沾沾自喜。 皇上看向萧慕白,太和殿上袭着一身玄衣的他,左手端起,右手负在身后。一双墨色深潭的双眸,泛着桀骜的华泽和凌厉无情的涟漪。 纤长而微卷的睫毛,如同垂着翅膀的黑色蝴蝶,带着异样的冷傲俊美,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唇瓣抿起了淡淡的弧度,嘴角间带着特有的格调,尽显尊贵。 仿佛这个世界已经臣服在他的脚下,而他早已经凌驾于众生之巅。 这个儿子,是从他出生就认定的接班人啊,不负众望的成长为皇上期望的模样,奈何造化弄人…… 皇上敛了敛心中惋惜怜爱之情,收回目光看向解纪明:“解纪明,你可有信心胜任礼部尚书一职。” 解纪明应声出列,低着头的余光瞥了眼脊背立的笔直的萧慕白,片刻后他沉声应道:“回皇上,臣有。” 皇上凝着他的双眸仍然锐利:“解纪明,你可知晓你应承的是什么?” 吴太傅和萧梓穆也是看向解纪明,皇上内里的话他们自然知晓,解纪明心中更是清楚,皇上没有直接任命而是当着百官的面询问他的意思,他这一应,日后,便彻底沦为一个孤臣。 可那又如何呢,他不应,便不是孤臣了吗? 只是这百官,没有理由冠冕堂皇的孤立他而已。 既然如此,他一心成为一代清吏,为何不应。 “臣知晓,臣愿意为皇上的鸿鹄之志效命。”解纪明虽然低着头回禀,却一如萧慕白般脊背挺直,不卑不亢郑重诺之。 皇上满意的收回目光扫向诸臣:“可还有别的爱卿自行出列,与解纪明一争这礼部尚书一职?” 萧言竣看向支持自己的那些个朝臣,居然没有一个敢抬起头来。 也委实怪不得他们,皇上此言一出,如今这个位置谁还敢坐? 高官可以慢慢谋取,可命只有这么一条啊…… 皇上神色睥睨,看着雅雀无声的众人下旨:“既然无人出列,礼部尚书一职便由解纪明担任,崔大人举荐有功,赏一年俸禄吧。” 解纪明和崔旭宏齐齐下跪:“臣领旨谢恩。” 二人虽然说的是同一句话,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解纪明正在展望自己的未来,而崔旭宏却是怅然自己的未来。 满朝文武在不甘愿,圣旨已下,也不得不俯首称赞皇上英明,恭贺解纪明升迁之喜。 皇上在百官的匍匐之下宣布退朝,李公公尖锐的嗓音响起,诸臣的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约莫是他们有史以来,历时最长的一次早朝,早就身心俱疲,眼下终于听到了那声退朝,若不是还顾着颜面,怕是真想直接坐在这太和殿的地上好好喘一喘气。 萧言竣见皇上走了,自然是一刻也待不下去,起身朝着殿外走去,施浮丘随即尾随了上去。萧言竣看了一眼同样面色难看的施浮丘,勉力压了自己的不悦,出言安抚于他:“舅舅不用自责,我知道你尽力了。” 施浮丘面色尴尬,心中虽然记挂这施嘉莹的事,此时却又不好开口。 倒是萧言竣心思剔透,一眼便看了出来主动提及:“表妹的事,我既应允了舅舅自然会做到。只是眼下不宜操之过急,毕竟杜家满门还在牢中。” 施浮丘心中松了口气,他深怕萧言竣反悔,如今得了诺安慰了不少,连忙开口:“不急不急,这事往后缓缓,煜王殿下心中记挂就好。此时,我们的心力,该放在朝政之上,要不要一起去玉芙宫商议一番?” 萧言竣牵起一抹笑意:“不用,舅舅先行回府吧,你眼下去玉芙宫难免落人口实,今日之事,我心中已有打算。若有需要,会传话于你。” 施浮丘见他如此说了只好笑着告辞,萧言竣看着他的背影须臾间笑意尽敛,一张绝世容颜瞬时煞气腾腾。 太和殿中的诸臣见着萧言竣打头离开,三三两两的也结伴出殿。 起了身的解纪明倒是难得的对崔旭宏伸出了手:“多谢崔大人举荐之谊。” 崔旭宏抬眸看他一眼,叹了口气,伸手搭了上去,由着他搀扶起身道了句贺:“恭喜解尚书了。” 解纪明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是锁眉看向崔旭宏:“本官心中有一疑问,还望崔大人解惑。” 崔旭宏听着那句‘本官’二字,面色复杂,如今解纪明当真跟他平起平坐。对着他,再也不会称呼‘下官’二字了。 可笑的是,崔旭宏心中酸楚万分,偏偏眼前这人还想问自己理由,而自己又如何说得,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莫要再问。 “日后,只盼着解大人还能记得本官今日的举荐之谊就好。”崔旭宏说完这句话,已然转身朝着殿外走去,在不给解纪明询问的机会…… 第三百九十四章 道贺 孔长辉早就等着上前恭贺,是以他候在殿内一直未曾离开,此刻见着崔旭宏出了太和殿,这才上前对着解纪明贺喜:“日后可就得请解尚书多多提携下官了。” 解纪明眉头一皱,面色一肃:“我们所属部门不同,如何提携,莫不是你想来礼部做个侍郎?” 孔长辉听了这话唬了一跳,突然忆起昨日里夏初临走时丢下的那句话,说他要不了多久,就不在刑部了。 莫非…… 夏初推了解纪明做了礼部尚书这位置,当真如解纪明所言,准备将自己调去礼部做个侍郎? 孔长辉一念至此,吓得连连摆手,他很欣赏解纪明,可是若要他在解纪明手底下当差,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下官是玩笑话,解大人莫当真,千万莫当真。” “莫当真什么?”萧梓穆和萧慕白也是一并走了上来,连带着吴太傅也往这边走来。 解纪明一一行了谢礼,跟吴太傅发自肺腑的说着感激之言。 孔长辉见着萧慕白,心中想着冲着墨王殿下和少爷关系如此要好,不如先跟他套套底。 孔长辉扯了扯萧慕白的衣袖,萧慕白扫了他一眼,见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微微侧过头去。 孔长辉附在他的耳边轻语:“墨王殿下,下官可不想调去礼部做侍郎啊……” 萧慕白蹙眉扭头,失笑了一声:“解大人跟你说的?” 孔长辉瞥了解纪明一眼,尴尬的咧了咧嘴,搓了搓手轻咳一声:“下官猜的。” 萧慕白被他一番局促的举动逗得有些哭笑不得,松了眉头对着他戏谑:“少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将你的心揣回肚子里,办好自己的差就行了。” 孔长辉松了口气,频频点头连连应是。 萧梓穆见吴太傅和解纪明说完了话,才出声对着解纪明道贺。 萧慕白听完萧梓穆的道贺声,对着解纪明一本正经的说道:“本王若是不摁着七殿下,他今日都不知道要为你冲出来几回。” 解纪明闻言面色流露出感动之色,又恭敬的行了一礼:“岂敢让七殿下为了微臣犯了众怒。” 萧梓穆连忙伸手扶了一扶,面色有些复杂:“今日没有我说话的立场,倒是多亏了二哥将我拦了下来,否则可能还会帮了倒忙。” 萧梓穆看向萧慕白,对他投以意会的一眼,心中知道他特意提及此事,是为了让解纪明铭记于心。 萧梓穆经历了今日的早朝,方才知晓当夜他们在护城河堤旁侃侃而谈的朝廷政局,虽然说得热血沸腾。 可当真实施起来,方得仔细筹谋布局,竟是一步也遗漏不得。 刚刚若不是萧慕白最后那一席话,或许礼部尚书一职就会被暂且搁置,在交由群臣商议,最后落定的人选,怕就不会再是解纪明了。 而解纪明一旦错失了这个位子,后面的布局也会一并被打乱,可谓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萧梓穆心中感慨,萧慕白不过年长他三岁,同样是深宫长大,同样是皇子,这些年他在渝城经历了什么,为何心思能够变得如此缜密? 萧梓穆自然不知晓萧慕白在渝城经历了什么,他连萧慕白当初在深宫里经历过什么都不清楚。 他的童年要比萧慕白幸福的多,入国子监之前,他还时常被鞠大人接去鞠府玩耍。入了国子监后,因为皇上一门心思教导萧慕白,也没多少心力放在其他的皇子身上。 萧梓穆和其他皇子一起入了国子监,他自小待人就亲善,笑起来又温润,人缘极好,除了皇子,伴读的大臣之子,一众师生都很喜欢他。 他未曾享受过萧慕白得天独厚的帝王宠爱,是以他也未曾体会过被群起而孤立的感受。 萧梓穆小的时候,其实还惧过吴太傅很长一段时间,吴太傅身为皇上的帝师,自然也肩负起了教导他们这一批皇子的重任。 而他自小偏爱画画,吴太傅重文,常常斥他贪图画画,不背史学不长文采。 相反,对于从小文采就出众的萧言竣偏爱有加,有一次更曾当众夸赞,四殿下以后怕是会成为萧国文采最佳的那一人。 是以,今日吴太傅能在早朝之上当众出言,与萧言竣分庭相抗,委实让萧梓穆有些意外。 眼下人多着实不方便,他正等着私下里寻个机会好好问一问萧慕白。 萧慕白被萧梓穆投以感激的一眼,微微颔首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转身对着吴太傅和解纪明道:“两位大人,咱们就先出去吧,这早朝今日上了这么久,你们不饿吗?” 解纪明和吴太傅相视一眼,不说倒还不觉得,这一说顿觉腹中饥肠辘辘。 “理当由微臣做东,以表今日之谢意才是。”解纪明对着三人发出邀请。 “还得出宫委实麻烦,吴太傅稍后可能还得去国子监视察,不如去我的殿内一起用点膳如何?”萧梓穆提出建议,如今都在宫中,萧慕白十三岁就出宫立了府,自当由他来开口最为合适。 “如此也好,那便叨扰七弟了。”萧慕白丝毫不寒暄,直接应了下来。 吴太傅思索了一番便是对着解纪明道:“那便去七殿下那里吧。” 解纪明倒是稍微显得有些迟疑,他毕竟刚刚被任命为礼部尚书,这就去皇子殿内用上膳了,会不会落人口实。 萧梓穆倒是洞察了他的想法:“解大人无需担心,鞠丞相已经先我一步去了瑶华宫,稍后也会去永宁殿,你们二人也可边用膳边交接,父皇不会多想的。” 解纪明见他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只好又揖了一礼:“微臣却之不恭了,不过这顿饭日后定然还是要请的。” 三人笑着应允了下来,孔长辉适时的蹭上前来,面带羞赧的瞟着萧梓穆:“七殿下,下官也是饿到现在了。” 萧梓穆对着他戏谑:“解大人不去工部是高迁了今日要交接,你也不用去刑部当值吗?” 孔长辉尴笑一声:“这,京中太平,刑部最近也没啥事,也不差这一顿饭的时间嘛。” 萧梓穆笑着挑眉:“你如今倒是油的很……” 第三百九十五章 雏形显现 众人哄笑着出了太和殿,孔长辉以为自己被撇了下来,还在原地琢磨着萧梓穆话中的意思。 萧梓穆走到门口驻足回首,对着他歪了歪头戏谑:“走吧,孔大人。” 孔长辉这才知道方才是逗他的,嘴角一咧乐呵呵的跟了上去。 萧慕白和吴太傅在前面说着话,萧梓穆索性顿了顿足,解纪明见他停了下来,也原地等了孔长辉跟上。 萧梓穆与他们二人边走边说着闲话:“当初在饮味宴上初次见你们,那会孔大人还拘谨的很。” 孔长辉和解纪明经他提及,这一回想,不过三个多月的光景,前后却是完全不同的人生。 饮味宴上,他和解纪明皆是第一次初见七殿下,当时都不敢抬头仰视。 包圆了三甲的他们,虽然手握烫金的簪花帖子令举国考生艳羡,可进了饮味宴上,也只能坐在末端唯唯诺诺。 孔长辉那时何曾想到,自己如今还敢腆着脸蹭七殿下一顿饭,他一念至此失笑出声:“是啊,那会儿当真是稚嫩,不过解大人从那会可就是现在这幅模样,倒是未曾变过。” 解纪明双手负在身后,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本官一直秉持初心。” “臭屁。”孔长辉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想起当初四人形影不离,如今那位动不动就脸红的俊俏探花郎却还流落在古皖,心中顿时唏嘘不已感慨而言:“只是可惜了广波,也不知他孤身一人外地为官,过的如何。” 萧梓穆想起与殷广波近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心中也生了些念想,见孔长辉面色怅然出言安慰他道:“放心吧,你们都很好,他也不会差。” 孔长辉知道七殿下曾邀过殷广波一同前去古皖,想来也是一路同行生出了些许情义,此时又听萧梓穆如是说来,一直牵挂的心也就安定了下来。 他们五人一前一后,边走边说,到了永宁殿没多久,鞠丞相便赶了过来。 孔长辉知道自己在这桌上也插不上什么话,倒还真是风卷残云的扫了桌上的膳食,擦了擦嘴起身先行告辞。 吴太傅愣了一愣,没想到孔长辉这般耿直,说来蹭顿饭,还当真就只是蹭了顿饭而已。 他原先还以为,如今解纪明高升,孔长辉可能会借着同窗之谊,攀着二位皇子多少也沾些好处,倒是真没料到,他吃的这般干脆。 萧梓穆倒是没太在意,只是看了看他眼前空掉的碗碟,挑眉问了一句:“吃饱了?” 孔长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面带羞赧的道:“饱了饱了,多谢七殿下款待。” 萧梓穆颔首后挥了挥手:“那便当值去吧。” “好嘞。”孔长辉应完又对着众人揖了一礼,这才鞠着身子退了出去。 吴太傅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对先前自己的误解有了些愧疚,他捏了捏眉心,心中想着,莫非真是年纪大了识人不准。 他以前那般看好萧言竣,曾一度认为他会是自己将来辅佐的帝君,没曾想这些年来,他结党营私,心机深沉,枉顾手足,实乃太过叫他寒心。 而他以前从不看好的萧梓穆,曾一度认为他将来能安分的做个闲散王爷,就已经是大萧之福,如今却是成长的德才兼备,这些年来待人亲厚和善,自开春之后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眼下看着他和萧慕白兄友弟恭,和鞠丞相举止得体,和解纪明谈古论今,竟然隐隐有着贤君之气帝君之势…… 萧慕白见吴太傅看着萧梓穆恍神,微微测过身去,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七弟可还如吴太傅的意。” 吴太傅缓过神来,面带唏嘘之色:“七殿下长大了。” 他说完扭头看向萧慕白,眼前的少年即将弱冠,自小便是承了得天独厚的宠爱,可不知为何,风云骤变,他主动带兵离京,偏居一隅镇守边疆,这回京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站队。 要知道,他原先自己,就可以是那个队…… 如今,却成了站队的人。 吴太傅面色狐疑的看向萧慕白:“墨王殿下,老臣心中一直有一事未明,可否解惑?” “若是当年的事,也就不必再提了。”萧慕白收回了微倾的身子,端起了茶盏,垂下了眼睑。 “殿下……”吴太傅再次唤了一声。 萧慕白抬起头来,唇边抿出微弱的弧线:“若是如今之事,局面已明,又何须再问。” 吴太傅听他语调虽然轻缓,语气却不容置疑,只好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老臣知道了。” 此时,辛涯正好派了宫婢上前撤下先前孔长辉扫空的残羹碗碟,又换了新的奉了上来。 萧慕白对着宫婢吩咐:“多添两副碗筷吧。” 萧梓穆、鞠丞相和解纪明原本还在说着话,听他此言纷纷疑惑的看向了他,吴太傅眼下知晓了他的心意,率先反应过来捋着胡子问道:“可是侯爷和赵老将军要来?” “吴太傅心思敏锐。”萧慕白眼底隐着一丝欣赏,他估计这会鞠丞相也能反应过来,自己是如何坐上这丞相之位的,否则也就白跑了一趟瑶华宫,可吴太傅却是仅从这几日,侯爷尾随着赵老将军进宫陪着皇上唠嗑就推断了出来,心数还是老辣的多。 “二哥怎么不早说,我们也好等一等侯爷和赵老将军,如今……”萧梓穆看了看桌上已经开过筷的菜肴,随即扭头吩咐辛涯:“撤下去,重新换份新的上来。” 辛涯领命退下,却被萧慕白唤住:“不用了。” 吴太傅也在旁应和了一声笑道:“是啊,侯爷和赵老将军想必已经陪皇上用过膳了,七殿下还真当他们是来吃饭的?” 萧梓穆面色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微微蹙眉看向萧慕白:“二哥,此举会不会太张扬了?” “如今你做不做,别人都会如是想,就像这些年来鞠丞相和你为了避嫌,连舐犊之情都淡漠了不少,可别人会因此就不拿鞠丞相当你的外戚吗?”萧慕白不动声色的泯了口茶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光明正大的震一震。” 第三百九十六章 提点 解纪明看着他们四人俨然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可自己这不过是想表达一下感谢之意,这饭还没吃完,人倒是已经被划成了的萧梓穆党羽了。 解纪明皱了皱眉头,皇上早朝之上特意问的那句话,代表了他日后只能做一个孤臣,怕是不愿看到他与皇子们太过亲近,何况还有侯爷和赵老将军要来,这刚上任还没交接,解纪明可不想在皇上心里埋根刺,忍不住开了口:“既然侯爷和赵老将军要来,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鞠丞相连忙拦了一栏:“解大人,咱们还没交接呢,怎么这就要走了。” 解纪明揖了一礼:“下官去工部先行交接,等鞠大人用完了膳在遣人来唤下官,咱们还是在礼部交接吧。” 吴太傅对他不谄不卑的态度极为满意,若先前是因着萧慕白才在朝堂之上为他说话,眼下这一幕,倒委实让吴太傅看见了他的清傲,对他的风骨颇为赞赏。 鞠丞相被解纪明这番话说的,也挑不出理继续相拦,嘴角嚅嗫了半天看向萧梓穆,萧梓穆知道解纪明的脾性,若是解纪明卖他面子,此刻也不会出言告辞。 萧梓穆看向了萧慕白,他倒不是非要留下解纪明,只是萧慕白既然将他留了下来,也不知是否有其他的意思。 是以,萧梓穆的眼神透着询问。 萧慕白放下手中茶盏,未曾理会解纪明,转而看向萧梓穆闲话起来:“我和阿初昨夜方才探讨过何为孤臣。” 萧梓穆看见解纪明身子僵了一僵,步子也顿了下来,他嘴角弯起一抹笑意配合着萧慕白问道:“何为?” “真正有能力有魄力,敢于担当,敢去做事的大臣。”萧慕白说到此处嗤了一声:“听着简单,做起来却难。如今朝堂之上,或多或少都有不少结党,即便是那些不结党的,最后也自成一党,是不是荒谬。” 萧慕白转头看向驻足在原地的解纪明:“就拿今日早上任命解大人为尚书一职这件事来说,即便皇上有心,可有时候却因着各方关系的原因也只能无力放下。皇上需要一位有能力,无党派势力,却又敢做事的人替他出面力排众议。也正因如此,此臣将会立于百官的对立面,渐行渐远,是而为孤。解大人以为呢?” 解纪明转身,素来面色无波的眉头却是紧紧皱起,他看向萧慕白道:“墨王殿下所言甚是,下官深以为然。” 萧慕白却是摇了摇头:“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解纪明不由自主往回走了两步:“但求其二。” 萧慕白眼神示意他坐下,解纪明却是艮着脖子立在原地不挪寸步。 萧慕白唇角泛起一抹讥笑:“既然你有心做个孤臣,不仅要体恤圣意,也得要知晓百官的那些心思,若是你连他们的心思都摸不透,难道仅凭着一腔热血去为官吗?就像此刻,你都不知本王的心意,却只是固执的洁身自好,若是明日朝堂之上你我意见相左,你又如何压的住本王?” 解纪明素来无波的面色裂开一丝缝隙,对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洁身自好,平生第一次产生了质疑。 萧慕白见他面色松动,继而接着道:“解大人要清楚自己的位置,日后你是要替皇上舌战群儒的人,而不是仗着自己问心无愧艮着脖子一言不发,让皇上替你做主的人。” 萧梓穆见了桌上的鞠丞相和吴太傅面色都微微变了变,不由轻声在旁唤了句:“二哥……” 萧慕白唇角弯起一抹清冷弧线,端起茶盏对着鞠丞相和吴太傅举了举:“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二位大人觉得呢。” 吴太傅小胡子气的直抖,好家伙,直接将三位肱骨之臣话里话外骂了一遍,明面上说的是解纪明,暗地里却是直指自己平时自诩清流爱惜羽毛。 至于鞠大人的面色更为难看一些,这些年来唯恐别人说他外戚霸权,做事极为本分,吴太傅时不时还会挺身说个几句,自己更多时候则是装傻充愣,萧慕白的一番话委实让人汗颜。 吴太傅和鞠大人心中各自有着想法,却还是同时举着茶盏应道:“墨王殿下说的是。” 正在场面一度尴尬之际,辛涯来报说是侯爷和赵老将军过来了。 萧慕白对着要走不走的解纪明说道:“既然解大人还要去工部交接,便先行离去吧。” 解纪明心中还在百转千回,忽然听见萧慕白让他退下,合着说了这么多,不是为了让自己留下来啊? 他面色复杂的对着诸人揖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萧慕白看着他的背影凝思,昨夜夏初跟他说,解纪明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官,可是太过执拗清傲,虽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官么,做的不大之时他们还可以罩着。 一旦将他推上了尚书之位,这优点也会成为他的缺点,还是得早日提点。 他今日之所以会叫上解纪明一起用膳,本就揣了提点的意思,提是提了,能不能点透他,就看他自己的悟性了…… “你们这气氛委实有些怪啊,鞠丞相高升,看着也不太喜庆是怎么回事?”侯爷和赵老将军举步迈了进来,侯爷看着面色尴尬的吴太傅和鞠丞相,陷入沉思的萧慕白和一旁扶额的萧梓穆出声问道。 四人闻言纷纷站了起来,互相见了礼后萧梓穆迎了上去领着二位入了坐。 鞠丞相对着侯爷卿表谢意:“老臣定当不负侯爷举荐。” “你当之无愧。”侯爷对着鞠丞相点了点头颔首示意,继而转向了吴太傅:“倒是吴太傅今日能在早朝上举荐解纪明,颇令我意外。” 吴太傅捋了捋胡子,神情傲娇:“他当之无愧。” 侯爷指了指吴太傅,两人相视一眼,继而会心一笑。 而侯爷身旁的赵老将军,实则是被侯爷死活拉过来的。 侯爷最后若不是搬出了萧慕白,说是他力邀了赵老将军去永宁殿一叙,怕是赵老将军这会都已经出了宫门回了府。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天下大势 赵老将军碍于援助韩阳的恩情,再加上对萧慕白原本的印象不错,这才半推半就的随了侯爷过来。 此时,他看着萧慕白,目光里盛满了赞赏之意:“听皇上转述了墨王殿下今日伶牙俐齿驳斥施浮丘的言论,说的很不错。” 侯爷面色又得意了起来,之前在御书房听了皇上溢于言表的夸赞,他就已经乐得合不拢嘴,眼下又听赵老将军拎出来再夸了一次,更是点着头甚为满意。 赵老将军眼角的余光瞥了侯爷一眼,对他面露的得瑟皱起了眉。 侯爷倒是难得没有发怵,甚至心中暗暗窃喜,岳丈大人会说您就多说点,那可是你的外孙女婿…… 萧慕白对着赵老将军的姿态倒是颇为谦逊,亲手给他斟了杯酒:“说的都是实话,施浮丘只想做个安分的守将,可赵老将军却还是想着脚踏铁骑,终有一日荡平胡国吧。” 赵老将军拾起酒杯,豪迈的一口饮尽,垂着眼睑问道:“我势必会荡平胡国,可墨王殿下忍心屠戮梁国吗?” 萧慕白眉目不动,侯爷率先变了脸,刚刚还是一副得瑟的模样,瞬间就垮了下来,他看着赵老将军心中连连叹气,让您多说点,可也没让您问这么尖锐的问题啊…… 余下的三人也是默默低下了头,可心中对着萧慕白的回答却是万分期盼。 萧慕白替赵老将军又斟了一杯:“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萧国占尽地利,天时也不远亦,只需内政人和,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赵老将军一拍桌子,大声道了句:“好。” 这一喊,将还震惊于这番话的余下四位惊醒,侯爷心中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男儿当有此鸿鹄之志。 悲的是,若是这志,为一统天下,这仗就不知要打到何年何月了,夏初怕是要独守空闺。 吴太傅和鞠丞相更多的是感到欣慰,而萧梓穆却是被这一番话彻底震惊,他原先不过以为萧慕白要送他一座江山。 可原来,送的虽是江山。 但竟然,不止一座吗…… 永宁殿内的话题,已经从最初的早朝,议论到了萧国的格局,最后谈笑酒水间,已然逐渐延伸到了天下大势。 而玉芙宫院内的萧言竣,此时还面带怨怼之色,正在跟丽妃诉着,错失了丞相一职和礼部尚书一位…… 丽妃倚在栏院的靠上,连妍正跪在一旁给她涂着艳丽的蔻丹,萧言竣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忍不住出声接着道:“母妃,如今墨王、吴太傅、鞠大人都给永宁殿举着庆贺呢,方才司南来报,说是侯爷和赵老将军也过去了。您怎么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有意思,敲山震虎吗?”丽妃将连妍涂好的五指高高举起,烈日将那大红的蔻丹照的越发娇艳,衬的她原本肤白的双手娇嫩纤白。 萧言竣挑眉:“母妃的意思,是他们故意大张旗鼓,就是做给我们看的?” 丽妃将手收回置在唇边吹了一吹:“也不知是谁的主意。” 萧言竣一甩袖袍,显得有些焦躁:“管他是谁的主意,又是不是故意而为,咱们现在丢了两个重要的官位是事实啊!” 丽妃蹙眉,面带不悦:“你慌什么,若是被他们震一震就漏了破绽,本宫看你也不用争什么天下,安分做个闲散王爷算了。” 萧言竣走到丽妃身边的栏上坐下,挨着她道:“母妃教训的是,儿臣心急了些。” 丽妃轻轻抚了萧言竣好看的俊脸,这张继承了她美貌的容颜让她心生欢喜:“解纪明如今做的那个位子是个烫手山芋,无需我们动手也是众矢之的,至于鞠大人嘛,能不能握紧手中的相权还未可知呢。” 萧言竣眸光一亮:“儿臣知道怎么做了。” 丽妃微微颔首:“眼界放远一点,格局看开一些,日后若你为君,何止是相位,余下皆臣。” 萧言竣心中肃然澎湃,早朝之上心中憋得的那些怨气,须弥之间消失殆尽。 “娘娘,都涂好了。”连妍收拾着身旁残余的蔻丹。 丽妃起身,在廊院下闲庭漫步舒缓坐久了的筋骨,萧言竣起身尾随。 “蒙族公主的事,你处理的不错。”丽妃开口夸赞,这事萧言竣办的很漂亮,漂亮到出乎她的意料。 若是早知萧言竣根本不在意施嘉莹如今尴尬的身份,她又何需指点施嘉莹去讨好敖登格日乐,弄巧成拙,反倒被施浮丘倒打了一钯。 “表妹既然有心,待事情淡了纳进府中不过多张嘴而已。”萧言竣在旁搀着丽妃边走边道。 “这方面,你倒是颇具帝王心性。”丽妃失笑。 “母妃以后有什么便直接与儿臣说就是。”萧言竣可笑不出来,若是他早知道丽妃有这个心思哪里还用遭昨晚那罪,也不至于将自己置身于被动之中。 “这回是本宫思虑过多,委屈你了。”丽妃驻足,他们已经走到了院口:“你去打点吧,让闵志松注意点分寸,给皇上留些面子。” 萧言竣行了一礼,顺着院口退了出去。 连妍见他走了才跟了上来:“娘娘,莫非珠儿那边传来的消息有误?” 丽妃转身:“应当无误,本宫猜着,是莲妃故意为之。” 连妍上前搀着她朝着殿内走去:“故意?既然皇上有心要升鞠大人为丞相,莲妃不是应该高兴才是,为何还要故意与皇上生些不快?” 丽妃嗤笑一声:“七殿下如今风头太盛,倘若鞠大人又扶上了丞相之位,再加上她若是受宠,恐遭有心之人非议,七殿下靠着母妃的枕边风提拔外戚,野心昭昭。” 这有心之人,唔…… 连妍思量了一番,才出言问道:“娘娘不曾怕过吗?” 丽妃挑眉:“怕什么?非议吗?” 连妍小声‘嗯’了一声。 丽妃面露不屑之色:“悠悠之口,你做与不做,别人都会如是说,怕有什么用,她没出息的只想要躲,可本宫偏要打全天下的脸。” 午时的光,分外耀眼。 可让连妍不敢直视的不是这光,而是她身前的这位丽妃娘娘…… 第三百九十八章 薨逝 骄阳下的丽妃一身红色繁花宫装,内罩玉色烟萝银丝轻纱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红色的花纹透着娇媚。 她眉如翠羽,腰若束素,随着莲步轻移,妩媚动人。 哪里看得出来早已年过三十,若非亲耳所闻,谁又能相信刚才那一番狠厉的话,竟是从她的樱唇中吐出。 连妍低眉顺目不敢接话,院门口慌慌张张跑来一个宫婢禀报:“娘娘,慈安宫又派人来了。” 丽妃听她语气急促,面带不悦之色,连头都未回,声音带着凌厉:“回绝了就是。” 宫婢跪在那里,未曾起身颤着嗓音:“娘娘,这回,怕是回绝不了。” 丽妃扭过头去,一张完美的侧颜,奈何好看的秀眉蹙起,她眼角的余光瞥向匍匐跪地的宫婢,轻轻‘哦?’了一声。 宫婢被那一声里的隐怒吓到,身子不停颤抖竟都忘了回话。 连妍见状抢先开口斥责:“到底什么事,还不快说。” 宫婢这才想了起来,磕了一头道:“懿柔公主自缢,薨了……” 连妍偷偷向上瞥了一眼,只见丽妃转过身来,嘴角噙了抹讥笑,面色似乎满是鄙夷:“倒还真是回绝不了。” 连妍见她朝着院门走去,赶紧追了上去劝道:“娘娘,毕竟是薨了,要不要换身衣裳。” 丽妃这才看了眼自己的大红宫装,面色越发不悦的扭头朝着殿内走去:“全家还没被斩,她倒是急着上吊。” 连妍抿了抿唇,拿了套素白的宫装一边替她换着一边问道:“娘娘,是否需要派人打点些什么?” “有什么好打点的,横竖是皇上的妹妹,还怕不会被厚葬不成。”丽妃脱口而出。 她原本还想偷梁换柱救出杜坤之后,捏着懿柔更好钳制杜坤,这个没出息的女人居然一死了之。 偷梁换柱毕竟是件大事,她这段日子回避懿柔,本想着事成之后在告诉她,没想到她绝望至此自寻了死路。 也不知日后这杜坤,值不值得她耗费心力去救。 丽妃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忽然眸子亮了一亮,招了连妍附耳过来轻声命了几句。 连妍敛了眸中惊色,应了声‘是’往外走去,丽妃对着她的背影又唤了一声:“让珠儿想个法子,取一件七殿下的东西送来。” 连妍浮了一礼,再次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懿柔公主薨了的消息遍布皇宫,永宁殿刚刚散了宴席便收到了消息。 萧慕白和侯爷、赵老将军还在出宫的路上便听来人汇报了噩耗。 侯爷面色哀恸,不为别的,只为懿柔的情深,毕竟这些年来,堪称神仙眷侣的一对除了他和兰生,也就是杜翰飞和懿柔了。 没想到令人艳羡的两对璧人,一对天人永隔,一对以死殉情…… 萧慕白本想告诉侯爷不必如此殇情,懿柔或许对杜翰飞是真的情深似海,可那杜府院中的荷花池下,埋着的年少女尸不知繁几,她这般结局也委实不值得同情,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罢了,说出来也只能让侯爷徒留一份唏嘘,萧慕白对着身后的寒弘吩咐:“去通知秉文一声。” 寒弘领命退下。 侯爷这才反应过来,杜府如今,当真是满门一个未留:“不会是……” 萧慕白看着侯爷骤变的脸色,扶额头疼,开口否决:“和我们可当真没有关系。” “那就好。”侯爷松了口气,又看向赵老将军:“岳丈大人,我们要不要回去陪陪皇上,想必他心里也难受着呢。” 赵老将军回头看了一眼深宫高墙:“算了吧,甭管是不是真心的,眼下他身边的人多了去了,章程又繁琐,还是明儿早再来吧……” 萧慕白虽然对他的这个皇姑没什么好感,可依着礼数还是得去看一看,便是拜别了侯爷和赵老将军。 “去吧,带我们安慰皇上一句,就说今日人多嘈杂,我们明早再去看他。”侯爷对着他挥了挥手。 萧慕白应了声‘是’转身向着慈安宫走去。 慈安宫内哭声阵阵,此起彼伏,那些势利的宫婢宦官,这几日对着懿柔公主没少冷嘲热讽,眼下倒是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懿柔的尸身被放了下来,安置在了床上。 皇上从御书房赶来的时候,摸着她脖颈上的勒痕,肌肤还留有余温。 随着一声声的皇后、嫔妃、皇嗣们的驾到之声,皇上将他们一应拦在了宫门外。 李公公对着诸位贵人鞠着身子,原封不动的传达着皇上的话:“懿柔呆在宫中这几日,未曾有一个人来探访,如今要你们假惺惺的来奔丧作甚,都滚回去。” 诸位贵人听了之后面面相觑,这几日一提懿柔就急眼,谁还敢来探访,这一个个罪名扣了下来谁敢替懿柔说话。 后宫嫔妃和诸位皇嗣心中腹议,怨怼颇多,面上却是不敢流露,甚至眼下,都不知到底该去该留。 丽妃聘聘婷婷的走来,劈头盖脸就迎上了李公公这一番话,柳眉一竖,挥了裙裾转身就走。 嫔妃和皇嗣们见有人带头走了,也是随之三三两两的散去。 李公公见状摇了摇头,进了宫内复命。 萧梓穆最后才搀起了莲妃,顺带捎上了琦贵妃一起离开,路上恰逢遇到刚刚赶来的萧慕白。 “二哥,不用去了。”萧梓穆将萧慕白拦了下去,和他转述了一遍。 萧慕白蹙眉思虑了一番,对着琦贵妃道:“还请母妃和莲妃娘娘先行回宫吧。” 莲妃看了一眼萧梓穆,见他点了点头便是转身同了琦贵妃一路。 “父皇正在气头上呢,这时候回去?”萧梓穆本想缓缓再去,毕竟造成今日这种局面,和他也脱不了干系,可看着萧慕白这架势,大概是要拉着他一起守在慈安宫门口了。 萧慕白点了点头,转身示意他跟上:“我倒是无所谓,你是无论如何都要守在这门口的。” 萧梓穆挑眉,虽未开口,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却是挂满了疑惑。 萧慕白叹了口气:“名声这个东西虽然虚无,可你若为君,却是必须要拥有的。” 第三百九十九章 偷着乐 懿柔公主的薨逝,代表了一代权相杜翰飞彻底的终结。 萧慕白陪着萧梓穆守在慈安宫的门口,皇上一直也没召见他们,倒是也没传话让李公公再骂他们。 晚膳怎么端进去的,便是怎么端出来的,皇上粒米未进,萧慕白和萧梓穆自然也不能腆着脸在慈安宫的门口用膳。 夜幕降临之后项承方来了一趟,来的时候还提着个食盒对着他们二人行了一礼。 萧梓穆还以为他是来送吃的,摆了摆手:“项掌院有心了,还是拿回去吧。” “七殿下,下官怕是拿不回去。”项承方失笑一声,说完打开了食盒。 萧梓穆好奇探头看去,原来里面装的不是吃的,而是两碗汤药。 项承方端了出来递给萧慕白,萧慕白在他打开食盒的瞬间,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味,接了过来,果然是融了点点心头血的汤药。 懿柔公主薨的突然,萧慕白确实将喝药这事儿给忘了,他接过药一饮而尽,边喝边想着夏初让项承方送药过来的时候,指不定心里怎么骂自己将这么重要的事给误了。 萧慕白这点想的倒是没错,侯爷回府之后夏初得知了懿柔公主薨了的消息,便准备前去通知秉文一声。 侯爷斜眼看他:“你和墨王殿下倒是心意相通。” 夏初脚步顿了一顿,扭头问道:“慕白通知过了?” 侯爷点了点头:“我们临出宫门的时候收到了消息,墨王殿下已经吩咐过寒弘出宫去通知秉文了。” “这么大的事我还是过去一趟吧。”夏初蹙眉思索了一会,对着侯爷打了声招呼便是出了侯府。 他去茗湘苑时扑了个空,问了师忠飞方才知道,秉文这几日都在忙着修建祠堂,夏初问了地址,想了想又从茗湘苑提了两坛蓝桥风月,这才奔了过去。 秉文用的那间宅院还是他拒绝了皇上的赐官,继而御赐的那间宅子,用来做祠堂虽然小了些,倒也还算合适。 夏初赶到的时候,宅院里只有焦什一人。 焦什见他来了,迎了上去行了一礼,面带担忧的对着他道:“公子见了墨王府的侍卫后便将施工的人都遣退了下去,将自己关在了屋内。” 夏初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我进去看看。” 焦什点了点头退到了院外去守着,夏初走到房门前叩了叩门:“引之,是我。” 屋内传来脚步声,没过一会,门从里面被拉开,秉文低着头,夏初看不见他表情,闪身先行进去,反手关上了房门。 夏初见他低着头,双手环胸双肩微颤,不由蹙着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秉文呜咽着说了个字。 夏初听他声音都带了些哽咽,一只手便搭在了他的肩上,秉文抬起头来,面上却是一副开心的神色。 夏初松了口气,搭在他肩上的手顺势推了他一把佯怒:“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可把外面的焦什给急坏了,敢情你是给这偷着乐呢。” 秉文轻咳一声,领着他去里面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又用袖袍替他擦了擦:“那可不得偷着乐,毕竟是皇上的亲妹妹懿柔公主,我总不能正大光明,欢天喜地的落人口实吧。” 夏初顺势坐了下来,将手中提着的蓝桥风月往他身前一递。 秉文唇角弯起一抹笑意:“还是你懂我。” 夏初打量了一下四周,屋内已经雏形初现:“没想到你最后选了这处宅院。” 秉文席地而坐,右手撑在曲起的右腿上,左手托着坛底饮了一口,端的是一副不羁的模样:“好歹是皇上亲口御赐的宅子,会少些是非。” 夏初陪着他饮了一口:“就是小了点,日后你若是打算将那些流民安置进来,怕是不太方便。” 秉文喝酒的手顿了顿,看了看手中的蓝桥风月无奈的笑了笑,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索性也就跟他说了心中打算:“也无碍,到时候跟茗湘苑一般,左右都给买下来打通不就够用了嘛。” 夏初听了他这豪迈的口吻失笑:“当真是阔绰啊任公子……” 秉文扬了扬下巴一副傲娇的模样:“小少爷,你是不知道,如今你是得多有钱。” 夏初面色一怔,他还当着是没有算过,撇开最初卖的那几个消息,如今秉文已经建立了独立的情报网可以自己进行筛选了,再加上他还持有安丰镖局的两成盈利,粗莫估计下来,着实是个让人心悸的数字。 两人相视一笑,又是碰了一碰酒坛。 夏初陪着他天南海北的聊了一下午,直到临走之时方才问了他一句:“可想去牢里看看杜翰飞?” 秉文收了嬉笑的神色,嘴角抿出一抹讥讽之意:“不去了,我爹一生为人正派,想来也不希望我做这落井下石之事。” 夏初点了点头,转身拉开了房门。 秉文看着他的背影唤道:“夏初,行刑之日……” “我陪你去。”夏初打断了他的话,回首对他漾起一抹笑容,落日的余晖在他的身后晕了一层金色的橘光,柔柔的,温温的,将秉文隐忍了十年的心,填的满满的,暖暖的。 “好。” 夏初回府后去了趟苏院,早上的时候他送了苏浅乐去仙黎那里习舞,也不知道是否还习惯。 苏浅乐见他来了颇为意外,夏初漾着笑意问她是否还习惯。 苏浅乐蹙眉抿唇,绞着手中的帕子嚅嗫了半天才道:“仙黎师傅教的仔细性子又耐心,只是走的时候她告诉我,最近课要停了,待重新开了在通知我。莫不是我天资愚钝,她不愿教我这才寻了个借口?” 夏初看她踌躇了半天原来是因为这么个原因,想来仙黎也是收到了懿柔薨了的消息,宫内必定会下令民间停了乐伶,停课倒也实属正常。 夏初思索了一番,也就没对她隐瞒,告诉了她宫内的懿柔公主今日薨了,因是如此仙黎怕是不得以才停了课。 苏浅乐确信了与自己无关,这才欢起了笑颜,正好侯爷派了墨香来唤夏初用膳,夏初便带着苏浅乐一起去了前厅。 第四百章 隐痛 侯爷因为懿柔的事心绪沉重,也没什么胃口,夏初哄着他用了几口,他便置下了筷子叹了口气,让他们慢慢吃,自己先行去了书房。 夏初叫住了尾随的丛廷,让他去厨房给侯爷备点药膳温着,晚点再看看他有没有胃口。 丛廷还没来得及应,苏浅乐倒是先行出声:“还是我去吧。” 夏初扭头挑眉看她,苏浅乐微微一笑解释:“这药膳我吃的可太多了,知道哪些合乎胃口,丛廷毕竟是男子,怕是不如我心细,还是我去吧。” 夏初想了想也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辛苦浅乐了。” 苏浅乐摆了摆手浮了一礼退了下去,丛廷也一并退了下去跟着侯爷去了书房。 “浅乐最近倒是格外懂事,仿若变了个人。”蓝羽樱给夏初夹了一筷子菜,身旁的许温澜随即端了碗示意他也要。 “是啊,我也颇为意外,但总归是件好事。”夏初感慨完看见碗中多了一筷子菜,嘴角噙着笑意,抬头正准备说,还是梦安疼我,便看见了蓝羽樱和许温澜正在那你侬我侬。 碗里的饭菜瞬间就不香了,他扶额捏了捏眉心。 “你们两也慢慢吃吧。”夏初拾起一个金玉馒头咬在嘴里起身出了厅堂,蓝羽樱刚刚张口,还没来得及唤他,便被许温澜喂了一筷子菜,还好夏初未曾回头看见这一幕。 否则,嘴里嚼着的馒头怕是也咽不下去了。 他回到云栖院的时候,苏浅安正在给寒飒上药。苏浅安下手没个轻重,疼的寒飒龇牙咧嘴的在那叫唤。 夏初走了过去接了苏浅安手中的玉肌膏,一边替他上着药一边问道:“你家主子今天什么时候过来?” 寒飒刚刚经历了苏浅安的摧残,眼下被夏初柔荑的双手涂抹的清凉舒适,听见他问及萧慕白,方才皱着眉道:“王爷正守着慈安宫呢,今日不知几时才能回府,没派人跟少爷说吗?” 夏初微微蹙眉,侯爷倒是跟他说了萧慕白去了慈安宫,可也没说他要守着慈安宫啊。 “他今日可用药了?”夏初声音忽然变得厉色起来。 “还没到用药的时间呢,我准备上完了药就进宫去给他送药。”寒飒偷摸瞥了眼夏初,见他面色凝重,是少有的一脸肃穆。 “算了,你特意送药进宫难免让人起疑,我正好要去项宅一趟,便让项承方去送吧。”夏初说完将手中的玉肌膏又丢给了苏浅安。 寒飒对着他的背影抬了抬手,扁了扁嘴角,伴随着苏浅安一掌落下帮他疏散淤血,他‘哎哟’吃痛,嘶喊一声:“好歹上完药再走嘛……” 夏初去项宅原本是想让他在任家祠堂教一些识字的流民简单的医术,眼下正好让他送了这副汤药进宫。 为了避免起疑,他给萧梓穆也煎了一碗养神的汤药。 项承方见萧慕白饮完,将剩下的那一碗普通的养神汤药也端给了萧梓穆。 萧梓穆见萧慕白二话没说就喝了个干干净净,自然也就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萧慕白见不是寒飒来送药反倒是项承方送了过来,便猜到了夏初心中所想,应是怕当年对他下毒的人有所警觉,便让项承方寻了个皇子守夜辛苦,煎了两副养身子的汤药为由送了过来,这本是项承方分内之事,也顺理成章。 萧梓穆喝完又闻了闻萧慕白空余的药碗:“项掌院,这味道好像不太一样啊,二哥碗里怎么有股血腥味。” 项承方迅速收了空碗装进食盒,凝了面色压低了声音:“七殿下,这当口可不能乱说话,都是一样安神的汤药,下官也是心疼二位殿下。” 萧梓穆想了想里面还躺了位咽气没多久的皇姑呢,确实话有不慎,便不再多言。 项承方给两人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他们二人在慈安宫门口这么一守,便是守到了深夜。 眼下这天气虽然还算炎热,可到了夜间的秋风吹在身上多少还是生了些凉意,尤其是在这慈安宫的宫门口,便是越发感觉阴气森森。 按理说,像萧慕白这般封了府邸的王爷,是不能留在宫中过夜的,可皇上既没撵他出宫,也没招他觐见。 子时的罗更响起,李公公看不下去走了出来,对着他们二人劝道:“二位殿下还是回去吧,皇上今夜怕是不会出来了。” 萧梓穆见着萧慕白不支声,只能自己开口:“李公公回去御前伺候吧,无需理会我们,有劳挂心了。” 李公公见他们二人皆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唉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慈安宫内。 殿内,皇上捏着那封懿柔的绝笔,已经静坐了好些个时辰。 信上只有寥寥几笔,希望她身死之后,能以杜翰飞妻子的身份与他合葬。 若是这话放在了懿柔在世的时候说出来,皇上想也不想便会拒绝,还会厉声呵斥她荒谬。 杜翰飞是死囚,满门都要被屠,死后的尸身也只配抛于乱葬岗草席盖之,哪里还会有什么下葬。 懿柔这是用她的死,为杜翰飞满门求一个得以安息长眠的法子…… 是他,亲手将懿柔逼到了这种绝境吗? 懿柔的死,对皇上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宛若多年前的一幕在他眼前再次重现。 谁都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皇上也不例外。十七年前,皇上于长安京郊对一名女子惊鸿一瞥,奈何那名女子已与他人私定了终身。 皇上连个由头都未寻,直接屠了他满门,囚禁了那名女子,那名女子也是自缢身亡,更加巧合的是,她也留了一封寥寥绝笔,只盼死后能与心系之人同穴。 皇上最终也未曾如她所愿,将她独自葬在一座可以俯瞰整个长安的高山之上。 她想离开,他便不让她离开,即便身死也要她的亡魂日日夜夜都看着他的长安城,看着长安城里的他。 这件事,成为了皇上心中的隐痛,无人知晓。 而今日,懿柔的亡故、自缢、绝笔、同穴,深深触及了皇上的内心,他守了懿柔的尸身一夜,萧梓穆和萧慕白也是从未时,一直守到了第二日清晨的卯时,直到约莫快要到早朝的时候,慈安宫的宫门方才再次打开…… 第四百零一章 婚期延后 皇上出宫门的时候,双目带着血丝,对于候在门口一夜,披了一身露水的二人恍若未闻,萧梓穆和萧慕白相视一眼尾随了上去。 今日的早朝格外静谧,朝臣们瞅着皇上憔悴又不善的面色,谁也不敢出来吱声。 最后,还是皇上自己问了一句:“都无事要奏吗?” 诸臣纷纷低头,这当口,有事也得自己憋着解决,谁还能上赶子找抽呢。 此时,偏偏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臣有事要奏。” 诸臣微微抬头瞥去,出列的那人,正是昨日刚刚提任的礼部尚书解纪明。 “何事?”皇上的声音透着疲惫,倒也没有怒意。 “煜王殿下原定的大婚之期就在五日之后,可昨日里懿柔公主不幸薨逝,皇上您看这日子……”解纪明这个时候本也不想出列的,皇上神色悲恸心绪不佳,任谁都能看的出来,他性子是执拗可又不是傻子。 可谁让他昨日刚刚接手了礼部尚书的位置,这事他不问还不行,毕竟事关两国联姻,又岂能任由他做主。 诸臣的嘴角都抿出了或深或浅的弧线,心中都透着些许幸灾乐祸,昨日里他们还在为这个位置争得面红耳赤,今日里都庆幸,如今那水深火热的人不是自己。 “依你之见呢?”皇上原封不动的将问题又抛了回去。 还好解纪明心中早有过设想,却还是顿了一顿方才回禀:“依臣之见,推后一年如何?” “皇上,老臣觉得不可。”鸿胪寺卿虞邦祯出列。 “那你又觉得该推多久呢?”皇上挑眉向他看去。 “三个月后的十月二十八日,老臣推算过是个黄道吉日。”昨日里丽妃从慈安宫拂袖离去,便去派人知会了虞邦祯一声,懿柔一死势必会延误到萧言竣的婚期,还是要早做推算挑个最近的吉日。 是以,虞邦祯早早就推好了吉日。 “虞爱卿可真是一早就替朕想好了呢。”皇上似笑非笑,一双带着血丝的眸子满是冷厉之色。 “为皇上分忧是微臣的职责,微臣确实是昨日就推算过了。”虞邦祯听出了皇上话中的隐怒,三言两语既承认了下来又表了表自己的赤诚之心。 “仅仅隔了三个月,会不会太短了点?”霍天修今日难得也上了早朝,他原本是打算随着侯爷和赵老将军一并去御书房探望皇上。 路上被眼尖的萧慕白看见,直接就给劝到了早朝之上。 霍天修本以为今日早朝也就是走个过场,草草两句也就散了,没想到朝堂之上议起了这事,他本也没打算开口,这虽是国事也是皇上的家事。 可虞邦祯说的守孝日子委实也太短了些,他看着皇上面色不悦,奈何这朝堂之上也无人敢反驳,毕竟事关两国联姻又是煜王爷的大婚,这时候质疑就是明摆着作对。 是以,就算有所欠妥,诸臣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扫门前雪将自己高高挂起,只盼着今日能早些散朝。 “虞爱卿,霍提督问你话呢,仅仅隔了三个月,会不会太短了点?”皇上朝着虞邦祯又重复了一遍霍天修的话。 诸臣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任谁都知道,霍天修刚刚明明是对着皇上问的,皇上却故意将这话问给了虞邦祯。 虞邦祯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珠:“确,确实是短了点,可毕竟婚期早就定了下来,也快马加鞭呈报给了蒙族那边,若是延的太久,怕蒙族那边心生嫌隙……” “哦?”皇上打断了他的话,继而转向了施浮丘:“施将军怕蒙族那边心生嫌隙吗?” “不怕。”施浮丘被点名出列,双手抱拳,自然不能认怂,他答完之后瞥了眼萧言竣沉下来的面色,只好拱了拱手又对着皇上道:“本将虽然不怕,可毕竟这是萧国与蒙族的第一次联姻。每年冬季,各地边境都会发生大小战事,若是今年萧蒙联姻成功,或许能让驻守新城边疆的战士安稳的过个冬。” 施浮丘将话头硬是拽到了新城的兵士身上,话里话外指着皇上要是拖延这桩婚事,那就是弃万千士兵不顾,原本能好生的让他们过个年,偏生要引发战争。 诸臣纷纷心中感慨施浮丘这番话说的好生犀利,正琢磨着皇上到底会随了谁的意,却见皇上面上又显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态转而看向萧言竣:“煜王自己觉着呢?” 诸臣面色一怔,心中又是唏嘘,果然还是皇上老辣,这太极打的,最后推给了萧言竣,他这可如何作答,若是回了推他三个月,难免背上个不孝的骂名,若是回了推他个一年,不仅白白浪费施浮丘的一番口舌,还亲自捡起了自家舅舅推给皇上的骂名。 皇上这一嘴问的,实在太狠了…… 萧言竣那张好看的俊颜,原本听了施浮丘的话,嘴角隐隐泛起了一抹怡人的笑意,眼下骤然被皇上点名问道,那抹弧度瞬间便僵在了脸上,笑意逐渐消失。 “儿臣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他即便心中万般不愿也得出列,萧言竣说完,扫了解纪明、虞邦祯和施浮丘一眼,他眸中精光一闪,对着皇上接着道:“不如推到年底,既不会太短,又恰好是在今年内完婚。” 皇上这回倒是没在打太极,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对着解纪明和虞邦祯道:“既然是煜王爷亲自要求的,那便如他所愿,你们二人就在年底商议个日子递上来吧。” 萧言竣心中翻了无数个白眼,嗤了无数声,这是他求的吗?这是他被逼无奈的两全之策! 解纪明和虞邦祯应了声是,双双退回了原位,施浮丘和霍天修见状也是自行归了位。 朝堂再次恢复了静谧,皇上扫了一眼众臣,再次凝面问道:“可还有事了?” 诸臣们心中都装了一件事,可眼下谁也不敢再提,他们看向了霍天修,知道他是与赵老将军和侯爷一起来的,这桩他们不敢提的事,就留给那三个人,去御书房里唠去吧…… 第四百零二章 劝慰 皇上退了朝,霍天修跟着他一起去了御书房,赵老将军和侯爷一早就候在了里面。 这几日他们二人天天来,伺候的小宦都熟悉了起来,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见着皇上过来了又准备去取了膳食。 李公公唤住那名小宦,指了指霍天修:“早膳再添上一份。” 小宦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李公公紧走两步推开了御书房的门,侯爷和赵老将军起身见了一礼,皇上略带疲态的挥了挥手。 四人重新坐了下来,赵老将军和霍天修都看着侯爷指着他开口。 侯爷抿了口茶水,这话虽然早就想了半天,可这个头却还是委实难开,他嚅嗫了半天道了句:“皇上一夜没睡呐?” 提着气的赵老将军和霍天修顿时眉眼尽显鄙视之意,酝酿半天蹦出这么一句废话来。 “知道你就别废话了,有事儿就说。”皇上瞥了他们三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侯爷身上。 原本侯爷和赵老将军今日是真的只打算安慰安慰皇上,偏生他们入宫之时传来了消息,说是皇上守了懿柔的尸身一夜不允安置,如今懿柔的遗体还躺在慈安宫的榻上,这可如何是好。 眼下虽然入了秋,可是这天气还是炎热的紧,在这么晾下去,怕是这气味就难闻了。 百官虽然听闻了这个消息,可在朝堂之上谁也不敢开口谏言,这回就连言官们都闭了嘴。毕竟皇上此举更显重情,此时他正处哀恸之时,实在是谏不出口。 “皇上,懿柔公主的遗体该安置下去了。”侯爷咬了咬牙,直接说了出来。 “安置?”皇上嗤笑一声,那笑带着自嘲,面上也附了一层无奈:“往哪儿安置?” “自然是入皇陵了。”侯爷和赵老将军、霍天修相视了一眼,这皇上将她带回了慈安宫,如今薨了除了皇陵还能安葬在哪儿? “可是懿柔她,不想入皇陵……”皇上仰了仰头,闭上了双眼,右手置于额前。 三人面面相觑,不想入皇陵? “那……”霍天修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皇上双目骤睁‘啪’的一声,拾起的杯子应声摔落,霍天修含在口中的话再也说不出来,那碎裂的杯子正好砸在刚刚进来送早膳的李公公脚边,吓得他呆立在门口,瞬间匍匐跪了下去不敢言语。 霍天修表情极其无辜,他明明什么都还没说…… 侯爷和赵老将军也是不知为何,皇上忽然就动了怒,侯爷轻轻踢了踢李公公的小腿,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出去。 李公公面带感激的垂下头去,默默的跪着退了下去。 皇上面色铁青,余光瞥到李公公退了下去,侯爷怕李公公被迁怒,随即挺进了皇上的视野,上前了两步:“赵老将军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一惊一吓的。” 侯爷刚说安,屁股上便是扎扎实实的挨了赵老将军一脚。 侯爷扭头看向霍天修,原本霍天修是站在他身后的,此时早就闪去了一旁,侯爷怒目对着霍天阴阳怪气道:“霍提督不愧是侍卫出生,身手还是这般矫捷。” 霍天修翻了翻白眼:“你这张嘴,过了十几年还是这般巧舌如簧。” 侯爷上前两步指着他:“还不是你开口惹的皇上龙颜震怒。” …… “我开口惹的?”霍天修撸了撸袖子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自己,说完也向着侯爷走去。 侯爷见状立即后退,直接退到了皇上身后,重新拿了盏茶递给他,又附在他耳边道:“皇上,你看霍天修要当着你的面对我动手,砸他,继续砸丫的。” 皇上一手握着茶盏,歪着头挑着眉,看了看霍天修,又看了看侯爷,原本正欲倾巢而出的怒火,莫名就撒不出来了。 他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掷,冷哼一声:“闹够了没?” 侯爷站在皇上身后,对着霍天修无声的比了一句:“闹够了没?” “你!”霍天修怒口而出,这才发现侯爷一缩头,他便将将指在了皇上的脑门上,他赶紧缩回了手。 皇上背着身虽然没有看见,可还是听见了霍天修这个震耳欲聋的‘你’字,扭过头面色不虞的看了看他。 还好侯爷玩归玩,闹归闹,还是心中有度,及时在旁开口对着皇上问道:“可是懿柔公主还有心愿未了?” “她想跟杜翰飞葬在一起。”皇上刚刚秉着的那股心气儿散了,现在倒是更觉疲乏,神色虽然仍是不悦,语气却也没了多少怒气。 御书房中的三人这才明白为何皇上忽然动了这么大的肝火,本以为懿柔会以死请求皇上绕了杜坤和杜铭的性命,谁知她居然求的是死同穴。 也不知皇上究竟是气她枉顾自己的身份,还是气她至死都一心惦念着杜翰飞,又或者两者皆有,只是不知哪种更深一筹。 可三人没想到的是,还有第三种原因,她牵起了皇上心中的隐痛。 知道这痛的人,都悉数消失了,也就成了皇上一个人的秘密。 长久以来,皇上一直看似无情,薄情和多情,可他承受伤痛之时,选择的方式却是无视,忽视和遗忘。 然而,懿柔的死,却血淋淋的揭开了他尘封已久的伤疤,让他这些年不敢回想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皇上走到了御书房的窗前,第一次眺望起了那座高山…… 这些年,可曾悔过? 皇上不敢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他微眯着双眼,看着直耸入云的高山。 这些年,你又是否还怨朕? 余下的三人看着皇上瞬息万变的面色,也吃不定他心中到底是作何打算,赵老将军和霍天修倒是默契的在侯爷的两边各自捣了捣,示意他上前。 侯爷连连摆手,被霍天修提起来推了一把,直接就给送了过去。 侯爷一个踉跄,到底是将皇上从回忆中惊醒,扭头挑眉看他。 侯爷尴笑一声,心里骂着娘,嘴里却还是开口道:“皇上,不管你想不想全了懿柔公主的心愿,她的遗体总归不能留在慈安宫了,你要是还没拿定主意,不如就先送去大理寺的冰窖里吧……” 第四百零三章 青竹灯 侯爷、赵老将军和霍天修离开御书房之后,皇上允了李公公去将懿柔公主的遗体,暂时送往大理寺的冰窖中保存。 下了早朝后,萧梓穆相邀萧慕白去永宁殿用早膳。 毕竟,他们二人皆是一夜未睡还粒米未进,萧慕白婉拒了好意要回府,萧梓穆也就没有多加强留,两人在太和殿门口分道扬镳。 萧梓穆回了永宁殿,辛涯吩咐宫婢去端份早膳,萧梓穆等候之余去了趟书房,推开了书房的门,他走到里间的椅子上坐下,本还想翻翻书,可眼睛委实有些睁不动了,便是扶额闭目养神,没多大一会辛涯在外唤道:“殿下,早膳备好了,您是在书房里用还是在外面用?” 困意一旦袭来真是铺天盖地,他此刻连早膳都不太想用了,只想上榻就寝。 “端进来用吧。”萧梓穆不忍拂了他的好意,说完勉力睁开了双眼。 这一睁眼,却是发现了不妥,萧梓穆瞬间清醒,盯着案上的那盏灯仔细看着。 辛涯已经在外间的桌上摆好了膳食,见他还没出来随即走进了里间,发现他又在看着案上的那盏灯,不由叹了口气劝道:“殿下别看了,快过来用些早膳早些歇息吧。” 萧梓对着他抬眸看了一眼,满面凝色肃然开口:“这灯不对。” “呃?”辛涯闻言走的近了些,仔细瞧了瞧那盏青竹灯:“殿下,哪里不一样了?这不还是那盏青竹灯吗?” “我曾在灯面的竹图下留过一个‘梓’字,这盏没有。”萧梓穆蹙着眉,撇开他曾亲笔留梓,单是看见这幅竹图,他便知道不是之前夏初送他的那盏。 那盏青竹灯他曾看过无数次,抚过无数次,上面的竹形、粗细、位置,他如今闭上眼都能绘出一副一模一样的来。 若不是他对那盏青竹灯太过熟悉,也不会一眼就看出这灯被人换过了。 “属下这就去查。”辛涯面色也是变了变。 “辛涯。”萧梓穆对着他的背影唤道:“动静小些,不要声张,万不可打草惊蛇。” 辛涯应了声是退下,萧梓穆提起那盏青竹灯沉思,究竟会是谁呢? 目的,又是什么呢…… 而与萧梓穆在太和殿门口分道扬镳的萧慕白,出了宫门便是看见寒飒驾着马车候在了对面。 寒飒看见了萧慕白,立马迎了上来。 “是你告状本王未曾用药的?”萧慕白用余光扫了他一眼,边向着马车走去边对着他叱问。 “哪能啊,是少爷主动问的,属下可不得实话实说嘛。”寒飒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萧慕白冷哼一声:“他昨日都做了些什么?” 寒飒眼神飘忽:“这……” 萧慕白在马车旁驻足,面带不悦的看着他,语气带了丝隐怒:“这什么这,吞吞吐吐的问你什么就说什么。” “那……”寒飒有些唯唯诺诺。 看的萧慕白面色越发不悦,语气当真带了些怒气:“什么这那的,你什么时候连话都不会说了。” 寒飒轻咳一声,伸出食指点了点他身后的方向。 萧慕白回过头去,便是看见一位弯着一抹佻达笑容的风流少年郎,他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是星河璀璨的光芒。 袭着一身青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白色云纹的镶边,腰系玉带,头上簪了一根梅花的羊脂玉簪,那粉色的梅花簪头在晨光的映射下吐着浅红色的新蕊,衬的少年本就清丽出尘的脸越发多了一分明媚之感。 萧慕白轻咳一声,在寒飒的肩上看似轻轻拍了一拍,扭头对着他问道:“阿初,你怎么来了。” 寒飒疼的龇牙咧嘴也不敢出声,这能怪他吗? 这王爷也没给他机会说呀…… “来给墨王殿下亲自汇报一下,我昨日都做了些什么呀。”夏初挑眉,眉宇间尽是戏谑之意。 “阿初……”萧慕白轻轻唤了一声,寒飒忍不住抖了一抖,默默的退了几步方才转身走向前面驾车的位置。 夏初嗔怪的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对着他伸出手去。 萧慕白唇角扬起一抹笑意,伸手搭在他的手上,微微借力便登了上去,两人随即先后进了马车。 “你不让项承方进宫送药,我也会记得喝的。”萧慕白率先解释,堵住他即将发作的口。 “你可知道这药一日都不能断,若是断了,你身体里的冰蛊对点点心头血的效用会进行蚕食,那就当真是回天乏术。”白若霏曾经叮嘱过他,一旦开始用心头血入药,方得持续一月,一日不可间断。 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这个法子也就再也用不得了。 若是别的事,夏初也不会特意跑来一趟与他置气。 可今日,若不来宫门口堵这一遭,待萧慕白回府后睡上一觉起身,人就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萧慕白见他当真是动了气,杏眼圆睁,身子还有些微微的颤栗,伸手一捞便是将她揽进了怀里,温声哄着:“我记下了。” 夏初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也就不费那个力气,索性将头枕在他的肩上:“管你记不记得,还有半个月,我得每日盯着你用药。” 萧慕白闻言唇角弯起一抹笑意,下巴抵在她的额上蹭了蹭:“本王,求之不得。” 夏初白了一眼,想起这个角度他也看不见,便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的胸口,萧慕白闷哼一声,松了揽她的手状似痛苦。 夏初撇了撇嘴嘲讽:“别在一介神医面前装模作样……” 萧慕白垂下眼睑,凤目微微转动,片刻后抬头挑眉:“本王是饿了,哪里装模作样了。” 夏初眸光一闪,拍了下手:“我倒是忘了。” 她说完从底座取出食盒,递给了萧慕白:“许久未曾给你做吃食了。” 萧慕白没想到他临时起意的一句戏言还当真是有,欣喜的从她手中接过食盒打了开来,一股熟悉的梅花清冽香气四散开来,里面赫然摆放着精雕细琢的糕点和一小壶尚还温热的茶。 萧慕白拾起一块咬了一口,眸光一亮:“梅花糕?” 第四百零四章 有点怪 “味道如何?这个是第一次做,或许还有可以改善的地方。尝尝这个,也是新学的。”夏初说完递了一杯过去,正是前几日和蓝羽樱学的梅花茶。 “能将糕点做的如此甜而不腻,入口酥软香糯,宫中的御厨也是远不及你的。”萧慕白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诚心夸赞,夏初的手艺将他的胃养的越发刁了,以前他可是从不挑食的…… 如今,只要不是他做的东西,不说食不下咽,那也是胃口欠缺。 夏初上辈子是为了萧言竣才钻研了一手好厨艺,这一世总得为萧慕白真正的做些,他爱吃的菜肴才是。 萧慕白见他发愣,放下茶杯歪了歪头唤了一声:“阿初?” 夏初回过神来,状似无意的对着他问道:“宫里如今是何状况?” 萧慕白简单跟他说了一番,夏初听完后托腮蹙眉,面带疑惑:“皇上跟懿柔公主的感情这么好吗?” 萧慕白一边继续吃着糕点一边回忆了一番:“我对于这个皇姑的印象也不多,毕竟我出生的时候她早已离宫嫁进了相府,也就逢年过节父皇会邀她入宫相聚偶有所见,不过我与她也不太熟络,或许是她和父皇小时候的情意深厚吧。” 夏初印象中听侯爷提过很多,他和皇上幼年相伴一起长大的事情,里面没有提过懿柔啊,就在他心中生疑之际,马车停了下来,应是到了王府,他也就不在问了,索性萧慕白也不知道,便等他睡了自己在回去问问侯爷吧。 萧慕白当真是累了,他体内余毒未清,又站了一夜粒米未进,车里用了些点心和茶水暖了胃,眼下困意袭来,上了榻握着夏初的手,心中一安就睡了过去。 夏初心疼的抚上他刚毅的脸庞,见他睡的深沉方才小心翼翼的抽出了手,叮嘱了寒飒一番,从马厩牵了炽翼便直接打马回了侯府。 夏初回到侯府的时候,侯爷还没从宫中回来,他便去寻了苏浅安,如今萧言竣的大婚被推到了年底,赵老将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动身,夏初让苏浅安收拾一番,待侯爷回来与他说完了话,便亲自将苏浅安送到赵老将军府上去。 也正好问一问有关江湖中人刺杀郭伟栋一事,这事拖到了今日,趁着送苏浅安过去的空档一并给问了。 苏浅安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左右不过两件换洗的衣服,倒是夏初在旁不停的叮嘱,又给他塞了好些个瓶瓶罐罐,用效也都贴在了上面,最后又从袖中掏出了一块,和之前一模一样的黑色刀穗递给了他。 “少爷……”苏浅安看着那块自己遗失在古皖的刀穗,眼眶便是红了一红。 “这不是原来那块了,我看你刀上空了许久,自己也不跟我说,还是表哥无意间跟我提及,我才知道那块刀穗丢在了古皖,我让闻天阁的那个伙计找了块一模一样的。”夏初说完,见苏浅安还木讷的看着他手中的刀穗,索性上前两步替他直接系上。 苏浅安反应过来,连连说着:“少爷,我自己来自己……” “别动。”夏初佯怒一声,苏浅安立如磐石。 “好了。”夏初系完拍了拍手,见着苏浅安眼眶越发红了,他见不得大高个儿煽情的模样,对着苏浅安伸出拳头岔了个话题:“我外公的安危可就交给你了,秉文交代你的事情也得办妥了。至于浅乐,我会帮你照顾好的。” 苏浅安看着阳光下的少年郎,意气勃发笑靥如花,自己能够遇见他,跟随他,何其有幸。 苏浅安握紧右手攥成拳头,与他的拳头撞击在一起,阳光被他们严丝合缝的双拳紧密掩盖,在松开的刹那犹如一道金光破开。 “浅安,定当如约。”苏浅安话音刚落,院外墨香的声音随之响起:“少爷,侯爷回来了。” 夏初朝着院外‘嗯’了一声转身对着苏浅安道:“去和浅乐告个别吧,我去去就回。” 苏浅安行了一礼退下,夏初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光影中,方才收回目光,这一走,就不知是何年月再相见了。 夏初去到蘅芜院的时候,侯爷正在用膳,夏初挑眉:“皇上今日没给你饭吃?” 侯爷叹了口气:“他自己都没吃。” 夏初走到桌边坐下,趴在桌子上对着侯爷好奇的问道:“皇上跟懿柔公主感情这么好的吗?” 侯爷咽下口中的膳食,面色也有些唏嘘,顿了顿才开口:“皇上那一代子嗣凋零,也就只剩下个旻亲王和懿柔公主了,旻亲王偏居一隅多年,身子骨不太好甚少进宫,如今懿柔公主又薨逝,皇上心里自然是难受的。” 夏初换了个姿势,左手托腮,右手食指敲着桌面:“那也不至于守着尸身不让安葬吧。” 夏初提及此事,让侯爷想起了皇上在御书房内差点失控暴怒的神情,面色也是凝了凝:“懿柔公主留了封绝笔,想要与杜翰飞合葬,皇上为此雷霆震怒。” 夏初敲击桌子的食指越敲越慢:“爹,你不觉得皇上有点儿怪吗?” 侯爷挑眉:“哪里怪?皇上约莫着生气懿柔公主放着皇陵不入,要去和罪臣死同穴,换了谁不得生气?” 夏初默了一会,最后停了敲击的食指:“如果皇上跟懿柔公主感情很好,那就随了她的心愿,虽然杜翰飞罪名昭昭,可问斩之后赐一道皇恩有一席入土之地,对于皇上的名声只有好处也没有损失啊。” 侯爷出口反驳:“或许皇上不想让她与杜翰飞合葬,觉得有失公主的身份,丢了皇家的体面呢。” 夏初摇了摇头:“若是为了这个理由,而弃了懿柔公主最后的遗愿,那皇上也就不是那般疼爱懿柔公主啊。” 侯爷被他绕来绕去,绕的顿觉头晕,吃个饭也不安生,一拍桌子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夏初却是眸光一亮,打了个响指:“对了,就是这里,若皇上不疼爱懿柔,为何又会守了她的尸身一夜,连早膳都吃不下呢?” 第四百零五章 赵将军府 侯爷被夏初说的一愣,仔细咀嚼了一下,又觉得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 “皇上决定将懿柔公主安葬在何处了吗?”夏初对着沉思的侯爷问道。 “还没有,为父已经劝他先将遗体送去大理寺的冰窖中保存,此刻李公公应该已经差人送过去了。”侯爷虽然被夏初说服,觉得此事是有那么点儿蹊跷,可是那又如何呢? 这人心,本来就复杂矛盾,皇上也是血肉之躯,实属人之常情。 夏初点了点头,再问下去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且看皇上最后会将她安葬在何处吧。 这事换做旁人或许都会认为皇上重情,可夏初自从早上在马车内听了萧慕白的阐述之后,就总觉得脑海里虚浮着一丝古怪,却总也摸不透个究竟。 如今虽然知道了透着古怪的地方,可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算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解决眼面前的事儿…… 夏初一念至此随即起了身,对着尚且还在用膳的侯爷行了告退礼:“我去赵将军府看看外公,父亲大人慢用。” 侯爷看见夏初说完就走,一点儿不带留念,也不知道陪老子将这顿饭,好歹吃完了再走,对着他的背影骂道:“嘿,你这个小兔崽子。” 夏初撒下一串笑声,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出了厅堂。 他带着苏浅安去了赵将军府的时候已经隅中了,赵兴文见了夏初颇为意外,对着他戏谑:“你这是掐着点儿来这里蹭饭呢?” 夏初嗤了一声:“你这里的厨子比的上我?” 赵兴文被他这么一怼,眸子转了转,随即搓了搓手狡黠一笑:“要不你给露一手,我可好些日子没有吃过了。” 夏初挑眉:“想吃?” 赵兴文本是随口一提,听他这口吻还真的有戏,不由频频点头,一副哈喇子都快流出来的模样。 夏初本着许久未曾来看过外公,也没尽过孝道,再加上这一顿也算是给苏浅安践行了,便扬了扬下巴对着他道:“那还不带路。” 赵兴文生怕他反悔,拉着他边走边道:“小侯爷这边走着,哥哥我亲自送你过去。” 夏初被他一路拉着紧走慢赶的笑骂了一句:“你这幅德行可谓是谄上加馋。” 赵兴文虽没懂什么意思,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哼哼了两声假装没有听见,一路径直到了膳房才道:“我去接了文淑过来,好让她也尝尝你的手艺。” 夏初反手拉了他一把:“这次就算了,你把膳房里的人都遣了,带着浅安去旁处跟他说说韩阳军营里的规矩。” 赵兴文扭头看了看苏浅安,方才转身对着夏初道:“这才是你今天的目的吧,我就说好好的跑来无事献殷勤。” 赵兴文话音刚落,眼前横起一把菜刀,夏初将刀刃向前逼近了两寸:“你去不去。” 赵兴文尴笑两声,后退两步。 “去,去……”说完轻轻推开那把菜刀跳到苏浅安的身后,正好看见了他佩刀上的刀穗,随即开口戏谑:“哟,这块就是你在死人堆里扒了半天,要找的刀穗?” 赵兴文话音又是刚落,眼前再次横起苏浅安的佩刀,苏浅安也将刀刃向前逼近了两寸,虽未开口,眼中却是一副你在继续说的神色。 赵兴文再次尴笑了两声,继而后退两步,手指搭在刀背上:“不说了不说了,我带你去偏院,告诉你军中事宜还不行嘛。” 苏浅安收刀回鞘一气呵成,干脆利落行云流水。 赵兴文‘啧’了两声:“可以啊,功夫见长啊……” 夏初看着他们二人离开的背影扶额头疼,在让表哥跟着秉文厮混下去,明年回到军中的时候指不定得变成什么模样,秉文的聪明才智半点没学到,油嘴滑舌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遥想年初军营初见,那还是一副肃穆英气,一板一眼的小赵将军,再看看如今这跳脱的背影…… 夏初扶额的手微微下移,没眼看,没眼看呐…… 待他做好了饭菜招了丫鬟挨个端去厅堂,赵兴文也去了书房请了赵老将军出来。 夏初还是第一次来赵将军府,一入厅堂便是被一群夫人包围,除了赵老夫人,还有赵夫人,还有一位赵姨娘。 几位夫人刚才听了赵兴文的引荐,眼下正是对着他上下其手,又是摸脸又是捏手,夸赞着侯爷好福气,有这么一位水灵的少爷。 赵老夫人将脸一拉:“云意生的水灵,那还不都是遗传了兰生的样貌。” 两位夫人面色一怔连连应是,将夏初故去的娘亲赵兰生捧起来好生吹嘘了一顿,赵老夫人这才松动了肃颜,看向夏初的眸子里又隐隐蕴上了一层雾气。 夏初心中叫着苦,外公若是在不出来,眼见着外婆被说的触景伤情,万一哭出来了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尴笑连连,苦不堪言的时候,赵老将军总算走了出来,夏初面上一喜对着赵老夫人道:“我去迎迎外公。” 赵老夫人点了点头:“去吧,好孩子。” 夏初如释重负拨开了两位夫人,朝着赵老将军走去。 赵老将军看到他从人群中走了过来,愣了愣神,直到他走到自己的面前,甜甜的唤了声‘外公’方才回过神来,他收起不知何时咧开的嘴角,一本正经的‘嗯’了一声道:“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外公呐。” 夏初挽上他的胳膊撒娇:“是云意错了,近日里事情太多,来的晚了些。” 赵老将军一撇头:“你索性再晚些,我都已经在回韩阳的路上了。” “外公,云意知道错了,您就别把时间浪费在置气上了。”夏初将头靠上他的胳膊蹭了一蹭,眼睛却是瞟向了赵兴文,拼命给他使着眼色。 如今的赵兴文鸡贼多了,指了指自己,一副你这可欠了我一个人情的模样。 夏初咬了咬牙,微微点了点头。 赵兴文这才上前,挽了赵老将军另一条胳膊:“爷爷,这一桌子菜可都是表弟做了亲自孝敬您的,您就甭跟他置气了,奶奶跟母亲她们还没尝过表弟的手艺呢,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第四百零六章 往事 几位夫人听到赵兴文的话,得知这顿饭原来竟是夏初亲手做的,不由纷纷责备起他,尤其是赵老夫人,指着赵兴文骂道:“你表弟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居然让一介侯爷之尊去下厨,你给我滚过来。” 赵兴文哪里肯过去,这三两下还不得被撕了个干净,他看见母亲大人已经在捏着手指,慌得立刻往赵老将军背后躲了躲。 夏初一看舅母那松筋骨的姿势格外熟练,脑袋往后面探了探小声道:“舅母也是个习武之人啊?” 赵兴文面色一怔:“姑父没告诉过你吗?我娘也是将门之后,她叫……” 赵兴文话还没说完,便被赵老将军一手一个,提着两人的衣领将他们二人从后面提溜出来道:“你两搁后面还唠上了?” 赵兴文扁了扁嘴,又不是他起的头…… “外公……”夏初立马漾起一副笑脸,这一声拖着尾音唤的那叫一个蜿蜒,这娇撒的,连几位夫人都是愣了一愣。 也委实怪不得她们惊呆了,实在是将军府里从未出过会撒娇的人。 赵老将军虽然面上还是佯着怒,好歹是松了口:“先吃饭吧。” “好嘞。”夏初和赵兴文一左一右搀着他往主位上走去。 赵老将军拉着夏初坐在了他的左手边,赵兴文自然就坐到了夏初的另一边。夏初让苏浅安也坐下,苏浅安扫了一眼桌子哪里敢做。 夏初对着赵老将军道:“这位是我今天要给你引荐的人,名唤苏浅安。” “见过赵老将军。”苏浅安闻言抱拳行礼,继而转了个身接着行礼:“见过各位夫人。” 赵老将军看了一眼身高八尺的苏浅安点了点头:“气度倒是不错,既然云意让你坐下,那你便坐下吧。” 赵兴文听了赵老将军的话,怕苏浅安还要推搡,索性直接将他摁在了自己旁边坐下。 夏初给了赵兴文一个夸赞的眼神,转头对着赵老将军小声道:“当初你跟我要渡鸦我没给,现下还你另一个使刀的。” 赵老将军不满的皱了皱眉,他刚刚打量了苏浅安,身量是不错,可见过了渡鸦的刀,哪里还有别的刀能入的了眼。 夏初一眼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接着在他耳边道:“渡鸦的刀在厉害,行军打仗总归不是逞匹夫之勇,浅安是个将才,外公你好好带带他。” 赵老将军挑了挑眉:“你对他评价很高啊。” “日后你就知道了。”夏初扬起一抹笑意:“虽然他刀法不及渡鸦,可单打独斗也是不输表哥的。” 赵兴文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一巴掌拍在夏初肩上:“嗐,你小子怎么还捧一踩一呢。” ‘嗖’的一声,一根筷子朝着赵兴文的手,精准的丢了过来,还好赵兴文躲闪的及时。 “你表弟细胳膊细腿的金贵着呢,架得住你那一掌那么重的拍下去?”赵夫人厉声呵斥。 ??? 细胳膊细腿? 真该让您瞧瞧郭伟栋当初的那副模样…… 赵兴文心中腹议,面上委屈的不行。 夏初看着那根筷子的力道委实不小,快且精准,不由扭头看向赵夫人:“舅母是个练家子呀……” 赵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赵夫人轻咳一声,面色红了一红。 赵老夫人扭头看向夏初:“你可知道为何你舅舅将兴文和兴武自小就带在军中教养?” 夏初面色一怔:“难道不是舅舅想从小培养吗?” 赵夫人的面色便是更加羞赧了:“母亲……” 席上的人皆是笑出了声,夏初听着他们一人一句的谈笑戏谑,最后总算知道了个始末大概。 原来赵夫人是将门之后顾世清的妹妹顾世柔,听这名字也知道,家里的人是盼着她能成为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 偏偏她自小跟着顾世清舞枪弄棒,柔,是柔不起来了。彪,那是出了名的…… 顾世柔和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玩不来,和赵兰生倒是颇为投缘,再加上两家又是世交,又同为将门之女,处境相同话题也格外多些感情极好。 是以,她常来赵府走动,一来二去的和赵双全也就熟识了,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再加上放眼整个京城,顾世柔虽然身份金贵,可除了赵双全真是没人敢娶她。 顾世柔及笄之后,顾老将军忙不迭的就和赵老将军结了亲,他们大婚之后不久便有了兴文和兴武,兴武满月之后,赵双全上了战场,从此聚少离多。 可这一对儿子在赵府长到七岁的时候,赵老夫人给赵双全去了封信,让他回来将一对儿子接走,赵双全回京之后才知道。 顾世柔性子火爆,别人为母则刚,是保护孩子义无反顾。 她为母则刚,是打起孩子绝不手软,而且她一旦刚起来,那赵府上下根本没人能拦得住她…… 赵老夫人心疼孙子,便令赵双全带着孩子去军营。 赵双全本以为孩子太小在军营吃不了这个苦,没曾想,正因为顾世柔自幼从未骄生惯养过他们,外加这两孩子从小就已经被打皮实了,居然十分适应军中生活,连带着赵老夫人收到赵双全的回信后也是十分感慨…… 夏初今日听了这么段故事,方才知道为何上一世赵家军悉数战死沙场后,听闻京城中的赵夫人向皇上递了一纸文书,家中女眷最后都去了畨城偏居一隅避不世出。 赵家军全军覆灭的蹊跷,想来当时顾世柔也察觉出了什么,才带着她们迁去了畨城。 “没想到舅母与娘亲居然还是金兰姐妹。”夏初对着顾世柔举杯。 顾世柔面上满是唏嘘:“是啊,我和你娘亲感情极好,是以你就更该常来赵府走动,你自幼便没了娘亲,我也好替她照顾照顾你。” 顾世柔这话说完,桌上又是一片轻咳之声,赵兴文唯唯诺诺的唤了句:“母亲,他这细胳膊细腿的,才是当真受不住你的照顾……” 顾世柔柳眉倒竖,赵兴文立马噤了声,顾世柔对着夏初温柔一笑:“别听他瞎说,舅母不会对你动手的。” 身旁的赵兴文嗤了一声,附在夏初耳畔压低了声音道。 “她原本就没动过手,都是抄家伙……” 第四百零七章 无功而返 夏初听了赵兴文的话,绷不住笑出了声…… “原来你能活着长大,竟是这般不容易啊?”夏初对着赵兴文小声耳语。 赵兴文艮着脖子斜眼看他,一副你自己品的模样。 眼见着顾世柔坐不住了,准备起身来揍赵兴文,赵老将军轻咳一声:“都吃吧,陈年旧事还提他作甚。” 顾世柔闻言,方才刚刚离了凳子的屁股,复又重新坐了下去。 赵老将军先行夹了菜后,余下的人才开始动筷,这一口吃下去之后各个面色都变了一变,赵老夫人更是发现,位于她附近的菜肴都是些极易食的,她看向夏初问道:“这些当真都是你做的?” 赵兴文见赵老将军开了筷,早就一头扎进了碗里,此时看着她们一副惊讶的表情分外得意,嘴里嚼着菜含糊不清的抢着回道:“好吃吧,当初我们在……” 又是一根筷子砸了过来,只是这回,是赵老将军砸过来的。 赵兴文被砸到了脑门,嘴里含着‘军营’二字这才反应过来,低着头小声道:“在侯府,侯府吃到的时候也是不敢置信。” 夏初看着他,一副活该你多嘴的表情,继而扭头对着赵老夫人道:“外婆,你面前的这些肉末蒸蛋,虾仁豆腐,萝卜鲫鱼汤都是特意为你做的,对了,后面我还给你熬着蛋花肉末蔬菜粥,你用完了在喝点。” 赵老夫人点了点头,欣慰的看了赵老将军一眼:“这孩子真懂事。” 顾世柔叹了口气十分感慨:“兰生若是见你长成了这般模样,该有多欣慰。” 赵老将军微微蹙眉:“你们若是再不吃,可就被兴文那小兔崽子都啃完了。” 赵兴文刚刚额上挨了一筷子,在不说话闷头猛吃,几位夫人看着他那副饿虎扑食的寒碜样摇了摇头,也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 这顿饭,虽然前面说了好一段时间的话,可后面动了筷子吃的也极快,丫鬟们来收碗碟的时候纷纷啧啧称奇,这大概是赵府有史以来,菜肴吃的最干净的一次,真是一滴儿汤汁都没留下。 若不是有些碗碟沾了些油渍,乍一看,还以为都是干净的…… 吃完了饭,顾世柔本还想拉着夏初唠唠家常,却被赵老将军直接将人带去了书房,赵兴文则是带着苏浅安下去安顿。 书房中就余下了他们二人,赵老将军牵着他的手坐下:“说吧,今日来找我还有什么事?” 夏初挨着他坐下,嘴甜的哄道:“最主要是来看看您,想的紧呢。” “少贫。”赵老将军斥了一句,可看的出来还是极为高兴:“有什么就说吧。” 夏初弯起一抹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表哥说起,郭伟栋在营中频频遭受江湖中人的刺杀?” 赵老将军眼睛微眯,面色瞬间凝了起来。 夏初连忙道:“外公,您可别怪表哥,我也不是外人嘛,擒了郭伟栋好歹我也是有功劳的,知道他如今的状况也不过分吧。” 赵老将军面色稍霁,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可惜未曾留过活口,背后之人也不得而知。” 夏初将头上前凑了凑:“听表哥说,曾有一人留下过暗语,那句暗语是?” 赵老将军默了片刻,垂下眼睑:“记不清了。” 夏初面色一怔,没想到等了半天居然是这么一句敷衍的词,赵老将军不可能连自己都防备,那只有一种可能,他起身蹲在赵老将军腿边,让他不得不看着自己:“外公,你不想我插手此事?” 赵老将军摸了摸他的面颊:“云意,我知道你主意大,但是军营里的事,外公自己会处理,你莫要再跟韩阳扯上关系。” 夏初伸手覆在赵老将军手上,蹙着眉头面色有些急切:“可这事,事关丽……” “云意!”赵老将军疾声厉色呵斥了一声。 夏初叹了口气,算了,赵老将军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是为了自己好,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他自己也是不能悉数道尽,只是没有想到,这一趟会无功而返。 “外公是为了你好。”赵老将军见他叹气,心中怜爱之意又起,拉着他起身重新坐下。 “云意知道。”夏初牵起一抹笑意,示意自己无碍,见气氛有些凝重便是岔了个话题:“外公几时回韩阳,我也好送送您。” 赵老将军摆了摆手:“不用送了,年纪大了见不得分别的场景,也不想劳师动众,就这几日拣了行装会悄悄出城的。” 夏初鼻子微微发酸,眼眶也有点儿泛红。 “你看,外公就是见不得你这幅样貌。”赵老将军拍了拍他的手:“来,跟我说说你离了军营后没有回京,都去做了些什么。” …… 这,要他怎么说…… 夏初睁着一双杏眼愣了愣,委实没有想到,赵老将军思维跳跃的这么快。 “我去诸城云游了一些时日。”夏初只能现编,好在上一世他也去过不少地方,随便挑了些各地的风土人情,民俗趣事挑出来说与赵老将军一乐,也算蒙混了过去。 待到时间差不多了,夏初起身告辞。 “兴文留在京中,你要好生看着他。”赵老将军对着夏初嘱咐。 “这话,您应该跟嫂嫂说。”夏初戏谑一声,赵老将军咧开嘴笑。 夏初走到门口忽然凝了面色回头问道:“外公,这些时日,你进宫当真只是跟皇上闲话家常?” 赵老将军被他骤然一问,开怀的笑容刹时僵住,片刻后唤了一声:“云意……” 夏初看他欲言又止,笑了一笑体贴道:“知道了,外公一路顺风。” 赵老将军见他转身离开,对着他的背影又唤了一声:“云意。” 夏初扭头:“外公,你不方便说,我心中有数了。” 赵老将军叹了口气,这孩子太聪明了,也是不让人省心:“外公唯一能告诉你的,皇上是个精明的人,莫要以为他是个软弱无能,任人蒙蔽的主子。” 夏初嫣然一笑,对着赵老将军挥了挥手:“既然坐上了这九五至尊的位子,我又岂会认为他无能。” 第四百零八章 大才之人 夏初离开赵将军府的路上,琢磨着赵老将军和皇上究竟下的一盘什么棋,他虽然没把皇上当个傻子,但也没太高看。 若是真如外公所言,皇上猴精似的一人,上辈子,又怎么会让自己病危被萧言竣把持了朝政。 夏初脑中冒出零星的线索,可又总觉得抓不到那最为关键的一头,将他们串联起来。 罢了,等萧慕白睡醒跟他商议一番。 他脑子比自己好使,没准能推敲个所以然出来。 他心中如是想着,快马加鞭去了墨王府,萧慕白还没醒,夏初便去了巫马华才那里,没过多久寒弘领着丛廷走了过来,夏初见了他颇为意外:“你这么来这了?” 丛廷回了一礼,又看了寒弘一眼,寒弘自觉的行了一礼退了下去,丛廷见他身影消失方才开口:“七殿下来了信,侯爷让我送去赵将军府,小赵将军说您早就走了,见我找的急,便告诉属下您来了墨王府。” 夏初想起自己走时,赵兴文本还想留着自己晚上在做一顿饭,他信口说了句去墨王府还有事,没成想竟是给丛廷指了路。 夏初朝着他伸出手去,丛廷恭敬的将信呈上让在一旁。 信中,萧梓穆告诉夏初,他书房内的青竹灯被人换了,那灯上有他的亲笔题字,他派辛涯彻查,最后锁定了母妃宫中一位名叫珠儿的宫婢,目前只是派人悄悄盯着还未曾缉拿,问一问他的意见和看法。 夏初蹙眉思索了一番,既然是偷换,那大概率就是栽赃,可这个节骨眼上,能栽赃萧梓穆什么罪证呢? 夏初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挥笔一封,让萧梓穆先看好了珠儿,确认他究竟是谁的人再说。 丛廷接了信告了声退便离开了王府,夏初重新进了院子,看着巫马华才在那敲敲打打,便倚在柱子上和他闲聊:“我听说巫马一族的后人不仅善机括也擅奇门遁甲。” 巫马华才手上的家伙什没停,头也未抬的回了句:“‘我听说’三个字去了就是了。” 夏初面色一怔:“你倒是真不自谦。” 巫马华才抬头,倒是一脸的认真:“这是事实,我何必否认?” …… 这闲聊有点聊不动啊,夏初单手环胸,另一只手搭在环胸的手上,食指轻点着自己的脸颊。 巫马华才见他这般模样倒是起了身,对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儿?” 夏初轻点的手顿了一顿:“这么明显吗?” 巫马华才笑了一笑:“我来了这么久,你除了指派我干这干那,何曾跟我闲聊过?” 夏初面带赧色:“这不是都说你不好相与不爱理人,我就知难而退了。” 巫马华才斜眼看他:“那你眼下这是迎难而上?” 夏初‘诶’了一声,挥了挥手:“我现在觉得,你也没他们说的那般不好相与。” 巫马华才看穿了他的尴尬也不点破,只是歪着头道:“所以少爷,你想不通来我这搭茬又是为的什么事儿呢?” 夏初轻咳一声,他本来心中想着,这善于做机括的人心思也理当缜密,这一环扣一环的活儿一般人也做不了。 是以,跟他闲话几句没准能茅塞顿开,眼下见他识破索性拐着弯儿问道:“我有一个朋友。” “哦?”巫马华才质疑了一声。 “嗐,不是我,我真是有一个朋友。”夏初听了那声不屑的哦有点急眼。 “继续。”巫马华才干练简洁。 “他的东西被人拿了,我猜拿他东西的人是想要栽赃嫁祸,可我思来想去,近日也无甚理由让人有机可趁,所以是图什么呢?”夏初将刚刚看到那封信的疑惑说了一说。 不料,巫马华才回的极快:“无非就是两点。” 夏初意外的看了看他:“哪两点?” “其一,他的理由你不知道,不代表无机可趁。”巫马华才唇角牵起一抹笑:“其二,确实暂时无机可趁,可日后总有可趁之机。” 夏初被他一语点醒,在看向他时,顿觉那张原本平平无奇的脸,此时噙着的笑容宛若渡了层智慧的光。 夏初对着他夸赞:“可以啊,不愧是巫马家的后人。” 巫马华才敛了笑容摊了摊手:“很简单的道理,好比我若是看见了不错的零件,也会收集起来,日后总有用的上的地方。” 夏初点了点头:“你这比喻倒是清奇,那如何让这零件用不上呢?” 巫马华才把玩着手中的零件:“零件在我的手中,就不可能用不上。” 夏初闻言撇了撇嘴,巫马华才却接着道:“不过若是你说的事情,那也很好解决。” 夏初眸光一亮:“哦?” 巫马华才扔着手中的机括,漫不经心的道:“既然他是偷换了东西,必然就要以此物拿给他想要误导的人看,那么,对他想要误导的人直言相告不就好了。” 夏初一巴掌拍向他:“华才你做什么机括啊,有这大才不做军师真是浪费了。” 巫马华才皱起眉头:“给你铃铛的人没有告诉过你,第一位一统天下的君王,当年身边的那位军师,正是我们巫马一族的先祖么?” 夏初举在空中的胳膊僵了一僵,那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这不能怪他才疏学浅,白若霏也没有跟他提过啊,提过吗?还是他自己忘了……夏初又有些不确信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下山后在侯爷的书房里恶补了一下萧国的史记,可也不至于会看到第一位开国皇帝那儿去呀…… 夏初轻咳两声,作势掸了掸他肩上的灰尘在顺势收回了手。 “华才,不若我将你送去做个军师如何?”夏初心中算计着。 巫马华才倒是爽快的点了点头:“悉听尊便,不过我们的约定,只有一年半了。” 夏初被他一揶,撸了撸袖子道:“嗐,你……” 他刚开了个口,寒弘便前来禀报萧慕白醒了,正寻他过去呢。 夏初扭头对着巫马华才恶狠狠的吩咐:“继续做你的机括吧,等着我用一年半的时间将你榨干!” 第四百零九章 长大 夏初离开巫马华才的院子后,重新写了封信,让萧梓穆私下先行告知皇上书房内的青竹灯被人换过,向皇上请求悄悄追查以免打草惊蛇。 他将这封信交给寒弘,让他快马加鞭送去侯府交由丛廷,若是还来得及,便替换了之前交由他的那封。 寒弘领命退下,夏初这才去了萧慕白的房间,和他说了一说,在将军府与赵老将军的一番谈话。 而寒弘一路快马加鞭,将将在去往侯府与宫门口的途中赶上了丛廷,将信交给了他,又转述了夏初的话。 丛廷重新带着信送进了宫,萧梓穆那会儿还在瑶华宫内看望莲妃,一则也是听闻了莲妃与皇上最近闹得有些不快,二则也想亲眼见见她身旁的宫婢珠儿。 萧梓穆问了问莲妃那晚究竟因为何事,与皇上闹了些不快。 “我和你父皇能有什么不快。”莲妃神情淡淡的,说完略带疑惑的抬眸问道:“倒是你,几时起,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以前的你,不爱夹在在权利的中心,不是素来都是置身事外的么?” 萧梓穆看出莲妃有些不悦,也知道这几次的事情让她难免心悸,斟酌了一番言词才开口:“以往不过是我自以为的置身事外,母妃,从我诞生是个皇子开始,无论愿不愿意,我都已经置身于这个漩涡,若是这江山日后由四哥继位,我们当真能独善其身吗?” 若是以往不知萧言竣的手段,不知这百姓疾苦,他或许还会如莲妃所言置身事外,到了弱冠加封为王,自请一块封地去做个闲散王爷。 可如今,他几经生死方才知晓,这段时间若是没有夏初的庇护,尸身都凉透了,这些年他未曾争过。 可是他们呢,连郑中光都未曾放过。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别人眼里的阻碍,与其等着别人给他致命一击,还不如早早收了做个闲散王爷的幼稚想法,去好生搏一搏。 莲妃听完他的话叹息一声:“你自幼看似温和,其实性子比谁都执拗。” 萧梓穆见不得她神伤的模样,担忧的唤了声:“母妃。” 莲妃牵起一抹清浅的笑意:“罢了,我原以为你一世清傲不愿争这皇权,既然你选了此路,便不可在瞻前顾后。” 萧梓穆颇为无奈的跟着一笑:“母妃,我们本来就别无选择。” 莲妃爱怜的看向他,萧梓穆其实不知,他原本是可以选的。 鞠家虽然一直在朝堂上蛰伏,不说能够力保他上位,可若他无争位之心,护他一世富贵平安还是可以的。 可眼下,他已然进入了皇上的视线不若以往那般,既然兴起了这念头,这条路除了披荆斩棘,便是在没有退路。 “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母妃说,咱们鞠家还是能够办事的。”莲妃默了片刻终于开口。 萧梓穆原本就没打算要莲妃帮衬,他想要争这个皇位,说大了,是见识了古皖的民生疾苦,想要为百姓做点事。 说小了,也不过是想手握至高权柄,可以护他想要护的人。 不过,既然母妃这么说,萧梓穆思量了一番还是试探的问道:“母妃宫中伺候的宫婢,是不是都跟了您很长时间?” 莲妃端起搁置了很久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你是想问珠儿吧?” 萧梓穆眸光一亮:“母妃知道?” 莲妃轻笑一声:“你发现的倒是快。” 若是那珠儿偷换的是其他物件,他也未必能够知道的这么快,偏偏她换的是那盏青竹灯,萧梓穆苦笑一声:“母妃知道却一直故意放她在身边?” 莲妃眼光掠向殿外的方向:“哪个宫内没些钉子,拔了这一个还会安插另一个,不若索性都养着。她是丽妃的人,跟了我七八个年头了,这些年来也未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昨日里尤蕊跟我说,见了她趁你守在慈安宫门口的时候,偷摸进了永宁殿,我原本还想查查她意欲何为,你今日倒是主动来和我旁敲侧击了。” 萧梓穆面色有些震惊,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的母妃是个毫无心数的女子。 没曾想,母妃居然如此精明。 当初夏初第一次告诉他,永宁殿里的向寻,是萧言竣安插的钉子,他查明后便想将其除之,夏初当时也是对他说,养着也有养着的好处…… 莲妃见了他的神色,拉过他的手放在掌中轻轻拍了拍:“怎么,觉得母妃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心思纯洁?” 萧梓穆还在刚刚的余悸中没有回过神来,略略低了低头:“没,没有。” 莲妃的神情忽然肃了起来:“穆儿,你要知道,这后宫之中,但凡还能安然活着的,哪里还会天真无邪。朝堂亦是如此,你若心思还是如此单纯,母妃还是去求皇上赐你一块封地安度余生,好过送死。” 萧梓穆闻言抬头:“母妃所言儿臣记下了,刚刚只是一时震惊。” 莲妃唇角抿起一丝苦涩,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母妃虽然不如你心中所想那般干净,却也只为自保未曾做过他想,原本想护你一世都心思单纯,可你终究,还是选了这条最难走的路。” 萧梓穆握住那只抚在他额上的那只纤纤玉手,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酸涩。 他原本以为自小到大的安稳,是原本就该有的安稳,殊不知,或许他清高自诩的这些年,背后又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而这些事,都是由莲妃一肩扛起的。 萧梓穆一念至此,顿觉自己这些年来不谙世事。 往日里自以为是,引以为傲的清高,此刻,宛若一个笑话嘲讽着他的幼稚。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又该做些什么。若是以往心生的争位之念,只是在于夏初的帮助下顺势而为。那么现在,却是心智坚定的自立而为。 萧梓穆忽然郑重的行了一礼:“儿臣长大了,以后就由儿臣来保护母妃吧。” 莲妃看着他的神情从迷茫到坚定,犹如破开了的迷雾晴空万里,她伸手扶他起身,唇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意应了声:“好。” 第四百一十章 冲撞 萧梓穆离开瑶华宫原本还想去皇上那说一说郑中光的事,莲妃却是劝他此事暂且搁个两天,一切等懿柔公主安葬了之后再议。 萧梓穆听从了她的意愿,毕竟母妃一定要比自己更加了解父皇。 他回了永宁殿书信了一封,告诉了夏初珠儿是丽妃的人,又在信中提及之前商议奏请皇上贬任郑中光的事在往后耽几日,等懿柔公主安葬再议。 夏初再次收到萧梓穆书信的时候,正在墨王府的书房里盯着萧慕白喝药,萧慕白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喝完药后淡淡的说了一句:“七弟今日的书信还挺活跃。” 夏初看完了信顺手递给了他:“果然是丽妃的人,所有的事情现在的指向都是她呢。” 萧慕白看完了信顺手烧了:“懿柔公主这事一闹,陈蓉蓉那边暂时也得搁置,赵老将军又对陵门的事闭口不言,我们的线索也是全断了。” 夏初叹了口气,他们看似知道了很多东西,其实大都数还只是推测,然而佐证这些推测的实证却是一个也没有。 萧慕白看着那些烧成灰烬的纸张,忽然开口:“其实,还有一个人我们没有问。” “诶?”夏初脑子转了一转,眸光一亮:“杜翰飞!” 因为立场的不同,再加上杜翰飞被他们从云霄打进了尘埃,自然也就从未想过能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 萧慕白起身,捏了捏她的脸:“不过,你也别抱太大期望,我们去唬一唬他,问不出来是理所当然,若是能诈出点东西,那就权当惊喜了。” 夏初还没等他说完,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拉他出门。 如今他们什么线索都断了,死马当活马医呗。 杜翰飞被关在大理寺的死牢中,他们过去的时候正赶上胡映茂下值,萧慕白认出来那官轿是胡映茂的,骑着藏鸿拦在了前面。 胡映茂的随侍冀永未曾见过萧慕白和夏初,自然不识得他们是谁,对着他们厉声呵斥:“大胆,知道这是哪儿吗?知道你们拦的是谁的轿子吗?不想蹲大牢就赶紧滚开。” 寒飒骑马跟在他们身后追了一路,这会儿刚刚赶到,就听见冀永在那不知死活的大放厥词,手掌在马背上轻轻一拍,人已经借力飞了出去,下一刻剑已出鞘,架在了冀永的脖子上。 “唔,你看寒飒跟了渡鸦几天,是不是长进了不少。”夏初歪着头,倾向萧慕白的方向,面色和语气都有些得意。 萧慕白原本蹙着眉,淡然冰冷的目光凝着前方,听了他的话后朝他看去,见他歪着头,面上梨涡淡现,一副求表扬的神色分外可爱,便是点了点头表示嘉许,瞥了一眼寒飒满脸的淤青,略带嫌弃的道:“就是样子寒碜了点。” 寒飒听了这话,原本还挺拔如松的脊背僵了一僵,拿剑的手抖了一抖,吓得刚刚还嚣张跋扈,大声嚷嚷的冀永,目光瞥着那不太稳的剑刃,苦着一张脸对着轿内大喊:“胡大人,快出来救命……” “怎么回事,在大理寺的门口你喊什么救……”胡映茂语气带着极度不悦,一边掀开帘子一边斥责,待他人从轿子里面走了出来,话却没能说完,便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墨王殿下,您怎么来了。”胡映茂虽然不认识夏初,可这离京之前风头无两,备受圣宠的萧慕白他自然是认识的。 冀永看见胡映茂跪了下去,人当场就傻了,再听见他唤了一声:“墨王殿下。” 冀永更是腿软的不行,可是他还跪不下去,寒飒的刀尚且还架在他的脖子上呢,他只能带着颤音赔着错:“属下有眼不识冲撞了王爷,墨王殿下恕罪,恕罪啊……” 胡映茂不敢抬头仍是跪在那里:“王爷,下官身边的人有眼不识泰山,您看能不能网开一面吧。” 夏初轻笑一声:“哟,到还有些情义。” 胡映茂耳边听闻一声戏谑,辩这声音的年龄应该不大,这说话的口气倒是不小,更何况还是当着墨王殿下的面,他不知是谁,索性闭了嘴不搭话。 萧慕白给了寒飒一个眼色,寒飒收剑回鞘行云流水。 冀永腿一软跪了下去,磕着头谢恩:“多些墨王殿下大人大量。” 萧慕白下了马,走到胡映茂匍匐的身前扶了他一把:“胡大人这般兢兢业业,这么晚才下值啊?” 胡映茂受宠若惊,哪里敢当真搭在萧慕白的手上,自己起了身谄着笑道:“这不,今天皇上让李公公送来了懿柔公主的遗体,下官好生打点生怕有了闪失,这才弄到了现在。” 萧慕白颔首,夏初也跟着下了马走了过来。 “墨王殿下这时辰来大理寺,莫非是来看懿柔公主的?”胡映茂揣测试探的问道。 萧慕白摇了摇头:“本王来看看杜翰飞。” 胡映茂面色一怔,也识趣的不再多问,只是漾起了笑容道:“那下官给您带路吧。” 萧慕白也不客气,已经转身朝着大理寺的大门迈去,胡映茂紧走了几步追了上去在前领路,夏初一边走着一边问道:“可有人来看过杜翰飞?” 胡映茂看了一眼夏初,听他的声音就知道是刚才出声戏谑他还有些情义的少年,只见他面容清丽,气质出尘,衣着华贵,可是这等样貌,他竟然认不出是谁,不由看向了萧慕白,带了些请示的意味问道:“这位是?” “夏侯府的小侯爷。”萧慕白声音依旧冰冷,只是嘴角弯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原来是小侯爷,难怪姿容无双,久仰盛名。”胡映茂半是拍马,半是真诚的寒暄。 夏初嗤了一声:“盛名?是病名吧,举国上下谁不知道我是个病秧子。” “哪有哪有。”胡映茂话虽这么说,身子却不由的离他远了一些,方才接着回话:“闵大人倒是差人送来了不少东西,可看,就没人来看过了。” 夏初见他一副恨不得离自己八丈远的惶恐模样暗暗忍笑,后面听了他的回话面色肃了一肃,微微挑眉问道:“当真没人来看过吗?” 第四百一十一章 夜探杜翰飞 胡映茂被夏初骤然冷下来的脸和忽然凌厉而发的气势,压的身上沁出了冷汗,他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心中泛着嘀咕,衡量着到底是据实相告还是抵死相瞒。 夏初‘啧’了一声:“胡大人,你可得想好了再回答,若是你说没有,日后被这大理寺的其他人,说了不一样的话,那可就不太好办了呀……” 胡映茂的小心肝越发的颤了颤,心中想着那日究竟有几人知晓此事,能不能都给捂的严严实实。 萧慕白见他眼神飘忽,驻足停了下来。 胡映茂见他们二人都停了下来看向自己,咬了咬牙心一横开了口,刚准备说没有,萧慕白倒是先开了口:“胡大人不用有所顾忌,本王只需要你说实话,月底之前保你高升且不会受人胁迫。反之,你若是说了假话,不仅官位不保,可能性命也……” 萧慕白顿了顿,胡映茂却是脸都白了,心里骂着娘,这叫什么事儿啊,这三个人搁谁都得罪不起。 他抬眼看了看萧慕白冷硬的脸庞,犹犹豫豫的问道:“墨王殿下,当真能保下官无虞?” 萧慕白挑了挑眉:“本王向来守诺,不仅无虞还会高升。” 胡映茂郑重的行了一礼,继而走到他们二人身前,压低了声音道:“丽妃娘娘曾来看望过。” 萧慕白和夏初相视一眼,夏初对着胡映茂问道:“丽妃来的之前之后,杜翰飞可有什么变化?” “变化颇大。杜丞……杜翰飞刚刚被羁押进来的时候还甚是傲气,毕竟他位居高位了多年,我们也不敢苛待他,好吃好喝的送了进去,他对谁都不理,也未曾开过口。直到那日丽妃娘娘来过之后,杜翰飞整个人都颓了下去,一夕之间垂垂老矣,看着令人唏嘘。”胡映茂既然已经开了口,自然不会有所隐瞒,说的极为详细。 “他们交谈的内容……”夏初抱着一丝期望。 “那下官自然是不得而知的。”胡映茂面带歉然的低了低头。 夏初看了萧慕白一眼,萧慕白知道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了,便是对着他吩咐:“有劳胡大人了,带路吧。” 胡映茂闻言面色继而变的羞赧起来:“墨王殿下应承下官的事……” 萧慕白负手转身:“本王自然记得。” 胡映茂一张脸再次笑开了花,一边走上前去领路一边笑着道:“是是,墨王殿下君子重诺,下官自然是安心的,这边请。” 胡映茂将他们带到了死牢的门口,便自觉的行了一礼退了下去,夏初看着萧慕白分析道:“看来丽妃娘娘是来告诉了他朝堂上的局势,杜翰飞知道自己这次不得不伏诛,所以万念俱灰了?” 萧慕白唇角现出一抹讥色:“既然如此,丽妃娘娘又何必大老远的躲着众人,冒险来这死牢里走一遭呢?” 夏初眸光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 萧慕白轻点他的眉心:“你是猜测她来灭口?随即想到杜翰飞如今还活着?” 夏初兀然抬头,一副你怎知我心中所想的模样。 萧慕白轻笑一声:“杜翰飞已经是必死无疑,她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胡映茂刚才不是说了,丽妃娘娘来之前杜翰飞还有恃无恐,那也就是说,杜翰飞一直都以为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忧,直到丽妃娘娘来告诉了他实情。若我所料不差,丽妃娘娘有不得不来的理由,或者他害怕杜翰飞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后会牵出她来,是以她才必须铤而走险来这一趟,除了杀人灭口,那么唯一的法子,就是利益交换。” 夏初对他前面的话都颇为赞同,可这最后的利益交换…… 都已经是满门要被抄斩的人了,还有什么利益好交换的? “难道杜翰飞和懿柔公主伉俪情深,为了她替丽妃守口如瓶?”夏初想了半天,除了懿柔能活下来,杜翰飞还能有什么念想? “应该不是,其实杜翰飞和懿柔的关系,并不像民间流传的那般恩爱。”这事说来话长,萧慕白简单概括了一句。 夏初见自己唯一的想法都被否定了,不由蹙起秀眉面带愁容。 “走吧,站这门口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若进去探探口风。”萧慕白见他还沉思了起来,伸手拉了他一把。 “那要是想出来了,套话也能多点底气不是。”夏初被他拉着小声嘟囔了一句。 死牢里阴暗潮湿,气味难闻,夏初说完便是拿起随身携带的香囊置于鼻前,驱散那刺鼻冲脑的味道,他抬头看了看萧慕白,见他神色如常倒是没有半分厌恶之感,心中对他佩了一佩。 没过多久,他们二人走到了尽头,尽头处的水牢旁关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面容憔悴,半瘫半靠的躺在那里。 从他身上的衣服,依稀可以看出原本的料子极好,可眼下除了脏还带着湿迹。 直到夏初和萧慕白走到了铁栏前,杜翰飞都没有睁开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亦或者对所来之人根本毫不在意。 “杜翰飞?”夏初对着他唤了一声,见他毫无反应,伸手向着腰带摸出一根银针来。 面前忽然伸出一只胳膊将他拦了一拦,夏初扫了他一眼,见他微微摇头,便是默默的又给插了回去,萧慕白对着里面不声不响的杜翰飞说了句:“杜翰飞,叶官生快要随我出发去渝城了。” 杜翰飞双眸骤然睁开,虽然浑浊却还是透着狠厉之色:“他你也敢用,今日能背叛我,明日上了战场也能叛你!” 萧慕白嗤了一声:“判本王?那不是如同叛国,他又不是傻子,何必自掘坟墓。” 杜翰飞面色悻悻,扫了他们二人一眼复又重新闭上双目:“你们二人今日是来特意奚落老夫的?” 萧慕白冷笑一声:“自然不是,本王哪里来的闲工夫,来特意奚落你这将死之人。” 杜翰飞冷哼一声,却是再不搭话。 萧慕白上前两步,挨着铁栏蹲了下来,语气格外轻柔却也分外冷厉的对着他说道:“本王知道了你和丽妃娘娘的秘密。” 第四百一十二章 惊喜 萧慕白话音刚落,杜翰飞死灰般的眼睛兀自睁开,瞳孔骤然缩小,死死的盯着萧慕白。 杜翰飞毕竟不是个毛头小子了,虽然死命的盯着萧慕白,可嘴角却是不屑的嗤了一声:“老夫和丽妃娘娘能有什么秘密。” 萧慕白与他对视,面上的神色比他更为不屑:“刺杀七殿下的那批人,一波是你豢养的私兵,另一波的江湖人士,可不就是丽妃娘娘找来的。” 杜翰飞面色微不可微的变了变,却还是被一直状似无意,却紧紧与他对视的萧慕白察觉,他唇角抿出一丝讥笑:“杜翰飞,如今你落了个满门抄斩,她却仍然是宫中那位冠绝后宫的宠妃,你沦落成了阶下之囚,她却仍然锦衣玉食高枕无忧。你,当真甘心吗?” 杜翰飞朝着他的方向啐了一口,夏初和萧慕白同时往两侧灵巧的闪了闪。 夏初一边闪还一边‘啧’了一声:“好歹你以前还是个状元郎出身,怎的这般低俗?” 萧慕白配合的附和了一声:“你不说本王都忘了,听闻杜翰飞当年可是个眉清目秀,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书生少年郎……” 夏初扫了落魄不堪的杜翰飞一眼,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真的假的,就这?” 萧慕白一副肯定的神色:“那可不,不然皇爷爷会死活要将懿柔公主许给他吗?” 夏初恍然点了点头:“状元郎,驸马爷,果然是春风得意的少年郎。” 两人相视一笑,齐齐看向杜翰飞,又一致的摇了摇头。 “谁稀罕做那个驸马!”杜翰飞在听到萧慕白说到懿柔时,面色更加怨怼。 “可你为了权势,终究还是做了。”萧慕白的口吻里满是嘲意。 杜翰飞沉默不语,他确实做了驸马,屈服了权柄,而他做了这驸马唯一辜负的人,就是秀秀,秀秀是他的此生遗憾。 萧慕白看着他有所触动的面庞,出声蛊惑:“既然你求仁得仁,如今却让丽妃娘娘害的你一无所有,你还甘愿维护她?” 杜翰飞听了他的这句话,却忽然笑了出来,他原本最害怕最担心的,就是萧慕白他们知道丽妃打算救出他的儿子,眼下看来,他们却是不知的。 杜翰飞怨毒的看向他:“萧慕白,别忘了是谁害的我满门抄斩,如今你们还想让老夫拉丽妃娘娘下水?” 萧慕白面色变得冷硬,回想了刚刚自己说了什么,让杜翰飞的态度骤然有所改变。 夏初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可他回味了一番觉得萧慕白说的也没什么漏洞,可局面总不能僵在这里,是以他对着杜翰飞道:“连懿柔公主都在昨日自缢在了慈安宫内,你还能指望丽妃娘娘帮你什么?” 杜翰飞面色大变,忽然连走带跑的冲了过来,抓着铁栏有些失控的问道:“懿柔自缢了?” 夏初以为触动了他内心的柔软,便加了一把力:“是,她自缢了,只留了一封绝笔,想要与你合葬在一起。” 杜翰飞却是突然大笑起来,笑的太过开心气息都有些不稳:“她也配,死的好啊,死的太好了!” 夏初吃了一惊,扭头看向萧慕白,萧慕白却是从刚刚就一直肃着脸,他看着几近癫狂的杜翰飞忽然轻声问道:“你以为你儿子逃得掉吗?” 杜翰飞瞬间安静了下来,他后退了几步,直到身子贴到了背后的铁栏,方才稳住了身形,默了片刻才自嘲道:“他们如今都在死牢,如何逃?” 萧慕白起了身,掸了掸手上刚刚沾到的尘土,神色漫不经心:“看来丽妃娘娘,是要为你上演一出李代桃僵。” 杜翰飞面色狰狞起来,他摇着头拼命否认:“没有,没有!你胡说……” 萧慕白却是懒得再与他争辩,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走到夏初的面前温声道了一句:“我们走吧。” 夏初‘啊?’了一声,就被萧慕白握住了手腕往门口走去。 寒飒见他们远远走来,打开了门,胡映茂守在更远的门口一直看着这边的动静,见他们总算出来了,赶紧迎了上去。 “胡大人,以后不许任何人看望杜翰飞。”萧慕白看向胡映茂,面色冷硬肃穆:“本王说的是任何人。” 胡映茂连忙应了下来:“下官明白。” 萧慕白上前两步,贴到他低头的耳边,声轻却威:“还有杜坤和杜铭,给本王看好了。” 胡映茂面色一变:“是,下官会换一批更得力的人严加看管。” 萧慕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胡大人能不能办事,可就看你这一回的差当的如何了。” 胡映茂郑重行了一礼:“下官此次必将亲力亲为。” 萧慕白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夏初在旁虽然满腹疑问却还是耐着性子,直到出了大理寺,萧慕白送他回府的路上,夏初才开口对着他问道:“丽妃娘娘当真要救他的两个儿子?” 萧慕白心中有八分肯定:“看杜翰飞的反应,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夏初看着他笃定的模样十分好奇:“你是如何猜到的?” “我在杜翰飞身边埋的钉子曾探过消息,杜翰飞未娶懿柔之前曾有过婚约,虽然后来为了权势终究背弃了婚约,可他对那位女子的情意却是不假,偷偷派人将她接到京中,没料途中就已经被懿柔公主害了,只接到了一副尸身。 是以,杜翰飞对懿柔公主并无感情只有怨怼,你今日告诉他懿柔公主薨逝的消息,越发印证了这个消息的真实,他既然对懿柔公主无情,那么唯一的念想便是儿子。 事到如今,丽妃娘娘也只能利用这唯一的念想,那么应承他的,便只能是救出他的两个儿子。求皇上宽恕是不可能了,那便只剩李代桃僵,我只是大胆猜测试了试他的反应,看来事实也确实如此。” 夏初没想到萧慕白竟然敢往李代桃僵上面去想,更没有想到丽妃居然真的打算如此去做,这一趟还真是没有白来,他扬起一脸笑意喜滋滋的说道:“这大理寺里,还当真是有个大惊喜。” 第四百一十三章 立功 萧慕白没有夏初那般高兴,看似他们又知道了些新的消息,可同样还是没有实证。 他不忍此刻扫了夏初的兴致,附和了一声:“也算证实了我们之前的推测,杜翰飞和丽妃娘娘之间确实有所勾结,陵门的事也和她有关。” 夏初勒停了炽翼下了马:“我们走走吧。” 萧慕白应声从藏鸿身上跃下,接过夏初手中的缰绳一并递到寒飒的手中,可怜的寒飒牵着三匹马遛着弯儿。 夏初和萧慕白却是闲庭漫步,比肩而行悠闲的很。 “既然丽妃和陵门的事脱不了干系,六年前是你,六年后是萧梓穆,看来她的目的直指皇位。”虽然之前萧慕白推测陵门一事也是丽妃出的手,可毕竟只是推测。 今夜萧慕白在死牢中特意对着杜翰飞提了那批江湖中人,是丽妃所派,观之杜翰飞的神色并无诧异,想来他也是知情的。 “可惜了,杜翰飞不能成为我们的人证。”萧慕白其实有想过既然丽妃可以满足杜翰飞的条件,他也可以。 可终究出于夏初对秉文的承诺,萧慕白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初可是你对我说的,但凡做过就会留下蛛丝马迹,我们只是暂时没有找到,可她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夏初对于今晚的收获已然颇为惊喜。 只是得知了一对神仙眷侣背后的恩怨情仇,想起懿柔公主为了杜翰飞自缢,只求死后能与他同穴。 殊不知杜翰飞对她如此嫌弃,面上又现出了唏嘘之色。 萧慕白见他这副表情,约莫也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懿柔对杜翰飞是痴心一片,可那却不是杜翰飞想要的痴心。 从头至尾,她感动的只有自己而已。 “或许懿柔到死都不知道杜翰飞原来这般憎恶她,于她而言也是一件幸事。”萧慕白理解她的执念,却对她的所作所为无法认同。 夏初闷闷的‘嗯’了一声,他虽同情懿柔公主,可仍觉得她为了一己私欲,平白害了她人性命终是不妥。 那么他自己呢? 重生一世,复仇而来,日后若要扶着萧梓穆继位,或许手上还会沾染更多人的鲜血…… “想什么呢?”萧慕白见他闷闷不乐情绪不高出言问道。 “慕白,我怕终有一天,我也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模样。”夏初心绪有些紊乱,他如今之所以可以心安理得的做这些,是因为他问心无愧,他对付的人都是恶人,都满身罪恶死有余辜。 可若然有一天,他面对的是一个无辜的人,他还能这般坦荡嘛…… “不会有那一天的。”萧慕白轻柔的抚上她的眉眼,见她秀眉微微蹙起带着疑问。 他唇角弯着浅笑,替她碾平眉间愁容,一双凤目蕴满了温柔:“因为我不会将你置于那种抉择。” 夏初看着他深情的双眸,鼻子微微发酸,上辈子萧言竣只会对她颐指气使,至死也未曾问过一句她想要的是什么,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一心,只想给她想要的。 夏初在这一刻甚至觉得,老天给了她重生一次的机会,或许不是报仇,而是让她,可以与他相遇。 萧慕白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她附耳贴向他的胸膛,听着他蓬勃的心跳顿觉心中安定。 “没想到阿初还是一个如此容易感伤的人。”萧慕白拥着她轻声戏谑。 夏初双手环上他的腰,面颊蹭了蹭他的胸膛:“那是因为遇见了你。” 遇见萧慕白之前,她的心中只有满腔的恨意和复仇,只想肆意而活任意而为。 可如今不同了,她的未来里多了一个人,她在意他的目光,害怕让他失望,想要与他日暮天涯…… 萧慕白身子微微一僵,片刻后将她拥抱的更为用力,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额上轻轻磨蹭:“阿初,你永远是我喜欢的模样。” 或许夏初永远也不会知道,萧慕白的喜欢,早在墨王军营里他们对弈之后,她喝下了第一坛他亲手酿的梅花酿后,萧慕白就已经决定,与她交换他最大的秘密。 他这一生,都会护她周全。 无关性别,无关身份,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她,而已。 “那个,王爷……”寒飒一手牵着藏鸿和炽翼,另一只手牵着他原本骑的那匹骏马,踌躇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上前几步打断了他们。 “虽然夜色已深,但是街上还是有百姓行走。”寒飒将两只手里的缰绳扬了一扬,示意他无法抽身去阻拦百姓视野:“属下,实在是分身乏术。” 夏初连忙推开萧慕白,面带羞赧。 真是的,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忽然就矫情了起来,竟然忘了此时还站在离侯府不远的大街上。 夏初走向寒飒,伸手接过炽翼的缰绳翻身上马,面上也恢复了往昔的神采,对着萧慕白灿然一笑:“前面拐个弯就是,不用送了。” 萧慕白噙着笑意与他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却是狠厉的瞥了眼寒飒。 “少爷……”寒飒心尖一颤出声唤道。 怎么说走就走啊,真是的,他就想问问,能不能两人挪个地方,别那么扎眼成不成,万一巡城的守卫兵过来瞧见了,让他可怎么编啊…… 夏初却是忽然勒了勒炽翼,原地伫立对着寒飒道:“明日起不用再来侯府找渡鸦了。” “诶?”寒飒面色一喜,忘了萧慕白刚刚那记冰冷的目光,心中想着,可算不用在挨揍了…… 夏初紧接着笑了笑道:“给我在王府拾间屋子出来,明日起,我带着渡鸦搬过去住。” “啊?”寒飒高兴了还没片刻,那欢欣雀跃的心瞬息又跌落谷底。屁股上还突然挨了一脚,耳边传来萧慕白隐忍笑意的声音:“愣着做什么,不知道回话吗?” 寒飒连忙行了一礼:“是,属下回去就给你拾间王爷旁边的厢房。” 夏初对着萧慕白挥了挥手,灿然一笑后转身拍马而去。 这回,当真是走了…… 寒飒看着夏初消失的背影,扭头又看了看萧慕白分不清喜怒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属下这,算不算是为您,立了一功啊?” 第四百一十四章 奇差无比 夏初可不敢让萧慕白送他回府,万一再被他无意撩拨的整宿睡不着,那其中苦楚可是万万不想再尝试了。 他之所以打算明日搬去墨王府居住,也是因为萧慕白身上的冰蛊清了之后也是时候该回渝城了。 他这一走,最快也得年底才能再回京。 夏初想多看看他,陪陪他,还得日日盯着他吃药才能安心。 更何况,他今日偶然发现了巫马华才的能耐,闲暇之余还能多去他的院子找他搭搭话。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搬过去诸多方便,夏初对自己如是劝道。 而萧慕白之所以没有送他入府,和夏初的想法也相差无几。 郑中光一事和懿柔安葬之前这几日,他都不打算上朝了,这要是入了侯府,怕是就舍不得出来了。 到时候他哼着小调将夏初哄睡着了,怕是自己回府以后,可就睡不着了。 是以,夏初在街口与他告别,他虽然不舍却也没在坚持,只是没有想到,最后夏初会让寒飒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想到明日里,他即将就要搬过来,他们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同食共寝,咳……虽是分房间同一个时辰就寝。 可光是想想,也觉得喜不自胜。 是以,萧慕白瞥向身旁邀功的寒飒,接过他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后难得温声的道了一句:“在坚持坚持吧,下个月我们回渝城,你也就不用受渡鸦的摧残了。” 寒飒苦着一张脸:“还得半个月啊……” 萧慕白冷哼一声,半个月他都嫌少了,他还敢嫌多?当即声音又冷了下来:“要不然你就留在京城,我此次带着寒弘去渝城。” 寒飒闻言立马精神抖擞了起来:“那哪儿行啊,寒弘哪有我贴心啊,明天少爷来了属下一定给他打点的妥妥帖帖,让他舒服的都离不开墨王府,您说是不是?” 萧慕白轻咳一声,看了看他此时还淤青的脸:“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月底俸银加倍,多吃点好生补补吧。” 寒飒原本就肿胀的眼皮更是笑的眯成了一条缝,溜须拍马道:“为了王爷,有啥辛苦不辛苦的,都是属下应……” 寒飒话未说完,萧慕白接了过去:“那就算了。” “别啊王爷……”寒飒刚刚还开心的眯成缝儿的眼睛,瞬间委屈成了囧状的八字眉:“属下还是多吃点好的,也好抗揍嘛……” “王爷您说是不是……” “诶?王爷您别加速啊,那可是藏鸿,追,追不上……” 与此同时,夜已渐深的煜王府内,敖登格日乐听闻了婚期被延到了年底,又是一通大发雷霆。 萧言竣在梦幽轩的时候,她还只是眼眶含泪梨花带雨,撅着小嘴时不时肩膀耸动两下抽泣几声,看着好生犹怜。 可萧言竣走了之后,梦幽轩刚刚上新的瓷器还没摆个两天,又被砸了个稀巴烂。 眼下,她踢着满屋子的破瓷烂片对着查干道:“拿纸笔来,本公主要书信一封,让父汗为本公主做主。” 查干面带难色,看着暴怒的敖登格日乐他也委实头疼,温声劝道:“公主,这样不好吧?” 敖登格日乐柳眉倒竖,怒目圆睁,指着他斥道:“哪里不好?懿柔公主死了凭什么要延后本公主的婚期?” 查干还得微蹲下来,才能让她顺利的指着自己的脑门:“守孝是萧国的风俗,咱们入乡随俗可汗也不好说什么。更何况,若是可汗真的写信给了萧国皇帝,别人得多笑话公主你急着嫁给煜王殿下啊?” 敖登格日乐气结,使劲戳了戳查干的额头:“你说那个懿柔公主要死就死,非得挑这时候干嘛?就剩四天了,她就不能等等在死啊!” …… 查干抿了抿唇,这话他要怎么接?就在他斟酌着言词的时候,敖登格日乐越想越气,非得让他去寻纸笔。 他立在原地不肯,敖登格日乐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见他还是任打任骂就是不动如山,气的要自己去寻笔墨。 查干没了办法,只好应了下来让她候在屋内,出了门后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想了想还是去了趟昭纯院去寻萧言竣。 司南在院口将他拦了下来,说煜王殿下正在处理事宜。 查干委婉的表达了自家主子的委屈,将事情原委用言词美化了一番让司南代为转达,看看煜王殿下能不能去哄一哄。 毕竟,若是事情当真传回了蒙族,可汗若是认为敖登格日乐在这边过的不好,对煜王殿下生了嫌隙,于双方来说都无利。 司南让他候在了门外,自己进去传达了梦幽轩的消息和查干的言外之意。 萧言竣听完了之后神色如常的翻着书卷,烛光时不时在他好看的眉眼处四下跳动,映射着他的双眸格外闪亮。 就在司南等的都快沉不住气打算问他如何处置的时候,萧言竣淡淡的问了一句:“都砸完了?” 司南低头应了声:“是,查干说公主殿下很是委屈。” 萧言竣唇角勾起一抹讥笑:“那便将房间清一清,送一批新的让她砸,砸到她自己个儿嫌累为止。” …… 司南面色一怔,片刻后试探着请示:“王爷你要不要过去一趟,毕竟……” “不要!”萧言竣抬眸扫了他一眼,那一眼满是不耐和冷冽。 司南不敢多言,行了一礼应了声‘是’就准备退下。 “慢着。”萧言竣心烦的合上了书卷,出声将司南唤住:“你去库房里挑件首饰送过去,就说是母妃知道她委屈,特意让本王从宫里带出来送给她的。” 司南想了一想还是请示了一下:“属下这就去库房,至于王爷的说词,属下就对公主禀报今夜您还有要事处理,不方便过去。” 萧言竣挥了挥手,算是默认了他的请示。 司南看了看他不耐的模样,识趣的赶紧退了下去。 那本刚刚合起来的书卷握在萧言竣的手中,在司南退下去之后被捏成了麻花的形状。 再松手时,已然皱皱巴巴,揭露着萧言竣此刻的心情,奇差无比……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中元节 隔日七月十五,中元节的早朝。 诸臣都知道皇上心情不好,心里也都有数,恰逢又赶上了中元节。 虽然懿柔的遗体还躺在了大理寺的冰窖之中,可谁也不敢多嘴问一句究竟要葬在何处,诸臣例行公事了一番,这朝也就早早的散了。 侯爷和赵老将军仍在御书房内,陪着皇上说了会儿话,又劝着他一同用了早膳,方才从宫中回来。 回府后就看见夏初带着渡鸦,候在了蘅芜院内。 侯爷原本见了夏初展开了笑颜,转眼却又看见了渡鸦身后背着的两个行囊,面色便是又沉了下去。 “咋的,你这是打算要跟你外公一起回韩阳呐?”侯爷冷着张脸,直接越过了夏初落了座。 “哪能啊,我将浅安送了过去,有他跟在外公身边我放心的很。”夏初堆着笑走到侯爷身旁挨着他坐下。 侯爷瞟了一眼渡鸦身后的背包挑眉:“那你这是?” “爹……”夏初挽上侯爷的胳膊,将头靠了上去,娇先撒了再说:“我打算搬去墨王府住到月底。” 侯爷知道他但凡摆出这么一副讨好的模样就指定没好事,可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要搬到墨王府去住,当即就推了他一把怒斥:“成何体统?” 夏初装模作样的捂着被他推了一把的脑袋,侯爷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装什么装,我还能使多大劲?” 夏初漾起一抹笑容,伸手扯住侯爷的衣袖拉了拉:“爹,我一个小侯爷去墨王府住上半月,哪里失了体统嘛。” “你!”侯爷气结,撇过脸不再看他,哼哼了两声:“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夏初趴在桌上,歪着头看着他,半戏谑半认真的说道:“有啊,反正早晚都得过去的嘛。” 侯爷被他这句话一揶,当真是气的语塞。 夏初见他不说话,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侯爷扶额头疼,捏着眉心,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夏初眸子转了转,又往前凑了凑:“慕白下月初就要回渝城了,最快也得年底才能回来。” 侯爷白了他一眼,揪着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所以你就迫不及待要搬过去和他昼夜不分的腻歪在一起?” “哎哟,爹……”夏初龇牙咧嘴的拍了拍侯爷的手,待他松开了方才扁了扁嘴委屈道:“那哪能啊,其实有个人,被我安置在了墨王府里造东西,我这可是为了过去盯着,才要搬到墨王府里。” 夏初说完看了一眼侯爷身后的丛廷,给了他一个眼色:“爹你要是不信,问问丛廷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 侯爷扭头看了一眼丛廷,丛廷摸了摸鼻尖回道:“是有这么一个人,名叫巫马华才,少爷没回来之前被秉文公子收留,少爷回京后将他送去了墨王府,也有些日子了。” 夏初得意的扬了扬下巴:“看吧,我可是为了正事。” “你可真是为了能搬过去想尽了借口。”侯爷‘嘁’了一声:“儿大不由爹,为父也管不住你,爱哪儿住哪儿住去。” 夏初‘吧唧’一口亲在侯爷的额上:“谢谢爹,反正也就半个月,梦安还在侯府住着,许温澜想必也是每日都来,您反正也不会落单。” 侯爷装作嫌弃的擦了擦额上的口水:“是,我不会落单,我只会显得多余。” 夏初已经带着渡鸦给侯爷行了一礼告退:“那不能,苏院还有浅乐呢,我就先走了,今日是中元节,我还得去秉文那一趟。” 侯爷听他提起了秉文,这孩子倒确实让人心疼,随即问了一句:“听说他在修祠堂,可修好了?” 夏初‘嗯’了一声:“应该差不多了,这不就过去看看,我也拜祭一下。” “去吧。”侯爷应允对着他挥了挥手,看他走到门口又叮嘱了一句:“别忘了,晚上还要拜祭你娘。” 夏初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知道了……” 他也是晨起了之后方才知道今天是中元节,原本打算今夜陪着侯爷拜祭娘亲明日在搬过去,后来又一想,若是他陪着侯爷一起祭拜,约莫他会更加神伤。 相反,他要是不在,蓝蓝和许温澜想必还能逗得他开心些,再加上他昨日里话都已经说出来了,索性便收拾了行囊懒得再改了。 夏初带着渡鸦出了侯府,东西带的不多,直接去了秉文的祠堂。 没想到他去了的时候,赵兴文、苏浅安、解纪明、孔长辉、师忠飞还有仙黎都站在院外。 孔长辉和师忠飞与秉文同住在一起,出现在这里倒是不稀奇,可如今解纪明位居礼部尚书自然不好继续居住在茗湘苑,已经搬去了自己的府邸,今日倒是特意赶了过来,仙黎就不用说了。 夏初笑着对他们颔首示意,最后目光落在秉文的身上:“我还以为你孤苦伶仃,只有我一个人会来看看你呢。” 秉文笑了一笑,还没来得及开口,苏浅安上前了一步:“我和秉文也算最先熟悉的,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如今我又要远去韩阳,今日才特意和赵老将军告了假,被小赵将军听到了,就非要跟着一起来了。” 夏初看着他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失笑一声:“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是我疏忽了,应该带着你一起。” 赵兴文听了不满的也走到了夏初身前:“那也该一起带上我才是,我初到京城之时,若不是秉文力邀我去茗湘苑入住,也遇不上文淑,今日怎么能不来。” 夏初笑着应了声‘是’目光掠到了仙黎身上,指着解纪明、孔长辉和师忠飞三个人说道:“他们是感恩秉文对他们的照拂,仙黎姑娘你这是……” 众人忽然心领神会的哄笑起来,仙黎面上便是一红,秉文见状刚要开口替她说话,赵兴文将他拉到身后,作势要帮他说话的模样开口:“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个笑成什么样,人家仙黎姑娘今日来祭拜自家祠堂怎么了?”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哄笑的便是越发大声…… ------题外话------ ??ヽ(°▽°)ノ?明天万更,持续四天,新年快乐! 第四百一十六章 祭祀 秉文眼见着仙黎被他们调笑的面色越发羞赧,随即上前将仙黎护在了身后,一把推开了身前的赵兴文:“胡说什么呢,事关仙黎姑娘的清誉,不可信口雌黄。” 师忠飞见状也在旁起哄:“人仙黎姑娘还没吱声,你着什么急,说这话也不怕伤了人仙黎姑娘的心。” 夏初也怕闹的太过反倒适得其反,便轻咳了两声,嬉笑声逐渐消停了下来。 仙黎倒是大方的走了出来,对着夏初浮了一礼:“我与秉文性情相投,知他这十年来是第一次名正言顺的祭祀,便不请自来,想来大家也是跟我的想法所差无几,就莫要在调侃仙黎了。” 一直默在一旁的解纪明也开了口:“进了院内就不要在嬉闹了,毕竟今日我们是来祭祀的,莫要让任家先祖笑话我等没有礼仪。” 这话说完,众人都收了嬉笑的神色,肃穆了一张脸,纷纷正了正自己的衣衫,互相看了一眼,方才极为端正的齐齐向着秉文施了一礼,秉文也是极为恭敬的朝着众人回了一礼,领着他们进了院内。 这间院子是皇上赏下来的自然不会差,因着也不是太大的原因,改成祠堂也只需要安置些家具即可。 是以,前几日的时候,这间任家祠堂就已经彻底改善好了。 秉文跪拜在诸多灵牌之前,焚香祭祀。 “今日,任家子孙宣哲终于可以恢复门楣,告慰列祖列宗英灵,虽这世间只余我任氏一人,也定然肩负起任家历来祖训。”秉文的声音包含了太多的情感,这十年来的隐忍终于等到了任氏一姓重归天地,任家一案沉冤昭雪。 夏初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抽出香上前祭拜,众人尾随着他陆陆续续的一一祭拜。 直到众人都祭拜完出了屋子,秉文还在里面独自呆了一会方才迈了出来。 夏初见他眼眶微红,随即出声宽慰:“若是任大人知道你如今的状况,想必也甚是欣慰,你莫要伤怀。” 赵兴文也是上前,揽了揽他的肩膀。 “就是,今日我们不如聚在一起吃顿饭吧?”赵兴文说完看向夏初,夏初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思,还想让他做饭?没门! “那便去饮味斋聚一聚吧。”夏初一锤定音。 一群人簇拥着秉文出门,夏初落在后面和仙黎边走边说着话:“浅乐习舞的资质如何?” 仙黎笑了笑:“浅乐虽然聪慧,可毕竟习舞大都自幼就开始练起,若是想要有什么成就怕是不能,权当个兴趣打发时间,自然是极好的。” 夏初点了点头颇为赞同:“我倒也不指望她能有所成就,只是担心若是她没有资质,时间久了没有进展,难免就失了兴趣。” “那倒不会,浅乐很是聪慧,一点即透一教便会,我看她兴趣很大,一时半会,不会半途而废。只是……”仙黎说到此处顿了一顿:“恰好赶上了懿柔公主薨逝,皇上已经下令举国禁乐停舞一月。蓉蓉的事,怕是得拖上好些时日了。” 夏初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介怀:“蓉蓉的事我和慕白也只是尝试而为,你不用太过忧心,顺势而行,太过强求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仙黎轻声应了声‘是’,虽然心中对于夏初称呼萧慕白叫的如此亲昵颇为好奇,却也恪守本分并未多言。 夏初反倒是看着前方人群中的秉文时不时露出来的身影道:“原本我还对你多少有些愧疚,觉得因为我一己之私让慕白将你送来了萧国,会不会让你离乡背井有些委屈。如今看来,当初的决定,许是将来还能传出一段佳话。” 仙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之前她并不知道秉文的真实身份,尚还没有压力,可如今的秉文虽无一官半职,但也是名门之后,誉满京城,她眸光微微一暗:“仙黎是风尘女子。” “我初见你时便惊为天人,你莫要妄自菲薄,也别看轻了他。”夏初驻足,扭头看着她娇美的容颜格外认真的说道:“毕竟,两情相悦惺惺相惜的缘分,可不是谁都有机会遇到的,若是为了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舍弃了,那才当真可惜。” 仙黎看向夏初诚挚的双眸,心中升起一股酸涩,听他称呼萧慕白为慕白,想来两人的关系也非同寻常,她抿了抿唇方才开口问道:“不知墨王殿下可曾跟少爷提过我的事情?” 夏初挑眉,这话听来仙黎的身世还另有隐情,倒是未曾听萧慕白提过,他摇了摇头刚想问上一问,前方传来赵兴文的声音:“表弟,你就别老拉着别人家的姑娘说话了,大家都等着呢,尤其是秉文,看把他急的。” 仙黎见他摇头便是对着他道:“走吧少爷,有些事不该奢求,如今可以这般相处,仙黎已经极为满足。” 夏初见她都已经这么说了,前面还有一大伙人在等着,再加上秉文的面色看着确实有点儿焦急,他也就不好在此时追问她诸多细节,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跟了上去。 饮味斋的掌柜蔡少忠看到解纪明他们来了,亲自迎了出来,对着他贺喜:“恭贺解大人了,乞巧节来的时候还是四品的工部侍郎呢,如今已然位居二品礼部尚书,这高升的速度委实羡煞旁人。” 余下的人顺着蔡掌柜的话又是哄抬了一番,惹得解纪明素来面无表情的脸都带了丝赧色,压低了声音道:“这么多人呢,别那么张扬,赶紧上去。” 孔长辉接着他的话,学着他的严肃口吻跟着道:“都听到了没有,这么多人呢,解尚书让你们别张扬,还不都安静点上去。” 秉文在旁称赞:“若是不看脸,我还以为是解大人原声呢,学的真是十足像。” 孔长辉有点得意:“那是,解大人立府之前,我可是每日都和他一起上朝下朝,同吃同住同品阶,能不熟悉么?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得在他面前自称下官了。” 师忠飞用胳膊肘捣了捣孔长辉:“听你这话说的,可就有点儿酸了呀……” 第四百一十七章 小醉 众人听了师忠飞的话,又纷纷开始调笑起了孔长辉,孔长辉慌忙摆手:“怎么可能,你们莫要乱说,我替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解纪明立在台阶前,看着面红耳赤的孔长辉:“你越是争辩,他们的玩闹心就越是兴起,还不赶紧跟我一起上去。” 孔长辉面色一怔,忙不迭的点头,扒开他们走到解纪明的身边,小声嘟囔着:“还是解大人心疼我,他们可太坏了!” 秉文离孔长辉最近,听到了这句小声的呢喃,对着他上楼的背影说道:“那可不,你和解大人那可是每日一起上朝下朝,同吃同住如今不同品阶的情分呀。” 孔长辉上楼的脚步顿了顿,扭头剜了他一眼,又啐了他一口才继续上楼。 夏初带着仙黎也走了过来,对着秉文道:“也不知道在姑娘面前收敛着点,就知道挤兑人。” 秉文看了仙黎一眼,仙黎也正看向他,两人相视一笑,秉文对着夏初回了句:“她早已熟知我的心性为人,我也无需对她藏着掖着。” 仙黎低下头,眸光暗了一暗。 身旁的两人还在继续说着话,是以都没有发现。 “得勒,我就多余操心,看你这张小嘴能耐的。”夏初笑着戏谑,转身招呼着大家一起上了楼。 夏初进了春风间,挑了解纪明身旁的位置坐下,秉文拉着仙黎挨着他坐在了旁边,师忠飞自然就走去了孔长辉的身边,赵兴文拉着苏浅安大大咧咧的顺势坐在了空出来的位置上。 “如今立了府邸,可有什么短缺?”夏初对着身旁的解纪明问道。 “他哪儿能有什么短缺,师忠飞和秉文不知道送了多少东西过去,生怕委屈了他。”解纪明还未开口,孔长辉已经撇了撇嘴摇头感慨。 “说你酸你还不承认,等你开府了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师忠飞在旁笑道。 “这搬出去住一个人孤零零的,我才不要呢。”孔长辉嘁了一声。 解纪明倒也没觉得孤零零,他原本住在茗湘苑的时候除了和孔长辉交涉的多些,和秉文偶尔下下棋,平日里也甚少出门,以往和师忠飞还会聊上几句,自从师忠飞沉迷了商道,说的话也就少了。 若不是如今的官位实在不适合居住在茗湘苑,他本心也是不愿意搬的。 解纪明对着夏初揖了揖:“如他们所言,府里一应俱全。” 夏初看着他揖礼不免扶额头疼,说了多少次也没用,他捏了捏眉心:“若是有银子方面的问题只管跟秉文开口,我知道你不会受贿,可也不想你因为缺钱办起事来畏首畏尾。” 解纪明听懂了他的意有所指,心中触动又是准备揖礼回话,却被夏初按住了手,接着对他道:“按理说你刚刚上任,今日应该会忙于懿柔公主的祭祀,怎么会有时间来秉文这里?” 解纪明的手还被他摁着,自然是揖不礼,只能应声回道:“早朝的时候微臣也例行问了问,皇上却说一切从简,如今安葬之地都还迟迟没有落定,礼部就是想办也办不了,即是从简,微臣也就不忙了,索性赶来了秉文这边。” 夏初听着‘一切从简’这四个字,便是越发捉摸不透皇上对懿柔的态度。 席间大家又问了问赵兴文的近况,调侃了一番他与霍家小姐最近如何。 今日这春风间里都是相熟之人,是以说话肆无忌惮,杯觥交错喝的也格外尽兴,若不是解纪明因着是中元节的缘故,拦着他们莫要贪杯,怕是一个个出这饮味斋门口之时,都得酩酊大醉方才罢休。 可即便有着解纪明的劝阻,酒席散了的时候,众人的脸上还是红光满面一身酒气。 夏初已然有了六七分醉意,虽然灵台尚还算清明,走起路来多少还有些晕眩,渡鸦见状翻了个白眼一把将他给抗了起来,打横扔在了炽翼的背上。 “哎哟,你悠着点,他细胳膊细腿的哪里经得住你这般摔。”秉文见渡鸦这般粗鲁,忍不住上前絮絮叨叨的指责。 渡鸦闻言皱眉瞥了他一眼,赵兴文还算清醒,连忙上前拦了拦他,渡鸦是不会将夏初怎么样,秉文才是那细胳膊细腿,当真架不住渡鸦一指头。 夏初原本还想挣扎着起来坐在炽翼的身上,被渡鸦一巴掌压下来趴在马背上动弹不得,便对着他们挥了挥手,扭头对着渡鸦打了个响指,笑的一脸憨样的说了声:“走!” 夏初申时才到了墨王府,寒飒一早就候在了门口,见他满身酒气被渡鸦打横抱在怀里,嘴角嚅嗫了半天,终究是打不过开不了口,索性赶紧领着渡鸦将他送回了房间。 渡鸦安置好了夏初后看了眼寒飒:“去寻个地方吧,今日都已经误时了。” “我去跟王爷回禀一声,你去西边的武练院,我随后就过去寻你。”寒飒嘴角抽了抽,这些日子以来,他和边定都是每日申时开始被渡鸦揍,不对,是开始过招,今日确实是已经晚了。 渡鸦面无表情的起身,先他一步出了屋子。 寒飒叹了口气,抬步迈了出去,来到隔壁的房间跟萧慕白汇报:“少爷已经到王府了。” 萧慕白‘嗯’了一声,午时的时候江阎就已经传信回了王府,说了夏初的行踪,是以他知道夏初刚刚和秉文一行人用了膳,他瞟了房门一眼蹙眉道:“你将门打开吧。” 寒飒本来打算告退去寻渡鸦,见萧慕白这么一说,知道他是提前给夏初开门,想了想还是咬了咬牙道:“王爷,少爷怕是一时半会过不来了。” 萧慕白抬头向他看去,那眉头蹙的便是越发紧了些。 寒飒额上的青筋跳了跳,硬着头皮回道:“少爷中午用膳饮了些酒,现在已经歇在了隔壁的榻上了。” “喝多了?”萧慕白看似漫不经心的扫了寒飒一眼,只是那眸光,骤然变得冷厉起来:“他自己走回屋里的?” 寒飒低着头,心尖颤了颤:“渡,渡鸦送进去的……”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一惊一乍 萧慕白长发如墨披落在玄衣之上,此时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如利刀雕刻而成的立体五官也透着丝丝凉意,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着,漂亮的凤目阴沉的深不见底。 他微微挑眉,薄唇轻启:“怎么送的?” 寒飒此刻心中万般后悔,他就多余说那句少爷暂时过不来的话,何不干脆就让王爷自己个儿等着就是了…… 萧慕白见他踌躇不语,又‘呃?’了一声,那一声里满是不悦,也展现了他眼下耐心尽失。 “抱进去的……”寒飒说完行了一礼,脚底抹油直接退了出去,甚至体贴的带上了房门,才在门外又补了一句:“王爷,属下到点该去挨揍了,先行告退。” 萧慕白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凤目慢慢眯了起来,片刻后才重新走回了书案,翻看之前的章折,嘴里兀自呢喃了一句:“抱着总比背着好……” 夏初被渡鸦抱进房中的时候,原本还没什么困意,可挨上了枕头莫名便觉得睡意袭来,眼皮竟是睁不开了,索性翻了个身,夹着毯子,以一种极不雅观的姿势睡了过去。 待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夜幕已经落了下来,萧慕白等他一起用膳,都等了有些时辰了。 夏初打开房门,寒飒已然鼻青脸肿的候在门口,见他开门忙道:“少爷你总算醒了,王爷在后院等了你好一会了,赶紧走吧。” 夏初见他转身,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寒飒吓得赶紧弹开,夏初皱了皱眉,不知他为何反应这么大:“渡鸦人呢?” 寒飒松了口气,指了指斜后的方向:“他已经被安排在客房了,离你这不远,还……” 话音未落,只听见斜后方传来‘砰’的一声,一个人影飞了出去落在地上。 夏初看了看那飞出人影的地方,可不就是寒飒现在手还指着的方位,不由挑了挑眉,满面狐疑。 寒色面带赧色,轻咳一声:“还找了人让他挑选,好方便伺候。” 随着话音刚落,又扔出来一位男子,夏初看了一眼倒吸了口气,好家伙,刚刚那个还是眉清目秀,眼下这一个五大三粗,敢情还都是各有特色:“府里就没些个女子?” 寒飒捏了捏眉心:“之前送进去过三批女子,也都被赶了出来,王爷说那就分批换些男子,再让渡鸦挑一挑。” 夏初嘴角抽了抽,跟着他一起捏了捏眉心:“随他折腾吧,你去给我取些祭祀的器皿。” 寒飒面色一怔,随即想起今日是中元节,少爷自小便没有娘亲…… “少爷稍等,我这就去取。”寒飒应了下来转身离开。 夏初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就莫要告诉你家王爷了,反正也就一会儿的功夫。” 寒飒默了一会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伴随着斜后方隔一会便‘砰’一声的巨响,在渡鸦扔了十几个人之后,夏初扶额倚着门墙,总算看到了回来的寒飒,他挖了挖耳朵对着寒飒道:“带我去个合适的地方。” 寒飒思量了一番,转身带着夏初往一处僻静的院子走去,替他摆好了火盆,纸钱和酒水便远远的退在了一旁候着。 夜幕中,夏初的身影在风中显得越发萧索瘦削,那张清丽的容颜在火光的映射下格外清晰,带着丝丝缕缕的感伤,让寒飒兀自心中一酸。 少爷和王爷自小都是可怜的人,如今能够互相慰籍也算上天垂怜,若是师傅仲过知道,如今这世间还有一人能令王爷展颜,想来也会十分安慰。 他会誓死守护他们二人的友情?不对,兄弟情!不不不,也不对…… 爱情?唔……不能够不能够,算了,管他是什么情,能让他们二人安然无恙的在一起就好。 寒飒还在一通胡思乱想之中,夏初已然走了过来,戳了戳他的额头:“发什么呆呢,走吧……” 寒飒回过神来,看着他的指尖还抵在自己的额上,惊慌失措的又是弹了开去,嘴里重复着道:“走,走,这就走。” 夏初负手跟在他的身后,狐疑的看着他:“你今日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 “哪有哪有。”寒飒扭头,面上堆着笑,心里却是想着,我可不敢碰您,您也莫要挨我啊…… 他可不想被一群莺莺燕燕环绕,更不愿被一票大老爷们伺候。 夏初心里装着事儿,虽然见他举止古怪,也懒得在追问他,寒飒见他不在吭声这才松了口气,领着他去了后院。 寒弘见他来了已经打开了门,跟萧慕白汇报了一声。 夏初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萧慕白在挨个揭开各个碗盖,走到他的身边看了看桌上冒着蒸蒸热气的菜肴撇了撇嘴:“怎么尽是些汤啊粥啊和素食?” 他仰起头不满的撅着嘴:“我要吃肉嘛。” “你中午刚刚醉了一场,吃的清淡些,多喝点汤养养胃。”萧慕白用手戳了戳她鼓起的腮帮子:“明明你是大夫,还要我来教你这些?” 夏初一把捉住戳她脸的那根手指,扬了扬下巴:“所以我以大夫的身份告诉你,即便是醉酒,起来也是可以吃肉的,这是分人的,不能一概而论。” 萧慕白被她握住的那根手指微微用力,向后一拉,夏初便是结结实实的撞进了他的怀里,揉着脸推开了他,却见他面上笑的狡黠:“今日是中元节,有很多忌口,这些年在山上你师傅连这个都没有教过你?” “我们山上不讲究这些,百无禁忌。”夏初哼哼了两声,虽然嘴硬到底是乖乖的坐了下来。 萧慕白一边替她盛了碗汤,一边状似无意的问道:“午膳在饮味斋用的可还开心?” 夏初接过那碗汤,没有发觉他的口吻里带了那么一丝丝的异样,反倒是想起了仙黎的事情,一边用着汤匙舀着喝了两口一边问道:“仙黎的身世还有隐情?你怎么从未跟我提起过?” 萧慕白替她布着菜,忽然听她提及此事,扭头看了她一眼挑眉反问:“之前秉文的身世另有隐情,你也未曾跟我提起。” 第四百一十九章 仙黎的身世 夏初刚刚还就着萧慕白的筷子,咬了他夹的那块笋片,骤然被他这么一反问,面色一怔,笋片含在嘴里都忘了嚼。 萧慕白狡黠一笑,拿帕子替她擦了擦唇角的油渍。 夏初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嚼着嘴里的笋片一边剜了他一眼,这人真是,往日里也不问,心里面门清儿,关键时刻在拿出来反将你一军。 萧慕白被她剜了一眼,挑了挑眉,对着她戏谑:“你这什么表情,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 夏初因为正在扒拉着碗里他布的菜,口齿便有些含糊不清:“若是不方便就不用说了,我也是今日里被仙黎提了一提心中好奇,中午人又太多,也就没好问她。” 萧慕白一边给她盛着粥一边说道:“既然她都主动跟你提及了,也就没什么不方便的。” 夏初皱眉看着眼前的那碗白粥,迟迟下不去口,她实在是不愿吃这清淡的东西。 “吃了我就告诉你。”萧慕白在碗旁点了点。 夏初抿了抿唇,为了秉文的幸福,为了搞清楚仙黎的心结是什么…… 来,干了这碗大白粥! 夏初端起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末了还将碗翻了个底朝天,对着萧慕白扬了扬下巴。 萧慕白被她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态逗乐,不就是喝了碗粥,搞得好像慷慨就义壮士断腕。 末了,还摆出了这么一副骄傲的表情。 他接过夏初手中的空碗,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口对着她道:“仙黎的身世和秉文相差无几,她本为官宦之女,因其父不与人同流合污便惨遭诬陷,谋害之人有官有商,众口铄金证据确凿,梁王无奈只能判了个满门抄斩,为了保下他的香火下旨子女充军,男的当兵女的沦为军妓。” 萧慕白说到这里一声叹息,夏初听到这里心中五味乏陈,虽说两人身世相差无几,可仙黎的境遇,却远远要比秉文还要凄惨:“这些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萧慕白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和秉文一样,为了复仇。” “你何时救她脱离苦海的?”夏初想起初见仙黎的惊鸿一舞,却不知她背后经历了多少沧桑曲折。 “我十四岁那年请兵出征,与梁军交战之际俘虏了她,当时她跪在一群俘虏中,我一眼扫了过去,觉得她有些特别。别人都是卑躬屈膝诚惶诚恐,她的一双眸子里却透着倔强,虽然满身污浊却仍脊背挺直与我对视,我一时兴起将她单提了出来,那年她才十三岁,却已经在梁军的军营里呆了四年多。我问她是否有话要说。她施了一礼,很是端庄得体,看的出来自小家教很好,一开口更是让我起了兴趣,她说……”萧慕白顿了一顿,想起了当初的那幕场景:“她说她可以助我大败梁军。” 一名豆蔻少女,身在敌营,不卑不亢,淡定自若。 “原来那一战,你大获全胜是因为仙黎?”夏初面色诧异。 萧慕白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听她三言两语便去相信一位梁国女子,当时也只是觉得她与众不同颇为特别,单独羁押了起来。” “那……”夏初蹙眉,萧慕白的性格确实不会这么简单便听信了来人的话,是以她面露困惑,不知他为何又改变了想法。 “后来梁王暗地里来了趟契熙城与我晤了一面,我回去之后才将她收容在了身边。 我允她,替她复仇。 她应我,替我做事。 后来,我便带着她一起去了天禄城,将她安置在了汀兰水楼为我收集情报。 她因自小习舞底子很好,稍加调教自创了稠秀一举成名,在汀兰水楼里立稳了脚跟,一边替我做事一边打探自己哥哥的消息,还经常收容救下的军妓,让她们也有安身之所。”萧慕白当时一则,受了梁王所托对她照顾一二。二则,也是想在汀兰水楼里安插个自己人。 毕竟,当时的汀兰水楼,还是梁王赠予他的,在他心中,还不完全属于自己。 仙黎能够一举成名也是他没有想到的,算是意外收获。 夏初的胸口一阵窒闷,这可怜的女孩…… 复仇,何其难,她才是八九岁的幼童,本该娇生惯养,受尽宠爱长大的氏族千金,却被梁王一旨沦为了军妓! 明明还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却被拽下了枝头,生生遏制了绽放,满心仇恨还能心存善念,让夏初觉得越发可贵。 多好的一个女子,偏偏…… 她不知秉文若是知道了实情会作何想,夏初的心中满满都是心疼和无奈。 “她的大仇如今报了么?哥哥找到了吗?”夏初面带迫切的问道。 “没有,她的大仇也还未到时机。说来也奇怪,我循着他哥哥当初编入的梁军队营去找寻,这个人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我和梁王都猜测或许发配的途中就遭人害了,仙黎自己心中也有数,只是我们都没有说出口,她便继续怀揣着一丝奢望不停的找寻。”萧慕白蹙眉微微叹了一声。 夏初面上满是唏嘘,她知道报仇这种事情急不得,萧慕白既然说时机未到,自是有他的理由,她也催不得。 至于仙黎的哥哥,听萧慕白的口吻怕是凶多吉少,想起自己午时,还对着她自以为是一番点拨,却根本不知道,仙黎看似光鲜亮丽的身后竟然背负了这许多,许多…… 日后再见到仙黎那张清冷艳丽的面容,夏初都不知该如何启齿。 至于她和秉文,夏初除了一声叹息,又能说些什么呢…… “你看你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正主都比你看的开。”萧慕白见她一张脸都皱巴在了一起,伸手拈平她眉间的褶皱。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夏初抬眸看向萧慕白。 “怎么?素冉公主要出手了吗?”萧慕白戏谑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安慰:“仙黎的事我自有安排,你就别操这心了。” 夏初听他说出素冉的封号,面色尴尬只好作罢,毕竟这是梁国境内的事,她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萧慕白伸手将她拉入怀中:“万事都有我,这半个月的时间,你只需在王府好好呆着,盯着我吃药就好。” 夏初靠在他的怀里,这一刻越发觉得这样的幸福来之不易,双手环上了他的腰,脑袋又往他的怀里蹭了蹭,轻声应了句:“好。” 第四百二十章 贬官 中元节过后的七天,夏初当真呆在了墨王府足不出户,每日都与萧慕白黏在一起,直至他出了门,才会去巫马华才的院子坐上片刻,与他唠唠嗑。 期间墨香来过一趟,送来了华彩坊定制的那件火浣布的衣衫。 原本那件衣衫是夏初打算赠予萧慕白,在萧言竣的大婚之日穿上的,如今那大婚之日被推到了年底,倒也不急着送出去,便被搁置在了房中。 苏浅安临走的前一天,去了趟墨王府和夏初告别,夏初留了他半宿,叫了赵兴文和秉文一同来了墨王府饮酒,子时罗更响起的时候方才散了宴席。 毕竟,明日苏浅安还得早起赶路。 夏初不想他满身酒气,误了正事。 七日后的早朝,皇上总算下了旨,懿柔公主的遗体,最终还是被他葬进了皇陵。 这个决定间接印证了皇上并不顾及懿柔的遗愿,最终还是选择了皇家的体面,解纪明开始忙着安葬一事,萧梓穆去了瑶华宫和莲妃商议了一番便去了御书房。 皇上见了他倒是毫不意外,直接对着他问道:“可是为了郑中光一事?” 萧梓穆行了一礼,道了一声:“父皇英明。” 皇上今日心情看着还不错,许是因为总算抉断了懿柔的归处,面上不复连日来的阴霾,似乎还有些柔和:“你希望朕如何处置?” 萧梓穆生怕皇上心中早有安排,听了他的口吻这才稍安,对着他恭敬的开口:“郑中光贪污受贿理当受罚,可他毕竟是受人蒙蔽已然迷途知返,贿银也悉数上缴,再加上这次不顾及自己的性命救了儿臣,于儿臣有恩,若是依着儿臣的意思,想求得父皇网开一面,贬一贬他,稍加惩罚以示惩戒如何?” 皇上心中本也有此意,郑中光确实贪污受贿,可脏银也早已退回,那笔银子不在少数,填了不少国库,皇上很是满意。 再加上他回京途中以身替萧梓穆挡了致命的一箭,暗卫也早已将实情禀报,郑中光回京之后奄奄一息也是事实,综合总总确实不宜罚的太重。 可毕竟是犯了错,古皖府尹一职是不可能再任了,贬到哪里去他还没想好,眼下见萧梓穆来开了口,想必他已经有了打算,这次他的差办的不错,也算给了他恩赏,便对着他问道:“你想让父皇将他贬去哪里?” 萧梓穆听了皇上温善的语气,便知道皇上也打算给他推个顺水人情,嘴角弯了弯笑道:“本来儿臣也不知道贬去哪合适,这不解大人升上了礼部尚书,正好空出了工部侍郎一职,儿臣便想着,不如就让郑中光留在京中去填了这职位,父皇意下如何?” 皇上略一思索爽快的应了下来,放在眼皮子底下倒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崔旭宏虽不说多清廉,但也不依附旁权倒也安生。 萧梓穆见皇上应承了下来,谢了恩告退,果然走到了门口便如莲妃所料,被皇上叫住了身影。 他来御书房之前,曾和莲妃商议过郑中光和蒲有仁之事。 莲妃劝他提一提郑中光之事,皇上应允便见好就收及时告退,皇上会主动叫他留下询问,若是由他先开口反倒落了下乘。 萧梓穆眼下被皇上叫住了脚步,心中感慨还是母妃了解父皇,面上回头却还假装一副迷茫的神色问道:“父皇还有何指示?” 皇上对他招了招手:“郑中光离任了,这古皖的府尹总得有人去任命,京中的官员不熟悉那边的事宜,你去过那边,可有合适的官员举荐?” 萧梓穆虽然心中早有答案,还是蹙眉想了想做恍然之姿答道:“父皇这么一问,倒还真有一人被儿臣记起。” 皇上随手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回话:“何人得你青睐?” 萧梓穆坐下后才不慌不忙道:“那日在杜翰飞府邸,儿臣曾给父皇呈上过一封芜洲知府蒲有仁的书信,那信是在郑中光被诬陷越狱潜逃时所书,儿臣觉得那种境遇之下,蒲有仁还能直言不讳品性难得,倒是可以提拔一下。” 皇上‘嗯’了一声,见萧梓穆一副语毕的模样挑眉问道:“没了?” 萧梓穆面带赧色,捏了捏眉心一副为难的模样:“父皇,古皖那边其实说白了以前都是杜翰飞的余部,儿臣能找出一个已经极为不易了。” 萧梓穆这话说的倒是实情,正因为是实情,是以皇上心中也知他所言非虚,对于他的提议便认真思量了起来。 萧梓穆见皇上陷入沉思,轻声再次告退,这次皇上倒是没有留他,挥了挥手便是允了。 萧梓穆出了御书房径直回了永宁殿,书信了一封派人送给了夏初,夏初在墨王府内一边悠闲的吃着葡萄一边看完了信交给了萧慕白。 “皇上会让蒲有仁去继任古皖府尹一职吗?”夏初一边吐着葡萄皮一边对着萧慕白问道。 “怕是还会耽搁个两天才会答应。”萧慕白一边烧着萧梓穆的手书一边回道。 “你要不要进宫去扇扇风?”夏初挑眉,萧慕白这些日子基本足不出户,每过一日便是离回渝城之期又近一日。 是以,他们二人成日腻歪在一起。 “用不着,明日早朝自然会有大把的人举荐古皖一职的人选。相较之下,皇上还是会觉得梓穆提出的人选更为安全。”萧慕白笑着又给他递了一串大颗的紫葡萄。 如他所料,次日早朝。 皇上下旨贬了郑中光,任他为工部侍郎一职,即刻复命。 如此一来古皖府尹一职空了出来,朝臣们眼珠转动开始动起了心思,纷纷向上举荐。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皇上脑壳疼,让他们列成折子呈上来,再行摘选便退了朝。 朝臣们干啥啥不行,举荐第一名,不消一个时辰,御书房内堆满了每个人的举荐奏折。 皇上大体翻了翻,每个人的举荐基本都是自己的裙带关系。 相较之下,反而萧梓穆推举的蒲有仁更加合适,光是对于古皖的了解,就比这些人选更胜一筹。 再加上,萧梓穆是在他询问之下举荐。 而这些人嘛,则是自发自私自利而为之。 诸多对比,蒲有仁倒是更合皇上的心意…… 第四百二十一章 必须举荐 萧慕白虽然这些日子一直未曾上朝,可这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与他所料也是相差无几。 隔了两日之后的早朝,皇上下旨提了芜洲知府蒲有仁,任命古皖府尹一职,诸臣虽然多有失望,倒也未曾有过激之言。 毕竟,古皖府尹一职是个山高皇帝远,一方霸主的肥差,诸臣们上书所求的,也不过是替自己周遭的人试试,能不能谋个安逸的差使。 皇上最后提拔了蒲有仁,也在情理之中,这道旨意交由通政使司柏荣兴发了出去,古皖府尹一职便是定了下来。 柏荣兴领了旨意退了下去,皇上扫了殿下诸臣一眼,挑眉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朝堂之上面面相觑,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没有人出声。 这前两日还为了一个古皖府尹的职位,上奏的折子将御书房都快填满了,如今这皖州巡抚的职位居然无人问津? 最后,皇上看了吴太傅一眼,吴太傅只能无奈的捋了捋胡子出列上奏:“皇上,既然古皖府尹一职定了下来,皖州巡抚的职位也该定一定了。” 皇上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诸位爱卿可有人选举荐?” 太和殿内鸦雀无声,所见之处都是低着脑袋,生怕与皇上的目光不小心有所对视。 “你们这些人,平时看见空出来的官位,那是一窝蜂的上去哄抢,今儿这是怎么了?朕问你们可有人选举荐,一个个都哑巴了不成?”皇上怒极反笑。 那笑声听在诸臣的耳中,不由一个个的心尖都颤了颤。 非是他们哑巴了,而是这皖州巡抚一职实在太过尴尬。 萧言竣自然是想要的,可他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提出来,他的党派中以往大都跟杜翰飞交好。 此时,若是为他们举荐,怕是皇上心中反倒会疑他居心叵测。 至于以闵志松为首的杜翰飞旧部,就更不敢提去皖州任职,那边一窝的都是杜翰飞的余部,自己若是开了这口,那可真就是活腻了。 剩下来的那些朝臣呢,也都知道这个地方是杜翰飞的巢穴,自己的人就算举荐过去了,也只会被打压排挤,还落了萧言竣的怨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何必瞎掺和呢。 是以,在皇上连嘲带讽的叱问之下,太和殿上越发静谧,诸臣难得的心意相通,这一幕简直诡异的出奇。 就在诸臣等的心中惴惴不安,惶恐难耐之际,皇上嗤笑了一声,总算再次开了口:“既然诸位爱卿都无事相奏也无人举荐。” 诸臣心中松了一口气,等着李公公退朝的喊声响起,自己在山呼个万岁也好万事大吉。 可偏偏李公公的声音没有响起,皇上接着下了口谕:“你们回去都给朕递一个举荐名额,今日宫门下匙前送不来,就将你们脑袋上的官帽送上来。” 皇上说完拂袖而去,李公公独特尖锐的嗓音总算喊出了:“退朝……” 可眼下,已经没有人期盼那句退朝了。 诸臣没有想到,皇上会下一道谕旨逼着自己上书举荐的名额! 而皇上自己也没有料到,居然有一天,举荐人选还得需要下旨才行。 太和殿内的大臣们苦着一张脸,三三两两的退出了殿外,萧言竣党派以闵志松为首,聚集在了一起叫苦连连,这人选该如何填? 萧梓穆下朝之后书信了一封给夏初送了过去,夏初收到信的时候正双手捂着两边的面颊,满面痛苦叹气连连的看着萧慕白在用午膳。 夏初蹙着眉将手从面颊上拿开,接过寒飒递过来的信,看完之后两指夹着书信递给萧慕白:“皇上当真是隔了两日,今日早朝任命了蒲有仁,不过这下旨勒令诸臣必须上书举荐人选,倒是新鲜,墨王殿下是不是该进宫为皇上解忧了。” 萧慕白看完了信约莫觉得确实新鲜,唇角也弯了弯,听了夏初的话反倒轻轻蹙眉,不满的对着他道:“你怎么老劝我进宫,不过六七日的光景我便要离京了,能多陪你一会儿是一会儿。” 夏初扁了扁嘴,神色无辜的看着萧慕白:“我哪有撵你,横竖你都是得去一趟的,早去晚去都一样嘛。” 萧慕白挑眉,夹了块肉在他面前晃了晃,随即慢动作放入口中细嚼慢咽,表情极其享受,待喉结滚动咽下去之后,方才慢条斯理的道:“咱们不急,再让父皇急一急吧,月底进宫辞行之时再提。” 夏初看着他唇角的油渍,又看了看满桌的菜肴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 “谁让你这几日贪食,吃了那么多的葡萄,如今连块豆腐都咬不了,我还是头回遇见你这种吃法,真是让本王涨了见识。”萧慕白见他这幅模样委实好气又好笑,伸手在他的眉间点了一点。 夏初被他点的脑袋往后仰了仰,本就馋着桌上的菜肴,再加上被他这么一挤兑,当即恼羞成怒指着他:“之前可都是你剥给我吃的!” 萧慕白眉目不动,端坐在那里优雅的又夹了一筷子肉送到口中,咽下去之后方才抬眸看着鼓着腮帮子的他:“我至多给你剥了一大串,可我出门不过两个时辰的光景,回来你可是将王府里的葡萄都给吃空了,还遣了寒飒再去采买。” 夏初神色窘迫顿时语塞,一张俏脸憋的通红,片刻后一拍桌子大呵一声:“寒飒!” 房门应声推开,进来的不是寒飒却是寒弘,寒弘行了一礼小心翼翼的回禀:“寒飒他腹痛去如厕了,让属下替他守着,少爷有何吩咐?” 夏初见了寒弘先是面色一怔,继而反应过来,拍桌子的手掌随即攥成了拳头,又锤在了桌上。 ‘啪’的一声响起,萧慕白蹙眉握住夏初的拳头:“你轻点,你不疼,本王心疼。” 寒弘额上的青筋跳了一跳,虽然夏初在墨王府住了有段时间,诸如此类的画面他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寒飒也给他普及了很多萧慕白对夏初有多不同,可他到底不是寒飒,每见一回,都觉得心肝乱颤。 夏初看着萧慕白嗤了一声:“寒飒现在真是好大的能耐,都会掐指一算祛凶避祸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雷霆震怒 七月二十四日,酉时两刻,御书房内堆满了诸臣的举荐奏折。 皇上今日去了趟玉芙宫,恰逢今日萧言竣也留在了丽妃那里用膳,皇上一时兴起在席间探了探萧言竣的属意,萧言竣面色一怔,随即牵了抹笑意:“儿臣的奏折也已经上过了,父皇回去一看便知。” 丽妃见状撒了个娇,扯了扯皇上的衣角:“你们父子二人,难得都在我这玉芙宫内用膳,皇上能不能不要再议国事,享享片刻温情可好。” 皇上见她眉梢带嗔,眸光却含娇,一颦一笑风情尽显,细白纤长的手指正拉扯着自己的衣摆,自然也就伸手覆在了丽妃的手上,揭过了这个话题不再多问。 此时,皇上用完了膳,颇有兴趣的回了御书房翻阅,倒要看看萧言竣能举荐个谁出来。 奏折被叠了好多摞,若是特意翻找出萧言竣的那一本,委实费些功夫,反正都是要翻阅的,皇上索性从最上面开始看起,这没看之前倒还有些期许,这一通翻阅下来,着实将皇上给气乐了。 难怪用膳之际他问萧言竣的时候,萧言竣含糊其次没有直言而出,怕不是连他自己都忘了,书写的是谁的名字。 这些个奏折里面大多分成了两派,一派是素来中立亦或自成体系的朝臣,他们大都举荐了自己,横竖他们通了气,最后决断的人仍是皇上。 他们书写了自己的名字,既不得罪人又明哲保身,末了还能假模假样的对着皇上表一表忠心,说着微臣虽然才疏学浅却还是愿意尽力一试。 另一派则是萧言竣和闵志松的那群朝臣,他们是不可能举荐自己,也不会举荐连襟的。 毕竟,这个位置他们虽然想要,可万万不能从他们口中所出。 是以,他们分配的极好,每人各自书写了一位中立或自成一流的朝臣名字,呈了上去糊弄皇上,怕是轮到萧言竣时,他依着分配到他的名字信手写完,自己都未曾留意是谁。 皇上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这水火不容的两大派如今倒是沆瀣一气,将这个皮球踢的是顺滑至极。 皇上最后拿起了萧梓穆的那本奏折,想着如今萧梓穆有所长进,总不能和他们这群人一般毫无建树,总该有点新意才是。 他怀揣了一丝期翼翻了开来,随即冷哼出声。 这萧梓穆非但没有虚以为蛇,而且坦荡磊落的很,直接在奏章里书写:儿臣以往对朝堂之事未曾多加过问,皖州巡抚一职又极其重要,儿臣不敢随意举荐,还望父皇恕罪。 皇上虽然对于他的这封奏折颇为不满,倒也觉得他品性率真,不似那些熬成精的大臣们联合起来应付他。 李公公奉茶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御书房内的奏折被撕成了雪花漫天飞舞,吓得的他匍匐跪地颤着声音直呼:“皇上息怒。” 皇上面上一片阴霾,眸光冷厉,李公公偷偷瞟了一眼,低下头去再也不敢抬起来…… 次日早朝的太和殿上,诸臣皆是诚惶诚恐,昨夜至今晨,他们陆陆续续收到风声,昨晚皇上在御书房内,看了举荐的奏折大发雷霆。 他们扪心自问,所写内容也不至于让皇上龙颜不悦。 是以,此刻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商议着昨晚皇上暴怒的原由。 随着李公公尖锐的一声:“皇上驾到……” 诸臣们依次退回了自己的位置,整整齐齐的站好,理了理衣冠毕恭毕敬的行礼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馈他们的是来自龙椅上的一声冷哼,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诸臣的心又抖了抖。 一时间,诸臣谁也不敢先行开口去触这个霉头。 偏偏皇上也是不开这个尊口,君臣僵持在太和殿上,静谧的越久越发让诸臣心中发寒,只求着此时能有人打破这诡异的一幕。 万众期待之下,萧梓穆站了出来:“父皇。” 诸臣心中提着的那口气,总算可以松下来重新吐纳,却不料,萧梓穆顿了一顿后接着奏道:“儿臣往日里疏于政务未能替父皇分忧,不知诸位大人们可有替父皇举荐出合适的人选?” 诸臣心中纷纷骂着娘,还以为出来个救世主,结果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皇上的面色越发阴郁,冷眼厉色的扫着殿下诸臣。 “朕竟然不知,如今我大萧的朝堂之上,诸臣之间竟然如此心意相通。所书所想似为一人,若不是各位的笔迹不同落名不同。”皇上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声音骤然拔高:“朕还以为这萧国的太和殿上,只有两位臣子呢!” 皇上话音刚落,乌泱泱的一片悉数跪了下去。 能在太和殿上拥有一席之位的大臣,哪个不是人精,皇上这话一出,他们眼珠一转便知问题出在了何处。 昨日里皇上给的时间太短,他们商议的时间太少,自以为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应对之策纷纷效仿。 没曾想,反倒让皇上误以为互相制肘的两派,居然沆瀣了一气来应付他,这龙颜岂能不怒? 君心难测,这一怒可大可小,诸臣匍匐跪地,人人自危,此时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了他人,挖空了心思真心想替皇上分忧,试图想出一个合适的人来举荐。 最后还是崔旭宏站了出来启奏:“皇上,新调来工部的侍郎郑大人原先是古皖的府尹,不若让他来分析一二,合众臣之意,看看能不能为皇上挑个合适的人选。” 诸臣纷纷赞叹崔旭宏,姜还是老的辣,轻飘飘的推了个人出来。 崔旭宏低着头,心里其实也苦,郑中光是萧梓穆的表哥众所周知,他也是无奈之举,否则谁愿意平白无故开罪了七殿下。 实在是皇上的脸色,太差了…… 在这么耗下去,怕是谁也逃不过一顿惩处。 他此时推了郑中光出来,虽然抹了鞠丞相和七殿下的面子,可于情于理也较为合适。 郑中光昨日里刚刚上任,今早还是头一回上朝,躲掉了昨日皇上的下旨举荐,却没能逃得过今天崔旭宏的点名提议…… 第四百二十三章 诸臣互撕 郑中光不得已只能出列行礼,皇上挑眉看了崔旭宏一眼,崔旭宏面上挂着赧色尴笑着低下头去,皇上心里骂着这个老油子,目光终究还是转到了郑中光的身上。 “皇上,微臣虽然熟识古皖,可皖州那边的地方官,微臣思来想去委实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京城之中的人才,微臣回到长安时日不长,又刚刚病愈没多久,这等重要的职位不好妄言,还请皇上恕罪。”郑中光姿态极为恭敬。 还好进宫之前,萧梓穆昨夜早已派了辛涯去提点过他。 这番话,郑中光推敲了一夜,说的也甚是得体。不经意间,还点了点自己于萧梓穆的救命之恩。 皇上本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即便说出来了,举荐的人选出于皖州官员也不可取。 是以,皇上挥了挥手便是让他退下,倒也没有为难于他。 诸臣纷纷心中羡慕,郑中光于举荐这一事上,算是彻底置身事外。 相较之下,还出列在外的崔旭宏此时立在那里,就显得颇为尴尬。 皇上的目光从郑中光的身上收了回来,又重新扫在了崔旭宏的身上,崔旭宏微微抬了抬头,见着皇上的嘴角似笑非笑,那神色仿若在质问他,朕看你这回还有何推托之词。 崔旭宏额上青筋跳了跳,扫了殿上的诸臣一眼,看见其中有一人也是整暇以待的看着他,不由灵光一闪对着皇上道:“微臣觉得,刑部尚书荆大人,倒是位不错的人选,他素来掌管刑法熟知律例,若是就任了皖州巡抚一职,必然能以雷霆之势镇压皖州官员。” 崔旭宏这话倒是说进了皇上的心坎里,皇上心中最属意的人选也是荆启彬。 只是这口,他自己开不了。 毕竟,皖州巡抚虽然也是二品,说出来是平调,可于荆启彬而言却等同暗降,这京官和外官根本就没法比。 这些年荆启彬刑部尚书一职任的不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委实抹不开这个面子,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 可此时,这话由崔旭宏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诸臣听了崔旭宏的话,仔细推敲琢磨了一下,发现当真是个不错的人选。 附议之声瞬间连连而起,萧言竣和闵志松他们也是大为赞成。 于他们而言,荆启彬是皇上的人,他们撬也撬不动,拉也拉不过来,若是能将他赶到皖州去,对于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这空出来的刑部尚书一职还能在花点心思。 虽然皖州巡抚一职他们也想要,可当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开这个口,就让这荆启彬去皖州呆上一段时间,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还另当别论呢。 须臾之间,太和殿上的诸臣居然默契了起来,都夸赞崔旭宏这个举荐人选说的不错。 唯独只有荆启彬一人,脸黑成了焦炭。 皇上刚刚软化下来的脸色,在听到了萧言竣和闵志松等人的附议声之后,又重新冷了下来。 他们能想到这一点,皇上又何曾想不到,这也是他没有私下去召荆启彬详谈的原因。 “够了。”皇上凛着面色,打住了诸臣的附议之声,扫了一眼局促不安的荆启彬,见他面上满是憋屈。 皇上皱着眉,语带不悦的接着问道:“难道除了荆大人,这满朝上下,就挑不出第二个人选了吗?” 太和殿上又重新恢复了寂静,崔旭宏不声不响的退了回去,反正皇上要举荐,他已经举荐过了,采不采纳,跟他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剩下来的诸臣又开始头疼起来,捏着眉心想着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比他们更头疼的是荆启彬,皇上刚才说的那句‘难道除了荆大人’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里,皇上那意思,分明是觉得他确实适合就任皖州巡抚一职。 荆启彬眼下比谁都要惴惴不安,比谁都要仔细认真的想着人选,刑部咬上了工部,工部又拉了其他部的人下水。 七月二十五日的太和殿上,诸臣撕咬成了一片,皇上头痛欲裂的揉了揉额角拂袖离去,夹杂着李公公的一声:“退朝……” 太和殿上仍然辩驳的难解难分,互相捧杀。 之后连着几日的早朝皆是如此,皇上每每都是拂袖而去,诸臣也没荐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出来。 就在皇上打算私召荆启彬进宫安抚一番,让他先行去皖州委屈个两年之时,萧慕白进宫辞行了。 他先去永信宫与琦贵妃话别了一番,又去看了看萧慕红,这才施施然的去了一趟御书房拜别皇上。 皇上见了他,倒是连着多日来第一次展了笑颜,对着他招了招手,让他坐在了身边。 “怎么挑了今天这日子进宫,这时候你就该多休息。”皇上这些年也清楚,但凡到了月底,萧慕白的身体都会如坠冰窖,血液凝固寒气逼人。 往年辞行他都会早一日进宫,这次倒是正好踩了点。 皇上看向萧慕白略带苍白的冷硬容颜,心中兀自柔软,怜爱的伸手打算拉起他的手。 “父皇知道的,儿臣身上凉。”萧慕白往一旁让了一让,垂着眼睑语气平静。 皇上听了这话便是越发心疼,执意拉了他的手置于掌中,触碰之际冰凉刺骨,面上为之动容,悲恸之色溢于言表。 “父皇,儿臣无碍,这些年来早已习惯了。”萧梓穆抿了抿唇,语气温了起来。 皇上双眉紧皱,凝目看了他半天,方才拍了拍他的手,叹了口气,即便坐拥天下,身为一国之君,也有无能为力之时。 “早些回去歇着吧,今夜要格外注意保暖,明日身子若是还虚,担个两天在走也无妨。”皇上虽然极力隐忍,声音还是透出了一丝无力之感。 萧慕白微微弯了弯唇角应了声:“是,父皇也要多加保重龙体,儿臣好些日子没进宫了,刚进来时,见李公公的面色都诚惶诚恐,想来父皇最近定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心情也不佳。” 皇上听他说完,又是想起近日来让他发愁的皖州巡抚一职人选之事,冷哼一声骂道:“连个人都举荐不出来,朕养着他们有什么用?” 第四百二十四章 任命皖州巡抚 听着皇上的破口大骂,萧慕白唇角弯起的笑意越发深了一些,他起身给皇上斟了杯茶递了过去,茶杯的温度和他手指的寒温形成剧烈的反差,皇上碰触之后,眉间皱的越发紧了,对着他道:“你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萧慕白收回了手,负在身后:“倒也不急这片刻,为父皇分了这忧,再走也不迟。” 皇上刚刚抬起准备饮茶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僵,并不意外他知晓此事,毕竟这事大张旗鼓,闹的沸沸扬扬六七日了。 皇上只是好奇,他会举荐哪位大臣,是以挑眉问道:“你有合适的人选?” 萧慕白不答反问:“父皇是否心中属意荆大人?” 皇上听了之后,以为他也要举荐荆启彬,僵着的手恢复如初,抿了口茶才道:“朝上议了这么多日,最后不还是都觉得他最为合适。” 萧慕白却是摇了摇头:“儿臣觉得还有一人,比他更为适合。” 皇上颇为意外,听他语气如此笃定,不由来了兴趣:“何人?” 萧慕白接过皇上饮过的茶盏,薄唇轻吐:“大理寺卿胡映茂。” 皇上面色一怔,倒是当真没有料到,他会提出胡映茂的名字,细细思量了一番,还真是比荆启彬合适。 荆启彬熟悉的胡映茂也都熟悉,毕竟一个在刑部一个在大理寺,可胡映茂比起荆启彬,为人处世更为圆滑,让他收拾皖州的烂摊子,定然要比荆启彬轻松一些。 更何况,大理寺卿位居三品,好歹是升了一阶,说出去,怎么也比荆启彬平调去了皖州要强一些。 萧慕白适时的添了杯茶水递了过去,皇上再次触碰到他冰凉的指间,心中唏嘘不已,既骄傲自己亲手教出了一个好儿子,又感慨他时日无多。 萧慕白将茶盏递过去之后并未邀功,行了一礼默然告退。 皇上握着手中温热的茶盏,看着他的背影,很想开口唤他,却终究是未曾出声。 唤住他,又能如何,终究是留不住他的性命…… 皇上面色怔怔的看着门口,立了很长很长时间。 直到李公公进来准备续些茶水,方才发现皇上握着早已凉透的茶盏立在那里,一看就是站了很久的模样,他鞠着身子走了过去,双手抬起,小心翼翼的轻声说道:“皇上,茶凉了,奴才给您换一盏吧。” 皇上将茶盏递到他举起的手中,转身回了书案,下了一道旨意,吩咐李公公送去大理寺卿胡映茂的手中。 李公公见他面色无波,也拿捏不准他的喜怒,只能诚惶诚恐的上前接了过来应了声是,退了出去,即刻动身出宫,去了大理寺。 而此时的大理寺内,胡映茂正在偏院歇息,两脚叠加翘在了桌上抖着腿,心中骂着萧慕白诓骗于他,明明前些日子说好了月底前要晋他的官,到了此刻还没有半点消息,怕是黄了哟…… 这些个皇子,说话都是画大饼,没一个靠谱的主。 胡映茂正如是想着,院外传来了冀永的通报:“大人,李公公来了寺内,等您接旨呢。” 胡映茂‘噌’的一下收了双腿,立马站了起来,激动的搓了搓手,来回踱着步子,嘴里嘟囔着:“真要升官了啊,升官了啊,升了啊……” 冀永额上青筋跳了跳,见他这幅喜出望外的模样不由出言提醒:“大人,还是先出去接旨吧……” 胡映茂闻言频频点头,连忙走到镜前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虚空合手又给萧慕白拜了拜,一边感恩着墨王殿下果然是守诺之人,一边随着冀永出了偏院去了前厅。 胡映茂见了李公公堆着笑意打着招呼:“真是有劳李公公了,特意跑这一趟。” 李公公见他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心中狐疑,莫非胡映茂早就知道这圣旨的内容? 里面对他而言,还是什么好事不成? “胡大人客气了,奴才也是办差,您这就接旨吧?”李公公摸不透这圣旨里的内容,说话语气也算温和。 “是是,先接旨。”胡映茂连连点头,端正恭敬的跪了下去。 李公公将圣旨打开,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再看向胡映茂的神情,便有些哭笑不得,这胡大人当真知道圣旨上写了什么? 居然还能笑得如此开怀,连他都知道,如今这皖州巡抚的位置是个烫手山芋,荆启彬绞尽脑汁,就怕被皇上给指派了过去。 眼前的胡映茂倒好,欢天喜地,就差敲锣打鼓了。 “李公公,李公公?”胡映茂见他愣了神,笑容满面的轻声唤他。 “唔。”李公公回过神来,面色复杂的看着他。 “李公公,赶紧宣旨啊……”胡映茂有些迫不及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求治在亲民之吏端重循良,教忠励资,敬之忱聿,隆褒奨。大理寺卿胡映茂,褆躬淳厚,垂训端严,为官清廉,政绩斐然,特加封为皖州巡抚,即刻前往赴任,钦此!”李公公宣完之后,看着呆若木鸡的胡映茂轻咳一声,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又重咳了两声,见他还是没能回过神来,不由皱着眉头开口唤道:“胡大人,接旨啊……” 冀永在旁见李公公都开了口,胡映茂却还是那副瞠目结舌的模样,只好偷摸在后面捣了捣他,胡映茂这才回过神来,苦巴着一张脸,举起双手:“微臣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公公将圣旨放到了他的手中,胡映茂被冀永搀扶着起了身,李公公看着他前后判若两人的神情,贺喜的话语卡在嘴里,一时也不知道当说,还是不当说。 胡映茂看了看手里的圣旨,又看了看李公公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嘴角牵了抹苦笑,从袖中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那袋赏钱:“辛苦李公公了……” 李公公客套的推辞:“这……如何使得。” 胡映茂紧了紧手中的圣旨,心中骂着娘,有苦说不出,嘴角笑的越发晦涩,面上却还是对着李公公道:“应该的,也就是一点儿茶钱……” 第四百二十五章 棋逢对手 李公公接过了钱袋掂了一掂,虽然胡映茂说只是一点茶钱,可那里面的份量却是一点也不轻,李公公面上的笑容立马就堆了起来,将钱袋揣于袖中。 “胡大人太客气了。”李公公收了茶钱,那句恭贺的话便咽了下去,对着他安慰道:“好歹是升了,山高皇帝远,胡大人尽可施展自己的才华。” 胡映茂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脑袋别在裤腰上对着萧慕白说了实情,萧慕白倒好,诓骗他会高升,结果将他扔到了那种豺狼虎穴之地。 胡映茂原本这几日还开开心心的在猜测,京中最后哪个倒霉蛋会被调去皖州,结果小丑竟是他自己…… 李公公见他面上那笑比哭还难看,在大理寺也待不下去了,行了一礼告退,走到门口之际,想了想还是驻足停了下来,回首提醒了一下他:“胡大人,还是抓紧时间收拾下行装吧,皇上的旨意是即刻启程呢……” 胡映茂看着李公公离去的背影,抽了抽嘴角,捂了捂胸口,被他最后的那句话,再次刺痛了本就已经极度脆弱的小心肝…… 冀永站在一旁见他捂着胸口表情痛苦,搀了他一把轻声问道:“大人,咱现在回府收拾吗?” 胡映茂总算逮到个可以大声说话的人,甩开他的手怒道:“不收?是还能抗旨不成?” 冀永频频点头,脚底抹油下去备马车,徒留胡映茂骂骂咧咧的在后面慢慢走着。直到冀永驾着马车载着胡映茂离开了大理寺,隐在一旁的寒弘才现出了身形。 萧慕白出宫之后便直接让他去了大理寺守着胡映茂,什么时候他接了旨在回王府复命。 是以,胡映茂这一幕幕戏剧性的嘴脸,悉数落入寒弘的眼中,寒弘一直隐在暗处憋着笑意,面色都涨的通红。 此时,他站在街角看着马车消失的背影,终于能笑出声来…… 墨王府内,萧慕白和夏初正在对弈,寒弘回了王府去往亭外复命,刚刚行礼唤了声‘王爷’就被萧慕白伸手示意他打住。 寒弘只好让在一旁等候,萧慕白则是一心看着棋盘思索。 当初他和夏初在墨王军营里下的那盘棋和局了,虽然他未曾轻视过夏初,可也觉得自己并非尽了全力。 是以,今日夏初说要陪他对上一局的时候,他满心欢喜,从开局落子便是格外谨慎,眼下已是中盘的厮杀,一着不慎便会影响官子的目数。 反观夏初,还是一如既往的快、狠、准,每一手棋都堪称最佳的应对,最绝的妙手,即便是萧慕白处在他当下的位置,也挑不出比他那一步更好的落子。 寒弘没想到他这一等,等了一个多时辰,等到了寒飒都已经挨完了揍,上完了药,前来伺候了,他们两这一局棋,还没结束…… 寒弘瞟了眼棋盘上的落子,直到现在,也不过才覆盖了一半。 寒飒立在他身边,侧目见他面色怔怔的看着棋局,嗤了一声嘲道:“看啥呢你,好像你能看懂似的。” 寒弘面色一臊,收回目光,见他一脸的讽样,不由死鸭子嘴硬:“谁说我看不懂,王爷很快就要赢了。” 寒飒‘嘁’了一声,不屑之意表达的淋漓尽致。 寒弘对于棋艺一窍不通,寒飒整日里跟着萧慕白还是略知一二的。 他看着眼下还是中盘阶段,并且夏初落子极快面色轻松,反之萧慕白每每在他落子之后,先是惊叹后是苦思…… 虽然萧慕白棋艺精湛,可目前的局势,谁输谁赢,还当真是不好说。 再加上,寒弘不知道,寒飒却是知道的,少爷可是跟王爷和过一局棋的。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夏初从棋罐中取出两枚黑子,放在了棋盘右下方:“你赢了,我输半子。” 萧慕白唇角牵起一抹苦笑,为了赢他半子,可谓耗费了所有心神,太累了…… 寒弘听见夏初认输,立马得意的扬着下巴捅了捅寒飒:“怎么样,我就说王爷很快就要赢了。” 寒飒翻了翻白眼上前了两步,指了指棋盘,皱眉不解的对着夏初问道:“少爷,这还有很多地儿没走呢,怎么就认输了?” 萧慕白看着他指的地方抿了抿唇:“官子最后的目数,他已经看出来了……” 夏初已经舒展了筋骨招呼着萧慕白去用膳,萧慕白走出亭子与他并肩而行。 “你也不让着我一点。”夏初佯怒。 萧慕白失笑:“我这绞尽脑汁方才赢了你半子,若是让着你岂不是要被你杀的弃甲而逃。” 夏初灿然一笑,他本也就是戏谑而言。 原来棋逢对手的感觉,竟是这般无法言喻的欲罢不能,就像他们虽然未曾下完这盘棋,可到了中盘的时候,夏初已然知道他落子后,萧慕白会在哪里落子。 是以,虽然未曾下完,可在他们二人的脑海里,已经全盘走完了整局…… 寒弘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拉了一把还在棋盘前皱着眉,一边查看一边碎碎念的寒飒:“这是怎么看出来的?怕不是少爷故意认输的吧……” “你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起来了,你不走我可走了。”寒弘拉了他一把,竟然还没拉动,面色不由一怔,随即跺了跺脚,一边往萧慕白和夏初的方向追去,一边嘴里嘀咕着:“还真是没白挨这么多天的揍,精进不小,拉都拉不动了……” 寒弘一路追过去的时候,萧慕白和夏初已经在后院落了座,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萧慕白见他来了先行开口:“胡映茂接过旨了?” 寒弘应了声是,夏初在旁噙着笑意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位胡大人,是不是将墨王殿下骂了个狗血淋头?” 寒弘面色一怔,见他们二人都是毫不意外的模样,随即点了点头。 夏初的面上的笑意越发深了,左手托腮,右手敲着桌子,对着寒弘兴致盎然的说道:“来来,你给我从头至尾学上一遍,尤其是骂人的话,须得仔细阐述一字不落。” 寒弘面露难色,瞟了一眼萧慕白,见他不以为意的道了句:“他想听你就学吧,逗他一乐。” 第四百二十六章 分别 寒弘得了萧慕白的应允,仔细回忆了一遍,方从他入了大理寺,看着胡映茂两脚翘在桌子上,开始说起…… 等到寒飒赶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那段,胡映茂等着冀永备马之余,叉着腰指天指地破口大骂墨王殿下是个大坑货,捎带着他全家都辱骂了一遍,听的寒飒额上青筋直跳,耳边却传来夏初拍着桌子笑的乐不可支之声。 寒飒心有余悸的转眼看向萧慕白,只见他的目光一直看着身旁欢笑的夏初,嘴角抿了丝清浅笑意,面上半分怒气也无。 直到寒弘说完,萧慕白见着夏初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才伸手在他桌前点了点:“他骂了本王的全家,自然也包括你。” 寒弘闻言一头的雾水,对着走过来的寒飒小声问道:“王爷和小侯爷啥时候结拜了?” 寒飒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怼了一句:“拜你个鬼拜。” 而夏初听了萧慕白的话面色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双颊绯红,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我还没过门呢,这骂名,我可不背……” 寒飒见他们耳语起来,已经体贴的拉着寒弘去院外守着,并且吩咐上菜的小厮们手脚麻利些。 “父皇今日摸了我的手,发觉冰凉彻骨心生怜意,允我若是身体不适,可在京中多滞留两日,我差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当真是美色误事。”萧慕白见菜都上齐了,人也全退下了,方才挑起她的下巴说道。 “那是,我施针之后,定不会让人察觉出来你冰蛊已解。”夏初心中既想让他多留个两日,又怕误了他回去的正事,索性顾左右而言他。 萧慕白见她眼神飘忽,挑着她的下巴微微往面前拉了拉:“阿初这般绝情,本王可是要伤心的。” 夏初挑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你可别逼我对你下毒,让你出不了这京城只能呆在我身边。” “还有这种毒?”萧慕白闻言眉间一挑,继而失笑出声:“听着倒也不赖……” “别闹。”夏初叹了口气,在这么听萧慕白说下去,怕是这京中也呆不住了,会跟着他回渝城去。 萧慕白倒是依言收了收戏谑之色,只是学着他单手撑腮,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摩挲:“明日我走之后,霍天修那边就交予你了。” 夏初闷闷的‘嗯’了一声。 “蒲有仁应该也快收到任职文书了,想必梓穆的书信他会先一步收到,到时候他赶往古皖赴任,自会提拔殷广波,你只需多加留意,不生变故就好。” “好了,我都知道。你好生操心渝城军务吧,想必梁国那边也积压了不少事件。”夏初见他人都要走了,还桩桩件件叮嘱着京中事宜,心中兀自发酸,手背传来他掌心的温度,想着明日此时便感受不到了,鼻子也开始有些堵塞。 “诶,我的阿初,这就开始嫌我啰嗦了。”萧慕白微微扁了扁嘴。 夏初抬眸嗔了他一眼,萧慕白收起委屈之姿,凛了面色,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最后一句,遇到任何事情都有我,你不要强出头,吩咐江阎通传于我。” 夏初不想他太过忧心,点了点头应承下来安了安他的心,复又扬了扬下巴傲娇道:“本候可厉害着呢,何况身边还有渡鸦,墨王殿下无需挂心。” 萧慕白的一双凤目里潋满了柔情,这一刻看着她如此娇憨的模样,只觉得山水风月皆下等,唯有眼前心上人。 他语气轻缓低诉,带着迷离的蛊惑:“是呀,阿初厉害着呢,可我就是放心不下……” 月上中天,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谁都未在开口,可那眼神,却又仿佛早已阐述了千言万语…… 桌上的菜肴未曾动过几筷,可那梅花酿,夏初却饮了不少。 再加上,他心中郁结,酒不醉人人自醉。 最后,竟是被萧慕白打横抱起,送回的房间。 夏初在他絮絮叨叨的耳语中昏睡了过去,在睁眼时,从榻上惊醒,赤着脚跑去萧慕白的房间,已然人去楼空…… 寒弘提着鞋追了过来,放在他的面前,蹲下身子替他一边穿着一边道:“王爷说,他和赵老将军一样,不喜欢离别的场景。更何况,若是由少爷去送,怕是真的,就走不了了……” 夏初木讷的由着寒弘替他将鞋穿上,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房间穿衣洗漱。 他此时方才发现,知道萧慕白要走是一回事,他真的走了,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的身体也不知是醉酒的原因又或其他,仿佛被掏空,浑身都失了力气,若不是今日要去霍府一趟。 约莫着,会一直呆在萧慕白的房中愣神。 “少爷,这是王爷一直派人温着的,吩咐等你醒来了,叮嘱你用下养胃。”寒弘不知何时去厨房取了碗粥,端了过来递给夏初,见他目光直愣愣的看着那碗粥,不由叹了口气接着道:“王爷在您屋内守了一夜,鸡鸣时分就差我去吩咐膳房的厨娘熬粥。少爷,您多少用点,好歹是王爷的心意。” 夏初伸手接过,看着那碗粥,只觉得眼底蕴了一层雾气。 他咬了咬唇,一边心里骂着萧慕白做的太多,让他如何能够适应他不在的半年光景,一边一勺一勺的将粥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将碗递给寒弘,又重新净了面,敛了敛情绪,方才出门带着渡鸦去了赵将军府。 夏初此时没有心力在去府内应酬各位夫人,索性留在了府外让渡鸦上前叩门,进去寻了赵兴文出来。 片刻之后,赵兴文畏畏缩缩的跟个小媳妇般,尾随在渡鸦的身后出了赵府,见了夏初苦着一张脸道:“每次你主动找我都没啥好事,这次又是要干嘛?” 夏初将他从渡鸦身后拽了出来:“你慌什么,不过是想跟着你一起去霍府蹭顿饭吃。” 赵兴文面色一怔:“没了?” 夏初耸了耸肩:“没了。” 赵兴文满面狐疑:“就只是吃顿饭?” 夏初摊了摊手:“就只是吃顿饭。” 赵兴文挺直了脊背搭上夏初的肩膀,豪迈的拍了拍胸口:“嗐,我还以为啥事呢。走着,霍府我现在,可老熟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初入霍府 夏初随着赵兴文来到霍府,门口的小厮果然对赵兴文十分熟识,纷纷与他打着招呼,其中一位小跑着进去禀报,另一位则走在前面领着路。 令夏初感到意外的是,最先迎出来的不是霍文淑也不是霍天修,而是那位十一岁的少年霍文康。 只见一位精雕玉琢的小小少年,一路奔跑着扑进赵兴文的怀里,亲昵的对他唤着:“姐夫姐夫,你可算来了!” 赵兴文蹲了下来伸出拳头,霍文康也伸出了自己的拳头与他碰了碰,赵兴文这才满面笑意的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布置给你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霍文康双手叉腰,扬着下巴,一脸得意:“早就做完了,就等着你来呢。” 赵兴文笑的越发欢了:“好,等我去查阅一番,看看有没有错漏的地方,若是没有,咱还是老规矩。” 霍文康耸了耸肩摊了摊手,一副随便你查的模样。 直到此时,他眼中方才看见与赵兴文一起走来的夏初,歪了歪头,扯了扯赵兴文的袍袖问道:“姐夫,这是谁啊?” 赵兴文也是方才反应过来,将夏初晾在了一边许久,连忙对着霍文康介绍:“这位是夏侯府的小侯爷夏初,也是我的表弟,你应当唤他一声初哥哥。” 霍文康倒是十分听从赵兴文的话,对着夏初端正的行了一礼,脆生生的唤道:“见过初哥哥。” 赵兴文见状满面得意,又对着夏初介绍:“这位是文淑的弟弟……” “霍文康。”夏初还未等他说完,便是接过了他的话。 赵兴文面色一怔,刚想问他是如何得知的,忽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一定是秉文那小子告诉你的。” 夏初但笑不语,怜爱的摸了摸霍文康的脸,霍文康原本还有些抗拒,见赵兴文对着他摇了摇头,便是不情不愿的立在原地,任由夏初抚了一把面颊。 夏初原本阴霾的心情见了活泼稚嫩的霍文康后稍有好转,弯了弯唇角:“他和你倒是亲近。” “那是。”赵兴文应了下来,扭头对着霍文康道:“因为我们都是……” “男子汉!”霍文康稚嫩又洪亮的声音夹在赵兴文的声音里,莫名多了一丝喜感,让夏初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 “康儿!”远处的霍文淑老远就听到了两人的声音,一边向着这边走来,一边对着霍文康唤道。 霍文康听了她的喊声吐了吐舌头,走到她的面前温顺的立在一旁。 霍文淑则是点着他的眉间斥责:“说过多少次了,别将他堵在门口,有什么话……” 霍文淑说到这里向着赵兴文看了过来,这才看见他身旁还站着夏初,后面的话便顿在了口中,牵着霍文康往这边走了过来浮了一礼:“小侯爷也来了。” 夏初回了一礼:“表嫂太客气了,都说了唤我名字就好。” 霍文淑被他的一句表嫂唤的面带羞赧,弯了弯唇角应了声好,领着他们向里走去。 “我今日就是随着表哥过来蹭顿饭,认个门。”夏初边走边道。 “是啊,你都还没来过呢,浅乐往日里倒是常来,最近也有些日子没有来过了。”霍文淑提起浅乐颇为想念。 “阿姐时常提及浅乐姐呢。”霍文康也在旁补了一句。 “下次我带着她一起过来叨扰。”夏初笑了笑。 “诶,怎么能叫叨扰,你们应该多过来串串门。”霍文淑纠正他。 “是是,都是亲戚,是该热络些。”夏初戏谑。 霍文淑被他这话,说的面颊一红,又不能反驳,只好牵着霍文康紧了步伐。 夏初被她一路领进她居住的院落,不由出声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先去拜见一下霍提督?” 霍文淑还未开口,赵兴文已经熟练的在旁开口:“这个点霍提督还在当值不在府中,隅中会回府用膳的。” 夏初恍然,扭头对着赵兴文道:“表哥果然对于霍府甚为熟悉啊。” 赵兴文可不像霍文淑那般皮薄,根本不以为意,甚至颇为自然的回了句:“那是自然,我隔三差五就来。” 霍文淑捣了捣他,赵兴文还挑眉接着道:“确实如此啊,刚开始我还天天来呢。” 夏初被他们两人的互动逗得‘噗嗤’一乐,笑出声来。 赵兴文在旁‘啧’了一声:“你可总算展颜了,早上去我那的时候,那脸黑的可太吓人了。” 夏初面带赧色尴笑几声,竟有这般明显么,连赵兴文都看出来了…… 霍文淑让丫鬟沏了茶上来,三人在别院中闲话家常,霍文康缠着赵兴文舞枪弄棒,日光下赵兴文教着他一招一式,霍文康在旁学的有模有样,看的甚是温情脉脉。 夏初忽然兴起了一个念头,若是将来他们有个儿子,定然要将许温澜的琴,萧梓穆的画也给尽数学来。 至于书和棋,他和萧慕白自己就能教,到时候摘他个天下第一公子的噱头…… “夏初?你笑什么呢?”一旁的霍文淑见他嘴角噙着痴笑,已经傻了有一会,忍不住出言相问。 夏初面色一怔,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想到哪儿去了,面上带了些许羞赧,扭头朝着赵兴文的方向道:“我只是看表哥与文康这般相处,想必日后你们的孩子,他也会教的很好。” 霍文淑面色也是一红,抿了口茶:“你扯远了……” 夏初默默垂下眼睑啊,是啊,他想的,远了去了……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辰,院外的小厮进来禀报霍天修回府了,霍文淑吩咐他去传膳,转身向着赵兴文的方向唤了声:“康儿,回来用膳了。” 赵兴文收了步伐,领着霍文康走了过来,霍文淑从丫鬟手中接过两条湿巾,分别递给了他们二人擦拭额上沁出的汗珠。 夏初神色微羡,由衷而言:“表哥当真是好福气呢。” 赵兴文朗声大笑,豪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羡慕,日后你定然也能娶到一位,如文淑一般温婉的女子相伴余生!” 夏初微羡的脸就此僵住,嘴角抽了一抽,尴笑了两声,那怕是不能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霍府用膳 夏初跟着赵兴文,霍文淑带着霍文康一行四人来到前厅,霍天修已经坐在了主位之上,霍文康最先走了过去,恭敬的行了一礼唤了声:“伯父。” 霍天修面露慈爱的笑容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他在旁坐下,这才抬起头来,看见了赵兴文身旁的夏初,面色微微一怔,随即向他的身后看去,见空无一人方才问道:“你怎么来了?一个人?” 夏初心中会意,微微牵了抹笑意行了一礼:“我爹没来,我就是跟着表哥过来蹭顿饭。” 霍天修示意他坐下说话,接着开口道:“你第一次来我府中,早说一声也好多备些菜肴,如今这般,若是让你爹知道,怕是要苛责我怠慢了他的宝贝儿子。” 夏初摆了摆手:“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讲究。” 赵兴文轻咳一声,霍天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让大家都坐了下来,他拾起筷子也算开了席。 “有什么事儿不方便找你爹,到是找到了我这里?”霍天修才不信他只是单纯的来蹭顿饭,侯府的膳食难不成还能比提督府差了去。 “想必霍提督也知道胡大人去皖州赴任了巡抚一职吧。”夏初见他这么直接的问了出来,也懒得打哑谜。 “听说了,这段时日,早朝之上人人自危,没想到今日里,皇上直接公布了人选,甚至昨日连圣旨都已经下过去了,胡映茂连夜就动了身,这么大的事朝野早就传开了。”霍天修还得知了一件事。 昨日里,皇上是见过了萧慕白,才下的这道旨意,而近些日子,夏初又都是住在墨王府里。 是以,他看向夏初的目光带了抹意味深长。 夏初倒也不避讳,迎上他的目光:“胡大人这一走,大理寺卿这个位置可就空出来了。” 霍天修挑眉,问的直白:“你想让谁继任?” 夏初旋即一笑:“不是我想让谁坐,而是此时,朝野上下谁适合那个位置。” 霍天修又不傻,合着夏初周遭关系不错的人想了一圈,又与自己还能有些瓜葛的,自然就联想到了孔长辉,他嘴角抿出一丝了然的笑意:“你想让我去举荐孔长辉?” “向皇上举荐人才也算是霍提督的份内之事呀。”夏初心想不愧是跟了皇上多年的人,就是通透,少费些唇舌。 “你爹知道此事吗?”霍天修看着他,心想老狐狸生的果然也是个小狐狸,话说到现在,反倒是句句都是他霍天修的意思。 “我爹知不知道又有什么紧要,又不是让霍提督去徇私,而是出于萧国的政堂之上,孔长辉是否适合大理寺卿一职。”夏初说的一本正经。 霍天修但笑不语,反倒是身子往后,靠在了椅上,摆出惬意的姿态,一副打算听他慢慢编的模样。 “如今杜翰飞倒台,朝野动荡,皇上趁机洗牌,必然也想在一些重要的位置,换上绝对忠于自己的人才,拉帮结派是他再也不愿见到的。”夏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霍天修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他所言不假。 “霍提督也是见过孔长辉的,觉得为人如何,为官又如何?”夏初反倒对着他问道。 “为人看着倒是老实敦厚,为官嘛……他自任刑部侍郎一职后倒是官声不错,口碑甚佳。”霍天修凭着一己印象如实评价,他与孔长辉不过数面之缘,当初举荐他为侍郎,也是卖了秉文一个面子。 如今看来,他这侍郎一职倒也做的风生水起。 “若是霍提督不举荐,这大理寺卿难免又将成为炙手可热,相互争夺一职,若是由大理寺丞加封,难免让皇上失了心腹之感,毕竟是大理寺底部提上来的人,皇上难免会觉得生疏。若是由煜王爷又或者闵大人那边的人做上了大理寺卿,皇上又会忧心结党成风。可孔长辉就不一样了,他是金科的榜眼,论才学有之,论官职他也在刑部呆了些日子,去了大理寺更好上手。最重要的是,皇上对霍提督信任有加,而他是……”夏初看向霍天修,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他是你霍天修提任的人,皇上自然不会有前面两方的顾虑。 霍天修抽了抽嘴角,越发觉得眼前的夏初,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明明今日是夏初来府中求他举荐,怎的空口白牙说了一通之后,这孔长辉就变成了他的人? 他若是不举荐,反倒成了平添皇上忧心难安的那个罪人? “好一副伶牙俐齿,侯爷可真是后继有人,若是他今日听到了你这一席话,怕是会得意的拿鼻孔看我。”霍天修嗤笑一声。 “提督大人谬赞了,小辈不过跟你闲话家常了几句,我们用膳吧,不说其他,不说其他了。”夏初漾着笑,当真开始夹菜吃饭,在不言举荐一事。 可那话,已经烙在了霍天修的心里,让他食不知味如鲠在喉。 这一顿饭吃完,夏初推了碗筷拍了拍手,一甩袖子就这么告了辞,霍天修咬牙切齿说了句不送。 霍天修气就气在,他若是当真依着夏初的话去举荐了孔长辉,一来感觉被侯爷的儿子支配了,本身就极为不爽。 二来,怕是真的让他人误以为,孔长辉是他的人了…… 可若是他不去举荐,偏偏自己心中对于夏初的那一番说词又极为认同。 是以,霍天修才会这般难受,感觉心中憋了一股闷气,还撒不出来的那种。 赵兴文也察觉出了霍天修面色不虞,恭敬的告了声退,牵着霍文康下去检阅前几日给他留下的课业。 霍文淑倒是留了下来,走到霍天修身边柔声问了一句:“伯父?可是小侯爷说了什么惹了您?” “没有,就是感慨夏韦谋倒是生了个好儿子。”霍天修看着温婉的霍文淑摆了摆手。 毕竟这是朝堂之事,与她也说不通。 霍文淑听了这话,却误以为他在感慨自己无儿无女,当即挽上了他的胳膊温顺的说道:“我和文康也是你的孩子,日后也定会孝顺于您……” 第四百二十九章 醉酒险穿帮 夏初那日从霍府吃完饭出来后,带着渡鸦搬回了侯府,侯爷自然是兴高采烈,如今赵老将军回韩阳了,萧慕白也回渝城了,蓝羽樱有许温澜缠着,苏浅乐也无心于夏初了,再也没人跟他抢了。 侯爷当真是笑的,满脸都是褶子。 这些日子,夏初紧跟时事,每天都会与侯爷唠一唠,朝堂之上大理寺卿一职的人选。 霍天修自夏初那日离开霍府后,并没有进宫面圣,夏初也不急,倒要看他能绷得住几日。 果然,朝堂之上吵了四日之后,霍天修进了趟宫。 八月五日的太和殿上,皇上下旨任命了孔长辉升任大理寺卿一职,除了萧梓穆,其余人等皆是一脸懵懂。 孔长辉自己也是接了圣旨之后方才明白,前些日子为何夏初让自己将刑部的事打点妥当,怕是待不久了,这话的真正意思。 大理寺卿一职花落孔长辉之后,夏初本想带着苏浅乐去霍府在蹭一顿饭聊表谢意。 没曾想,苏浅乐以最近在学一个新绣法为由婉拒了他,让他碰了一鼻子灰,最后只得又去绑了赵兴文一起,走了一遭。 自从寒飒随着萧慕白走了之后,边定每日的苦修也终于告一段落。 夏初闲了下来便会陷入无止境的思念,偏生侯府里还有一位,每日都来秀恩爱的许温澜,在他的心窝上翻着花样的捅刀子。 最后,夏初看不下去了。 索性,眼不见为净,无事便去闻天阁的三楼坐坐,拉着秉文上楼喝酒,抽空也会进趟皇宫,接了萧慕红出来游街。 距离萧慕白离京,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萧慕白的书信每天一封,从不落下,若是刚刚离京那会还好说,毕竟相隔不远,一天一封倒也简单,可按着如今的路途,这一天一封只能说明他早就写好了,不过是掐着点,让夏初每日都能收到。 这大半个月以来,夏初从未回过书信,他怕自己一旦执笔,可能写着写着便收了行囊,直接奔赴渝城。 直到今日,他从宿醉中醒来,在江阎手中接过了书信展开,萧慕白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阿初,你已经整整二十日未曾给我回过一个字了。 若不是江阎告诉我,你每日醉生梦死过的甚为逍遥,我怕是早已折返回了京。 今日赶路,途经临近渝城的官道,想必那个地方你也还记得,当时寒飒还在那问过你,那夜到底怎么给我治的病,他觉得那几天,我的寒气更重了。 后来,我们两人一起拳打脚踢狠狠的揍了他一顿,我是因为当时一着不慎被你下了催情香羞愤,想来你是因为干了这事,怕被寒飒一提迁怒于你,才打的比我下手还狠吧…… 那日你为了讨好我,还在我吃干粮的时候故意喊饿,甚至开口说出,要是现在给你点吃的,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当时将肉饼给了你,事后你也偷偷吃了,别以为我没看见,我只是没说。 阿初,你吃了我的肉饼,欠我一个要求。 阿初,给我回封信吧。 阿初,我想你了。 宣白的纸,墨色的字。 一笔一划在夏初的眼中都格外鲜活,他将信贴近心口,企图安抚自己狂跳不止的心悸。 他凭在窗口立了很久,方才依依不舍的走到书案前,将那封信焚烧殆尽,复又提笔铺开宣纸。 几次落笔后,又揉成了一团扔弃。 如此反复了十几次,终于挥笔写下了一句话装进了信封,交给了江阎送了出去。 夏初看着江阎的背影直至消失,带着渡鸦准备去趟墨王府,出门的途中碰到了刚刚回府的苏浅乐,夏初远远瞧见唤了一声,扬手和她打着招呼,却见她脚步顿了一顿,竟是往身后退了退,绕了一条路朝着苏院的方向走去。 “诶?我得罪她了吗?”夏初蹙眉,喃喃自语。 身后传来渡鸦嗤了一声,夏初扭过头去探询的看他。 渡鸦似笑非笑:“昨晚你从怡香楼怎么回来的还记得吗?” 夏初捏了捏眉心,昨夜是仙黎登台的日子,他和秉文一起去了趟怡香楼,喝了不少,怎么回来的还真是,记得不大清了…… 渡鸦见他摇头,对着他说道:“我给你扛回来的。” 夏初这才反应过来,昨夜在怡香楼喝大了,不会口无遮拦的对着秉文说出仙黎的身世吧,他一边试图回忆昨晚幻玥间里都说了些啥,一边心有余悸的问道:“昨晚仙黎和秉文如何了?” “和你一样呗。”渡鸦耸了耸肩:“你们三儿都是烂醉如泥。” 夏初听闻他们二人也是烂醉如泥,心下稍安,又想起刚刚苏浅乐那一茬接着问道:“你扛我回来的,跟浅乐有什么关系?” “我扛你回来的时候恰好被她看见,她见你醉成那般模样,唤了丫鬟想要帮你擦拭换衣,伺候你上床就寝。”渡鸦说到这里,夏初脸白了白。 擦拭换衣,伺候他上床? “她……”夏初打断渡鸦的话,欲言又止。 “她被你给轰出去了。”渡鸦勾起嘴角:“你一边让她出去,一边还唤着梦安梦安,直到将蓝姑娘吵了过来,你才安分下来。” 夏初拍了拍心口,还好他酒醉之后潜意识里还知道不能泄露了身份,看来也是该将李欣兰从怡香楼里调回身边了,玉巧已经接手了一段时间,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夏初想到这里,便是先去了一趟蘅芜苑。 侯爷见了他不似往日般展开笑颜,反倒语带不悦的问道:“酒醒了?” 夏初面带尴尬的笑了笑,上去亲昵的挽上侯爷的胳膊:“昨日是喝的多了些,吵到您了?” 侯爷秉着一张生气的脸:“梦安这名字被你在深更半夜喊了几十遍,为父想不知道也难。” 夏初的脸臊的就更红了:“所以,我这不是过来让您派人去唤李欣兰回府,以后有她在我旁边,喝多了倒也无妨。” 侯爷怒极反笑:“你这算盘打得倒是好,都为下一次醉酒挑了个方便伺候的人。” 夏初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李姨在我身边,我多少方便一些,您知道的……” 侯爷虽然仍是黑着个脸,终究还是唤了丛廷派人去了怡香楼,寻了李欣兰回府。 第四百三十章 李欣兰回府 侯爷虽然吩咐了丛廷去办差,难免还是耳提面命对着夏初批判了一番,虽是女扮男装,可毕竟是个姑娘家,在怡香楼里喝成那个样子被渡鸦扛了回来,成何体统! 夏初在蘅芜苑将侯爷哄好了之后,这才去了趟墨王府,倒不是要过去睹物思人,而是巫马华才让寒弘告诉他,墨王府的机关已经布完了。 夏初将他接回了侯府继续干活,闲暇之余还能多一个人唠嗑。 他又觉得一间屋子怕是不够巫马华才用,吩咐墨香将隔壁空置的华院打扫了一番给他居住,连墨香也一并留在了华院里供他差使。 一切都弄好了之后,李欣兰也回了侯府,拜见了侯爷之后便径直去了云栖院,夏初让她顶了墨香的位置,留在了身边。 李欣兰得偿所愿欢喜之色溢于言表,她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能回到夏初的身边伺候,照顾他是自己的心愿,也是赵兰生的遗愿。 待到晚饭的时辰,夏初带着李欣兰去了蘅芜苑,发现前厅只有侯爷一人,不由蹙眉问道:“梦安不回来用膳了?” 侯爷点了点头,让丛廷唤人多加了一副碗筷,对着李欣兰道:“今天没有外人,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夏初怕她推拒,便是直接将她摁到了椅上:“既然父亲大人发话了,却之不恭就一起吃吧。” 李欣兰不好在推,笑着对侯爷道:“多谢侯爷。” 侯爷摆了摆手,示意她无需多礼:“这大半年委屈你呆在那个地方帮他打点着一切。” 李欣兰连连摇头:“不委屈,能帮到少爷,我很开心。” 夏初怕他们继续客套来客套去,落了座后便岔着话题对着侯爷问道:“梦安可有说去何处?” 侯爷嗔了他一眼:“怎么,昨天还没折腾够她?” 夏初面色尴尬,见李欣兰一脸狐疑正好扭头对着她解惑:“梦安是我自山上一起长大的姑娘,名唤蓝羽樱,也是知道我身份的。” 李欣兰听完欣喜中带了丝遗憾:“若是个男孩就好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和侯爷也能了却最大的心事。” 侯爷嗤了一声:“这你倒不用忧心,他早已经觅到了心上人。” 李欣兰面色吃惊之余又带了一丝失落:“少爷这么大的事也不说与我知晓。” 夏初见状面带羞赧的辩解:“李姨,这种事,我如何开的了口嘛……” 李欣兰听了之后倒也很快释怀,毕竟夏初是个姑娘,如今还未及笄,羞于开口也是情理之中,随即关心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心上人是谁?年方几何?人品如何?相貌如何?家世如……” “李姨……”夏初见她一连串的问了下来,扶额头疼的打断了她。 李欣兰见她扶着额低着头,便看向了侯爷。 侯爷倒也没避讳,直言相告:“墨王殿下。” 李欣兰恍然大悟,难怪送了位仙黎过来镇场子,还不收钱…… “确实般配,墨王殿下出生高贵,年少有为,相貌也是极好的,只是这性格,是不是冷傲了些,日后会不会……”李欣兰话未说完,又被夏初打断,娇羞的唤了一声:“李姨……” 李欣兰笑着应道:“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侯爷见他臊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也就不再戏谑,转而对着他道:“樱儿一大早就被许温澜接出府了,刚刚也是许府派的人来通传,应该是留在许府用膳了。” 夏初闻言这才抬起头来,给侯爷夹了一筷子菜:“如今外公也回韩阳了,爹什么时候收她为义女啊?” “急什么。”侯爷佯怒:“懿柔的丧期这才过了一个多月,连煜王爷的婚事都被推到了年底,她和许温澜还是再缓一缓吧,至于收她为义女不过是个仪式,什么时候都行,既然她和许温澜暂时往后搁了搁,她名义上还能继续做一做你的挡箭牌,也免得皇上心血来潮又为你赐婚,便在过些时日吧。” 夏初听了之后觉得十分有道理,谄媚的又夹了一筷子菜拍着侯爷马屁:“还是爹思虑周全。” 侯爷哼了一声,对于他夹的菜,倒是都吃了个干净。 夏初翻搅着自己碗里的菜,心中想着,今日收到萧慕白的那封信是两天前他所书,按理说他昨日应该就已经到了渝城,此时在军营中,也不知道有没有按时吃饭,还能不能吃得惯军中的饭菜…… 而如今身处营中的萧慕白,根本就不是吃不吃得惯,而是根本就没有胃口吃饭。 膳食是怎么端进去的,便是怎么端出来的。 寒飒冒着被骂的风险进言:“王爷,您多少也要用一点儿,连日奔波赶回来这一路用的都是干粮,回营了哪怕喝口热乎的粥也好,否则少爷给您瞧好的身体又要熬坏了。” 萧慕白原本面上并无波澜,听到他最后那句话时脸色才稍显动容,握着笔的手顿了一顿,片刻后才开口问道:“还没有阿初的来信吗?” “没有。”寒飒低着头,心中将夏初骂了万万遍:“少爷也真是的,一连二十二日了,居然一封信也没给您回过。” 萧慕白嘴角噙了一丝苦笑:“他啊……怕是还在恼我趁他酒醉离京,生我不告而别的气呢。” 寒飒撇了撇嘴:“他酒醉了睡的倒安生,王爷您还守了他一夜呢,他有什么好气的……” 萧慕白面色一冷,抬眸凉凉的看了寒飒一眼,寒飒心尖儿一颤,抢在他开口前恭敬的行了一礼告退:“属下这就再去看看有没有少爷的来信。” 寒飒出了帐子,萧慕白周身的寒意逐渐消散,看着案上的梅花灯和从许温澜那里取来的琴灯,神色慢慢变的温柔了起来。 他伸手拔下髻上的那根狐狸头银簪,拇指与食指拈转着簪身,簪头的一对狐狸眼镶嵌的两粒蓝宝石,在烛火的映射下格外闪亮。 萧慕白对着那个狐狸头喃喃而言:“点点,你的主人是不是还在生气呢?总不能将我晾到归京之日登门拜访,才会原谅我吧……” 第四百三十一章 信中说了个秘密 寒飒自打离京之后,这日子过的还不如每日在京中被渡鸦揍一顿,好歹那会每天心里都清楚,到点了该挨揍了,揍完了擦个药,第二天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可离京之后,那日子过得水深火热,每天都在王爷暴走和即将暴走边缘游离。 是以,寒飒当真是打心眼里比萧慕白还要期盼着夏初的回信。 唯一的念想便是少爷何时能书信一封,解救自己于每日的提心吊胆之中。 他的这个愿望在八月二十五日的卯时三刻得到了回应,从獒鹰脚下的卷盒中,取出夏初的来信时,寒飒简直有落泪的冲动。 他裂开了嘴,面上笑成了一副痴傻的模样,吧唧亲了书信一口,转身健步如飞的朝着萧慕白晨起练剑的河边而去。 萧慕白这次回营之后,每日晨起练剑的地方换在了河边。 第一天寒飒不知道,大清早的满军营找不到萧慕白的人影,还唬了一大跳,最后甚至勒令了整个墨王军营停了早操去寻人。 萧慕白在万人呼声中匆匆从河边赶了回来,还以为军中出了什么大事,得知原委之后以紊乱军心为由,赏了寒飒五十军棍。 施刑的是个耿直的新兵蛋子,扎扎实实的抡了五十军棍,若不是寒飒随身带了不少夏初给的好药,怕是刚回了军营就得先躺个月余…… 寒飒当时一边擦药一边满脑子困惑,晨起练剑为啥要换到那么远的河边,没事闲的不是…… 他虽然心中腹议颇多,嘴上却是不敢问的。 如今脚下施了轻功也是片刻不敢耽误,朝着河边掠去。 八月末的秋季,卯时三刻的天光早已大亮,寒飒尚且离得还很远,就已经对着重叠在初晨骄阳中的那抹清朗俊逸的身姿大声喊道:“王爷,王爷!少爷来信了!” 空旷的草原,猎猎的晨风夹带着寒飒的呼声捎进了萧慕白的耳中,半空中那抹舞剑的身影顿了一顿,一声哨鸣之后,正在河边食草饮水的藏鸿,打了个响鼻欢腾的奔到萧慕白的下方,稳稳将他接住朝着寒飒的方向迎了过去。 寒飒飞的是气喘吁吁,见到萧慕白迎过来后得以喘息换气,从空中落了下来,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宝贝书信递了过去。 萧慕白许是刚刚练剑的缘故,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面色也带着充血的红润,虽然仍是冷着一张脸,可寒飒却发现,一连二十五日,自他身上散发而出的冰凉之意消散了。 果然还是少爷好使,王爷连信都还没看,心情就已经暴雨转晴了。 萧慕白接过了信,却没有立即打开,凝着那信封看了片刻握进手中,扬鞭打马瞬间疾驰而去。 徒留寒飒一人在晨风中凌乱,许久之后叹气一声,提了口气,脚不离地的又施了轻功向着营中赶回。 萧慕白回了主账,坐在案旁,看着手中的信却迟迟没有展开。 等了二十五日,总算盼到了回信,一时竟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他心中猜测夏初约莫会写些什么,是生气的质责他,还是缅怀了当初吃了他的肉饼嘴软,大度的绕了他的不告而别。 片刻后,他嘴角噙了抹自嘲的笑意,缓缓将信展开。 信中宽大的纸上只有十一个字:你是年少的欢喜,反之亦然。 字迹狂草,肆意张扬。 萧慕白将前七个字反着读了一遍,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这些日子的阴郁一扫而空,心中只余甜蜜之感充斥了整个胸腔,连空气都仿佛变得香甜起来。 “寒飒。”萧慕白神情愉悦的唤了一声。 寒飒早就候在了账外,这还是二十五日以来,头一回他听见萧慕白唤他,而他没有心惊胆战也没有惴惴不安。 萧慕白的声音中溢着藏不住的欢愉,连语气都柔了几分。 连带着寒飒也是步履轻盈,身心愉悦的掀帘入账,漾着笑脸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萧慕白将新写的回信递给了他,接着吩咐道:“端些吃食过来。” 寒飒总算听到他主动要求进食,接了信后一副涕零的神色:“属下这就给你去拿。” 萧慕白伸起手来对着他指了指:“先送信。” 寒飒连忙应是,正要退出去,萧慕白对着他的背影又说了一句:“多拿些,本王很饿……” 寒飒身子一僵虎躯一震,嘴里憋着笑,不敢吱声,怕忍不住笑了出来,只好频频点头,赶紧掀帘退了出去。 夏初接到萧慕白的那封回信,已经是八月二十七日晚上的亥时了,他刚刚从苏浅乐那里吃了个闭门羹回了云栖院,江阎便从树上纵了下来,将信递给了他又隐了回去。 如今江阎和边定每日厮混在一起,早已经熟络起来。 两人甚至惺惺相惜,堂堂墨王府的第一暗卫和夏侯府的第一暗卫,日日只能挂在高枝上干着送信的差使。 江阎倒是比边定还要活多一些,毕竟每日都要给萧慕白送去一封夏初的日常。 而边定呢,隔上很久才会收发一封去往韩阳给苏浅安的书信,他如今方才感同身受,当初边皓跟他抱怨京中的生活闲的都快发霉,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夏初自从那日从渡鸦口中得知自己委屈了苏浅乐,事后又听蓝羽樱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当夜的情景,便一直想找个机会跟苏浅乐聊表歉意。 五天之内他去了三趟苏院,不是苏浅乐出门了,便是刚刚特意等了她回府,霜露出来告知他,苏浅乐习舞太累已经歇下了…… 夏初很是头疼,连带着都不知该如何给苏浅安回信。 苏浅乐摆明了对他避而不见,每日里早出晚归,即便如今仙黎重新开了课,她也不用滞留到这个时辰方才回府吧。 夏初拿着书信进了屋,李欣兰已经麻利的端来了热水让他洗漱。 如今换成了她在旁伺候,夏初也不用在她面前遮遮掩掩,甚为轻松。 直到洗漱完毕,李欣兰替他拆了发髻顺了青丝夏初让她下去早些休息,这才从袖中拿出萧慕白的书信展开一阅。 信中写了一句他从未听过的话:阿初,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酒醉未醒那日,我临走之前偷偷说了一句,我爱你。 第四百三十二章 冰释前嫌 夏初看着那封信顿时睡意尽消,萧慕白虽然连着送了二十七日的书信,却唯独今天这一封,写了句情话。 他面颊发红耳根发烫,看着‘我爱你’三个字心潮无法抑制的澎湃。 细细想来,这一世加上上一世,他都没有听过亦或见过我爱你三个字。 他上辈子曾经问过萧言竣,而萧言竣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彼时他沉浸在萧言竣莲蓉之姿的笑意里,根本未曾他想。 至于萧梓穆上辈子也只是对他说过:“阿初,我喜欢你。” 夏初自己也从未说过,对着萧言竣说的最多的,无非就是:“我自然是喜欢你的,自小就喜欢。” 如今亲眼见了爱这个字,越发觉得,比喜欢这个词,要深沉的多的多…… 他从感慨中提起笔来,回了一封打开了窗户唤了一声:“江阎。” 江阎应声而落,接过了信,屁颠颠的又给送了出去。 夏初捂着心口的甜蜜,嘴角噙着笑意走到了床边躺下,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了很久方才入眠。 次日,他在一个香甜的梦中醒来。 他梦到八岁那年萧慕白救他之后的那一幕,他对着被仲过拦腰抱在怀中的萧慕白喊道:“欸!我每年这个时候都在这树下等你,一定要来啊。” 一袭血染白衣的少年兀自睁开一双潋滟的凤目,忽然对着她开口回了一句:“等我来娶你……” “慕白……”夏初便是在这一声中从床上醒来,发现不过是做了一场梦,揉了揉脑袋自嘲的笑了笑,却又忍不住喃喃自语:“我等你……” 门外响起了李欣兰的声音:“少爷,洗漱吗?” 夏初‘嗯’了一声,没一会李欣兰便端着面盆推门而入,一边伺候着他穿衣一边戏谑:“少爷,是不是想墨王殿下了。” “唔。”夏初面色一红:“我喊的很大声吗?” 李欣兰笑的一脸欢愉:“没有没有,只是我一直候在屋外,自然听的分明。” 夏初点了点头,任由她拉着自己坐到镜前让她绾发。 洗漱之后他看了眼时辰,估摸着苏浅乐快出府了,便是连早膳都未用便赶去苏院堵她,正好将她拦在了院口。 “浅乐……”夏初面带歉然的看着她。 “少爷,浅乐还赶着去习舞,不紧要的事便稍后再说吧。”苏浅乐说完浮了一礼便要告退。 “浅乐,你总不能一直这么躲着我吧。”夏初伸手拦了一拦。 苏浅乐抿了抿唇,举步准备绕了过去。 夏初走了两步拦在她身前:“你若是赶时间,我便送你过去,路上也好跟你说说你哥的近况,如何?” 身旁的霜露也不想见她和夏初总是这般僵持,开口对着她劝道:“小姐,就让少爷送送你吧。” 苏浅乐眸光转动,终于‘嗯’了一声,夏初漾着笑脸与她并肩边走边道:“浅安给我来信,说在韩阳一切都好,就是记挂着你。” 苏浅乐听他提及苏浅安,面色微微动容,默了片刻之后问道:“少爷为何偏偏让哥哥去韩阳?” 夏初面色一怔,想来他们兄妹二人也是第一次分离,苏浅乐有些不舍不悦也是情理之中,他一念至此便温声安抚:“浅安毕竟是个男子,开疆扩土建功立业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我们不该将他圈在京城这方寸之地。” 苏浅乐颇为懂事,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告诉哥哥,我也一切都好,不用挂心。” 夏初对于她的理解很是高兴,两人走到了侯府门口,马车早已备好,夏初先行上了马车对她伸出了手。 苏浅乐面色一怔,看着他面上漾出的笑脸和伸出来的那只手微微愣神。 霜露在旁看的焦急,轻轻推搡了一下她的肩膀,小声的在她耳边道:“快上马车啊小姐!” 苏浅乐回过神来,咬了咬唇,左手提着裙裾,右手搭在了他的手上,夏初轻轻一拉,她便借力上了马车。 夏初适时收回了手,苏浅乐却还沉浸在掌心交握的温热之中。 “浅乐,浅乐?”夏初跟她说了两句话,见她毫无反应,这才提了声音唤了她两句。 “呃?”苏浅乐抬头,正好撞进了那对星眸之中,那双杏眼里映着自己的面庞,是那样的清晰…… “我刚跟你说,你好些时日没去蘅芜苑用膳了,我爹都念叨了好几次。”夏初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嗯,我知道了。”苏浅乐垂下眼睑不敢再看。 “那今晚便去一起用膳吧?”夏初柔声询问。 “好。”苏浅乐面对如此温柔的他无法拒绝。 夏初见她应了下来心中欢喜,想着这个时机颇为合适,便对着她语气诚挚的道歉:“那夜我喝多了,你……别往心里去。” 苏浅乐捏起了衣角,双手逐渐捏成了拳状,片刻后才低着头轻声问道:“少爷就这么喜欢蓝姑娘吗?” “唔。”夏初没想到她会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面色一怔微微愣神。 “我知道少爷前段日子因为她和许公子,夜夜在外借酒浇愁,那夜更是喝的人事不省,可嘴里却还是唤着她的名字……”苏浅乐极力压着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微微带了些颤音。 “我……”夏初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确实是因为一个人,可那个人是萧慕白,这让他如何开的了口。 “少爷既然有心成全她和许公子,便该早日放下不应蹉跎年华,这不是当日你对我的劝诫吗?”苏浅乐见他语塞接而反问。 “浅乐,我与你不同,我自幼便是将他放在了心里,这些年从未变过,以后也不会变。我也是直至昨日方才明白,我对他的情感不是喜欢,而是爱。我爱了他,很多很多年……”夏初不由对她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情感。 只不过,他情不自禁,满目爱意所表达的那个人,是萧慕白。 而苏浅乐却以为,他说的是蓝羽樱…… “我知道了。”苏浅乐许久之后,才出声应道。 夏初怕她心中又起了多余的情愫,试探的问道:“那晚上……还一起用膳吗?” 第四百三十三章 香火鼎盛 苏浅乐一直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漾着一抹笑意:“自然,我已经答应少爷了呀。” “好。”夏初吁了口气,嘴角显出一抹自嘲的笑意,暗道自己自作多情,瞎担心了一回,看来苏浅乐是真的放下,刚才之所以这般问他,也是以为他为情所伤才关心了一下。 马车不知不觉便到了仙黎教舞的地方,夏初扶着苏浅乐下来又将马车留给了苏浅乐作回府之用,这才与她颔首告辞,带着渡鸦徒步离开。 刚刚走出了几步,便见着一辆马车迎面驶了过来,他往一旁假装立在一处商贩前挑挑拣拣,一边眼光略微下移的往那辆马车看去。 只见一名婢女先行下车,随后伸手搀着车上的一位女子走了下来,夏初看不清她的脸,便是换了一个摊贩。 这回倒是看清了样貌,女子约莫三十,面容一般,下巴处有一颗痣,还好气质不错,仪态得体。 夏初约莫在那颗痣上停了两秒,看来这位就是庞卫光口中的陈蓉蓉了。 那位陈蓉蓉忽然回头,扫了街头巷尾一圈,夏初赶紧移开目光,顺手买下了手中翻看的长香和其他祭品,心中暗道这陈蓉蓉好生敏锐,面上却和摊主唠起嗑来:“小哥,你这祭祀的摊子设在这里能有客人嘛?” 摊主‘啧’了一声:“嗐,你这不就买了?” …… 夏初余光看见陈蓉蓉已经走了进去,也就不打算唠了,只是客气的回了句:“我意思你这种摊贩一般不都设在寺庙周围才好些。” 摊主一边将他买的东西打包一边道:“还得多亏了前面不远处新设的祠堂,我才不用跑那么远的路去设摊。” 夏初面色一怔,连摊主递过来的包裹都没接,还是渡鸦伸手接了过去,顺手又推搡了他一把,夏初这才回过神来:“是新开的任家祠堂?” 摊主头也没抬的重新给摊上布货:“是的哩。” 夏初倒也没在多话,往他刚指的地方走了几步,才发现这地儿难怪他看的这般眼熟,上个月他还来祭拜过,只是那会这里门可罗雀,哪有这般繁华之象,如今这两边的摊贩错落有序。 是以,他刚刚才没能认出来。 夏初扭头看了看仙黎的那处院落,又看了看任家祠堂的位置。 也不知是有缘,还是有意为之…… 他叹息了一声,抬头看见身旁渡鸦提的包裹,既然到了门口,祭品都买了,就进去上柱香吧。 夏初向着祠堂门口走去,祠堂的院门大开,进去之时却出来一位小厮相拦:“这位公子可是来上香的?” 夏初一愣,木讷的点点头。 小厮倒是客气笑着道:“里面等候的人数满了,公子不若去斜对面喝口茶水,空出位置我在派人去唤你。” ??? 这离上次夏初过来不足两月,如今倒是这般香火鼎盛了? 秉文这是立了个祠堂,还是开了寺庙啊? 夏初一头雾水,便是越发的想要进去看一看了,对着那名小厮开口:“我是这祠堂主人的朋友。” “都说是我们家公子的朋友……”小厮笑的仍是一脸和煦,可那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 夏初捏了捏眉心,忽然灵光一闪想了起来,抬头对着那小厮道:“将桑一给我叫出来。” 那小厮原本脸上一直噙着客气礼貌的笑意,直到夏初唤出了桑一的名字,他的面色才变了一变,态度也变得恭敬起来:“不知公子名号。” ??? 夏初扶额头疼,他好像还真没有什么名号,随即眸光一亮打了个响指:“告诉他,三楼的少爷来了。” 小厮虽然一脸困惑,却是恭敬的行了一礼:“我这就去通传,公子稍待。” 不过片刻工夫,院内传来急急的脚步声,桑一慌慌张张的一路跑了出来,即便是秉文来了,小厮也没见过他如此紧张的模样,心下一凉,一边跟着桑一跑着一边问道:“桑主事,那位是谁啊?” 桑一嗔了他一眼,也来不及跟他说话,急急忙忙跑到了门口,见到立在那里的夏初赶紧行了一礼,因为跑的太急气息还有些不稳:“少,少爷,你怎,么来了?” 夏初示意他不用紧张:“我就是路过,顺便就来上柱香,倒是没有想到,如今这祠堂这般鼎盛了?” 那小厮听闻桑一唤他少爷,赶紧在旁又施了一礼:“奴才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少爷海涵。” 夏初看了他一眼,未曾怪罪反而对着桑一笑道:“这人还不错。” 夏初是真的觉得还不错,看他刚刚迎客不卑不亢,礼貌和善却又疏离,分寸倒是把握的极好。 那小厮连忙拱手:“奴才名唤照临。” 夏初唇角笑意越发深了些:“你倒是机灵。” 桑一对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少爷,还是进去说话吧。” 夏初尾随着他入了后院,桑一吩咐了人去准备祠堂上香的事宜,又亲自奉了杯茶递给了他问道:“少爷,需要派人通知公子回来吗?” “我就是顺路来的,不用叫他跑一趟了。”夏初摇了摇头接过茶,抬眸看着桑一戏谑:“还好我想起来秉文跟我提过,将你放在了祠堂打理事务,否则今天,我连这门还进不来。” 苏浅安如今走了,一楼便彻底交予了之前的掌柜打理,秉文也不好在茗湘苑偷懒了,将焦什留在了那里,自己经常呆在了闻天阁,又将桑一派到了祠堂这边,身边重新带了一个书童名唤介伍。 夏初见他换了随侍顺口问过一句桑一去了哪里,还好当时他多问了这一嘴。 桑一面带赧色,见他并未怪罪心中稍安,赔着笑道:“少爷若是自报了身份谁还敢拦着。” 夏初抿了口茶轻笑一声:“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桑一闻言面色一凛:“公子如今名气大了,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但凡要去闻天阁的都会先来这里祭拜一番以示诚意。公子见状心生一计,觉得始终给那些流民施舍钱财总不是长久之计,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便给了他们本钱在祠堂的周围贩起了东西养活自己。” 第四百三十三章 玉如意 夏初听桑一这么简单的一说,瞬间便是明白了秉文的意图,嘴角不由牵起一抹笑,越发觉得他心思玲珑。 这样一来,除了前来祭祀的人便利,倒也因着祭祀的这些人,得以让那些流民自力更生了。 其实,事实远不止夏初想的这般,秉文不止让那些流民得以糊口,甚至以商贩为基点挑了合适的人渗入进去,吃穿住行一律安排了人手摆摊开店,以任家祠堂为基点向着整个京城蔓延,不足两个月的时间,已经遍布了大街小巷…… 这才是秉文安排桑一来任家祠堂打理的真正原因,桑一是他带出来的第一个人,办事牢靠最为放心,加上桑一又在闻天阁呆了那么久,让他整合这些小道消息甚为适合。 桑一没有告诉夏初倒也不是要瞒着,只是少爷没有问,他总不能竹筒倒豆子吧嗒吧嗒全倒了出去。 是以,见着夏初只是笑了笑,便也跟着笑了笑。 一盏茶还未饮完,门外的小厮便来通传祠堂里的人都清了。 夏初去上了一炷香,也就带着渡鸦出了任家祠堂。 回府的路上,夏初看着跟在身旁的渡鸦陷入沉思,他身边的人夏初都为他们做好了打算,可待到手刃萧言竣,扶了萧梓穆登基,寻到了给萧慕白和娘亲下毒的之人之后,渡鸦该如何是好呢? “你看着我发什么呆?”渡鸦被他盯了一路,终于绷不住问出了声。 “如今你毒已经解了,在没有什么可以牵绊你的了,你日后可有打算?”夏初边走边道。 “你不是牵绊吗?”渡鸦蹙眉反问。 …… “我是说除了我,你就没点儿自己想做的事吗?”夏初捏了捏眉心。 “以前没机会想,现在跟着你也懒得想。”渡鸦回的干脆。 这话听在了夏初的耳中甚为熟悉,以前他也问过萧慕白,若是当真替他解了寒毒,日后可有打算。 萧慕白当时的神情复杂,幽幽的说了句:“以前从未想过还有漫漫余生……” 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萧慕白和夏初相识还不久,当真是从未想过,可如今萧慕白的脑海里,余下的漫漫人生皆是他的身影。 此时的他,头一次去了渝城的王府府邸。 自从渝城成了萧慕白的封地,萧慕白被派长期驻守此地,虽然早就建好了府邸,他却从未进去看过,更别提,是去住了。 那时,他每日吃睡都在营中觉得甚是方便,若是挪到了府邸来回奔波,他嫌弃时间都浪费在了途中,他本来的时间,就为数不多了…… 如今不一样了,日后迎娶了夏初,总不能让他陪着呆在营中跟一群糙汉子整日混在一起吧,虽然他看夏初在赵家军营里,过的倒是颇为习惯。 那会儿萧慕白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此一时彼一时。 眼下,他光是想想,就很不舒服。 是以,今日萧慕白特意抽了个空,带着寒飒来渝城的王府走了一遭,还上街为他采买了一些东西。 寒飒如今是个多么通透的人,见着萧慕白居然去了王府,还采买了夏初在京中王府之时偏爱的一应物什,早已心下了然。 他陪着萧慕白走街串巷逛了整整一日,买了生活家具器皿也就罢了,怎么连售卖大婚物品的商铺,王爷居然也走了进去。 寒飒站在柜台旁看着萧慕白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些款式各异,材质不同的玉如意,额上的青筋直跳,嘴角直抽抽…… 偏生掌柜也是个热情的主,在边上还巴巴的给他解释:“公子一看就气质尊贵,这是本店最好的玉如意,用它挑起的盖头,必能让你们往后的日子称心如意一生顺遂。” 萧慕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见夏初颇爱银饰,便出口问道:“这玉如意的边缘能不能用银子镶道边呢?” 掌柜的面上堆着笑:“若是公子有要求,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这材料的费用和人工的费用……” 寒飒在一旁听的心尖直颤,这个时候他还必须得开口说话,他咽了咽唾液稳了稳心神,方才接了掌柜的话道:“钱不是问题。” 寒飒说完扶额头疼,钱确实不是问题,问题是,咋的,王爷您还真想挑盖头啊…… 掌柜听完这话自然笑的是越发欢了:“这要是做的话,得先全额付现银,光给定金是不够的。毕竟嘛,万一您到时候不要了。我们也卖不出去……” 寒飒见萧慕白还当真点了点头,只好忍着口吐白沫的心接着道:“那是自然。” 掌柜的扭头漾着一脸笑意对着寒飒道:“那我们先结个账?完事我直接给您送去工匠那,公子大婚几时,日子赶不赶?若是赶日子也是要加钱的……” 寒飒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转脸看向萧慕白。 萧慕白总算出了声:“不赶,做的精致些,我想在那道银边上雕些祥云。” 掌柜的面色一怔,旋即笑道:“没问题没问题,只是这雕工就得……” 萧慕白颔首给了寒飒一个眼神,寒飒苦着一张脸弱弱的问了句:“主子,真要买啊?” 萧慕白还没开口,掌柜的倒是先行斥责起来:“你这个随侍怎么回事,你家主子的喜事你丧着脸给谁看呐。” 寒飒听了只想拔剑…… 奈何感受到了萧慕白瞥来的冷然目光,紧了紧握着剑鞘的手,从怀里掏出银票…… 掌柜的一边拨着算盘给寒飒打着数目,一边谄着笑对萧慕白问道:“公子,咱们这里大婚的物件齐全的很,要不要给您配个整套,价格嘛自然不会要贵了您。” !!! 寒飒握在剑鞘上的拇指微微向上提了两分,那剑便是开了鞘…… 他此时此刻忽然领悟了杀人灭口原来除了保密,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话真的太多了! 萧慕白却是微微挑眉,饶有兴趣,若不是看了看天色不早,怕是此刻便会随着掌柜的一一看上一看:“你可以拿些成套的图样给我,回去我摘选一番。” 掌柜的连连点头:“好嘞,应该的应该的,也得看看夫人喜不喜欢才是……” 第四百三十四章 抱恙 萧慕白从喜铺里出来的时候神采奕奕,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而身后的寒飒手里捏着一摞的花样图纸,则是面如死灰,看着萧慕白的背影心中五味乏陈,心里对着喜铺的掌柜越发记恨。 隔了两日,萧慕白收到了夏初的第二封回信。 信中对于他上次说的秘密只回了一句话,你会爱我多久? 萧慕白对着这句问言失笑,若是此刻换了许温澜来回,大抵信手拈来便是海枯石烂至死不渝诸如此类…… 他蹙眉思索了一会,提笔回了一句,随即抽了些这两日里挑的花样一并装进了信封,这才唤了寒飒递给他送了出去。 夏初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的头一日,他刚刚陪着侯爷用完了午膳,今日里许温澜难得没有来,夏初总算能单独和蓝羽樱说些闺中密语。 是以,刚刚用完了膳便迫不及待的拉着蓝羽樱回云栖院,进了房间便看见桌上赫然摆着厚厚的一封信。 蓝羽樱见状还戏谑于他:“墨王殿下也太能写了,这相思得书了多少字才能这么厚?” 夏初也是颇为纳闷,萧慕白每日的书信都不会太长,大都是寥寥数语,今日怎么这般厚实? 他倒是也不避讳蓝羽樱,当着她的面狐疑的拆了开来,粗略翻了一翻才发现,书信只有一句话,剩下的都是些花样。 他原本看着那玉如意和大帕子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大红的凤冠霞帔方才幡然领悟,面色腾的一下便涨红了起来。 蓝羽樱见他双颊绯然,便是凑上前来靠着他的肩膀,看向他手里的图纸,扫了一眼便笑出了声:“墨王殿下看着清冷孤傲,原来竟是这般迫不及待了……” 夏初连忙反着盖起图纸,双手还压在上面生怕蓝羽樱在抢了去。 “好了,我不笑你了,赶紧看看墨王殿下写了什么。”蓝羽樱掩唇忍笑。 夏初这才重新找出了刚刚夹在里面的手书,映入眼帘的是七个字:葬你身旁够不够。 蓝羽樱再次靠了过来,不过是一句话,一眼就瞄完了,只是瞄完了之后面色微怔,蹙着眉‘啧’了一声后感慨:“墨王殿下这求亲可真是别具一格,这是要表达生同衾死同穴的意思嘛?” 夏初却是捏着那封信思绪万千,蓝羽樱只看到了半句,而不知在此之前他问萧慕白的那句话才这般惊讶。 若是连了起来,便是她问:“你会爱我多久?” 他回:“葬你身旁够不够。” 蓝羽樱看着他愣神,捣了捣他问道:“这你要怎么回啊?” 夏初唇角牵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走到书案旁大笔挥下:“这辈子除了寿终正寝,你就别想有另一种死法。” 蓝羽樱在旁看着他笔走游龙行云流水的书完之后,惊叹的鼓了鼓掌:“你们两这情话,未免也太凶残了。” 夏初耸了耸肩,将信装封。 “诶,花样还没挑呢……”蓝羽樱见他这就要送出去,连忙出声唤道。 夏初折信封的手僵了一僵,蓝羽樱拉着他就往图纸的桌边走去:“跟我害什么臊,不让我帮你挑选,这事你还能找谁?” 夏初本也不是害臊,他是忘了这茬,此时听蓝羽樱这么说,倒也落落大方的跟她挑选起来,甚至一边翻着图纸一边对着她道:“正好你也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样式,说起来应该你比我更早些用上才是。” 这下,反倒是蓝羽樱臊红了脸…… 两人在房中嬉笑着挑挑选选,这封信便是到了晚膳的时间才交给了江阎送出去。 夏初原本还打算用了晚膳后带着蓝羽樱去宫中,接了萧慕红一起出宫逛一逛。 没曾想,这饭吃了一半,丛廷进来对着夏初通禀:“门外有人来寻你。” 夏初挑眉,侯爷在旁开口:“是何人?” 丛廷面色复杂:“来人说……是你的学生。” 夏初喝的那口汤还好在此之前咽了下去,他知道若不是急事他不会亲自前来,当即推了碗筷,让人领他去了云栖院候着,跟侯爷告了声退便往院中赶去。 夏初推开房门的时候,项承方已经候在了里面正来回踱着步子,见到他的面行了一礼开口唤了句:“师傅。” 夏初蹙着眉示意他坐下说话:“何事?” 项承方抿了抿唇,嚅嗫了半天欲言又止。 夏初见他这副模样面色不虞的呵了一声:“有话直说。” 项承方咬了咬牙开口:“皇上,龙体不大对劲。” 夏初双眉蹙的越发紧了些:“几时发现的,有何症状?” 项承方一五一十的交代:“学生刚刚发现的,这就急着过来了。我近些日子给各宫的娘娘们请平安脉的时候,听到她们抱怨好长时间没见过皇上了,今日闲来无事翻了翻记录,皇上近一个月没有召过任何一位娘娘侍寝。这在以往都是没有过的。我便又去翻了翻院使大人的用药记录,毕竟皇上的龙脉都是他请的,却发现他用的都是些针对咯血的药材。我心中一慌,便来侯府找了您。” 夏初左手托着腮,右手敲着桌面。 上一世皇上病重才得以让萧言竣把持朝政,可按照日子来算远没有这么快,他被萧言竣囚禁着一直也未曾见过皇上。 是以,他也不知皇上究竟是得了什么急症,导致如此病危。 上辈子皇上的身体是由卓先德一手照料的,如今卓先德坟头草都几丈高了也问不着他,当时夏初人在韩阳,也不方便让秉文去问,这方面看来是寻不到蛛丝马迹。 项承方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见着夏初还有节奏的敲着桌面不慌不忙,绷不住了开口唤了句:“师傅?” 夏初抬眸见他面色紧张一副期待的表情看着自己,示意他别急随即问道:“现任的院使叫什么来着?” “苑广义。”项承方回的极快,说完了又是眼巴巴的瞅着夏初等他继续垂问。 夏初点了点头,总算不在敲击桌面,却起身送起了客,对着他道:“你先回去吧,明天偷摸的去查查皇上最近的膳食食材可有异处,另可查不到也别让人发现了你在查,明日里我寻个由头进宫看看便知。”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一同入宫 项承方见他送客本来还满脸失望,最后听闻他说明日里亲自进宫,这才放心下来,频频点头应了声是,恭敬的告了退。 夏初在他走后去了趟蘅芜苑,侯爷见了他便是戏谑:“长能耐了,何时成为一方门师的?来的学生又是谁啊?” 夏初既然来了蘅芜苑,也就没打算瞒着,侯爷若是知道实情,明日里也好替他打打掩护。 是以,他将自己在项宅救了郑中光一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侯爷听完面色颇为诧异,他曾听白若霏提过,夏初如今的医术习得还不错,却也未曾想过,竟是好到连项承方那个医痴都奉若神袛。 “所以,他特意来侯府找你是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侯爷挑眉问道。 夏初紧锁着眉头,身子往前倾了倾,压低了声音道:“项承方发现皇上的身体有些端倪,这才急急忙忙入府来寻我。” 侯爷一听这话‘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走走,我现在就陪你进宫。” 夏初连忙拉了他一把,反倒安抚起他来:“爹,你先别急,皇上如今还能每日上朝且还没人发现异样,就说明即使有恙也不是太严重,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咱们此时进宫该寻个什么由头?” 侯爷虽然心中知晓他说的在理,可担忧的心还是放不下来,他啧了一声:“这若是有病不是早治早好嘛,至于由头,我进宫还需要什么由头!” 夏初见他说完又是拔腿就要走,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拽了他一把:“爹……你此刻进宫怎么说?告诉皇上他有病?在告诉他,您儿子是个神医?我们半夜进宫就是来给您看病的?” …… “唔。”侯爷面色一怔,被夏初的连珠炮语给问在了原地。 夏初见状上前推着他向里屋走去:“您啊,早些歇息,明日里一早我在随您一起进宫,就跟前段日子一样,您等着皇上下朝陪他用个早膳,我在旁边不漏痕迹的给他看一看。” “那……”侯爷刚开口说了一个字。 夏初已经将他摁在了床上:“那您就早些休息,明早咱们一起进宫瞧一瞧,没准项承方医术不精看错了呢,他今晚上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我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才亲自进宫瞧一瞧。” 侯爷被他的这番话安抚,倒也没在坚持即刻进宫,顺着他扶着自己在榻上躺了下来,又对着他叮嘱了一声:“你今夜也早些休息。” 夏初笑着应了声‘好’,又替他掖好了被角这才退了出去。 直到出了房门,夏初扬起的嘴角才收了起来。 刚才那番话不过是为了安抚侯爷而说,他心中清楚,皇上有病,应该是不争的事实。 夏初回到云栖院的时候,蓝羽樱正候在他的房中煎茶,见他回来给他斟了一杯:“我听说你神色忡忡的去了蘅芜苑,想来也是刚刚的来人跟你说了紧要的事情,你去跟侯爷商议了,夜市肯定是逛不成了,便来你屋里等你回来,陪你说会儿话。” 夏初摸了一把她细白滑嫩的面颊‘啧’了一声:“梦安真是贤惠,许温澜真是好福气。” 蓝羽樱嗔了他一眼:“你若在没个正形,我可就回去了。” 夏初举手认怂撒着娇:“别,别,梦安……” 蓝羽樱掩面娇笑:“你可别这样,顶着男子的装束这般撒娇,我可真是受不住。” 夏初扬了扬下巴得意道:“那是,我要真是个男子,还有他许温澜什么事。” …… 蓝羽樱起身作势要走,夏初连忙拦住又是斟茶认错,两人在房内嬉笑了一阵,将茶饮完之后夏初也就让她先行回去休息了。 夏初今夜约莫是睡得最早的一次,主要也是怕睡的晚了,明日里丛廷若是来唤他起床,怕是会被渡鸦给打飞了出去…… 果然次日的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丛廷便来了云栖院,夏初睡眠本就极轻,听到他和渡鸦的交谈声便是醒了过来,对着外面喊道:“告诉我爹我起来了,等会过去寻他。” 丛廷得了吩咐对着屋内行了一礼应了声是,便先行退下,夏初揉了揉尚且还不太清醒的脑子唤了李欣兰伺候洗漱,全程宛若梦游一般任由李欣兰替他打理梳洗。 整装之后,夏初方才睁眼看了看镜中清丽出尘的贵公子,回头对着李欣兰灿然笑道:“有李姨在身边就是好啊。” 李欣兰也是跟着笑道:“就你嘴甜,赶紧去吧。” 夏初应了声‘好’,带着渡鸦向蘅芜苑走去。 侯爷早就等的急了,见他信步而来,迎了上去拉着他就走。 “爹,这点皇上都还没上朝呢,你这么急着去也是要等着的啊。”夏初叹了口气,任由他拽着手腕拖着走。 “你等皇上不是应该的吗?”侯爷头也不回。 夏初无语凝噎,他好像没法反驳,只能闷不做声的被他一路拖到了马车里。 夏初上了马车后便是不管不顾的将头枕在侯爷的腿上躺了下去,打算趁着路途在眯上一会。 侯爷啧了一声:“你可真是心大,这么大的事还能睡得着。” 夏初心中腹议,所以他这不是起了个大早么,已经很当回事了…… 当然,他之所以那么淡定,还是源于对自己医术的自信。 上辈子皇上病重那是因为他被囚禁了不是,眼下即将进宫,他倒是不信还能有什么疾是他看不了的。 可侯爷俨然不是那么想的,在他的心中皇上是天,是一国之君,龙体安康关乎整个萧国的社稷,哪能有丝毫的怠慢。 是以,他对着原本还打算眯上一觉的夏初喋喋不休,絮絮叨叨了一路…… 马车在宫门外停了下来,夏初和侯爷徒步入宫,御书房门外的小宦见了侯爷早就习以为常,谄着笑迎了上去:“侯爷又来了,今儿想用什么茶?” 侯爷还没开口,夏初在旁接了句:“铁观音。” 那小宦不识夏初,是以又探寻的看了看侯爷。 夏初在侯爷耳边轻声说了句:“铁观音提神,我困……” 侯爷抽了抽嘴角,对着小宦道:“就用铁观音吧。” 第四百三十六章 画中画 侯爷和夏初入了御书房等着的时候,皇上才刚刚上了早朝。 夏初自打入了御书房便是四处查看,翻翻香炉里的灰,闻闻砚台上的墨,小宦进来奉茶的时候便见着他噘着嘴,一支毛笔正被他夹在嘟起的唇和鼻间…… 小宦连忙低下头去,假装没有看见。 侯爷扶额头疼,等那小宦退了下去后方才对着他斥道:“你能不能安分些。” 夏初总不好跟他说,我在检查有没有毒……只好邹着谎话:“上一次进来人太多了我都没有仔细瞧过,眼下闲的无聊,可不就看看这些御用的好东西。” “你如今还会缺银子吗?”侯爷撇了撇嘴,光是他知道的闻天阁收入,就已经够他嚯嚯这辈子了。 “有些玩意也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呀。”夏初此时正在将一副宋画取下欣赏。 侯爷正在低头饮茶,对于他这句话倒是颇为认同的‘嗯’了一声。 再抬头时,看见他正将那副宋画取了下来,额上青筋直跳,连忙起身边走边道:“哎哟,你赶紧挂回去,这可是皇上最喜欢的一副。” 夏初看着手中的宋画淡雅细致,一山一鹤,一溪一云,碧水奔流,青山环抱。临溪尽是桃花,开的绚烂披锦,绯红如云。他蹙着眉道:“爹,你不觉得这幅画挂在这里有些突兀嘛?” 侯爷不以为意:“哪里突兀,这话挂在这里都快二十年了,我看着很是习惯,如今你取了下来才突兀。” “这幅画并非出自名家,画风虽然有些清新,但也不至于被皇上如获至宝挂在这里这些年吧。”夏初不用侯爷说,也知道这幅画挂在这里很久很久了,只是以往入这御书房,都是有事才来,根本无暇顾及仔细看看这幅画。 今日恰逢有此闲心,他便驻足认真看了看。 关于画,他虽然不精,可上辈子长此受着萧梓穆的耳濡目染,多少也是懂些的。 “嗐,你这孩子,皇上喜欢就是最好的,管他是不是出自名家,你赶紧给挂回去,一会儿皇上回来看你手里提着这画,仔细扒了你的皮。” 夏初失笑:“你也不能这么吓……” 侯爷见他话未说话,面色骤变,皱着眉头伸手搭在他的肩上问道:“怎么了,为父确实是吓吓你而已,挂回去就好了。” 夏初摩挲着纸张,面色变得极为凝重,压低了声音:“爹,你去门外守着,这画里有东西。” 侯爷被他的话唬了一大跳,伸手便要去抢他手中的画:“那也是皇上的私隐,哪里轮得着你来看。” 夏初怕撕了这话随即松了手,抬眸看向侯爷对着他诓道:“若是这画里是别人下了毒呢?” 侯爷额上青筋跳了跳,悬在半空挂画的手顿了一顿,眨巴了两下眼,收回了画放到他的手中:“赶紧的,皇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夏初嘴角牵出一抹得逞的笑意,这画里自然是没毒的,他早就排查过了,他就是好奇这画里藏了什么。 随即,他从腰际摸出一根银针,挑开了夹层,抖落出里面的一张薄薄的纸来。 夏初将画放在案上,弯腰去拾落在地上的纸,捡起来一看之后,便是惊在了原地。 侯爷心惊胆颤的从门缝里看着外面,听他那边没了动静,回头瞄了他一眼,就发现他傻楞在那里,目光惊诧面色震惊。 “哎哟,你发什么楞啊!”侯爷再次瞄了一眼门缝外,随即快步走了过来。 待他探头看向夏初手中的薄纸时,也是宛若被雷劈了一般。 只见那纸上赫然画着一位女子,窈窕娉婷,只是那张脸…… 美的倾国倾城,举世无双。 侯爷嘴唇嚅嗫了半天,才不可置信的说了句:“皇,皇上,这是看上樱儿了?” 夏初总算平定了下来,蹙着眉摇了摇头:“这纸张有些年头了,笔墨也不是最近所画,这女子不是梦安,只是极其相像。” 侯爷听了这话心下稍安,接过了他手中的薄纸又是感慨了一番:“这也太像了……” 夏初回想起皇上初次见到蓝羽樱时,面上神色便有些古怪,莫非这纸上画的是梦安的娘? 难不成皇上跟梦安的娘,还有些渊源? 就在夏初猜测,侯爷惊叹之际,门外响起小宦接驾的声音。 两人相视一眼,心都往下沉了一沉。 “为父去门口拦一拦,你要是来不及装回去就赶紧先挂起来。”侯爷迅速说完转身就去开了门又重新合上。 “哟,你怎么不在屋里呆着,出来接驾了?”皇上见着侯爷毫不意外,对于他出来倒是颇为意外。 “出来接驾不是理所应当的嘛。”侯爷面上堆着笑。 “古古怪怪。”皇上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诶,皇上!”侯爷见他举步就要推门而入,赶紧拉了他一把。 皇上狐疑的看着他。 “我今日可是带了一个人来蹭饭的。”侯爷堆着笑。 “哦?”皇上正要推门:“朕倒要看看,是谁跟着你来蹭皇粮。” 侯爷额上青筋直跳,连忙按下他的手:“这么进去看多没意思,不若猜一猜,咳,猜一猜。” 皇上嘴角抽了抽,蹙眉斥了句:“幼稚。” 说完便是推门而入,侯爷想拦也拦不住了,总不能将他给拖出来吧,旋即随着他入了御书房。 侯爷第一时间瞟了一眼宋画,见完好无损的挂在那里吁了口气,耳边却是传来皇上的一声质疑:“人呢?” “呃?”侯爷这才抬头四下打量了一番,屋内空空如已,只余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侯爷翻着眼正要开口唤夏初,便见眼前晃过一个身影,随后夏初立在二人面前巧笑倩吟:“皇上,我躲在门后呢。” 皇上看清了面容后脸上绽开笑意,牵起夏初的手边走边道:“原来是将你给带进了宫,想吃点什么跟朕说。” 夏初一手被皇上牵着,另一只手顺势握上皇上的手腕,不着痕迹的将食指与中指搭在了他的脉搏上,随着他一起边走边撒着娇:“皇上给啥我吃啥,皇上给的就是最好吃的……” 第四百三十七章 试探 皇上被夏初的一番话说得极为开怀,朗笑着对李公公吩咐:“将平日里朕爱吃的那些都上一份让初儿尝尝。” 李公公应了声是,行了一礼下去办差。 皇上牵着他走到了桌边,示意他坐下:“看看你的口味和朕是不是一样的。” 夏初心中只恨这御书房为何不在大一些,怎么没走两步便到了桌边,他刚刚才悄悄搭上脉,稍微察觉了些端倪,便不得以松开了手,面上却还是漾着一脸笑意:“皇上的口味自然是最刁的,您若爱吃那肯定美味至极。” 侯爷此时还站在门口,就这么看着他们二人有说有笑的将自己给落下了,面上现着不满的神色朝着他们走去,对着夏初斥责:“你爹还搁后面呢,就知道牵着皇上走。” 皇上听了这话笑的越发欢了:“凶什么凶,是朕牵着他过来的,你对着他吼什么,看看你小气的样儿。” 夏初闻言作势得意的扬了扬下巴,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将皇上逗的合不拢嘴。 “你今儿怎么会随着他一起进宫?”皇上对着夏初问道。 “想皇上了呗。”夏初脱口而出。 皇上虽然听着极为舒心,面上还是半信半疑:“当真?” 夏初‘啧’了一声,一本正经而言:“欺君可是要掉脑袋的。” 侯爷翻了翻白眼,算是头回见识到了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若不是极力压着,差点就没忍住嗤笑出声。 皇上却是摸了摸他的额头,一副宠溺的模样。 屋外的李公公已经开始带着宫婢上着膳食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夏初虽然贪吃,却也委实觉得太多太多了…… “你今儿可是沾了初儿的光。”皇上对着侯爷戏谑。 侯爷总算可以嗤笑一声,刚才憋死他了。 夏初却是不管不顾大快朵颐闷头吃菜,看的皇上倒是真信了他就是进宫来蹭饭的…… 夏初埋头吃了半天,只听侯爷在耳边担忧的说了句:“皇上,你怎么才用了几筷子,这些不都是你爱吃的么?” 他这才抬起头来,满嘴是油的直愣愣看着皇上。 皇上见他这般模样,嘴角抿着笑意拿了帕子替他擦拭嘴角的油渍。 夏初是真的能感受到皇上对他的宠爱,是以语气也极为诚挚的问道:“皇上身体不舒服吗?” 皇上见他面上忧虑的神色真挚,笑容越发深了些,放下帕子摆了摆手:“没有,就是最近没什么太大的胃口。” 夏初目光转动,忽然眸子亮了一亮:“皇上可还记得那位随着我一起进宫的心上人?” 侯爷手一抖,夹的那一筷子菜又落回了碟子里。 好在皇上也是面上怔了一怔,并未留意,旋即对着夏初道:“朕记得,她叫蓝羽樱,怎么了?” 夏初漾着笑道:“皇上你也知道,我自幼体弱一直在山上养病,照料我的那位医者就是她的父亲,是以她的医术也是极好的,不若让她进宫替皇上瞧瞧?” 侯爷额上的青筋突突的直跳,刚刚还口口声声说欺君是要掉脑袋的…… 撇开蓝羽樱不会医,光是她那张脸和那张画像上的人,侯爷就觉得心里直发毛。 皇上也是默了片刻方才开口:“朕无碍,无需看诊。” 夏初却是不依,捏着皇上的衣袖扯了扯:“无碍自然最好,那就让她进宫看看您,权当我和她陪您再吃一顿饭就是了。” 皇上蹙眉思量,夏初见状又扯了扯衣袖,撒着娇唤道:“皇上……” 皇上点了点头,捏了捏眉心,扭头对着侯爷道:“这你日日在府中,哪里受得了。” 侯爷心中还在忧虑着夏初让蓝羽樱进宫看诊,该如何收场,见皇上转头跟他说话,难得的也捡了句好听的话说:“他也就是对你才撒娇,在府中跟我说话硬气着呢。” 果然,皇上听完龙心甚悦,满面都是掩不住的欢愉。 守在一旁的李公公也是将夏初记在了心里,本以为侯爷对于皇上来说已经是个例外了,也就他敢对着皇上大小声了。 没曾想,侯爷的儿子对皇上更有一手,万万可不能得罪了。 是以,侯爷带着夏初告退之际,皇上派了李公公送他们出宫。 出了御书房的门,侯爷便让李公公回去伺候着。 若是往常,李公公早就笑着应了声是退了回去。 可今日里,怎么也不肯走,非要送着侯爷和夏初出宫。 侯爷本来一直憋着想问那画像的事,奈何李公公今日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死活非要送着他们到了宫门口方才告退。 侯爷看着他的背影捏了捏眉心,旋即拉着夏初快步上了马车,迫不及待的问道:“那画像……” “爹拖了那么久的时间,我自然手脚麻利的放回去了。”夏初知道他担心什么,赶紧开口安抚他惴惴不安的心。 侯爷捂着胸口吁了口气,随即面色又凛了起来:“樱儿又不会医术,你带着他进宫看诊不是要穿帮吗?” 夏初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我自然有法子,爹您就别操心了。” 侯爷面色还是不虞,皱着眉头甚为担忧:“可是她那张脸……” 夏初也是凝了面色:“所以我才要带她进宫,看看能不能从皇上那里寻到些端倪。” 侯爷嗔了他一眼,颇为不满:“太激进了,我们还不知那画像中的女子,和皇上到底有什么纠葛,应该查清楚了在说。” 夏初耐着性子温声劝道:“您和皇上打小一起长大,您都不认识这个人,咱们从哪儿查起。” 侯爷被他说的语塞,偏偏他态度温和还不好骂他。 夏初见他憋着气,失笑出声接着道:“爹,你可还记得皇上初见梦安,说她长的极像一位故人。” 侯爷点了点头,他记得当时还问过在场的霍天修,印象中都没有这么一位故人。 夏初叹了口气:“所以啊,这位女子根本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皇上是如何与她相识,与她之间的渊源又是什么无从查起,也只能带着蓝羽樱进宫,看看能不能旁敲侧击,探点儿什么出来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商议 夏初回了侯府径直去了蓝苑,刚刚踏进苑门便见一抹火红,从前面屋子的窗中跳出跃向了他的怀里。 他伸手接住,抚了一把顺滑的皮毛,最后拨弄着点点的耳朵逗弄道:“你这鼻子比狗还灵。” 点点不满的竖起尾巴,直扑他的面颊左右扫荡,夏初见状一边挡开他的尾巴一边温声哄道:“好了好了,你是高贵的赤狐王。” 点点这才扬了扬它高傲的狐狸脑袋,继而又往他的怀中钻了钻,再蹭了蹭…… “我说它怎么好端端的跳出了窗子,原来是你来了。” 夏初闻言抬头看去,只见蓝羽樱双手撑在窗柩上,对着他巧笑嫣然。 夏初对着她挥了挥手,漾出一抹笑意向着房门走去,怀中的点点对忽然失去的抚摸极度不满,大红尾巴卷着他的胳膊就往下拉。 “点点原来这般粘人?往日里许温澜来了,它还不得跟许温澜掐起来啊?”夏初被迫撸狐,对着开门的蓝羽樱笑道。 蓝羽樱伸手轻弹在了点点的额上:“它平日里可没这么黏我,睡觉的时候到是知道上床,也就那会儿跟我亲热些。” 夏初面色一怔,在刚刚蓝羽樱弹过的狐狸头上又弹了一下:“下流!” 也不知它是摇头还是撒娇,埋进了夏初的怀中一直摆着脑袋。 蓝羽樱上下扫了他一眼,她已经很久没见夏初这般早起过了,是以蹙着眉头问道:“你这是来寻我一起用早膳?” 夏初连连摇头,他刚刚在御书房用的太多,这会被点点在怀中拱来拱去的胃里一阵翻滚,都生了些想吐的感觉…… “那你这大早上的来我这里干嘛,难不成是特意来蹂躏点点的?”蓝羽樱面带狐疑。 夏初唤了李欣兰单独给蓝羽樱端份早膳来屋里,敛了嬉闹的神色,扭头对着她道:“你就在这吃吧,我刚在宫里吃过了,来这找你商量件事。” 蓝羽樱难得见他这般正经,在他身边坐下:“跟我还说什么商量,需要我做什么?” 夏初心中泛起一丝感动,对着她眨了个媚眼飞了个吻。 蓝羽樱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正经不过三秒。” 夏初凝了面色:“皇上身体有疾,早上他牵我的时候,我趁机搭了他的脉搏,时间太短未曾诊出具体病症,但是脉象虚浮却是肯定的。” 蓝羽樱面色一怔:“这,不是你擅长的?我能做什么?” 夏初狡黠一笑,将心中打算细细说与她听。 蓝羽樱听完白了他一眼嗔了一句:“让我做什么不好,偏生让我去撒谎,演砸了可如何是好。” 夏初弯唇一笑:“那我们便一起掉个脑袋,共赴黄泉作对苦命鸳鸯喽……” 夏初话音刚落,恰逢许温澜正好走到了门外,听见了这句话,当下脸就白了,对着里面的夏初呵了一声:“什么苦命鸳鸯,胡说八道什么呢,大清早的,快呸呸呸。晦气!” 夏初朗笑出声,对着走进来的许温澜面上连‘呸’了三下,呸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 许温澜刚想开口发火,蓝羽樱起身搭上他的手腕,牵了抹惊喜的笑意:“你不是说要下午才能回来的吗?” 许温澜白了夏初一眼,扭头对着蓝羽樱柔声道:“我这不心急嘛,就没在那过夜,连夜赶回来了。” 蓝羽樱闻言面色一羞,夏初‘啧’了一声将点点从怀中扒拉下来,一边向着门口走着一边说道:“得咧,我就不看你俩眉来眼去了。” 许温澜巴不得他的步子在快些,对着他嫌弃的挥了挥手。 夏初步子却顿了一顿,扭头看见点点咬着他的衣角,夏初在它额上弹了一下令道:“撒口,乖乖跟着蓝蓝。” 点点磨了磨口中的衣角,不情不愿的还是松了口。 许温澜对着点点唤了声:“点点快回来,让他赶紧走。” 夏初闻言回眸一笑,对着蓝羽樱又是抛了个媚眼飞了个吻:“蓝蓝,后日你可得跟他请好假,记得要跟我走哦!” 许温澜指了指夏初的背影,扭头惊疑的看向蓝羽樱:“他说的什么玩意儿?” …… “温澜,你还没用早膳吧?我让人在上一份……”蓝羽樱说完便是迈出了屋子。 !!! 身后响起许温澜的嚎叫:“这我还吃个屁啊!” 夏初想着此刻的许温澜指不定如何暴跳如雷,活该! 谁让他成天在自己面前秀恩爱,眼下让他恼了,夏初心中得意,嘴角噙着笑意,哼着小调便是回了云栖院。 他原本想书信一封告诉萧慕白此事,后来思量了一番,还是等弄清了原由在告知他吧。 眼下说了,他远在渝城,也只能平白担心一场。 而此时身在营中的萧慕白,没有等来夏初的书信,却收到了来自旭镜的一封信。 信中汇报了一件事,有人夜探了福水王寺,此人武功极高,来去都未曾被人发现。 若不是顶替夏初入寺的那位名唤颜莺的女子行事谨慎。 每晚入睡前都会在门栓上攀上一根发丝。怕是到现在都还没人知道,已经有人来无影去无踪了一趟。 旭镜仔细筛查过宫里宫外可能会派的人手,还是一无所获。 也曾细细盘问当夜守值的那批下属,底下的人皆是表示一切如常。 唯有萧慕白留下的那位武功最为高强的暗卫江蒙表示,他好像记不太清当夜所发生的事了。 旭镜听了他的话颇为心惊,也不知此人究竟是什么目的,是否发现了什么,这才赶紧来了封急信告知萧慕白。 萧慕白眉头紧蹙,江蒙的武功他知道,能让他毫无察觉的情况只能是…… 他被下了药,所以才会对当夜之事记不太清! 而在梁国京中能够给江蒙神不知鬼不觉下药之人,旭镜也都筛查过了。 既然一无所获,那么,或许不是梁国人? 萧慕白一念至此,眸光一亮,铺开宣纸提笔书了一封,问了问西域那边如今的近况,吩咐他将那位摄政王这些日子以来都做了些什么,务必调查清楚! 第四百三十九章 看诊 萧慕白自从收了旭镜的信后,这两天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他断定此事和月风挽脱不了干系,颜莺入寺这么久了,梁国王宫之内无人起疑,除了月风挽,萧慕白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人选。 让他面色越发阴霾的是,若他所料不差,月风挽是冲着夏初去的。 可他与夏初明明风马牛不相及,他究竟所图是什么? 萧慕白想不明白,越是没有头绪,他的心绪便是越发焦躁,事及夏初,他无法心安。 寒飒这两日跟在他的身旁都是胆战心惊,心中骂了旭镜万万遍没用,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来信,让王爷如此忧心,连带着让他也跟着惴惴不安。 直到寒飒收到了夏初的来信,赶忙屁颠颠的给送了过去,期盼着能让萧慕白的心情好些,他也不用如此担惊受怕。 寒飒进帐的时候,萧慕白正是眉头紧蹙,浑身上下都透着寒意,寒意之盛,比起一连二十五日没有收到回信,还要浓郁。 寒飒行了一礼,从怀中掏出了书信堆着笑道:“少爷,少爷的来信。” 萧慕白面色稍霁,接过了书信展开一阅,短短两句话,他看着上面写的‘寿终正寝’四个字,嘴角抿了一丝清浅笑意。 可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在寒飒的眼中,却是似笑非笑诡异的很。 偏生这个时候萧慕白手中摩挲着信纸,抬眸扫了一眼寒飒:“渝城周边哪里的风水好?” 寒飒脸色瞬间面如死灰,有些磕巴的回道:“王,王爷。埋,埋谁,啊?” 萧慕白见他那副模样摆了摆手:“罢了,随口问问,你退下吧。” 寒飒如获大赦,慌忙退了出去在账外喘着粗气,心中琢磨着少爷到底给王爷写了啥,让王爷问起了风水…… 而被寒飒腹议的夏初,此时正携着蓝羽樱在去往皇宫的路上。 到了宫门口后,夏初又在马车内对着蓝羽樱叮嘱了一番,被她连声嫌弃着唠叨,这才下了车。 李公公知道他们要来,早就候在了宫门外,见了他们二人点头哈腰谄着笑行了礼,领着他们二人向清心殿走去。 到了清心殿的门口,夏初又嘱咐李公公去取些物件,李公公虽然不知他要那些东西有何用,却毫不迟疑的应了下来,在门口通传了一声,便是屁颠颠的给夏初准备去了。 夏初带着蓝羽樱入了殿,见了皇上齐齐行了一礼。 皇上匆匆扫过蓝羽樱一眼便是转向了夏初,对着他招了招手:“初儿来了。” 夏初漾着笑走上前去:“皇上,我和蓝蓝说过了,可她昨日里跟我说,她随我下山之际,她爹曾叮嘱过她,不能在人前显露医术,毕竟是位隐世高人,规矩和怪癖多着呢。” 皇上见他撅着嘴一脸的抱怨,倒是对着他宽慰:“无妨,本来朕也说了不用,既然来了就一起用完膳在出宫吧。” 夏初又上前一步:“那怎么行,初儿想到了一个好法子,能够让蓝蓝既不悖诺,又能圆了我的赤诚孝心。” 皇上见他一脸得意之色,挑了挑眉:“哦?说来听听。” 夏初狡黠一笑,正在此时,门口传来李公公的声音:“皇上,小侯爷要的东西都备齐了。” 皇上面带狐疑的看向夏初,随口吩咐:“拿进来吧。” 李公公应了声是,打开了殿门,让小宦将东西搬了进去。 夏初指使着小宦将屏风摆在了皇上的书案前,又接过他们呈上的丝线,挥了挥手,让李公公连带着他们一起退了下去。 皇上看着拦在他面前的屏风蹙眉问道:“这是何意?” 夏初上前,将两根丝线的一端递到他的手中,在举起他的手连带着两根丝线压在他另一只胳膊的脉上,才对着他道:“蓝蓝可以这样隔着屏风为您诊脉,这样也不算人前露了医术,在经由我的口转述,也不算她为您开药。” 皇上闻言觉得很是戏闹,抬手准备拿开那丝线,夏初却是覆手按了上去,撅着嘴委屈巴巴的撒着娇:“皇上,屏风我都搬好了,您就看在初儿忧心您身体的份上,宽宽初儿的心吧……” 皇上看着手中拈着的丝线,又看了看他那双泪盈于睫的眸子,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将丝线重新按了上去。 夏初见状眉眼欢笑的拉着两根丝线,穿过屏风拉过蓝羽樱的身前,走到她的身后替她拽着那头,对着她道:“好了,蓝蓝你开始诊吧。” 蓝羽樱‘嗯’了一声,将手搭了上去,只是那手离着丝线分毫,并未真正搭上,而夏初却是在她的后面,将手真正搭了上去。 片刻之后,夏初假装将耳朵凑到蓝羽樱的耳旁。 皇上透过屏风的身影依稀可见他们二人正在耳语,便松了丝线问道:“如何?” 夏初收了丝线上前,牵了抹笑容:“蓝蓝说了并无大碍,只是秋深露重,皇上不可贪凉也莫要在吃些大荤大补的东西,回头我们去御膳房吩咐一声,您照着吃上两日,若是觉得身体有所舒适,便按照那菜肴吃着可好。” 皇上眉心略有舒展,失笑一声:“话都让你说了,朕能说不好吗?” 夏初搭上他的胳膊摇了摇:“初儿这不也是为了皇上您的身子着想。” 皇上拍了拍他的手:“是是,朕知道你贴心。” 夏初又对着蓝羽樱招了招手,皇上见她上前反而垂下了眼睑,继续看着案上的奏折。 “那我便和蓝蓝去吩咐御膳房了,一会儿晚上咱们就这样吃一吃。”夏初扭头看向皇上,观察着他的细微举止。 皇上‘嗯’了一声,直到蓝羽樱走上前来,他身子才微微的僵了一僵。 夏初看不见他低头下的表情,只能下了台阶与蓝羽樱站在同一处行礼告退。 皇上还是头都未抬,开口应了一声:“辛苦蓝姑娘了。” 夏初撇了撇嘴,心想也罢,一会同桌用膳看你抬不抬头! 他转身携着蓝羽樱往殿门走去,出去的那刹,他余光瞥向屏风后的案前。 皇上显然,昂起了头…… 第四百四十章 药膳 李公公走在前面领着夏初和蓝羽樱去往御膳房的路上,蓝羽樱用探寻的目光挑眉看向夏初,夏初朝着李公公的背影噜了噜嘴,示意她稍后再说。 蓝羽樱咬了咬唇,攀上夏初的手腕附在他的耳边小声道:“我不是问皇上的情况,我是问你去了御膳房我说什么呀我!” 夏初失笑出声,拍了拍胸口无声的回了句:“有我。” 蓝羽樱这才松了口气,撒开了手。 到了御膳房后,李公公对着里面的人介绍了夏初的身份,众人纷纷停了手中的活跪下行礼,夏初颔首让他们起身,扫了他们一眼问了句:“谁是管事的?” 右手边一位男子站了出来,低着头回话:“小侯爷,奴才谷子义,是这里面的庖长。” 夏初对着谷子义招了招手,对他吩咐了一些药膳,谷子义是个聪明人,遇到没听过的药膳,听他说了一遍流程也就知道了。 “小侯爷,其他的东西倒也好说,可有几味药咱们这里没有,若是去太医院审批的话,晚上这顿怕是就赶不及了。”谷子义面露难色。 “你们捡着其他的先做着,我给你取去。”夏初对着他挥了挥手,谷子义应了声是退了下去,手脚麻利的吩咐起小宦们干起活来。 李公公见他转身就往屋外走,连忙紧了两步上前:“小侯爷,您看需要点什么告诉奴才一声,奴才去取就好,您难得进宫一趟,就跟蓝姑娘回清心殿陪着皇上说说话吧。” 夏初却是摇了摇头:“带路吧。” 李公公本想拍个马屁,没曾想夏初不领情,只好去了前面领路。 夏初要去太医院,是想顺带着见见项承方,其二,他也想见一见那位新任的院使苑广义。 夏初随着李公公入了太医院的时候,还没等李公公介绍,项承方见到了他,手中捯饬的药罐都摔了下来,‘啪嗒’一声,让里面的太医们都吓了一跳,还好那药罐是木头的,否则非得摔个稀烂。 李公公也是面色不虞的看了项承方一眼,随即开口对着众人又介绍了一番。 太医院的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行了一礼,夏初扫了一眼问道:“院使大人何在?” 出来一位太医低着头回话:“苑院使去给娘娘请脉去了。” 夏初眸光一敛,倒是不巧。 项承方走了过来,一本正经的道:“下官是这里的掌院项承方,不知能帮到小侯爷什么。” 夏初忍着笑,学着他装模作样:“那便有劳项掌院带我们二人去取些药材,给皇上做药膳之用。” 项承方点了点头:“小侯爷和蓝姑娘这边请。” 夏初让李公公候在了外面,带着蓝羽樱随着他一起向药房走去。 一路上项承方倒也沉稳的未曾吱声,只是那袖口被他紧紧捏着,足以见得,他内心还是甚为激动。 直到进了药房,项承方将门一关,才对着夏初问道:“师傅,皇上身体如何?” 夏初看了蓝羽樱一眼,又朝着门口噜了噜嘴,蓝羽樱心中会意,便走到了门边替他们二人看着。 夏初这才扭头嗔了项承方一句:“慌什么,我不是在这呢。” 项承方被他斥了一句,反倒是兴高采烈:“是是,有师傅在,定然药到病除。” 夏初双手环胸挑眉看着他:“我何时说皇上这是疾了?” 项承方面色一怔:“没,没病啊?师傅当真是来寻药材做药膳的啊?” 夏初点了点头,随即走向药柜对着药材信手拈来。 项承方一愣,旋即心下一松跟了上去:“那看来是学生搞错了,瞎担心一场,御膳房的食材我也查过了没有问题。” 夏初手中已经取了三四味药材,边走边道:“你也没有搞错。” 项承方面色一懵,夏初见他没有跟上来扭头看他,往回走了两步,对着他道:“皇上没病,是中毒了。” “什……”项承方只喊出了一个字,便被夏初伸手捂上了嘴巴,他满眼惊惧喉中呜咽。 过了片刻之后,夏初见他颤抖的身子渐渐稳住了,方才问道:“可淡定下来了?” 项承方点了点头,夏初这才松开了手。 “师傅,你没跟皇上直言?”项承方觉得若是皇上知道了,宫内不会这般太平才是。 “还没到时候。”夏初转身走着,继续寻着药材。 “院使大人他……”项承方捂了捂嘴,不敢说出心中猜想。 “倒也未必,这毒他若是看不出来也实属正常,我诊的时候也曾确认再三,皇上脉象虚浮,看起来很像疲劳过度伤了心神过度虚耗。”夏初明白他的意思,倒是顿了顿足:“但实则,却是中了一种难以诊出的毒。” 夏初搭了很久的脉,第一次他也以为只是虚耗过度。 是以,苑广义给他开了些治咯血的药,劝他禁欲的做法倒也符合皇上的脉象。 只因上辈子皇上确实患了重症,夏初这才又搭了第二次脉,这一次却又发现了一些些细微的不同。 夏初忽然想起了他在韩阳城里为那家成衣店掌柜姜家人诊脉之时,也曾出现过这种情况,只不过那会他们中的并不是毒。 夏初吃过一次亏,长了记性,第三次搭上了脉,终于确诊皇上与韩阳城里的人所中不同,这种是会致人咳血的毒药。 项承方见他停了下来,面色凝重,试探着问道:“师傅,是什么毒啊?吃药膳就能解了吗?” 夏初回过神来,冲他摇了摇头。 项承方面色一怔,上前一步:“解不了还做药膳干嘛?师傅您快回去研制解药啊!” 夏初扶额头疼,不是解不解的了,是他也不知道啊。 这种毒,以前又没见过…… 项承方见他耗在这里,语气愈发迫切:“师傅,皇上龙体安康关系天……” “打住吧你,跟我爹一个德行。”夏初连忙伸手制止,叹了口气:“皇上的吃食最近有些问题,药膳虽然解不了,却能缓一缓他的一些症状,你别搁我这叨叨。” 项承方被他嫌弃的一愣一愣,一直站在门口的蓝羽樱却急急忙忙提着裙裾跑了过来:“李公公,李公公过来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假装偶遇 蓝羽樱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脚步之声,接着便响起了李公公独特的尖锐嗓音:“小侯爷,这药材取得有好一会了,要不要奴才派人进去帮忙找找?” 项承方瞬间便有些六神无主,夏初小声斥了他一句:“慌什么,寻个由头打发了不就好了。” 项承方被夏初斥的一愣,倒也回过神来,他也不是慌,他就是刚刚知道了皇上不是抱恙实则中毒,心中震惊还没消化,便听到李公公的声音,心里有些莫名发虚。 “不用了,刚刚有味药材项掌院一时不记得搁哪儿了,花了些时间,马上就好了。”夏初对着门外回道。 “是,瞧下官这记性,耽搁了小侯爷的时间。”项承方在旁附和。 “那奴才在外候着。”李公公在外应了一声。 夏初也就不再跟项承方废话,手脚麻利的将剩余的药材寻完,堆到了项承方怀中,携着蓝羽樱去开了门。 “项掌院都找好了,你送去御膳房吧,我带着蓝姑娘去清心殿了。”夏初对着李公公吩咐。 “是是,奴才派个人为您带路?”李公公谄笑着问道。 “不用了,我识得。”夏初挥了挥手,李公公也不好再说什么,行了一礼恭送夏初,又让小宦从刚刚出门的项承方怀中,取下他抱着的一堆药材。 夏初携着蓝羽樱回清心殿的路上,与她说了说皇上的具体情况,可也只是说一说。 毕竟,蓝羽樱一不会解毒,二来对于皇室内部也不甚了解,对于下毒之人也给不了建议,只能听他倒些苦水,聊以安慰。 两人走着走着,夏初忽然发现,这里离一处地方不远,眸光一亮,便是带着蓝羽樱拐进了一条小路。 那条小路的尽头一眼望去宛若一条花径,蜿蜒迤逦,绵延悠长,像是一条织锦的缎带。 夏初带着蓝羽樱走出了那条小路,便是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蓝羽樱满面欣喜:“这里也太好看了吧!”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女音叱问:“你们是何人,胆敢惊扰了贵妃娘娘!” 夏初寻声望去,唇角弯起笑意,还真是巧了,真让他给蒙上了。 他牵着蓝羽樱走了过去,对着柳眉倒竖的那位宫婢身旁贵气逼人的娉婷女子行了一礼。 蓝羽樱见他这礼行的罕见端正,足以看出他的诚意。 是以,也跟着浮了一礼。 “夏初见过琦贵妃。”夏初并未自报家门,想来琦贵妃也应该知道他是谁。 “你就是夏初?”琦贵妃面上微讶,这名字听萧慕红说的耳边都起茧了,就连萧慕白上次回来也时常提起,倒是让琦贵妃生了好奇之心。 “是。”夏初抬起头来,漾着一脸笑意。 上辈子他误打误撞来了此地,撞见了琦贵妃,刚刚见了这条路便是打算碰碰运气,倒是没想到,还真是碰着了。 若是让他正儿八经的去永信宫参拜,他总觉得不自在,这样的见面让他觉得顿生熟悉之感,面上的笑容也越发亲善起来。 琦贵妃屏退了宫婢,又看了一眼蓝羽樱。 “娘娘,她名唤蓝羽樱,是我的人,有话但说无妨。”夏初明白她的意思,出言回道。 “本宫的红红,看来是没有那个福气了。”琦贵妃面上显出一抹憾色。 “我与慕白是至交,与慕红又情若兄妹,早该拜访琦贵妃了,今日迷路来了此地,倒是缘分。”夏初眨巴着水汪汪的杏眼,说的无比真诚。 蓝羽樱总算听明白了,知道眼前这位女子是谁。 难怪刚刚夏初那一礼行的格外雅正,看到他一本正经的说着‘迷路’二字,便低下头忍着笑意。 刚刚那是迷路么,那明明就是特意寻过来的! 她起初还以为夏初特意来带她看花海,原来,是他自己要来见婆婆…… “难得慕白那孩子,还有看的上眼的人,他心性凉薄,你多担待一些。”琦贵妃展颜笑道。 “他……很好,并不凉薄。”夏初微微咬唇。 琦贵妃听了颇为意外,萧慕白自小到大也只与许温澜交好,而这唯一的朋友,可没少在她面前告着萧慕白的状。 夏初见她面色微怔,以为她误会自己是寒暄客套,又开口补了一句:“慕白真的很好……” “本宫的儿子,自然是知道的。”琦贵妃见他涨红着脸辩驳,失声笑着打断了他,又看了看蓝羽樱:“蓝姑娘姿容无双,红红输的倒也不冤,可惜了难得慕白有个合眼缘的,却做不了本宫的贤婿。” 蓝羽樱闻言也是笑出声来,扭头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夏初,仿若在说,做不了贤婿也可以做儿媳的。 夏初瞥了蓝羽樱一眼,笑着与琦贵妃又闲话了几句,因为顾忌皇上等的急,也就没有逗留太长时间。 琦贵妃闲聊之下觉得与他颇为投缘,在他告辞之际,嘱咐他日后无事,也可时常来永信宫坐坐。 夏初应了下来,又极为恭敬的行了一礼告退,回清心殿的路上,蓝羽樱都在对着他戏谑:“不错嘛,给未来婆婆留了个好印象……” 惹的夏初频频去捂她的嘴,两人嬉闹奔跑着回了清心殿。 殿外的李公公早就回来了,见到他们二人连忙上前,面带焦急之色:“哎哟小侯爷,你可算回来了,皇上都派了人去寻你,刚刚还斥责奴才将您给弄丢了。” 夏初刚刚见了琦贵妃,眼下心情极好,是以对着他安抚:“委屈你了,一会儿进去我帮你说说好话。” 李公公眸子亮了一亮,连忙鞠着身子作揖:“有劳小侯爷,多谢小侯爷了。” 夏初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是带着蓝羽樱入了殿内。 皇上见了他,紧锁的双眉舒展开来,还未开口,夏初已经漾着一张笑脸迎了上来:“是我对李公公说识得路,没让他派人送,您就别怪罪他了。” 皇上冷哼一声:“你说识得,他就当真不送了?这不还是迷路了。” 夏初挽上他的胳膊,指了指蓝羽樱:“没有迷路,只是带着蓝蓝看了一片花海,耽搁了一些时辰。” 第四百四十二章 有何吩咐 皇上听闻夏初说着花海二字又指向了蓝羽樱,身子僵了一僵。因着夏初另一只手还挽在他的胳膊上,是以感觉极为明显。 皇上默了一会,抬眸看向蓝羽樱:“蓝姑娘的爹医术如此高超,想必你的娘亲身子也很好。” 蓝羽樱应了声:“是,双亲身体安康。” 皇上垂下眼睑:“蓝姑娘很喜欢花?” 蓝羽樱又应了声:“是,很喜欢。” 皇上起身,边走边问:“既然喜欢,可擅香道?” 蓝羽樱看着尾随着皇上的夏初,难怪入宫之前,夏初将他们二人身上的香囊都取了下来,她心中称奇,还真是让夏初那日在她房中将皇上的问话都给猜对了,提前告诉了她如何应答。 她虽然心中好奇皇上怎的对她好像甚为了解,面上却还是依着夏初的嘱托回话:“不擅,只擅医术。” 皇上走到了桌边,面色颇为复杂,旋即也对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也过来坐下,扭头对着李公公吩咐:“传膳。” 李公公应了声是,退了下去传膳,气氛一时有些莫名的尴尬。 夏初对着皇上找着话头戏谑:“蓝蓝的双亲都已隐世,他爹可是不会下山,入皇上的太医院。” 皇上失笑一声:“你想太多了,朕随口而问,没有别的意思。” 夏初耸了耸肩,与他闲聊起刚刚偶遇琦贵妃一事,这宫里到处都是眼线,反正也瞒不住,倒不如自己先行交代了。 皇上面上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语气倒是颇为意外:“琦贵妃甚少与人亲近,慕白又不在膝下,她这些年孤身嫁入大萧虽然未曾开口言苦,朕也知道她不易,难得她和你投缘,若是无事,常去永信宫陪她说说话也好,想来红红也会很开心。” 夏初笑着应了声是,皇上反而挑眉开始戏谑他:“应得这般爽快,也不怕伤了蓝姑娘的心。” 蓝羽樱在旁嫣然一笑:“皇上说笑了,我知道他的心意。” 皇上闻言身子一震,抬眸看见她的笑颜,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被吸了过去,这谈笑的神态和如出一辙的话语,让他坠入很多很多年前,他对着那么一位和她有着神似容貌的女子说了一句:“他要娶别人为妻了。” 那位女子也是这般嫣然一笑,说着一模一样的一句话:“皇上说笑了,我知道他的心意。” 蓝羽樱正笑着回话,便发现皇上的目光逐渐变得炽热朦胧,那目光凝在她的脸上,可又似乎看的,并不是她…… 蓝羽樱微微蹙眉,看向了夏初。 夏初自然也发现皇上陷入了追忆,却并未开口打断,他倒是希望皇上多想一些,最好在无意透漏一些,直到李公公在外唤了一声:“皇上,晚膳备齐了。” 皇上才从恍然间回过神来,垂了眼睑‘嗯’了一声。 夏初见他兴致低落,一边替他布着菜,一边跟他说了这些药膳所调理的肠胃脾肾,都有哪些益处。 皇上原本没有胃口,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勉为其难夹起了一筷子:“你这一番说词倒是熟练的很。” 夏初尴笑一声:“初儿从小身子弱,吃多了药膳自然就知道了,何况还有蓝蓝在耳边日日耳濡目染,岂能不熟悉。” 皇上点了点头,倒也觉得确实如此,嚼了两口也没有这些日子以来的反胃之感,甚至有些许酸味颇为开胃,慢慢筷子也动的多了些。 夏初见皇上能吃的下去,在旁笑着问道:“如何?” 皇上对着蓝羽樱点了点头夸道:“本以为蓝姑娘年纪轻轻,起初不以为意,还当是初儿夸夸其谈,没曾想这药膳确实不错,朕连日来原本都没什么胃口。” “那可不,厉害着呢。”夏初在旁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朝着蓝羽樱眨了眨眼。 蓝羽樱瞥了他一眼,仿若在说他自卖自夸,目光又移到皇上的面上回道:“皇上喜欢就好,那日后便按着这些先吃着,回头我在写张菜谱,也免得皇上吃腻了这几样菜,大可以换着来。” 皇上在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移开了视线看着夏初,听她说完点了点头:“甚好。” 夏初知道皇上是不敢过多去看蓝羽樱,故意说道:“蓝蓝跟你说话,你看着我干嘛。” 皇上面色一怔,随即佯怒在他额上敲了一下:“朕还不能看你不成。” 夏初捂着脑袋:“能能,我就这么一说嘛……” 用完了晚膳,夏初携着蓝羽樱向皇上告辞,皇上让他无事记得多来宫里转转,又深深看了蓝羽樱一眼:“有劳蓝姑娘了。” 蓝羽樱展颜一笑浮了一礼,皇上面色一怔挥了挥手,吩咐李公公送他们出宫。 出了清心殿,夏初让李公公回去伺候就行,李公公哪里肯依,这晚上刚走丢了一次,死活非要送着他们出宫。 夏初没有办法,只能任由他领着路出了皇宫。 宫门外的渡鸦见他出来,赶了马车迎了上来,夏初将蓝羽樱送回了侯府,许温澜早就在府里等的急不可耐,还没等他开口抱怨夏初,夏初便已经带着渡鸦骑马去了茗湘苑。 如今孔长辉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也是不得已出去开了府邸,茗湘苑内现在除了师忠飞,也就剩下秉文还住在那了。 夏初去的时候,焦什领着他去了秉文的屋子,师忠飞正在他的屋内感慨着:“当初齐聚一堂,如今只得你我二人。” 夏初倚着门,在旁笑骂一声:“叹什么气,你如今是日日数钱数到手软,还不让他们升个高官?” 师忠飞和秉文皆是面色一怔,两人寻声看去,只见夏初嘴角弯着笑容,风流倜傥的靠在那里,月光在他身上笼了一层银辉,平添了两分出尘的气质。 师忠飞连忙起身,面带赧色:“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唏嘘如今我们虽是升官发财,却寂寥了不少。” 秉文在旁失声笑道:“他逗你的呢,你去前院忙吧,想来是寻我有事。” 师忠飞行了一礼退了出去,秉文挑眉看他:“说吧,这位俊俏的公子哥,有何吩咐?” 第四百四十三章 查香道 夏初听他说的颇为笃定,面上的笑容带了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是星河璀璨的光。 他立直身子向着屋里走去,在刚刚师忠飞的椅上落了座,方才漫不经心的问道:“为什么我就不能是来找你饮酒的?” 秉文收了脸上嬉笑的神色,一只手臂压在了桌上,身子微微前倾,连带着声音也压了下来:“是不是皇上的身体,出问题了?” 夏初方才还云淡风轻的一张笑脸刹时惊讶无比,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口吻里带了一丝欣喜:“闻天阁里探出来的么?” “也不全是,结论是我推断出来的。”秉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闻天阁里探出消息,项承方曾于三日前下值回府后乔装出行。 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去了侯府,直到侯府那边来报,同一时辰有人上门拜访,离府的时辰又和他回府的时间契合。 巧的是,夏初和侯爷隔日一大早便进了宫,今日夏初更是携了蓝羽樱一同进宫,他出宫后便来寻了自己,结合种种,秉文才会大胆推断有此一问。 夏初看着对面的秉文一袭淡雅锦袍,乌黑的墨发倾泻而下丝丝缕缕散在肩膀余地,双眸睿智,高挺的鼻梁下唇角轻抿,面上的线条极其完美,透着一股书香娴雅,云淡风轻。 这一刻,夏初仿若看到了上一辈子,萧言竣身边最出色的那位谋士,他谋定后动,指点江山。 不知何时,秉文已经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夏初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接过茶盏后才对着他道:“皇上的身体虽然棘手目前还无碍,我有另一件事让你去查。” “呃?”这回轮到秉文面色惊诧。 因为,夏初所言是让他去查,不是去办? 在秉文的心中,夏初可谓无所不知…… 是以,他挑眉问道:“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夏初听他问的认真,口吻不带丝毫戏谑,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耸了耸肩:“我又不是神。” “何事?”秉文面色已经变得极为肃然,连夏初都要去查的事,那得有多隐秘。 “我要你去查,十六年前有没有忽然销声匿迹的香道世家。”夏初让秉文去查的这件事,比起当年任家的那桩案子,年头还要长些。 他也是今日入宫后才突发奇想,既然从皇上那里查不到蛛丝马迹,是不是能从蓝蓝的身世开始着手。 往日在山上的时候,蓝老头总是自诩他们蓝氏香道如何如何。 可他下山之后,并没有听过所谓蓝氏,连带着上辈子也无人听过蓝氏香道一脉。 皇上今日曾问过蓝羽樱可擅香道,是以,夏初便想从这个地方入手,看看能不能有些线索。 “虽然时间有些久,但若是世家应该也不难,就是得花些时间了。”秉文微微蹙眉。 “你先查着吧,这事本也急不得。”夏初见他锁眉,也不想给他负担,心中只能期盼着蓝老头可千万别是吹牛,或许不是蓝氏,但总归得是个世家才好。他说完了正事便岔了个话题:“任家的祠堂,如今鼎盛的很呐。” 秉文闻言果然失笑出声:“我听焦什说你去过了,不会是怠慢了少爷,来寻我兴师问罪吧……” 夏初笑骂一声,两人又闲话了半个时辰,夏初起身告辞,秉文也一并起身送一送他。 去往茗湘苑门口的路上,夏初一度想要问一问他和仙黎的近况如何,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自从知道了仙黎的身世之后,夏初每每见到仙黎,眼中便是多了两分怜惜,偏生此事他又无法与秉文说破,唯有叹息一声,让他留步不用送了。 夏初回到侯府后去了趟蘅芜院,书房里的侯爷正在棋盘前苦解死活题,见了夏初进屋连忙对着他招了招手:“好小子,快过来帮为父看看,到底应该落在哪里?” 夏初俯身看了一眼,取出一颗黑子在九之十三落下,随着‘啪’的一声清脆之音,侯爷面上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连连称秒。 “爹,这会儿你怎么不关心皇上身体了?”夏初眨巴着眼满面狐疑,前两天急的上蹿下跳,眼下他回府了,侯爷倒是淡定的很,还有心思研究生死局。 “你送了樱儿回府还有心思出府,想来皇上的病也不是很严重,否则你回府后的第一时间就该来我这了。”侯爷‘啧’了一声不以为意,甚至抽空抬眸瞥了他一眼:“再说了,白先生教了你这些年,你就习了个医,总能拿得出手不是。” 夏初抽了抽嘴角:“您这是夸我呐还是损我呐?” 侯爷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你要是陪我来一盘便是夸,若是不陪嘛……” 夏初扶额头疼,叹了口气:“时辰也不早了,明日里我在陪您来两盘可好。” 侯爷不满的皱着眉头:“我这正兴起着呢。” 夏初由不得他说,上前一边搀他起身一边哄着他道:“我还得回去给皇上想药方呢,您就安生些,早点歇着。” 侯爷听了这话倒是不再争执,任由他搀着回了房安寝。 夏初见侯爷误以为皇上是生了病,未免他太过忧心索性随了他的话头,也没有出言反驳,直到送他回了房间再出来之时,才捏着眉心惆怅着这中毒一事,到底该不该说出来。 夏初一边想着一边往云栖院的方向走去,路过华院见里面灯火通明,便是拐了道过去敲了门。 墨香开门见了是他,连忙侧开身子行了一礼让他进屋。 夏初跟着墨香去往巫马华才的屋子,在门口时吩咐墨香沏杯茶来,自己抬手叩了叩门。 “少爷,门又没栓,自己进来呗。”屋内传来巫马华才的声音。 夏初推开门后噙着笑意挑眉问道:“你怎知是我?” 巫马华才头也不抬的还在画着图纸:“若是墨香,在门口便会出声了。” 夏初点了点头失笑:“也是,你这也没旁人过来。” “谁说的。”巫马华才忽然抬头皱着眉:“有位苏小姐,隔三差五的老爱跑过来。” 第四百四十四章 实情相告 夏初听了巫马华才的话,面色青黄不接显然极度震惊,连嘴巴都张了开来,嚅嗫了半晌后才问出了声:“你,说的是,苏浅乐?” 巫马华才一脸的不耐烦,又低下了头继续画起了图纸:“不知道,墨香回回都称她为苏小姐。” 夏初搓了搓手,眸光转动:“是不是那位爱穿粉色裙裳的姑娘?” 巫马华才手上的笔,连顿都未顿:“我哪知道,我又没出去见过。” 夏初扶额头疼,恰逢此时墨香前来奉茶,夏初接过茶盏对着她问道:“苏浅乐真的常来?” 墨香面色一怔,点了点头。 夏初嘴角抽了抽,对着埋头画图的巫马华才扬了扬下巴:“回回都被他拒之门外了?” 墨香尴笑了一声,又是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开口:“苏小姐虽然回回被拒,煲的汤却是不间断的往这送呢。” 夏初‘嘶’了口凉气,额上青筋跳了跳,着实为苏浅乐拘了一把冷汗,好不容易在自己这里撒了手,怎么转眼就喜欢上了巫马华才? 他上下打量着巫马华才,砸吧着嘴,这她到底是看上了巫马华才哪一点啊? 就在夏初唏嘘之际,巫马华才总算将笔搁置,直起了身子看着他:“你干嘛来的?” 夏初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身旁的墨香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惊觉巫马华才已经走去了桌边正托腮看着他。 夏初让墨香退了下去,走到他旁边落了座:“我就是看你院内的灯火亮着,过来看看。” 巫马华才挑眉:“我看你这神色,颇为惆怅呢。” “呃。”夏初眸光转动,又开始编起了故事:“我有个大户人家的朋友……” 巫马华才点了点头,应和了一声:“哦,朋友,是上次那个,朋友?” 夏初面色一尬,旋即尴笑一声:“巧了不,还真是。” 巫马华才‘哦’了一声,意味深长。 夏初也不理他的戏谑,继而接着道:“他家中有个长辈遭人下毒,却误以为是身体有恙。我朋友不知道是该偷偷调查,还是据实相告。” 巫马华才又是挑了挑眉:“就这?” 夏初‘啊?’了一声面带困惑。 “为什么不能同时进行非要择其一呢?”巫马华才反问。 “同时……进行?”夏初将他的话又咀嚼了一遍。 巫马华才点了点头,说的理所当然:“若是不告诉这位长辈,他又如何配合你那位朋友抓出这幕后下毒之人?即便这次替他解了毒也还会有下次。” 夏初因为多方顾忌,总是不能如他所看事情那般化繁为简。 是以,每次和他唠完嗑,总有种顿悟的感觉。 “你若是日后出家,必然是位能够点化世人的高僧。”夏初被他一语点醒,不在纠结,神色轻松,戏谑起来。 “那不能够,我还得传承香火,绵延子嗣。”巫马华才说的极为认真,让正在饮茶的夏初,一口喷了出去…… 巫马华才皱着眉掸着身上溅到的茶渍,虽然他已经避的极快了,却还是沾上了一些星末。 夏初尴笑几声又咳了一嗓子:“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对苏小姐避而不见呢?” 巫马华才又是肃着一张脸:“我不喜欢主动的。” 夏初看着手里的茶盏,还好这口没喝下去,否则又得喷了出来…… 他心中琢磨着,得空了还是要去劝一劝苏浅乐,换一个人喜欢为好,巫马华才虽然有才,可若是跟他相伴一生,怕是迟早能被他气死,委实不是个体贴的男子…… 夏初在巫马华才的房中呆到了子时,方才回了云栖院,隔日的一大早,他睡眼惺忪挣扎着唤了李欣兰起床洗漱。 李欣兰端着面盘进来,看着他一副没睡醒的面容十分心疼:“昨夜里睡得那样晚,今日怎么不多睡一会。” 夏初捏了捏眉心:“快点儿吧李姨,我还得进宫一趟。” 李欣兰不好在多说什么,只能手脚麻利的替他穿衣绾发,待一切整理妥当之后方才摇了摇他肩膀:“好了。” 夏初在半梦半醒间睁了眼,起身出门带了渡鸦向宫中而去。 御书房门前的小宦这回记住了他是谁,见他过来堆着笑迎了上去:“小侯爷来了,还是铁观音?” 夏初一脸夸赞的神色对着他指了指:“你小子机灵。” 小宦谄着笑道:“奴才这就给您备去。” 夏初点了点头,便是推门进了御书房。 他今日起的晚了一些,那小宦的茶还没上来,他前脚进门,后脚皇上已经下朝回来了。他原本还想在看两眼那张画像,显然是没了机会。 皇上见了他这回是一个人前来,倒是颇为意外,戏谑了一声:“子承父业啊你这是,又来蹭饭了?” 夏初漾着笑迎了上去:“皇上昨日里还叫我常来走动呢。” 皇上笑着点了点头:“朕倒希望你日日都来,今儿怎么一个人入宫了?” 夏初抿了抿唇:“初儿有件事要和皇上说。” 皇上吩咐完李公公传膳,不以为意的扭头看着他道:“要什么尽管说,朕都可以赏你。” 夏初张了张口,又咽了回去:“还是用完膳再说吧。” 皇上朗声一笑:“跟朕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 夏初尴笑一声转了话头,继而问向他昨夜睡的好不好,有没有盗汗,多不多梦诸如此类,直说的皇上都嫌他唠叨才停了下来。 待李公公呈好了早膳,夏初倒是没有什么胃口,反而皇上食欲颇佳用了不少。他看着夏初食不知味的模样,推了碗筷宠溺的笑道:“这饭也用完了,初儿想要什么就说吧,不用跟朕客气。” 夏初直到残羹被撤了下去之后,又抿了口茶,才挽着皇上向里间边走边小声的说道:“皇上,初儿不要东西,只希望您听了之后千万别动怒。” 皇上听了这话眉间轻蹙,意识到事情不简单,面色也凝了下来:“你说。” 夏初陪着他走到椅子上落了座,方才立在他身旁道:“昨日里蓝蓝回府后才告诉我,皇上您并不是身体抱恙,实则是中了毒……” 第四百四十五章 将计就计 皇上本就凝下来的脸闻言骤然巨变,他面色震惊眉头紧锁,一掌拍在了书案上不可置信的侧目看向夏初。 夏初迎向他众怒之下越发冰冷凌厉的目光,皇上打量着他,知道他没有丝毫骗自己的必要。 可是,谁!居然敢! ‘啪’的一声,皇上拍案而起。 夏初看着他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子,双手负在身后紧紧攥成拳头,显然极为盛怒却也极为克制。 许久之后,皇上冷静下来,他踱步到夏初的面前问道:“为何蓝姑娘昨日不说?” “事关皇上龙体,这毒她也是第一次见,心中存有疑犹,回去后几次翻了医术确认,这才踌躇着告诉了我。”夏初面上这般应付,心中却是想着,昨日里定然是不能说的,皇上盛怒之下万一问向了蓝羽樱细节之处,让她如何作答。 “这毒,罕见?”皇上面色一怔。 夏初点了点头:“不是罕见,在萧国绝无仅有。” 皇上的面色又变了变:“你意思,是他国的毒下到了朕的身上?” 夏初走上前去,扶着他回到椅上重新坐下,方才叹了口气回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事实。” 皇上双肘抵在案上,双手交叠,面色时而阴沉时而惊疑。 夏初在他身旁蹲下,仰视着他接着道:“听闻当年皇上身中西域奇毒,会不会……” “不会!”皇上忽然厉声打断,直接否定了他的言词。 夏初没想到他的反应这般剧烈,被他斥的当即楞在了那里。 夏初息了声,皇上也意识到刚刚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侧目看了他一眼,那张与赵兰生如此神似的脸,让他心生愧疚之意,语气柔了下来:“当年的事,累及你娘殒命,朕不想再提了……” “是。”夏初咬了咬唇,他本来也是临时起意顺口而提,皇上所中之毒显然不是炙焰,他只是没有想到皇上这般抗拒此事。 “既然蓝姑娘提了出来,可有办法解毒?”皇上蹙眉问道。 “暂时还没有。”夏初说完见皇上的面色又沉了沉连忙接着道:“不过能保皇上无虞,花些时间总能研制出解药。” 皇上面色稍霁:“有劳蓝姑娘了。” 夏初面色反倒凝了下来:“皇上,蓝蓝说这毒奇就奇在不易诊出,即便太医请脉发现有所异样,也会被视为常见的热虚之疾不会引起注意,而若以热虚之症下药,反倒会加速毒发。” 加速毒发四个字,让皇上原本相叠的双手紧紧相扣,骨节泛白。 一个多月前他觉得身子虚乏易累,还会咳出血丝,便召了苑广义来请脉,苑广义当时断诊便说乃是常见的热虚,须得修身养性大肆进补,假以时日便能康复如初。 “皇上,您最近的膳食看起来是辅佐治愈热虚之疾,实则却是……”夏初顿了一顿。 他虽未说完,言下之意却显而易见,皇上冷哼一声,他就觉得最近没有胃口,越吃越反胃,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不是进补,倒是每日都在用着催命符。 “你觉得苑广义有问题?”皇上挑眉问道。 “那倒也未必,这毒本就不易察觉,想来换成任何一个太医都会如此对症。初儿忧心的,是这下毒之人的意图,这人用的不是立即毙命的剧毒,反倒是颇费时日的慢性毒药……”夏初心中猜测是萧言竣与丽妃。 毕竟,从上一世的结果来看,也是他们最为获利。 可终究只是猜测,他也没有实证…… 而皇上听闻立即毙命四字,面上的阴霾之色越盛,抬手刚准备唤李公公进来,夏初却轻轻搭上了他的胳膊制止:“皇上若是心中没有十拿九稳的人选,最好不要打草惊蛇,不若将计就计,总能引出幕后之人。” 皇上被他老气横秋的口吻说的微微一怔,继而饶有兴致的问道:“如何引?” 夏初心中为皇上并没有负气用事默默赞了一声,面上旋即一笑:“假装中毒,引蛇出洞。” 皇上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 “那些以往的膳食朕若是不再吃了,会引发怀疑吧。”皇上说出心中顾虑。 “不会,其实膳食的食材还是和以往一样,只是蓝蓝加了些药材进去,相抵了其中对皇上身体不益的效用,应当无碍。”夏初出言打消了皇上的顾虑,继而开口接着说道:“皇上大可一如往常,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症状,届时我回府详细问了蓝蓝之后,再会来宫中与您商议。” 皇上点了点头,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欣慰:“这件事你没有告诉你爹。” 虽是个问句,却言词笃定,若是侯爷知道了此事,必然不会让夏初孤身入宫。 “是,一来觉得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二来也是怕他太过忧心。”夏初如实回道。 “倒是继承了你爹的心思细腻。”皇上总算眉眼略有所舒,连带着唇角也微微弯了一弯。 夏初见他心情有所好转,也是笑道:“皇上这话说得,我娘难道粗枝大叶不成?” 皇上面色一怔,默了一会后才道:“看来你爹很少说你说你娘的事,兰生她,性子刚烈做事冲动,极为率性……” “皇上……”夏初本来还想多问问关于娘亲的事,皇上却对他摆了摆手:“朕想一个人静一静,想些事情,你今日先回去吧。” 夏初剩余的话便是卡在了喉间,再也问不出了。 关于赵兰生,白若霏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当年见她聪慧教过她一段时间的医术,从未开口说过收她为徒,只是赵兰生一直拿他当做师傅。 至于侯爷和赵老将军,夏初也不敢对他们问及,每每涉及母亲,侯爷总是未语先伤,表情黯然,赵老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夏初更是于心不忍。 李欣兰虽然打小随侍赵兰生,可毕竟当年还是个小丫鬟,知之甚少,所言也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是以,直到如今。 夏初对于赵兰生的印象都很模糊,他很想知道,却又无从得知,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第四百四十六章 装病 自打夏初从皇宫回了侯府之后便很少出门,这一个多月以来都在研究皇上的解药,隔三差五的还要进宫替他试上一试,却也总是治标不治本。 虽能压制,却无法根除,让夏初很是头疼。 他虽然时常进宫,却甚少去永宁殿和萧梓穆走动,这个当口他怕跟萧梓穆过分热络,平白添了皇上的妄加揣测。 是以,他们二人虽然私下里书信不少。 这面,却是没见上几回。 夏初虽然不方便去永宁殿,琦贵妃的永信宫倒是跑的勤快,回回见了皇上之后都会去陪琦贵妃说会话,带着萧慕红玩闹一阵。 萧慕白的书信仍是每日一封从未间断,内容却不过都是些只言片语。 夏初没有告诉他皇上的事,萧慕白也没有告诉他梁国福水王寺一事。 直到一个多月后的十月十二日,夏初收到了萧慕白的信,信中只有一句话,月风挽离开西域了。 夏初将那封来信上下左右,颠来倒去的又查看了一遍,确实只有一句话,他捏着信纸微微愣神,月风挽离开西域关他什么事? 是以,他将那信纸揉成一团索性扔进了火盆里,走到案前给萧慕白回了四个大字‘关我屁事’。 萧慕白收到这四个大字的时候,面上微愕,继而脑海中便浮现了夏初撇着嘴,耸了耸肩说这句话的神情样貌,不由失笑出声,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自从旭镜汇报了有人擅闯福水王寺后,他便密切关注着天禄京城之中,可有关于素冉公主的流言蜚语,可梁国那边却是祥和一片,并未有人生过质疑。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梁国与西域边境的探子来报,摄政王似乎不在王都。 月风挽不在王都,也未曾踏足梁国境地,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从与萧国的边境之地畨城而入,踏足了萧国。 畨城是靖王顾行云的封地,离渝城相隔千里,待到萧慕白派人一路严加打探过去之时,已经费了好些时日。 虽不知月风挽究竟去了哪里,却依稀可以确认月风挽的人手确实在畨城出现过。 萧慕白只是凭借前因种种和直觉推断,月风挽此行与夏初有关。 可若按照正常而言,月风挽即便知道了福水王寺里的人不是夏初,可他也不会知道夏初真正的身份,若是因此告诉夏初,月风挽去萧国找他了,别说是夏初了,他自己说出这个结论,都觉得颇为可笑。 是以,他只是书信了一封,告诉夏初,月风挽离开西域了。 果然,夏初的回信简单直白,不以为然。 夏初可以对月风挽的去向毫不关心,萧慕白却不能,即便月风挽不是寻着夏初而去,可他踏入萧国境地究竟意欲为何,萧慕白总得弄清楚了方能安心。 他定制了几个大概的方向,以畨城到京中的路线为主,派人一路查探多加留意。 萧慕白心中总有种不好的感觉萦绕,他数着日子,还好不过一个月他就可以启程回京,不过一个月而已,长安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吧…… 自从夏初给萧慕白回了那四个大字之后,往后的书信里关于月风挽之事,萧慕白倒是再也未曾提过,夏初逐渐将这件事,也就忘了。 十月底的时候,皇上应着夏初所言,开始初露疲态,上朝的时间也逐渐缩短,朝政基本以奏折而呈,皇上表现的没有精力在朝上多加议论。 诸臣心系皇上龙体安康,纷纷向着李公公和苑广义打探着皇上的日行起居和身体状况。 虽然苑广义告诉诸位大臣,皇上只是过于劳累并无大碍,但是日子久了,谏言皇上册立太子的折子,终究是递了上去。 十一月六日的早朝,夏初候在了御书房,皇上下朝之后回了御书房大发雷霆,骂着百官,臣心不忠。 夏初一边给他顺着气一边对着他劝道:“皇上,您小点儿声,你现在对外而言虚弱着呢,这吼的也太中气十足了些。” …… 皇上面色一怔,被他说的失笑出声,心中郁结之气倒是舒缓了不少,他挑眉看向夏初:“你觉得这太子一事,该不该立。” 夏初面带为难之色:“我觉得吧,这事不能由着我来觉得,皇上觉得呢?” 皇上被他绕的七荤八素,对着他啐了一口:“甭在朕面前弯弯绕绕的,让你说就说。” 夏初继而抬头看他,不答反问:“皇上心中可有人选?” 皇上闻言,面色却忽然暗淡了下来,他心中的人选福薄,与这帝君一位无缘…… “皇上?”夏初见他面色骤然转变,神色怔怔,便是出言又唤了一声。 皇上回过神来,剜了他一眼:“朕让你说,你就搁这可劲的拐弯儿打岔。” “哪有。”夏初面色尴尬的笑了笑,接着又是问道:“不知朝堂之上,百官拥立的又是谁呢?” 皇上看着他,突然笑骂了一句:“你真是跟夏韦谋一个德行。” 夏初低下头摸了摸鼻子嘟囔道:“他是我爹,若是不像他才不合理吧……” “年纪轻轻,一肚子弯弯绕绕,以后还得了。”皇上冷哼一声,面上佯着怒,心里却明白夏初话里话外的意思,如今这百官拥立的人,恰恰是那不能册立之人。 下毒之人既然意在让他误以为自己病重,那么册立一事无可厚非会被提上了日程,这个时候的收益者便极有可能是幕后之人。 皇上心里门清,是以夏初不过点了一句,他才笑骂他滑头…… “朕忽然想起来,你似乎对竣儿甚为不喜。”皇上想起第一次接他进宫赴宴之时,萧言竣主动示好,提议送他出宫,却被他当众视若无睹,反而挑了当时尚还寂寂无名的萧梓穆,一同走了一遭。 当时皇上心中便存了疑,只是不久后夏初回了山上养病,这事儿慢慢也就淡忘了。 夏初听他质问,连忙撇着关系:“皇上您这话说的,我和他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煜王爷又生的一副俊美的好样貌,我有什么好不喜的。” 第四百四十七章 苗氏被抓 皇上细细想了想倒也是,夏初虽然在诸位皇子中对萧言竣并不亲近,可若是说仇怨,却也当真是没有,随即便笑了笑:“朕不过是见你对他特别生疏,故而有此一问。” 夏初心中知道皇上即便是查,也无非是他与萧言竣之间的一些小纠葛。 于皇上而言,那都无伤大雅。 是以,他也有恃无恐,杜撰的本事张口就来:“我娘说了,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 皇上闻言更是啼笑皆非:“你连兰生的面都未曾见过,这谎撒的不够圆满。” 夏初却是一本正经的胡编乱造:“我娘托梦告诉我的。” …… 皇上虽然知道他满口胡言,却也被他的插科打诨,多少消弭了些早朝上的郁结。 虽然也曾旁敲侧击的询问他心中属意的皇子,偏偏他顾左右而言它的只说着萧言竣的不是,可如今萧国的诸位皇子中能担大任的,除了萧言竣,也就只剩下萧梓穆了…… 夏初陪着皇上说完了话,照例又去了永信宫坐了坐,恰逢琦贵妃和萧慕红正在商议着今年如何给萧慕白举办冠礼,夏初这才想起来,过了年底开了春,萧慕白的生辰就要到了,今年是他及冠的年纪,宫里自然是要大办一场的。 夏初与琦贵妃告了辞,出宫回侯府的路上有些魂不守舍,满脑子都在琢磨着,该送他一份什么礼物才是。 他礼物还没想出来,人却是被拦在了半道上。 原来秉文一早便派了焦什去侯府寻他,没曾想夏初早就进了宫,焦什知道秉文寻的急,便是一路朝着皇宫的方向寻了过来,在夏初回府的半道上,将他给拦了下来。 “公子在茗湘苑等着您呢。”焦什刚刚说完,夏初就已经打马奔了出去。 他让秉文查的事情也有一个多月了,想必是有了消息,夏初有些迫不及待,暂且搁置了萧慕白生辰一事。 渡鸦见他打马走了,自然是足尖轻点跟了上去,徒留一路奔袭而来气喘吁吁的焦什,眨眼间,面前便空无一人,独自叉着腰大喘气…… 清晨的茗湘苑最为安静,夏初到了的时候渡鸦也已经尾随而至。 他将缰绳扔给了渡鸦,径直走向了秉文的房间,叩门而入后便是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是不是查到些什么了?” 夏初这话说完一抬头才发现,给他开门的不是秉文,而是一个小厮装扮的中年男子。 “你这是又打算开什么铺子么?又带了个新人?”夏初扫了那小厮一眼随口问道。 “小人甘晋,见过少爷。”甘晋行了一礼。 夏初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朝着秉文边走边道:“没跟你的人说,我讨厌跪来跪去的。” 秉文笑而不语对他招了招手,见他落座坐后给他倒了杯茶,推了过去方才开口:“这些年来,没有哪一族的香道世家,是忽然销声匿迹的。” 夏初面带失望之色,拾起茶杯一饮而尽,方才喃喃自语:“没有吗?” 秉文又给他添了一杯,才接着说道:“但是,不是世家的擅香一族却有一氏族,一夕之间销声匿迹。” “哦?”夏初见他嘴角带着促狭笑意,语气恼道:“赶紧说,别卖关子。” 秉文给自己也续了杯茶水,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见着夏初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方才收了调笑的神色开口:“有一苗姓家族,十九年前初入京城,因为制香的方法奇特,一时声名鹊起,可是名声大噪之后,却又忽然一夜消失。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京城人士,很多人以为他们回了故土。除了惋惜,倒也没有觉得太过突兀。” 夏初左手托腮右手敲着桌面问道:“可有查到他们是哪里人?” 秉文点了点头:“也真是巧了,祠堂里收容了一位男子,当年曾在苗家香铺里打过杂。” 夏初刚想问那人有没有说些什么,便见秉文面上牵了一抹狡黠的笑意:“他,姓甘名晋。” 夏初瞳孔骤然缩小,继而扭头看向刚刚为他开门的那位中年男子,指了指他,对着秉文问道:“是他?” 秉文噙着笑意点了点头,又朝着他扬了扬下巴,一副你自己去问的模样。 “正是小人。”甘晋上前两步。 “苗家香铺为何声名鹊起后,会一夜消失?”夏初倒也不客套,直逼重点。 “是被抓了。”甘晋抿了抿唇回道。 “被谁?可有标识?”夏初语气略微激动。 “天太黑了看不清,但是这些年来,小人越来越觉得,当夜的那批人,应该是比官差更加厉害的一批人。”甘晋说完,夏初面带困惑。 “当年我还年轻,没有什么阅历,如今年纪大了见得多了,才依稀觉得当年的那批人令行禁止,训练有素很像……禁军。”甘晋见他不解,接着直言说出推测。 夏初叹了一声:“是猜测啊……” 甘晋见他面带惆怅,想了想接着道:“是猜测,可小人觉得即便不是禁军也一定是官方中人,否则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在长安一夜抓尽了苗家香铺所有的人,第二日还没有任何风声传出。小人也是那夜恰巧出门饮酒才躲了一劫,回去的时候吓到酒醒,在草堆旁不敢吱声。后来我不敢再去其他地方做工,怕被抄了出来,只好以乞讨为生,与流民为伍,时间长了,人也就废了……” 夏初点了点头,难怪他会被秉文给收容去了祠堂,倒还真是巧了。他本想画出蓝曦林的画像让甘晋辨识,可又想了想自己的画功。 算了,还是回去让梦安画上一副吧…… “你可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夏初捡起最初的问题。 “打杂的时候偶然听闻,他们好像是来自畨城。”甘晋说完,夏初的眸子便亮了亮,随即看向了秉文。 秉文不待他问,吩咐了甘晋先行退下,这才转身对着夏初点了点头肯定道:“是,畨城,靖王殿下的封地。” 夏初见他神色泰然,显然是查到了些什么,便是催着他道:“能不能一气儿说完,你以前也没有这吊人胃口的臭毛病啊……” 第四百四十八章 灵光一闪 秉文被他斥了一句,摸了摸额头,原本还想出言反驳,他也没卖关子啊,这不一直都在说着嘛…… 可见他面色急不可耐,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在靖王念着当初汇亲王一案的情义,给了诸多方便,我查起来才颇为顺手。当年苗家一族在畨城城郊一代,算不上赫赫有名,十九年前在制香一道上忽然另辟蹊径,别具一格,不久后便是举家迁去了长安。” 夏初只觉脑海中灵光一闪,隐约觉得出现了一抹很重要的信息,却又无法看清究竟是什么。 “至于苗家为何在香道上忽然有了造诣,我查到了好几个说法,是真是假就得你来分辨了。”秉文见他愣神,在他桌前敲了敲。 夏初回过神来,示意他快点说。 秉文伸出一指道:“其一有人说,苗家挖出了一本稀世香谱,里面记载了炼香之法。” 夏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秉文抿了丝笑,伸出两指:“其二,说苗家人在山上采花之际奇遇一位童颜鹤发的世外高人,高人见他有缘点拨了一二,受用了终身。” 夏初虽然觉得不靠谱,但也不是绝无可能,毕竟他也有个世外高人的师傅白若霏,所以对于这个说法也不是那么排斥。 秉文见他听了这种说词,居然还在考虑可能的真实性,委实惊了个呆,反正他当时听了,是一笑置之不屑一顾。 秉文接着伸出了三指:“其三,说苗家家主救了一位绝色佳人,佳人乃是花神下凡,为感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授他香道……” ‘啪’的一声,夏初拍案而起:“你刚刚说什么?” 秉文挑眉:“以身相许,授他香道?” 夏初‘啧’了一声:“前面那句!” 秉文摸了摸额头:“花神下凡,报答救命之恩?” 夏初‘哎呀’一声:“最前面那句!” 秉文恍然拍手:“苗家家主救了一位绝色佳人!” 夏初扭头对着他连连点着手,来回踱着步子道:“对!对!就是这句!” 秉文眨巴了两下眼,见他这般兴奋,抬手打算覆在他额上,看他是不是烧了…… 夏初眼明手快的一把拍开了他:“你干嘛呢?” “唔。”秉文踌躇着道:“你是不是魔障了,这你也信?还不如第一个说法靠谱些……” 夏初激动的搓了搓小手手,刚刚脑海中灵光一闪的关键,总算知道了是什么。 他拉着秉文在桌边重新坐了下来,却还是抑制不住兴奋的有些微微颤栗。 “你,当真没事儿?”秉文的手腕被他用力握着都有些发疼,蹙着眉拍着他的手背示意他松开。 夏初撒开后才发现他手腕都红了一圈,留下了掐痕,惊觉自己太过激动。 他稳了稳气息,敛了敛心神,又喝了杯茶,才略微淡定下来对着秉文提示:“绝色佳人,我身边有谁!” 秉文的眸子亮了一亮:“仙黎!” “呸!”夏初啐了他一口:“满脑子仙黎,绝色佳人且香道又厉害的!” 秉文擦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面带赧色,听他说完之后眸光又亮了亮:“是啊,我怎么给忘了,蓝姑娘姿容绝色,制香又厉害!” 夏初见他可算想到了,欣慰的点了点头,又兴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秉文说完却是满脸的困惑:“可跟那个传言有什么关系呢?蓝姑娘不过年芳二八,和传言相去甚远,再说她也不姓……” 夏初被他气的结结实实抡了他一拳:“你是不是傻,平时挺机灵一人,这会儿脑子怎么就转不过来了。不能是蓝蓝还不能是她娘吗?不姓苗就不能是因为改过姓吗?” 秉文面色一怔,实非他脑子转不过来,而是他所知的信息量,远比夏初要少的多的多…… 是以,他压根也没往那方面去想。 而夏初不仅联想到了那第三则传言,有可能就是真实的情况被美化了一番传了出来,那位女子除了可能是蓝羽樱的娘亲之外。 也许,可能,大概,还会是之前月风挽口中说的那位,从西域皇宫带毒出逃的女子…… 因为,畨城,是萧国与西域的边境之地。 太巧了,不是吗?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苗家会举族迁徙长安,因为那名女子怕是不想离西域太近。 夏初一念至此,心绪澎湃,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回侯府,让蓝羽樱绘出蓝曦林的画像出来。 “你将甘晋留在茗湘苑,稍后我让渡鸦送幅画像过来给他辨认,是不是苗家家主,一认便知。”夏初对着被他连珠炮轰,楞在原地的秉文吩咐了一句,转身就要推门离开。 秉文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了他。 “还有事?”夏初回头看着他拉着自己的胳膊,皱眉问道,他此时心急难耐,迫于求证。 “我在畨城还查到了一些事情。”秉文见他那副模样也不墨迹,就着门边对他接着说道:“西域有人从畨城入境,来了萧国。” 夏初不得以驻足停了下来:“顾行云知道吗?” 秉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风声,我也是在畨城城郊探听苗家一事偶然得知。” 夏初蹙眉思索了一会,西域中人向来不涉足萧国境地,确实有些稀奇,他抬头对着秉文吩咐:“告诉顾行云一声吧,若是他能查出入境的人是谁,烦请他也告知我们一声。” 秉文‘嗯’了一声松开了手,夏初也不耽搁随即推门出了屋子,带着渡鸦一路往侯府赶去。 他火急火燎的回了侯府直奔蓝苑而去,蓝羽樱此时正在院中逗弄着点点喂它吃食,便见着夏初风风火火的推开了院门拉着她进屋,让她绘一张蓝曦林的画像。 蓝羽樱虽然满腹好奇,见他一副迫切的模样,倒也没有多言,铺开宣纸画了起来。 点点见了夏初摇头摆尾的跟了进屋,上跳下窜的想要往他怀里蹦跶。 夏初被它反复横跳的身影晃的头晕,索性找了蓝羽樱案前的椅子坐下,张开双臂任由它跳进了怀中,一边摸着它的脑袋一边看着蓝羽樱画纸上的进度…… 第四百四十九章 心有灵犀 蓝羽樱的画虽然比不上萧梓穆,可也是受了白若霏的指教,蓝曦林打小便将她放在了白若霏的身边和夏初一起蒙学。 夏初是琴棋书画一个都不感兴趣,大部分的时间都混在了折飞纸、抛石子、斗蛐蛐、打弹弓上。 反观蓝羽樱,却是自小躺在花海中读着四书、五经、资治通鉴、大学衍义、古文渊鉴长大…… 琴棋书画单拎出来,或许没有京城四大才子专功那般厉害,可他们也没有谁,能像蓝羽樱一般四门擅长,门门精通。 就在夏初还在缅怀她们两人童年之际,蓝羽樱已经绘完了蓝曦林的画像,吹着还未风干的笔墨走了过来。 “你要我爹的画像作甚?”蓝羽樱直到绘完了画像,递到夏初的面前才开口问道。 夏初一手接过画像,另一只手提溜起点点,将它放进蓝羽樱的怀中,含糊着说道:“查些事情,若是查到了在告诉你。” 蓝羽樱听出他不想如实相告,也就不再追问,低头对着点点道:“你这个主子最近总是神神秘秘,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东西。” 夏初闻言叹了口气:“是啊,我神神秘秘的捣鼓东西,哪能像你这般幸福,日日都能跟许家公子蜜里调油,恩爱两不离。” 蓝羽樱面色发赧,抬起手来刚要打他,夏初早已经步子一迈,掠到了门边灿然一笑:“我就先告辞了,免得一会许家公子来了,看见我又得醋意横飞。” 夏初看似轻松调笑的出了房门,可出了蓝苑后,嘴角的笑意却凝了下来,他将画像递给渡鸦,让他在去趟茗湘苑交给秉文,自己向着云栖院走去,打算回屋给萧慕白书信一封。 书信! 夏初忽然想起之前萧慕白给他传过一封书信,说月风挽离开西域了。 他当时不以为意,以为月风挽又去了梁国,想着关他屁事,可眼下看来,莫非他去的不是梁国,而是来的萧国? 他一念至此,脚上的步伐便快了几分,打算问一问萧慕白,月风挽离开西域去的究竟是哪里。 夏初推开房门,直奔书案而去,刚走了两步便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特殊的香味,这香味他闻过! 夏初刚要开口唤边定,身后便是贴上来一个男子,下巴抵在他的肩上,面颊贴着他的面颊,宛若在他的耳边呢喃:“别叫,本王今日高兴,还不想杀人。” 夏初听见这低沉满磁的嗓音,心中骂着淦! 这人是魔鬼吧,怎么刚一想到,立马就…… 他旋即脚跟一拧,往后掠了数步,将将抵在了书案前,曲起右腿搭在前面,状似轻松的戏谑:“摄政王还有不想杀人的时候呢?” 月风挽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俊美,一双狭长的桃花目,泛着深蓝幽邃的迷人色泽。 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偏偏那绝美的唇形弯了一弯,轻声说着:“本王是怕动了杀心,便停不下来了。” 夏初‘嘶’了口凉气,他之所以如此淡定,是因为心中打算着与他耗上一耗,待到渡鸦回来,不怕擒不住他。 眼下听了他这话,即便渡鸦真的回来,夏初也不敢让他动手拿人了。 月风挽似乎早已看穿他心中所想,轻笑一声:“你那位随侍的功夫委实不错,若不是今日你将他派出去送东西,本王还真是没有机会,跟你共处一室说些私话。” 夏初面色一冷,双手环胸:“我和你有什么私话好说。” 月风挽见他一副防御的姿态,不以为意的嗤了一声,迈步向着他的面前走去:“那可太多了,比如阿初为何不在福水王寺祈福。再比如,本王的王妃居然不仅是大梁的公主,还是萧国夏侯府的嫡子。” 他每说一件,夏初的心便沉上一分。 “还有一句更为悄悄的话。”月风挽走到他的身边,与他摆着一样的姿势抵在书案前,不同的是,月风挽扭头侧目看着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夏初往旁边让了一让,挑眉看他,不知他还能说出些什么。 “本王想你了。”月风挽唇角抿出一丝好看的弧线,桃花目里潋滟着醉人的风情。 夏初‘啧’了一声,这张脸,这嗓音,这情话,怕是换成谁听了,心都要漏跳几拍。 “月风挽,你怎么找到我的?”夏初实在好奇的紧,若说他能识破他梁国公主的假身份,也算不得稀奇,可能寻到萧国,精准的在侯府里找到他,不得不令他震惊。 “我若说是心有灵犀呢?”月风挽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呸。”夏初啐了他一口:“扯什么犊子呢,谁跟你心有灵犀。” 月风挽面色一凝:“一别之后,阿初当真没有丝毫想过我吗?” 夏初面色一怔,那个‘没’字居然说不出口,真是淦,他就想了一次,就刚刚想到,他就出现了! 月风挽见他不语,凝了的面色又荡漾开来,眉眼显出一丝欢愉:“看来,阿初也是念及我的。” 夏初发现,月风挽这个人,性子还真是独特。 他唤他为摄政王,他便自称本王。 他直呼他姓名,他便以我为称。 撇开他杀人如麻,嗜血凶残的不良品性,夏初对于他不羁的性子,其实还颇为欣赏,若是能化敌为友,诶? 夏初一念至此,眸光亮了一亮:“月风挽你想要什么,咱们不如商量商量。” 夏初自然不会被他三两句的情话蛊惑,当真以为月风挽千里迢迢为他而来。 不过,既然月风挽花了功夫寻到这里,又特意避开了渡鸦,说明月风挽想要的东西,起码和他有关。 “怎么办,比起之前想要的东西,我突然发现,更想要一个如此聪明的你。”月风挽往他的身旁挪了一挪,语气全无戏谑之意,桃花目里居然满是认真。 夏初被他的这一席话说的猝不及防,本能的先往旁边让了一让。 偏生他已经抵在了书案的边缘,这一让便是靠了个空,脚下一个踉跄,月风挽伸手一拉一拽,便是正好将她圈在了怀里…… ------题外话------ ?(?ap;ap;gt;?ap;ap;lt;?)?他来了他来了,最爱的男配他走来了~~ 第四百五十章 所求相同 夏初站稳后赶紧将他推开,不愿跟他扎堆立在一处,索性走到后面的椅上坐下,双脚搭在案上摆出一副豪迈的姿态。 “月风挽,你想要的东西想必求了很多年,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要放弃,岂不可惜?”夏初心中猜测他之所求,约莫与蓝羽樱有关,只要不是要蓝羽樱这个人,其他都好商量。 “你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月风挽似乎真的衡量了一番方才回道。 “是吧。”夏初略显激动:“那你说出来,咱们也好交换一下条件。” 月风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轻笑一声:“阿初,你浑身都被我拿捏着弱点,无论是我派人去大梁的福水王寺,还是在萧国揭穿你女子的身份,都足以让你万劫不复。” 月风挽双手摁在案上,身子微微前倾:“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夏初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虽然月风挽说的事情还不至于让他万劫不复,可终究也会让他一身麻烦。 最重要的,还会影响他的计划。 “咱们到底相识一场,何必弄的鱼死网破,西域如若没有摄政王坐镇,乔陌白和顾行云两边齐攻,即便攻不了王都,西域边镇也会付之东流。再说了,摄政王是私自入境的吧?你可知萧国皇上曾经中过西域奇毒,我娘也是殒命在此毒之下,若是让皇上知道西域的摄政王来了长安,想必摄政王的日子也安稳不下去了。”夏初面上说的铿锵有力,字字珠玑。 实则,时不时偷瞄着月风挽的反应。 可是,月风挽好似没什么反应,从头至尾平淡无波,见他顿了下来,才漫不经心的抬眸看他一眼:“说完了?” 夏初咽了口唾液,点了点头。 月风挽的那双蓝瞳却骤然变得冷厉起来:“本王平生,最恨别人的威胁。” 夏初莫名的心中一虚,他自认刚刚的这番话,若是换做他人或许还会被拿捏,但是说与月风挽这般冷血的人,他还真的未必会在意,面对这么一个瞬息翻脸的人,夏初当真是发怵,率先怂了下去:“不是威胁,不是。” “哦?”月风挽面色稍霁。 “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至于我嘛,没有要求,咱们权当交个朋友,朋友……”夏初面上漾着笑脸,心中骂着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听萧慕白的话,非要去招惹这么一尊大神。 “朋友?”月风挽挑眉:“阿初,我们可是有婚约的。” 夏初‘咳’了数声后方才稳了稳气息:“那是素冉公主的……” 月风挽倒也没在此事上继续与他争辩:“我要那个做香囊的女人。” 夏初扶额头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可是仔细推敲了他的这番话,忽然心中一喜。 看来月风挽并不知道隔壁蓝苑里的蓝羽樱,想来也是,月风挽来到萧国应该也没多久。 即便跟了他几日,可渡鸦在身边的时候,他总不能靠的太近,既然他还不知道,那么…… 夏初的眸子亮了一亮,抬头时面色满是为难又真挚:“我也很想交给你,可是她失踪了。” 月风挽嗤了一声,面上满是显而易见的不信。 “真的!”夏初强调了一遍,继而接着道:“十几年前,长安突然出现了一间苗家香铺,香料特殊,当初因为我娘喜欢,便采买了不少,后来再去的时候,那间香铺便关门了,里面的人也悉数失踪,不信你大可以去查一查,便知道我所言真假。” 月风挽见他言辞凿凿底气十足,当真开始思索起来。 夏初心里偷着乐,越发肯定了月风挽要找的人其实并非蓝羽樱,或许他们要找的是同一个人。 那就是,蓝羽樱的娘亲…… 夏初为了让他相信,决定将这件事编的在真实一些,便对着他道:“当年皇上中了西域奇毒,我娘擅医,为了救皇上,以自身为媒介替他解毒,不幸殒命。这事虽然隐秘,可你若是去查,必然也能探知真伪,实不相瞒,我也在找这个香囊的主人,因为她消失的极为突兀,颇为怪异,我觉得当初那毒与那女子脱不了干系,说起来咱们两所求相同,不如联手?” 夏初这番话言词恳切,真假参半,月风挽信了七八,面上的神色亦有所缓和,唇角单勾一抹邪魅的笑意:“待我去查个真伪,再来看看,要不要和你联手。” 夏初立马摆出一副好走不送的姿势,月风挽忽然挑起她的下巴,气息随着一字一句喷在她的脸上:“若是我发现,你说了假话……” “不可能。”夏初将头撇了开去,打开他的手,说的极为笃定,她让月风挽查的事情都是真的,怎么可能发现。 月风挽被她打开了手倒也没恼,对她表现的态度似乎十分满意,转身负手便要离去。 夏初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开口唤住了他:“那个,月风挽……” 月风挽蓦然回首,潋滟一笑,那笑容极艳,极魅,摄人心魄,再加上那带着磁性的嗓音对着她挑眉问道:“舍不得我走?” 夏初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长的倾国倾城,饶是萧言竣那副俊美之姿与之相比,也毫不逊色。 可一来她心中早有所属,二来,她对他惊吓多过惊艳。 哪里会舍不得,分明是巴不得…… 是以,夏初抽了抽嘴角,勉力挤了一丝尴笑:“我知道你擅毒,有一种毒想请教你。” 月风挽颇为意外:“还有比冰蛊更让你觉得麻烦的毒?” 夏初听了这话比他更加意外,她自然不知月风挽早在初次与她见面,一路跟着她去了药房,凭着她抓的几味药,就已经看出来那会她在压制冰蛊之毒。 是以,她此时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乔家的三公子,身中冰蛊一事。 很显然,夏初想岔了。 不过眼下萧慕白冰蛊已解,她虽然惊诧却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跟他浪费时间,回过神后,倒是仔细将皇上中毒的症状,一一说与了月风挽知晓。 月风挽听完了之后一副促狭的模样对着她道:“怎么你身边的人,中的全是我西域的毒?看来你我二人,当真是有缘……” 第四百五十一章 送走 侯爷列了些名单让丛廷去查,夏初回了云栖院坐在书案前却提笔难下,若是让萧慕白知道月风挽来了萧国。 怕是渝城,他就呆不住了…… 夏初一念至此,将笔搁下,起身走到了窗边,对着窗外唤了声:“江阎。” 江阎稳稳落下,行了一礼照例伸出手来。 夏初面色一怔,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次唤江阎都是将信递给他,这江阎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他往旁边让了一让,对着江阎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江阎原本半天没看到他递信,本就有些困惑,此时又见他示意自己从窗外跃进去,不由四下看了看,确定夏初唤的是他后才皱了皱眉,微微一跃便跳了进来。 夏初走到桌边坐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也坐下。 江阎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他走了过去立在一边:“属下不敢僭越,少爷有事吩咐就好。” 夏初笑容可掬的对着他道:“来,坐下说话。” 江阎看着那椅子,莫名心里有点发毛,可见着夏初面上虽然挂着笑,态度却十分坚决,终究还是走了过去,只是坐姿笔直,身体僵硬。 夏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那么紧张干吗,我又不吃人。” “属下,不,不紧张……”江阎一边回着话一边心里打着鼓。 今日他和边定被人调了开去,可夏初若是要问罪,怎么也该唤边定下来,怎么着拿自己开刀,委实也不太合适吧…… “江阎,慕白将你给了我,你是不是就得算我的人了?”夏初左手托腮,歪了歪头侧目看他。 “啊?”江阎心中莫名一抖,他心里想着,王爷只是将我放在你身边,可也没说将我送给你啊,那个‘不’字含在嘴里,愣是也不敢说出来。 夏初原本噙着笑的脸逐渐凝住:“看来你也没拿我当主子,我也指使不动你。” 江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态度恭敬:“但凭少爷吩咐,属下不敢违令,少爷自然是主子。” 夏初的面色重新软和了下来:“所以我的话,你得听喽?” 江阎点头应是,夏初朝着椅子示意他坐下,江阎这回不敢拖沓,立马坐了下去。 夏初点了点头,很是满意:“今日那人……” “是,属下不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江阎抢先开口认错,见着夏初挑眉,还以为他示意自己接着说下去,继而接着道:“原本有人突袭,边定率先追了出去,我看边定以一敌二想着过去帮他一手,也好尽快解决了,没曾想回来的时候,才知道被人使了调虎离山。” 江阎说完心中忐忑,瞥了眼夏初的脸色,见他面上并未有不悦的神色,心下稍安。 夏初右手敲着桌子:“你看见今日我那房中人了?” “他出门之时我才看到。”江阎面带赧色,他和边定追出去之后,来人不战且退,他们觉得蹊跷并未深追,退回来的时候,发现渡鸦在门口也就未曾多想。 两人正在树上探讨着来袭的人,正说着话的功夫,便看见夏初房中推门走出来一个人和渡鸦撞上,当时两人相视一眼,心下都是一惊。 夏初语气未有责怪之意,反而对着他问道:“你可认识他?” 江阎跟着萧慕白和夏初一起去的梁国,自然是见过,点了点头:“西域摄政王,月风挽。” 夏初敲击的手顿了顿,神色颇有些惋惜。 江阎等了半天也没见他说话,小声的带着疑惑唤了句:“少爷?” 夏初抬眸看他:“你刚才说过听我的吩咐,对吧?” 江阎再次重重的点了点头,以表肯定。 “那这件事就不要告诉慕白了。”夏初确认后对着他吩咐。 江阎面带难色的开口:“属下……” 夏初随即打断了他,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知道你为难,但是你想啊,月风挽是见过慕白的,若是你将此事告诉了慕白,他赶了回来之后被月风挽发现,梁国的乔三公子是萧国的墨王殿下,你品,你细品……” 江阎面色骤变:“可……” “可是怕慕白回来,怪你知情不报?不用担心,我会为你做主的,你听令于我不敢违抗,他不会重罚你的。”夏初体贴的解决他的后顾之忧。 “少爷……”江阎愁容满面。 “呃?”夏初想着,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到时候责任往他身上推就完了,也不用面色这么难看吧。 “属下,属下的信已经送出去了……”江阎低着头,语气有些懊恼。 !!! “什么时候送的?”夏初素来知道江阎办事手脚麻利,可这也忒麻利了吧? “看,看到后,就送了……”江阎越说越小,他当时看见月风挽的时候太震惊了! 若不是边定捞了他一把,他直接就从树上掉下去了,直到月风挽人都走了,他还瞠目结舌的傻在那里,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当时边定还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戏谑他:“咋的,我知道好看,那也不能把你人都看傻了吧?” 江阎瞥了他一眼,边定没有跟去梁国自然不知道他是谁,可是他知道啊! 他脑子当时‘嗡’的一声炸了开来,哪里还会设想夏初刚刚说的那些东西。 那可是西域的摄政王月风挽,他出现在了夏初的房门口! 当下、立刻、马上,江阎就去传信给了萧慕白…… 夏初‘噌’的站了起来,指了他半天,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骂,终究还是坐了下去,扶额头疼,半晌后才对他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王爷那边……”江阎小声请示。 夏初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那副垂头耷耳的沮丧模样,心中不忍安抚了他一句:“你家王爷又不傻,我刚才吓唬你的,他心中自有打算。” 江阎闻言眸子亮了亮,刚才他被夏初唬的一愣一愣的,听了这话细想下来,夏初都知道的事,萧慕白能不知道吗? 萧慕白既然知道,依着他的沉稳,哪里还会这般鲁莽? 江阎的心,大起大落。 此刻骤然又好了起来,神情愉悦的应了声‘是’起身行了一礼告退,拍拍屁股欢天喜地的退了出去。 徒留瘫在椅子里的夏初,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且查且琢磨 许温澜被夏初这么一斥,不怒反喜,连声笑着称道:“是是,急了急了。” 夏初白了他一眼,又叮嘱了他一遍:“记好我说的话。” “是是,回府我就将她给藏起来。”许温澜频频点头,连连应是,这句话说得无比诚挚,实乃他心之所愿…… 夏初也不愿在耽搁时间,拥抱了一下蓝羽樱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且先安心住着,等我忙完了这段时日。” 许温澜咬牙切齿的忍了忍,待他撒开手后才道:“赶紧走吧。” 夏初吩咐渡鸦送他们出府,自己则向着蘅芜苑走去。 丛廷领着他去了书房,侯爷见了他酸不溜丢的说了句:“哟,总算记着我这个亲爹了。” 夏初头疼,他这些日子进宫频繁了些,宫中都有流言传出,说夏初可惜了是侯府之子,若是皇子出身,凭着皇上的喜爱程度,那必然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这风言风语传到侯爷的耳中,再加上皇上还和夏初一起上演着病重的戏码,侯爷虽然知道皇上是装的,可具体他们二人在捣鼓些什么,这两人谁也没跟他说,他自然多少拈着酸吃了些醋。 “我这不是紧着皇上的身体,偷摸给他看病嘛。”夏初脸上漾着笑。 “皇上身体如何,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嘛?”侯爷佯怒,以为他是寻着借口。 “不是,皇上虽然不似表面那么严重,可也还没好全呢。”夏初开口辩解。 侯爷‘啧’了一声:“你这医术到底行不行,这都看了多久了。” …… 夏初捏了捏眉心,心中想着,我的爹哟,我医术不行,这天下能说这话的除了白若霏,也没谁够格了吧…… 说来皇上那毒也真的是怪异的紧,夏初始终差着一味带赤的药引,试了很多的珍稀药材,甚至还取过一次点点的心头血,就是没用。 除了压制,无法根治。 是以,他今天才腆着脸问月风挽帮个忙。 如今,这事他倒也不愁了,月风挽既然应承了他,查明真伪后会告知他解药,他等着就是了。 侯爷见他低眉顺目的也不说话,以为刚刚嫌弃他医术不好,将他给打击到了,轻咳一声后慈眉善目的问道:“怎么了这是,来找为父何事啊?” 夏初敛了思绪抬头,刚才被侯爷这么一打岔,倒是将来蘅芜院找他的正事给忘了:“爹,十七八年前,京中有个苗家香铺你可有印象?” 侯爷蹙眉思索了一番,片刻之后抚掌拍道:“我就说除夕那夜你给的香囊,除了香料名贵之外总觉得哪里似曾相识,那年京中声名鹊起了一家香铺,我想着女儿家都喜欢这种东西,便差人给你娘也买了些回来。” 夏初眸子亮了一亮:“后来呢?” 侯爷面色便有些茫然:“没有后来了。” 夏初歪了歪头,面带困惑。 “你娘她就不喜欢这些寻常女子都喜欢的东西,甚至嫌弃那香囊会混淆她对草药的辨识,顺手就给扔到了一边。”侯爷面上带着颇为无奈的宠溺笑意。 夏初摸了摸鼻子,看来他从娘亲那里也遗传了不少,至少自己也不算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对于女红也是一窍不通,皇上若是知道他实为女子,怕是那句说他像侯爷不像兰生的话,便要给收回去了。 “那间香铺呢?”夏初接而问道。 “你娘又不爱那些,我哪里还会留意,不知什么时候便关了门。”侯爷摆了摆手。 “名声大噪却突然收了铺子,京中没人觉得奇怪吗?”夏初不解的追问,就像如今的茗湘苑盛极一时,若是突然此刻关了门,想必京中也会议论一番吧。 “店家说是要回乡,自然也就没人觉得奇怪,最多也就叹息了一番。”侯爷摇了摇头,未曾多想。 “你听店家说的啊?”夏初激动的站了起来,难不成侯爷和蓝曦林还见过? “兔崽子,想吓死你爹啊?”侯爷被他的过激反应唬了一跳,拍了拍心口,见他尴笑着过来帮他揉肩才继而说道:“不是我听店家亲自说的,而是当时京中百姓都是这么传的。” 夏初有些失望的若有所思,揉肩的手不知不觉就停了下来。 侯爷扭头看他:“你今日是怎么了,那间香铺有什么问题?” 夏初思量了一番,还是将他怀疑那间香铺里的女主人是蓝羽樱的娘亲,也就是皇上御书房里,那副宋画里夹着的那副画像上的女子。 他之所以告诉侯爷,也是因为这事儿秉文不好查。 若是依着甘晋所述,苗家香铺的人是被禁军带走的,再不济也是官差,官差何其多,事情又这么久了,当年领头办案的人还在不在世,都尚不可知。 侯爷起码对于当年手上握兵的人知道的要比秉文详细,这宫里的路子自然也比秉文要宽广的多,这事还是得指望着侯爷来帮这忙。 是以,他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连带着将蓝羽樱送去许府的事也一并交代了,只是隐去了月风挽和蓝曦林,随意编了个理由,说许夫人请蓝羽樱过府探讨兰花如何培育。 侯爷此时被蓝羽樱娘亲的事件震的七荤八素,满脑子都是那张画像,也顾不上她此刻去许府住是否欠妥。 再加上夏初做事素来极有主意,自然有他的道理。 是以,听见夏初搬出许夫人这么敷衍的原由,侯爷也没有戳破,他听完了夏初的话,来回踱着步子走了好久,两人商议了一番,觉得最坏和最大的可能,都直指皇上…… 首先,皇上一定认识蓝羽樱的娘亲。 其次,皇上很避讳提到。 他们之中一定有什么纠葛…… 夏初揉了揉脑袋,若不是下山之际,白若霏说今生与他师徒缘尽,不准他再回姿蓝山,他真想连夜回去摇着蓝老头的肩膀,好好问上一问。 或许,白若霏就是不想让他回山上问蓝曦林,才跟他掰扯什么师徒缘尽的? 罢了罢了,夏初捏了捏眉心,他们二人都早已避世多年。 他也不好意思腆着脸去问他们,还是且查且琢磨吧…… 第四百五十三章 忽悠 侯爷列了些名单让丛廷去查,夏初回了云栖院坐在书案前却提笔难下,若是让萧慕白知道月风挽来了萧国。 怕是渝城,他就呆不住了…… 夏初一念至此,将笔搁下,起身走到了窗边,对着窗外唤了声:“江阎。” 江阎稳稳落下,行了一礼照例伸出手来。 夏初面色一怔,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次唤江阎都是将信递给他,这江阎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他往旁边让了一让,对着江阎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江阎原本半天没看到他递信,本就有些困惑,此时又见他示意自己从窗外跃进去,不由四下看了看,确定夏初唤的是他后才皱了皱眉,微微一跃便跳了进来。 夏初走到桌边坐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也坐下。 江阎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他走了过去立在一边:“属下不敢僭越,少爷有事吩咐就好。” 夏初笑容可掬的对着他道:“来,坐下说话。” 江阎看着那椅子,莫名心里有点发毛,可见着夏初面上虽然挂着笑,态度却十分坚决,终究还是走了过去,只是坐姿笔直,身体僵硬。 夏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那么紧张干吗,我又不吃人。” “属下,不,不紧张……”江阎一边回着话一边心里打着鼓。 今日他和边定被人调了开去,可夏初若是要问罪,怎么也该唤边定下来,怎么着拿自己开刀,委实也不太合适吧…… “江阎,慕白将你给了我,你是不是就得算我的人了?”夏初左手托腮,歪了歪头侧目看他。 “啊?”江阎心中莫名一抖,他心里想着,王爷只是将我放在你身边,可也没说将我送给你啊,那个‘不’字含在嘴里,愣是也不敢说出来。 夏初原本噙着笑的脸逐渐凝住:“看来你也没拿我当主子,我也指使不动你。” 江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态度恭敬:“但凭少爷吩咐,属下不敢违令,少爷自然是主子。” 夏初的面色重新软和了下来:“所以我的话,你得听喽?” 江阎点头应是,夏初朝着椅子示意他坐下,江阎这回不敢拖沓,立马坐了下去。 夏初点了点头,很是满意:“今日那人……” “是,属下不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江阎抢先开口认错,见着夏初挑眉,还以为他示意自己接着说下去,继而接着道:“原本有人突袭,边定率先追了出去,我看边定以一敌二想着过去帮他一手,也好尽快解决了,没曾想回来的时候,才知道被人使了调虎离山。” 江阎说完心中忐忑,瞥了眼夏初的脸色,见他面上并未有不悦的神色,心下稍安。 夏初右手敲着桌子:“你看见今日我那房中人了?” “他出门之时我才看到。”江阎面带赧色,他和边定追出去之后,来人不战且退,他们觉得蹊跷并未深追,退回来的时候,发现渡鸦在门口也就未曾多想。 两人正在树上探讨着来袭的人,正说着话的功夫,便看见夏初房中推门走出来一个人和渡鸦撞上,当时两人相视一眼,心下都是一惊。 夏初语气未有责怪之意,反而对着他问道:“你可认识他?” 江阎跟着萧慕白和夏初一起去的梁国,自然是见过,点了点头:“西域摄政王,月风挽。” 夏初敲击的手顿了顿,神色颇有些惋惜。 江阎等了半天也没见他说话,小声的带着疑惑唤了句:“少爷?” 夏初抬眸看他:“你刚才说过听我的吩咐,对吧?” 江阎再次重重的点了点头,以表肯定。 “那这件事就不要告诉慕白了。”夏初确认后对着他吩咐。 江阎面带难色的开口:“属下……” 夏初随即打断了他,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知道你为难,但是你想啊,月风挽是见过慕白的,若是你将此事告诉了慕白,他赶了回来之后被月风挽发现,梁国的乔三公子是萧国的墨王殿下,你品,你细品……” 江阎面色骤变:“可……” “可是怕慕白回来,怪你知情不报?不用担心,我会为你做主的,你听令于我不敢违抗,他不会重罚你的。”夏初体贴的解决他的后顾之忧。 “少爷……”江阎愁容满面。 “呃?”夏初想着,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到时候责任往他身上推就完了,也不用面色这么难看吧。 “属下,属下的信已经送出去了……”江阎低着头,语气有些懊恼。 !!! “什么时候送的?”夏初素来知道江阎办事手脚麻利,可这也忒麻利了吧? “看,看到后,就送了……”江阎越说越小,他当时看见月风挽的时候太震惊了! 若不是边定捞了他一把,他直接就从树上掉下去了,直到月风挽人都走了,他还瞠目结舌的傻在那里,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当时边定还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戏谑他:“咋的,我知道好看,那也不能把你人都看傻了吧?” 江阎瞥了他一眼,边定没有跟去梁国自然不知道他是谁,可是他知道啊! 他脑子当时‘嗡’的一声炸了开来,哪里还会设想夏初刚刚说的那些东西。 那可是西域的摄政王月风挽,他出现在了夏初的房门口! 当下、立刻、马上,江阎就去传信给了萧慕白…… 夏初‘噌’的站了起来,指了他半天,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骂,终究还是坐了下去,扶额头疼,半晌后才对他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王爷那边……”江阎小声请示。 夏初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那副垂头耷耳的沮丧模样,心中不忍安抚了他一句:“你家王爷又不傻,我刚才吓唬你的,他心中自有打算。” 江阎闻言眸子亮了亮,刚才他被夏初唬的一愣一愣的,听了这话细想下来,夏初都知道的事,萧慕白能不知道吗? 萧慕白既然知道,依着他的沉稳,哪里还会这般鲁莽? 江阎的心,大起大落。 此刻骤然又好了起来,神情愉悦的应了声‘是’起身行了一礼告退,拍拍屁股欢天喜地的退了出去。 徒留瘫在椅子里的夏初,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 第四百五十四章 茗飒苑 夏初不知道萧慕白收到月风挽来过侯府的消息之后,会作何应对,但是或早或晚,在萧言竣大婚之前,萧慕白必然会回京。 在此之前,夏初只能抓紧时间,看看能不能和月风挽联手查出,十六七年前的真相。 毕竟,按照他的推断,蓝羽樱的娘亲来自西域,而她在西域又是什么身份? 竟然值得月风挽,找了她这些年…… 甚至,亲自奔赴萧国来寻? 这些事,如今只有月风挽能给他答案。 而月风挽为了验证夏初那些话的真伪,也着实花费了一些时日。 等待月风挽验证的时日以来,夏初连皇上的解药也懒得研制了,横竖等着月风挽来寻他即可,何必还白瞎那些功夫。 空下来的时间,夏初最近开始缠着赵兴文走府串门的,去拜访那些当年手中握兵的武将府邸,和他们底下的小辈打的火热。 结果,当年是谁带走了苗家香铺的人没有查到蛛丝马迹,倒是让秉文又谋了一条生财结权的好路子。 只因开始夏初和赵兴文他们是三五人小聚,后来跑的府邸多了,每日应酬的人数也越来越多。 秉文得知了这件事情,当天就在西郊郊外买下了一处现成的院落,连带着周边的地皮一直连到山头,全给圈了下来,并将焦什安排了过去,两天后取了个名字‘茗飒苑’。 经由茗湘苑发散茗飒贴,赵老将军嫡孙坐镇,再由饮味斋和怡香楼一起宣扬,手底下三教九流的人一经传播…… 两日之内,茗飒苑在长安城的名声,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十一月十八日。 挂匾营业当天,几乎整个京中但凡会点武的都围了过去。 毕竟茗湘苑名声已久,长安又从来没有过这些习武之人的聚集地,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茗飒苑。 据闻里面一应武器俱全,围猎射箭、比试切磋、以武会友,简直就是习武之人的天堂。 这一下子,茗飒苑的名帖价位直线飙升,居然不输茗湘苑。 但凡手中持有茗飒贴的,那一个个趾高气扬,宛若得胜的将军班师回朝般耀武扬威。 而没有茗飒贴的,也只能艳羡的围堵在茗飒苑外,眼热的交头接耳凑个热闹。 虞伟林,就是夏初和赵兴文在茗飒苑里,经由介绍认识的一个三等侍卫。 夏初之所以对他看的上眼,全是因为他爹是禁军侍卫统领虞业成,夏初和侯爷都认为,若然当年真的是禁军抓人,虞业成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 侯爷这些日子也在想法子跟虞业成走动,可他毕竟总是跟在皇上身边,委实也没有太好的机会。 夏初便搭上了他儿子这条线,结果虞业成的事情没有探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意外的让他得知了另一个隐秘的消息。 茗飒苑里聚集的大都是武将府邸的少爷,他们不比茗湘苑里那些喜欢拽文弄墨的文人,说话都是颇为直爽。 如今皇上身体病重,他们或多或少也听到了一些传言。 虞业成身为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自然极为亲近,是以他们一半戏谑一半认真的问着虞伟林,他父亲大人,站的是哪边的队,透露透露风声,也好让他们这些愣头青,知道风向标在哪里。 虞伟林年纪不大,回话却颇有技巧,他笑着应和道:“那自然站的是……皇上。” 众人喝了声倒彩直呼没劲,里面突然冒出了一声:“虞家站的,难道不是煜王殿下吗?” 众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纷纷面面相觑,而刚刚说出这句话的,正是兵部尚书程兆兵的儿子程子枫。 他说完了之后见气氛陡然不对,不由皱着眉头狐疑的问了一句:“我说错了吗?鸿胪寺卿虞大人,不是一直以煜王殿下马首是瞻?” 程子枫若是不问,刚才还没人知道是他夹在里面说的那句话,他这一问,大家都看向了他。 可是听完了程子枫的问话,众人倒是反应了过来他为何之前说了那么一句,鸿胪寺卿虞邦祯素来帮腔萧言竣,这事大家都知道,只是侍卫统领虞业成素来低调的很,一时倒是忘了他们二人是堂兄弟。 程子枫这么一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以,众人的目光又转向了虞伟林,若是虞业成真的站队萧言竣的话,萧言竣获封太子的机会,就大的多了…… 毕竟是皇上贴身的人,他的立场在旁人看来,显然就是皇上的心意。 “没有没有,家父一心跟着皇上,从未考虑过这些。”虞伟林承着众人炙热的眼光连连摆手。 “虞统领和虞大人可是堂兄弟,不是一条心啊?”程子枫又补了这么一句。 “我堂叔也就是为了报恩才会对煜王殿下多次维护,不代表他的立场,你们不要妄自揣测。”虞伟林到底是年轻气盛,面色有些难看的反驳,说完了也惊觉自己说的太多,随即愤愤然拂袖离去。 夏初闻言眸子亮了一亮,赶紧带着赵兴文追了上去。 奈何虞伟林这会儿反应了过来,无论夏初如何旁敲侧击虞邦祯欠了萧言竣什么恩,虞伟林也绝口不提了。 夏初和赵兴文相视了一眼,先是将他劝了回去,接着晚上邀了他去饮味斋吃饭,最后将他带去了怡香楼。 仙黎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虞伟林已经一身酒气,两颊酡红双眼迷离,交代的一清二楚。 原来这虞邦祯欠的不是萧言竣的恩情,而是丽妃的恩情。 这事还是虞伟林无意间听到的,约莫着是虞邦祯来府里找虞业成替萧慕白谋求太子之位,被虞业成一顿斥责,两人在书房里起了争执,虞伟林本想着去劝说两句,在门口就听到了这么个秘密。 当年虞邦祯还只是鸿胪寺的一名署丞,十七年前,鸿胪寺位及署丞以上的官员都涉及了一场祭祀。 偏偏他那日凑巧,被丽妃叫去给萧言竣赞相,那场祭祀,便是没去成。 结果那日之后,署丞以上的官员慢慢的一个接一个的离奇出事。 他借着萧言竣之名入了玉芙宫谢恩,那时才知,原来那日不是凑巧,而是丽妃故意叫了他入宫赞相,实则是为了救了他一命…… 第四百五十五章 怜惜 虞业成知道了当年的始末,无法劝阻虞邦祯置身事外,默了很久之后对他说了句:“好自为之。” 虞伟林在屋外听完了始末,小心翼翼的查看了四周,确认无人这才悄无声息的退了回去。 夏初没有想到,还能在虞伟林口中套出这么一个隐秘,虞邦祯当年的事,也发生在十七年前,什么样的祭祀会累及鸿胪寺的高官,悉数被灭了口? 夏初吸了口凉气,他和侯爷推测的最坏可能,看来只能是事实了。 除了皇上,又有谁能清洗整个鸿胪寺而无人质疑呢。 “这小子咋整?”赵兴文推了两下人事不醒的虞伟林对着夏初问道。 “你给送回去呗,咋的,你还想让他宿在怡香楼?”夏初挑眉看他。 “也不是不行啊……”赵兴文砸吧着嘴,看了看里屋现成的床。 “虞业成人还不错,就别嚯嚯他儿子的名声了。”夏初原本的意思,是让赵兴文赶紧给送回去,总不好让这位青年才俊,背上夜宿花街柳巷的名声,对于他未来的官路也不好。 可他这话说完,余光看到了仙黎的眸光暗了一暗,惊觉自己在她面前不够谨慎,有所失言, ‘名声’二字,怕是触及了她的心…… 夏初踹了赵兴文一脚,示意他赶紧的别墨迹。 赵兴文骂骂咧咧的扛起了死沉死沉的虞伟林,出了门看见守在门口的渡鸦,对着里面的夏初又淬了一口:“老子是你哥,还不如渡鸦。” 夏初倒是没搭理他,只是‘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而渡鸦嘛,则是抬眸扫了他一眼。 只一眼,赵兴文健步如飞,扛着虞伟林走的那叫一个健步如飞…… “少爷,可是让我去查查虞邦祯?”仙黎心思敏捷,善于观察人的细微表情,刚刚虞伟林提到虞邦祯说起十七年前,她就注意到了夏初的眸光亮了一亮,嘴唇也抿了起来。 眼下见他又关了房门,自然认为他另有事情吩咐。 “不用了。”夏初摆了摆手,虞邦祯应该啥也不知道,否则皇上既然都出手了,哪里还会留下他这条漏网之鱼。 倒是那个丽妃…… 她是凑巧救了虞邦祯随即故意说是施恩,还是她当真知道内情,有意救了虞邦祯? 若是前者,夏初只能鼓掌夸一句好手段,若是后者…… “那少爷是?”仙黎见他无事吩咐却还走到桌边坐下沉思,不由在旁出口问道。 夏初正感觉又捕捉了某个关键来不及细想,被仙黎出言问起,这才面带赧色的致歉:“我刚刚说话没有注意分寸,你别往心里去。” 仙黎面色一诧,随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刚刚的‘名声’二字,唇角抿出一丝笑意:“我本就没有,少爷无需介怀。” 夏初看她一脸宁静之色,细致如美瓷的肌肤,淡雅如雾的双眸,唇畔挂着的清浅弧线,心中兀自怜惜却又不知该如何抚慰。 仙黎听他怅然一声叹息,不想他在自责,于是上前了一步半认真半戏谑道:“少爷如此体贴入微,日后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会有福气。” 夏初面色一怔,旋即扶额不敢直视于她。 仙黎轻笑一声:“怕是别人都没有我这般眼福,见到少爷此刻这般模样……” 夏初素来表现的潇洒不羁亦或狠辣毒舌,可面对仙黎,他心中满是同情怜惜与不忍。 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都可以安放在她的身上,可她却偏偏背负了,那么多…… “仙黎,你和秉……”夏初话未说完,仙黎蓦然收了刚刚戏谑的神色。 她垂下眼睑,神色有着难掩的忧伤:“少爷,他只会越来越好,而我却只能越走越低。” 夏初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如今秉文年少成名,前途光明不可限量,而仙黎背负着深仇尚未血刃,还有一个哥哥不知所踪。 她这一生,年少忍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也即将蹉跎殆尽…… “回去吧少爷,夜深了。”仙黎抬起头来,面上已然恢复如初,牵着动人的微笑,说着温柔的话语。 她的脆弱,仅有一瞬…… 可,夏初看到了。 回府的路上,他的思绪纷杂万千,刚刚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关键,却是再也想不起来。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 直到鸡鸣时分,方才入眠。 待他在睁眼时,却是被边定抓着肩膀摇醒的,夏初想都没想一根针便飞了过去。 两人相距如此之近,再加上边定怎么也没想到,夏初尚且还睡眼惺忪却骤然出手,当即便被扎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少爷,少爷是我啊!”边定站在他床头半俯着身子,双手举起与肩同宽,还维持着刚刚摇他的姿势。 而刚刚抓过他双肩的手掌,此时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沿着手腕向上臂扩散,好似整条手臂的骨头都被碾碎,又往血管里塞了一堆行军蚁,随着血流涌动攀升。 疼痛中混合着麻痒酸胀,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将全身皮肉剥的干干净净。 夏初晃了晃没睡醒的脑袋,脸上满是黑气腾腾,再睁眼时眸中满是冷厉:“我知道,不然你以为还能活着呢。” “秉文在闻天阁等你!”边定额上青筋跳了跳,他也不知道夏初那针究竟扎在了何处,此刻只觉生不如死,以后任谁十万火急来求,他也不会来干这叫醒他的活。 “怎么是你来通报?”夏初从他胳膊下穿了出去,下床背着他开始麻利的穿衣。 “大少爷,谁敢来叫你啊,介伍来了一趟被吓回去了。秉文居然唤了边皓说是十万火急,让你务必现在!立刻!马上!直接去闻天阁的三楼。”边定翻了翻白眼,心中只惦念着他何时来拔针。 “那边皓人呢?”夏初洗漱的空档问了一句。 “他也进不来啊大少爷,这才求的我帮忙,我只好让他将渡鸦引了开去,这才进来叫你起床。”边定撇了撇嘴,在被渡鸦打一顿和叫夏初起床当中,他选择了后者。 很显然,他现在十分后悔! 夏初整暇以待,走到边定的身边笑的一脸无害,拍了拍他的脸蛋,伸手拔掉他身上的两根银针:“小定定,这次就算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老熟人 边定被拔了针瘫软在地,身上疼痛难忍,听了夏初的称呼,唤的他心中更是一阵恶寒。 他见夏初转身要走,连忙出口补了一句:“秉文让你直接上三楼,窗户给你开好了。” 夏初走势稍顿,心中琢磨着闻天阁里究竟来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竟然能让秉文如此大费周章。 边定见他出了房门索性躺倒在地,他实在没力气跟上去了,他得缓缓…… 夏初出门之时唤了句渡鸦,片刻后,落下一灰一黑两道身影。 灰衣渡鸦清姿飒爽,黑衣边皓满面淤青…… 夏初轻咳一声,对着边皓问道:“来的是谁?” 边皓摇着肿胀的脑袋,原本俊秀的小脸眼下面目全非:“不知道,带着斗笠附有纱幔,看不清面容。不过来头定然不小,周围埋了好多高手。” “有点意思。”夏初唇角勾起一抹笑,带着渡鸦出了门直奔闻天阁。 到了闻天阁的后巷之处,夏初看着四下无人,对着身旁的渡鸦问道:“那边大概埋了多少人?” 渡鸦闭眼感应,片刻之后答道:“十二个。” 夏初微微蹙眉,这数量委实不少了,萧慕白身为墨王,暗卫也不过六人,皇上的隐卫也不过才十人。 “那边你去引开,我要掠到三楼去。”夏初指了个方向,渡鸦拔地而起。 瞬息之间一灰三黑朝着远方一闪即逝,夏初抓紧时间点地而起,消无声息的飞上了闻天阁的三楼。 踏着窗桕中斑斑点点细碎的日光,夏初轻巧的跃了进去。 三楼的地上,铺的全是各式种类的兽皮地毯,极为厚重。 是以,夏初跳下去的时候白色靴底没入了皮毛里,越发没有一丝声响,他悄无声息的走去门边。 因为旋转楼梯的原因,他看不见下方,但也想靠近些听听底下的动静。 “公子,我可没有什么耐心。” 夏初听到这声熟悉的低沉磁嗓,靠近门边的身子一僵如遭雷击。 好家伙,月风挽这是来了闻天阁找秉文买消息吗? “这时辰也不早了,先生不若先去用膳,秉文在此恭候可好。”夏初听着秉文温文尔雅的嗓音,脑海中瞬间浮现他得体又从容的仪态。 “公子届时,可莫要让我失望。”月风挽说完轻笑一声,夏初却是莫名的心头一紧,接着耳边响起‘哒哒’的下楼之声。 秉文含笑的面容一凝,从窗外看着他的身影出了闻天阁,这才转身准备下楼。 此时,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秉文却是松下一口气道:“你若是再不来,我都打算亲赴侯府去找你了。” 夏初却是忽然伸手搭上了他的脉诊了起来,说话的口吻也是异常的正经:“你可知道他是谁?” 秉文转身,看见他的面色十分凝重,不由蹙着眉道:“不知,他全程都没有摘下过那带纱幔的斗笠,不过这个人,让我很不舒服,很有压迫,那感觉我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 “哦?”夏初挑眉,收回了诊脉的手。 “皇上。”秉文说完也觉得可笑,兀自摇了摇头,这人声音年龄跟皇上都相去甚远,断无可能,可那周身的威严,却是实实在在。 “你感觉倒是敏锐。”夏初叹了口气,向着楼上走去。 秉文心神一震,听夏初这语气似乎认识,在结合他刚刚的举动和神态,他面色大变随即追上了楼。 “不会吧……”秉文走到夏初对面的花梨木长案前坐下,看着他的神色犹带着不可思议。 夏初说他感觉敏锐,也就意味着刚才的男子,确实是位帝王? 当今蒙族的可汗、梁王和胡王都已步入中年,那么唯一能剩下的便只有西域,西域女帝年纪稚幼,当政的便只有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了。 这些西域之事,他本也不知,全亏了前段日子在畨城调查消息才刚刚获晓。 眼下这么一结合,难怪夏初刚刚会给他诊脉。 他看着自己的手腕怔怔失神,探来的消息中,那位西域的摄政王可谓用毒于无形…… “没中毒,把心稍稍。”夏初翻开案上的两个酒杯,拿起素白的瓷瓶酒坛。 还好秉文时刻将三楼里的东西都备满了,此刻他才能信手拈来,斟了两杯酒,推给了他一杯。 秉文接了过来一口饮下,压了压惊后问道:“你听到了多少?” “来晚了,只听到最后两句。”夏初饮完了杯中酒:“他来问什么?” 秉文心中翻江倒海,那可是西域的摄政王啊,眼下出现在了萧国的京城,夏初居然毫不意外,还十分淡定的问他来买什么消息…… 秉文这次其实高估夏初了,夏初不是不震惊,他是已经被雷过了,眼下已经淡定下来而已,他见秉文盯着他失神,叹了口气推了他一把:“问你话呢。” 秉文这才从恍神中醒来,对着他回道:“他来买一个人的消息。” 夏初斟酒的手顿了一顿:“苗家香铺的女主人?” “你怎么知道?”秉文刚刚稍有平复的心,此刻难免又被震了一震。 因为这个人买的消息和夏初所查之事一样,秉文这才火急火燎的让介伍和边皓去赶紧寻他过来。 可也只是让他们去寻,并未说出因为何事,夏初是怎么知道的? “你刚不是说只听到最后两句话吗?”秉文扑闪着迷茫的大眼睛。 “猜的。”夏初拾起酒杯,唇角勾起一抹笑:“看来猜对了。” 秉文听了他的回答,面色青黄不接,蒙的也行?这让做情报一职的他,情何以堪…… “我和他有些渊源,你也不用这么沮丧。”夏初见他这幅模样失笑出声。 “那我要怎么回他?”秉文受伤的心略有安抚,随即想起一事:“既然你跟他认识,还是赶紧避一避吧,他吃完了饭可就要来了。” 夏初扫了一眼阁楼四角放置的银制灯架,那灯架上的雕花烛台里,小小的宣炉里,烟气正在袅袅不断的上升。 他闭了闭眼,吸了一口空气中蕴藏的独特香味,叹了口气,片刻后抬眸看向秉文,语带感慨的说了一声:“晚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再相见 自打夏初和月风挽在梁国订婚的那一晚,他们两人在鸾清池的一番互相交换消息后,夏初才知道,他一直对自己别有所图的,其实是那个香囊。 那会夏初以为,他图的是蓝羽樱。 现在夏初知道了,他找的是蓝羽樱的娘亲。 自从夏初知道月风挽来了京城之后,已经让他身边的人暂时都收起了香囊莫要在佩戴,可今日这三楼里燃着的熏香,终究还是成了破绽。 即便月风挽起初是来找秉文买消息的,眼下,也怕是已经知道了秉文与他的关系…… 秉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听着那声‘晚了’随即反应了过来面带赧色:“是我思虑不周。” “无妨。”夏初摆了摆手,这事也委实怪不着秉文身上。 谁知道月风挽会来这闻天阁,再加上这香料还是他离京之前赠予秉文的,秉文也是为了衬他的喜好才燃在了三楼。 “那他买的消息?”秉文垂着眼睑看着案上的酒杯,不好意思抬眼在看他。 “你让他上来即可。”夏初一手托腮看着窗外风景,一手捏着酒杯一饮而尽,看起来倒是真的不以为意,倜傥至极。 他饮完了杯中酒,回身添酒的时候,看见秉文还是耷拉着脑袋,一副自责的模样,夏初伸手在他桌前点了点道:“跟你没什么关系,我跟他也是时候,该见一见了。” 夏初倒不是宽慰他,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等着月风挽,虽说要耗费些时日,可也不至于耗费这么久,他不知道因为什么月风挽迟迟没来,今日倒也是个契机。 秉文看着眼前的夏初面容胜雪瞳孔漆黑,眉宇间有着掩不住的灵动,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莫名令他心安,旋即为他添了杯酒,与他闲话起来:“这摄政王究竟长的是何模样,为何戴着斗笠示人,莫非面有长疤奇丑无比?” 夏初失笑:“这就是你在畨城探到的消息?” 秉文轻咳一声:“畨城的情报网刚刚建立不久,查到的消息都没有排实,再说即便是西域里的人,又有几个真正见过摄政王的,是以传言褒贬不一,有说他长相极美,也有人说他面容极丑,但是众口铄金的一点,都是说他心如蛇蝎,用毒出神入化。” 夏初见他越说越是兴起,抬眸扫了他一眼:“你想一睹真容?” 秉文点头如捣蒜,这可是个传奇人物,管他是美是丑,总想要见上一见。 夏初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索性等的也无聊,便将寒飒曾说与他听的那段,月风挽弑君弑父的传言,展开了与秉文仔细描述了一番。 秉文的面色肉眼可见的从最初的期待,慢慢变成了惊惧,听完了之后才颤着声音问道:“这是真是假啊?” 夏初笑的越发戏谑:“这不就是你该查实的事吗?” 秉文身子僵了一僵,手里握着的杯中酒,也洒出了几滴:“当真要查啊?” 夏初挑眉看他:“刚才不是还想一睹真容来着?” 秉文尴笑一声:“其实看不看也无所谓,西域向来固步自封,和列国也没有往来,没太大所谓……” 夏初正被他的模样逗笑的不亦乐乎,腹中忽然传来饥肠辘辘的声音,两人这才发觉,都已经入申时了,这人怎么还不来。 夏初本来睁眼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也未曾用过膳,本以为月风挽吃过饭就会过来,最多也就午时过后。 是以,夏初一直等在了三楼。 谁曾想,这都等了快三个时辰了,人还没来,秉文听他腹中‘咕噜’声频频响起,便对着他劝道:“要不然你去吃点东西,他来了我送他上三楼候着你?” 夏初额上青筋跳了跳,他哪敢让那尊大爷候着:“让介伍去给我买碗云吞面回来吧。” 秉文面色一怔,随后点了点头,起身下楼去吩咐介伍。 没多大会,介伍捧着一碗云吞面回来,秉文送上了楼,一边替她打开了盒盖一边道:“赶紧吃,趁着还没坨。” 夏初拾起筷子:“哟,还给我卧了两鸡蛋。” 秉文看着一脸轻松惬意吃面的夏初,却是没有搭话,他原本也以为夏初一如他表现的那般云淡风轻,不以为意。 可这一碗云吞面,却是暴露了夏初对于月风挽,还是非常紧张的。 要知道,夏初这个人,对于吃和睡那是讲究到了一个极致,但凡扰了他吃睡的人,唔…… 如今,一碗云吞面就将自己打发了等在这里,足以证明,他心中对于月风挽看的极重。 夏初吃的正欢,也没注意到秉文的面色逐渐凝重,就在秉文揣测之际,介伍来报,那位带着斗笠的男子来了。 秉文慌忙起身下了二楼,夏初正哧溜吸着面条,便见着楼梯口处上来一位带着纱幔斗笠的男子。 日光洒下,映出欣长清影,伴随着一声轻笑,月风挽掀开纱幔取下斗笠。 一袭蓝袍,日光笼罩周身,长发如瀑,眉眼极艳,蓝瞳宛若浩瀚汪洋,唇畔虽只抿着一抹浅笑,却足以动人心魄,颠倒众生。 这副情景映在眼中,仿佛一副天琢的画卷,让吸了一半面条的夏初怔在那里。 月风挽看了她的神色,笑的越发魅惑,抬步走了过去,拾起案上的丝帕,替她擦拭嘴边的油渍,嗓音低沉的问道:“好看吗?” “好看。”夏初脱口而出后才反应了过来,面带尴尬的将剩下的半截面条吸完,才神色如常的说道:“你确实长得好看啊,可惜是个男子。” 月风挽毫不客气的在她对面落座,唇角勾起一抹戏谑:“我若是女子,如何娶你?” 夏初瞬间就觉得手里的面不香了,她将碗推到一边开门见山道:“联手吗?” 月风挽却是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番阁楼:“这里装饰的不错,物件择的也很有品位。” 夏初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最后目光落在的不是贵重物件上,反而是窗户上挂着的天蓝色轻纱帷幔。 一阵清风吹来,帷幔上罗线绣成的朵朵白云宛若浮动在了空中,幔底的银色碎铃发出‘叮铃’之声格外清脆。 当初秉文是因为觉得夏初喜欢蓝色,才将这阁楼装扮成了蓝色的底调。 倒是没想到,如今意外得了月风挽的青睐。 夏初这才发现,他格外喜欢蓝色,撇开他的那双妖冶的蓝瞳,从她初见他起,便是蓝袍蓝冠,从未换过…… 第四百五十八章 以血为引 夏初不禁就联想起了蓝羽樱,她也是格外喜欢蓝色,自小到大一身蓝裙就没换过别的色,这两个容貌倾城的人若是站在一起,该是多么完美的一副画卷。 “寂心的解药我可以告诉你。”月风挽忽然开口。 夏初精神一震,面带期冀。 “想来你也调配过很多次解药,却发现唯独缺一味药引。”月风挽这话说的很是笃定。 夏初频频点头,分外激动,这已经不仅仅是他们联不联手的问题,还是学术交流…… “我只能告诉你这味药引是什么。”月风挽勾起一抹狡黠。 夏初面色一怔,回忆了一下当初月风挽说的原话,确实是告诉他解药,也没说要给他解药。虽然有些不甘,但也无妨。 是以,他露出一副快说的表情。 月风挽忽然凑上前来:“那位苗家香铺女主人的血,为引。” 夏初原本被那张放大了的绝美容颜侵的呼吸一滞,听了他的话骤然清醒,拍案而起道:“你们西域什么毛病,什么毒都要用血为引。” 月风挽被他说的面色一怔,眉头轻蹙:“看来冰蛊的另一种解法你知道了?” 夏初刚刚释放的凌人盛气瞬间偃旗息鼓,轻咳两声岔开话题面带质疑:“你不会是诓我吧?” 月风挽讥笑一声:“我需要吗?” 夏初摸了摸鼻子,好像确实不太需要,旋即漾起一副笑脸:“你看,既然咱们都要找那个女子,她究竟是谁,你总得跟我透个底不是。” “是你要找她救命,我又不用。”月风挽退回到刚刚的位置反唇相讥,嘴角还挂了一抹促狭的笑意。 “诶,咱们不是联手了吗?”夏初重新坐下对着他问道。 “我何时说过与你联手?”月风挽挑眉。 “当初说了咱们所求相同,你去探查我所言属实便联手寻人,你还告诉了我寂心的解药,怎么就不算联手了!”夏初气的音量都拔高了一些。 “我探查你所言是否属实,是考虑要不要揭穿你,告诉你寂心的解药不过是给你所言属实的奖励。”月风挽下巴微微上扬,气势凌人。 夏初看着他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只想一拳挥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不知这好看的鼻子塌了下去,这张脸,还会不会依旧这么好看。 原来月风挽就没打算跟他联手,难怪这么久了也没来寻他,这是赤裸裸的压根不拿他当回事! 夏初恼羞成怒:“所以,你来了闻天阁便知道秉文身后的人是我,说了用完膳就来,却偏偏让我等到了快日落!你!就是故意的!” 月风挽的面色却极为愉悦,对着盛怒的夏初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原来阿初,一直在等我么。” 夏初一把打开他的手,冷哼一声:“本来我还找到了一些线索……” 月风挽面上笑意尽失,眼底浮现一丝冷厉。 “还真是说变脸就变脸。”夏初‘啧’了两声继而接着道:“本来我就打算告诉你的,我可不像你藏着掖着。” 月风挽眼底冷厉之色消失,打量了他一眼:“既然你要说,我且听一听。” 夏初‘嘁’了一声,心里骂着死傲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道:“十七年前苗家香铺让官差抓了。” 月风挽挑了挑眉,夏初耸了耸肩:“我还没查到当年是谁抓的人,你行你去。” 月风挽被他揶了一句也不恼,示意他继续。 “与此同时,鸿胪寺举办了一场祭祀,署丞以上的官员在那场祭祀之后接连离奇失踪。”夏初看着他顿了一顿。 “你找到了活口。”虽是个问句,月风挽却说得极为笃定,否则夏初也不会将这件事拎出来说,否则没有意义。 夏初点了点头:“虽有一个活口,但是那人未曾参与祭祀,应当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否则也不会被留了下来。” 月风挽思量了一番夏初的话,重点想到了那人未曾参加祭祀,旋即笑着问道:“谁救了这个人呢?” 夏初心中赞了一声聪明,面上接着道:“如今萧国的丽妃娘娘,十七年前特意叫了此人入宫赞相,躲过了一劫。” 月风挽将事件联系到一起,这个丽妃自然成为了关键的人物:“既然阿初如此坦言,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夏初顿时眼冒星光,眉梢带喜。 他之所以告诉月风挽,不过是想借着他的手查一查丽妃,即便查不出个所以然,想来丽妃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他原本说的就是实话,见月风挽面色也不起疑,心中正是暗爽摆了他一道。 眼下又听闻还有一个秘密,更是心花怒放,耳朵都竖了起来,激动的搓着小手手面带期冀的问道:“什么秘密?” 月风挽起身,走到他的背后,俯身在他的耳畔轻声说道:“我将侯府隔壁的院落买了下来,欢迎阿初随时翻墙做客。当然,这墙若是别人来翻,丢了性命可不能怨我。” !!! 夏初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缓缓凝住。 就在他仿若被雷劈了一遭的时候,月风挽已经重新戴好了斗笠施施然下了楼,直到秉文送走了他,返身上楼之时,夏初还呆若木鸡的楞在那里。 秉文面色大变,还以为他中了毒,慌忙并了几步过去探了他的鼻息,又摸向他的额头。 夏初被他一阵摆弄回过神来,打开他覆在额上的手拍案而起怒斥:“这个王八蛋真是阴魂不散!” 秉文观他中气十足面色红润,也不像中毒的模样心中稍安,见他神色如此愤慨,轻声试探着问道:“怎么了,这是?” 夏初一想到月风挽带着他一群疯子手下和不知名的毒物,就住在了他家隔壁,脑子‘嗡嗡’作响。 他是不怕那些个玩意,可也遭不住隔壁搬来一座小型的西域王宫吧,那侯府上下多少口人啊! 还好一早将蓝羽樱送了出去,否则若是被他看见了…… 夏初想都不敢想! 窗户上挂着的天蓝色轻纱帷幔,还在随着室顶绣花毛毡隔起而悬着的一袭一袭流苏,飘荡轻摇。 那抹蓝色如今晃在眼前,心烦到了极点,他看了面色担忧的秉文一眼,咬牙切齿的道:“我家隔壁住了个魔鬼!” 第四百五十九章 翻墙 自从夏初知道侯府隔壁搬来了月风挽,为了杜绝他心血来潮来侯府嚯嚯,夏初每夜都屏退了他人,甚至诓了江阎掩下了自己夜夜翻墙的事,不去传信给萧慕白知晓。 这夜,夏初驾轻就熟的从墙头跃下,紫萝已然候在那里多时,见了他后恭敬的行了一礼:“主子已经回来了。” 夏初扫了她一眼:“他今日回来的倒是早。” 紫萝并没有接他的话茬,夏初耸了耸肩,朝着月风挽的房间走去。 他第一次翻墙过来寻找月风挽之时,落下墙头不消片刻,便被严严实实围了起来,领头的那人便是紫萝。 紫萝看清他面容之时面色大变,又看见他腰间缀着的木牌瞳孔骤然缩小,立刻挥手示意旁人退下,恭敬的给他行了一礼。 夏初面露狐疑之色,紫萝看见他的样貌吃惊,他能理解。 毕竟在梁国的时候,紫萝知道他是素冉公主,如今见他从萧国的侯府里翻墙过来,那吃惊的程度,不亚于他在云栖院的屋内看见了月风挽。 夏初拽下那枚木牌握在手中,果然紫萝的面色又变了变。 这木牌是那日月风挽临走之时塞在他腰间的,当时他太过震惊月风挽说的话,也没注意何时塞的,待他后来发现之时,还信手摔在了地上骂道:“给的什么破玩意。” 最后还是秉文走了过去拾了起来,重新递给了他劝道:“这摄政王给的东西不要就还给他,这样丢了总归不大好。” 夏初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做工精致,刻有月型浮雕,四周描有各种花卉,拿到鼻前嗅了嗅,还有股特殊异香。 他原本今夜带了过来是打算将这木牌还给他的,这玩意塞给他干嘛? 待他翻下墙头发现墙底遍布毒物,可经他落脚之处却四散退避而去,他可算明白了月风挽的那句话,‘这墙若是别人来翻,丢了性命可不能怨我’是什么意思。 夏初当时以为这块木牌是避毒之物,直到片刻之后被多人围剿,紫萝从人群中走出来,看见这块木牌的反应,他才惊觉这块木牌不简单。 夏初对着紫萝扬了扬手中的木牌,试着下令:“带我去见月风挽。” 紫萝听他不以为意的叫出摄政王的名讳,身子僵了一僵,恭敬的行了一礼应了声是。 他将木牌绕在指间转着圈把玩,一路畅通无阻的尾随着紫萝前行,但凡见到他的人皆是驻足行礼姿态恭敬。 夏初挑眉一一扫过他们,心中感慨,月风挽这是把手下都带过来了,要迁徙啊? 正当他心中默数着人数之时,紫萝带着他进了一座院落,来到一处房门前。 “你带了谁……”飞廉看见紫萝十分恭敬的请了一个人进院落,便是好奇的迎了上来,嬉笑着打招呼,话说了一半看见夏初的脸,面色和刚才的紫萝一般无二,一副活见鬼的模样,余光瞥到了他手中的令牌,立刻端正的行了一礼。 “不用客气,都是老熟人了。”夏初口吻戏谑,抬起手来准备拍拍他的肩膀以示热络。 飞廉低着头鞠着身子,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慌忙往后退了退,夏初抬起的手落了个空,他挑眉上前一步,飞廉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夏初玩心兴起,又逼近了两步,飞廉迅速撤了三步。 一旁的紫萝见他还要抬脚,在旁开口道:“主子在里面。” 夏初这才收住了脚转身,走了两步又扭头看向一脸惊悸的飞廉:“我还能比你家主子更吓人?” 飞廉额上青筋直跳,闭口不言。 夏初顿觉索然无味,迈步进了房间。 飞廉低头瞥到他的脚步迈进了房中,这才抬头吁出一直提心吊胆的那口气,对着一旁的紫萝唏嘘感慨:“太险了,差点这肩膀就要被削了……” 紫萝却是看着房门紧闭的屋内出神,并没有搭理余惊未定的飞廉。 夏初进了屋内,里间烛光下,一袭蓝泡背影孑然凭窗,洗然无尘,格外清韧。 “木牌好用吗?”月风挽虽未回头,却已然知道他是谁。 “好用。”夏初实话实说,往他身边走去。 “还打算还吗?”月风挽侧目看向走到他身旁的夏初,几分跃动之色隐进他的眸底,月光映照,灼灼莹亮。 “不打算还了。”夏初摸了摸鼻子没出息的秒回。 “你这是收下了?”月风挽嘴角单勾,邪魅至极。 夏初点头如捣蒜,这不废话嘛,这么好用的东西不收难道让他还? 当他傻啊? 夏初想到这里,又将木牌往怀里紧了紧。 “喝茶还是饮酒?”月风挽语气温和,让夏初瞬间有种错落的感觉,仿佛他们是相识许久的旧友一般。 月风挽见他不答,微微靠前‘呃?’了一声。 夏初连忙后退:“茶,喝茶。” 月风挽嗤笑一声,转身越过他走向外间的长案烹起茶来。 夏初尾随了过去,其实他是更想喝酒的,还没尝过西域的酒呢,不知道是否别具一格。 可是平日里与秉文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是他们把自己当男的,可月风挽知道他是女子啊,夏初即便问心无愧,也不敢跟他独处喝酒。 这要是让萧慕白知道了,夏初缩了缩脖子,快步走到他对面案前坐下。 不大一会,壶水沸腾,夏初见他起开了各种小罐,加进壶中的柏子仁、酸枣仁、五味子之内的东西他都识的,唯独一种白色干花瓣他拾起一片放在鼻前嗅了嗅,竟然闻不出是什么。 月风挽见他目光探寻,一边调着花茶一边缓缓开口:“这是雪莲花,西域独有,你未曾见过也实属正常。” 夏初心中震惊,若是他见到活的雪莲花必然识得,可这风干之后的雪莲花瓣,委实怪不得他学医不精…… 这雪莲可是个好东西!这木牌也是个好东西!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如今他这两样都占全了,心中琢磨着,怎么着也该表示表示,便轻咳了一声开口示好:“你若是要查丽妃,她毕竟在深宫中你多有不便,可需要我来帮一帮?” 第四百六十章 一石二鸟 圆月当空。 此时,月风挽的那双直眉之下,勾魂摄魄的瑰丽眼眸,由白天的浅蓝转为深蓝,听了夏初的话,眼角微微上挑,凭添撩人风情。 一头乌黑的墨发倾泻而下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 他朱唇轻抿,似笑非笑:“你打算如何帮我?” 夏初只觉口干舌燥,低头伸手取过一杯他沏好的茶,心中暗骂,这货长的也太好看了,若是扮起了女装,怕是也不逊色于梦安。 月风挽见他闷声喝茶如牛饮水,抽了抽嘴角:“这可是雪莲茶,你好歹品一品。” 夏初闻言被茶水呛到,咳声不断。 月风挽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过来轻拍他的背部。 夏初连连示意自己无碍,月风挽顺势在他旁边坐下,侧目看着他道:“连怎么帮都未曾想好,只是说说而已?” 夏初这才想了起来,连忙开口:“不是,要不然我将她给你诓出来,你随便下个什么万虫噬心、肠穿肚烂、骨裂焚烧的毒,不怕她不开口?” 月风挽嘴角扬起一抹兴致盎然的笑意:“你是不是跟她有私仇?” 夏初闻言再次被茶水呛到,咳声不断。 这回他率先示意自己无碍,以免他在拍打自己背部。 稍缓过来之后,连忙心虚的否认:“我跟她能有什么仇?我纯粹是为了帮你。” “哦?”月风挽面色满是促狭。 夏初‘啧’了一声,拔高音量壮了壮底气:“到底要不要?” 月风挽忽然觉得她艮着脖子插着腰,强装镇定的模样分外可爱,那面容白皙胜雪,似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一般,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应了声:“好。” 夏初‘噌’的一下弹了起来,丢下一句:“我约好了再告诉你时间地点。” 说完便拔腿就往屋外走去,月风挽未曾阻拦,只是看着自己刚刚触及她面颊的左手。 那指尖,尚还留有余温…… 夏初出了房门便是按着来时的路一路狂奔,直到翻墙回了侯府,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方才捂着胸口淡定下来。 他觉得刚才的月风挽很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夏初本能的抗拒除了萧慕白以外的男人,摸她的脸,这种亲昵的程度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是以,她想都没想直接就跑了回来。 至于月风挽会怎么想,管他个大头鬼…… 夏初蒙上被子,决定先睡了再说。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雪莲花茶的效用,他这一夜睡的极为踏实,睡醒之后的精神也格外的充足。 奈何精神充足也不能帮他想到点子,如何诓骗丽妃出宫,他绞尽脑汁无果,用完午膳后索性出了趟门,去了闻天阁找秉文商议。 秉文听了他的话,震惊在原地愣了半晌,很久后,才眨巴着眼睛问道:“你确定要将萧国的丽妃娘娘诓出来,让西域的摄政王去给她下毒?” 夏初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秉文咽了口唾液:“万一弄死了怎么办?” 夏初撇了撇嘴,心中想着,弄死了就弄死了呗,萧慕白与萧梓穆的新仇旧恨,正好一起给他报了,一了百了。 可这话终究没有对着秉文说出来,只是对着他催促:“你就说,有没有什么招儿吧?” 秉文额上青筋直跳,捏着眉心也不知到底该不该说,他素来知道夏初胆子不小,可委实不知道,他胆子大到了这个地步…… “咋的,我如今说话不好使了呗?”夏初见他欲言又止,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 “哪儿能啊,这办法也不是没有。”秉文扁了扁嘴,语气有些委委屈屈。 “哎哟,你就别搁我这磨磨唧唧,赶紧说!”夏初也知道这事对于秉文来说,确实过于惊悚了一些。 是以,语气也柔了柔。 秉文见他态度决绝,也阻拦不了,咬了咬牙道:“其实也简单,你不是说虞邦祯是丽妃当年救下的嘛,你给她去封密信,就说十七年前祭祀一事邀她出宫一叙。她若是肯出来,还能证明她确实知晓当年内幕,她若是不出来,那也说明她与此事无关,不如就此作罢?” 夏初闻言眸子亮了一亮,越发觉得秉文这主意出的甚好,一石二鸟,奇才啊! 他转身就往楼下走去,秉文对着他的背影问道:“诶?干嘛去啊?” 夏初头也不回的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入宫!” …… 秉文扶额头疼,独自在风中凌乱…… 夏初却是半点没耽搁,让渡鸦去宫门外候着,说完便是快马加鞭往宫内赶去。 他进宫后先是去见了见皇上,皇上抱怨了他一番近些日子入宫的次数怎么少了,夏初插科打诨,连哄带骗的蒙混了过去,陪着他说了一会话后便告辞去了永信宫,琦贵妃也是和皇上一般埋怨了几句,夏初稍微甜言蜜语腻了腻她,琦贵妃便是笑逐颜开,舍不得在怪责。 夏初陪着她唠到了日暮降临,便声称要去找萧慕红,琦贵妃笑着让他快去,夏初笑着告退去寻了萧慕红。 萧慕红见了他,自然是开心的不行,直接一个熊抱扑了过来,夏初好不容易将她从身上拉扯下来,对着她笑道:“红红,咱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萧慕红眉开眼笑的点头问道:“玩什么呀?” 夏初假装思索了一番才道:“我们来玩捉迷藏,我躲起来,你来找我可好?” 萧慕红拽着他的袖口:“找到有奖励吗?” 夏初揉了揉她的头,满脸宠溺:“当然有啊。” 萧慕红拍了拍手:“好啊好啊,那你赶紧去藏。” 夏初拉着她去了殿外的院子,对着她叮嘱:“我就不给你眼睛上蒙黑巾了,你闭上眼睛从一数到一百,不许偷偷睁眼。否则偷看找到,不仅没有奖励,下次我就不陪你玩了。” 萧慕红噘了噘嘴:“要数这么久啊……” 夏初捏了捏她的脸:“谁让我们家红红这么聪明,我自然得多花点时间,才能找个好地方藏起来呀。” 萧慕红唇角微微上扬,勉为其难点了点头开始数数,伴随着:“一、二、三……” 夏初足尖轻点,身轻如燕的向着玉芙宫掠去…… 第四百六十一章 意外信息 去往玉芙宫的路,夏初早已烂熟于心。 上辈子萧言竣在搬去东宫之前,便是宿在玉芙宫的偏殿里,他那时日日都会进宫寻他,不但周遭的路他都知晓,就连假山后面的一条幽静小路,也被夏初上辈子无意中摸了出来。 刚刚和皇上唠嗑的时候,夏初假装无意的探知了今天巡逻的当值人。 此刻,他披着夜色,脸上蒙着的正是从羽联殿里的宫婢艾央手上,说是要来蒙住萧慕红眼睛,用来捉迷藏用的那块黑巾。 他轻车熟路的错开巡逻人,一路飞檐走壁蹿房越脊,直接来到丽妃的寝殿外。 夏初原本打算直接从窗外将那封信钉进去,估算了下还有一点时间,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偷听个墙角。 一念至此,他身形矫健的上了寝殿的屋顶琉璃瓦上,小心翼翼的轻轻掀开一片瓦盖,底下映出两道女子身影,其中一道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丽妃,而另一道的身形,夏初看着也眼熟的很。 底下的对话,随之传到了他的耳中。 “娘娘,煜王殿下这招极妙,如今我们手里握的桩桩件件都极为致命,虽然有的还未完全拿捏,但也足以收网了。” 夏初听着声音陌生,印象里从未有过,可那身形,他分明见过,夏初不由往下在贴了贴身子想要瞧仔细了。 “谁!”一声惊斥响起。 夏初眸光转动,索性故意大声的掀开了另一块瓦片。 果然,楼下的两个女子同时向屋顶看去,夏初终于看清了另外一个女子的脸。 那是,陈蓉蓉! 他来不及细想其他,将信扔了下去飘然后退。 刚刚声斥他的暗卫也拔刀追了上来,夏初震惊后宫之中怎么会有暗卫,即便是萧言竣进宫,暗卫也该自觉留在宫外守候,玉芙宫的暗卫,打哪儿来的? 他虽然震惊却并不慌乱,用了约莫六分力打算试一试那暗卫的身手,不料那人片刻之后居然追了上来。 要知道夏初的轻功用了六分,那人还能片刻之间便追了上来,这武功起码也不会比寒飒弱了哪去。 夏初又加了两分,那人追的有些吃力,手中扔了一枚星芒飞镖,速度却缓慢递进,逐渐落了下去。 夏初心中震惊这人的身手跟边定约莫不相上下,可边定是经过渡鸦千锤百炼过的,丽妃身边哪儿来这么一高手。 难怪玉芙宫从不设人防御,原来压根儿就不需要! 夏初不在逗弄他,施了全力须臾之间将他甩开,径直飞回了永信宫,落在了亭子靠椅后。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初哥哥我来找你了!”萧慕红终于数完,兴高采烈的在能躲藏的地方挨个翻找。 夏初靠在椅背后面捂着胸口喘着气,倒不是累的,而是这百声之内,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信息量委实有些大,他脑子有些消化不过来。 比如,萧言竣的招是什么招?握着的桩桩件件又是什么?收谁的网?哪儿来的暗卫? 一时间思绪万千,夏初扶额头疼,闭上眼捏了捏眉心。 “找到你了,这么半天就躲这么个破地方啊!”萧慕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半开心一半抱怨的说道。 夏初睁眼,假装被她拉着起身,脸上已经牵了一抹宠溺的笑意,揉了揉她的头道:“那还不是想要给红红有奖励的机会。” 萧慕红眸光一亮,扑进夏初的怀里蹭了蹭脑袋:“初哥哥真好。” “想要什么奖励?”夏初忙不迭的赶紧推开,倒不是怕萧慕红春心萌动,而是他如今这束胸,已经委实有些艰难了,萧慕红若是在这么蹭下去,怕是会发现自己不该叫初哥哥,而是初姐姐了…… 萧慕红听到了‘奖励’二字也不恼被他推了开去,眼光流动转了转眸子道:“带我出宫玩,你已经很久没有接我出宫了!” 夏初眸光一亮,旋即点了点头:“好,天雁寺堪称京中国寺,五日后我来接你出宫去热闹热闹。” 萧慕红欢呼雀跃的应了声好,她的贴身宫婢艾央此时走了过来浮了一礼:“公主,晚膳已经备好了。” 萧慕红扯了扯夏初的衣角,嘴角微微下垂做的一副可怜模样:“初哥哥陪我一起用膳吧?” 夏初失笑一声,应了句好。 他本也打算在留一会,看一看玉芙宫那边可有什么大肆搜捕的动静,若是有,说明他送过去的纸条丽妃并没有当回事。 若是没有,怕是五日之后的天雁寺,定能看到丽妃来祈福。 因着嫔妃出宫总要事先筹备上报,是以夏初还体贴的预留了五日光景。 陪着萧慕红用完了膳,夏初也没有听到有人来报宫内入了刺客,他唇角泛起一抹讥笑,看来丽妃当真没有让他失望。 夏初揉了揉萧慕红的头与她辞别,想了想还是去了趟永宁殿。 陈蓉蓉说的话让他内心隐隐不安,不去亲口问问萧梓穆最近是否一切如常,他放心不下。 辛涯见到夏初的时候十分欣喜,虽然时常替他和萧梓穆传着书信,可夏初,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永宁殿了。 而萧梓穆,也很久没有笑过了。 自从萧梓穆从茗湘苑的客栈搬了回来,便恢复了以往清冽温润的模样。 虽然每日里都牵着一抹和煦的笑意,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忧心,可辛涯却知道,除了小侯爷这位知交好友。 这世间,也再没有什么能让他开心的了。 是以,辛涯看到了夏初今日来永宁殿走动,欢天喜地的领着他入了殿,直奔萧梓穆的书房而去。 到了书房的门口,夏初示意他不用通传,辛涯也没有犹豫的便退了下去。 少爷要给殿下惊喜,他喜闻乐见,嘴角弯着笑意,麻溜的候在了一旁。 夏初推开房门,便看见了一抹熟悉的欣长身影立在那里,正俯身作画。 他袭着一身青袍,烛火摇曳,笼罩在他的周身,微微轻蹙的眉宇间,有着掩不住的清高傲岸,淡然带着冰冷的目光,流泄如水如月华,超凡而清高,冰凉而淡漠,温润如玉却又云淡风清。 萧梓穆听见‘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以为是辛涯走了进来。 他笔未顿,头未抬的蹙眉问道:“何事,连门都不会敲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叮嘱小心 夏初看着那抹身形仙姿秀逸,孤冷出尘,长发如瀑倾泻下来,越发衬的正在作画的萧梓穆,风采翩翩绝世无双。 他嘴角弯起一抹笑意:“若是敲了门,如何能偷看到梓穆的丹青。” 萧梓穆蓦然抬头,看见他已然噙着笑意向自己走来,心中又惊又喜,慌忙扯过一张空白宣纸盖在画作上:“阿初,你怎么来了?” 夏初走过来的时候只能瞥到案上画作的一角,被白纸覆盖的下面露出两双靴子,上面则隐约可见茂密竹林,想来画的是一副人物赏景图:“怎么这般小气,连画也不让看了。” 萧梓穆推着他一路走到桌边坐下:“还未完成,自然不愿露拙。” 夏初挑眉:“你的丹青还能叫拙?” 萧梓穆抿唇一笑:“莫要在取笑我了,你若无事也不会在此时来我这里,还是先说正事吧。” 夏初垂下眼睑,丽妃的事充满了太多的疑问,他怕直言相问,日后会连累了萧梓穆。 是以,夏初思量了一番后,抬眸看着他展颜一笑:“没有,就是好些日子没有见你了,甚为想念。” 萧梓穆原本全神贯注的等着他即将要交代的事情,却见他蓦然抬头,眉目舒展,烛光下的这一笑,潋滟芳华,像极了一朵极尽绚烂的优昙花。 萧梓穆的心,没来由的狂跳不止…… 被他的笑,被他的话,被他不经意间散发的气息,触及了按捺已久的波涛,瞬间在心海里汹涌澎湃了起来。 “我也很想,你。”萧梓穆的嗓音带着极度的隐忍,搁在腿上的手在桌下狠狠攥拳,面上却是神色如常,只是脸颊微红,反倒在如玉的脸上平添了一抹绯色。 夏初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也不知道萧梓穆的内心,此时此刻翻覆着怎样的惊天骇浪,他心中打着小九九状似无意的问着:“近日是否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异样吧?” 萧梓穆略微低头,他的心,算异样吗? 不,不算…… 他的心一直如此,只是自己不愿承认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 “没有。”萧梓穆尽量呼吸平稳,简短言词。 “玉芙宫那边呢?最近可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夏初诱导着他往丽妃和萧言竣的方向琢磨琢磨。 萧梓穆理智尚存,闻言仔细想了一想:“若是有,那就是太过安静了。自从孔长辉升去了大理寺之后,那边便没了什么动静。” 夏初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临行前忍不住提点了一句:“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萧梓穆点了点头:“我会谨慎行事。” 夏初见他一点即透,心中稍安,起身告辞。 萧梓穆对着他的背影突然唤了一声:“阿初……” 夏初蓦然回首,歪了歪头面带疑惑。 萧梓穆有些吞吐语塞:“我,我们,很久,没有出宫聚聚了。” “就这事啊?”夏初嫣然一笑,眸光亮了一亮:“五日后我们去天雁寺祈福吧。” 萧梓穆瞬间面色浮出笑意,快速应了声好。 而与那声‘好’字一起响起的,还有夏初接下来的话:“正好我刚刚答应了带慕红出宫游玩一趟。” 萧梓穆眼睑下垂,眸光暗了一暗,再抬起头时,嘴边已经挂着如往常一般和煦的笑容:“也好。” 夏初笑着挥了挥了手:“那就这么说定了,五日后我入宫来寻你们。” 萧梓穆点了点头,唤了辛涯送他出宫。 夏初倒是难得没有拒绝,由着辛涯相送。 萧梓穆见他出了院落才走回案前,掀开了空白的宣纸,露出了那副未做完的画卷。 那副画上,是一处雕梁画栋的宅院,宅院很大房间很多,琴棋书画各有涉猎,远处花树环绕,假山高耸流水潺潺。 偏偏画中有两位男子比肩而立,却是站在了一处郁郁葱茏的竹林前。 两人虽是背影,却画的格外用心,青袍加身,云纹滚边,发髻银簪,连簪头的那只小狐狸眼睛还淬了两点蓝,越发活灵活现。 这画若是旁人看了,或许只会感慨画工了得,画作之人匠心独具。 可若是换了熟悉的人,即便只是背影,也能一眼便看出,那比肩而站的两人,究竟是谁…… 比如辛涯,比如夏初。 可惜夏初刚才只看到了两双靴子,而辛涯此时正领着他走在出宫的路上。 “少爷无事多来永宁殿走动走动,我们家殿下就您一个能说上话的朋友。”辛涯边走边对着他进言。 “你这小嘴跟我扯犊子呢,这朝野上下谁人不知,梓穆温润如玉待人亲善,和谁都能说上个两句。”夏初笑骂。 “诶,那都是客客气气的寒暄而已,属下在殿下身边这么久了,也就见他跟您说话的时候,还能真心笑上两声。”辛涯叹了口气。 夏初被他的话触动,随即想起刚刚临走之时,萧梓穆嚅嗫踌躇的说着,他们很久没聚,心下兀自感慨。 他一直以为萧梓穆不缺朋友,却忘了他也一直未曾有过真心相待的朋友,就连萧慕白的身边,还有个打不走的许温澜。 而萧梓穆看似什么都不缺,实则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了,你倒是上心的很。”夏初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辛涯应承了下来。 “对主子上心,那是属下的本分。”辛涯得了他的诺,越发的笑逐颜开,自然也是替萧梓穆开心。 “别得瑟了,宫里最近或许会出事,你当差不可松懈,警醒一点。”夏初看他那副模样,给他安个尾巴估计已经摇上了天,捏了捏眉心对着他也忍不住叮嘱了一番。 “啊?”辛涯面色一怔,若是夏初说要出事,那肯定得是大事了,当下脸色凝重起来,往他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问道:“啥事啊,会波及到殿下吗?” 夏初不经意的瞥过玉芙宫的方向,顺势摇了摇头:“不知道呢,总之多长个心眼吧。” 而玉芙宫内,此刻鸡飞狗跳里里外外跪了乌泱泱的一片。 丽妃娘娘那张艳丽的面容黑气腾腾,手中捏成一团的,正是夏初从屋顶扔下去的那张,小纸条……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不可置信 玉芙宫内唯一没有跪着的那位便是陈蓉蓉了,毕竟是玉芙宫内进了生人,跟她又没什么关系,只是她刚刚跟丽妃的对话,也不知道被那人听去了多少。 陈蓉蓉虽然心中担忧,这个时候却是绝对不会将心里话给问出口的。 她看着全身散发着煞气的丽妃,那张美艳无比的面容此时阴戾逼人,原本漂亮深邃的眼眸现在满是冷厉,那张纸条被她捏在手心竟有些湿意。 陈蓉蓉不知道那张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居然让丽妃都能心生惧意,掌心都能沁出手汗? 可眼见着乌泱泱跪着的这些人也不是办法,她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请辞,只好咬着牙开口:“娘娘,跟他们也没有关系,连枝说了,那人的轻功即便是他也远远不如的,这些宫人就更不可能会发现了。” 跪着的那些人无一不对她投以感激的一眼,陈蓉蓉暗自高兴,借此收买了人心,也不算白开了这个口。 丽妃何尝不知陈蓉蓉所言不虚,若是连枝都追不上的人,这玉芙宫里其他的废物又如何能察觉。 可这个人究竟是谁,即便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皇宫来去自如。即便是她差连枝去别宫做事,怕是也不能完美的避开所有巡逻守卫和宫里的人。 眼下各宫都没有传出异动,说明并没有人发现他,武功之高,对皇宫之熟,再加上这张字条,无一不让她胆颤心惊。 “娘娘,您若是大肆惩戒,明天难免会传播出去,今夜之事还是不宜声张,不若就算了,让他们提高警惕擦亮狗眼,他们感念娘娘的恩情,自然会越加谨慎做事。”陈蓉蓉见她面色有所松动,又联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丽妃居然没有派人各宫进行大肆搜捕,委实不像她的行事作风。 除非,这个纸条和送纸条的人,她都不愿被人知晓。 既然如此,陈蓉蓉索性再巩固一番人心,开口又劝慰了一番。 宫婢和小宦听了陈蓉蓉的话,赶紧磕头齐声喊着:“奴婢、奴才定然加倍谨慎做事。” 丽妃垂下眼睑:“今夜的事?” 诸人心知肚明纷纷磕头:“今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丽妃紧了紧手中的纸条,咬牙切齿的说道:“下去吧。” 众人如获大赦,磕头谢恩后鞠着身子依次退了下去。 “娘娘可还有吩咐?”陈蓉蓉不敢直言问那纸条的事,只好含糊的询问了一声。 “去问问,可认识这字迹。”丽妃将手中纸条展开,撕下了天雁寺三个字递给了她。 “是,蓉蓉先行告退。”陈蓉蓉双手接过,浮了一礼告辞。 丽妃挥了挥手,见她退了出去才踉跄了几步,连妍赶紧上前搀扶着她走到榻边,丽妃靠在榻上疲态毕现,仿佛一夕苍老。 她展开手中剩余的残缺纸条,连妍心领意会的拿过火盆,丽妃将剩余的纸条扔了进去,小小的纸张还未引起火舌,便已只余灰烬。 丽妃神色怔怔,连妍将火盆拿开,见她面色还是如此难看,试探着问道:“娘娘,奴婢去给你准备一碗安神汤吧。” 丽妃挥了挥手算是允了,连妍这才退了下去。 她重新靠回榻上,见连妍的身影也消失不见才口出呢喃:“不可能,不可能啊,明明十七年前的事情都被灭口,怎么还会有人知晓呢……” 而与此同时,夏初早已经和渡鸦回了府,眼下正轻车熟路的翻着墙,去了隔壁月风挽的院落。 里面的人见是他落了下来纷纷行了一礼,夏初不见外的还对着他们摆了摆手,正想迈步去月风挽的房间,紫萝却是行了一礼道:“主子还没有回来。” “呃?”夏初略感意外,随即摇了摇腰间的木牌挑眉问道:“我能去他房中等吗?” 紫萝身子一僵,头伏的更低了:“自然。” 夏初越发觉得这木牌好使,哼着小调往月风挽的屋子走去。 待他走到门口,月风挽的随侍杞柳,已经恭敬的替他开了门行礼问道:“不知主子要喝些什么?” 夏初听着他的称呼左右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月风挽不在周边,才眨巴了两下眼,指着自己问道:“你是在叫我?” 杞柳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回禀:“是,主子腰间坠着的是妄月令,见令如见王爷,自然是主子。” 夏初此时才知,原来这木牌叫妄月令,可他对于‘见令如见王爷’这句话有些不解,继而对着他确认的问道:“那我能叫这院里的任何人,做任何事?” 杞柳应了声:“是。” 夏初‘哇’了一声,在看向腰间那个木牌,便觉得它周身都在冒着金光一般。 杞柳见他一边‘哇’着一边进了屋,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锲而不舍的问道:“主子主子,要喝些什么?” 夏初哪里还顾得上喝什么,随意摆了摆手顺口说道:“不用了,想来你们烹茶的手艺,也不会好过月风挽。” 门外听到这话的下属们相视一眼,身子一僵,紫萝也是面色冷厉的走到了院外,杞柳默默无声的上前合了房门不再多言。 夏初仗着手持妄月令,便是肆无忌惮的在他房中随意查看,信手拈了不少稀奇少见西域特有的毒花毒草。 待到月风挽回来进屋之时,房内早已被翻得乱七八糟。 月风挽看着打开的瓶瓶罐罐,挑眉对着他的背影问道:“你是来我这里打劫的吗?” 夏初听了他的声音,扭过头粲然一笑:“既然你让我随意进出,没道理不让我随意拿啊。再说我可是等你回来支会过你了,这可不算打劫,更不算偷……” 月风挽袭着一身天蓝色的袍子倚在门边,身姿说不出的潇洒,那袖口用月形滚边,高贵中透着几分魅惑。 袍领处微微敞开,可以看到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细腻的皮肤。 在搭上他那双细长的桃花蓝瞳,带着异样的美艳绝伦,此时听了夏初的诡辩不怒反笑:“合着你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夏初摇了摇木牌,又指了指门外的人,目光掠到了他的身上,仿佛烫眼一般垂下了双眸,耸了耸肩道:“他们说我不是外人……” 第四百六十四章 他们说的对 夏初低垂着眼睑,只见一双白靴搭着天蓝色的衣袂,从门边风姿绰约的走了过来。 一只手忽然覆上他的头顶,又瞬间离开,恍如羽毛拂过,他一抬眼,撞进一湾荡着涟漪的深邃蓝瞳里。 “他们说的对。”月风挽唇畔扬起的笑意越发深了,那笑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却又异常妖魅。 夏初虽然猜测他不会反驳,否则也不会将这妄月令给他。 可亲耳听见月风挽不拒反认的话,心中还是升了些波澜,再加上他嘴角噙着的那抹捉摸不透的笑意,让夏初一阵阵的发怵,有些木讷的对着他说道:“五日后的酉时末,天雁寺,我帮你约好了。” 月风挽已经落了座,漫不经心的抬眸扫了他一眼:“你倒是比我还迫切。” “唔。”夏初面上浮现一丝尴尬,随即敛了下去,笑着走到他旁边坐下:“为摄政王办事,自然得手脚麻利些。” 月风挽此时的坐姿极度慵懒,同时又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风雅,对于夏初拍须溜马恍若未闻,反而云淡风轻的问了他一句:“你和乔陌白是什么关系?” …… 夏初堆着笑的脸,便僵在了那里,笑容逐渐消失。 这是什么思维模式? 这跳跃的也太快了吧? 大哥,咱们不是在商量着诓骗丽妃出宫,给他下毒吗? 夏初心里骂着娘,正准备信口胡诌,先应付过去再说。 谁曾想,刚刚张开了嘴,月风挽的身子却骤然前倾靠了过来。 “你可以不说,但不能骗我。”他压低声音,眼神瞬间凶狠,混进一股铺天盖地的狂野,肆无忌惮的侵略了过来。 近在咫尺的炙热气息令夏初的危机感极具上升,他往后背的椅靠上又贴紧了些,余光瞥了一眼月风挽,只见原本潋滟着风情的桃花目,此刻眸底隐着令人心悸的阴冷。 夏初刚刚险些脱口而出胡编乱邹的话,便卡在了喉间,他轻咳了两声缓解气氛,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道:“那,我不说了?” “也好。”月风挽说罢,当真甩了甩头发,斜瞥了他一眼,重新慵懒的靠了回去,眉目含情,令人酥倒。 夏初吁出一口气,看着面前风情万种的男子,甚至怀疑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他掐了自己一把,险些痛叫出了声。 “那,我先回去了……”夏初心里泛着嘀咕,这厮也太吓人了,说完也不待他回答,起身再次落荒而逃。 隔天,宫里便传出了消息,说是丽妃娘娘向皇上奏请出宫,去天雁寺祈福小住。 为此,萧梓穆还特意写了封信询问夏初,天雁寺之约是巧合还是特意…… 夏初让辛涯带了封回信给他,萧梓穆展阅,信中写着让他不要多想,和萧慕红与他有约在先,哪里会知道丽妃也会去天雁寺祈福。 萧梓穆看着火舌吞噬手信,焚烧殆尽,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如今他已经不是夏初说什么便信什么的无知少年。 可即便不信这件事是巧合,对于夏初的信任,却从未递减。 罢了,萧梓穆扶额挥了挥手,让辛涯将火盆撤下不再去想,夏初既然不愿让自己知道太多,那便不再问了。 而夏初此刻正在闻天阁内,心情愉悦的给秉文烹着茶,夸赞他这一计,用的实在是妙。 秉文面上泛着苦笑,语气担忧的问:“送信过去没出什么纰漏吧?” 夏初扬了扬下巴,一拍胸口豪迈而言:“放心吧,绝对查不到我身上。” 秉文面色稍霁心中稍安,这才有了心思拾起茶杯,品了一口夏初烹的茶,茶香怡人入口青涩,回味却甘甜,正想开口夸赞,却见夏初解下腰间木牌举到他的面前,神秘兮兮的说道:“这原来是块令牌。” 秉文伸手接过,翻来覆去的仔细端详了一番,除了雕刻精致了些也没什么特别,见夏初一副宝贝的模样不由失笑,对着他出言戏谑:“当初也不知道谁说是个破玩意,顺手就给扔了。怎么,还没还回去呢?” 夏初嗤了一声:“还个屁,这玩意可以号令摄政王底下的所有人手,留着日后我若去了西域,岂不是方便太多。” 秉文瞠目结舌的举起手中妄月令,对着夏初摇了摇,那神情仿佛在问,就这玩意? 夏初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 秉文仿佛被手中的木牌烫到了一般赶紧塞回夏初手中:“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要啊。” 夏初当成宝贝重新系回腰间,不以为意道:“不要白不要,我这不也身先士卒,去帮他勾引了丽妃出宫,收点谢礼不过分吧。” 秉文虽然不知具体恩怨,可也心中清楚夏初跟萧言竣和丽妃向来是水火不容,不由失笑:“你那是私仇吧。” 夏初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佯装倒茶:“他又不知道。” 秉文却是蹙眉思索了一会方才开口问道:“你和那摄政王究竟有什么渊源,他这礼也太夸张了。” 夏初左手托腮,右手敲着桌面,心中想着所谓渊源,便只有那一只假婚约了吧,可这事自然无法跟秉文细说,又想到了最先引起月风挽注意的,是蓝羽樱的那只香囊,便开口对着他道:“或许我和他,都太想找到苗家香铺的女主人了。” 秉文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夏初,自然觉得这理由有点扯,可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夏初,觉得除了这个理由,好像、确实、大概,这摄政王也没什么好图的…… 虽说是侯府嫡子,可一没权二没兵,即便知道这间闻天阁是夏初开的,充其量在摄政王的眼里,也就是赚些银子花花吧。 秉文叹了口气,感慨了一句:“如今我倒是对那位苗家的女主人,也越发感兴趣了……” 之后连着的几日里,夏初白日都会来闻天阁,到了晚上便会屏退了他人,为了杜绝月风挽心血来潮去侯府嚯嚯,他都会亲自去月风挽那嚯嚯。 只是月风挽这几日夜里回来的都很晚,夏初也无所谓,他人不在,反而能在他的房中肆意搜刮一番,横插竖躺的翻着西域毒经典籍,不亦乐乎…… 第四百六十五章 桔梗的花语 距离天雁寺之约的前一夜,夏初驾轻就熟的从墙头跃下,紫萝已然候在那里多时,见了他后恭敬的行了一礼:“主子已经回来了。” 夏初扫了她一眼:“他今日回来的倒是早。” 紫萝并没有接他的话茬,夏初耸了耸肩朝着月风挽的房间走去,杞柳见他来了恭敬的对着屋内同传了一声,随即为他打开了房门。 夏初径直走了进去,刚进门便撞入了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的蓝瞳里,今日的这双桃花眼,居然敛尽了风情与妖冶,显得越发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月风挽的肤色本就晶莹如玉,深黑色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的光。身材挺秀高颀,立在那里,说不出的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又仿佛早已等了他许久。 月风挽唇角抿出月牙般的弧线对他招了招手,夏初不由自主的就走了过去。 或许他今日的气质委实温润无害,那抹笑意看在夏初的眼里,似乎还有些温柔? 他一边鬼使神差的靠了过去一边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准备什么?”月风挽对于他如此温顺的走过来似乎十分满意,大手罩在他的头顶却只是轻柔的替他理了理发髻,又仿佛短暂愣了一会神,旋即兀自失笑,领着他向桌边走去。 夏初被他的连番举动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眼下的月风挽,委实要比那个疯子月风挽好太多了,他也就懒得琢磨他的态度为何改变,出言问道:“自然是毒药啊,想好下哪种毒了吗?” 月风挽挑眉,嗤笑一声,眸底不经意间闪出一丝精光:“这还需要准备?” 夏初尴笑一声,想想也是,这下毒对于月风挽来说信手拈来,哪里还需要准备:“明日我会假装去天雁寺游玩,你若是需要帮忙派人通传我一声。” 月风挽拨弄着木罐里的花片置于壶中,口吻戏谑:“没了?” 夏初忽然面色羞赧,仿佛被他一眼看穿,确实他刚刚说帮忙有着寒暄的成分,本来想着万一要是事情败露还能掩护着他逃脱。 当然,对于月风挽来说,大抵是没有这个败露的可能。 是以,夏初也只是寒暄了一句,真正想要说的却是:“你问完了那个丽妃,稍后能不能也交给我问问……” 壶水烧沸,花香四溢。 月风挽不答反问:“可有闻出是什么花?” 夏初拿手掸了掸味道,细细嗅了一番答道:“桔梗?” 月风挽面颊微红,抿了抿唇瓣,闭了闭眼,点了点头,那副绝美的容颜骤然现出这般可爱的表情,足以让人呼吸一滞。 他斟了一杯飘浮着桔梗的花茶,凝着那杯茶里的桔梗,嗓音低沉迷醉,带着特有的磁性:“桔梗在西域又称铃铛花,你可知道它的花语?” 夏初蹙眉,面带狐疑的摇了摇头,又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说。 月风挽凝着他的眸子轻声说道:“不慕繁华但为卿。” 夏初闻言‘噌’的一下又弹了起来,看着他递过来的花茶未接反退。 “我,我先回去了,明,明儿见,我反正,就,就当你答应了!”夏初一边跌跌撞撞的向着门口走着,一边磕磕绊绊的撂完了这句话。 月风挽举着杯子看着他一路慌慌张张的背影兀自失笑,也不知为何,夏初每次都是落荒而逃,月风挽倒是见惯不怪,习以为常了。 只是手中的这杯茶,他终究连接都未接。 当真是,有些遗憾。 不过,也不急…… 月风挽唇角弯起一抹笑,自己品起了杯中茶。 而夏初出了房门则是连轻功都用上了,踏着片草枝叶飞回了侯府,直到回了自己的屋子还一副余惊未定的神情。 夏初拍了拍自己的脸,他是自作多情,还是月风挽刚刚真的在跟他倾诉衷肠? 虽然这种类似的话,月风挽从最初见面便会说上几句,夏初也从未拿他当过真,因为往日里,那话语间总是充斥着戏谑与调侃。 可方才,却是不同的…… 夏初解下腰间的妄月令拿在手中摩挲,这厮,不会将那一纸假婚约,当真了吧…… 这一夜,夏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在自己究竟是不是自作多情这一点上,不断肯定又不断否决…… 是以,他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连午膳都没顾得上吃,趁着李欣兰为他梳洗换衣的空档,抓了几块点心塞进嘴里,稍微垫了垫肚子就急急忙忙往宫中赶去。 萧慕红知道夏初今日要接来宫中接她,早就打扮的花枝招展去询问琦贵妃的意见:“母妃,你看我穿这套好看吗?” 萧慕红还有月余也就十四了,身段拔高了些,身材也越发玲珑有致,一张小脸如今也已如花似玉,小巧精致的鼻子,清灵透彻的双眸,披着一身白色的狐裘大氅,内穿镶着珍珠的火红烈焰锦裙,颈上带着一条红色玛瑙项链,一缕青丝垂在胸前,更衬得肌肤白嫩晶莹泛光。 此时,她脸上挂着嫣然一笑,旋转了一圈让琦贵妃好好打量。 琦贵妃知道今日夏初要来宫中接她出去游玩,见她这般开心也是笑的一脸宠溺:“我们红红本就生的一副花容月貌,自然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萧慕红笑的越发灿烂,走上前去挽着琦贵妃的胳膊:“那也是继承了母妃的好样貌。” 琦贵妃被她哄的开心,满面慈爱,摸着她顺滑的发丝随口问道:“初儿要带你去哪游玩,将你高兴成这幅模样。” 萧慕红双眸越发晶亮:“说是要带我去天雁寺,就是往年父皇也会去祭拜的那座,我还没有去过呢,正好见识见识。” 琦贵妃的手顿了顿,双眉微蹙:“何时定的地方?” 萧慕红未曾察觉琦贵妃情绪的细微变化,顺口答道:“就他上次进宫和我玩乐,输了的时候应承我的呀。” 琦贵妃算了算日子,倒是在丽妃开口之前,随即眉目舒展,也委实怪不得她多想,今日恰逢也是丽妃出宫去天雁寺祈福的日子。 是以,她刚刚听到萧慕红提及夏初要带她去天雁寺游玩,难免心中多想了一番…… 第四百六十六章 入寺 萧慕红哪里知道琦贵妃心中的顾虑,见她问的奇怪旋即仰着头摇了摇她的胳膊:“怎么了母妃?” 琦贵妃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萧慕红,随即捏了捏她细嫩的脸蛋:“母妃觉得,若是去寺庙,还是将里面的那件锦裙换个素雅的颜色。” 萧慕红蹙起了秀眉,扁了扁嘴:“可我喜欢红色嘛。” 琦贵妃弯起一抹笑意戳着她的软肋:“那初哥哥可能会觉得红红不识礼数。” 话音刚落,萧慕红已经撒开了手向着门边走去,琦贵妃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女大不中留,磨破了嘴还不如提一句初儿来的实在。 萧慕红回了自己的羽联殿,重新换了套藕色的裙装,一应首饰配饰也换成了玉簪银钗珍珠,夏初紧赶慢赶,总算在她换完了衣服的一炷香后来到了羽联殿。 “哟,今日红红居然穿的这般素净,真是好看。”夏初头一回见她没有穿红色,委实觉得眼前的少女焕然一新别具清丽。 萧慕红得了夸心中感念着母妃的提点,面上颇具得意之色:“那自然了,今日你要带我去天雁寺,哪里还能如往常那般大红了去。” 夏初看着她扬着下巴一副得瑟的模样,忍不住上前揉了揉她的头:“真是越发懂事了。” 萧慕红不满的蹙起眉头:“初哥哥,我长大了。” 夏初面色一怔,随即收回了手,鞠了身子重新风度翩翩的伸了手过去:“是是,恭请九公主殿下。” 萧慕红嘴角抿着笑意,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任由他牵着出了羽联殿。 “诶?出宫走那边啊!”萧慕红见他走错了岔路,驻足拉了他一把。 “没走错,还另外约了你七哥,先去一趟永宁殿。”夏初说完见她眸光暗了一暗:“怎么,不愿跟你七哥一起啊?” 萧慕红驻足的脚总算迈开了步子:“也不是不愿……” 夏初见她秀眉仍然蹙着:“那是?” 萧慕红却骤然拉着他加快了步伐:“赶紧的吧。” 夏初以为她惦念着耽搁了出宫玩的时辰,笑着随她一起加快了步伐,而萧慕红则是微不可微的叹了口气,她实则是有些痛惜,失去了两人独处的机会嘛…… 不过,仔细想想,加上七哥倒也不错,左拉右拽也挺好。 是以,不消片刻,她又扬起笑脸没心没肺的拉着夏初加快了步伐。 辛涯一早候在了殿外,见夏初来了赶紧差人去通传,自己则是对着他们二人行了一礼:“少爷、公主殿下,七殿下已经候了多时了。” 萧慕红瞥了夏初一眼,语带埋怨:“你看,回回我们都是等着你。” 夏初面色晒然,认着错道:“是是是,下次定然早些去羽联殿,候着公主殿下梳洗。” 萧慕红娇哼一声,撇头噘嘴,两人嬉闹之间萧梓穆已经走了出来:“阿初,九妹这是怎么了?” 夏初只见他墨发青衫,眉目如画,款款走来,清俊脱俗,旋即漾着笑意回道:“让梓穆久等了。” 萧梓穆摆了摆手连声道着:“没有没有。” 萧慕红却是一把拽过了萧梓穆:“谁说没有,他每次都让我们等嘛。” 萧梓穆失笑,顺势走到了萧慕红身边:“原来九妹气的是这个呢。” “她这是装……”夏初话未说完,便被萧慕红一手拉着一个快速跑了起来:“别寒暄了,太阳都快下山了。” 萧梓穆和夏初相视一眼,原本还想开口对萧慕红劝说,好歹是位公主端庄一些,却见着夏初也跟着她欢笑着跑了起来,随即咽了口中的话,无奈的随着她们跑在了出宫的路上。 徒留身后的辛涯傻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迈着步子追上。 因为此行有着目标,他们出宫后上了侯府的马车便是直接驶向了天雁寺,并没有在集市中逗留闲逛,饶是如此,待到赶到的时候,也已经日渐西落。 萧慕红下了马车看了看天色,噘着嘴又抱怨了两声,夏初对着萧梓穆道:“听说天雁寺的请愿解签极灵……” 话还未说完,果然萧慕红一脸兴奋的问道:“哪儿呢,在哪儿呢?” 萧梓穆是陪皇上来祭拜过的,自然知道,以为夏初当真只是听说,便笑着道:“七哥带你去。” 萧梓穆想的也没错,夏初这辈子自然是没来过,可他上辈子作为太子妃自然是来受过赐福的。 是以,对于天雁寺,不说轻车熟路,该知道的地儿也都知道。 只是萧梓穆开了口,他也佯装不知头回进寺一般东张西望,实则,他却是在打量着有没有月风挽的下属。 萧梓穆一路跟她们说着佛教文化,遇到路过的佛像也会以故事的描绘注解一二,萧慕红原本一心只想去求个姻缘签,被他特殊的讲解听的兴致勃勃,尤其是听到萧梓穆说道:“大乘菩萨为了度一个人,必须先爱一个人……” 萧慕红面带惊诧之色:“佛门中人也可以爱……人?” 萧梓穆弯唇一笑:“‘楞严经’中一开头就讲了阿难与摩女的恩爱因缘,如果阿难与摩女没有五百世的恩爱因缘,摩女又怎么会成为释迦牟尼的弟子。” 萧慕红顿生兴趣,正想让萧梓穆细细说说这个典故,身旁的夏初却揉了揉她的头借机对着她道:“不一定只有男女之间的情爱才叫做爱,父子母女之间的亲情,朋友之间的友情,同胞之间的袍泽之情都是情爱。所以,我爱红红,也爱梓穆,但此爱非彼爱,你可明白。” 萧慕红似懂非懂,萧梓穆却是身子一僵,听的明明白白。 夏初原本是想点一点萧慕红,未曾想,被戳到心的,居然是另一旁的萧梓穆。 萧慕红对着他刚刚所言的一长串话,压根没往心里去,只是见他说了那么多,极为配合的点了点头,继而转身便对着愣神的萧梓穆问道:“所以阿难与摩女是怎样的故事?” 夏初见状扶额头疼,正觉得自己刚刚白费了一番唇舌之际,耳边响起一声嗤笑,接而那熟悉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这位施主,还真是博爱呢……” 第四百六十七章 求签 夏初听着那磁性十足的嗓音身子一僵,侧目看了过去,果然一袭蓝白相间的锦袍男子,头戴斗笠覆纱,已然朝着另一尊佛像走去。 夏初见萧慕红还在缠着发愣的萧梓穆说阿难与摩女的故事,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开去,朝着月风挽的身旁走去。 他伫立过去才发现,月风挽正在看的,是一尊面目狰狞的阿修罗。 “你们天雁寺还供奉这个呢。”月风挽嗤笑一声。 夏初看了看左右无人,只好接了他的话茬:“佛待阿修罗如众生,但没有机缘不度之。或许,天雁寺有这个机缘。” 月风挽静默不语,似乎被这尊阿修罗所吸引。 夏初随着他矗立了片刻,忽然开口:“别看了,你不是他的化身。” 月风挽身子一僵,兀然侧目看向夏初,仿若心事被人揭穿一般,在西域的王土里,太多人说他是阿修罗的化身…… “一个是恶神之名,一个是恶王之名,岂不相得益彰。”月风挽低沉的嗓音中,似乎隐含一丝自嘲。 “阿修罗男,身形丑恶。”夏初隔着纱幔与他对视:“你就不要肖想了。” 月风挽面色一怔,随即失笑出声:“阿初,你这是在夸我吗?” 夏初撇了撇嘴,收回目光看向那尊阿修罗:“佛,也是一面佛,一面魔。人也是,众生都是,阿修罗自然也是。” 夏初看着那尊阿修罗,月风挽看着夏初,那双眼落星辰的双眸在他的面前熠熠生辉,月风挽轻声呢喃:“若我为魔,你便是我的那面佛。” 夏初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但见他抬起了右手,随即往后退了两步,指着他道:“佛门圣地,怎可调戏良家女,咳,良家男子……” 月风挽举起一半的右手悬在空中愣了一愣,略显僵硬的又收了回去。 夏初见他倒是听话,上前两步靠在他身边问道:“时辰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去下毒了?” 月风挽却是迅雷不及掩耳的掀开纱幔,将他的脑袋也罩在了里面,夏初与他面对着面,杏眼圆睁,瞳孔骤然缩小,刚要挣扎退出去,月风挽却是食指嘘在了唇瓣上:“别人若是看见了我的蓝瞳,这天雁寺,可就要化为修罗地狱了。” 夏初推却的手一顿,近在咫尺的唇,他都能感觉到嘴唇上有月风挽一呼一吸的轻轻触感,他浑身僵硬,盯着月风挽浅蓝如水的双瞳问道:“你这是要干嘛?” “佛门圣地,怎可开口毒杀一事。”月风挽眉眼欢笑,语气戏谑,说完还没等夏初反应,便已将他推了出去。 夏初还在愣神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接连向后退了几步,这才狼狈的稳住了身子,再抬头时,哪里还有月风挽的身影。 身旁的渡鸦挑眉看他,若不是刚刚夏初伸手制止,他早就一刀挑了那斗笠。 夏初朝着刚刚的方向啐了一口:“小气,真是眦睚必报。” “初哥哥,你说谁呢?”萧慕红跟萧梓穆也走了过来。 “没,刚刚不小心撞了个人,他非要回撞一下。”夏初面色悻悻。 “没事吧?”萧梓穆赶紧上前查看,夏初摆了摆手连声回道:“没事没事。” 萧梓穆见他确实无碍才道:“刚才我和九妹找了你一圈,没想到,竟然就在这旁边不远处。” 夏初尴笑两声:“我见你在给她说故事,四下看了看。” 萧慕红重新牵起他们二人的手:“好了,初哥哥也找到了,我们快去求签吧。” 夏初和萧梓穆相视一眼,笑着任由萧慕红牵着前行。 萧慕红虽然未曾来过天雁寺,可对于求签一事,显然是做过功课的,都不用萧梓穆去教,心诚的去先去上了三支香,跪在佛像面前将签筒举高于头顶,默想了片刻才开始轻晃签筒,掉落了一根签之后,还知道再拜上一拜。 “是上上签啊!初哥哥!”萧慕红站起来之后虽然开心,却也知道不可大声喧哗,扯着夏初的衣角不停摇晃,面上有着掩不住的眉飞色舞。 “好好,那你快去解签吧。”夏初将手罩在她的脑门上,仿若可以将她镇定下来一般。 “那不行,我要等你一起。”萧慕红推着他上前抽香参拜。 夏初本不愿求签,架不住萧慕红一直在旁边叨叨,就连萧梓穆也抽了三支香,夏初只好被迫胁从。 夏初和萧梓穆二人同时跪在那里,两人的签筒里也是一前一后各自掉落了一根。 夏初那根先掉了出来,拾起来一看,竟然也是上上签,便靠了过去看萧梓穆刚刚拾起的那根,却是根下下签…… “这定然是不准的,咱们求着玩,就别解了吧。”夏初对着萧梓穆安抚。 萧梓穆看着他,面色有些慌张,执意要解。 夏初只能一边安抚他不必当真,一边陪着他去解签。 萧慕红求的是姻缘签,签文: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影花移,疑是玉人来。大师释意文绉绉的说了一堆,萧慕红听不懂,大师摇头叹气的告诉她是个上吉签,将遇良人,幸福美满。 “七哥,或许真的不用当真,你看都不准嘛。”萧慕红拿着签纸朝着夏初噜了噜嘴,继而对着萧梓穆接着道:“你看我的良人不是早就出现了,这人却说我即将遇到,不准不准。” 萧梓穆宠溺的摸了摸萧慕红的额头,面色稍有缓和。 夏初在旁听的,一时竟不知,该说这签,它是准还是不准…… 萧梓穆见他面色怔怔,对着他道:“阿初,你先解吧。” 夏初闻言迈步递上,求的大业签文:天地变通万物全,自荣自养自安然。生罗万象皆精彩,事事如心谢圣贤。 大师频频点头:“此卦大地交泰之象。凡事大吉无危也。解曰:天生万物,谋望皆通。福德相助,瑞气匆匆。” 夏初笑着道谢,拾了签文却是转身递给了萧梓穆。 萧梓穆面色困惑,夏初上前两步附在他耳边:“为你求的君位,所以你的那根,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萧梓穆震惊之余,看向手里的那根签,面色反而越发凝重。 他越过夏初走上前去,客气的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烦劳大师解惑。” 大师见他面色凝重,接过之时也颇为郑重:“是根下下签啊……”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下下签 夏初见到萧梓穆本就凝重的神色,听了他的话后明显又僵了一僵,忍不住在旁开口:“大师,那字我们识的,你就不用在强调一遍了。” 大师听出了夏初语气里的怨怼之意,双手合十后递了签文:月照天书静处期,勿遭云雾又昏迷。宽心祈待云雾散,此时更改好施为。 萧梓穆将签文捏在手中,隐有颤栗:“大师,凶吗?” 大师眼睑下垂,似有不忍:“家道忧凶,人口有灾。” “大胆!你可知道你在为谁解签!”身后的辛涯听到了这句话厉声斥责。 家道忧凶,这可是皇家。 人口有灾,那可都是皇亲贵胄。 就凭这句解签,这和尚都能拉出去砍了百八十遍! “辛涯,不得无礼。”萧梓穆语气不悦,将其斥退后十分恭敬的对着大师请愿:“不知可有化解之法。” 大师抬眸看他,却又不似看他,那眼光似乎越过了他道:“此卦月遮云雾之象,凡事未遂守旧也。卦中凶里藏吉,且看施主的造化了……” 夏初隐隐觉得那大师的目光透过了萧梓穆,却紧紧锁着自己,不由撇了撇嘴,扯了扯萧梓穆的衣角:“说了等于没说,梓穆听听就好。” 萧梓穆却再次双手合十谢了一礼,又让她们稍待了片刻,入了佛堂又拜了一拜,方才出来和大师告辞。 “初哥哥你偏心呐,为七哥求不为我哥求,等他回来我就告诉他去。”萧慕红扬着下巴摇头摆脑。 “别啊,你哥才不信这个呢。”夏初连忙柔声哄道,语气都软了下来。 “谁说的,我哥跟这天雁寺的住持叫什么来着……”萧慕红想了半天没想出来,继而接着道:“我忘了!反正关系可好了。” 夏初询问的目光看向了萧梓穆,见他还沉浸在刚刚的签文里,不由开口问道:“梓穆,慕白和这里的住持关系很好吗?” 萧梓穆回过神来,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二哥十三岁那年受伤回宫之后,曾来天雁寺住过一段时日。” 夏初‘嘶’了口凉气,扭头对着萧慕红道:“这番出来是我们的小秘密,不能告诉你哥,否则下次,我可不带你出来玩了。” 萧慕红这套吃的太多了,有些吃腻了,撇过脸昂着头道:“你威胁我!” 夏初一看这套不顶用了,连忙又软了姿态哄道:“哪有,你看我这就带你去吃这寺中出名的素斋。” 萧慕红余光偷偷瞥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 夏初捕捉到了萧慕红的这个眼神,随即笑逐颜开的快走了几步,领着他们前去后院素斋的地方。 而萧梓穆此刻还心不在焉,有些魂不守舍。 是以,他也没有发觉,夏初本不该知道,那素斋的位置…… 今日丽妃出宫,皇上特意恩准了施府的随侍一路护送,她赶早便来祭拜上了头香,却难得没有闭寺阻拦百姓祭拜。 可这后院素斋的地方却是被施家给圈了起来,不容外人进入。 夏初原本打算就这么硬闯进去,萧梓穆一把拉住了他:“还是不要起争执了,九妹若是真想吃这素斋,自报身份就是了。” 夏初闻言往后退了两步,辛涯立刻上前报了他们的身份,随侍面带狐疑的打量了他们一行五人,说了句‘稍待’转身便没了身影。 领头的随侍彭哲正在里面吃着饭,便听到外面熙熙攘攘之声,没一会便进来一名随侍进来通秉,说是来人自报身份分别是七殿下、九公主和小侯爷。 彭哲心里一慌,当即筷子从手上滑落下去,踹了那人一脚,嘴里一边骂着‘这还通秉个屁,还不赶紧迎驾’一边慌慌忙忙的赶了出来。 这一出来之后,彭哲傻了眼,打前面站的三人,夏初、萧梓穆和萧慕红,后面跟着辛涯和渡鸦。 拢共不过五人,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个儿是皇子、公主、侯爷? 看看丽妃出宫这排场,再看看这三个人,彭哲捏了捏眉心对着他们撵道:“走走,今日素斋园不对外开放,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冒充皇家可是要吃板子的,今天在寺前,就放你们一马。” “他不认识你?”夏初看着萧梓穆问道,这些个侍卫不认识自己和萧慕红也就罢了,瞎了狗眼,连萧梓穆也不认识啊。 “守在院外的品阶太低了吧……”萧梓穆依然笑着和夏初说道,面容温润,笑容和煦,语气亲善。 只是那话,杀伤力不大,侮辱性却极高,彭哲仿若被踩了尾巴,一下就炸了毛。 丽妃正在这园里用膳,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六圈,他恰好就是最外圈的那个,说是品阶太低,这话真实的诛心…… “轰出寺去!”彭哲挥了挥手下令,毕竟是佛门圣地,他也不想搞出人命。 夏初和萧梓穆连带着辛涯,都极为默契的往后退了两步,夏初见萧慕红还和渡鸦一起杵在前面,连忙伸手拎着她双肩给提溜了回来。 萧慕红没有见识过渡鸦的厉害,左看右看踌躇着对夏初说:“咱们叫京兆尹过来吧?” 夏初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萧慕红瞥到同样站在一旁的辛涯,出声质问:“你怎么不上去?” “用不上,用不上我。”辛涯面上堆着笑连连摆手,他可不想上去了万一被渡鸦误伤,他找谁说理去…… 就在辛涯回话之际,那群侍卫已然得令上前,渡鸦双臂一展,那些人莫名的感觉气势铺天,朝着他们盖了过来,纷纷腿软了软,居然往后退了退。 而渡鸦双臂一展,只是潇洒环胸,朝着彭哲看去。 彭哲原本下了令后就转身准备回去继续吃饭,突然感觉周生如被雄鹰的双睛猎住,便扭头往回看了一眼。 这一眼将他的火气‘蹭蹭蹭’的就看了上来。 一百个人,就被一个环胸的灰衣男子吓得频频后退。 这脸,往哪儿搁…… “干什么干什么玩意儿呢,赶紧给老子轰啊!”彭哲一发火,侍卫们咬了咬牙纷纷再次上前,一股脑的围了上去。 萧慕红双手遮眼不忍相看,耳边只听‘嘭嘭嘭、啪啪啪、哒哒哒’之声不绝于耳…… 第四百六十九章 放肆 待萧慕红五指悄悄张开一丝缝隙,眯着眼向外看去。居然发现渡鸦仍然屹立如山,连姿势都未曾换过…… “你!”彭哲背靠着大门有些腿软,先是指了指渡鸦,见他瞳孔微缩,立马收回了手对着萧梓穆他们喊道:“冒充皇家子嗣,殴打施家侍卫,惊扰丽妃娘娘用膳,今儿你们一个都跑不了,给老子等着。” 彭哲说完就往院内跑去,萧慕红没有看见刚才的那一幕,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那个灰衣男子从始至终站在那里未挪寸步,只用肘、掌、拳、指,就将这百余人悉数放倒。 眼下,他除了撂些狠话去找人手,让他自己上? 啊呸!那是压根儿不可能…… 他就这么一层层的通传了上去,夏初他们一行人就这么一层层的打了进去,直到惊动了施浮丘。 施浮丘闻声赶来的时候,原本还是气派十足,直到看见了萧梓穆他们三人,那张脸,瞬间便蔫了下去,紧着步子上前行礼:“见过七殿下和九公主,底下的人瞎了狗眼,还望二位殿下莫要怪罪。” 彭哲等人当场就傻了眼,怎么也想不到皇子公主出宫,居然就带了一个随侍,这说出去谁敢信啊? 眼下他们虽然挨着骂,可看向施浮丘的眼神却是满含感激。 毕竟自家主子先骂出了口,萧梓穆他们也不好在开口责罚不是。 刚刚动过手的那些侍卫纷纷列成了几排,齐声行礼致歉:“属下眼瞎,还望二位殿下莫要怪罪。” 萧梓穆原也不想将事情弄的一发不可收拾,便准备就此揭过,带着萧慕红去用膳,身后的夏初却突然走上前来,笑盈盈的对着施浮丘道:“确实怪不得施将军手底下的人眼瞎。” 施浮丘目光移了过去,见他面色苍白身形瘦弱,猜出他应该就是侯府的那位病秧子,当下撇过头去不予理会。 他初次听闻夏初的名字,还是因为施嘉莹那日与敖登格日乐在街市,与他碰上吃了大亏,回府哭诉方才知晓。 眼下施浮丘见夏初笑着出来打圆场,可心中却还记挂着他让施嘉莹吃瘪一事。 是以,施浮丘的态度不冷不热,对他的话,也恍若未闻。 萧梓穆见施浮丘落了夏初的面子,原本还准备一揭而过的心思便收了起来,刚准备开口替夏初说话,耳边却传来一声嗤笑:“毕竟什么人带什么兵,狗随主人也是人之常情。” 施浮丘听到夏初的这句话当即怒斥出声:“放肆!” 萧慕红率先拦在夏初的身前。 “确实是放肆。”夏初将萧慕红拉置身后,收了面上的盈盈笑意冷下脸来,向着满面怒容的施浮丘逼近了一步:“施浮丘,你见了本候胆敢不行礼,真是好生放肆。” 施浮丘面色一怔,眼前的少年比他要矮上大半个头,可仰头看向自己的目光却满是审视的意味。 刚刚还一副孱弱无害笑脸相迎,瞬间翻脸气势全开。 甚至,反斥自己放肆? “虽然本候久居山野,但也知道萧国历来最看重礼仪教化,庶民见了县令不行礼打八十大板,见了王爷不行礼诛三族,见了皇上不行礼诛九族,本候虽然是个世袭的侯爷,施将军也不是庶民,梓穆觉得,他这失礼一罪,该如何判啊?”夏初扭头问向萧梓穆。 视线转到他身上之时,显然又弯起了笑意,看上去只觉清丽灵动,偏偏问出来的话一字一句,让人心底生寒。 萧梓穆还当真是被夏初给问倒了,他刚刚所说的律令确实不假,萧国历来最是看重礼仪教化。 可自古以来,也没有哪一位将军因为不给侯爷行礼而判罪的,萧梓穆思量了一番,迎合着他开口:“依着父皇对阿初的喜爱……” 萧梓穆故意顿了一顿,施浮丘本就青黄不接的面容越发难看。 若是按照礼仪尊卑,他确实该给夏初行礼。 而他刚刚之所以对夏初不屑一顾,一则是因为这里暂时是他的地盘,后面还有一位丽妃。 二则也是见他苍白瘦小,孱弱可欺,一时便忘了,这么个病秧子,还是位出生便世袭的小侯爷。 三则他也没想到,这位小侯爷在山上呆了那么多年,居然说起律法头头是道,对着久战沙场,一身血气的自己,居然毫无畏惧。 此时,萧梓穆又故意递出这么一句话来,他也知道夏初这段时日颇受皇上喜爱,经常早膳时期便候在了御书房里,等着皇上下朝,这可是只有赵老将军和侯爷才能享受的待遇,即便是霍天修,也只能候在御书房外。 施浮丘一念至此,额上的青筋跳了跳,顾不得在下属面前的威严,心不甘情不愿的抱拳行了一礼:“本将见过小侯爷。” 他这礼一行,旁边的施家侍卫‘呼啦’跪倒一片,跟着行礼齐声喊道:“属下见过小侯爷。” 夏初扫了一眼乌泱泱跪着的一片,扭头对着抱拳的施浮丘虚扶了一把:“哎哟,施将军怎么这般客气,我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你可是萧国的守疆大将,年纪又这么大了,你……” 萧慕红早就笑出了声,施浮丘牙根咬了松,松了咬,实在听不下去了出言打断:“还是请七殿下、九公主和小侯爷去屋内吧,外面天凉!” 萧梓穆忍着笑应了下来,一行人便尾随着拂袖领路的施浮丘而行。 “咱们要不要去见见丽妃娘娘,毕竟咱们可是熟知萧国律法,礼不能废。”夏初佯装问着萧梓穆。 萧梓穆自然知道这话实则是说给施浮丘听的,笑而不答。 果然,走在前面的施浮丘闻言身子僵了一僵,万般不愿也还是接过了话茬:“不用了,丽妃娘娘说过今日只想安心祈福,本将安排你们去偏房用膳即可。” “也罢,那就不叨扰丽妃娘娘了。”萧梓穆和萧慕红乐的轻松,本来他们也没想过去,听见施浮丘拒绝,反而暗自高兴。 夏初则是轻轻蹙眉,刚刚他故意闹了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见丽妃的人出来看一眼,想必月风挽跟她,已经见上面了…… 第四百七十章 全素宴 施浮丘领着他们去了偏院吩咐了小僧便退了下去,虽说是个偏院,可里面的摆设格局仍然非常讲究。 空间的层次,桌椅的摆放,悬挂的墨宝,丹青的留白,都极具古朴文艺的气息。 萧慕红是第一次来,着实感到惊喜不已。 “看来初哥哥当真没有骗我,迫不及待想要尝尝你说的那个全素宴,看看是不是当真那般好吃。”萧慕红看着桌上的宣纸餐垫和竹制筷子盒,还有像极了笔托的筷枕,盛放多余之物的小盆子,一边摸一边举起来翻看,显得兴致盎然。 要不是冒着热气的茶盏提醒着她,这里是间偏院的餐房,她差点以为,这些是准备给她写毛笔字的呢…… 连向来无肉不欢,挑剔无比的夏初,都念念不忘的全素宴,自然对着萧慕红耳濡目染的夸了不少。 更何况,若是真要论起来,这天雁寺里的戒彦大师,还算是他上辈子做菜的师傅。 上辈子,萧言竣时常打着祈福的名号,来这里用膳。 是以,夏初后来软磨硬泡死皮赖脸的跟着戒彦,学过一段时间的厨艺…… 此时,他见萧慕红一副口水都快嘀嗒下来的模样,便故意逗弄着她,又说了些许上辈子让他记忆犹新的菜品,引得萧慕红连连催促,也让萧梓穆从刚刚下下签的失意里反应了过来,看着他问道:“阿初,对这里很熟悉?” 夏初面色一怔,随即附到他耳边神秘兮兮的说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萧梓穆身子一僵,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若是在今日之前,萧梓穆听了夏初的这句话不会心生异议。 可眼下,他看着夏初那张如花笑靥,伸手捏了捏袖中的签文,心中想着,阿初,你可知道,我那根签,是为你求的…… 萧梓穆后来让她们稍待,自己又入了佛堂拜了一拜,正是偷偷替夏初求了平安。 世人都不知道,只有佛祖知道…… 他想着大师口中的那句‘家道忧凶,人口有灾’他的心又凉了凉,只愿自己能够成为这签文里,凶中藏的那一位吉,祝他平安度过这一劫。 “来了来了!”随着小僧的上菜,萧慕红激动的拉着夏初和萧梓穆的手摇晃起来,也将萧梓穆从低迷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啊?就只是水果呀?”萧慕红看着摆盘虽然十分考究精致,可也不过就是些当季的水果,面露失望之色。 “这道是开胃的,叫做食新果,你尝尝,清爽甘甜,酸酸甜甜,十分开胃。”夏初对着萧慕红说完,身旁上菜的小僧身子一震。 夏初余光瞥到了,狐疑的蹙眉问道:“我说的不对?” 那小僧满面惊惧的点了点头,夏初失笑出声:“你这幅活见鬼的表情,看着我干嘛?” 那小僧面红耳赤,嚅嗫了半天才踌躇而言:“这菜是戒彦大师今日刚刚新作的菜品,连名字也是新起的,你怎么……” 夏初面色一怔,这素食宴,他上辈子来吃过很多次,鬼知道这道菜,是今日才做出来的,要不要这么赶巧…… 萧梓穆也是扭头看他,面带困惑,夏初尴笑连连:“我胡诌的,本想诓骗自家妹子一番,误打误撞,误打误撞啊!看来我和戒彦大师心意相通!” 小僧连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夏初头疼扶额:“是是,那赶紧接着上菜吧……” 小僧不在说话,转身接着上了第二道菜,夏初再也不敢卖弄菜名,等着他自己介绍。 “莲池香自绣球菌。”小僧一一呈上三碗用青花瓷器装盛的清汤,采用白木耳、莲子、竹笋等各种素材慢炖而成。 喝起来鲜甜清爽,汤头浓稠却很顺口,汤料松软好吃,萧慕红喝了个干干净净,吃了个底朝天,早就忘了夏初刚刚说,诓骗她菜名一事。 那小僧接着上了十三道菜,每道份量不多,却也足以尝鲜,萧慕红吃到最后,摸着肚子打着饱嗝,连声喊着下次还要再来。 夏初吃的极慢,一来想耗些时间,以免月风挽寻助。 二来他始终心里记挂着丽妃那边,究竟进展如何。 是以,有些食不下咽,不像萧慕红那般大快朵颐。 可即便他吃的再慢,这顿饭终究还是吃完了,饭后喝茶之际,他有意无意的和小僧闲聊,最后问道:“丽妃娘娘,何时回宫?” “小僧不知,不过今日肯定是住下了,你们几位?”小僧恭敬的回着,顺带询问了一句。 “我们这就回去了,不劳烦小师傅了。”夏初连连摆手,客客气气的回应了一声。 “唔……呃……”小僧有些踌躇。 夏初见状笑着问道:“小师傅有何事,不妨直言?” 小僧这才施了一礼:“戒彦大师说,既然有缘偶遇心意相通之人,不妨邀贵人前去一叙。” 夏初看了萧梓穆和萧慕红一眼,思量了一番还是开口婉拒:“今日就算了,我该送两位殿下回宫了,下次定然亲自拜访戒彦大师。” 小僧面色一愣,应是没想过会被推拒,寻常人想见一面都难,这位少年倒好…… 他双手合十侧身让了一让,领着他们出屋,送他们出寺。 夏初一路听着寺中除了诵经之声再无其他,想来进展应该顺利,只想早早送了他们回宫,赶紧去月风挽的宅院里等着,顺带还期盼着,那个人今日会不会大发善心,将丽妃也交给他问上几句。 虽然他劝着萧梓穆不要将下下签之事放在心上,可是结合着几日前陈蓉蓉口里说出的话,夏初心中难免还是有些余悸,只盼能问一问清楚。 因着萧梓穆和夏初心中各自装着心事,是以回宫的路上,唯有萧慕红一人流年忘返感慨万千,时不时问着夏初,何时在接她出宫。 夏初只好敷衍的回着:“空了再来接你。” 萧慕红又不傻,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应付,不满的挽着他的胳膊撒着娇,非要他说出一个准确的日子来。 夏初扶额头疼,只好对着她道:“下次就等你哥回来了,咱们在一起出来玩吧。” 萧慕红算了算日子噘起了嘴,这才将将十二月初,这要是等萧慕白回来起码还得大半个月呢。 萧梓穆却在夏初的话中突然惊醒,抬头问道:“二哥,要回来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打扰了谁 萧慕红正嘟着嘴在撒娇,夏初刮了刮她秀挺的鼻梁,听见萧梓穆的问话蹙眉思量了一下:“月底前会回来的,毕竟二十六日是煜王爷与蒙族公主的大婚,过完年也是他的及冠生辰。” 萧梓穆看着夏初的眉间虽然蹙着,却仍是难掩眉眼中隐含的欢喜,他眸光暗了一暗感慨:“是啊,二哥明年都要加冠了。” 夏初听他语气有些低落,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落寞出言安慰:“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没准等你弱冠那年,不仅加冠还要加冕呢。” 萧梓穆神色一凝,朝着萧慕红看了一眼,示意夏初莫要当着她的面提及,倒不是怕她瞎想,而是顾忌她孩童心性,万一传了出去…… 夏初却是笑了一笑,摸着萧慕红顺滑的长发:“我们家红红也是快及笄的大姑娘了,心里面有分寸,不会乱说的。” 萧慕红蓦然抬头一脸得色:“那是,我觉得七哥你做皇帝也挺好的,反正我哥他也不想。” …… 萧梓穆和夏初相视一眼,夏初笑出声来,萧梓穆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捡起之前的话题,继而接着道:“刚刚听你说的语气,我还以为二哥这几日就要回来了。” 夏初敛了笑意扶额头疼,虽然很想他…… 但是,算了,他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 再说,萧慕白即便收到了江阎的传信,安排事宜在赶回来,怎么也得到月中吧,更何况他这些时日,书信从未断过。 虽然每日里都是只言片语,夏初也隔三差五的回着。 “诶。”萧慕红人小鬼大的叹了一声:“等他回来才接我出宫,还要等上好久呢……” 夏初笑着捏她的脸:“这人还没回宫就想着出宫,回头告诉琦贵妃,红红长大了留不住了。” 萧慕红斜眼瞥了他一眼:“这宫里宫外谁不知道,我思慕的是你?” 夏初手一松,仿佛那白嫩的脸蛋烫手一般‘嗖’的一声便收了回去,杏眼圆睁对着她纠正:“我是你哥!今天那寺里的大师说了,你将遇良人!” “那寺里的大师还说七哥他……”萧慕红顺嘴反驳,夏初的眸光却突然冷了下来,她也反应过来那话不吉利,便卡在了喉间。 萧梓穆自然知道她们二人是顾忌那根下下签,可那签…… 他叹了口气,见萧慕红僵在那里,便佯装对她斥了一句:“快及笄的姑娘了,这么没羞没臊。” 萧慕红终于拣了个话头顺坡下驴,吐了吐舌头:“等七哥有了喜欢的人,也会像我这般。” 萧梓穆身子一僵,快速扫了一眼夏初,又低下头去轻咳了一声。 喜欢的人,他有了,可却不能,像萧慕红那般肆意张扬。 否则,可就不是没羞没臊。 那是枉顾礼法,德行不端,一旦揭露出来,别说夺嫡了,怕是即刻贬为庶民轰出京城。 一时间,马车内又莫名的静谧下来,还好没一会便驶到了皇宫,夏初在宫门前与他们挥手告别,直到他们的身影没入了宫门,这才赶紧上了马车吩咐渡鸦速速回府。 马车行到一半却骤然停了下来,夏初只听车外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连忙下了马车出去一探究竟。 渡鸦早已不见身影,夏初想了想唤了一声:“边定。” 他本打算问问边定可有看清是何人,等了片刻却无人落下。 夏初心头一紧,接着又唤了一声:“江阎?” 还是无人落下…… 夏初本想弃马车先走,可转念一想,谁能阻拦渡鸦太久? 他怕渡鸦片刻后回来发现车内无人反而担心,便索性上了马车去等。 他刚一打开车门,便被一只手迅速拉了进去,还没看清是何人,就已经被他旋了一圈,反身绕在怀中。 来人很清楚的他的路数,一只手钳住他,另一只手摁在他摸向腰带银针的手上。 夏初心中一凉,只觉背后的男子附耳凑近,气息顺着耳边萦绕,温热又酥麻:“本王星夜兼程的赶回来,你这一见面,就想着刺我?” !!! 他就说嘛,怎么可能渡鸦、边定和江阎能同时消失。 “慕白……”夏初轻唤出声,圈他的手随即松了下来。 夏初转身,那张系在心间的冷俊容颜映入眼帘,斜飞的英挺剑眉,一双潋滟的凤目蕴着一汪深情,削薄轻抿的唇弯着一抹笑意。 夏初眼底升起雾气,双手圈住他的脖颈,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随即感觉腰间一紧被他用力环住,耳边响起隐忍压抑,却又分外熟悉的声音:“阿初,我回来了。” 夏初鼻子一酸,将头埋在他肩窝处又蹭了蹭,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将他推开,杏眼圆睁指着他道:“你怎么回来了?” 萧慕白正享受着软香在怀,阔别已久的喜悦,突然被她推开还问了这么一句,挑眉不悦的反问:“是我打扰了你和七殿下,还是打扰了你和摄政王?” “胡说什么呢,我和梓穆出来也带了红红啊,我和月风挽……”夏初拉着萧慕白在车内坐下,这才想起他们还在大街上呢,赶紧探出头去,渡鸦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车架上,夏初对他吩咐了一声:“回府。” 渡鸦马鞭一扬,马车重新跑动起来。 暗处即刻尾随了三道身影,分别是边定、江阎和江泉。 只是江泉脸上淤青身上挂彩,看着极其狼狈,三人尾随在后,江阎侧目向江泉看去,委实于心不忍,对着边定道:“回头拿点玉肌膏给他吧……” 边定看着江泉那张俊脸,哦,不,现在一点也不俊了…… 他抿了抿唇,忍了忍笑,点头应承了下来。 江泉心里也是苦啊,萧慕白想要给夏初一个惊喜,非要让自己去引开渡鸦,若不是他的气息被江阎认了出来,追了上去喊停了正在暴揍的渡鸦,怕是这条小命刚刚就交代了…… 反观边定就淡定多了,看着江阎尾随着渡鸦冲了出去,他依然留在了原地,见有人趁着夏初不备上了马车,边定倒是跟着跳了下去,可待看清来人是萧慕白后,便又若无其事的隐了回去。 边定心中倍感得意,聪明如我…… 第四百七十二章 妄月令 夏初自然不知道暗卫们之间发生的那点事,他重新坐回马车只见萧慕白凛着一张脸,正抬眸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问道:“你和月风挽?” 夏初这才想起来,刚才话还没说完,就先让渡鸦赶了车。 此时听见他带着浓重醋味的语气,赶紧麻溜的挨到他身边坐下:“我和月风挽正在找同一个人,我不是写信告诉你了吗?” 萧慕白耸了耸鼻尖,寻着味看向了夏初腰间缀着的那枚妄月令:“他给你的?” 夏初面色微诧,将妄月令解下,递给了他:“你认识这令牌?” 萧慕白拿到鼻前嗅了嗅,又翻来覆去的打量了一番,语气十分惊诧:“妄月令?” 夏初频频点头:“那你一定知道这妄月令可以号召……” “立刻还了。”萧慕白将妄月令塞回他手中,神色越发黑沉,脸色变得铁青。 “啊?”夏初张了张嘴,他是准备还,可没准备立刻就还…… “西域自古以来,女帝执掌玉玺,摄政王手持妄月令,你不还,是打算做摄政王妃吗?”萧慕白眯着一双凤目,语气凉薄。 夏初瞬间觉得手里的妄月令万般烫手,一时扔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难怪那院里的人都叫他主子,难怪这么一枚破木牌,居然能够调动月风挽整个院落里的人手,难怪当时他说了收了的时候,月风挽唇角弯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可他压根儿也没想到,这块令牌,是月风挽给她的聘礼? “我,我不知道啊……我回去就还,立刻马上现在!”夏初有些手足无措,将令牌塞到萧慕白手里:“这玩意,要不先搁你那。” 萧慕白面色稍霁,握着手中的令牌陷入了沉思。 夏初怕他又想岔了,扯了扯他的衣袖:“我真的不知道,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 “你知道月风挽为什么能找到你吗?”萧慕白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夏初面色一怔:“我不知道啊,我也好奇着呢,即便当初在梁国,他能知道素冉公主是我女扮男装,可是到了萧国是如何精准知道,我是侯府嫡子呢?” 萧慕白将妄月令重新递给他:“我现在知道了。” 夏初接过妄月令上下翻看,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他抬头困惑的看向萧慕白。 萧慕白示意他闻一闻,夏初蹙着眉道:“这令牌上有异香,我早闻到了,可是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是我大意了。”萧慕白捏了捏眉心。 夏初面色更加不解了,刚想开口询问便听他接着道:“当初你从梁国王宫回来之后,我曾闻到你身上有一股很轻很微的异香,那香味混合在你身上的药草味里,极淡。我一则被你归来的喜悦,乐极忘我。二则你说那时正在给我提炼解药,我以为是沾染上的便没有在意。眼下,闻到了这妄月令上的味道,有一股很像。” 萧慕白说到这里,看了他一眼:“你身上的那股很轻很微的异香,如今也还有。” “你意思,他在我身上落了香,然后循着这香,从西域找到了侯府?”夏初杏眼圆睁,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这也太离谱了吧,什么香能落在人体经久不息,若不是萧慕白的嗅觉异于常人,夏初只会觉得在鬼扯。 “你在梁国王宫的最后一日,是否发生过异样之事?”萧慕白所言皆是推断,但他的推断从未错过…… 更何况,夏初身上的那抹淡香,和妄月令上的吻合,这是事实。 夏初在震惊中仔细回想了那最后一日,白天都是繁复的订婚礼仪,晚上的宴席之后,他提出一起去御花园走走,接着他们去了鸾清池,然后…… 然后! 月风挽给他下了药,他察觉出只是震蝶草,轻松便化解了,那玩意只会致人四肢麻痹不能动弹,他原想看一看月风挽究竟要干嘛,便假装中了震蝶草。 后来,便是被胡芝璟打断…… 难道那个时候,他下的不仅仅是震蝶草! 因为此香非毒,他又不像萧慕白嗅觉那般敏锐,是以未曾察觉,倒是真的有可能! 夏初心中惊魂未定,再看萧慕白的脸色,眼下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将那夜差点在鸾清池中被月风挽轻薄一事说出来,只好含糊其词:“或许那夜我专注于对他提问,被他趁其不备落了香……” 萧慕白见他眼神飘忽,面色闪躲本还想再问一问,奈何马车已经驶进了侯府,渡鸦及时的在外说了一声:“到了。” 夏初心中高喊着渡鸦的名字,救他于水火,面上却是假装若无其事,拉着萧慕白下马车:“我们先回房间。” 萧慕白见他漾着笑意,满脸殷勤,只好任由他拉着去了云栖院。 进入房间后,夏初拉着他坐下便开始事无巨细的说了说,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虽然当中有一些,他也书信告诉过萧慕白,但都说的极为笼统。 萧慕白被他连珠炮语的说了一大堆,注意力暂时被引到了丽妃身上,当真没有再问梁国王宫,那最后一夜之事。 夏初心中正暗自高兴,便见着萧慕白的凤目又眯了起来,他顿了一顿,停了话语,回味着刚才自己说到哪儿了,便听见萧慕白凉飕飕的语气问道:“这么说,你每夜都翻墙去隔壁的摄政王那?” 夏初面色懊悔,恨不得想要咬舌自尽,萧慕白本就冷硬的脸庞,又往前逼近了两分,凤目里含着危险的信号。 夏初战术后仰,率先举手做投降状:“我也都说了每夜去干吗,你看当真是什么都没有,我才如此坦诚啊!” 萧慕白冷哼一声:“你倒真是能耐,跟了本王十五年的人,你是如何煽动他,对我隐瞒消息的?” 夏初面色一怔,完了,把江阎给卖出去了…… 他心中一边对着江阎说对不起,面上还得替他辩解:“是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也是被我逼得没办法,才,才……” 萧慕白起身前倾,双臂将夏初压在椅背上,就着倾身的姿势,将她困在椅背与他的手臂之间。 第四百七十三章 争风吃醋现场 室内烛火摇曳,映得两人的身形重复交叠,萧慕白唇畔带笑,只是那抹笑意里裹挟着夏初从未见过的危险弧线。 “才?才替你隐瞒消息,让你夜夜私会月风挽?”萧慕白的一双凤目冰冷凌厉,阴霾弥漫。 “我没有……私,私会呀……”夏初在他的逼视下逐渐心虚,声音越说越小。 虽说是为了正事前去,可毕竟是只身一人,萧慕白硬要这么说,也无法反驳。 “我不是告诉过你,离他远一些,你倒好,屏退了所有人,上赶子翻墙过去,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萧慕白的声音压着极力的隐忍,带着火山爆发的前兆。 “现在好好的不是嘛,我……”夏初越说越感觉他情绪不稳,不由缩了缩脑袋,原本坐直的身体也慢慢往下滑去。 萧慕白勾起她的下巴,近在咫尺的唇,一呼一吸间,早已习惯的清冽气息,带着几分她不熟悉的焦灼。 那个‘我’字含在口中,还未说完。 下一刻,萧慕白的唇已经附了上来,不似以往的蜻蜓点水,也不似以往的深情缠绵。 这一吻,挟着侵略和占有,还裹着一股铺天盖地的狂野让她窒息,就在她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刻。 门,被推开了…… 夏初得以呼吸新鲜空气,心中一松,想着谁胆子能这么大,敢在这当口,推门而入进来救驾! 回头定要好好赏一赏,扭头一看。 还不如,昏过去呢。 …… 月光洒下,映出欣长清影,点点银色,伴着一袭锦衣蓝袍,那副情景映在眼中,如梦似幻。 他的目光融入夜色,星光漫进眼底,闪烁着一丝夏初看不透的情绪,可那副足以倾倒众生的容颜,却显而易见的现出盛怒之色。 月风挽挥手一扬,数枚月型暗镖挥泄而出,萧慕白抱起夏初踏桌而起,横跳躲闪踩梁踏檐。 夏初本想开口让他放下自己,她躲这个还是很拿手的,可看着萧慕白冷的快结冰的神色,自觉的又闭上了嘴。 云栖院内随着月风挽的动手也相继开始打成一片,人声、兵戈之声、喧嚣之声渐起,夏初怕惊动了侯爷过来引发无妄之灾,咬了咬牙,还是一掌推在萧慕白胸前趁机翻身下来,掠到门口与月风挽近身而战。 只是他们二人,月风挽面朝屋内,而夏初面朝屋外。 夏初举起那枚妄月令,对着屋外大喊了一声:“住手。” 月光下,那枚木牌似乎散发着古朴的气息,月风挽的下属见之,纷纷跪地行礼,至于夏初院内的人听了他的令,自然也是停下了手。 夏初也没想到这一嗓子效果出奇的好,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月风挽和身后的萧慕白,额上的青筋伴随着头疼狂跳不止。 他将月风挽往里面略微一推,随即关上了门。 月风挽侧目看她,面颊还残留着丝丝绯红,唇瓣也娇艳红肿,眸底瞬间现出一丝令人心悸的阴冷。 夏初关上了门便感觉到了两道冰冷的目光,齐齐照在了她的身上,她扶额头疼,这才反应过来手里还握着那枚妄月令,赶紧给月风挽递了过去,堆着笑道:“还,还给你。” 月风挽负手在后,并未相接,反而嗤笑一声:“当初本王可是问过你,你自己说要收下的。” 夏初明显感觉,来自右边的目光又冷了几分,一咬牙将令牌塞到他的腰带里,推着他往桌边走去。 萧慕白见他到底是将令牌还了回去,也就没吱声。 月风挽见他推着自己走,倒也没有拒绝。 三个人在桌旁伫立,偏偏月风挽和萧慕白视线交织,紧紧锁在一起,夏初仿佛都能听见两人眸光触在空中,宛若电闪雷鸣般的感觉。 他堆着满脸笑意,对着看都不看自己的二人说道:“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月风挽和萧慕白出奇的默契,竟然同时冷哼了一声:“和他有什么好聊的?” 夏初额上青筋直跳,随即倒了两杯茶推到二人面前:“先喝杯茶降降火气。” 月风挽倒是低头看了一眼,嘴角弯出一抹笑意,语气带了一丝埋怨:“阿初,怎么不拿我给你的雪莲茶招待乔三公子?这种粗茶,岂不失礼?” 夏初杏眼眨巴了两下,心中震惊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那是你给的吗? 那明明是趁你不在,我偷偷顺的啊…… 萧慕白也是扭过头来,侧目凝着他问道:“你拿了?” 夏初一时不知该回,是拿了,还是偷了。 索性含糊其词压低了声音往萧慕白那边倾了倾道:“那可是个难得的好东西。” 萧慕白瞳孔微缩,俨然一副嫌他没出息的神色,随即抬头看向月风挽,不冷不热的说道:“摄政王有心了,我家阿初就贪图这些,你这礼倒是挑的实在。” 月风挽刚刚还得意的笑脸闻言凝了下来,伸手一把拉过夏初置于身后:“乔三公子慎言,莫不是忘了,她和本王可是有婚约的。” 萧慕白一双凤目冷厉的盯着月风挽身后的夏初,夏初忙不迭的迈着小碎步移到了中间的位置。 萧慕白这才收回了目光看向月风挽:“和你有婚约的是梁国的素冉公主,和她有什么干系?” 月风挽向前一步,逼近他道:“有没有干系,你心知肚明。” 萧慕白也向前迈了一步,微微扬了扬下巴,面露得色:“我和她的干系,想必摄政王刚才看的,也甚是清楚。” 夏初原本见着萧慕白向前走了一步,他们二人的鼻尖几乎相碰,都能感觉到互相的气息喷洒在对方的唇瓣上。 若不是此刻剑拔弩张,夏初都觉得他们快要亲上了…… 而萧慕白的话语刚落,室内温度骤然而降。 月风挽周身忽然爆发强大气场,一双勾魂摄魄的深蓝色瑰丽眼眸,眉目微微上挑,原本的撩人风情悉数消失,满目寒煞取而代之。 他朱唇轻抿,似笑非笑。 肌肤白皙胜雪,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神态冷峻四散而出惊天瘆意。 袍袖翻飞无风自动,里面仿佛有万千活物要一涌而出…… 第四百七十四章 坦言 萧慕白的手也移向了佩剑,骨节分明细白修长的五指,已然握住了剑柄,夏初眼见着两人一触即发,慌忙出声喊道:“等一等。” 萧慕白目光移向夏初,月风挽却手掌翻飞。 刹那间,自他袖袍倾出无数类似萤火虫般的飞虫,朝着萧慕白汹涌而去。 “月光蜂!快躲开!”夏初瞳孔骤然缩小,对着萧慕白出声喊道。 萧慕白眉间紧蹙,身形后退。 “小心那翅上鳞粉,千万不能被蛰到!”那月光蜂仿佛识人一般避开了夏初,夏初在旁慌忙出声提醒萧慕白。 烛火摇曳,银光一闪,承影出鞘,剑若霜雪,周身银辉。 长剑如芒,以气顶长虹之势,挥向漫天涌来的月光蜂,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他周身自在游走,带起衣袂翩跹,足不沾尘,轻若游云。 一时间,月光蜂倒也近不了他的身。 可长此以往终究不是办法,若是不小心被蛰了一下。 这玩意,可是很毒的…… 夏初虽然擅于解毒,可这玩意不止有毒,还能致幻,不仅致幻,蛰到了也疼啊! 更何况,只要被一只蛰到渐生幻觉,这之后数量庞大的月光蜂,光是想想就瘆得慌。 夏初在身上四下翻找,也没能摸出一件有用的东西出来。 他哪里知道月风挽会随身笼聚这么个玩意,而且不是一只还是一群。 这聚西域之地,沐月光之灵而生出的毒物,他还只在医书中见过,不花费些时间调配克制之物,寻常药草根本拿它们毫无损伤。 焦急之际,万般无奈之下,夏初足尖轻点,旋了一圈绕置月风挽背后,从他腰际抽出妄月令,踏地而起飞向萧慕白的身旁。 果然,随着他翩然而去的方向,月光蜂自动劈开一条路来,夏初单手搭在萧慕白肩上转了一圈,月光蜂尽数退却一丈开外,悬于半空之中‘嗡嗡’声鸣。 萧慕白揽着她的腰从半空落地,剑尖直指月风挽。 月风挽的目光无视了萧慕白,直直看向夏初,那眸光里蕴满了一股意味深长:“阿初,这可是你第二次主动拿去妄月令了。” 夏初看了看一丈开外的月光蜂,紧了紧手中的妄月令谄着笑道:“情急之下,借来用用。” 月风挽漂亮的蓝瞳深邃的看不见底,蕴着异样的神采,嗤笑了一声:“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借的。” 萧慕白闻言伸手准备拿下妄月令,夏初反手摁下藏到怀中,萧慕白见状,一双凤目似能喷出火来。 夏初不动声色的捏了捏他的胳膊,让他稍安勿躁,勿躁…… “你将月光蜂收回,我们好好谈谈。”夏初对着月风挽温声劝道。 “谈什么?谈你我二人何时如约大婚?”月风挽戏谑的话音刚落,萧慕白那一剑便刺了出去。 夏初见阻拦不住,飞身拦在了月风挽前面。 那剑,便落在了她鼻尖,三寸开外。 月风挽神情愉悦,挑眉对着萧慕白示威一笑。 萧慕白牙关紧咬,却见夏初对他扁着嘴扮着委屈,满目盈着晶亮的光,秀眉都拧成了八字,示意他先行收回承影。 萧慕白终是抵不过那一双星眸闪烁,收剑回鞘一气呵成。 他其实心中知晓,这一剑若当真刺了下去,泄的是私愤,动荡的却是西域、梁国和萧国之间的微妙关系。 可即便如此,若是夏初不拦,他还是会刺过去。 三国动荡又如何,他坐得住萧国和梁国,难道还会怕了偏居一隅的西域不成? 夏初见他收了承影,吁出一口气来,转身对着月风挽道:“若要将事闹大了去,两败俱伤,你这多年的所求也未尝如愿,何必呢?” 月风挽眸光一敛,掌心翻转,月光蜂悉数隐入袍袖静谧无声。 他上前两步与夏初比肩,微微侧目说道:“我可不是与他讲和,而是给你刚才护我的奖励罢了。” 夏初扶额头疼,偷偷瞟了一眼萧慕白,见他面上满是一副谁稀罕讲和的神色,手也一直按在剑鞘上,不由往他那边挪了挪,与他站在了同一处。 月风挽看着比肩而立的两个人忽然开口:“我在怡香楼看见仙黎的时候,就猜到你们二人关系匪浅,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阿初,你过来,前尘可以一笔勾销,你要的人,我也已经带了回来。” 夏初面色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几日,他每夜回来的极晚,是去了怡香楼,不过应该也没有过激的行为,否则玉巧跟秉文应该会通知他才是。 至于后面隐含的丽妃…… 他是真的很想问一问啊,可是这当口,月风挽逼他做出一个选择,是不是高估自己了,那肯定是想也不想就选萧慕白啊! 是以,夏初未挪寸步,只是嚅嗫着嘴角对着他开口:“你之前问过我,和乔陌白是什么关系,我未曾回答。” 萧慕白闻言蹙眉看他,月风挽的眸底却现出了一丝慌张一闪而逝。 夏初暂时抛却三国之间的关系,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的分明,随即定了定神接着开口:“你说过,不能骗你。那我只能如实告诉你,不管我身边的人是哪里人是何身份,我早已经爱了他很多很多年,比你知道的,要更加久远,也更加热烈……” 话音刚落,身旁两人的面色皆是轩然大变,情绪跌宕起伏。 一喜一悲,交相衬叠。 萧慕白的手离开了剑鞘,身心都松了下来,嘴角隐隐弯起一抹清浅笑意,面色有着难掩的愉悦。 月风挽则是拂袖负手身后,双眸逐渐悲凉,面色越发落寞,茕茕孑立间,烛光仿佛在他身后晕染了一层哀恸的情殇。 夏初拿出刚刚情急之下,从他腰际拿走的妄月令,重新迈了两步递了上去:“所以,摄政王的厚爱,无论是真是假,我都无福消受。” 月风挽嘴角显出一抹自嘲之色,看着那枚妄月令道:“我想过很多种你朝我走来的模样,或笑或恼,或男装或裙裳,却没有料到,你朝我走来,不过是要将这妄月令还给我,恨不得一别两宽的绝情模样……” 第四百七十五章 撕破脸 月风挽这话说的凄楚,莫名让夏初的心中也酸了酸。 扪心自问,他虽然杀人如麻,情绪时好时坏,可却从未对自己做过什么过激的事情,甚至偏袒佑护,连妄月令也不吝相送。 夏初看着手中的令牌,一时,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好将妄月令又往他面前送了送。 “你可想好了,妄月令一旦收回,梁国于我不仁,你于我不义,不但之前所允诺你的所有,付之东流,我与你们二人之间,也将……”月风挽敛去周身流露的落寞之色,看着他手中的令牌面容凛然,低磁的嗓音带着决绝:“不!死!不!休!” 夏初被他最后四个字,震慑的往后退了一步,那扑面而来的怨怼之气让他心生惶恐,他知道月风挽说的绝无虚言,举着令牌的手也软了一软。 背后腰间突然覆上一只手来,强而有力轻轻一推,支撑着他又向前迈了一步。 夏初心下会意,那是萧慕白的态度。 他随即敛了心中慌乱,将妄月令重新送到他的面前,以不可拒的姿态回道:“我本不愿与你为敌,若你坚持,我……”他顿了一顿,身旁的萧慕白却上前一步与他比肩,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我们,也会奉陪到底。” 月风挽面色惨然之际忽然笑靥如花,犹如杀戮中绽放的罂粟,迷离血腥却又让人贪恋不已。 他伸手接过妄月令,再未多言拂袖离去,衣袂飘飘散出阵阵异香。 夏初生怕有毒,慌忙示意萧慕白掩住口鼻,自己也是捂着脸追上前去出了房门,对着他飘逸的背影出声喊道:“喂,你有什么冲我们来,别祸害府里其他的人啊。” 月风挽早已掠上墙头,月光之下,他容颜绝美,蓝瞳生辉,宛若霞姿月韵的清冷仙人落入凡尘。 若不是他唇角单勾,满面讥讽:“本王,从来都不是个好人。” 夏初才从这张妖颜祸世的脸中清醒过来,他确实不是个要飞升的仙,他是个杀人无数满手染血的魔…… 随着月风挽的离去,他的下属纷纷跃上墙头,只见数道身形闪过纵而不见。 余下的人里,大都是萧慕白的暗卫,虽然震惊,却也从那一双蓝瞳里,或多或少猜出了他的身份。 至于渡鸦,根本不关心他是谁…… 是以,此刻只有边定挂在树上,捣了捣身旁的江阎问道:“王?什么王?除了你家主子,不就剩个倒霉催的煜王爷,远在畨城的靖王爷和身子骨不太好的旻亲王了,这打哪儿又冒出来个王爷?” 江阎朝他翻了个白眼默不作声,夏初却在底下将他们都悉数唤了下来,一人给了一颗避毒丸让他们吃了。 萧慕白的人自然知道轻重,忙不迭的谢了一礼接过吞了下去。 渡鸦也是毫不犹豫的就吃了下去,唯有边定砸吧着嘴,扔着鹌鹑蛋大小的药丸抱怨:“这么大一颗,你们是真能生吞啊,我得找口水去。” 众人纷纷一脸敬重的看向他,边定被他们炙热的眼神看的有些心虚,目光探寻的看向夏初,夏初撇了撇嘴也不说话。 萧慕白在旁扫了他一眼,随即沉稳开口:“刚刚那位是西域的摄政王,传闻弹指杀人间,尸体荡无存。你大可以去找口温热的水,就……” 他话音未落,边定已经一口吞下,喉结艰难的蠕动奋力咽了下去。 边定虽然不知道这西域的摄政王有多么厉害,但是他知道西域用毒厉害啊! 难怪刚刚众人看他扔着避毒丸的模样,都是一脸钦佩之色…… 他掠到江阎身旁压低了声音埋怨:“还是不是一棵树上的好兄弟,刚刚问你都不说!” 江阎耸了耸肩表示无奈:“主子没开口,我哪儿敢吱声。” 边定龇牙咧嘴的挥了挥拳头,被夏初叫了一声,立马屁颠颠的过去。 “可有惊动侯爷?”夏初对着他问道。 “丛廷倒是过来了,我给打发了,说渡鸦在院子里跟人在比划,他倒也没起疑,转身就回去了。”边定如实回道。 想来侯爷也是相信了,都是见识过渡鸦一招半式的人,只要渡鸦还在云栖院内,想不放心都难。 夏初点了点头,去屋内的柜子里又翻腾了一会,随即捧着一大把瓶瓶罐罐出来,让他们将里面的粉末撒置侯府的每个角落,尤其是与月风挽院落相邻的那堵墙…… 众人分别领了几瓶四散而去,萧慕白听他叹了口气便靠了过去,唇角噙着抹笑意戏谑道:“事已至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进屋去吧。” 夏初瞥了那堵墙一眼,敛去心中的惴惴不安,勉力牵出一抹笑对着他点了点头。 进了屋后,任由萧慕白揽着她的腰将她领到桌边坐下。 夏初左手托腮,右手食指敲着桌面,愁眉不展的思索着,月风挽接下来会如何出手,听他唤萧慕白为乔三公子,应该是还不知道,他就是萧国的墨王殿下。 那么对于她呢? 会状告她毒害当朝宠妃? 还是意指她串通梁国? 思来想去好像还是揭开她女子的身份最为靠谱…… 夏初抬眸看向萧慕白,正打算跟他商量对策,却见他弯着一抹笑颜撑着额头,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观这姿势,他应该也维持了很久。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笑得出来?”夏初嗔了他一句。 萧慕白笑而不语,满面欢愉。 夏初伸手在他额上叩了一下:“正事要紧!” 萧慕白挑眉,敲过她的脑门数次,还是头一回被她敲,感觉居然还不错,心中泛起丝丝甜蜜,是怎么回事? “你再敲一下试试?”萧慕白正儿八经的要求。 可在夏初听起来,这话分明带了丝威胁的意味,她连连摆了摆手:“我家殿下,能不能好好的想想。” 萧慕白没有得到回应微微蹙眉,听了那句‘我家殿下’面色稍霁:“我一直在想啊。” 夏初眸光一亮:“可有想到什么?” 萧慕白促狭一笑:“我想我知道你爱了我很多很多年,可我想不到,究竟有多久远,有多热烈?” 第四百七十六章 心大不大 夏初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冷俊容颜,微微叹了口气,萧慕白这句话倒不是戏谑,他确实不知道,她爱了他,究竟有多少年…… “怎么?刚刚你亲口说的话,可不能不认啊,你都当着西域摄政王的面对我诉了衷肠,不能始乱终弃不负责任。”萧慕白见她突然愣了神,语带戏谑面带促狭,还伸手点了点她的眉间。 “别闹了,你的心可真大。”夏初颇为无奈的挥开他的手。 “我的心可不大,只能装的下你。”萧慕白波澜不惊的说着情话,心跳加速的却是夏初。 她面红耳赤还未开口,便听见萧慕白接着说道:“你在担心什么呢?月风挽在厉害,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这是在萧国你怵他干嘛?” “可梁国公……”夏初刚一开口又被他打断:“梁国的福水王寺里,不是有一位素冉公主祈福待嫁,这个由头他寻不来,即便真的兵戎相见,舅舅也未必怕了他,退而求其次的和亲,只是不想徒增无辜性命,若是西域无故出兵,打就是了。” “可我是女扮男……”夏初再次开口,却又再次被他打断:“那不是正好,本王也好大大方方求娶了侯府嫡女,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琴瑟之好,鸾凤和鸣……” 夏初耳根热辣滚烫,连忙伸手覆在他唇上:“还有没有正形了……” 萧慕白却是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吻了吻指尖:“我刚才说的,都是正经话……” 夏初飞快将手缩了回来,虽然仍是面红心跳,可萧慕白的话细细想来,也不无道理。 她原本慌乱不安的心逐渐放了下来,这才明白刚刚萧慕白在门口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是一句戏言。 萧慕白见她面色稍霁,这才往前又凑了凑:“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唔?”夏初抬头,面带困惑,最紧要的不就是这么几件事,还有什么能被称为严重的问题? “我晚上睡哪?”萧慕白眉眼带笑,问的一脸认真。 “滚回你的王府去啊!”夏初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把推开他的脸。 萧慕白伸手嘘在她的唇上,夏初接着挥开:“少来这套,渡鸦在外面,谁还能偷听了不成。” 萧慕白尴笑一声:“寒飒带着墨王军还在回京的路上呢,我是为了某人偷着回来的,日夜兼程,披星戴月,餐风露宿,人不卸甲,马不解鞍,昼……” “收。”夏初伸手在他面前轻轻一握,萧慕白配合的噤了声。 “你留下吧。”夏初扶额头疼。 撇开他是偷偷回京这一出,眼下月风挽还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确实也不方便回王府,只能暂时让他住在侯府了。 夏初抬头刚准备让他去隔壁厢房,正好苏浅安去了韩阳,眼下他的房间还空置在那里,里面的物件也还算齐整,旁边的萧慕白却不知何时没了人影。 夏初听到里间传来了动静,起身往里走去。 好家伙,他都已经铺好了被褥,身子扭出了曲线,妖娆的躺在了榻上,对着她招了招手问道:“你喜欢睡里面,还是外面?” 夏初磨着牙过去,漾着甜甜的笑,牵起他的手:“我喜欢外面。” “唔,我也是,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睡……”话音未落,只见夏初将他拽了起来往着门口走去,一根银针抵在他的肩窝处:“我喜欢你睡在屋外面!” 萧慕白被迫边走边道:“不带用美人计迷惑我,你耍诈……” 夏初冷哼了两声,随即开了门,一脚将他踹了出去接着麻溜的合上了房门。 萧慕白回身拍了拍紧锁的房门:“阿初,我很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屋内默了一会,传出一声:“渡鸦,带着他去苏浅安房间。” 渡鸦闻言对着萧慕白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自己跟上,转身便在前面带路,萧慕白上下扫了他一眼,忽然眸光一转看向了远处的一棵树上。 那棵树上如今栖着八个暗卫,撇开边定和江阎,还有萧慕白随身带着的六个,如今都挂在不同的枝上,却朝着同一个方向看着戏,陡然被戏里的男主回眸一扫,差点齐齐从树上落了下去。 萧慕白只见那棵大树突然枝叶乱颤,沙沙作响,片刻后才恢复了静谧,悄无声息。 他朝着那棵大树冷哼了一声,那树也跟着抖了一抖,若不是渡鸦在旁催促了他一声:“倒是跟上啊。” 怕是那棵大树,还得抖上一会儿…… 就在他跟着渡鸦走到苏浅安房间门口之时,树上的众人齐齐吁出一口气之际,萧慕白却忽然开口唤了句:“江阎。” 只听‘啪嗒’一声,远处的树上实打实的落下一个人来。 是掉落,不是飘落…… 萧慕白眉目不动的扫了一眼,面色无波的说了句:“进来。” 江阎颤颤巍巍的爬起来,苦着一张脸,生无可恋的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大树。 月色清朗,洒下的银辉照过斑驳的枝叶,依稀可见树上的七个身影对他齐齐抱了抱拳,宛若祝他,壮士一路走好…… 江阎心里骂着娘,装模作样一瘸一拐的向着萧慕白房中走去。 房中,萧慕白看着站立不稳,却仍然维持着行礼姿势的江阎,面色冷峻的开口问道:“摔的不轻?” 江阎身子一僵,站的越发不稳了,哆哆嗦嗦的回道:“还,还行。” 萧慕白冷笑一声:“本王念你跟了这些个年头,送你回去养老吧。” 江阎‘啪’一下立的笔直:“王爷,属下没事,真没事,不信给您走两圈。” 萧慕白咬了咬牙,这厮当真以为,他是心疼摔疼了他? 萧慕白一掌拍在桌上,江阎一下跪在地上。 “原来你心里门清儿呢,搁本王这装傻呢?阿初身边呆了些时日,敢情就这套坑蒙拐骗你是学的有模有样?”萧慕白见他跪下,冷笑一声,当即明白了他是在装傻,不是真傻。 江阎记着夏初说过,若是日后萧慕白怪罪下来,示弱,只要示个弱,装个可怜,博个同情,万事大吉! 是以,江阎扁了扁嘴,跪走了两步,委委屈屈的唤了一声:“王爷……” 第四百七十七章 代他受罚 江阎心里骂了夏初万万遍,可面上却仍然用着他支的招。 可这招,夏初用起来得心应手,换了他来使,难免就成了昏招…… 江阎还没跪到萧慕白的面前,一盏茶杯从天而降,在他膝前摔了个四分五裂,还好苏浅安这屋子久未主人,茶杯里也是空的。 否则,这十二月寒冬的天气,若是里面还有茶水溅出来,不说弄湿了衣袍冻着了,那黏在身上也是极为难受的。 江阎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不着痕迹的绕了绕道,好不容易跪到了萧慕白的面前,酝酿了一番情感,带着哭腔的喊了一声:“王……” 他这一声还没喊完,一顶茶壶又在他膝前摔了个漫天开花。 江阎有些傻眼的看着面色冷峻的萧慕白,心中琢磨着,王爷怎么好像有些古怪。 萧慕白以前从来不砸这些个东西,要说惩罚,那也是干脆利落,要罚便罚,要恕便恕,如今怎么也开始用起了这些个招数,让人拿捏不准,到底真罚假罚。 “本王还没拿你怎么着呢,腊月黄天的你嚎什么丧。”萧慕白一声厉斥。 江阎面色一怔,回过神来,反省了一下自己,刚刚好像是叫的凄厉了些,压了压情绪,嗓子略带沙哑的开口说道:“属下身子骨还硬朗,想为王爷在效几年命。” 萧慕白唇角勾起一抹讥笑:“你还记得你主子,是谁吗?” 江阎面色一凛,神色肃重:“属下只有一个主子,就是王爷。” 萧慕白扫了他一眼:“知情不报,该受何惩?” 江阎垂下眼睑:“视情报重要而定,轻则八十大板,重则逐……” ‘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 如今敢踹开这道门的,除了夏初也没谁了。 萧慕白低着的头弯了弯唇角,江阎则是一副救兵来援,喜不自胜的表情。 夏初在房中原本都已歇下,养精蓄锐,明日才有体力见招拆招,可他刚刚躺下,便听到隔壁茶杯碎裂的‘啪嗒’之声。 他原想着萧慕白在教训自己的暗卫,过去介入是不是不太好。 正琢磨的时候,又听到隔壁茶壶碎裂的‘咣当’一声。 夏初在床上便是躺不住了,毕竟江阎这事,也是自己将他拉下水的,弃之不顾有些不太厚道,随即起了身,出了房门,没有急着进去,反而躲在一旁偷听。 若是萧慕白罚的不重也就算了,若是罚的过重,他在进去求求情…… 夏初自以为是的打着如意算盘,哪里知道,萧慕白原本就是故意摔着瓷器引他过来,对于隔壁的动静,更是一直聚精会神的关注着。 是以,他一出门,萧慕白便知道了,后面的那些话,自然也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夏初哪里知道,听到江阎说要打八十大板,那还算是轻的…… 再也忍不了了,踹门迈了进来,万一萧慕白金口玉言说出了惩罚,总不好事后在让他收回成命。 “江阎都是听我的吩咐办差,你要罚就罚我好了。”夏初双手拽着大氅的领口,他在外面站了有一会,这冬日的寒风,吹的那叫一个酸爽。 江阎心头一热,想说怎么能让少爷代我受过,刚张开了嘴,耳边响起萧慕白的一声:“好。” 夏初和江阎同时楞了楞,随即也都反应了过来。 夏初知道自己上了当,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眼下转身再走,也太没担当了…… 江阎知道了萧慕白意不在罚他,刚刚到了嘴边的那句话也咽了下去,转而一脸感激的对着夏初道:“那就谢过少爷了……” 说完看了萧慕白一眼,见他示意自己出去,立马起身行了一礼,退的麻溜无比,还顺带体贴的关好了房门。 萧慕白眉目微挑,对着他招了招手。 夏初艮着脖子不愿过去,萧慕白见状‘啧’了一声:“刚刚可是你说要代他受罚,若想出尔反尔,赶紧出门让江阎自己回来。” 夏初抽了抽嘴角,不情不愿的往他身边走去:“你想怎么罚?” 萧慕白将他的双手握在掌中,果然触手冰凉,真该早些激他进屋才是。 “墨王殿下,不会就这么罚我吧?”夏初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一脚将他踹出门时的力道,不知道他眼下得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会怎么报复回来。 萧慕白也不说话,握着她的手走到里间的榻边,才俯首在她耳边低声道:“罚你陪我睡觉……” 夏初身子一僵,杏眼圆睁瞳孔微缩,‘嘶’了口凉气抽出手来,抡拳就揍了过去。 萧慕白摊开手掌,轻松将她的拳头罩住,重新握着她的拳头,一脸嫌弃的解释:“我只是让你陪着我,等我睡着了再走,你以为呢?” …… 夏初面色绯红,怒目而视。 他分明就是故意诱导她往歪了想,现在还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指责她? 萧慕白松开手,刮了刮她秀挺的鼻梁,一边褪去外袍一边道:“好了,我是真的只想你在身边呆会,会睡的安稳些。” 夏初一腔怒意瞬间化为虚无,鼻尖甚至酸了酸,看着他满面疲惫之色,也不知他不眠不休,究竟赶了多少日子的路,忍不住动手帮他褪衣挂袍。 萧慕白进了被窝掀开一角,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一副要不要进来的模样。 夏初想了想还是没有进去,压在了被上靠在了一旁,倒不是怕萧慕白不规矩,而是怕呆会自己走的时候掀开了被褥,反倒吵醒了他。 萧慕白不以为意,伸手圈住了她的腰,挨着她入睡。 夏初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他的发丝,轻声哼着小调,曲风是梁国的特色民谣,萧慕白最初还没有在意,毕竟之前哄她睡觉的时候,也曾哼过给她听。 可曲子哼了一半,萧慕白才发现这一首民谣,连他自己都多年未曾听过,调都记不全了。 他微微眯着眼,双手又紧了紧,迷迷糊糊的问道:“这首应该不是我哼给你听的吧……” 夏初唇角弯着笑意,也没有回他,见他意识朦胧,接着那首歌哼了下去。 直到听他呼吸匀称安然入眠,才在他额上印了一吻,轻声说了一句:“琦贵妃说你小的时候,最爱听的便是这一首……” 第四百七十八章 易容 萧慕白长年累月的生活习惯,让他在卯时初到便醒了过来。 榻上早已没了夏初的身影,也不知他是何时回了房间,萧慕白连日奔波,昨夜沾上了枕头,闻着夏初身上熟悉的草药香,困意便翻涌而来。 印象中,听他哼了一首熟悉的小调,还没听完,就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而夏初昨夜在他房中,也就呆了一首歌的时间,见他熟睡在他额上印了一吻,又替他掖好了被角,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萧慕白倒是睡的深沉,奈何夏初回了房间后睡意全无,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回想着月风挽今夜说的那些话。 “你要的人,我也已经带了回来。”夏初想到这句,忽然从床上惊起,带了回来?难不成带到了隔壁院子? 一念至此,恨不得立即起身去一探究竟。 可如今已然撕破了脸,他去了又能如何,隔天再被萧慕白知道了,还不得活剐了他…… 是以,他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猜测,丽妃会不会对月风挽吐露十七年前的事情,直到鸡鸣初叫才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眯着眼睁了个缝隙,看见桌前隐约有一抹身影,还以为是李欣兰,便伸了个懒腰开口唤道:“洗漱吧……” 耳边传来房门拉开的‘吱呀’一声,夏初想着,约莫是李欣兰出门取水,揉了揉太阳穴,正准备挣扎着从温暖的被褥里起身。 耳边忽然传来猎猎风响,额上便被贴上了一抹温热,温热透过唇瓣粘上肌肤,鼻端隐约传来一种掺杂阳光暖意的青草香。 夏初蓦然睁眼,萧慕白那张刀削斧凿的五官,放大入了眼帘,他唇畔带笑,语带戏谑:“你也太能睡了,赶紧起来,我约了人在饮味斋用膳。” 萧慕白距离极近,低沉的嗓音萦绕在她耳边,凝聚的热气在她耳廓间流淌,漾出些微的痒意。 夏初揉了揉眼,又捏了捏他的脸。 萧慕白原本硬朗的面颊,本就没有多余的肉,硬生生被她掐起一层皮来,蹙着眉头埋怨:“若是觉得做梦,也该掐你自己吧?” 夏初如梦初醒,指了指他,又指了指门口:“你怎么进来的?” 萧慕白唇角勾出一抹笑,起身一边从木架上给他拿着外袍一边道:“让江阎将功赎罪,去引了渡鸦离开。” 他说完忽然闪身掠到夏初身旁,凑到她的面前道:“你该跟渡鸦打声招呼,对我应该例外才是。” 夏初被他的忽然靠近,导致心跳漏了几拍,白了他一眼嗔道:“不要!” 萧慕白将外袍递给了他,撩了撩滑到前襟的发丝,满脸不以为意,分外无耻的开口说道:“不要就不要呗,受罪的又不是我。” 夏初穿衣袍的手顿了顿,想了想此刻正在被渡鸦胖揍的江阎,抽了抽嘴角,最后扶额认命:“我会跟他说一声的。” 萧慕白双手负在身后,鞠着身子刚想给她一个奖励的吻,李欣兰这时端着面盆从外面走了进来,正好看见了他闭着双眸,正欲亲上去的那一幕。 夏初顺手拍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脑袋移了开去,下床对着李欣兰尴笑了两声:“李姨,我自己来吧。” 李欣兰面色也是颇为尴尬,她轻咳两声对着装作若无其事,刚刚立直了身子的萧慕白道:“这,墨王殿下还是先出去稍待,一会儿在进来吧……” 萧慕白松了松衣领,颔首应允,路过夏初的时候,趁着李欣兰不注意,伸手在夏初幸灾乐祸的额上,轻轻叩了一下才出了门。 夏初揉了揉额头,一抬眸,正好撞见李欣兰探寻的目光,不由赶紧接过面巾擦了擦脸。 “墨王殿下回来一事,要不要告诉侯爷?”李欣兰在旁问道。 “算了,一会我让他乔装一下。”夏初将面巾放回盆里,想了想又对着李欣兰吩咐:“午膳让侯爷自己吃吧,不用等我了,我要出趟门。” 李欣兰应了声是,端着面盆退了下去,萧慕白见她出门方才走了进来,看见夏初翻箱倒柜的拿了黄粉面胶之类的东西,不由蹙眉后退了几步。 “殿下,你快过来呀。”夏初倚在柜旁,身姿妖娆的对他勾了勾手。 “本王,不想易容。”萧慕白说完又往后退了一步,虽然夏初的姿势极度风情,可他手上的东西,令他望而生畏。 “赶紧的,你不是还约了人。”夏初上前两步。 “带顶帽子就好了嘛。”萧慕白往后又退了两步。 “别闹,万一被人看见了样貌,墨王殿下如此英俊不凡,一眼让人认了出来,回头平添事端,让人参你一本私自回京,意图谋反之罪。”夏初连捧带吓,说的萧慕白哭笑不得:“父皇才不会相信这等无稽之谈。” 夏初一拍脑门,忽然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他面色凝了下来,声音也不似刚才的戏笑,反而颇为严肃的说道:“别闹了,这时候别给皇上添麻烦了,他身子不大好。” 萧慕白面色一怔,随即向着夏初走来:“你不是书信告诉我,父皇的病态是装的吗?” 夏初先是给他铺上了一层黄粉,一边将皇上中毒的事和御书房那张画像的原委告诉他,一边接着拿面胶替他捏了眉目,最后还贴了一撇小胡子。 萧慕白此时也顾不上被他弄成了什么鬼样子,听完了事情的始末,起身拉着夏初就要出门。 夏初只来得及叮嘱渡鸦留在侯府护好侯爷,便被他一路拖拽着上了马车,夏初在车内叉着腰对他佯怒:“注意身份,你现在是我的随侍。” 萧慕白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中:“这么说来,月风挽口中的药引,是蓝羽樱娘亲的血?” 夏初原本还在他怀中挣扎,听到他这么认真的询问安分了下来:“若是推测的没错,应该就是了。” 萧慕白若有所思,虽然如今的样貌经过夏初的易容,不如之前的俊朗,可那双凤目,却仍然蕴着精光。 忽然,他眸光亮了一亮,侧目看向夏初问道:“若是她娘亲的血可以为引,那蓝羽樱的血呢?”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不识眼前人 夏初经萧慕白这么一提,方才想了起来,若是蓝羽樱娘亲的血液特殊,那么梦安很有可能遗传了她的血液。 或许,也是可以成为药引的。 她眸光跟着亮了一亮,‘噌’的一下从他腿上站了起来,迫不及待道:“那还去饮味斋吃什么饭啊,赶紧去许府找梦安试一试吧。” 萧慕白将她重新拉了下来,圈在怀里让她坐好,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笑意:“我约的就是许温澜和蓝羽樱。” “约来饮味斋干嘛?直接去许府不就好了?”夏初问完才反应过来,萧慕白这是一早就约了的,那会儿他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才对。 是以,她眨巴了两下眼,好奇的问道:“你之前找他们干嘛?” 萧慕白一手揽着她,一手摸着自己脸上的那撇小胡子:“原也只是想找蓝羽樱,许温澜那是捎带的。” 夏初撇了撇嘴,这话要是让许温澜听见了,得多伤心…… 她摁下萧慕白摸着那撇胡子的手,嗔了一句:“别给摸掉了,所以你找梦安,究竟是干嘛?” 萧慕白眉头轻蹙:“你身上还有着那股淡香,我原本是想问问蓝姑娘有没有什么香,可以盖过那个味道。” 夏初扬起胳膊对着自己闻了闻,别说淡香了,药草味她也闻不到啊。 这天冷的,她如今出门都包成了个粽子,真是难为他还能在这么厚重的棉衣里,闻出淡香来。 “所以,你是怕我们去了许府,万一被月风挽跟了过去,才约到了饮味斋?”夏初恍然。 萧慕白点了点头:“你之所以送走蓝羽樱,不也是怕被他发现,我才谨慎了些。” 夏初眉眼欢笑的抹了一把他的小胡子,被萧慕白摁下手去斥了一句:“别给摸掉了!” 夏初微微一愣,随即笑出声来…… 到了饮味斋的门口,萧慕白被夏初在马车内一顿叮嘱,安分的扮演了尾随其后的侍卫,跟着他进了春风间的包房。 夏初进了房间,发现蓝羽樱没带面纱,慌慌忙忙走到窗边将窗户合上,又给她换了一个背对着门的位置,这才安生的拖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对着许温澜斥道:“不是跟你千叮万嘱,不能让旁人见到蓝蓝的样貌?” 许温澜被他一通风风火火的举动看傻了眼,嘟囔着道:“这也没人看见啊。” 夏初白了他一眼:“这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小二,不是人啊?” 许温澜面色一怔:“这不都是你们侯府里的人?” 夏初一拍桌子:“那也不行,人多嘴杂,毕竟是在外面。” 许温澜翻了个白眼‘嘁’了一声:“幸亏你不是姑娘,这德行谁敢要你。” “温澜!”蓝羽樱见夏初的面色沉了沉,率先开口重重斥了一声,语带不悦。 许温澜见蓝羽樱发话了,虽然还是不满,却只是撇了撇嘴,看了看走上前来的随侍,一边挥手将他打开,一边对着夏初问道:“慕白人呢?不会是你临摹了他的笔迹,诓我出来的吧?” 夏初见他正一手扒拉着萧慕白,还一边问着自己萧慕白人在哪,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嘛,我就说这个时间慕白怎么可能在京中!”许温澜见他失笑出声,还以为当真是他诓了自己。 正要朝他走去,这才发现自己扒拉了半天的随侍,还没挥开,正大剌剌的伫在自己面前,不由皱眉出口斥道:“从哪儿新找的随侍,怎么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夏初闻言笑的越发欢了,萧慕白目光移到许温澜按在他胸前的手上,随即挺了一挺,挑眉问道:“手感如何?” “还不……”许温澜顺嘴答的话还未说完,忽然觉得这声音怎么这般耳熟,抬头看去,只见一记暴栗,狠狠的叩在了额上。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鬼样子。”许温澜瞬间跳了开去,一副活见鬼的模样指着萧慕白,说完又捂着额头,上前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是易了容,偷偷回的京城啊?” 萧慕白瞥了他一眼:“你话真多。” “我嘴可严了,一定不会说出去的。”许温澜说完给嘴拉上,复又肯定般的点了点头。 饶是蓝羽樱,这会也知道了这位随侍是萧慕白假扮的,她面带困惑看向夏初:“这是为何?” 蓝羽樱早就觉得,夏初这段时间神神秘秘,紧紧张张,可他没主动说,她也就没追着问,眼下见萧慕白都易容提前回了京,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萧慕白在夏初身边坐下,对着蓝羽樱说道:“你先闻闻他身上的味道,看可有不妥之处。” 蓝羽樱虽然面色狐疑,还是牵起夏初的手腕细细嗅了嗅。 萧慕白见她摇了摇头,继而接着道:“那抹香味极淡,应该是落在了脖颈处,你上前来闻。” 夏初将身子往她那边凑了凑,蓝羽樱闻言倾身贴到他的耳垂下,脖颈处仔细嗅了嗅。 这幅香艳的场景,看在许温澜的眼中哪里经受得住,几乎是狂奔过来就要扒开她们二人,被萧慕白握住了手腕,反手一弯顺势一推,就给搡到了墙角边边,还打翻了一个椅子。 外面的小二听到声响慌忙叩门问道:“怎么了少爷?” 夏初对着门外回了一声:“无碍。” 转眼许温澜已经爬了起来,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还未开口,只见蓝羽樱坐了回去,看了他一眼,伸手示意他安生些,方才扭头对着夏初和萧慕白道:“是有一抹淡香若有似无,若不是墨王殿下提及,我也不会察觉出来。” 许温澜还架着胳膊维持着怒气冲冲的姿势,见他们当真在说着正事,只好又架着胳膊,怒气冲冲的搬了张椅子,重重的搁在蓝羽樱身旁坐下。 “可有闻出来是什么香?”夏初听她说有所察觉,急忙问道。 “这味道,很特别,一时想不起,是在哪本书里看过记载。”蓝羽樱一副愁眉深思的模样。 萧慕白拍了拍夏初的手,安抚他焦躁的心,继而对着蓝羽樱温声问道:“以后可以慢慢想,眼下可有办法盖住这香味?” 第四百八十章 颉丝香 蓝羽樱原本还在苦思,那抹香味究竟是在哪一本书上看过,突然听了萧慕白的问话,面带惊诧:“这味道极淡,若不是你提及,连我都未曾察觉,哪里还需要掩盖?” 萧慕白和夏初相视一眼,萧慕白默了一会,思量了一番措词后开口:“假如这抹香味只有特定的昆虫可以闻到,那么有没有办法,可以混淆它们的嗅觉,让他们察觉不到。” “我知道这是什么香了!”蓝羽樱经他点拨恍然大悟,见他们二人的眸光满是期盼,随即接着道:“颉丝香!蓝家香谱里有过一个记载,有一种颉虫生长在西域禁地,以食禁地里的百花而变,为鳞翅目,秋季产卵。它的卵未孵化之前是极为特殊罕见的香料,点末沾身便能经久长存,若是豢养的颉虫,自然也能寻到这个香味。” 蓝羽樱越说越兴奋,就像习武之人听闻绝世秘籍那般,掩不住的惊喜:“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传说,居然真的有这种颉丝香!阿初,你从哪儿弄来的?” 夏初额上青筋跳了跳,见她满心欢愉,又不忍扰了她的兴致,只好尴笑两声,最后还是萧慕白轻咳一声开口问道:“能让这颉虫,寻不到吗?” 蓝羽樱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有所求,面露难色:“劼虫和一般昆虫不同,因为生长在西域禁地,嗅觉很难被其它香味阻隔,我得回去试一试配料,行不行,还得到时你戴上香囊试试才知。” 萧慕白点了点头,客气的说了一声:“有劳蓝姑娘了。” “我和他还说什么有劳。”蓝羽樱摆了摆手,顺手搭在了夏初的肩上。 许温澜在旁盯了许久,长臂一伸就将蓝羽樱搭在夏初肩上的手给牵了下来,握在掌中。 夏初见状翻了翻白眼,萧慕白嗤笑一声:“你别急着握,我们还想借蓝姑娘指尖一点血。” 许温澜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歪了歪头,将耳朵往他们那边凑了凑问道:“借点啥?” 夏初也懒得理许温澜,看了一眼面带狐疑的蓝羽樱,对着她羞赧一笑:“那个蓝蓝,就用针尖扎一点血,我想做药用。” 许温澜这回在旁边听清楚了,将蓝羽樱的胳膊又往怀里拽了拽,握着的手又紧了紧:“要扎,扎我的。” 夏初闻言玩心兴起,对着他戏谑:“要是扎你的,可就不是一点了,十指的血都得放干了。许温澜,你可是琴技出名。这一扎,日后可就废了。” 蓝羽樱刚要开口,夏初快速的在她后背捏了一下,蓝羽樱皱了皱眉,女儿家的小心思,也是想听一听许温澜会如何作答。 是以,她又闭上了嘴,垂着眼睑,耳朵却竖了起来,等着许温澜的回答。 “废就废了呗,反正我会的曲子,蓝蓝也都听过了。”他说完继而贴到蓝羽樱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日后你可不能嫌弃我。” 蓝羽樱心中一甜鼻上却一酸,眼里也升了雾气,她抽出手来反握住了许温澜,肩膀搡了他一下道:“他逗你的呢,不过是取一点,不碍事。” 许温澜撇了撇嘴,对着他们嘟囔了一句:“真是名副其实的吸血鬼!” 萧慕白抬眸扫了他一眼:“你皮痒了是吧?” 许温澜嗤了一声:“事儿都做了,还不让人说。” 萧慕白抬手,许温澜及时后退,萧慕白看着他讥了一句:“也不想想,当初某人要死要活要出家,是谁好生安抚,才有了你如今的好日子?” 许温澜面色一怔,随即指着他道:“你那叫安抚吗?你那是安顿!天雁寺住持弟子的身份你都给我安排好了……” 夏初原本和蓝羽樱笑着看戏,经许温澜这么一提才想起来,也不知这月风挽有没有将丽妃送回天雁寺,他伸手拦了拦,正准备走过去开揍的萧慕白,对着他问道:“听闻你和天雁寺的住持关系不错?” 萧慕白被他这么一拉一问,索性重新坐了下来,歪了歪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是啊,我还让戒彦大师让人传话,请小侯爷一叙,可某人不领情,急着送七殿下回宫。” ……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夏初面色一怔,昨夜事情发生的突然,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原来早在那会他就已经回京了。 “我让江泉问了江阎你人在何处便赶了过去,也就你们吃饭那会方才赶到,律达住持留我用膳,没过一会便见了小厮满面惊恐的前来汇报,有人居然知道刚刚新出菜品的名字,我问了他来者是谁……”萧慕白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挑眉看了他一眼:“食新果,你是如何知道的?” 夏初听闻他吃饭那会儿才赶到,原本还在庆幸,还好月风挽将他拉进斗笠纱幔中的那一幕,没有被他瞧见,紧接着被他问的‘食新果’三个字,呛的干咳连连。 蓝羽樱见状赶忙给他倒了杯水递了过去,伸手拍着他的背顺气,许温澜见状赶紧插到他们二人中间,轻轻拨开了蓝羽樱的手,对着她说了句:“我来!” 他一巴掌重重的拍了下去,却正好拍在了萧慕白适时垫上去的胳膊,‘啪’的一声脆响,萧慕白再抬眸看他之时,那双冰冷的凤目里,都能喷出火来。 许温澜往后退了一步,轻咳一声抬了抬双手,堆着笑示意萧慕白:“你来你来……” 夏初一掌摁在萧慕白腿上,将准备起身的他压了下来:“别闹了,赶紧吃吧,吃完了咱们还得去趟天雁寺。” 萧慕白没有吱声,夏初也发觉他拍着自己背部的手,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夏初扭头朝他看去,这才发现,即便扑了黄粉的脸,此时也能看出泛了绯红,他微微蹙眉,顺着萧慕白的目光向下看去…… 自己那一巴掌,拍在了萧慕白的大腿内侧,而他刚才还不自知的捏了一捏,俨然起了微妙的变化…… 夏初赶紧起身隔开蓝羽樱正准备探寻看过来的目光,对着外面的小二唤道:“上菜,赶紧上菜……” 第四百八十一章 分头办事 自从萧慕白连带着椅上,一点点挪到了桌旁之后,这一顿饭,夏初吃的就有些不安生,时不时侧目偷瞟他一眼,那触目惊心的冷厉让他不忍直视,不由往蓝羽樱身旁挪了挪。 许温澜见他挪了,在另一旁不甘示弱的也挪了挪。 最后两个人硬生生的将蓝羽樱挤的根本动不了筷子,蓝羽樱双手环胸,看着他们二人索性不吃了。 夏初和许温澜见状互相争辩,是对方挤到了蓝蓝,熙攘之声在萧慕白‘啪’的一声,置下筷子后戛然而止:“既然不吃了,就各自回去吧,还要劳烦蓝姑娘,赶紧配出一个香囊来。” 蓝羽樱点了点头起身,许温澜从怀中掏出面纱替她覆上,夏初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在腰际又摸出一根银针,刺破了蓝羽樱递过来的手指,取了一点血小心封存。 最后不知从哪又掏出来一小瓶药膏,在她指尖抹了抹,瞬间完好如初。 可许温澜还是心疼的将她手牵了过去,一边对着嘴边吹了吹,一边絮絮叨叨的和蓝羽樱走出了春风间。 夏初见他们二人走了,这才堆着满脸笑意看了看萧慕白,正酝酿着是该道歉,还是该装作无事发生,萧慕白却先行开口对着他道:“天雁寺我自己去就行了。” 夏初赶紧迈了两步上前:“别啊,你倒是带上我一起嘛。” “你回去试试这血能不能为引,若可行也算验证了苗家香铺女主人的身份。”萧慕白扫了一眼他手中握着的琉璃瓶,说完越过了他,直接出了春风间的门。 “嗐,可……”夏初看了看手中的琉璃瓶,又看了看他的背影一眼,随即拔腿追了出去。 他追出饮味斋大门的时候,萧慕白已经上了马车,从窗外探出头来,还对他摆了摆手,夏初看着疾驰而行,扬长而去的马车背影啐了一口:“恶仆欺主啊这是,敢让少爷腿着走!” 抱怨归抱怨,夏初还是乖乖的回了侯府。 只是一路跟着他的江阎,刚刚听了他的那句话,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对着身旁的边定道:“我们家王爷好像才是少爷主子吧。” 边定目视前方尾随着夏初的身影,看都未曾看他:“把‘好像’去了。” 江阎面色一怔,气息不稳,差点从沿街的檐上落了下去:“你们家少爷胆子也忒肥了,敢说我们家王爷是恶仆!” 边定点了点头,状似十分认同:“理是这么个理,你倒是下去找我们家少爷说理去啊。” 江阎面色一变,刹时有些青黄相接:“唔……那哪儿能啊,昨儿晚上少爷还挺身相助,免我受罚。” 边定扫了一眼满脸淤青的江阎:“这不还是受罚了嘛……” 江阎提了气追上前去与他并行,意味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你那会儿被罚,每日都要跟渡鸦过招,委实不容易,我当初就不该磕着瓜子,在树上笑话你和寒飒。” 边定嘴角抽了抽,挑眉看了他一眼:“没事,日子还长,回头我屯点瓜子兜在树上,总有机会,看你和渡鸦过招。” 江阎尴笑两声:“今儿不是就已经看过了嘛。” 边定勾起嘴角,牵起一抹促狭笑意:“这种事,自然得每日一次,方才尽兴。” 江阎面色一凛:“嗐,你这小兔崽子,我年纪大了,可比不得你抗揍……” 就在他们二人斗嘴之际,夏初已然回到了侯府,他先是去了趟蘅芜苑,探了探侯爷的口风,宫内似乎平静无波。 他怀着喜忧参半的心告了退,喜的是,没有任何不利于他的消息传出。 忧的是,今日实在是太平的过分,摸不准月风挽究竟作何打算,他那颗心,始终惴惴不安。 夏初回了云栖院便是一直在调配和煎药,侯爷让李欣兰唤他去用晚膳,也被他给推了,过了半个时辰,苏浅乐提着食盒进了院子。 李欣兰进来通传的时候,恰逢夏初趁着煎药之际,正在院内的石桌上给苏浅安写着平安信,看见她手中提着的食盒笑了一笑,搁下笔迎了上去:“怎么还亲自过来送饭了?” “我刚刚去了蘅芜苑用膳,侯爷唤你说是在忙,也没工夫吃,我想着许久没来这云栖院了,便给你送了过来。”苏浅乐浮了一礼,脸上挂着温婉笑意,抬眼看见桌上有着笔墨纸砚,方才开口问道:“少爷是在写信吗?是否耽搁了你的正事?” 夏初随口答道:“不是正事,给你哥写的平安信罢了。” 苏浅乐朝着桌边走去:“正好我也想给哥哥写一封,不若我趁着少爷用膳之际,写上一封和少爷的一起送出去吧。” 夏初摆了摆手,跟了过去:“我约了人一起吃饭稍后在用,你先写吧。” 苏浅乐闻言眸子暗了一暗,刚刚打开食盒准备摆菜的手也僵在那里,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取出来。 夏初见她背影微僵,轻声唤了一句:“浅乐?” 苏浅乐捏了捏盒盖,复又重新合上,回头看了眼夏初,体贴的问道:“那这一人份的量,怕是不够吃,我让霜露再去取些过来?还是少爷要与她一起出去用膳?” 夏初也不知道萧慕白会不会回来吃饭,摸了摸鼻子思量了一下:“不用麻烦了,等他来了还得问问他是不是想出去吃饭,你就别两头奔波了。” 苏浅乐嫣然一笑:“替少爷办这点事,哪里算得上奔波。” 夏初点了点头,正想催促着她快写,也好送她出去,他心里一来惦记着炼药,二来也不知道萧慕白何时会回来。 岂料苏浅乐径自坐了下去,看了一眼他写的平安信笑道:“少爷这字真好看,只是写的也太糊弄我哥了吧,不知道我哥近日,在韩阳如何?” 夏初面色尴尬的笑了笑,平安信可不就简洁干练,拢共他就写了七个大字:你安心练兵,吾安。 夏初见她提及了苏浅安,这些日子他焦头烂额的忙着一大堆事情,确实有些时日没跟苏浅乐说说苏浅安了,这会见她问起,也就不好在催她写信,只好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和她说了说苏浅安日常操练,行兵布阵略有所成的事情。 至于苏浅安在韩阳开了闻天阁分店的事,倒是只字未提。 一来,苏浅乐起初以为苏浅安在京城的闻天阁里,也就是卖卖武器饰品,夏初也懒得在费周章解释一番。 二来,他觉得苏浅乐上一辈子,红颜薄命一生凄苦。 这一辈子若然可以,只愿护她能在盛世太平之中,无忧无虑安稳一生……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不敢动 苏浅乐一边写着信,一边听着夏初提及,苏浅安都已经可以领兵打仗极为高兴,满面兴奋神采奕奕。 夏初已经很久没有见她笑的这般开怀,正绞尽了脑汁,打算多说一些细微末节之时,李欣兰走了进来,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含糊不清的禀报了一声:“他回来了。” 夏初面上浮了一层溢于言表的欢喜,起了身子对着苏浅乐道:“今日我还有事,就先不与你说了,得空了我再去苏院看你。” 苏浅乐刚刚还满面的笑容逐渐消失,她起身将信装封好,递给夏初又浮了一礼,点了点头温顺的应了声:“是,两封信都装到一起了,少爷莫要忘了给哥哥送去。” “这就送。”夏初说完便唤了边定下来,将信交给了他。 苏浅乐边走边回眸看了一眼,只见夏初正满脸兴奋的问着李欣兰:“人呢,在哪儿呢?” 苏浅乐咬了咬唇转过头去,出院子的步伐又加快了一些。 夏初顺着李欣兰的目光扭头看去,只见萧慕白不知何时,已经提着苏浅乐送来的食盒溜进了屋子,正掀开盒盖一样样的拿了出来。 夏初对着李欣兰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转身迈进了屋子重新关上了门,对着萧慕白问道:“你吃没吃呢?” 萧慕白看着拿出来的每个碟子里都是大荤,一看就是夏初爱吃的口味,嗤笑了一声:“看来也不是为我准备的呢。” 夏初双手搭在桌上,往前爬了一爬,凑到他面前谄着笑道:“殿下想吃什么,那还不悉听吩咐。” 萧慕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现在可就你我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在这么撩我,本王可就不会在像午时那般隐忍克制了。” 夏初往后倒爬了几下,嘴里嘟囔着:“顺毛也摸不好,真是难伺候的主啊。” 萧慕白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眼里逐渐攀附情欲之色,嘴角勾出一抹魅惑的笑意,倾身上前附耳说道:“摸完了负责吗?” 夏初耳根‘噌’的一下热辣滚烫,急中生智一拍桌子喊了一声:“哎呀我的丹药还在炼着呢!” 说完转身推门,果然,萧慕白松开手来,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的促狭无比。 夏初装模作样的从药房那里兜了一圈,顺便提了两坛梅花酿回来,见萧慕白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吃了起来,便吩咐屋外的李欣兰在端一份膳食过来。 萧慕白听了她的吩咐唇角弯了弯笑意:“等我回来吃呢?” 夏初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坐下:“那可不,一日三餐都想与殿下同食呢。” 萧慕白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些,摸了摸她的面颊却语带嘲意:“说的跟你早上起的来一般。” 夏初斜眼看他:“怎么起不来,前段时间日日都赶着早朝之际进宫,差点没折腾死我。” 萧慕白面色一怔,旋即笑出声来,夹了一筷子鸭胗递到她嘴边:“是,辛苦阿初了。” 夏初张口吃下,手中还不忘倒着酒。 李欣兰在屋外叩了叩门,夏初让她进来,桌上逐渐摆满了一桌。 “那药,炼制的如何了?”萧慕白见李欣兰退了出去,这才一边吃着一边问道。 “该下的药都炼进去了,成丹没这么快,起码还得等上十日,天雁寺那边如何,丽妃还在寺中吗?”夏初喝了一杯梅花酿,清冽怡人。 萧慕白临走之前给她酿了不少,夏初每日里都数着喝,生怕哪一日喝断了,他人却还没回来,如今总算可以敞开了喝。 “不止还在,且十分活跃,今日还与律达住持一起礼了佛,大肆赏赐了寺中弟子,更是添了不少香油钱呢。”萧慕白说到这里,眉间还是蹙了起来。 夏初的面色也凝了下来,昨夜里听月风挽的口吻,明明是已经给丽妃下了毒,甚至都带回了院里等她去审问。 没曾想,他们撕破了脸,倒是便宜了丽妃,听萧慕白之言,或许他们二人已经联了手,那…… 夏初抬头去看萧慕白,眸光里有着一丝慌张。 萧慕白覆手在她手上轻轻握住:“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我替你顶着。” 夏初心中感动嘴上却不认怂,傲娇的哼了一声:“谁怕了,真要塌了下来,谁替谁顶,还未可知呢。” 萧慕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啧了两声:“就你这小身子板?” 夏初噘了噘嘴:“墨王殿下怕是忘了,你这强健的身子板,还是我医好的。” 萧慕白迅速倾身上前,在她噘起的唇上落下一吻,一双凤目潋着醉人的深情看着她道:“所以,本王是你的。” 夏初面色腾的一红,扯过他的袖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擦着嘴边刚刚沾到他的油渍,娇嗔了一句:“脏死了!” 萧慕白挑眉:“是挺脏的,那袖袍今日里,被我擦过灰……” 夏初闻言甩开袖袍,一拍桌子,杏眼圆睁,怒目而视。 萧慕白却伸手扶在她的后脑勺上,俯首再次吻了上去。 这一吻,情深且绵长,直到他的呼吸急促,气息不稳,方才停了下来。 夏初大口喘着气,刚要拿他的袖袍擦拭被糊了一嘴的油,手顿了一顿,又想起了他刚刚说的话给放了下去,找起了丝帕。 萧慕白笑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块月牙白的丝帕,勾起她的下巴,温柔的替她擦起了唇瓣,一边擦拭,一边还舔了舔自己的薄唇,似乎回味了一番,眸光亮了一亮,面上现出狡黠之色:“阿初,我好像知道了另一种品酒的方式……” 夏初原本还没听明白,见他目光定在了自己的唇瓣上,忽然顿悟于心,瞳孔微缩,‘噌’的一下弹了起来正要跳开,被他抓了手腕轻轻一拉,旋了半圈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被他揽在怀中。 “萧!慕!白!你适可而止。”夏初挣扎着要起来,萧慕白却是将她圈在怀中又紧了一紧,靠在她身上,嗓音沙哑的说道:“你若是在动下去,我可就止不住了……” 夏初坐在他腿上,明显感觉到了些许变化,虽然上辈子的她,至死也没和萧言竣圆过房,可自幼学医的她,自然知道那变化是什么…… 当真是,不敢在动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风云骤变 萧慕白倒也未曾再有其他举动,只是将夏初揽在怀中紧紧抱住,夏初坐立难安,偏生又不敢动弹。 正当她觉得时辰也不早了,不若索性将萧慕白给扎晕了,好让他提早就寝之际,萧慕白突然开口:“你昨夜里,是不是给我哼了首歌?” 夏初被他忽然出声吓了一跳,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发现他又看不见,随即开口:“嗯,你昨天太累了,我一首还没哼完,你就睡着了。” “哦?那你哼了几首?”萧慕白仰头看她。 夏初面色一僵,抿了抿唇:“好多首呢,反正我走的时候,你睡的可香了……” 萧慕白信以为真,一双凤目眨了眨,眼角微微上挑,语气也软糯黏腻了起来:“那今晚在哼给我听可好?” 夏初听着那句拖着尾音的‘可好’二字,带着那么点儿撒娇的意味,脱口而出一个‘好’字便应了下来。 这一夜,当夏初哼着已经不知道是多少首的歌谣时,心中万般后悔,吃饭的时候,怎么应的那般爽快…… 之后夏初炼丹的十日里,萧慕白做起了被金屋藏娇的那个娇,偶尔这朵娇还会出趟门,夏初趁着他出门之际去过两次皇宫,呆的时间都不长,只是见了见皇上,也看了看琦贵妃。 萧梓穆听闻夏初进宫,也曾派辛涯去永信宫询问他最近是否还安好,让夏初误以为他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还特意去永宁殿看了看他。 旁敲侧击的问了一番,确定他对于月风挽,丽妃,皇上这些事都毫不知情,方才知道,他就是纯粹的担心自己的安危,随即叮嘱他近些日子好些警醒自己身边,这才告了辞。 这期间,蓝羽樱倒是让人送了个香囊去了侯府,夏初佩在了身上,至于有没有用,心里都没底。 毕竟蓝羽樱也没有劼虫来试它的功效,夏初拍了拍香囊,且看天意…… 他近些日子都专心练丹,只顾着火候,余下的事情都交给了萧慕白去处理。 也不知为何,只要萧慕白回来,他好像就没了脑子。 或者说,压根就懒得动脑子。 这几日陆续听萧慕白提起,仙黎跟陈蓉蓉的关系似乎有了进展,说是好像私下里,陈蓉蓉也会来找仙黎,说些体己的话,不久应该就能套出些东西。 丽妃在天雁寺住了三天,大摇大摆的回了宫,夏初开始还会提心吊胆,不知月风挽有没有将他夜探玉芙宫的事,给抖了出去。 时间长了,玉芙宫内也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丽妃回宫之后一切如常,除了萧言竣进宫的次数多了些,呆的时间长了些。 可他即将大婚,时常去玉芙宫商议大婚之事,倒也无可厚非…… 就在一切都安稳的让夏初觉得,那一夜的剑拔弩张是不是一场幻觉之际。 风云骤变…… 十二月十三日,丹药凝聚而成,夏初喜出望外,恰逢萧慕白出了门,他留言让李欣兰告知萧慕白他进宫一趟,又嘱咐渡鸦留在侯府好生看管侯爷,便带着那枚丹药喜滋滋的进了宫。 夏初入宫之时,逐渐日暮时分,天色灰灰沉沉,腊月的风宛若带着哨响一般,刮在脸上都生疼生疼,他紧了紧大氅,握紧盒子里装的那枚丹药,将手笼在袖中,径直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皇上刚刚用了晚膳,夏初瞥了眼残羹剩菜,好像不是之前自己拟定的那些药膳,心中莫名紧了紧,漾起一张笑脸迎了上去:“皇上近日换食谱了嘛?” 皇上答非所问:“你若是早知会一声,朕便等你一起用膳了。” 夏初上前面带喜色:“来不及知会了,蓝蓝刚刚炼好了一枚解药,或许能解皇上身中已久的寂心之毒,我便火急火燎的赶进了宫。” 皇上闻言身子一僵面色一变,夏初以为他也是欣喜若狂,赶紧从袖中拿出装着那枚解药的盒子递了过去。 皇上神色有些复杂的接了过去,意味深长的看了夏初一眼,夏初眉眼带笑,见皇上向他看了过来,弯了弯唇角有些迫切的说:“快吃了看看有没有效。” 皇上打开了精致的盒盖,一阵药香扑面而来,他却将那盒子拿的更远了一些,只见一枚褐色药丸嵌在了盒内。 夏初心中奇怪,皇上怎的好似,对这枚解药很是抗拒? 就在他抬头看向皇上之际,皇上却突然开口,唤了李公公去召了太医院院使苑广义觐见。 “皇上这是,何意?”夏初看着骤然冷下脸的皇上,不知他为何忽然态度就变了。 “朕问你一遍,这解药可有问题?”皇上看着他默了很久,最后问了这么一句,那口吻在他听来,就好似再给他一次机会一般。 “皇上,这炼的是解药,即便解不了您身上的毒,定然也不会对您有损伤啊……”若不是此刻气氛实在紧张,夏初差点失笑出声。 皇上这是怀疑他,下毒? 皇上面色有些挣扎,瞳孔里交替出现两种情感,时而愧疚时而愤恨。 夏初思量了一番,皇上定然不会无故突然对他起疑,按理说即便有人挑拨,皇上也不会对他生疑才是。 他心中不安的感觉逐渐放大,蹙着眉对皇上问道:“是不是有人对您进了谗言?” 皇上垂下眼睑,将盒子盖好:“等苑广义来了一查便知,是不是谗言。” 话说到了这份上,夏初自然就没有问的必要,安生的等着苑广义来查完了之后,再来好好问一问究竟是谁嚼了舌根。 他对这枚解药自然是极为放心,从开始到结束,用药、磨粉、煎制,都只经他一人手,小药房外有渡鸦看守,旁人也进不去。 这解药刚刚凝成,他便取了出来,亲自带进了宫,别说被人换药了,到现在除了皇上,都没有旁人看过一眼。 就在夏初想着呆会怎么跟皇上好好委屈一番,抱怨他竟然怀疑自己之际,御书房外响起了两人急急的脚步声,片刻后李公公尖锐的嗓音在外通秉:“皇上,苑院使来了……” 皇上看了夏初一眼,面色肃穆的说了一声:“宣。” 第四百八十四章 昭然若揭 夏初迎向皇上那意味复杂的一眼,心中琢磨着,等会要好好讹他点好东西,才能不白白受了这冤枉才是。 皇上见他袭着一身青衣锦袍,瘦弱单薄的身形挺直锐利,神色淡定,下巴微微抬起,丰润的唇比常人少了些血色,多了一丝病态,可那杏子形状的眼眸中却是一片清澄,还犹带着一丝怨怼。 他理直气壮,宛若期待昭雪的那刻一般。 让皇上原本肃着的一张脸有点崩,神情似乎也软了软,现出了些许狐疑之色,轻咳了一声召了苑广义上前,也不废话,直接将盒子递给了他查验。 苑广义见皇上吩咐的极为慎重,自然不敢懈怠,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甚至还打开了药箱刮下了一点点放在瓷瓶里摇了摇,闻了闻,伸手沾了一点还浅尝了一下,随即面色大变赶紧漱了口,匍匐着跪地磕头。 皇上见状面色也变了变,对着他吼了一声:“说!” 苑广义被皇上吼的身子一颤,赶紧开口回道:“皇上,这丹药吃不得,有毒。” 皇上面色铁青,扭头一脸震怒的看向夏初。 夏初眨巴了两下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全程都仔细盯着苑广义,并没有见他动手脚,他难道胆子大到,当着皇上的面睁眼说瞎话了? “苑院使,你是不是查错了?”夏初宁愿以为他检验错误,也不敢相信他敢在御书房内,明知故犯这欺君之罪,这玩意找别人一检验,不就捅穿了吗? 撒谎要是撒成这样,还不如赶紧埋了吧…… 苑广义听了夏初的问话,又‘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回禀小侯爷,万不可能查错,这事,下官怎敢信口雌黄,不信带只活物过来一试便知。” 夏初听他说的义正言辞,脑子‘嗡’的一声响,不可能啊,这枚解药不可能有问题啊…… 皇上见他不说话,沉着声唤了李公公进来,让他去御膳房抓只活物过来。 李公公见皇上脸色铁青口气不善,应了声是鞠着身子赶紧退了下去。 夏初这会又不好亲自去检验那枚解药,毕竟他一直说的都是蓝羽樱炼制的,即便此时心焦如焚,也只能候在一旁干等着。 苑广义就更惨了,皇上不说话,他也只能一直匍匐跪着,连头也不敢抬。 夏初从未觉得在御书房内能这般难捱,就在他觉得自己都快要站不住了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咯咯咯’的叫声,李公公总算掐了只鸡进来。 “试!”皇上只说了一个字。 苑广义赶紧起身,因为跪的太久踉跄了一下,导致跌倒之后又再次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走到桌边切下三分之一的药丸,压成粉末搅拌在清水里,灌进了鸡的嘴里。 此时,殿中四人都全神贯注,目光聚焦在那只奋力挣扎的鸡身上。 过了片刻,那鸡的口眼流出血水,脖子一歪脚一蹬,脑袋耷拉,身子也软了下去。 苑广义将手探在鸡喉咙处的脉上,‘扑通’一声又朝着皇上跪了下去:“皇上,气,气绝了……” 皇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雷霆大怒,但是夏初从他负手在后,紧紧攥拳的手也能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你们都退下,这事,不许声张。”皇上扫了苑广义和李公公一眼,不怒自威,吓的二人频频点头。 李公公好歹还是鞠着身子退出去的,苑广义吓的连跪带爬的退了出去。 皇上神色睥睨的扫了一眼还立着笔直的夏初,冷笑了一声:“你倒是还真站得住?” 夏初心中掀着惊涛骇浪,面色却是沉静无波,他抬头迎着皇上的目光,不跪反而将脊背挺了一挺:“皇上,初儿没有。” 皇上盛怒之下一拍桌子:“即便是蓝姑娘一人所为,你也有连坐之罪,你怎么好意思说你没有?” 夏初面上裂开一丝缝隙,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从头到尾都说的是蓝羽樱为他诊治开药,他害怕这事连累到了蓝羽樱头上,连忙上前一步开口辩驳:“皇上,跟蓝姑娘没有干系,药方是她开的,解药是初儿亲自为您炼的。” 皇上怒极反笑,一把挥开了上前的他:“呵,抢着把下毒的名义安到自己身上,真当朕不敢杀你吗?” 夏初此时更加不敢在他面前施展轻功避让,硬生生挨了他这一推,皇上盛怒之下的力道极为强劲,连带着书案一起撞到了旁边的柜子,‘哗啦’一声,柜中的东西悉数倾斜掉落,全部砸在他的身上…… 重生以来,夏初第一次吐出一口血来,竟然自己都分不清,是被皇上这用尽全力的一推,还是被这柜上的东西砸落所致。 他擦了擦唇角血渍,自碎裂的瓷器中缓缓站起,仍是挺直背脊,抬头与皇上对视而言:“蓝蓝和我都没有下毒!皇上,我娘用自己的命才将您从阎王手里换回来,初儿怎么可能,怎么会,又怎么敢!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皇上神色一怔,继而暴怒,指着夏初骂道:“别和朕提兰生,你不配!若不是念在你是她唯一的骨肉,你以为朕还会站在这里,听你虚情假意的辩驳?” 夏初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几近苍凉,他蹙眉看向皇上问道:“皇上,我和蓝蓝有什么理由对您下毒?换了谁,能有您这般对我的宠爱啊……” “你也知道朕对你宠爱有加?那你还如此狼心狗肺?”皇上冷笑一声:“理由?你以为朕不知道蓝羽樱的身世吗?她就是来为她娘亲报仇的,你就是伙同她一起,还做着为萧梓穆谋权篡位的狼子野心!” 夏初被皇上的这一番话劈的宛如五雷轰顶:“什么报仇?什么篡位?皇上你在说什么?” 皇上十分厌弃的看了他一眼:“朕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当年那件事的,但是你敢说,蓝羽樱她不是当年苗家香铺的后人?你对此事完全不知?” 夏初无语凝噎,一个昭然若揭的事实在他的脑海里浮现,蓝羽樱的娘亲是皇上杀的…… 第四百八十五章 软禁 夏初不知道日后要如何跟蓝羽樱开口说起此事,他看了一眼盛怒的皇上。 或许,也没有日后了…… “当年的事已然作古,若是你不送这颗毒药来,看在兰生的面上,朕原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此揭过。可你们呢,却不愿意放过朕!”皇上情绪已然有些失控。 夏初缄默不语,他尚且不知事情原委,自然无从辩驳,皇上此刻又在气头上,多说多错。 他的沉默并没有消减皇上的怒气,反而越发激起他的怨怼,皇上举步走到他的面前,提着他的衣领问道:“无话可说了是吗?” 夏初淡淡的看了一眼皇上,气若游丝的回着:“初儿说了,皇上不信罢了。” 皇上见他快要被自己束的呼吸停滞,咬了咬牙将他甩在了一边:“待朕抓了蓝羽樱入宫,看看她的口供是否跟你一致。” 夏初身子一僵,扶着柜子起身,扯了他的一片衣角,眸中满是哀求之色:“皇上,和蓝姑娘无关,她到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挑眉看他一眼:“什么都不知道?” 夏初频频点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娘是谁,我虽然在查,推断苗家香铺里的女主人,极为可能是她的娘亲,可我也没有证据,不敢妄自定夺,万一错了,让她空欢喜一场。” 皇上任由他扯着自己的衣角,看了他许久,神色有一点点的动容:“她知不知道,等朕问了,就知道了。” 皇上转身离开,衣角自夏初的手中滑落,夏初看着他的背影唤了一声:“皇上。” 皇上身子一僵,步子顿了下来。 “皇上,初儿没有下毒,蓝姑娘也毫不知情,更不可能与七殿下合谋篡位,您说的每一件,云意都不认!” 皇上回眸看他,密室微光间,他身影孑然,脊背挺直,格外清韧。 这刚硬的性子,倒是像极了兰生…… 皇上心中软了一软,余光又瞥见了桌上剩下的那大半枚丹药,刚刚软化了那么一点的心,又硬了起来。 他转回头去,语调冰冷:“穆儿已经被朕监控了,蓝羽樱朕会亲自审问,至于你,这颗毒药总归是真的!” …… 皇上终是抬脚迈出了御书房,夏初见他的身影消失,卸了心气,扶着身旁的柜子缓缓坐到了地上。 全身的骨头都隐隐作痛,他从怀中取了一枚药丸吞下。 他现在不能慌,刚刚一时被镇了心神,其实事情还没有糟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这皇宫困不住他。 若是真想,总能出去,萧梓穆被监控了,他不方便过去…… 正在他满脑子想辙的时候,一名小宦走了进来:“小侯爷,皇上让奴才送您去休息。” 夏初被他打断了思绪朝他看去,跪在底下的小宦脸庞极为熟悉:“抬起头来。” 那小宦应声抬头,夏初这才想了起来,上个月他经常来御书房,这小宦极为机灵的每次都会看他的精神状态,为他奉些醒神的茶,亦或甘甜的茶。 “你是那个……”夏初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好像夸过他,却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奴才是小圆子。”小宦极为机灵的出声补道。 “你长的可一点都不圆,瘦不拉几的,李公公平时克扣你们吗?”夏初戏谑一声,扶着柜子起身。 “小侯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圆子赶紧上前搀了他一把,快速扫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御书房,心中想着,能把皇上气成这样,眼下还能气定神闲的调侃自己,也真是没谁了…… 夏初倒是真的在他身上搭了把力气,由着他搀着自己边走边问:“皇上让你送我去哪儿?” 小圆子扶着他的胳膊一僵,嚅嗫踌躇了半天:“慈,慈安,安宫……” 夏初蹙眉:“懿柔公主薨了的慈安宫?” 小圆子不敢看他,点了点头。 夏初回忆着上辈子慈安宫的位置和附近的宫殿,小圆子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他害怕,想了想出言安慰:“小侯爷,没事的,您别怕。皇上让奴才伺候您,奴才会陪着您的。” 夏初听他说的虽然还算流畅,但是明显带着颤的嗓子不由失笑:“怕的是你吧,听说自缢的人,是会寻人做了替鬼才能去投胎,你……” “小侯爷……”小圆子带着哭腔:“您,您!咱们一会可就要到了……” 夏初本来就想把他支开,万一整夜的守着自己可如何是好,随即歪头伸舌,状若吊死鬼模样般吓他。 小圆子腿一软,连带着搀扶的夏初,两人齐齐摔在了地上。 夏初起身拍了拍屁股,小圆子却哆嗦着站不起来了,反倒是夏初伸手拽了他一把:“赶紧的吧。” 小圆子颤颤巍巍的走着,时不时瞥他一眼。 夏初看着他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对着他道:“若是日后,本侯爷还有日后的话,今日你这搀扶之义,会好好答谢你的。” 小圆子看着两人挽在一起的胳膊,现在谁搀着谁,还真是两说…… “您这模样看着也不像有事的,白搭了李公公还派了人去给侯爷报信。”小圆子嘟囔了一句。 “诶?李公公派人给我爹报信了?”夏初顿足对着他问道。 “是,是,应该是的吧,奴才之前在旁边不小心听到了一耳朵。”小圆子紧张兮兮的看了看身后尾随护送的禁卫军,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奴才这是偷听的,您可别往外处说了去。” 夏初轻轻扣了他一脑门,随即继续往前走去:“我这都被软禁了,往哪个外处说去。” 小圆子面色一怔,他记得他刚才在御书房,说的明明是送小侯爷去慈安宫休息啊,他嚅嗫着问道:“您,您怎么,知道的?” 夏初面色无波:“知道什么?皇上要软禁我的事吗?我看你也挺机灵,皇上若是问起我被关的状态,知道怎么回吧?” 小圆子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问道:“伤心欲绝?痛苦不堪?悔不当初?” 夏初这回狠狠的在他额上敲了一下:“悔不你个头,当初你个头,往惨了说就是,越惨越好……” 第四百八十六章 吓唬 慈安宫外门庭冷清,门楣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潮湿混着霉味扑鼻而来。 这里久无人迹,偌大的宫殿,眼下也只有一个洒扫的宫婢和一个干粗活的小宦,估计还是临时抽调过来的。 身后的禁卫军尾随着他们,到了门口后并没有退去,依次分列布位,将慈安宫围了个严严实实。 夏初依次打量他们每一个人的位置,看在小圆子的眼里,还以为他是见了皇上派了禁卫军来看守心中生悲,上前小声的安抚:“小侯爷,您就当他们是个物件摆设,甭往心里去。” 夏初侧目看他,笑了一笑,没有说话,转身径直入了主殿。 小圆子这句虽是无心的安慰之词,可在夏初的眼里,他们还当真只是个摆设,他心中思量着眼下的局势。 蓝羽樱的身份,究竟是谁透露出去的? 他已经极为防备,第一时间就将她送去了许府,连取血这件事都是约在了饮味斋,难不成是那时被月风挽跟上的? 取血?取血! 夏初忽然恍然大悟,他兀自起身一掌拍在了桌上,‘啪’的一声响,在这空旷的殿内,吓的正在铺被褥的小圆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圆子哭丧着脸转头朝着夏初委屈的问道:“又怎么了小侯……” 夏初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圆子张了张嘴,又闭了起来,扶着床榻起身继续铺着被褥。 夏初捏了捏眉心,他终于知道了那枚解药的问题,出在了哪里。 血! 蓝羽樱的血,有问题…… 那张药方他炼过很多次丹给皇上尝试,唯一不同的,便是这次药引,换成了蓝羽樱的血。 蓝羽樱中毒了吗? 为什么上次见面,他完全未曾发觉? 眼下皇上去抓捕蓝羽樱,倒未必是件坏事。 若是月风挽当真盯上了蓝羽樱,她在宫内还比在宫外,要安全一些,无论如何,他得想办法见上蓝羽樱一面。 皇上看来尚且不知他会武功一事,门外看守的禁卫军虽然不少,可武功嘛,夏初‘啧’了两声暗自庆幸。 若是李公公当真派了人去通传侯爷,侯爷势必会连夜进宫问清皇上事情原委,皇上应该不会真拿侯爷怎么样。 可这冷脸嘛,想必是会甩一甩的。 也不知道萧慕白回来了没有,若是得知了他被皇上软禁的消息,他会怎么做呢? 夏初想到这里,眸光亮了一亮,转身对着铺好了被褥,候在一旁的小圆子问道:“皇上给饭吃吗?” “啊?”小圆子傻眼,他看着夏初喃喃自语,变来换去的神情,心中本就泛着嘀咕,陡然被他问上这么一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我饿了。”夏初叹了口气。 他本就赶着进宫,还没来得及吃晚饭,饿着肚子受了这么大的罪,简直就是变本加厉。 如今想通了一些事情,心神松懈下来,顿觉饥肠辘辘。 “皇,皇上,没说给饭啊,要不,奴才那还有两个窝窝头,小侯爷,您将就下?”小圆子开始还有些磕巴,后来反倒越说越羞赧起来。 素来严重挑食的夏初,想都没想就摆了摆手,他还不至于沦落到,要啃两个窝窝头将就的地步…… “懿柔公主,是在这里自缢的吗?”夏初走到中间的位置,看了看头上的雕梁,对着小圆子问道。 “啊?”小圆子又被他给唬了一大跳,这位主子的思维跳跃也太快了吧,刚刚还说饿了,眼下怎么就问到这个了? “不,不知道啊,那日奴才不在这里当差,怎,怎么了?”小圆子扫了一眼阴气森森的四周,双手环胸上下搓着自己的胳膊。 这懿柔公主是吊死的,又不是饿死的,没那么邪乎吧…… “我好像听到她跟我说话了。”夏初抿了抿唇,看着小圆子面色煞白,忍者笑继续对着他吓唬:“她说其实委屈后悔的很,想要找个人倾诉,让我在她悬梁的那个地方呆着,才能好好与她说会话。” 小圆子双腿早就打起了摆子,夏初见吓的差不多了,便对他挥了挥手:“懿柔公主让你退下去,天亮之前不可来打扰我们,否则……” 话音未落,小圆子已经对着他磕了一头,又对着虚无的中间梁下也磕了一头,起身拔腿就跑。 夏初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连忙伸手捂着嘴闷笑,看来今晚,小圆子应该是不敢在迈进这殿内半步了。 他走到床边,扯下一截缠绕帷幔的丝绳,绑在自己宽大的袍袖上,又将衣角翻起塞进腰带。 不大会的功夫,他已经动作熟练的将原本风度翩翩的青袍,改成了一身劲装…… 上辈子他恢复女儿身,换回女装的最初极为不习惯,裙裾袖摆很是不便,一来二去改的多了,眼下改起男袍也是信手拈来。 夏初活动了一下手脚,自觉很是满意,步履轻盈的朝着窗边走去。 窗户应该一直都是打开通风的,积了厚厚一层灰,还好将衣裳改了一番,否则怕是能将灰尘,蹭的到处都是。 他不想在窗台上留下任何印记,略微后退两步,点地猫腰轻松钻了出去,身法灵敏,没有激起一点尘埃。 夏初落地之后迅速掠到一个大水缸后,心中默默盘算着外面禁卫军排布的位置,拟定了路线之后,从一处宫墙下点地而起,瓦砖轻踏身形一闪,已从两名禁卫军的头顶掠到了对面。 下面守着的二人同时感觉头顶一阵风动,阴气森森,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面色有些慌张的开口:“你有没有感觉到,刚刚有什么东西晃过去了?” 另外一人咽了口唾液强自镇定:“大,大概是,是蝙蝠吧。” “成精啊这蝙蝠,哪疙瘩蝙蝠速度那么‘嗖嗖’的。”其中一人啐了他一口,说完面色越发慌乱,四下看了一眼,往他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不会真像小圆子说的那般闹……” “呸!这话能随便说嘛,掉脑袋的!”另外一人赶紧厉声将他打断。 “蝙蝠?”夏初唇角弯起一抹笑意,被另一个人的说词引得暗自发笑。 他看了眼月色,不再停留,提了口气,趁着夜色,向着永信宫的方向飞速掠去…… 第四百八十七章 羽联殿 夏初一路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虽然上辈子慈安宫他未曾来过,可是晚上从御书房过来,走上这么一遭,也大约摸清楚了它的所在位置。 毕竟上辈子他在东宫,可是住了好些个年头,这宫里大大小小的殿宇,虽未每一个都亲自进过。 可布局,却是早已烂熟于心…… 他驾轻就熟的避开永信宫的守卫,从羽联殿的后院翻入,萧慕红的房门外候着一名宫婢,他从腰间摸出一根银针,想了想又收了起来,扎晕了容易,醒了怕是不好解释。 这当口,还是少些令人起疑的事吧,他思量了一番绕到了后窗,那窗户居然是开着的,可即便就着月光向里面看去,也是漆黑一片。 夏初回忆了一番萧慕红屋内的布局,双手搭在窗柩上轻轻一纵往左一偏,安稳落在了一旁,没有触到窗户下的角架。 他轻轻拍着胸口,还好他记得这角架的位置,否则碰到了角架事小,若是打翻了上面的东西难免会有所惊动。 就在他暗自庆幸,慢慢摸向萧慕红床榻之时,右肩上从背后搭来一只手,他心下一凉,左手握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拉,想要给他一记漂亮的过肩摔! 唔…… 他拉! 他没拉动…… 身后隐隐传来一声轻嗤,若有似无,可夏初却听的极为清晰。 他恼羞成怒,这厮是不能留活口了! 夏初另一只手探向腰间银针,取了三枚,根据左手抓住的手腕,精准判别他身上的致命穴位,反手齐齐飞了出去。 “呲呲呲”三声响,银针悉数没入。 可这没入的声音,却不是血肉,而是木头…… !!! 这么近的距离,他是怎么扭开身位的? 那人似乎对他极为熟悉,对这房间也极为熟悉,不仅躲过了银针与他过招,连这屋内的一应摆设都相继避开,没有弄出一点儿声响。 不…… 夏初越打越觉得,这不是过招…… 这感觉! 就像以前在山上,白若霏给他喂招一般! 夏初这才反应过来,这厮似乎并不想取他性命,只是在赤裸裸的逗弄他…… 他心一横,牙一咬,对着袭面而来的那一拳不躲反迎。 果然,那拳离他鼻尖咫尺,微微一顿,硬生生止住了攻势,夏初趁机掠到他身旁,一根银针朝着颈动脉扎了下去。 黑暗中,夏初兀然看见那人头顶闪现两粒蓝光,耳边随之响起一声刻意压低的嗓音:“当真要谋杀亲夫啊?” 那根银针停在肌肤的分毫之外,夏初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唤道:“慕白?” 萧慕白轻笑一声,却不敢动:“把你那针赶紧收起来。” 夏初脑子一懵,收了银针还不敢确信的将他拉到窗边, 月色下,萧慕白长长的发束在脑后,只留几缕自鬓边滑下,随着殿中夜风轻飘若絮,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他唇畔勾着一抹笑意几近魅惑,气质却清冽如月,而刚刚夏初看到的那两粒蓝光,正是他插在髻上的那根银簪,簪头上的两颗蓝宝石狐狸眼睛…… “你这身衣裳,改的还挺别致。”萧慕白就着月色,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带戏谑。 “你怎么在这?”夏初捏了捏他的脸,还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说过多少遍了,要捏,捏你自己的。”萧慕白眉头轻蹙。 夏初挑眉,示威似的又捏了一捏。 萧慕白颇为无奈,对着他反问:“你怎么也在这?” 夏初这才松了手:“我来找慕红,想让她给你传传消息。” 萧慕白弯了弯嘴角:“我也是。” “我……”夏初刚开口,只听榻上一阵悉嗦之声,萧慕红摸着黑走了过来:“我能不用装睡了吗?” 夏初和萧慕白相视一眼,还没等会心一笑,夏初的肚子率先‘咕噜’一声叫了出来。 “你饿了?”萧慕白和萧慕红异口同声的问道。 夏初面色尴尬的点了点头。 “晚上没吃?”两人又是异口同声的问道。 夏初摸了摸鼻子对着萧慕红道:“能不能给我弄点吃食去。” 黑暗中看不清萧慕红的表情,依稀见她好似点了点头:“你两藏好了。” “啊?”夏初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被萧慕白牵起,拉着他躲在了一角狭窄的玄关处。 两人头碰着头挨在一起,大眼瞪着小眼,夏初从未在如此黑暗中看过萧慕白的眼睛,那双凤目极亮,黑暗中宛如灯盏,正当他看的有些心猿意马之时,萧慕红开口唤了一声:“艾央。”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灯烛燃起,夏初从心猿意马中回过神来,舔了舔嘴唇转而看向那名进来的宫婢。 艾央浮了一礼上前问道:“怎么了公主?” 萧慕红从床上起身:“本公主饿醒了,端份宵夜过来。” 艾央神色意外,张了张口,最后垂下眼睑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夏初见她退了出去,便准备从这狭窄的玄关处出来。 这地方太小,两人紧紧挨着,他都分不清是自己还是萧慕白的体温在飙升,总之热辣滚烫。 萧慕白却轻轻拽了拽他,低声说道:“一会还要回来呢。” 夏初想了想,咬了咬牙继续忍着,萧慕红却探头过来,对着他体贴的说道:“一会我假装吃两口,然后嫌弃不好吃,带着艾央去膳房,这样你就可以出来好好吃了。” 夏初闻言频频点头,忘记了此时他和萧慕白的脑袋还耷在一起,萧慕白被迫与他一起点着头。 那画面极具喜感,看的萧慕红娇笑连连。 夏初只觉得此时的萧慕红万般可爱,许是害怕笑的大声,红红的小嘴紧紧抿着,看得出来极力隐忍,肌肤胜雪宛若精雕细琢的瓷娃娃一般。 若不是不方便动弹,真想将她拽过来好好摸搓揉捏一番…… 正在夏初觉得她聪慧体贴之际,萧慕红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副宛若想起了什么的表情,戳了戳萧慕白露在外面,圈着夏初的胳膊问道:“哥,你刚才说他谋杀亲夫,是什么意思?” 第四百八十八章 西域传闻 萧慕白被萧慕红这么一问,和夏初的身子同时僵了一僵,两人相视一眼,面上都泛起了尴尬之色。 夏初心中正思索着怎么糊弄过去,艾央却在此时端着夜宵及时回来了。 萧慕红不得已回到桌前,应了一声:“进来。” 萧慕白和夏初齐齐松了一口气,没多大一会,萧慕红便是发着脾气佯怒,领着艾央去了膳房。 夏初总算得以从玄关中出来,舒展了一下筋骨,扭头却见萧慕白还蹲在那里。 “你也不嫌憋得慌,赶紧出来啊。”夏初对着萧慕白伸出手。 “你,先去吃你的……”萧慕白面上升起一丝异样的绯红。 他何尝不想起来,他暂时不太方便起来。 刚才两人挨的那般近,心猿意马的,又何止夏初一人…… “不出来拉倒……”夏初被桌上的菜香吸引,撇了撇嘴,收回了手走到桌边坐下,开始风卷残云。 过了一会,萧慕白也走了出来,见他吃的急切,给他盛了碗热汤:“你慢点,这才一顿没吃,怎么就给饿成这样。” 夏初嘴里嚼着饭菜,含糊的回道:“若是一会那个什么艾的回来,就吃不成了,可不得抓紧点。” 萧慕白将那碗盛好的热汤递了过去,不紧不慢的说道:“慢点吃吧,那个艾央是我的人。” 夏初含在嘴里的饭菜,差点一口喷了出去:“你的人?” 萧慕白点了点头:“我常年驻守渝城,宫内总要放些信得过的人才安心。” 夏初咽下最后一口饭菜,嗓门也大了起来:“那你刚才拉着我躲什么?” “唔。”萧慕白目光平移,看向窗外:“能少些人知道,就不要声张了嘛。” 夏初一眼看出他眼神游移,明显就是故意的,连上之前的事一并斥责:“我刚进来,你就知道是我了吧!” “你身上的味道,我可太熟悉了。”萧慕白回眸一笑,刹时满室生光。 “那你还一直给我,喂招!”夏初怒目而视。 “说来还是你不讲武德,猜着了我不会对你下杀手,寻了机会,却要对我下死手……”萧慕白轻咳一声,垂下眼睑。 “我又没你那么灵敏的鼻子。”夏初抱怨了一句,想起自己方才确实动了杀心,语气也软了软。 “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父皇将你软禁在宫中?”萧慕白收了嬉闹的神色蹙眉问道。 “你不知道啊?”夏初面色一怔。 他以为萧慕白出现在此地,一切事情尽在他掌握,原来搁到现在,他还毫不知情呢。 萧慕白瞥了他一眼:“我回到侯府不久,见宫中来人传信给侯爷,侯爷神色慌张的连夜入宫,能让他如此心焦,而你又尚未回府,我便猜测与你有关。” “你是怎么进宫的?”夏初心中一慌,他不会大摇大摆的进宫面圣了吧? “入了侯爷的马车,问明了情况后扮作他的侍从。”萧慕白一副你当我傻的表情。 夏初松下一口气,眼下月风挽尚且不知他就是萧慕白,丽妃也不知道他已经回京,这应该是他们唯一的优势了。 “你这张脸怎么扮?”夏初看了看他的面貌,即便天色在暗,宫门侍卫也不会认不出这张脸。 “自然是易容进来的,只是入了羽联殿洗掉了,若是那般样子来见红红,怕吓到了她。”萧慕白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许是觉得他这问题问的委实有些傻。 “所以,你也不知道如今蓝羽樱身在何处,处境如何了?”夏初面色凝了下来,倒是没有心思跟他嬉闹,萧慕白还不知道目前的状况,他可是知道的。 虽然不是最糟糕的,可也好不到哪去…… “跟蓝羽樱有什么关系?”萧慕白面色一怔。 夏初将事件的始末细细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吐血的那段,可萧慕白还是精准的抓到了重点,仔细查看了他身上有无外伤,才开口问道:“父皇居然对你动了手?” 夏初眼下倒是淡定了下来,还为皇上辩驳了两句:“毕竟是弑君之罪,若不是因着娘亲的关系,怕是现在就已经不是软禁那么简单了。” 萧慕白眉头紧蹙:“这事发生的太突然了,蓝羽樱怕是已经被带进了宫。” 夏初握着他的手安慰:“也未必就是坏事,以往我就觉得皇上对蓝羽樱的态度很奇怪,眼下可以确定,是因为和她娘亲太像的缘故,虽说皇上杀了她娘亲,可我却觉得皇上这一时半会,是不会对她下手的,否则他就不会说出那句,原本打算就此揭过的话。” 萧慕白听了他的话并没有舒展眉目,反而面色越发凝了下来:“你们自小一起在山中长大,难道从没有觉得她的血,有异样吗?” 夏初面色一怔:“异样?什么异样?” 萧慕白神色冷峻:“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夏初面露困惑,回味着他说的异样,他一直以为蓝蓝被人下了毒,所以血中带毒,难道…… “你是说她自打出生,血液之中就带了毒?”夏初面色震惊,若不是萧慕白这般提醒,他压根就不会往这方面想。 眼下经他这么一提,细细琢磨,蓝羽樱身边他派了边兆暗中保护,并未传出过异常的消息,再加上许府好歹也是户部尚书的府邸,若是蓝羽樱被下了毒,总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只有她一人中了毒,而全府都尚不可知吧。 “有一个传闻……”萧慕白还未说完,夏初出声打断:“现在还说什么传闻啊!” 夏初说完,见萧慕白噤了声,面色很是难看,不由试探着问道:“和蓝羽樱有关?” 萧慕白抿了抿唇:“我不知道是否有关,这传闻也无人验证过。” 夏初见他神色极为郑重,可这话说的却模棱两可,不由催促道:“既然或许有关,你说来我听听。” 萧慕白刚毅俊挺的脸孔,异常凝重紧绷,他肃了面色看着夏初,似乎极为踌躇,几番欲言又止后才开口说道:“传闻西域皇室中人,与生俱来血液带毒,若是传闻属实,蓝羽樱恐怕……” 第四百八十九章 别怕 夏初被萧慕白的话委实吓了一大跳,犹如晴天霹雳,劈的他外焦里嫩,五识涣散。 他此时方知,什么叫做大胆的想法…… 萧慕白,他是真敢想啊! 夏初心中五味杂陈,脑中思绪复杂,即便是他今夜被皇上指责下毒,冤他串谋萧梓穆篡位,他也没有像眼下这般,觉得如此荒诞无稽过。 可偏偏这话从萧慕白的口中说出,即便是传闻,仿若也带了两分可信的程度。 夏初本能的情感不愿相信,可理智却告诉他这极为可能是真的。 他有些急切的抓着萧慕白的手腕:“什么意思啊?怎么可能啊?她娘不是苗家香铺的人吗?不就只是一个小小的香铺吗?怎么就成了西域皇室血脉了?况且寒飒也跟我说过,因为西域女帝突然驾崩,皇权才更迭到了当时的王爷月华失手中。慕白!你在诓我的对不对?” 萧慕白伸手将她揽在怀中,等她情绪逐渐稳定方才开口:“你也让秉文查了,那女子来自畨城,畨城是西域和萧国的边境之地,你难道忘了,月风挽也曾经告诉过你,有一名女子带毒出了西域……” 夏初从他怀中兀自挣开,她看着萧慕白,他满目的认真神色宛若化作道道惊雷,劈的她形神俱灭。 “你?是说,那名私逃的女子,是死了的女帝?”简单的一句问话,夏初却分别咽了好几次唾液才能完整的说完。 天呐,萧慕白这是什么脑子啊…… “是,仲过当年探回来的消息,说是女帝突然死了,可怎么死的,却一无所知,若是她没有死呢?若是逃了呢,这样一想,是不是月风挽不顾千里,亲自来到萧国的行为,也有了合理的解释。”萧慕白终于将自己脑中那个大胆的想法,串联起来全部说了出来。 虽然只是推测,可却完美的解释了之前的各种谜团。 所以,月风挽才会因为最初的那个香囊对她生了兴趣,因为那个香囊是蓝羽樱按照她娘亲制香的方子做的。 她之前有想过,蓝羽樱的娘亲或许来自西域,可她怎么也不敢想,蓝羽樱的娘亲是西域的女帝啊! 夏初神色颓然,六神无主,忽然一念兴起,她面色大变,握紧萧慕白的手问道:“不会你身上的毒是她娘下的吧?皇上当年的毒也是她娘下的?所以,皇上杀了她娘?她娘间接害死了我娘?” 萧慕白反手握住她的手,又紧了一紧:“阿初,你冷静些。” 夏初彷徨无措:“我怎么冷静?我从小情同姐妹的梦安,她娘或许是我们共同的仇人!” 萧慕白心疼的将她拥在怀中,拍着她的背安抚:“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眼下我们要先找到蓝羽樱,你查一查她是否真的血中带毒,还是自身中了毒。当年的真相我们尚且没有查证,你不要胡乱揣测。” 夏初埋在他的怀中,声音有些哽咽:“若一切都是真的呢?” 萧慕白默了一会,松开拥抱,双臂抓着她的双肩,看着她已然失神的双眼说道:“即便真的是她娘亲所为,与她也无关,她是你情同姐妹的梦安,是与你自小一起长大的梦安,这一点,不会改变。” “与梦安无关,无关,与她无关……”夏初兀自呢喃,始终重复着这句话。 “阿初……”萧慕白语带担忧。 夏初却突然起身,翻窗就要出去,萧慕白一把将她拉住:“去哪儿?” 夏初边推搡他边道:“去查明她的血啊!” 萧慕白将她摁在墙边,将她困在墙壁与他的手臂之间:“你知道她被带到哪个宫中?” 夏初面色迫切:“我可以一个个找啊。” 萧慕白面色肃了起来,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了过去看着窗外的月色:“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刚刚寅时的罗更没有听到吗?在没一会,文武百官就该上朝了,你要当着他们的面飞檐走壁不成?” 夏初咬了咬唇,默不出声。 萧慕白叹了口气,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听话,你先回慈安宫休息,剩下的事我会去查,尽快安排你和蓝羽樱见上一面。” 夏初知道他说的是对的,要冷静,冷静! 如今她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一群人,月风挽出手了,这才刚刚出手,她若是现在就崩溃了,外面的那些人该怎么办,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就在她脑中天人交战之际,身体又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响起萧慕白的低语:“阿初,别怕……” 夏初双手环上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怀中,蓬勃的心跳安抚着她焦灼的心神,她贪婪般的将头又往怀中埋了埋,轻轻蹭了蹭又嗅了嗅,仿佛也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淡淡梅花香。 那香味仿佛能镇定她的心神,萧慕白蓬勃的心跳让她逐渐安定下来。 片刻后,她松开手,轻轻推了推萧慕白的胸膛,示意他可以松开了。 萧慕白眉间紧缩,不确定的又唤了一声:阿初?” 夏初扬起头来,唇角弯了抹笑意:“放心吧,有你在,我不会垮的。” 萧慕白松开怀抱,抚上她弯着的唇角:“不想笑,可以不用笑,不用怕我担心,勉强你自己。” “我笑,是因为你在。”夏初说完飞快的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还没待萧慕白反应过来,已经抽身置于窗边,纵身一跃瞬间融入夜色,身形消失无踪。 萧慕白这才后知后觉的伸手摸了一摸自己的唇瓣,仿佛还留有温热…… 他走到窗边,夜色正是最浓的时候,夏初的身形早已看不见了,他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回味着刚才蜻蜓点水般的那个吻…… 晚上入宫之前,他本不知道事情居然这般严重,直到脑海中浮现了那个大胆的想法,他才知道,事情远比夏初所言还要严重。 月风挽说过,不死不休。 萧慕白知道,这还只是个开始,月风挽出手了,而他一旦出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凭在窗边,墨发玄衫,夜凉如水也凉不过他周身而发的寒意:“月风挽,接下来,你又会使些什么手段呢?” 第四百九十章 萧国朝堂第一次 很快,萧慕白就见识到了他们接下来的手段…… 侯爷在清心殿外站了一夜,皇上拒不相见。 可终究这天,还是要亮的,皇上还是要上早朝的,侯爷见他出了殿门,还没等来得及迎上去,就被禁军统领虞业成给撵了开去。 侯爷作势要以肉搏之躯硬闯,虞业成抱着他拦道:“侯爷,您也别为难属下啊,皇上眼下不想见,您去了也白搭,他让我给您带句话。” 侯爷总算停下了那股冲劲,伫立在原地皱着眉对他问道:“什么话?” 虞业成轻‘咳’一声,往他面前凑了凑,毕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他尽量压低了声音完整转述:“这可是皇上说的,让您这个,唔,老狐狸安生在侯府待着。等他查清楚了,若是事情牵连到你,你不找他,他也要去找你。别在此刻,上赶子找罚。” 侯爷听完趁他一不留神,又朝着皇上的方向追了过去:“皇上,那你倒是问问我啊,你不问我,你不知道,这我也不知道我知不知道啊……” 虞业成被他绕的脑子一懵,随即追了上去拦他,神色相当无奈:“侯爷,您是知道皇上脾性的,这样子胡搅蛮缠只会适得其反……” 侯爷双手扶着腰,站了一夜委实有些吃不消,瞪着他道:“你起开,我不追他。” 虞业成向着前方瞥了一眼,小声嘟囔道:“您这方向可不就是去太和殿的。” “咋的,我还不能去太和殿了?我还不能去上朝了?”侯爷指着他一边迈步上前,一边疾声叱问。 虞业成被他逼得步步后退,抓了抓脑袋,好像这话说的也没什么毛病,他还当真反驳不了。 侯爷要上朝,就是皇上,也不能冠冕堂皇的给他轰出去啊,那自己还拦个屁啊…… 虞业成堆着笑,侧了侧身给侯爷让道,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侯爷哼了一声,扶着腰,朝太和殿走去。 虞业成见状,紧走了两步上前搀他,侯爷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拒绝,任由他搀着向前。 “侯爷,万不能在百官面前抹了皇上面子。”虞业成陪他走着,想了想还是出言提醒了一句。 “我心里有数。”侯爷知道虞业成也是好意,口气温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原本也没想在早朝上奏问皇上,只是皇上居然不见他,他至今不知所谓何事,能惹的皇上生那么大气,将夏初软禁在了慈安宫。 那可是慈安宫,若是换个其他地方,侯爷可能也就没那么当回事,早就回府歇着去了。 眼下,他也不过是想着去朝堂上,听听风声罢了。 虞业成见他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多言,径直来到太和殿的门口,两人还没进去,就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太和殿的门是敞开的,但是里面除了几位皇子,居然一位大臣都没有。 侯爷不确定的问了一下虞业成:“什么时辰了?” 虞业成也是一脸惶恐:“卯时早过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侯爷知道问也白问,即便卯时未到,按理说,百官早该齐齐候在这太和殿上等着皇上。 眼下可真是萧国史上的头一遭,皇上带着皇子,在早朝之际等臣子,而且还是一个臣子都没来…… “侯爷,您,您还进去吗?”虞业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那意思,这当口,您不会还要上朝触霉头吧。 侯爷莫名觉得心惊,夏初昨夜刚被软禁。 今日里,这些文武百官都集体罢朝了? 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求情也不是这么求的,落井下石,他也不是这么落的啊…… 侯爷眉头紧皱正在思索之时,李公公一路小跑从里面出来,对着虞业成说道:“皇上让你去东侧门看看怎么回事。” 虞业成应了声‘是’转身便要走,侯爷拉了他一把:“我和你一起去。” 虞业成想了一想,只好继续搀着他。 侯爷见他边走边回头看了看太和殿,又抓了抓脑袋一脸困惑,随即对着他开口:“午门的东侧门,是大臣们进宫出入的侧门。” 虞业成随即明白了他点拨的意思:“皇上这是让我去看看大臣们来没来?” 侯爷幽幽的在旁说了句:“要是没来,估计你就得挨家挨户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了。” 虞业成苦笑一声:“这当口,侯爷您还有心思调侃我呐?” 侯爷抬头看了眼刚刚晨起的日出,叹了口气:“谁知道这宫中,究竟出了什么事……” 虞业成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也就不好搭话,再加上心中还记挂着办差,侯爷心中记挂着夏初,后面赶去东侧门的这一路,两人都未曾在开口说话。 直到赶去了东侧门这么一看,那可真是静谧无声,格外安静。 虞业成眉间紧缩,看着侯爷语带惆怅:“怕是要被您一语成谶,当真要挨家挨户的问去了……” 侯爷挥了挥手:“赶紧先去问问守门领吧。” 虞业成行了一礼退了下去,虽然知道无用,还是照例去询问了一番守门领廖占平。 廖占平跟他一样懵懂纳闷,按理说,这往日里寅时两刻之后,大臣们便会陆陆续续的进宫,可今日里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接近卯时之际,他还一度怀疑皇上是不是颁了旨意,这大臣入宫面圣的东侧门,是不是被换了,为此他还特意跑到了西侧门去看了看。 西侧门的守门领曾逢甲见了他还颇为意外,对着他问道:“你小子怎么来了,这会儿你那不是应该,正忙着呢吗?” 廖占平看着同样无人出入西侧门,兀自嘟囔道:“我还以为大臣改到这边入宫了呢。” 曾逢甲推了他肩膀一下:“嗐,你这是冻傻了不成,我这里可是只供宗室王侯出入的西侧门,说什么胡话呢。” 廖占平被他这么一推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行了一礼跟他告退,边走边嘀咕:“真是奇了怪了,皇上今日不早朝了?” 廖占平一头雾水的从西侧门回了东侧门,在城门口踱着步子来回走了不到一刻钟,便看见了禁军统领虞业成搀着夏侯爷走了过来…… 第四百九十一章 报讯 廖占平原本以为,这侯爷和虞业成是来给自己答疑解惑的。 没曾想,虞业成过来之际,对着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大臣们,一个都没来吗?” “啊?”廖占平傻了眼,张着个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行了一礼回道:“没,没来啊……” 虞业成捏了捏眉心,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先去哪家找起。 廖占平看他捏完了眉心,扶额头疼的模样,不由在旁问道:“怎,怎么了,不是皇上授意的啊?” 虞业成撇了他一眼斥道:“扯淡么不是,皇上还能授意臣子不早朝的吗?” 廖占平抽了抽嘴角,小声嘀咕了一句:“皇上要是没授意,这些个大臣还能不上朝,不是更扯淡么……” 虞业成听他嗡嗡了半天也没听清,原本就上火,语调又拔高了两分:“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廖占平被他吼的面色一怔,额上青筋跳了跳,不得已,还是走上前去请示:“这,眼下怎么办啊?” “怎么办?守你的门去。”虞业成没好气的揶了一句,说完转身朝着侯爷走去。 他心中盘算着,先去自己堂弟卢鸿寺卿虞邦祯那看看,毕竟是自家人,问话也方便。 他这么想着,便打算让侯爷帮他回去带个话,说他出宫去查查。 侯爷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任重而道远的模样。 虞业成苦笑一声行了一礼,两人刚刚分道扬镳,侯爷还没走几步,虞业成连门都还没出,便听到廖占平兴奋的喊了一句:“来了!来了来了!” 侯爷闻声脚步顿了下来,转了个身,朝着东侧门口走去,他走到了还没出门的虞业成边上,两人眯着眼看着远处的来人。 “看装束,应该是个武将。”那人隔得太远,还看不出是谁,侯爷根据服饰推断。 虞业成随之点了点头,直到那人离的近了些,依稀可以看清容貌,他们二人才异口同声的唤了一声:“施将军?” 不远处的施浮丘,披着露珠迎着寒风,步履急促的往东侧门赶着,离得越来越近,还可以看出他略带着小跑的步伐。 施浮丘见了虞业成微微一愣,转眼瞥到他身旁的侯爷,面色瞬间变得极为复杂,看他的眼神也意味深长。 “虞统领,你不在皇上身边呆着,怎么来这了?”施浮丘收回目光,还是对着侯爷拱了拱手意思意思,转身对着虞业成问道。 “唔,施将军您去了太和殿就知道了。”虞业成对他行了一礼,含糊了一句。 “行吧,本将已经来不及了,就先行过去了。”施浮丘也不跟他废话,入了门直奔着太和殿而去。 虞业成和侯爷两人面面相觑…… “我这还要出宫吗?”虞业成皱着眉问着侯爷。 “都已经有人来了,估计后面陆续也会过来的。走吧,去太和殿上看看。”侯爷撇了撇嘴,转身就走。 虞业成原地驻足想了一想,一跺脚,还是追上了侯爷,跟着他一起回了太和殿。 侯爷站了一夜,腰疼的不行,虽然走的急,却也没那么快。 是以,待到他们二人走到太和殿门口的时候,施浮丘已经在太和殿内对着皇上将话都给说完了。 侯爷入了殿,虞业成退到了一旁守在殿外。 施浮丘扭头看他,嘴角勾起了一抹嘲笑,面上隐隐含着得意之色。 侯爷的心往下沉了沉,施浮丘面色如此明目张胆,说明早朝这事,与夏初脱不了干系。 而且,还是很不好的干系。 他微微瞥了一眼萧梓穆,只见他略低着头面色不虞,嘴唇紧抿,双手负在身后紧紧握拳,一眼扫过去的模样,看似极为隐忍。 那角度皇上看不分明萧梓穆,侯爷却扫了一眼,看的一清二楚,可正因为看的清楚,这心,就又往下沉了沉。 太和殿上,从门口到龙椅前的这么短短一段路,侯爷走的是惴惴不安,直到靠上前去,抬起头来看向皇上,那是面色阴沉铁青一片,就连旁边侧后方的李公公,也对着侯爷微不可微的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开口。 侯爷心中思量了一番,对着皇上行了一礼,当真是什么话也没说,就搁旁边一站。 一时间,反倒让视线胶着在他身上的诸位皇子和施浮丘,都愣了一愣。 萧言竣看着立在萧梓穆身旁的侯爷,本想趁着他们二人说话开口打断他们。 没曾想,侯爷虽然站到了萧梓穆的旁边,却是没有开口说话,萧梓穆居然也没有主动上前告知他发生何事。 侯爷没问,那是因为他心思细腻,敏锐的察觉出,此时不宜和萧梓穆交头接耳。 而萧梓穆之所以能忍得住,还是因为萧慕白派人给他报了信。 为了给他送出这个讯息,萧慕白还启动了一枚很早之前,埋在瑶华宫的一颗钉子。 莲妃娘娘的心腹宫婢,尤蕊。 那年,尤蕊刚入宫不久,无家室无背景,无银子上下打点,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受尽霸凌遭人欺辱。 那年,萧慕白年仅十岁,无意中撞见,并没有当场施以援手,却默默的将那些欺凌她的人,都寻了个理由打了一顿。 事后,还让寒飒偷偷去送了些银两,让她自己打点了一下,走了走后门,分配去了瑶华宫当差。 这差使,一做,就做了九年。 尤蕊接到萧慕白的指令,整个人有些恍惚,她在瑶华宫呆了九年,从最初最末微的宫婢逐渐得到了莲妃的信任。 终于在五年前,莲妃原本从鞠府带来的丫鬟,被她一道恩旨嫁了出去之后,尤蕊得了机会,替代了原本那名丫鬟的位置,成了莲妃的贴身婢女。 这九年里,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 t 8 0 8 0 . c o m 萧慕白给她的唯一任务,就是在莲妃身前好生伺候,只要不触及永信宫的安危,无需回禀。 莲妃待尤蕊很好,时间长了,尤蕊有时也当真认为,莲妃就是她的主子,她也是莲妃的心腹。 在莲妃身边的这些年,她唯一的惶恐便是,万一有一天,萧慕白指派她去做对于莲妃不利的事情,她该如何抉择…… 第四百九十二章 拦阻 尤蕊万万也没有想到,萧慕白给她的第一个指令,竟是让她自报身份去给萧梓穆传讯…… 她心情复杂,喜忧参半。 喜的是,萧慕白并没有与瑶华宫有冲突。 忧的是,她一旦自报了身份,传了这口讯,萧梓穆将如何看她,莲妃娘娘,还会不会留她在身边…… 两厢抉择之下,她还是去了趟永宁殿,寻到了萧梓穆,如实转达了夏初被冤下毒,软禁在了慈安宫,侯爷进了宫,他如今被皇上监控,疑他谋朝篡位。 此时,万不可做任何举动。 尤蕊说完,向来温润的萧梓穆忽然面色一凝,伸手掐着她的脖颈,问她究竟是何人所派,是何居心,胆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胡言乱语。 尤蕊磕磕巴巴的说出墨王殿下,萧梓穆面色一怔松了手,尤蕊这时才知,为何萧慕白让她自报身份…… 她将前因后果据实相告,心中忐忑。 萧梓穆信了之后,倒也没有对她过多苛责,若是以往他会幼稚的愤怒,可如今面对尤蕊的坦言相告,他反而能理解当初萧慕白的做法。 他神色萎靡的挥了挥手让尤蕊安心回去,并且应承了她,此事不会告诉母妃。 尤蕊眸光一亮面色一喜,谢了恩便匆匆的回了瑶华宫。 徒留萧梓穆一人怔在了书房内,口中喃喃自语:“那根下下签,竟是真的应了。” 他颓在书房内,甚至还没有理清皇上是何时监控了他,辛涯便在门外提醒他,该上朝了。 腊月寒冬的寅时三刻,他拿冷水净了面,试图让自己思绪清醒一些,可大脑还是让那些令他心悸的讯息轰的有些浑浑噩噩。 他勉强维持着一贯的神色迈进了太和殿,便看见萧言竣对他笑的一脸得意,还亲热的唤了句:“七弟,这一路走来可有冻着。” 萧梓穆虽然内心很不愿意搭理他,面上还是弯了弯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温声回着:“有劳二哥关心了。” 萧言竣挑衅的嗤笑了一声,随即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那可不,何止关心,二哥今天可得好好关照你。” 萧梓穆心下一沉,抬眸再看他之际,这才发现,太和殿上,居然一个大臣都没有。 萧梓穆也懒得再费心力和他寒暄,径自走到了一边安静的立着。 过了卯时,太和殿上还是无人出入,正当他惶恐不安之际,便看到侯爷和虞业成立在了殿外。 他不敢吱声,甚至不敢抬头多看一眼,余光瞥到李公公的脚步急促的跑向了殿外,没一会,又小跑着赶了回来。 再抬头时,侯爷和虞业成的身影都已经消失不见。 他本以为,夏初被冤下毒谋害父皇,已经是最严重的指控。 没曾想,随着施浮丘的到来,汇报的这一件事,比起下毒,也不遑多让。 他双手负在身后紧紧握拳,指甲陷进掌中狠狠掐着自己,若不是赖以这痛感,维持他的理智。 萧梓穆害怕,他此刻都不能这么好好的立着。 再后来,便是侯爷进了殿,他心中很想示意,可他不敢抬头,他怕皇上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反倒平添了误会。 是以,萧梓穆只能低着头,咬着牙,说服自己此刻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应对。 他原本担心侯爷走上前来,会问出什么不该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万幸侯爷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站到了他的身边。 萧梓穆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生怕侯爷此刻问他点什么,回不回的先摆到一边,这一旦交头接耳起来,难免会被皇上看见…… 还好,侯爷什么也没问,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他终于得以吁出一直提着的那口气。 就在萧梓穆稍稍松了下来的时候,对面的萧言竣见他们久未开口,终于忍不住自己先开了口:“侯爷,你这难得上个早朝,居然一句话都没有吗?” 侯爷挑眉看他一眼:“煜王爷这话说的,本候无事还不能来上朝吗?” 萧言竣莞尔一笑:“自然是可以,只是本王以为,侯爷是一早知道了,提前来请罪的呢。” “煜王爷,朝堂之上,皇上面前,话可不能乱说。”侯爷面色不虞语气不善。 虽不知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他能有什么罪好请? 萧言竣笑的越发深了:“是本王误会了,看来侯爷确实不是来请罪的,这理直气壮的模样,倒像是来问罪的。” 侯爷刚想开口斥责,萧梓穆实在忍不了了,抬眸扫了一眼皇上,趁他没留神之际用力拽了拽侯爷的衣袍,又迅速面色如常的撤回手来。 侯爷被他这么一拽,极为默契的知道不宜在开口,甚至都没有回头看萧梓穆一眼,宛若刚刚根本没有被他拉扯过一般。 萧言竣虽然看到了,可总不能对着皇上大剌剌的启奏,说是萧梓穆刚刚拉了侯爷一下吧,正当他想再说个两句,激一激侯爷开口之际。 太和殿上,终于又有大臣走了进来…… 来人是兵部尚书程兆兵和刑部尚书荆启彬,两人慌忙行了一礼告罪:“微臣来迟了,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自始至终都凛着一张脸面色不虞,语气威怒:“你们二人怎么一起了?” 两人相视一眼,程兆兵略略往后倾了倾身子,被留在了前面的荆启彬心里骂着娘,只得略略上前一步回道:“我和程大人在东门处撞见了,便一起赶了过来。” 皇上挑眉看着他问道:“你们二人也是被人拦住了?” 荆启彬面色一怔:“皇上,都知道了?” 皇上垂下眼睑嗤了一声:“说说吧,还有人不知道呢。” 荆启彬跟着皇上的余光扫了一眼右前方的侯爷,心中顿时明白了,皇上的那句‘有人’指的是谁。 他咽了口唾液,稳了稳一路跑来尚且不匀的气息。 看似对着皇上,实则是开口告诉侯爷:“微臣起早出了门,走了没多会便被一群人给拦了下来,前来拦车的人数太多,微臣的随侍镇压不住,微臣下车之后问了一番才知,原来那些人,都是年初牺牲了的赵家军亲属……”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两方争执 荆启彬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深深的看了一眼侯爷。 侯爷被他看的莫名其妙,虽说赵老将军是他的老丈人,可赵家军的亲属跟他能有什么关系?跟夏初能有什么关系? 忽然,他心头一紧。 他差点忘了,夏初年初可是乔装去过赵家军的,难不成,出了什么大事? 他一念至此,回看向荆启彬,示意他赶紧一气儿说完,别提着话,悬着心。 荆启彬看见侯爷皱着眉,对着自己略微扬了扬下巴,也不在耽搁接着道:“那些亲属,他们都是状告一位名唤衣刀的随军大夫。” 侯爷听到此处,心更凉了,衣刀是夏初的化名他知道,他还写过推荐信给顾未易呢。 果然,是跟年初的那一趟韩阳脱不了干系。 可是,夏初究竟能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能让荆启彬眼下的脸色如此难看? 能让这满朝文武都被拦了道? 很快,侯爷便知道了…… 荆启彬有些磕巴的接着道:“他们状告那位衣刀,一把火焚了所有牺牲的将士尸身,那些亲属谩骂、指责、痛哭,他们的或兄、或弟、或父、或子,一生守卫疆土为国捐躯,最后连十恶不赦的犯人,尚且还能留有一具全尸,而那些战死沙场的英勇将士却连渣都不剩,天理何在……” 侯爷听着那句‘渣都不剩’心尖直颤,夏初若是真的做了这等事,自己都想亲手扬了他的骨头渣子,这等大逆不道天理难容的事情,怎么可能是夏初做的。 诬陷,一定是有人借着他的化名诬陷与他! 接着,荆启彬还报出那些亲属,指认衣刀就是夏侯府小侯爷,夏初的化名,这事侯爷早就知道。 此时,也不太听的进去。 他心中认定了是诬陷,一定是赤裸裸的诬陷。 荆启彬说完了事情原委,抬头眼神询问着皇上,皇上挥了挥手,荆启彬麻溜的退到了一边。 皇上扫了一眼满面怒气的侯爷,挑眉对着他问道:“可听清了?” 侯爷脖子一艮,嗓门扯得极大:“听不清!满口胡言,信口胡诌,我儿子在山上呆了这些年,打小身体不好,别人不知道,皇上你还能不知道吗?” …… 太和殿上的人都‘嘶’了一口凉气,这当口还敢这么跟皇上说话,连萧梓穆在旁,都委实替他捏了一把汗。 皇上面色一怔,也是怒了起来,拍案而起:“朕又不聋,你吼什么吼,滚去御书房候着去。” …… 余下的人又是接着‘嘶’了口凉气,皇上这…… 就算揭过了? 还体贴的让他去御书房喝茶? “滚就滚!”侯爷闷哼了一声。 只是这说话的音量降了降,双手叉着腰往殿外走去,走了没两步,那腰实在疼的不行,继而转成了双手扶着腰走了出去…… 殿上的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侯爷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陆陆续续的进来其他的大臣们,方才回过神来。 萧梓穆心中稍安,看皇上对侯爷的态度,夏初的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此时心中的想法跟侯爷差不多,都觉得夏初是遭人诬陷,诬陷他下毒,诬陷他焚尸…… 接踵而来的大臣们所言,也都和荆启彬相差无几,文官们来的最迟,毕竟上朝也不会带太多的随侍。 武将们被围了,还能拍拍屁股拨开众人先行离去。 可他们这些文官,当真是被好一通围堵,花费了很长时间才走了出来。 诸臣到齐了说完了自己的遭遇,朝堂之上便化为了两派。 这是有史以来,朝堂之上,第一次没有中立的局面。 要么揣测夏初恶意欺瞒做了这丧尽天良之事,要求严查严惩夏初。 要么担保夏初品性纯良遭人诬陷,要求严查严惩这背后诬陷之人。 两拨人在朝堂上吵得是不可开交,各持己见互不相让。 皇上气的满面怒容,额上青筋直跳,一拍桌子斥道:“都给朕闭嘴,见了一帮妇孺,你们就被同化了是吧?当这太和殿是街市,你们搁着骂街呢?” 诸臣须弥之间息了声,低下头默默挪着小碎步,回了自己的位置站好。 “父皇,您的意思是?”萧言竣看着静谧的朝堂,微微迈了一步,试探着询问。 “刚刚你倒是没开口,你的意思呢?”皇上挑眉反问。 萧言竣眉目舒展,隐了笑意大步迈上前去,端的一副玉树临风之姿,雅正的行了一礼,方才开口温善的回道:“既然两方争执不下,却都要求严查,那便好好查一查吧。若不是,也好还了小侯爷清白。若是……” 萧言竣说到此处顿了一顿,本就俊美绝伦的脸上,弯了一抹清浅笑意,继而接着道:“父皇心中,自有定夺。” 这番话说的极为漂亮,诸臣纷纷点头应和,萧言竣心中有着难掩的欢喜,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朝堂之上,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试问除了皇上,谁又能得到所有朝臣的认同。 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意见相左,但自他说完,所有人都认同了他所言,让他无比满足,喜不自胜。 皇上自然也没有反驳他,应了他的意思:“那就严查吧。” 皇上这话说完,诸臣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交给谁查,又是一个,值得争论的问题。 萧言竣这边的人,自然是希望交给御使大夫冯谆去查。 毕竟,冯谆才是他们的人,查起来才方便不是。 萧梓穆这边的人,自然是希望交给大理寺去查,至于为何,亲近的人心中都是有数的。 就在两方再次僵持不下,眼瞅着皇上即将再次发作之际,萧言竣满面春风的又站了出来,颇有风度的对着诸臣举起了双手往下按了按。 他的人自然全都息了声,萧梓穆这边的人也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将目光再次看向了他,皇上也是挑眉看他问道:“煜王这是又有折中的好法子了?” 萧言竣款步再次上前,所过之处飒飒生风,他弯起一抹温文尔雅的浅笑:“这有什么好折中的,三堂会审,就交由大理寺主审好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交由大理寺 萧言竣这话说完,以他为首的那帮子大臣全都愣了一愣,心里直骂娘,合着他们在这为他争执了半天,却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卢鸿寺卿虞邦祯还上前了两步,附在他耳边试探着问道:“王爷,您是不是说错了,您刚刚说的是交到大理寺啊。” 萧慕白神色如常,唇角仍然挂着清浅笑意,淡淡的瞥了虞邦祯一眼,继而对着皇上接着道:“小侯爷这案子,本就适合交予大理寺审理,待到定案之日,三堂会审齐聚冯大人和荆大人,儿臣还想恳请与七弟一起旁听。想来七弟,应该也会欣然应允。” 皇上收回目光垂下了眼睑,默了一会之后看向了萧梓穆。 若是以往,萧梓穆听了萧言竣的问话,可能早就出列相回,可偏生此时皇上垂下了眼睑,他立在原地不敢上前,直到皇上向他看了过来,他才不慌不忙的出列:“儿臣并无异议。” 虽然不知道萧言竣心中打着怎样的算盘,为何会突然卖了这么一个好,可夏初入了大理寺,总比去了冯谆那边要方便许多。 皇上转脸看向一直也未出声的御使大夫冯谆和大理寺卿孔长辉:“你们二人自己觉着呢?” “微臣觉得煜王殿下所言甚是,按照小侯爷的身份,确实应该交由大理寺更为妥善一些。”冯谆本就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正是头疼之际,恰逢萧言竣开了这个口,他顺水推舟两全其美。 先是言明这是萧言竣自己的意思,余下的大臣可不能将怨气撒到他的头上,在将夏初交给大理寺,跟萧梓穆那边也讨了个好。 “承蒙两位殿下抬爱,下官愿意彻查此事,让真相公之于众,给英勇牺牲的将士亲眷一个交代。”孔长辉心中早就想将这事给揽下来。 可他不敢出声,害怕若是自己主动提及,反而会适得其反。 眼下得了如此好的机会,皇上将话问了过来,他按捺着迫不及待的心,稳步出列,掷地有声。 “既然如此,就如煜王所言,交由大理寺彻查吧。”皇上看向萧言竣,面上似笑非笑。 萧言竣带头出列:“父皇英明。” 余下的诸臣纷纷山呼:“皇上英明。” 此时,除了冯谆心中满是欣喜,余下的诸臣心中皆是五味杂陈。 萧言竣的党派们出力不讨好,被煜王殿下摆了一道,眼下面色都不太好看。 至于萧梓穆的那一边,虽然替夏初争取到了大理寺,可这背上的案子却让他们心有余悸,那可是焚尸的滔天大罪,焚的还是牺牲将士的尸身。 这事若是不查清楚,别说皇上要诛他正天道,就是那些亲属们的唾液,也能活活将他淹死。 百官心中有着各自的想法,而唯一相同的地方,便是面色都不太好。 接下来的早朝按部就班的启奏了一些日常事宜,皇上最后拂袖离去,诸臣纷纷开始结伴耳语,事关小侯爷的这桩案子。 闵志松等人环绕着萧言竣,询问着难得上天赐了这么一个好机会,还不得抓牢了落井下石,反而将人送去了大理寺是为何。 萧言竣但笑不语,伸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朝着孔长辉的方向朗声说道:“无妨,本王相信孔大人一定会秉公处理,断不可能姑息养奸。” 说罢,他向着萧梓穆走去:“七弟你说是与不是,二哥今日,是不是好好关照了你。” 萧梓穆心中一凛,原来萧言竣一大早的关照是这个意思,可那会朝堂之上还并未有大臣入殿启奏夏初这一事。 那么萧言竣的关照,便是早有预料。 这事他一早就知晓,诬陷一事,定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萧梓穆深深的看了萧言竣一眼,眸底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狠厉。 片刻后,他温润一笑,对着萧言竣道:“孔大人自然会查出真相,断然不会姑息这背后诬陷之人。” 萧梓穆上前一步,与他视线相交,两人面上皆是挂着和善的笑容,一个俊美绝伦,一个清秀温雅。 “二哥,诬陷小侯爷的罪名,也是不轻的。”萧梓穆凝着他的双眸轻声说着。 “七弟,这焚尸的罪名,怕是更重吧……”萧言竣回看着他,眉眼中透出无比自信,让萧梓穆的眉间蹙了起来。 萧言竣洒下一串朗笑拂袖离开,走到孔长辉身边的时候还驻足停了下来。 “孔大人,可得好好查案。”他说完扭头扫了一圈围在他身旁的解纪明诸人,轻笑一声接着道:“毕竟,还有这么多人,等着一起失望呢……” “你……”解纪明刚刚开口,被孔长辉给拦在了身后,他略微上前一步,不卑不亢沉声而道:“这事下官还没有着手调查,怎可轻易盖棺定论,煜王爷还请慎言。” 萧言竣袭着一身月牙白的锦袍,日光透过大殿,斜射照入笼在他的身后,为他镀了一层令人无法直视的光。 一瞬间,他眉目舒展。 逆光中,惊为天人的面貌漾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浅琥珀的双眸透着势在必得的光,他潇洒转身,犹如破开万道金光,如墨似黛的长发随着他的转身,顺滑如丝的荡出一条好看的弧度。 “本王,拭目以待。” 随着萧慕白的这一句余音缭绕,他的身形款步迈出了太和殿,闵志松等人自然随着他一起而去。 围绕在孔长辉身旁的诸人,各个面色义愤填膺。 解纪明刚刚被孔长辉拦住很是不满,戳着孔长辉的脊背,对着他道:“我们可都等着你查出实情,还小侯爷一个清白,到时候本官得好好参他一本。” 孔长辉嘴角牵出一抹苦笑,连连应声。 “孔大人,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本官可是相信着小侯爷的人品。” 荆启彬此时正好奇的看着,素来两边不沾的户部侍郎许万钧,居然也跑去了萧梓穆身旁,两人交头接耳不知在议论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了一抹熟悉的声音。 他扭头看去,居然是工部尚书崔旭宏,正堆着满脸笑意,对着孔长辉一副任予以求的谄媚模样…… 第四百九十五章 欺君罔上 荆启彬一头雾水,吏部尚书闵志松和兵部尚书程兆兵,自然是萧言竣的人,礼部尚书解纪明那么个硬脾气,也能和萧梓穆站队,他已经颇为费解。 洁身自好的户部尚书许万钧,今日居然也冒了头出来,这崔旭宏就更夸张了,腆着脸去主动央着要帮忙。 合着如今的六部,除了他荆启彬,都已经各选其主了? 荆启彬自然是想不通崔旭宏心中的如意算盘,崔旭宏也没打算站队,只是早上突然遭了这么一桩大事,虽然荒诞,可毕竟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夏初此番能不能活着从大理寺出来,还真是两说。 他心中其实是盼着,最好是不要出来了,带着他的那些秘密一起入黄泉吧。 可出于对夏初手段的忌惮,他面上还是极尽讨好之功,表一表自己的立场。 万一这位小侯爷当真毫发无损的从大理寺走了出来,日后念起他关键时刻还力挺了一把的份上,想来也会对他照拂有加。 如此一来,两全其美。 夏初若是死在了里面那是喜而乐见,若是侥幸活着出来了,对他崔旭宏而言,也算不得一件坏事…… 是以,崔旭宏屁颠颠的谄了上去,态度越发殷勤恳切。 至于许万钧,那是一心记挂着蓝羽樱,而蓝羽樱又与夏初密不可分关系匪浅,侯爷还曾扬言,待懿柔公主的丧期过了,是要收蓝羽樱为义女,以侯府嫡女的身份嫁入他许府的。 这当口,他自然顾不得什么中立不中立。 再加上,昨夜里皇上突然派了李公公来府里接走了蓝羽樱,当时他们不以为意,还以为侯爷提前收了蓝羽樱为义女,皇上接近宫去封赏了。 今早出了这么一件大事,许万钧心中这么一琢磨,只觉得惴惴不安,好不容易熬退了朝,便走到萧梓穆的身边询问一番。 他入太和殿的时候,侯爷已经去了御书房,萧梓穆拿着皇上对侯爷的态度,安抚了一番许万钧,让他稍安勿躁。 萧梓穆面上劝着许万钧稍安勿躁,可自己的心中却是躁的不行。 这些人暂时还不知道,可他却是知晓在此之前,夏初已经被软禁在了慈安宫,这毒害一罪还没洗,眼下又加上了焚尸,萧梓穆捏了捏眉心,顿觉头疼不已。 他心中不停宽慰着自己,即便是根下下签,大师也说了凶中藏吉,还有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指的会是什么呢?是皇上吗? 皇上此时已经回了御书房,侯爷趴在躺椅上扶着老腰,在那不停的哼哼。 皇上瞥了他一眼,淡淡的对着李公公吩咐:“早膳就不用预备侯爷的了。” 侯爷‘噌’的一下就爬了起来,许是觉得自己爬的太快,‘哎哟’了一声又给躺了下去,气若游丝的对着李公公道:“从昨儿进宫到现在,我可是粒米未进,皇上不让你预备早膳,这时辰,你就给我去备个午膳吧。” 今儿的早朝耽搁的太久,眼下这时辰都快巳时末了,说是午膳,倒也差不到哪儿去。 李公公见皇上不发话,也不敢应承,只是为难的看着侯爷。 侯爷转脸看向皇上:“我可是实打实的在清心殿外站了一夜,这天气,冷不冷的,只有吹了一夜寒风的人才知道啊……” 皇上嗤笑一声:“朕让你站了吗?朕让你回去,你听了吗?” 侯爷唉声叹了口气:“是啊,我怎么就不听呢!当初我要是听话撤走,不去替某人档上一箭,我这老腰如今也不至于,受不得一点寒风,啊不,受不得一整夜寒……” “下去备去。”皇上额前的青筋跳了跳,出声打断了侯爷,对着李公公挥了挥手。 李公公心领神会的对着侯爷微微点头,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皇上直到李公公的身影退了出去,才对着侯爷斥道:“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侯爷撇了撇嘴:“我儿子命都要没了,我还要啥脸?” 皇上被他这么一提,心头火起,冷哼一声:“初儿去了韩阳一事,你知不知情?” 侯爷眨巴着眼,心中琢磨着皇上这是诈他呢?还是真知道了? 皇上看着他一脸无辜,嗤笑了一声:“赵老将军回京之际,第一次对朕有所求,是为了一个名唤衣刀的军医开口求情。当时朕还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值得赵老将军跟朕开这个口,可他神情闪烁避而不谈,朕念及这是赵老将军第一次开口恳求,也就没有为难他。如今想来,倒是情理之中。” 侯爷面色一松:“皇上你这不是扯吗?说的好像初儿真的烧了尸身一般,若是如此,我都要亲手扬了他的骨灰,别说老丈人还会为他求情了。” 皇上看他满目自信,怒极反笑:“是不是,你传信一封,问问赵老将军便知。” 侯爷闻言,刚刚松下去的面色又凝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颤音:“真,真是初儿,烧,烧的啊?” 皇上冷哼一声,面色不予置疑。 侯爷神色满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啊?初儿那孩子大老远的跑去韩阳,就为了焚尸?他图什么啊?老丈人是不是搞错了啊?” 皇上嘴角紧绷,垂下眼睑:“图什么,朕心中有数,你也甭给朕在这摆一副大义灭亲的嘴脸。” 赵老将军自然不仅仅是求情,他讲述了这位叫衣刀的军医,在赵家军营里的所作所为,包括为了那场守城之战的付出,和他为什么要坚持焚尸的详细原委。 当时皇上还以为赵老将军只是怜惜那位衣刀的悲天悯人之心,才破例为他开了口。 如今看来,原来夏初就是那位妙手回春的大夫! 皇上也是直至今日早朝之际,听了诸臣转达的指控,串联了整件事情,才理清了这个中的原委。 直到此刻,才确定了夏初,原来不仅会医,还极为擅长。 皇上一念至此,心中更是怒火冲天,一拍桌子:“原来朕的毒一直都是他在解,还装模作样串通蓝羽樱,借着她的名义,欺君罔上!” 第四百九十六章 情面 侯爷面色大变‘噌’的一下起了身,快步迈上前去,倒不是因为那句欺君罔上,欺君罔上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 他心中震惊的是前面那句:“你什么时候中毒了?初儿只是说你身体抱恙,我还以为早就将你瞧好了。” 皇上细细审视了他半天,观他神色不似作伪,讥笑了一声:“看来你这个当爹的,也被蒙在鼓里。” 侯爷神色焦急:“你这毒如今解了没啊?” 皇上略带疏离的瞥了他一眼:“朕已经寻到了人,不日即解。” 侯爷面色困惑:“什么毒啊,初儿治了这么长时日,都没能解吗?” 皇上突然抬眸,眸中满是令人心悸的阴冷:“他会医一事,你早就知道?” 侯爷面带赧色,干咳了两声:“他自小身子弱,久病成医就学了一些,我虽偶有听闻,可我也没有被他瞧过病不是。” 皇上现出一抹狐疑:“他是怎么跟你说治病一事的?” 侯爷略微思索了一番,隐下了项承方前来侯府一事:“他也就是那日跟着我一起进宫来看你,见你气色不太好,便想好生替你看看,又恐医术不精便寻了樱儿做个由头。” 皇上嗤笑一声:“医术不精?妙手回春可是赵老将军亲口说的。” 侯爷笑的尴尬:“老丈人哪懂这些,怕是被他给唬住了……” 皇上玩味的看着他,一副唬没唬,你心里没点数的模样。 侯爷笑的越发尴尬,两人一时相视无言。 恰好李公公此时端了膳食在外通传,皇上让他进来布好了菜随即挥了挥手,李公公便是麻溜的退了出去。 侯爷给皇上夹了一筷子菜,一边吃着一边问道:“您就是为了这事,将初儿关去了慈安宫?” 皇上刚刚执起的筷子,瞬间便又置了下去,重重摔在桌上:“胆敢给朕下毒,朕没有立即砍了他的脑袋,就已经是给你和兰生的面子了。” 侯爷原本冻了一夜,站了一宿,饿到现在,正在风卷残云,被他这么一说,惊得被汤呛到,顿时咳声不停。 皇上冷眼在旁看着他咳的面红耳赤,一言不发。 侯爷好不容易顺好了气,起身怒目看向皇上:“这谁说的混账话,你也会信?初儿虽然自小不是养在我们身边,可也被教养的极好,这么大逆不道的事,他怎么可能去做,也没有理由去做啊。” 皇上此前也是不信的,可是如今…… “昨夜他带着一枚解药入宫让朕服食,朕传了苑广义前来,将那枚解药灌到了鸡的嘴里,那只鸡口眼流血,当场气绝!”皇上怒极,面色带着狰狞:“当场气绝你知道吗?若是服下的是朕呢?” 侯爷颓然坐了下去,皇上说的,他不敢想…… 若是皇上服下…… 服下…… 他此时方才知道,夏初还能被软禁在慈安宫,确实是因着赵兰生的情分,格外开恩了…… 侯爷自然是不信夏初会给皇上下毒,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他沉淀下来思索了一番,抬头对着盛怒的皇上道:“这事一定另有蹊跷,你昨夜刚刚软禁了初儿,今天百官就被人拦在了街上,这一切,都是冲着初儿去的。” 皇上面色稍霁,这事侯爷能看出来,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若不是赵老将军回京曾跟他细细说过焚尸一事的原委,或许今日早朝之上,他乍听此事,连带着昨日毒杀一事,怒火攻心,一道旨意就砍了夏初的脑袋。 他当初既然应允了赵老将军,对那个叫衣刀的军医网开一面,早朝之上,自然心中有数,理智尚存。 正如侯爷所言,这事来的蹊跷,也让他心中生疑。 再加上,他昨夜将蓝羽樱接到宫中,旁敲侧击试探了一番。 那孩子似乎,真的是一无所知,让他对于夏初毒害一事,心中难免又多了一层考量。 “皇上,这事你给我点时间去查,务必会给你一个交代。”侯爷见他面色有所松动,凑上前去恳求。 “不必了,这事朕会亲自查。”皇上神色淡淡,这事牵连到了一位,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女子,自然不会交给侯爷去查。 “皇上,你担心我会包庇初儿?”侯爷听他拒绝,心中困惑。 按理说,皇上怎么也该给他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才是。 “安生在侯府呆着吧,朕能信你与此事无关,就已经是皇恩浩荡。”皇上说到最后,眸光渐冷,语调渐凉。 侯爷知道他的脾性,知道此时不宜在多言。 再加上,他心中也清楚,诚如皇上所言,自始至终皇上都未疑心于他,已经是给足了他信任,不可依仗着往日情分,过度奢求。 “我这就回侯府安生呆着,不在这碍你的眼。”侯爷索性顺势起身告退。 皇恩浩荡是一回事,他始终坚信夏初被皇上冤了也是事实。 是以,侯爷告退时的那语气,也是硬邦邦的。 他走到门口之际,突然驻足回首,面色又软了下来,堆着笑问道:“不让我查,能不能让我去慈安宫看一看他?” 一盏茶杯扔了过来,侯爷适时跳开,那满地的碎瓷,代表了皇上的回答。 “不看就不看!”侯爷脖子一艮,转头迈出了御书房。 皇上看着合上的房门,心中思索着去看看蓝羽樱。 昨夜里,他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侯爷突然来了清心殿,他派人将蓝羽樱送去了皇后的偏殿,打算晚点在过去。 没曾想,侯爷这一站,居然就是一夜。 皇上一念至此,正准备唤李公公摆驾坤宁宫,门却忽然又被推开了一条缝,侯爷探进来一个脑袋,堆着满脸的笑意看着他问道:“儿子看不了,让李公公送我出宫,这总行了吧?” 皇上指着他怒道:“给朕现在、立刻、马上滚回府去!” 侯爷被他吼得脑袋往后缩了缩,脸也皱巴在了一起,眼睛闭了一闭,片刻后睁开一条缝:“那李公公?” “没……”皇上后面那个‘门’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侯爷立马接了一句:“好嘞。” 接着,屋外传来侯爷格外响亮的一嗓门:“走吧李公公,皇上刚刚说了没问题……” 第四百九十七章 暴动 李公公听了侯爷那一嗓子,还特意在门口等了一会,见里面也没有传来反驳的旨意,这才鞠着身子请了一礼,在前面带起了路。 侯爷尾随在他身后道了句谢:“这次有劳李公公,及时给我报了个信儿。” 李公公堆着笑道:“哪里的话,侯爷平时对奴才照拂有加,小侯爷的事,奴才虽然帮不上忙,可差人支会一声还是可以做到的。” 侯爷颔首示意:“昨夜里吾儿入宫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公公也不知晓这件事的真正原委,只得从自己抓了只鸡,苑广义喂了药那一段告诉了他,侯爷听完了心中稍稍有了点数。 “吾儿在慈安宫还得仰仗着李公公打点一二了。”侯爷说着便是不着痕迹的拍了拍他的手,塞过去了几张银票。 李公公面色一怔,连连推拒:“侯爷还不知道吗,今日朝堂上说的那件案子,被交由了大理寺彻查,估计小侯爷要被送往大理寺了。” 侯爷一愣,刚刚在御书房被皇上中毒一事给恍了过去,这事他依稀记得皇上说他心中有数,语气也不像带着震怒,他一时竟给疏忽了,直到李公公提了起来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 侯爷将银票又往他袖中塞了塞:“那就权当多谢了昨夜支会了一声的情分,李公公就莫要推却了。” “那可怎么好意思……”李公公脸上咧着笑,将银票往袖里又塞了塞。 “以后还指望着李公公呢……”侯爷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公公低了低头,鞠了鞠身子:“折煞老奴了,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侯爷虚扶了一把,李公公顺势起身,两人朝着宫外走去,李公公落后一步,在他身侧又说了说夏初眼下在慈安宫的状况。 直到看见了宫门,侯爷才驻足对着他道:“劳烦李公公相送了,赶紧回去当差吧。” 李公公行了一礼,笑着告退。 宫门外,丛廷从昨夜候到了现在,见他总算出了宫赶紧迎了上去。 侯爷见了他倒是不奇怪,可这宫门外,基本出动了侯府所有的侍卫,委实让侯爷吃了一惊。 他看向丛廷问道:“怎么了这是,你难不成收到了风声,知道少爷要被送去大理寺,还打算劫狱不成?” 丛廷摇了摇头欲言又止,踌躇了片刻后方才开口道:“侯爷,先上了马车再说吧。” 侯爷面带狐疑的扫了他一眼,被他搀扶着上了马车,侯府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了个严严实实,拥着马车向回府的路上缓慢行驶。 “这得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府?”侯爷打开车窗往外探头看了一眼。 他心中也是好奇,他与夏初都在宫中呆了整整一夜,究竟是谁能叫的动丛廷,使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丛廷却是拉了他一把,侯爷眼睛瞟向他拉着自己胳膊的手,丛廷慌忙松开,赶紧合上了车窗,这才行了一礼告罪:“属下僭越了。” 侯爷凝着面色沉声问道:“谁下的命令?” 丛廷还没来得及回答,马车转过街角,蜂拥而上了成千的百姓围堵,谩骂之声不绝于耳,隐约还有个领头的声音在带头呐喊:“你那儿子丧尽天良,还不赶紧交出来平民愤!” “平民愤!” “交出小侯爷,为战死沙场的将士们安英魂!” “安英魂!”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伪君子……” 马车停滞了下来,时而还有轻微晃动。 侯爷忍不住掀开一条缝隙,车外乌泱泱的人群堵塞,各个神情激愤,手持菜叶鸡蛋破篓子,铺天盖地的朝着马车砸了过来。 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丛廷要出动这么多的侍卫,也委实没有想到,这些亲属居然远比荆启彬在早朝之上所言,还要情绪激烈。 “京兆尹不管吗?刑部不管吗?”侯爷放下车窗冷声问道。 “之前有一批四处传流言的,已经被抓了好些个人,这些只是在此蹲点并没有犯事,官府没有理由抓……”丛廷低着头,时不时偷瞥一眼侯爷的脸色,他话还没说完,马车外突然发生暴动。 刚才还略微整齐的声音,此刻变成了哗然一片,依稀听见:“什么打人,什么灭口。” 侯爷面色一变,对着丛廷吩咐:“出去看看。” 丛廷应了声是,随即开了车门。 谁曾想,围堵的百姓见马车门被打开,情绪更加激动,靠的近的那批人,不顾一切扒拉着侍卫往上冲。 而刚刚因为有一名侍卫,推搡了一下试图靠近马车的百姓,那人就地倒下不起,口中还吐出血来,大喊侯爷当众打人,试图杀人灭口包庇儿子。 因为这一出,侍卫们也不敢再出手,只能以肉体相拦,可那些人居然蹬着他们的身体就往上爬,手脚麻利步履轻盈,片刻之间便涌了上来,还顺势扬手招呼着底下的百姓。 侍卫们根本招架不住,丛廷抽剑向前,打算伤一儆百,侯爷连忙勒令他收剑。 就在丛廷皱眉收剑回鞘之际,有一人直直的扑了过来,丛廷正欲一脚踹过去。 此时,忽然有两名男子从天而降,其中一名灰衣男子从后面抓住扑向马车那人的后肩,凌空半旋,双手反扣住他的手臂,稳稳立在了马车前。 侯爷乍一看这身灰衣,还以为是渡鸦赶了过来,只见那人回头,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刚毅俊挺的面容俨然不是渡鸦,而是…… “姑父,来迟了些,可有受惊?”赵兴文对他出言询问。 侯爷愣了一愣,摇了摇头,正想着他怎么来的如此及时,只见赵兴文身边还立着一位玄衣男子,眼光掠到他的面貌,正是易了容的萧慕白,心中顿时了然。 “我是赵老将军的嫡长孙赵兴文,还请各位赵家将士的亲属静一静,且听我说上两句。”赵兴文一手反扣着刚刚扑上前来的那人,一手对着底下的百姓往下按了按。 骚动瞬间缓下来大半,而刚刚被侍卫随手一推,倒地吐血的那人,四下扫了一眼,看着风波渐平,突然嚎了一嗓子:“赵将军府和夏侯府是姻亲,岂能听他在这掰扯……” 第四百九十八章 揭穿 那人话音刚落,只见一袭黑影从马车上迅速闪过,清风拂过的刹那,带起衣袂翩跹,百姓还没看清,那人就已经被黑影提起跳向了马车…… 待到诸人都看清了的时候,萧慕白已经单手反扣着那人双手,站在了赵兴文的旁边。 他抬起空余的那只手,抹了一点那人嘴角残留的血渍,拿到鼻前嗅了嗅,随即嗤了一声,继而转向百姓,对着诸人说道:“大家难道不觉得,他这血,止的也太快了些?” 不说不觉得,萧慕白这么一说,诸人纷纷发现,刚才那人明明吐了一大口鲜血,看着伤势惨重卧地不起。 怎么眼下,就只能瞧见嘴角残留的那一点点血渍了。 萧慕白眼神示意丛廷上前扣住那人,自己伸手捏开了他的下颚,满脸嫌弃的伸手入他的嘴中。 百姓们被他的这一个举动看傻了眼,捂上了嘴,惊了个呆…… 就在他们愣神之际,只见萧慕白从那人的嘴里,抠出了一样红色的东西。 “这是羊肠袋,里面装的是红色月季的汁液,加上蜂蜜兑制,在口中咬破之后吐出来,极其像血。”萧慕白说到这里,捏着那红色的羊肠袋,在那人眼前晃了一晃,略带戏谑的对着他说道:“想来这口感,应该也是不错的。” 大部分百姓的脸色变了一变,面面相觑。 “别听他胡说八……”人群中突兀的响起一声,话还未说完便被萧慕白眸光扫过,冷厉的看了一眼便噤了声。 “诸位若是不信,可以亲自来闻闻,你们也许闻不出花香,但是一定可以闻出,这不是血的味道。”萧慕白往前走了两步,在马车的边缘蹲下,朝着百姓伸出了那个羊肠袋。 有人好奇的上前闻了一闻,惊声喊道:“还真的是一点腥味都没有!” 萧慕白扭头看向赵兴文,对着他扬了扬下巴。 赵兴文接到示意,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赵家军将士的亲属,你们生在萧国长在萧国,难道还不相信我爷爷赵定山的为人?焚尸一事,他老人家确实知晓,可此事并非小侯爷所为,你们莫要受了奸人的恶意挑拨。” 赵定山这个名字对于萧国的百姓而言,不仅仅是沉甸甸的三个字,更是一种信仰,若论威望,就连皇上也无法企及。 毕竟如今的皇上,还是当年从赵老将军的营中,走出来的皇子…… 底下的百姓开始纷纷议论起来,有人出言大声叱问了一句:“我们都是将士的亲属,哪里来的挑拨?” “是啊,是啊。我们可都是将士的亲属家眷啊……”百姓们纷纷附和。 “哦?”赵兴文将手中的人往前提了一步,对着他问道:“你也是?” 那人频频点点头,只是眼底浮现了一丝慌乱。 “我从七岁便入了军营,自小在营中长大,你倒是与我说道说道,你是谁的亲属,他姓甚名谁?” 那人眼神飘忽,被赵兴文一瞪之下脱口而出:“王大鹏,他叫王大鹏。” 赵兴文嘴角勾起一抹嘲意,忽然疾言厉色起来:“他今年多大?家中几口人?是何样貌?是否婚配?可有子嗣?有何特征?” 那人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的瞠目结舌,咽了咽口水却说不出话来。 “既然你是他的亲属,今日为了他,不要命的来拦侯爷的车架,自然应该十分熟悉,这些问题难道不该张口就能答的吗?”赵兴文嗤笑一声,继而转向底下的百姓:“这些问题我若是问你们,你们应该都能答的上来吧。” 底下的百姓纷纷点头称是,这些问题对于妻儿子女来说,在正常不过,这人是怎么回事? 赵兴文转头接着对那人道:“在赵家军营里,只有一位叫王大鹏的,二十三年前入军营,今年三十九岁,父母双亡,家有妻儿。” 那人拼命点头:“对对,我就是他儿子,母亲年迈身子弱,来不了……” 赵兴文笑出了声,接着一脚踢在他的后膝盖处,那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赵兴文俯身对着他道:“可我刚才,都是信口胡诌的啊……” 那人面色瞬间苍白,眸中露出狠厉之色:“原来小赵将军也会诓人,大伙都看到了吧。” “兵不厌诈。”赵兴文唇角的笑意却越发深了:“大伙看到的,只能是你的谎言被戳破,你根本就不是赵家军将士的亲属,你只是受命诬陷小侯爷,挑拨真正的亲属与侯府形成对立,激起民怨,渔翁得利罢了。” 底下的百姓哗然一片,先是有萧慕白抠出了羊肠袋,继而赵兴文又亲自揭穿了这人的谎言。 风向骤然转变,舆论突然开始斥责起了这马车上的两个骗子。 “赵家军的亲属们,焚尸一事皇上已经交由了大理寺彻查,定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在结果没有查清之前,不要听信谣言,不要被有心之人煽风点火,假传消息恶意利用。还望大家能够看在赵老将军的面上,暂时相信小侯爷的清白,为侯爷让开一条道来。” 底下的百姓面面相觑,直到有一个人向后迈出了第一步,喊出了一声:“我相信赵老将军。” 紧接着有人迈出了第二步,第三步…… 越来越多的人喊着赵老将军的名号,逐渐分出一条道来。 那些还坚持围在车前的小部分人,显得特别突兀,与周遭的百姓格格不入。 “你们这些人不让,难不成是和他两一道来的?”萧慕白指着马车前跪着的那人,冷冷的扫了那小部分人一眼,对着他们厉声问道。 那些人面色瞬间尴尬起来,萧慕白冷哼了一声:“不若你们也来说说,你们是谁的亲属?” 那些人步子逐渐后退,百姓纷纷指着他们,问他们究竟是谁的亲属。 最后,竟然将他们逼得四散逃开,百姓越发相信了赵兴文的言词,彻底为侯爷让出一条道来。 赵兴文对着列成两排的百姓,行了一个端正的军礼:“我,赵兴文!在此谢过诸位赵家军将士的亲属家眷,此事定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第四百九十九章 威风威风 丛廷见局面已经稳定下来,接过赵兴文手中的那人,将两人扭送给了一个侍卫,让他送去刑部,继而靠近赵兴文,贴在他耳旁小声称赞:“表少爷,你今日真是太英武了。” 赵兴文裂开嘴,得意的对着他扬了扬下巴:“这话,其实你可以大声说出来的……” 赵兴文刚刚在丛廷心中拔高了的形象,因这一句话和面上的得瑟,须臾之间又恢复如初。 一旁的萧慕白走上前来,对着昂首挺胸的赵兴文拍了拍肩膀:“行了,赶紧去看看侯爷吧。” 赵兴文这才从得意劲中缓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对对,赶紧看看姑父。” 丛廷已然替他们开了车门,自打侯爷认出赵兴文身旁立着的那位,是易了容的萧慕白后,便重新合上了马车的门,老神在在的掀开了一条窗缝看戏。 这一场大戏看完,对萧慕白的欣赏又添了两分,越发觉得夏初这孩子,不但继承了他的聪慧,兰生的貌美。 最重要的是,还继承了兰生挑选男人的眼光…… 侯爷昨夜里进宫的时候,在半路中,易容之后的萧慕白上了他的马车,亮明了身份,侯爷当时得知他是偷偷提前回京,在侯府住了都已经有小半月了,还厉声呵斥他怎能贪念儿女私情,抛却驻守边疆重任于不顾。 萧慕白被他斥的一愣一愣也不辩驳,只待他骂够了气消了,这才重新开口对着他道:“如今我回都回来了,咱们还是看看,能不能先将阿初,从宫里捞出来吧?” 侯爷面色一凛:“这皮孩子又不知道惹了什么货,听李公公说,将皇上气的不轻。” 他说到这里面色又稍微松了松:“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挂心,想来皇上也是吓唬吓唬他,不会真拿他怎么样的,只要不是弑君篡位,那都是小事。” 侯爷那会哪知道,他会一语成谶…… 当时还摆出了一副长辈的姿态,语重心长的宽慰着萧慕白,莫要太过忧心,一切还有他在。 “姑父,您怎么样?”赵兴文率先进了马车,一脸关切的问道。 侯爷目光掠置他身旁的萧慕白,嘴角微微上扬,面露欣慰之色对他微微颔首,萧慕白略略点头回应。 侯爷这才将目光收回,扭头转向赵兴文,对着他夸赞:“无碍,你们来的甚是及时。” 萧慕白淡淡瞥了赵兴文一眼:“原本,还可以来的更及时一些。” 赵兴文尴尬的笑了笑,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捣了捣萧慕白:“是啊是啊,在走快些就好了。” 侯爷心中正想着自己的事,未曾注意到这个举动,他有太多的话要问萧慕白,可又怕将赵兴文牵扯了进来。 是以,他稍加思索了一番,抬起头来笑着对赵兴文说道:“你今日这般英勇,不若去车架前露露脸,街头巷尾的传到了霍小姐的耳中,也好抖抖威风威风。” 赵兴文眸光一亮,对着侯爷竖了个拇指佩服道:“姑父真是机智,难怪当年能将姑母骗……唔,哄到手。” 侯爷尴笑了几声:“那你快去吧。” “好勒。”赵兴文起身走到车门旁,却忽然驻足回首:“姑父,我还想问问表弟的情况,您在宫中这一夜皇上的态度?” 侯爷对着他挥了挥手:“那小子哪用的着你操心,快出去吧,再晚点,马车就该走到侯府了。” 赵兴文琢磨着侯爷的话说的也不无道理,一想也是,夏初那小子,哪里用得着自己操心,当即应了声是,喜滋滋的开了车门。 眼下,那些将士亲属都退避开去,让出了一条道,丛廷早就吩咐了侍卫们不用围在马车周围,转而分成前后开道。 是以,眼下的车程比原先快上了许多。 赵兴文看了一眼,连忙跃向车架,对着丛廷埋怨了一句:“走这么快干嘛,慢点慢点……” 丛廷被他的这一声抱怨,弄的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被他抢去了手中缰绳,怔怔的看着他挺直了腰杆,凝着一张脸,嗓门格外大的赶着马车。 只是,那鞭子重重的挥出去,动作潇洒干净利落,落下来的时候,却是轻的不能再轻了…… 赵兴文出了马车之后,车内的侯爷和萧慕白相视了一眼,两人同时问了一句:“如何?” 萧慕白伸手请了一请:“还是侯爷先说吧。” 侯爷微微颔首,便是从入宫之后,到刚刚他来到之前的事,说了个仔仔细细。 其间,还加了一些自己对于皇上态度的揣测,和眼下局势的判断。 末尾临了,还忍不住骂了句皇上猪油蒙了心,怎么能怀疑夏初给他下毒呢。 萧慕白面色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侯爷反应过来,面色不虞的说道:“咳,你父皇也真是的,怎么年纪大了,反而拎不清了。” 萧慕白踌躇了一会才道:“父皇身上的毒不是阿初下的。” 侯爷十分满意萧慕白对于夏初的信任,附和着道了句:“就是嘛,连你都……” 可他话还没感慨完,萧慕白却是又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继而接着道:“可,阿初送的那枚解药,是真的有毒……” 侯爷闻言‘噌’的一声,激动的站了起来:“是初儿自己炼的解药?” “是。”萧慕白见侯爷面色骤变,赶紧接着道:“不过阿初是真的在炼制解药,只是被人摆了一道。” 侯爷面色稍霁,可仍然很是难看,他一直以为那药,可能是被人中途掉了包,一定是有心之人的栽赃陷害。 却没想到,当真是夏初亲手炼制亲手呈上。 他脑海中想起了皇上说的那句,万一服下的,是朕呢? 若是皇上真的吃了,那真是百口莫辩,洗也洗不清了…… 他心焦的看向萧慕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在背后设计他?” 萧慕白扶额头疼,有些事,他暂时还不方便对侯爷悉数告知,一来怕他担心,二来又怕牵连到他。 萧慕白捏了捏眉心,对着他含糊其词:“有些事说来话长,眼下还着实不便,不过侯爷莫要太过忧心,一切有我在。” 侯爷虽然迫切想要知道来龙去脉,可见他一副为难的神色,强自忍了忍不再追问。 可听着他后面的那句‘莫要太过忧心,一切有我在’咀嚼了一番,怎么那般耳熟呢…… 第五百章 是本王 侯爷越想越觉得萧慕白后面的那句话话好生耳熟,终于一拍大腿想了起来,可不就是他昨夜入宫前,摆着长辈的姿态,对着萧慕白宽慰的那句话么…… 一模一样,原汁原味…… 萧慕白原本只是想宽宽侯爷的心,说完之后却是发现侯爷面上现了赧色。 他眼见着侯爷逐渐将头低了下去,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句话说错,惹了他心生不悦。 萧慕白原本还打算,将他入宫之后的事情说一说与他听。 可看了看侯爷不虞的面色,便是缄默了下来。 好在这份尴尬的沉默并没有维持的太久,马车被赵兴文以极度缓慢的速度,总算赶到了侯府。 萧慕白先行下了马车,伸手想要搀他一把,侯爷想了想还是搭了上去,两人下了马车后向府内走去。 赵兴文原本想跟着他们,结果刚刚进了侯府便见到大理寺差了人来通传,希望小赵将军可以过去一趟。 毕竟焚尸一案涉及到赵家军,而留在京城的,也只有赵兴文一人,孔长辉派人来传他过去问话,也实属正常。 赵兴文倒是一脸的兴奋,对着那名官差问道:“小侯爷是否已经移交到大理寺了?” 那名官差对着同样扭过头来,看着自己的侯爷说道:“孔大人透露,皇上说晚上才会将小侯爷送去大理寺。” 萧慕白看着那名官差有意安抚侯爷的模样,对着他问道:“你是孔长辉的身边人?” 那名官差点了点头:“属下名唤管西,是从刑部跟着孔大人一起调过去的,孔大人让我给侯爷带个话,让侯爷不用记挂。” 侯爷与萧慕白相视一眼,知道管西的言外之意,就是孔长辉间接表示,他会在大理寺好生照料夏初,定然不会让他受了委屈。 赵兴文听了这话撇了撇嘴,跟着管西讨价还价:“既然如此,不若我晚上在过去如何。” 管西面露难色:“小赵将军,就莫要为难下属了……” 赵兴文面色凝了下来,萧慕白却对他眼神示意了一番,侯爷也对着他挥了挥手让他快走。 赵兴文扁了扁嘴,不满的迈开了步子,嘴里还在嘟囔着:“孔长辉怎么回事,我原先还以为,他多机灵一人呢。” 侯爷和萧慕白看着他骂骂咧咧的背影,同时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正是因为孔长辉机灵,才会故意错开他们二人的询审时间,否则表哥表弟落一起,不是明摆着落人口实留人话柄嘛。 既然夏初入了大理寺,想要见一见,哪里还是难事…… “我原先还以为兴文变聪明了,看来今天,都是你的主意。”侯爷看向萧慕白。 萧慕白面露谦逊之色,微微颔首。 “走吧,去书房跟我说说,昨夜里到现在,都发生了什么。”侯爷说完转了身,萧慕白立马跟了上去。 两人并肩朝着蘅芜苑走去,进了书房,丛廷留守在了屋外,刚要关上房门,萧慕白却对着他道:“你去云栖院看看,渡鸦回来了没有。” 丛廷越过他看了侯爷一眼,见他颔首才应了一声是,退了下去。 萧慕白回身走到侯爷旁边坐下,心中筹措了一番言词,挑了一些可以说的,对他讲了一讲。 至于月风挽,蓝羽樱,和往昔的那些糟心事,自然都将其隐了下去。 昨夜夏初从羽联殿走后,萧慕白凭在窗外默了许久,思索着月风挽下一次的出手,会是什么时候,用着怎样的方式。 委实没有料到,居然来的这般迅捷,这般猛烈…… 他原本查到了蓝羽樱被皇上送去了坤宁宫,还嘱咐了萧慕红,白日里假装得知了夏初被软禁的消息,前去慈安宫探望他,告诉他蓝羽樱的位置。 他又交代了艾央一些事情,方才离开了羽联殿,偷偷去了趟瑶华宫,找到了尤蕊,让她前去给萧梓穆报讯。 做完这些事,天都已经有了蒙蒙初亮的征兆,寅时三刻,即将早朝之际,他重新易容了一番,低着头沿着边,打算去西侧门等侯爷。 原本以为这去往太和殿的那条路,此时应该颇多大臣赶着上朝。 没曾想,竟是古怪的安静,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折返去了太和殿瞄了一眼,卯时将近,竟是没有一个大臣上朝。 他心中警觉,知道定是宫外出了事情,赶回了西侧门,曾逢甲是他当初提拔上来的守门领,萧慕白将他引了过来,亮了墨王府的令牌出了宫。 他出宫后拐到偏僻角落,掠到一棵树上,亮了一记尾哨,一直候在宫外的暗卫,包括等了夏初整夜的边定和江阎,也一起纷纷而至,上了枝头。没等他问,就已然开口汇报长安城里各个上朝的路口,大臣们被围追堵截的具体情况。 萧慕白心中一惊,没想到焚尸一事,在此时揭露出来,直指夏初。 虽然不知道赵家军那边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但如此肆无忌惮且大规模的阻拦大臣早朝,显然是精心策划的一场布局。 眼下,能安抚这些百姓的只有赵兴文,他得过去找他一趟。 可他不知道侯爷何时会出来,又担心背后之人会借此伤到了侯爷。 是以,他吩咐边定下去通知候在宫外的丛廷,回府调集所有侍卫于宫门外接应侯爷。 若是他去了赵将军府,来不及赶回来,好歹能确定侯爷不会被人趁乱所伤。 边定毫不拖沓,当即领命去宫门外寻了侯府的马车,通知等在那里的丛廷。 萧慕白则是趁着夜色还未大亮,一路施展着轻功掠到赵将军府。 杜坤大婚当日,萧慕白曾经跟着赵兴文一起来过赵将军府,接赵老将军一同前往杜府,对于赵将军府的布局还算清楚。 他独自一人翻进了赵兴文的院落,打晕了守在门外的侍从,原本还想着要撬开他的房门,轻轻一推,门却开了,真是不拘小节…… 他走到屋内,伸手掩上赵兴文的嘴,将尚且还在蒙头大睡的赵兴文摇醒。 赵兴文恍惚中睁眼看见一个陌生男子,正捂着自己的嘴,心中一惊,飞起一脚直直的踢了上去。 萧慕白赶紧在他耳畔低声道:“是本王!” 第五百零一章 渡鸦消失 苏浅安听着那把声音确实是萧慕白,腿便收了回去,轻轻拍了拍他捂着自己的手。 萧慕白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对着他催促:“快点起来跟我走,晚了怕是侯爷会有危险。” 赵兴文‘嗯’了一声下了床,伸手去拿他身边衣架上的外袍。 须臾之间,那伸过去的手骤然握拳,朝着萧慕白迅速挥了过去。 萧慕白微微蹙眉,侧身让开。 赵兴文见一击不中,拉开架势:“小样儿,躲的还挺快。” 萧慕白眉间蹙的越发紧了些,低声呵斥:“本王刚说的……” 他话还没说完,赵兴文又是一腿踢了过去:“还敢自称本王,趁着天没亮,找个声音像的来糊弄我吗?” 萧慕白额上青筋跳了跳,一边跃起避开他踢来的一腿,一边对着他道:“本王确实是……” 赵兴文再次打断他的话,追着他跃到空中,并指为掌向着他脖颈间边劈边骂:“是你个鬼,墨王殿下如今还远在渝城!” 萧慕白咬了咬牙,终于反手回挡,手腕交错之际五指搭在他的腕上用力一拽,将他拽至身前。 四目相视,萧慕白双眸冷厉,眼底泛着丝丝怒意。 赵兴文周身仿若被猛兽锁定,一股熟悉的压迫感瞬间笼了下来,这么近的距离,赵兴文得以清楚看见他的样貌。 那人相貌普通,面色泛着蜡黄,唇倒是挺薄,可那上面还有一撇,看着就欠揍得小胡子…… 虽然他鼻子还是高挺,但是眼角下垂,哪有半分萧慕白那双凤目上挑的模样,可偏生那眸中的眼神,也太像了吧! 还有这熟悉的压迫感,是怎么回事…… “赵兴文,你怕不是还想再顶一次水盆,蹲着马步,给你燃一排安眠香!”萧慕白拉着他的手腕,说一句,逼近一步。 赵兴文面色骤然一变,听一句,便退一步,最后退到了床边,被床榻抵了脚,一屁股坐回了床上,咽了口唾液颤着声音问道:“墨王殿下,你这脸……” “易容都不知道吗?”萧慕白冷着声,反手拿了外袍扔到了过去。 衣袂飘飘,当头罩下,正好盖在赵兴文的脸上。 他一把扯了下来,面带受惊之色,一双大眼扑闪了两下,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从渝城偷偷回来的啊!” 萧慕白面色不虞,忍耐也到了极限,口吻夹着怒意:“你废话真多,当本王是来找你玩的?” 赵兴文这才回想起他亮明身份后的第一句话,是侯爷要出事! 他当时以为这人是冒充的,自然也就没把那句话当真,侯爷能出什么事,这不扯淡嘛…… 可眼下看来…… 赵兴文慌慌忙忙的套好了外衫,穿上了靴子,起身跟着萧慕白出了赵将军府。 这一路上,萧慕白主要跟他说了一会可能面临的困境,和教他届时应该做些什么。 两人全速赶了过去,还好及时阻拦了即将发生的暴乱。 后来,侯爷对着赵兴文夸赞他们来的及时,萧慕白在旁凉凉的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补了一句:“原本,还可以来的更及时一些。” 赵兴文心中本就有着一丝后怕,若是因为他和萧慕白动手而耽搁了时辰,从而导致侯爷受了伤,别说夏初要剐了他,他自己心中,也不会好受。 赵兴文尴尬的笑了笑,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捣了捣萧慕白。 萧慕白也没有再说,到底是赶上了,也就给他留了些面子。 眼下,萧慕白在书房内将这些都说与侯爷知晓,将赵兴文和他动手的那段也隐了下去,一语揭过。 侯爷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响起了丛廷的声音,萧慕白起身过去拉开了房门,丛廷立在门外行了一礼回禀:“渡鸦并未回府。” 萧慕白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侯爷见他眉间紧锁出言问道:“怎么了?” 萧慕白心中隐隐不安,昨夜里他随着侯爷进宫的时候就在奇怪,怎么渡鸦没有跟着侯爷? 这段时日,夏初在府中也就罢了,但凡他离府,都会将渡鸦留下来保护侯爷。 晚上他入了宫,按理说渡鸦应该会守在侯爷身边才是。 昨夜里,萧慕白在马车中问了侯爷一句,侯爷说出门的时候就没有见着渡鸦,许是被夏初派出去办事儿了。 萧慕白当时虽然觉得奇怪,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后来见到了夏初,两人光顾着说皇上中毒的事。 他也就忘了问一声,是不是夏初让渡鸦办事儿去了。 萧慕白跟着侯爷一起回府的时候,原本以为渡鸦回来了,可丛廷却说他一夜都没有回来,这也太反常了。 因着月风挽的关系,夏初定然不会放心渡鸦离开侯爷这么长时间。 虽然依着渡鸦的身手,委实不用担心他的安危,可萧慕白总是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他心中思量着晚上入一趟大理寺,问一问夏初,面上松了肃穆的神色,对着侯爷摇了摇头:“许是我多想了。” 他留在书房又宽慰了一番侯爷,皇上既然说了对于焚尸一案心中有数,又不让他插手下毒一事,其中或许有别的隐情。 萧慕白劝他还是依言安生呆在侯府,若是惹的皇上对他都起了疑,事情就棘手了。 其实不用萧慕白说,侯爷心中也很是清楚。 更何况,他即便是想插手帮忙,眼下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赵家军营里的事,他毫不知情。夏初炼药的事,他也是一无所知。 就连皇上中了毒,这天大的事,那小兔崽子都将他瞒的死死的。 侯爷想到这里,牙龈咬了咬,琢磨着等事情了结,他回府之后,定要将他摁在赵兰生的灵牌前,好好教导一番。 萧慕白看着侯爷不虞的面色和紧咬的牙关,猜出了他心中所想,轻咳一声道:“阿初他……不告诉你,也是怕你忧心。” 侯爷哼哼了两声,理是这么个理儿。 但是气,也是真的气! 萧慕白听着侯爷的冷哼,看着他铁青的面色,颇为无奈的扶额头疼。 心中想着,阿初,好话我帮你说了。 其他的,就自求多福吧…… 第五百零二章 迷香 夏初此刻也顾不上,侯爷知道了他瞒着的那些事会不会扒了他一层皮,有萧慕白在侯府,好歹能先稳住侯爷。 他从羽联殿回到慈安宫门外,仍然挑了那个缺口,从对面的殿檐飞了过去。 宫墙下守着的二人再次察觉头顶起了一阵凉风,其中一人有些哆嗦的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刚刚又有什么东西晃过去了?” 另外那人朝着他啐了一口:“眼瞅着天都要亮了,那刚飞出去的蝙蝠它不得回巢啊?” …… 其中一人听完居然觉得还挺有道理,镶嵌着几颗残星的天空已然逐渐转为浅灰,再过一会儿就得破晓了。 他心中稍安,胆子也大了些,刚刚还哆嗦着声音,眼下竟然还跟着另外那人感慨起来:“你说这慈安宫也不是冷宫,怎么阴气这么重,连蝙蝠都筑巢呢?” 另外那人显然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看天色:“轮得着你操心嘛,站好喽,在挨一会就该换值了。” 夏初之前出去的时候,听到他们说着蝙蝠,当时还觉得十分新鲜甚至有些好笑。 可眼下回来在听到他们二人闲聊,却是半点兴趣也无。 回来比出去要更加方便一些,毕竟已经走过一次,夏初从之前的窗户翻了回去,往门边走去。 本还想看一眼小圆子,可还没挨到门边,就已经听到他匀称的鼾声,他脚步顿了一顿也懒得看了,索性转身一边走着一边解着腕上的丝绳,接而褪了外袍直接上了榻。 夏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虽然理智告诉他必须入睡,养精蓄锐才能更好的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 可思绪纷飞根本停不下来,无论他如何摒弃杂念,蓝羽樱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 眼见着卯时已到,夏初实在没有办法,从荷包里找出了一些迷香的粉末,撒了一点点在绣枕上。 也不知是剂量太少的原因,还是他常年触碰这些身体早已有了抗性。 最后,精神抖擞的夏初迫于无奈,只好将那些粉末悉数撒了上去,终于如愿以偿昏睡了过去。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睁眼看见的却是项承方的一张脸。 夏初微微蹙眉,觉得自己怎么会梦到他这张脸呢,随即又闭上了眼。 “初哥哥,初哥哥!”一声熟悉娇婉的嗓音,伴随着双手被握起触到的温度,夏初这才惊觉不是做梦,再次睁开了眼,项承方的身后赫然探出一个头来,正是萧慕红。 “你们两怎么来了?”夏初起身,看着他们二人。 项承方看了一眼萧慕红面色有些踌躇,倒是萧慕红挥开了项承方在床边坐下:“我让人从太医院找来的。” “怎么回事?你去太医院给我找御医干嘛?”夏初一脸茫然。 “还说呢,初哥哥你昏迷了,你知不知道!”萧慕红噘着嘴:“还好我过来了。” …… 夏初随即反应过来,看了眼枕头面带赧色,听着萧慕红在耳边叽叽喳喳,说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萧慕红昨夜回了寝殿,发现夏初吃的那些残羹剩菜所剩无几,怕他被软禁在慈安宫伙食不好,掐着午膳的点来给他送些吃食,顺便告诉他蓝羽樱如今在坤宁宫内。 谁知道来的时候只看见小圆子面色焦急,来回踱着步子在寝殿外徘徊,嘴里还一直碎碎念叨着。 萧慕红将他叫住,问了怎么回事。 小圆子面色有些灰白,嚅嗫了半天最后带了一丝哭腔说道:“小侯爷睡到了现在还不醒,叫也叫不醒。” 萧慕红当即就冲了进去,任她怎么拍打呼喊,也唤不醒夏初,便命了艾央去太医院找个御医过来瞧瞧。 小圆子闻言在旁踌躇着开了口:“公主,怕是得找法师来驱邪,更有效些……” 萧慕红面色瞬间就冷了下来,对着他斥道:“少在那乱嚼舌根,仔细本公主扒了你的皮。” 小圆子‘扑通’一声跪下来请罪,萧慕红让他退到了殿外守着。 艾央去到了太医院的时候,早朝上发生的那些事儿,和夏初被软禁在慈安宫的事儿,早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项承方正是心焦如焚,魂不守舍之际,听闻慈安宫要召太医,恰好谁也不愿去那儿走一趟,他便正好主动请缨,随着艾央来到了慈安宫。 进了寝殿后,萧慕红便急着对他交代夏初昏睡不醒。 他给夏初诊完才发现,竟然是中了迷香。 项承方当着萧慕红的面也不敢声张,给他扎了两针随即夏初悠悠醒转,他一直想问一问夏初究竟是怎么回事,奈何萧慕红在旁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最后还是夏初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对着他道:“九公主不是外人,你有什么,大可以直说。” 项承方这才开口:“小侯爷,你被人下了迷香。” “什么,下了……”萧慕红惊得站了起来,话还没说完,便被夏初起身捂住了嘴。 夏初看着项承方,略带尴尬的笑了笑:“那什么,我自己下的。” 项承方一脸震惊,他原本以为夏初遭人下了黑手,却没想到,他竟然说是自己下的? 萧慕红却是眸光亮了一亮,拍了拍夏初捂着她嘴的手,夏初松开了之后,萧慕红一副恍然的模样:“我知道了,初哥哥是不是想用苦肉计,好让父皇心软,放你出去!” 夏初轻咳了两声,对着项承方道:“我的事你不用担心,回去给我开几幅安眠的汤药过来,若是旁人问起,你就说我身体虚弱,心力交瘁,多梦难眠的症状。” 项承方还有很多话想问想说,张了张口却被夏初阻止:“你先回去吧,在这里时间呆长了不好。” 项承方只好应了声是,收了药箱准备离开,夏初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又叮嘱了一句:“苑广义当值的时候,你对他多留心一些。” 项承方知道这这句嘱托定然和皇上的龙体有关,是以格外郑重的转身行了一礼,应了声‘是’才再次退下。 萧慕红见他出了寝殿,才往夏初的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对着他道:“初哥哥,今日早朝出了件稀罕事……” 第五百零三章 想明白 早朝上的事虽然闹的沸沸扬扬,可萧慕红得以知道事情的原委,还是她身边的宫婢艾央对她一一汇报。 因为萧慕白叮嘱过她,无论发生何事不要隐瞒夏初,她这才将早上艾央告诉她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述了一遍。 夏初听完了之后若有所思,看来如他所料,月风挽和丽妃当真是联了手。 萧慕红见他不吭声,在旁开口提议:“初哥哥,要不我去求一求父皇,别让你去大理寺了,正好你今天又昏了这么一出,让那个太医在给你做个证,如今蓝羽樱还在坤宁宫呢,你不是还要留下来去找她吗?” 夏初摇了摇头,蓝羽樱在宫中,他夜里可以混进来相见,当务之急是得先出去解决了焚尸一事。 万一这事经得旁人添油加醋一番,累及侯府和赵府就麻烦了,他抬起头对着萧慕红问道:“皇上说什么时候送我去大理寺?” 萧慕红见他摇头,不情不愿的回道:“艾央听到的消息是晚上,具体什么时辰就不知道了。” 夏初猜测皇上约莫还会过来一趟,否则不会留他到晚上,便让萧慕红先行回宫。 萧慕红自然不甘愿:“我这还没来一会儿呢,你才刚醒,带来的午膳还没用。” 夏初揉了揉她的脑袋,继而肃了张脸让她听话。 萧慕红屁股一抬嘴巴一噘,出了寝殿吩咐门口的小圆子伺候夏初用膳,这才不情不愿的带着艾央回了羽联殿。 小圆子应了声是,看见她的身影出了慈安宫,方才鞠着身子进来,对着夏初行了一礼,一边打开萧慕红带来的食盒,一边心有余悸的问道:“小侯爷,您,没事儿吧?” 夏初抬眸扫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 小圆子将菜碟摆好,才侧在一旁道:“早上将奴才给吓坏了,怎么也叫不醒您,又看到床榻边有断掉的丝绳,还以为,以为……” 夏初轻笑一声:“以为懿柔公主寻我做了替死鬼?” 小圆子神色飘忽,虽然心中如是想着,却不敢点头应是。 夏初既不想在吓唬他,也懒得解释,索性挑着饭菜,草草吃了几样便让小圆子拾了下去。 萧慕红走了约莫两个多时辰,皇上召他去了清心殿。 小圆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了消息,知道夏初要被送往大理寺,领着他去清心殿的路上在旁一直劝道:“小侯爷,一会儿见了皇上好好哄哄吧,您不是最拿手的嘛。” 夏初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焚尸和下毒,可不是哄,就能完事儿的…… 小圆子见他不说话,继而接着道:“您这娇生惯养的贵胄,哪里能入大理寺吃的了那份苦,留在宫中还有七殿下和九公主能照拂一二,皇上那么喜欢你,问您什么如实说了,必然也不会为难您。” 夏初忽然驻足,侧目扫了他一眼,眸底闪过一丝冷厉:“原来你是皇上特意送过来监视我的呢。” 小圆子面色一怔,继而默默低下了头回道:“是,可奴才说的也都是真心话。” 夏初听他坦然承认,面色反倒缓和了下来,重新迈起了步子,道了一句:“走吧,皇上还等着呢。” 小圆子见他没有斥责微微一愣,随即紧走了几步追了上去,却是缀在身后不敢再多言。 清心殿内只有皇上一人,夏初进去了之后,皇上正在翻着奏折连头也没抬,夏初站在下面也不吱声,殿内一片静谧,偶尔能听见奏折翻页的声响。 就这么僵持了一炷香,夏初实在有些站不住了,开口对着皇上道:“皇上,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去大理寺了。” 皇上虽未抬头,手却顿了一顿:“你倒是挺迫切。” 夏初上前两步,索性靠在了案上搭了把力:“反正早去晚去都得去蹲大牢,也没什么区别。” 皇上总算抬起了头,看见他没个正形的靠在书案上,手中的奏折‘啪’的一声砸了过去:“赵家军的尸身是你焚的吗?” 夏初将奏折接在怀中,拿起来又放回了书案,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他在慈安宫的时候,就想过皇上会问他这件事。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赵老将军临走之前,对他交代的那句:“外公唯一能告诉你的,皇上是个精明的人,莫要以为他是个软弱无能,任人蒙蔽的主子。” 是以,他思量了一番,便也不打算瞒着。 皇上抓起案旁一摞的奏折全给砸了过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居然大逆不道丧尽天良的焚尸,看来弑君篡位对你而言,也没什么不敢的。” 夏初这回可没去接那些奏折,反而躲了开去:“焚尸是我干的,我认。您若说我胆大包天我也认,可您说我弑君篡位,这我可不认。初儿没那个心,皇上心中也一定是偏信初儿,觉得此事定然另有蹊跷的。” 皇上冷哼一声:“朕凭什么,偏信你?” 夏初叹了口气,蹲下身子一本本的拾着奏折,边拾边道:“皇上,这都过了一夜了,您也该想明白了。若是您怀疑之前我就下了毒,那我何必还要事后假冒蓝姑娘的名义,颇费一番周折的给您看诊呢。若是您怀疑我就是为了在解药中下毒,那我是不是也太蠢了些,您要是真有个万一,太医一验便知,我还能脱得了干系么?” 昨夜事发突然,夏初见了那只被毒死的鸡,自己都懵了。 可昨夜里见了萧慕白,又推敲出了那解药的问题出自哪里。 再加上,早上睡了一觉,虽然是迷昏了些时辰,可脑子总算得到了缓冲。 是以,他用完了午膳,仔细将事情又捋了一遍。 至于蓝羽樱,夏初倒没有太过担心,她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皇上自然也问不出什么。 相反,只要皇上审问了蓝羽樱之后,发现她确实连自己的身世都一无所知,那么他就更没有理由,成为昨夜皇上口中指责的那项罪责,蓝羽樱若连身世都不知道,哪来的串通蓝羽樱帮她复仇,这无稽之谈。 夏初从来也没觉得皇上是傻子,虽然他会急怒攻心,正如自己昨日受了冲击,也会一时六神无主。 可如今过了这一夜,他能想明白。 皇上定然也能明白,这其中曲折…… 第五百零四章 出宫入牢 夏初将拾起的奏折重新整齐的摆放在案上,退到了一旁。 皇上听闻他今早还昏迷了过去,眼下打量着他瘦弱的身子乖巧的立在一边,心中又软了软。 诚如夏初所言,下毒一事确实蹊跷,他两边都无法尽信。 可今早去询问过蓝羽樱之后,那孩子单纯的如同一张白纸,看着那张神似的容颜,皇上甚至都没有说出拘禁她的实情。 只是旁敲侧击的问了关于她的身世,和她这些年是如何生活的。 起初蓝羽樱还坚持着夏初之前教导他的那番说词,说父亲是隐世的医者,母亲温婉贤良与他避世不出。 皇上告诉了他夏初去韩阳,一把火焚烧了数万具将士尸身的时候,蓝羽樱脸都白了,嘴里直道着:“不可能,他只跟我们说去韩阳看看他外公,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皇上对着她一诈一唬,说早已知晓夏初会医一事,若是蓝羽樱还要遮遮掩掩不肯说出实情,那他也护不住夏初。 蓝羽樱哪里见过这般阵式,竹筒倒豆子般将这十六年的生活,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皇上听着她这些年来在山上过的单调乏味,枯燥无比,提起未曾谋面的母亲之时,依稀可见神色落寞。 若是这些都是蓝羽樱演的一场戏,那这演技,委实要比浸淫官场多年的老臣,还要精湛的多。 皇上信了蓝羽樱七八,自然也就信了夏初七八。 是以,他对着此刻默默站在一旁的夏初道:“下毒的事,朕自然会查个清楚,至于焚尸一事,你自己都认了,关你进大理寺的大牢,还冤了你不成?” 夏初摸了摸鼻子,有些委屈:“冤倒是不冤,只是我也是不得已……” 皇上挑眉:“不得已欺君罔上?不得以焚烧尸体?你还有什么不得已的,朕给你个机会,来好好说道说道。” 夏初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脑袋也往上凑了凑,试探着问道:“真能说啊?” 皇上瞳孔微缩,沉着声道:“你还真有啊?” 夏初脖子一缩,含糊而言:“都是小事小事,等皇上查清了下毒一事,我在跟皇上说吧。” 皇上冷哼一声,没有再追问,对他而言,除了下毒一事,其他之事,确实都是小事。 夏初见他没有开口再问,心中稍定,刚才有那么一丢丢冲动,差点就告诉了皇上,他女扮男装…… “皇上,那初儿这就去蹲大牢了。”夏初见他不问也不开口,便出言告退。 皇上忽然抬头,面色凝重的看着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蓝羽樱娘亲一事的?” 夏初心中一沉,总不能如实相告,说自己在御书房里,拿针挑了一副画发现的吧…… “皇上,初儿说出来怕您不信。”夏初眸光闪动,狡黠的转了转。 “你身上发生的离谱事儿,还少吗?”皇上嗤了一声。 “有一日初儿夜里出宫的时候,被人射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十七年前,京城有一家苗家香铺与蓝羽樱身世有关。”夏初言词真切,面色诚恳。 “可有看清样貌?”皇上瞳孔微缩,双手紧紧握住了靠椅的扶把。 “没有,那人蒙了面,不过……”夏初顿了一顿。 “不过什么?”皇上迫切问道。 “不过我看见了他遁去的大概方向。”夏初看向皇上,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玉芙宫。” 皇上蹙眉垂下了眼睑,夏初接而又补了一声:“那人,一定不是宫里的人。那时候我还心中好奇,娘娘的寝宫里,还可以有暗卫吗?” 皇上抬眸看他一眼:“或许是煜王进了玉芙宫,偷偷带的暗卫呢?” 夏初眸光一亮,眨巴着眼,歪了歪头:“皇上意思,这封信是煜王派人通知我的?” 皇上这才发现被他给绕了进去,他冷笑一声:“那信呢?” 夏初撇了撇嘴:“莫名其妙收到这种信,我自然是烧了,当时谁信呐。” 皇上嗤了一声:“烧了?让朕如何信你?” “初儿一早就说了,说出来您也不信。”夏初耸了耸肩,继而上前一步无比认真的说道:“不过皇上,您若是不信不妨想想,这么多年前的事儿了,别说出生了,我娘肚子里都还没我呢,若是没人通知我,我搁哪儿知道这事?” 皇上默了一会挑眉看他:“看清楚是玉芙宫了?” 夏初点了点头:“进没进去我也追不上啊,反正是那个方向跑了。我因为好奇还打探过,那夜煜王爷,可是没进宫的……” 皇上冷哼一声:“你打探的倒不少,当时怎么不汇报。” “当时哪知道蓝羽樱的身世,还跟您沾点儿关系。”夏初摸了摸鼻子,又往前凑了凑:“话说皇上,您和蓝羽樱她娘……” “滚!”皇上眸光骤然冷厉。 “好勒。”夏初麻溜的行了一礼告退。 出了清心殿,李公公和小圆子都围了上来,一脸紧张的看着他问道:“怎么样了小侯爷,皇上气消了吗?” 夏初拍了拍李公公的肩膀,一副任重而道远的模样:“李公公,皇上怕是最近一段时间,心情都不会太好。” 李公公小眼睛眨巴了两下,一张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诶?皇上没派人跟着我去大理寺吗?”夏初对着小圆子问道。 “出慈安宫的时候奴才就已经奉旨让禁卫军去宫门口候着了,本以为您能哄好了皇上,诶……”小圆子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看着,倒是真替他担心。 “赶紧的吧。”夏初看着逐渐暗淡下来的夜色,反倒催促了小圆子一声。 小圆子还在原地唉声叹气,被他这么一催只好往前捎了捎,领着他向宫门口走去。 此时,接到了夏初出宫的风声,萧慕红径自去了宫门口送他,永宁殿的眺台上也出现了萧梓穆的身影。 他远远的看着,直到看见一抹火红的身影朝着夏初奔跑而去,心中无比羡慕,羡慕她可以随性而为。 与此同时,玉芙宫的亭台楼阁上,也出现了丽妃母子的身影,两人酷似的面容之上,不约而同的勾起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第五百零五章 好看是你 夏初在宫门外与萧慕红挥手告别,皇上倒是没有苛待他,还给他备了辆马车,禁卫军说是押送,还不如说是一路护送着他去了大理寺。 孔长辉亲自出寺迎接,礼仪周全。 那排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小侯爷是来视察工作,哪有半分前来入狱的样子。 孔长辉领着他去牢房的路上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下官已经备好了饭菜,小侯爷用完了早些休息,明日在开始询问吧。” 夏初微微颔首:“孔大人说了算。” 人多嘴杂,孔长辉也就不再多言,领着他去了一处看着还不错的石室。 大理寺的死牢夏初来过,上次来,还是看杜翰飞。 眼下的这间石牢,倒是还没见过,新鲜的紧,石牢里三个单间,两边都是空着的,中间却是关着一个人。 夏初微微蹙眉,狐疑的看了一眼孔长辉,心中想着,这厮怎么这么不会来事。 给他住的地方,居然还放了别的囚犯! 孔长辉神色飘忽的转脸看向了随侍管西,对着他吩咐:“好生在这守着,小侯爷若是有什么吩咐,务必满足。” 管西行了一礼应了声是,退出了石牢,在门外立直了守着。 “你……”夏初刚开口,孔长辉笑着回身对着他道:“饭菜一会儿就到,那下官就先行告退。” “嗐,你这个……”夏初话没说完,孔长辉已经麻溜的退了出去。 夏初总不能追出去骂他,那话卡在喉咙里,很是难受。 他扭头看向那个中间石室,虽说有个铁门,却连个锁都没上。 这里面关着谁啊,孔长辉心咋这么大呐,他正想着要不要让管西去将那个人挪个地方,饭菜酒水适时送了上来。 夏初闻到了一股梅花酿的酒香,觉得孔长辉吧,多少还是懂点事的,便也就算了。 送菜的狱卒退了下去,夏初一个人蹲在石凳上拔开了酒塞,忍不住又瞄了一眼那人的背影,对着他唤道:“嘿,小哥要不要一起吃点。” 那人身子僵了一僵,起身转了过来,拉开门走到夏初的面前,勾着她的下巴道:“是不是说过,本王酿的酒,只给你一个人喝。” 夏初还维持着举杯的姿势,眨巴了两下眼,面前的这张脸,除了那标志性的小胡子,已经易容成了其他的模样。 要不是那熟悉的声音,他都没能认出来。 夏初眼下才反应过来,孔长辉为什么没急着跟他单聊,原来这里,早就候着一位比他还急的人。 夏初放下酒杯,讨好的摸了摸他的那撇小胡子,岔着话道:“别说,还挺好看。” 萧慕白微微挑眉:“有我之前好看?” 夏初拉着他坐下,立马夸了起来:“那哪儿能啊,你之前别提有多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看,就这么铺了黄粉拉了嘴角眉毛,都盖不住你无法匹敌的相貌。” 萧慕白冷哼一声:“那和我弟相比呢?” “你好看。”夏初脸上挂着笑,回答的极快。 “我还没说,是和哪一个弟弟比!”萧慕白挑眉,眸光满是意味深长。 夏初面色一怔,默了一会抬头看着他诚挚开口:“好看是你,除了你以外的男人在我眼中都不好看。” 萧慕白嘴角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片刻之后忽然又凝住:“所以,你经常都是这么邀请陌生男人,一起饮酒的?” 夏初连连摆手:“我刚就是看那个身影分外熟悉和落寞,想着同是天涯沦落人。你看,我光是看着你的背影,都觉得熟悉。” 萧慕白淡淡瞥了他一眼,夏初喝了一杯压了压惊,知道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萧慕白也不打算继续追着那事不放,继而问起了正事:“你让渡鸦干嘛去了?” 夏初面色一怔:“我除了让他保护我爹,还能让他干嘛。” 萧慕白的面色忽然变了,夏初见他面色凝重,心底一沉蹙眉问道:“怎么了?我爹出事了吗?” 萧慕白摇了摇头,夏初心中一松,推了他一把:“那你面色这么沉重干嘛。” 萧慕白握住她推搡肩膀的手,抿了抿唇:“渡鸦,不见了。” “什么?”夏初兀自站了起来。 他刚才听萧慕白提及,第一反应以为侯爷出了事,从来也没想过渡鸦会出事。 他之所以此前能淡定的在宫里呆着,那是因为侯府有渡鸦护着,他毫不担心,可渡鸦怎么会,消失呢? 萧慕白拍了拍她的手,摁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昨夜里侯爷进宫的时候,我就没有看见他随行,当时还以为你进宫前临时指派他去办差了。直到今天早上我从宫门外接了侯爷回府,发现他一夜未归,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刚刚才问了你。” 夏初摇了摇头,被萧慕白强行摁着坐了下来:“我没有给他指派过任务,他怎么会消失呢?以他的身手,也没人伤的了他才是。” 萧慕白心中也是这般想,他思索了一番:“或许,被人引开了?” 夏初再次摇了摇头:“或许平日里,你们可以引开他。可换了陌生人,他是不会离开寸步的。” 萧慕白想了想觉得也是,即便真的有人引开了,谁又能将渡鸦引开这么久呢,直到他下午来大理寺之前,渡鸦都还没有回去。 除非…… 萧慕白和夏初对视一眼,两人想到了同一处。 除非,这个人,是熟人…… 夏初随即又摇了摇头觉得不可能,他身边拢共就是边定和江阎,若是非得凑上一个能叫的动渡鸦的,那也只有丛廷了。 这三个人,是万万不可能的。 “渡鸦不会被月风挽给药倒了吧?”夏初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萧慕白被他问的有些无奈:“不可能,以他的武功,除非自己吃下毒药,否则月风挽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的将他从侯府带走。而且,我让丛廷问过侯府中人。有下人看到,他是自己从侯府正门离开的。” 夏初托着腮,食指敲着桌面。 这么看来,渡鸦的安全应该是没有问题。 既然是他自己走的,难不成…… 他看向萧慕白:“你说,他会不会回陵门了?” 第五百零六章 对策 萧慕白和夏初排除了渡鸦自身有危险的可能,又推测出,渡鸦最有可能是回了陵门,便将他的事暂且搁下,没准过几日,他自己就回来了。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焚尸和下毒这两件事。 萧慕白转述了侯爷跟皇上的那番谈话,夏初听完了才明白,皇上为何对于焚尸一事不予置评,反应也不是太大。 原来,赵老将军回京之时,一早就为名唤衣刀的大夫,求过一个恩情。 “既然皇上心里知道,又曾经答应过外公,那还将我抓进来审什么?我下午都在他面前认了。”夏初左手托腮,右手敲着石桌,斜眼看着萧慕白,一副你老子到底在想什么的表情。 “父皇答应赵老将军的恩旨,是不会追究那个叫衣刀的大夫,那会儿哪里知道衣刀是你,何况如今事情还闹的这么大,你以为你光明磊落的认了,父皇一句情有可原恕你无罪,这事便能就此揭过吗?这天下的悠悠之口怎么堵?”萧慕白被他单纯的想法弄的哭笑不得。 “为什么要堵,告诉他们实情就好了呀,你能理解,皇上能理解,为什么不试着让百姓们理解?”夏初面色困惑。 “当初赵老将军为什么不让你做,他怕的就是这天下人,不理解你。百姓的见识大都并不宽广,对于未曾发生过的事情,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并不会相信,即便你将利弊原由,条条框框的摆在他们面前,只要未曾真的发生,在他们的眼中,那就是虚妄,可被烧了的尸体,却是实实在在。”萧慕白微微叹了口气。 “可我们不说,又怎么知道他们是不能理解的?”夏初蹙眉,不是很认同他的想法。 萧慕白扶额头疼,知道刚刚的那番话,他是半点也没听进去。 “萧国自古以来,重礼仪重孝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毁之,若是你据实相告,跟他们说那些尸身也许,可能,大概,会产生瘟疫,不是他们不能理解,而是他们理解不了。”萧慕白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他抿了抿唇,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抬头凝着她的双目说道:“阿初,你无法让他们跟你站在同一个高度,去理解事情,因为你见过他们没有见过的情景。” 夏初饮下一杯酒,有些憋屈:“那这事,也不能怪我呀……” 萧慕白轻轻一笑,凤目里满是温柔,他抚上夏初的面颊爱怜的摩挲了两下:“自然是不怪你的,可也怪不了百姓,不是他们不愿理解,而是传统的礼仪教化,拘束住了他们的思想,让他们无法去理解。若是要怪,只能怪那背后恶意挑唆的人,利用百姓无知无畏的孝道,煽动了这一场征讨。” 夏初满面愁容,又饮下一杯:“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萧慕白替他又续了一杯,递给了他:“委屈小侯爷在这里呆上几日,这件事我会去处理。” 夏初接过他递来的酒杯:“父债子还,皇上那个大骗子应承过外公,明明给了恩旨还不法外开恩,就由你来偿还喽。” 萧慕白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父皇若是没有开恩,你以为你能这么舒服的呆在这大理寺。” 夏初撇了撇嘴:“好嘛,我就是感慨一下,皇上还是英明的,起码下毒那一事,他也发觉了蹊跷,这一点也不是常人能迅速反应过来的。” 萧慕白面色却凝了下来:“说到你入大理寺,我的消息来报,此番还是萧言竣最后提议,皇上顺水推舟,才将你送进来的。” 夏初被口中的酒差点呛到,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吃错药了?不是应该力求我去个御使大夫那,在找个机会将我暗杀,说我畏罪自尽,才应该是他的风格吗?” 萧慕白捏了捏眉心:“这一点我也很意外,他似乎对于这次的事情胜券在握,丝毫不担心你的反击。我总觉得,我们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东西。” 夏初伸手抚上他的眉间,拈平他深锁的褶皱,牵起一抹笑:“别想那么多了,其实我十分好奇,我若是无耻点,打死不认,他们能有什么证据证明,衣刀就是我呢?” 众所周知,夏侯府的小侯爷自小身体孱弱,在山上养病,韩阳发生焚尸事件的时候,小侯爷请旨回了山上。 而夏初去韩阳的时候一路都是易容,从未拿真面目示人,就连赵老将军那时候,都尚且不知他的真实容貌。 “你不好奇他们的证据是什么吗?”夏初一脸的兴致盎然。 “你想看?”萧慕白挑眉。 “是啊,这就好比下棋里切入对方阵营,试探的落下一子,我想知道,他的底牌是什么。”夏初转动着酒杯,若有所思。 “那就把问题抛给他们,我们看一看也无妨。”萧慕白略一沉吟:“焚尸的事无论认不认我心中都有了思量,可下毒一事,若真的是蓝羽樱血液带毒,你打算……告诉父皇吗?” 夏初低下头去,长睫微垂,遮去了眸间一点极亮的莹光,他微微摇了摇头:“若梦安真是西域皇室中人,这事告诉了皇上,我怕多生其他事端。” 萧慕白面带忧虑:“你若是不说,如何能够自证清白,这……毕竟不是小事。” 夏初忽然抬头,星眸中闪着熠熠生辉的光:“我给皇上那颗的确实是解药,只是于别人而言是毒药,可对于皇上而言却是以毒攻毒的解药。” 萧慕白捏了捏眉心:“那又如何,谁能证明呢?” “我能啊。”夏初一把拉过他的手:“我们揪出幕后下毒之人,皇上到时若是不信我,我可以找那下毒之人要了寂心服下,到时候炼制两枚解药,当着皇上的面率先服下,这你父皇总该信了吧?” 萧慕白倒是不疑他的医术,他届时也可以替夏初服下寂心,只是…… 萧慕白顾虑的问道:“若是那人不肯交出寂心呢?” 夏初嘁了一声,不以为意:“爱给不给,大不了自己练个毒呗,就是原材料麻烦些……” 第五百零七章 等 第二日,夏初被大理寺提审,公堂之上反问孔长辉,可有证据证明是他焚尸? 大理寺卿孔长辉以证据不足,为期三日搜集证据押后审理。 与此同时,街头巷尾流言四起,传言有人恶意挑唆陷害忠良,意图掀起民愤,君臣离心。 长安城中,焚尸一案成了炙手可热的话题,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不在议论纷纷,这夏侯府的小侯爷到底是遭人诬陷,还是当真丧尽天良。 茗湘苑的后院内,孔长辉捏着眉心对着秉文道:“这些流言是你散的吧?你能不能干点儿实事,帮我找些证据洗脱他的嫌疑?只要能证明少爷无罪,哪里需要这些虚无的流言。” 秉文气定神闲的掸了掸茶沫:“等着吧,三日之内,证据应该会送上门的。” “什么证据能证明少爷清白?”孔长辉与身旁的解纪明相视一眼。 两人的面色都有些微楞,夏初那段时日说是请旨回了山。 可那山,又不允旁人进,他们也曾提过请蓝羽樱为他作证,可夏初极力反对,不让此事牵连蓝羽樱。 他们正是急得抓耳挠腮,此时秉文说有证据送上门,不由暗暗心急,希望他能提前吐露一二。 “我什么时候,说是证明他清白的证据了?”秉文抿了口茶。 这话却将解纪明和孔长辉都给说懵了,两人大眼对着小眼互眨了两下,解纪明忍不住开口斥道:“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坐实他焚尸的证据?” 秉文却是点了点头,搁下了茶盏抬头看向他们二人:“正是。” 孔长辉伸手摸向他的额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了啊?” 秉文起身打开了他的手:“你若是找我来就为了这事,我也只能告诉你等着。如今没有证据证明不是少爷,也没有证据证明一定是他,别说少爷好奇了,我也很好奇,他们能拿什么,出来指控。” 孔长辉见他说完转身就要走,连忙一把搭上他的肩膀:“那要是这三日没有证据呢,我总要结案的呀,最后的三堂会审让我如何一锤定音?” 秉文回眸一笑:“放心吧,倘若最后真的无人前来送证据,也保证能让你完美结案。” 孔长辉得了诺,这才松了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往解纪明身旁凑了凑:“你说秉文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本官要是知道,还搁这跟你一起伫着吗?”解纪明白了他一眼,继而接着问道:“你就没私下去牢中问问少爷?” 孔长辉轻咳一声:“我去了呀,就问了一句。” 解纪明扬了扬眉毛:“问是不是他放的火?” 孔长辉‘哎哟’一声:“我哪敢怀疑少爷啊,我就问了问那段时日他在干嘛。” 解纪明微微颔首:“然后呢?” 孔长辉扁了扁嘴:“他对着我冷笑了一声,反问了我一句,他能干嘛?” 孔长辉拉着解纪明的胳膊诉苦:“可给我吓坏了,当时告了罪就给退出去了,你说少爷是不是对我心寒了呀,我怎么还能去问他这种问题呢,我怎么能怀疑少爷呢。” 解纪明听他一直在那里干嚎,泪倒是一滴也没有,嘴角抽了抽,一甩袖子也是转身扬长而去…… 孔长辉看着解纪明的背影,收了委屈巴巴的模样,倒是真的扶额头疼,这叫什么事儿啊…… 本以为他接手了这个案子,侯爷和秉文那一定会马不停蹄的将证据送给他,他做做结案总结就好。 谁曾想,侯府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秉文也是不着正事儿,他倒是想搜集证据,帮夏初洗刷冤屈,可他也无从下手啊。 孔长辉摸了摸头顶的官帽,这可是他入了大理寺后的第一个案子,横竖是和夏初连在一起了,秉文既然那般笃定,他也只能安生等着…… 其实,孔长辉想错了。 秉文真实的心里,比他还要慌张。 起码孔长辉是深信夏初被冤枉的,而秉文却是认为,那把火确实是他放的。 夏初尚且还被软禁在慈安宫的时候,那日早上,秉文收到了风声,当时一听是韩阳的赵家军营,他心里就凉了凉。 那个时间段夏初有没有回山上,他心里是最清楚的。 夏初去韩阳那夜的告别酒,都是他们二人一起喝了个通宵,他心里还能没点数嘛。 再加上,今日凌晨,萧慕白来寻了他一趟,他还没来得及震惊墨王殿下怎么回了京,就被他交代了诸多事情,后来和他的对话中,秉文也越发断定了这事,确实跟夏初脱不了干系。 是以,秉文刚刚还能装的那般气定神闲波澜不惊,委实有些不容易。 不过,有一点,他刚刚说的倒是真话。 他和夏初一样好奇,对方弄了这么大的阵仗,究竟会拿出什么样的证据…… 与此同时,同样担心着夏初的萧梓穆,跪在了瑶华宫,恳求莲妃让鞠丞相在外对夏初伸以援手。 莲妃气他不顾大局,呵斥他起身。 萧梓穆却坚持不起,满目哀求。 “你自己如今什么境遇,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这个时候我们鞠家能动吗?你以为你外公如今这个丞相,做的安稳吗?”莲妃指着他,语气震怒。 “儿臣知道。可儿臣总不能见他置身险境,却什么都不做……”萧梓穆跪着上前,拉着莲妃的手恳求。 “侯府至今都还没有任何动静,用得着你操什么心,皇上既然将他送进了大理寺,就是对他还有偏爱,侯爷都能安生的呆在侯府,就是对他的安危并不担心,你不是说他没有做过此事吗?那你怎么还会如此沉不住气!”莲妃甩开他的手。 她无法理解向来冷静处事的儿子,怎么遇上了夏初这件事,宛若变了一个人般六神无主,心智全无…… 萧梓穆也知道他此时不能动,不该动,更不应该试图说服母妃,劝外公出手。 可是,没有办法。 他的心,太慌了,太乱了,太怕了。 他已经被那根下下签的签文,压的喘不过气了…… 第五百零八章 求情 萧梓穆心中知道夏初如今身处大理寺中,孔长辉定然不会亏待了他。可萧梓穆午夜梦回,却总是在他浑身浴血的噩梦中醒来。 他,实在是承受不住…… “穆儿,非是母妃心狠,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时袖手旁观,对你对他,都是最好的选择。”莲妃说完,见他面上还是一副不甘的神色,气急败坏的扔下了一句:“你若要跪便跪吧,母妃是不会开口去找你外公,施以援手的。” 莲妃说完拂袖离去,尤蕊看着他萧条落寞的身影,忍不住上前,附在他耳边小声安抚:“墨王殿下既然让我传讯于你,想必此事早有对策,殿下就莫要太过忧心了。” 尤蕊说完便是急急的朝着莲妃追去,萧梓穆却兀然抬头,颓然的跪坐了下去,口中喃喃自语:“莫非凶中藏的那吉,是指二哥吗?” 萧梓穆跪在瑶华宫的殿内,面色怔怔…… 与此同时,清心殿中也跪着一抹纤细的身影。 虽是跪着,却仍然可见,身姿曼妙窈窕娉婷。 “有多少年,你没来找过朕了。”皇上坐在椅上,看着下方跪着的女子语带感慨。 “臣妾忘了,可臣妾记得,这是第二次开口求皇上。”琦贵妃跪在那里,目光平视,脊背挺直。 皇上自然是记得,自那一次开口后,他再也没有去过永信宫,而琦贵妃,也再没有主动找过皇上。 那一次她开口,是为了那个叫庞卫光的侍卫。 皇上当年执意要杀庞卫光泄愤,琦贵妃却极力恳求他绕过庞卫光一条性命。 皇上最终是松了口,可是也因此他们二人离了心。 这场气,一怄,竟怄了这些年…… 皇上知道她没忘,怎么可能忘呢。 萧慕白回宫之时血染白袍,琦贵妃一连哭了那么多日,他如今想起来都恍若昨日,对于琦贵妃来说,自然更加记忆犹新。 毕竟是段不愉快的往事,既然琦贵妃不想提,他也就此揭过。 只是没想到今日里,她居然会为了夏初而来求情。 “朕知道那小子前段日子,时常去你那里走动,本以为只是跟慕红关系交好,没想到也能讨了你的喜爱。”皇上眸底有着那么一丝诧异一闪而过。 “自打慕白离京之后,臣妾一颗心都扑在了红红身上,偶然见了初儿那孩子,觉得甚是投缘。”琦贵妃的视线终于微微上移,迎向了皇上的目光:“在他身上,臣妾思念儿子的心,得以安放。” “他何以能与慕白相提并论。”皇上嗤了一声。 虽然在此之前,他也很是喜欢夏初,可最多来自对于赵兰生的愧疚,其次也是因为他活泼、聪慧、机敏、嘴甜,可与他一手培养的萧慕白,自然是没有可比性的。 “皇上说不能比,那便不能吧。可臣妾的有所求,皇上能否应允呢。”琦贵妃垂下眼睑,不想与之争辩。 或许皇上从未发现夏初的可贵之处,可她却总能在夏初的身上,看见萧慕白的影子。 时间长了,即便刨开他身上那些与萧慕白的相似之处,琦贵妃发现,自己还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那时她才明白,她并不是因为夏初像萧慕白才喜欢。 而是因为,夏初本身这个孩子,就让她心生欢喜,如今见他受罚,委屈在大理寺的牢中,自然忍不住要来替他求情。 “他没有你想的那般娇弱,你不必替他操心。”皇上有些头疼的扶额。 这事他交给了孔长辉去查,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孔长辉能证明夏初的清白,他也权当还了赵老将军的那一诺。 若是不能,那也是他自己活该,自己做的事自己擦不干净屁股,还要他来擦不成。 更何况,下毒的事还没有水落石出,他也没有尽信于他…… 就在皇上扶额低头,不想继续在听琦贵妃接下来的央求之言时,耳边响起了一声:“臣妾告退。” 皇上抬起头来,琦贵妃已经兀自起身浮了一礼,继而转身离开,干净利落,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一句话。 反倒是让皇上面色怔怔,楞在了椅上。 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琦贵妃迈出清心殿的时候,正是萧言竣入宫去给丽妃请安之际。 玉芙宫内,萧言竣迈着匆匆的步子往着殿内走去,连妍见他入了寝殿,浮了一礼下去给他备盏热茶。 待她退了下去,萧言竣解开大氅搁在椅上,这才走到丽妃的身边说道:“母妃,今日宫外传的那些流言,你可有所耳闻?” 丽妃这寝殿内的炉火烧的极旺,腊月寒冬的天气,她也只着了一件薄薄的棉衣,尽显曲线腰身。 此时,她摆着妖娆的姿势,侧卧在躺椅上,对着火炉旁的椅子指了指,示意他坐下,方才漫不经心的开口:“你也知道是流言,那听不听,又有什么打紧的。” 萧言竣在她所指的位上落了座,他穿的厚实,再加上一路急着走来,往火炉前这么一靠,身上都有些热的出汗,微微往后靠了靠道:“流言确实没什么打紧,不过是些空口白牙,可他们好歹是有了回应的第一步,如今那小侯爷抵死不认,咱们是不是也该将证据抛出去了。” 丽妃微微蹙眉,语气略带不满:“博弈是个过程,本宫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享受了。你急什么,两日后不是还有三堂会审,待到届时他们以为无证释放,一锤定音之际,再拿出证据彻底压死他,岂不过瘾?” 萧言竣被烤的有些口干,正好连妍上了杯热茶,他接过抿了两口:“儿臣就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丽妃似乎心情很好,居然没有斥责,反而取笑了一声:“怎的这般耐不住性子,如何成大事。” 萧言竣见她脸上挂着笑意颇为意外,不由试探着问道:“证据可以最后再拿,可明日儿臣,想去大理寺中探望小侯爷一番。” 丽妃知道他这些时日被夏初压的太久,想要逞一逞口舌之快,随即对他挥了挥手,应允了下来。 萧言竣面色一喜,行了一礼告退:“儿臣多些母妃成全。” 第五百零九章 以死相逼 十二月六日,限期的第二日。 长安城里又出现了一则新的流言,说是小侯爷这一案,其实另有隐情,当中牵连甚广,事件特殊,闻者无一不为之动容。 这则流言被广泛散播,口口相传。 可这能让人为之动容的具体事件,却是没有一个人,能说的上来。 是以,大家都在期待着明日的定案,不知届时,会不会炸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内情出来。 早朝之上,皇上对于这一案的关注度不高,反倒是群臣兴起激昂,下了朝之后还会聚在一起,两方进行激烈的争辩。 萧梓穆看着准备离殿的鞠丞相,很想冲过去拉住他的手。 最后,终是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无语,悄然离朝。 萧言竣也是难得没有在旁幸灾乐祸,反而满面春风嘴角含笑的离开了太和殿。 此时殿上,除了孔长辉心急如焚,另一位,就是户部尚书许万钧了。 自从那日侯爷从宫中回府之后,他便一路赶去了侯府。 当时侯爷正在书房跟萧慕白谈话,还将他搁在外面晾了两个时辰,待后来萧慕白离开,侯爷见了他之后,也只是安抚他蓝羽樱没事,皇上召了她入宫,只是对夏初有些许误会,让他也安心回府稍待几日。 许万钧自然是不依不饶的问着,就算皇上冤了夏初放火焚尸,可这跟蓝羽樱又有什么关系,怎么连带着她的儿媳被软禁在了宫中。 侯爷听了这话自然就不乐意了,连带着寒暄应酬也省了,直接拉下了脸,怼了一句:“谁是你儿媳呢,许配给你家了么。” 他说完拂袖离去,让丛廷送客。 许万钧被他骤然这么一怼,面色怔然。 这……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咱们现在是一头的,好歹商议商议,夏初的事,他也没说不出力啊…… 许万钧回府后本还打算瞒着许温澜,可侯爷早上回府被拦一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哪里还瞒得住。 许万钧回府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屁股还没挨上椅子,许温澜就已经闻讯赶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万钧自己都是一头雾水,还得安抚儿子不要冲动,说皇上也没拿樱儿怎么样,让他不要瞎担心。 许温澜哪里想听这些,他只想立刻、马上、现在,就见到蓝羽樱在他面前,他连告退的礼都未行,转身便出了许府。 先是打马去了侯府,侯爷倒也让他进来,只是不见他。 许温澜又去了趟云栖院,也没找着萧慕白。 接着去了闻天阁和茗湘苑,最后直接打马去了墨王府,自然是也没有找着。 可他已经没地儿找了,最后看见寒弘的时候突然两眼放光,双手抓着他的肩膀,一边剧烈摇晃一边说道:“快,你给我找萧慕白出来,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找到他!” 寒弘眼神飘忽,有些畏缩的回道:“许公子,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家王爷去了渝城,现在约莫是在回京的路上呢。” 许温澜发了狠,突然伸手拔出他腰上的佩剑。 若是平时,寒弘定然是能反应过来,可这拔剑的人是许温澜啊,许家公子什么时候拿过剑? 委实让他,楞了一楞。 许温澜趁着他愣神之际,双手很不熟练的举着剑,架到了寒弘的脖子上威胁道:“快,给我找他出来!” 寒弘看着他握剑的手极其别扭,胳膊还有些颤抖,嘴角抽了一抽,稍稍往旁一个避让,右手并指为掌,向着许温澜腕间一劈。 许温澜随即旋了半圈,连剑都差点从手中掉落下去。 “许公子,你这是干嘛呢?等王爷回京了,我去通知你可好?”寒弘有些头疼。 就这,他刚刚还是半分内力都没使,纯粹就是用了那么一点手劲。 许温澜见制不住他,重新举起剑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少跟我忽悠了,我都已经见过他一次了,还是他找我出来的。不然我能知道他回来了?你通不通知,你要是不找……”许温澜将那剑往自己脖子上又移了移,掌握不好分寸,竟然擦出了一条极细的血丝:“你再不找,我便血溅墨王府!” 寒弘唬了一大跳,赶紧举起双手安抚他:“我找,我找。你先将剑放下。” 许温澜上下打量着他,再次寻求一个保证:“寒弘,咱们可都是大老爷们,说话要算话的,我平时带你也不薄吧。” 寒弘额上青筋直跳:“是是,许大公子,您赶紧放下来吧,我一定帮你通传。” 许温澜这才卸了心力,将剑放下。 寒弘赶紧上前,掏出玉肌膏一边替他上药一边道:“还好我从寒飒那里讹了一瓶这上好的玉肌膏,否则留了疤,可如好是好。” 许温澜这才觉得脖子上有些疼,一把拿过了玉肌膏:“我自己擦,你赶紧给我报信去。” 寒弘的视线随着他手上的那瓶玉肌膏上下转动,许温澜见他楞在那里,又推了一把:“愣着干什么,快去啊,我这都快急死了。” “诶?诶!”寒弘应了一声,转身退下,一步三回头,最后实在忍不住道:“许公子,那玉肌膏,你一会儿可得记着还给我呀……” 许温澜嫌弃的对他挥了挥手:“我还能贪了你这一瓶药不成……” 许温澜一直在墨王府等到了萧慕白的回信,答应他明日下午约在了茗湘苑见面,这才拍了拍屁股起身离开。 他回府后自然没有告诉许万钧萧慕白回京的事,一心只盼着快点到明天的下午,他见了萧慕白好知道蓝羽樱入宫,夏初入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万钧看着许温澜回来后将自己关在了房中不吃不喝,生怕他这个儿子想不开,他心中记得侯爷让他千万别去找皇上。 是以,他也不敢进宫面圣。 他没有侯爷和皇上的那些少年情分,和当年一起御敌的功勋。 侯爷敢站在清心殿一夜,他不行啊…… 侯爷既然告诫他莫要去找皇上,自然是有他的理由。 今日早朝之后,他只有逮着萧梓穆的背影追了上去,腆着脸问道:“七殿下,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第五百一十章 等人 萧梓穆心不在焉的往永宁殿的方向走着,许万钧叫了几声他都有没听见。 最后,直到被他一把拉住才反应过来,萧梓穆勉力牵起一抹笑意温声问道:“许大人,这是何事?” 许万钧面带赧色,有些羞于启齿。 萧梓穆见他欲言又止,宽慰了一句:“许大人,但说无妨。” 许万钧抿了抿唇,揖了一礼:“殿下,可否去看看蓝姑娘在宫中是否还安好?” 萧梓穆面色诧异:“蓝姑娘进宫了?” 许万钧点了点头:“小侯爷入宫的当晚,皇上就派人去许府接了蓝姑娘入宫,当时我们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岂料第二天早朝,就发生了百官被阻的大事。皇上一直未曾放她出宫,老臣心中十分担忧。” 萧梓穆微微蹙眉,稍加思量了一番对着他道:“许大人莫要着急,明日里阿初的案子就要定审,待他安然无恙之后,想必蓝姑娘也会回府。” 许万钧心中也是这么想,可他为官多年的直觉认为,夏初这次,怕是摊上事儿了,对方来势汹汹大张旗鼓,断不可能如此草草收场。 是以,就在今日的舆论逐渐倾向夏初明日会无证释放之际,他还是难以心安,怕就怕明日夏初出不了大理寺,蓝羽樱在宫中怕是也不会好过。 许万钧在侯府吃过了一次亏,自然不会对着萧梓穆再说些不吉利的话。 他凝了面色郑重道:“老臣明白,只是想着若是明日之后,皇上仍然不放蓝姑娘出宫,殿下若是可以,还望多多照拂一二,若是能见到她,还请殿下问一问她是因为何事滞留宫中,老臣也好帮她打点。” 萧梓穆倒是没有推诿,直接应承了下来,即便是看在夏初的面上,他也会对此事上心。 许万钧感激的对他行了一礼告退,萧梓穆目光冷冷的看向了辛涯。 辛涯上前两步,面色很是无辜:“这事,属下也不知道啊。” 萧梓穆挑眉:“当真不知道?” 辛涯频频点头,压低了声音:“殿下,咱们眼下的处境,也不好打探消息啊。” 萧梓穆心中也明白,如今他被皇上软禁在宫中,和宫外无法联络,还好明天三堂会审,他作为旁听,得以出宫一日…… 明日,且看看吧。 或许,真如他所希冀的那般,夏初无证释放,蓝羽樱自然也就回了府。 若是不然,明日之后他再去查一查蓝羽樱被安置在哪个宫中。 这当口,还是不要多生是非。一切等定案之后再说吧。 他朝着许万钧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唉声叹了口气。 而许万钧下朝回了许府后,许温澜早就出了门,他压根儿就睡不着,食不下咽寝不能寐,这天刚一亮,便起身匆匆的赶去了茗湘苑。 还好他出门之际交代了一声,否则许万钧回府看不见他的身影,又得操碎了心。 许温澜到了茗湘苑的门口,哐当哐当十万火急的敲着大门。 开门的小厮见着是他,还以为找师忠飞有什么急事,随即慌慌张张的去通传。 师忠飞勉力睁着一双睡眼惺忪的眼,打开了房门,就看见许温澜丧着的那张脸:“许公子,我这早上,也不营业啊。” 许温澜摁着他的胸口直接推回了屋内,将门一关,转身没好气的道:“你看我这幅模样,像是要来诗词作赋的吗?” 师忠飞揉着脑壳正想清醒一些,闻言瞥了他一眼,颇为认同的道:“确实不像,像是来找茬的。” 许温澜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找什么茬,我来找人。” 师忠飞甩了甩脑袋,左右看了看:“我这也没人啊……” 许温澜急的一把拍在他身上:“你这最近,没新住进来什么人?” 师忠飞满脸茫然:“没有啊,上一次住进来的还是小赵将军……” 许温澜口中喃喃:“不能啊,他约了我下午在这碰面啊。” 师忠飞打着哈欠:“那你等到下午就是了,着什么急呀。” 许温澜眸光一亮,突然转身就要往外走,师忠飞一把拉住了他:“这就走了?” 许温澜推开他的手:“我要去找秉文,怎么把他给忘了,这小子知道的一定不少。” 师忠飞原本松了手,听他这么一说赶紧上前拦住:“许大公子,他这几日忙着呢,昨日里回来的又晚,你行行好,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许温澜也知道,最近夏初那事闹的沸沸扬扬,秉文自然也不可能闲着,自己因为蓝羽樱的事儿焦头烂额,也没顾得上夏初。 想来萧慕白为了夏初的事,暗地里也没闲着,自己昨日还胡搅蛮缠的非要吵着见他一面…… 许温澜一念至此,心中顿时生了一股歉疚,僵硬的又转了身,走到屋内的躺椅上靠了下去。 师忠飞见他居然这么好劝颇为意外,看他当真在椅子上躺了下去,自己也钻回了被窝,对着他道:“咱们在眯一会,等秉文醒了再去找他。” 许温澜也没吱声,闷头耷脑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忠飞见他那副模样掖了掖肩头的被角,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等他再醒的时候,发现许温澜也靠在躺椅上睡了过去。 他起身,轻手轻脚的给许温澜盖了条毯子,拨旺了炉火才出了门。 师忠飞去了趟秉文的房间,正好看见他收拾妥当准备出门,连忙迎了上去:“许公子大清早就搁我屋里,等你到现在呢。” 秉文挥了挥手示意他让开:“让他安生等到下午,想见的人自然就能见到。” 师忠飞见他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紧走了两步追了上去,陪着他边走边问:“这么早就走啊,大理寺那边怎么样了?” 秉文驻足,侧目看他:“客气啥啊,还要送我出门啊?大理寺自然有着长辉操心,你把你屋里头那位安抚好了,可别让他血溅了茗湘苑。” 秉文说完拍了拍师忠飞的肩膀,笑的一脸意味深长,继而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徒留师忠飞一人飘零在冬日的冷风中,一脸迷茫的琢磨着他说的血溅茗湘苑,是个什么意思?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一十一章 抓获一人 师忠飞在冷风中站到身上瑟瑟发抖,才回过神来,想了想许温澜还在屋子里睡着呢,不如去趟孔长辉的府邸。 孔长辉升任了大理寺卿之后,自然也就不能住在茗湘苑了。 可他为了能离茗湘苑近些,舍弃了南街的那处大院子,反而在茗湘苑隔壁街,置了间小宅院做府邸。 为此,他乔迁的时候,还被好生笑话了一番。 师忠飞当时扫了眼他那处门楣上,挂着的‘孔府’二字连连摇头,感慨他这还不如不搬呢,光是他和秉文送的礼物。 这孔府,就有些摆不下了…… 师忠飞出了茗湘苑,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孔府,敲了敲门,小厮见是他,倒是先行开口说道:“孔大人一早就去了大理寺。” 师忠飞扑了个空,只好面色悻悻的往回走去…… 自从孔长辉接手了焚尸的案子,为了夏初的事也是早出晚归,当真是操了不少心。 别人查案搜集证据,是为了抓人。 他查案搜集证据,是为了放人。 昨夜里,他在解纪明的府邸商议到了半夜,今早原本打算多睡上一会。 结果管西一大早就敲了房门来报,说是连日来一直抓捕散播夏初焚尸的那个人找到了。 孔长辉‘噌’的一声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净了面连早饭也没吃,带着管西匆匆赶去了大理寺。 之前萧慕白和赵兴文在接侯爷回府的途中,曾经抓了两个挑事儿的,让丛廷押送去了刑部。 孔长辉接手后,便派了管西将那两人羁押了过来。 不仅如此,大理寺还派了大量的官差,但凡在街上听到散播夏初焚尸一案的人员,都以配合调查,提供线索为由,给请了回去。 是以,这两日泼脏水的人渐渐绝了迹。 舆论导向又在秉文的刻意带领下,逐渐倾向了夏初那一方。 孔长辉抓了那么多人回大理寺,光是审问调查就耗时耗力,还要想着法子从刑部押来的两人口中撬出主谋。 最后追本溯源,从众人的口中绘出了一副男子画像,再交由那两人确认为主使,大理寺张贴了海捕公文。 案件稍微得了些进展,孔长辉昨夜里才得了些空闲,去了趟解纪明的府邸。 “人在哪里抓到的?”孔长辉上了马车,想了想还是走了下来,去到了驾马的副坐,一边示意管西赶路一边问道。 管西原本还想劝他去马车里面坐着,这腊月寒冬的早上太冷了,别再受了风。 可看着孔长辉那迫切的模样,咽下了原本的话,马鞭一扬,边驾车边回道:“不是抓到的,是怡香楼的玉巧姑娘派人送过来的,说是昨夜里,这人去寻欢,她看着眼熟就给迷晕了,派人给送了过来。” 孔长辉若有所思:“这昨夜迷晕的,怎么到早上才送过来?” 管西有些吱呜,半晌后才道:“属下猜测,应该是被审过一轮了。” “呃?”孔长辉面色诧异:“什么意思?” 管西加重了马鞭的力道,提了提速度:“大人,你去大理寺看了就知道了……” 待到孔长辉赶到大理寺见到了那人,这才发现他要死不活,除了一张脸完好无损,与画像有着八分相像,全身上下皮开肉绽,竟是没一处好肉。 孔长辉见他跪在堂上,一副随时要昏厥倒地的模样,皱了皱眉头问道:“说说吧。” 跪着的那人有气无力的仰了仰头:“还说什么呀,这都说一晚上了。” 孔长辉惊堂木一拍:“那就再说一遍!” 那人嘴是一点也不硬,还没等孔长辉再问,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股脑的交代了出来,只是说的过程有点费劲,时不时停下来,大口的喘着气。 孔长辉生怕他死在堂上,中途还让管西去找了个大夫过来看看。 谁料管西对着他道:“玉巧姑娘说了,人不会有事的,大人放心审。” 孔长辉虽然不知道怡香楼就是夏初私底下开的,可最初和秉文一起住在茗湘苑的时候,秉文隔上一段时日,就会去怡香楼听她弹琴,他也是知道秉文和玉巧的关系甚是熟络。 是以,听了管西的话,心中约莫也有了数,怕是此前已经被秉文撬过一次嘴了。 孔长辉心中默默感慨,秉文看着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这下手,也太狠了些…… 若是孔长辉知道,这手不是秉文下的,而是清冷艳丽的仙黎,怕是会更加吃惊,难以相信。 那人跪在堂下,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可真正有用的信息少之又少,大都是在诉苦,他就是财迷心窍,接了这么个活计,虽然赚了笔银子,怕是以后都没地儿花了。 原来那人是京郊保宁城人,名叫绉家柱,是城里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 前不久,有人拿着一叠银票找到了他,足足有万两,问他有个活计,接不接。 他问清楚了是什么活,来人让他去京城专挑些地痞流氓,散播小侯爷的流言。 他当时是有过那么一丝犹豫,可也架不住厚厚一摞的银票,在他眼面前晃悠,咬了咬牙就答应了下来。 这两日官府抓的严了,他也不敢冒头,赚了钱自然就要挥霍,听闻怡香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自然就想进去潇洒一番,尝尝一掷千金的滋味。 谁曾想,闻名京城的怡香楼他是进去了,上好的厢房也被他包下了,可那如花似玉的美人腰还没搂上,心窝子就被踹上了一脚…… “行了行了,没让你说后面的事……”孔长辉头疼的扶额,继而接着问道:“找你那人的样貌,可还记得?” 绉家柱摇了摇头:“蒙着面呢,那哪儿知道,不过一看就是个练家子,提溜着我到小边角上交代的事情,大老爷您看看小人这身子架,也挺魁梧的吧,他夹着小人就跟小鸡仔似的,小人一则贪财,二则也是不敢不答应啊……” 孔长辉看了看他五大三粗的体格,刚想问他能不能仔细描绘出那人的身形口音,堂外便是急急忙忙进来一位差役通秉:“孔大人,快出去迎驾吧,煜王殿下来了……”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一十二章 煜王探监 孔长辉面色一变,惊得从椅上‘噌’的一声立马站了起来,心中想着明日就三堂会审了,这会儿萧言竣来大理寺干嘛? 还没等他走下堂去,萧言竣已经来到了门外。 他瞥了一眼通秉的差役,面上虽是噙了丝笑意,语气却是颇为冷厉:“不是让你不要通传了吗,扰了孔大人办案可如何是好。” 孔长辉赶紧迈着步子下堂行礼,一边眼神示意差役退下,一边堆着笑道:“不打紧不打紧,煜王爷言重了,理当应该通传,好让下官去寺外迎你才是。” 萧言竣倒也没为难那个差役,转头看向孔长辉,面上似笑非笑:“这么说来,是本王错了?” 孔长辉面上显出一副惊惧的表情,连忙又施了一礼:“怎么可能,煜王爷体恤下官,是下官没有相迎,失礼失礼。” 萧言竣也不知是懒得跟他废话,还是被堂中跪着的那人吸引,抬脚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嗤笑了一声:“这是用刑了?” 孔长辉连忙上前辩解:“没有没有,抓来就这样了……” 只是孔长辉看着那人的惨样,又偷瞥了一眼萧言竣的面色,见他脸上摆出一副你骗鬼的模样,那声音便是越说越小…… 好在萧言竣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不咸不淡的问着:“案子审的怎么样了?” 孔长辉一边让管西去奉茶,一边回道:“这不正审着了么,明日还要煜王爷多加指点。” 萧言竣嗤了一声:“明天本王也就是来旁听,想来孔大人自当公正,但愿用不上本王的指点。” 孔长辉在旁赔着笑:“下官尽力,尽力……” 萧言竣扬眉看了他一眼:“走吧。” 孔长辉面色一怔:“哪,哪儿去?” 萧言竣微微蹙眉:“自然是去看看,咱们萧国的那位小侯爷。” 孔长辉面色一变,吃不准他来的意图,正好见了管西奉茶上来,便想着留一留他,让管西好歹先去报个信。 他一念至此,给管西使了个眼色,接过了茶盏双手奉了上去:“煜王爷先饮杯热茶,润了嗓子下官再带您前去。” 萧言竣却是一脸嫌弃,司南随即上前拦了下来:“我们王爷可喝不惯你们这里的粗茶。” 孔长辉面带赧色,举着的手僵了一僵,往回收了收:“是,是。” 萧言竣面色露出一丝不耐,司南继而接着道:“赶紧的吧,孔大人?” 孔长辉无法推却,只能磨磨唧唧的放下茶盏,走到前面去带路。 萧言竣走到石室的门口,看见了立在门外的管西,嗤笑了一声对着前面的孔长辉讥讽:“原来孔大人之所以迈着小碎步,是为了通风报信呐?” 孔长辉身子一僵,转身尴尬的笑道:“煜王爷误会了。” 萧言竣走上前去,嘴角弯了一弯,语带愉悦的说了一句:“误会了也无妨,本王就想看看小侯爷仓惶的模样。” 孔长辉心下一沉,萧言竣来者不善,明摆冲着夏初而来。 他正思索着去通知谁,里面传来夏初一声不屑的冷哼:“那怕是要让煜王爷失望了,我过的还不错。” 萧言竣闻言弯着的嘴角瞬间便垂了下去,拂袖转身迈进了石室。 进去了之后打眼看去,只见夏初靠在厚厚的被褥上,石床边噼里啪啦的烧着火炉,床头四散着翻阅过的零散书籍,桌上还温着小酒,小菜摆了满满一桌,旁边的小几上还有品类众多的茶叶和果脯点心。 萧言竣咬了咬牙,当真是过的惬意的很! 他一把拽过门外的孔长辉,将他拉了进来,提着他的衣领叱问:“如今这入牢的犯人,待遇都是这般好嘛?” 萧言竣原想着即便将夏初交到了御史台,冯谆也不敢苛待了他,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显得自己大度,横竖最后他都是个死,让他安生两天。 可萧言竣没想到,孔长辉居然敢明目张胆的这么伺候着。 孔长辉被他提的只能颠着脚回话:“这,也还没,没定罪啊,最多也,就是个疑犯。” “煜王爷这么大火气干嘛,孔大人好歹是个三品的大理寺卿,你这般揪着他的官服,也不怕传到皇上耳里失了体统。”夏初语气里满满的嘲弄之意。 萧言竣余光瞥去,只见他转着腕上的镯子,神色睥睨的看向自己,嘴角挂着讥笑,心中的火‘噌’的一下就烧了上来。 他自诩这些年来自控能力一直很好,可床上躺着的那位少年,总能轻而易举让他情绪失控,怒火冲天。 他此时,只想一巴掌将夏初那张遭人厌的脸,狠狠的摁进石墙里。 萧言竣勉力压下自己翻涌的怒火,咬了咬牙,松开了手,重重的拍了拍孔长辉的衣领上,因为他揪扯而出现的褶皱。 他嘴角勾着阴冷的笑,抬头看向被他拍的直咳嗽的孔长辉问道:“疑犯?刚刚堂中跪着的那位定罪了吗?” 孔长辉微微一愣,随即回道:“没有,下官还没审完呐。” 萧言竣冷哼一声:“既然没有,那最多也就是个疑犯,被你给打的皮开肉绽,正主却在这室内过的有滋有味,孔大人就是这么办案的?” 孔长辉连连摆手:“那不一样,更何况那人,他也不是下官打的呀……” 萧言竣却是一把将他挥开,继而令道:“上刑具。” 孔长辉哪里肯动,‘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求道:“王爷使不……”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夏初沉声斥道:“起来。” 孔长辉张着嘴扭头看向夏初,只见他面色肃穆,眸中满是森然冷意,看向他的目光又厉了一分。 孔长辉还从未见过夏初这般疾言厉色,咬了咬牙只能站了起来。 “你去。”萧言竣对着司南吩咐。 孔长辉看着司南领命退下,心中焦急万分,不停盘算着谁能来拦一拦,可思来想去谁也压不住萧言竣王爷的身份啊…… 王爷! 孔长辉忽然眸光亮了一亮,前两日墨王殿下来找过他,让他安排秘密的见上夏初一面,墨王殿下定然能拦住煜王爷! 他一念至此,默默后退到管西身边正准备吩咐,却听到夏初轻咳一声,抬眼看去,他眸中含着警告之色,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第五百一十三章 私刑 孔长辉被夏初的那一眼看的心中发毛,突然反应过来,即便通知了萧慕白赶不赶得及两说,这萧慕白是偷摸回的京城,确实不能找…… 可除了萧慕白,难不成让他现在入宫面圣,找皇上说理去嘛,回来指不定夏初还有没有人样了。 就在他六神无主心急如焚之际,司南已经手脚麻利的捧着一堆的刑具回来。 孔长辉光是扫一眼,那些长锥,铁钩,弯刀…… 他头皮阵阵发麻,额上的汗珠瞬间就渗了出来,当即腿软了软,又想跪下求萧言竣放夏初一马。 “孔大人你退下吧,别坏了煜王爷的兴致。”夏初仍是靠在那里,神色如常语气轻松的对着孔长辉吩咐。 这情形,孔长辉哪里肯走,可跪也不敢跪了。 只见萧慕白在司南怀中,挑了个类似扳手一样的东西,握在手中对着孔长辉扬了扬:“既然孔大人不愿意走,那便一起看看,等会本王将他的牙,一颗颗的撬下来,到时候说话漏风的小侯爷,还能不能这般硬气。” 孔长辉瞬间面如死灰,扑上前去张开双臂拦着:“煜王爷真使不得,明天就要上公堂了,七殿下届时也会来听审的。” 萧言竣一把挥开了他,那力道有些大,直接撞向了墙面又砸落下来,孔长辉干咳两声竟连着吐出好几口血来。 夏初终于下了床,和管西一起朝着孔长辉而去,用手擦了他嘴角的血迹,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塞进他的口中,又吩咐管西将他扶好。 再起身时,身上腾着满满的杀气。 萧言竣看着他终于有所动容的脸,很是满足。 他朝着夏初身后的孔长辉啐了一口:“挑人也要挑个有分量的,想拿萧梓穆来压本王,他旁听的席位还是本王替他要来的!他也配?” 夏初看着他得意嚣张的嘴脸,唇角忽然勾起了一抹笑,只是那笑意冷然,带着森森狠厉。 萧言竣被他笑的兀自心中有些发毛,却还是居高临下的握着扳手,朝他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夏初低下头垂着眼睑,看着他的步伐越来越近,直到落到了自己的面前,心中想着,处心积虑的复仇似乎很是麻烦。 就在这里宰了他,似乎也不错…… 他一念起,负在身后的指缝晃过一道微弱的银光,抬手的刹那,室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威严的呵斥:“不知道本宫,配不配?” 室内的人皆是惊了惊,夏初手中的针尖,即将没入萧言竣肚脐上方,一寸部位的水分穴,在听到这一声之后,迅速收了回去。 连带着萧言竣也有些傻眼,扭头向着室外看去,并没有注意到夏初的举动。 只见众人的焦注之下,一位穿着绛紫色宫服的女子,雍容华贵的迈了进来,只是一个抬眸,尽显尊贵之气。 她朝着萧言竣微微扬了扬下巴,神色冷然。 夏初也是惊在了那里,这张脸,他无比熟悉。 可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也从未见过琦贵妃摆出这般,天家威严皇家之仪。 “本宫在问你,配不配?”琦贵妃逼近一步,那气势压的萧言竣不经往后退了一步。 萧言竣这一让,便将夏初露了出来,琦贵妃余光瞥见他衣襟染血手中沾血,瞳孔骤然缩小,眸底怒色攀然而上。 ‘啪’的一声脆响,萧言竣右脸清晰现出一个巴掌印,众人才反应过来,刚才琦贵妃反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他此刻的嘴角,还渗着血丝。 孔长辉幸亏是坐在地上,他此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负荷不了,这事情反转的突然,也太突然了…… 司南也是吓傻了,一来没想到琦贵妃会来,二来更加没有想到琦贵妃会动手。 直到萧言竣吐出一口血沫,满脸不可置信对着琦贵妃叱问:“你敢打本……” 那个‘王’字还没出口,又是清脆的一声‘啪’,萧言竣的左脸同样现出了一个巴掌印。 夏初惊叹之余,看着萧言竣对称的巴掌印不由又有些想笑,这下齐活了。 他瞥了一眼琦贵妃,没想到往日里柔柔弱弱,身子苗条瘦削的琦贵妃,这打起人来,丝毫也不手软,手劲还挺大…… “本宫问你话,你不回是不敬!”琦贵妃睥睨的看了他一眼。 “本宫驾到,你不行礼是失教!”琦贵妃上前一步。 这一步,迈的萧言竣连忙往后退了退,司南也反应了过来,赶紧上前拦了拦。 琦贵妃挑眉,看了司南一眼,语带不屑:“你也配拦?” 司南不知为何,从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恐惧,脑子还未做出反应,腿已经让了开去。 “在本宫面前,你得自称儿臣。”琦贵妃看向眼前的萧言竣,往日里那张俊美无双的容颜,如今挂着满面的怒容,可惜两边衬着的巴掌印,显得他满盛的怒容,有些可笑。 “你不懂规矩,本宫教你。若是连你母妃也不懂规矩……”琦贵妃忽然轻笑了一声,再抬眼时,眸中满是冰冷凌厉,阴霾弥漫:“本宫也可以连你的母妃,一并教一教!” 萧言竣瞳孔骤然缩紧,刚要开口,被司南硬拽着往后扯了扯,他转脸瞪向司南,司南附在他耳旁小声道:“王爷,按尊卑您不能还口,更不能还手。” 萧言竣张口却忍不住先‘嘶’了一声,两边牙关虽然隐隐作痛,却还是对着司南斥道:“你没听到她侮辱了本王的母妃?” 琦贵妃冷哼了一些,面色不屑,神色睥睨:“你莫要忘了,本宫是贵妃,你母妃见了本宫,若是较起真来,本宫让她行叩拜之礼,也担得起。” 萧言竣面色一怔,他确实忘了…… 琦贵妃这些年来不显山不露水,他早忘了因为萧慕白十四岁那年,在渝城打了胜仗,母凭子贵,皇上加封了她为贵妃。 论位份,丽妃确实比不得她…… “走吧王爷,反正明日就定案了,不逞这一时之快。”司南拽了拽他小声劝道。 萧言竣知道今日是不能拿夏初如何了,他不甘的对着夏初撂着狠话:“咱们明日走着瞧!” 第五百一十四章 感动 夏初看着萧言竣原本俊美异常的脸,因着两颊肿胀的关系,多少失去了一些平日里的棱角分明。 可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满满的笃定之色,和他厚薄适中的红唇里吐出的话语,让夏初莫名心悸。 萧言竣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为何他能,如此自信? 夏初陷入沉思,一时竟有些拿捏不准,明天究竟会发生什么。 孔长辉更是早就看傻了眼,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叫着喊着要撬掉夏初牙的萧言竣,此时只能满面狰狞,不甘的撂着狠话。 他困惑的看向风仪万千的琦贵妃,心中震惊不已。 他还从来未曾见过琦贵妃,这个主子素来只活在了别人的口中。 传闻说这个主子出身尊贵,性子冷傲,素来在宫中都不与旁人周旋,怎么会在此时,出现在了这里? 而另一旁的司南,则拉扯着萧言竣想要悄无声息的退出去,琦贵妃却突然开了口:“煜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萧言竣刚刚撂完了狠话,面上正显着狠厉之色,忽然听见琦贵妃这句问话,错愕的看向她,却见她撇过脸去,压根儿不屑看他。 可萧言竣仍能看清她清冷的侧颜,嘴角扬起丝丝缕缕的嘲讽。 还是身旁的司南反应过来,轻声附在耳边告诉他行礼告退。 萧言竣垂下眼睑,不情不愿的揖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琦贵妃神色慵懒,眼神蔑视,唇角弯了一抹冰冷弧线:“行正礼,莫要忘了本宫刚才教你的。” 萧言竣忍无可忍正要拂袖而去,被司南紧紧抱住在他耳边劝道:“王爷,在忍一日,就剩一日了。” 萧言竣牙关紧咬,一双眸子透着冰冷狠厉,死死的盯着琦贵妃,终是在司南的半拉半扯半拽中,单膝跪了下去:“儿臣告退。” 夏初虽然对着他手里的底牌心有余悸,可此时见着他吃瘪的模样实在觉得无比畅快,看着他含恨而去的背影消失,才朝着琦贵妃开口唤了一声:“娘……” 她话没说完,只见琦贵妃松了一直提着的心气儿,朝他急急的走了过来,将他抱在了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初儿,别怕。” “娘。”夏初嘴里剩下的那个字,木讷小声的唤了出来。 夏初本想唤一声娘娘,却被琦贵妃猝不及防的打断,被迫分割成了两个‘娘’字,虽然最后一声唤的极轻,可抱着夏初的琦贵妃还是听见了。 她轻拍背部的手顿了一顿,柔声在他耳边说道:“我一直将你看做自己的孩子。” 夏初闻言楞在那里,他原本心中只存着感激,却在这一句话后心中一酸。 虽然他两世为人都未曾见过娘亲一面,侯爷每每提及,都为他今生缺了娘亲的疼爱愧疚不已,可他自己却是从不觉得。 或许,未曾得到过,便没有失去的痛苦。 可此刻他的心中,除了感激,还有一种异样的情感在滋长蔓延。 这就是被娘亲所保护的,感觉吗? 竟是,这般,温暖吗…… “这到底是哪里受伤了?”琦贵妃松开了他,面色担忧的上下前后翻找着。 “我,没受伤。”夏初看着她紧张的神色,眼底蕴了一层雾气,说出的声音也带了些许哽咽。 “还骗我!这是什么?”琦贵妃握着他的手腕,又指了指他胸前的衣襟处。 夏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是他刚刚帮孔长辉擦拭嘴角的血渍,又从怀中掏药的时候沾上的。 他此时又想哭又想笑,最后扑进了琦贵妃的怀中,脸颊埋在她的脖颈间蹭了蹭:“那不是我的,是孔大人刚刚流血我沾上了。” 琦贵妃面色一怔,这才注意到后面还有位坐在地上的孔长辉,脱口而出:“那就好,那就好。” …… 孔长辉面色一阵尴尬,虽然他也不希望夏初受伤,可琦贵妃的这句‘那就好’委实有点扎他的心。 可即便如此,孔长辉还是颤颤巍巍的起来准备行礼。 “孔大人受了伤就莫要多礼了,先行下去休息吧。”琦贵妃扫了眼这石室,也知道孔长辉待夏初不薄,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孔长辉本还哆哆嗦嗦的打算坚持行礼,夏初松开琦贵妃转身对着他道:“出去吧,我和娘娘还有话说。” 孔长辉这才任由着管西搀扶,退了下去。 夏初拉着琦贵妃在桌边坐下,又背着她取了一旁小几上的茶叶,一边烹茶一边问道:“娘娘怎么来的这般及时?” 琦贵妃看他烹茶的手法很是娴熟,颇为意外,听他问及,垂了垂眼睑:“怕你受了委屈,就来看看。” 琦贵妃并未提及为他求情一事,今日也真是赶巧了。 她本想前来安抚他无需害怕明日定案,无论结果如何,都会保他安然无恙。 自从皇上拒绝了琦贵妃的请求,她拂袖离去的那一刻,心中便做好了打算,大不了派人将他秘密送去渝城,萧国的皇土若是容不下他,就让他去梁国的王土,安然度过余生。 当然,明日之事尚且还未见分晓。 是以,琦贵妃只是温柔的看着他安抚:“案子无需放在心上,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许是壶里的水沸腾,蒸汽熏得夏初的眼睛,蕴上了一层朦胧,他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拾起茶叶放置壶中。 不大一会,石室内便萦满了袭人的香气,鲜明馥郁。 琦贵妃惊奇的‘咦’了一声:“这里居然还有半天腰?” 夏初第一次喝半天腰,还是上一世的琦贵妃给他烹的。 琦贵妃偏爱半天腰,说这茶条索紧细,色泽乌润。香味精致,优雅细腻,滋味浓醇,回甘清甜持久,时刻带着一份娇媚…… 他嘴角弯起一抹笑意,沏了一杯双手奉了过去:“初时如兰似花,继而如粟像杏,再则焦香横溢。” 琦贵妃面色十分诧异,萧慕红不喜欢饮茶,萧慕白喜欢偏涩的茶,而夏初刚刚的那一席话,是她心目中的半天腰,她还从来没有与人说过。 夏初笑的越发欢颜,茶盏又往前送了送:“娘娘,尝尝?”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一决高下 琦贵妃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滋味浓醇却不失细腻,她轻声夸赞:“这半天腰,你烹的很好。” “是她教的好。”夏初笑的意味深长,心中想着那可不,这还是您亲手教的呢…… “哦?倒是蕙质兰心,火候的分寸把握的极好。”琦贵妃不吝夸赞,又抿了一口。 “何止蕙质兰心,还貌美如花和娘娘一样一样的。”夏初说的诚挚无比,琦贵妃却是当做戏言一笑置之。 两人温情脉脉,闲话碎语了没多久,石室外进来一名琦贵妃的贴身宫婢莎铃:“娘娘,时辰不早了。” 琦贵妃面上带了一丝不舍:“是啊,该回宫了。” 夏初先行起身,伸手搀向琦贵妃。 “你可有什么缺……”琦贵妃话未说完,扫了一圈,自己倒是轻笑了一声:“看来也没什么缺的。” 夏初抿了抿唇:“知道娘娘心疼初儿。” 琦贵妃拍了拍他的手:“那我就先回宫了。” 夏初‘嗯’了一声,搀着她向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琦贵妃突然驻足,扭头对着他轻声道:“慕白临走时,留了个暗卫在本宫这里,本宫久居宫中也用不上,一会儿吩咐他留守在大理寺,你若是有事可以唤他的名字。” 夏初连连摆手:“不用了娘娘……” “江戈。”琦贵妃轻声说完便是出了石室。 夏初嘴角抽了抽,仰头看了看头顶的石室,这是真不用啊…… 此时,石室的外间屋顶上,大字型的躺着三个人,正是边定、江阎和江戈。 江阎和边定已经在这里躺了好几日了,江戈的出现让江阎喜出望外。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江戈了,寻了他的位置将他拽了过来,热络的引荐给了边定,豪迈的拍了拍胸说道:“都不是外人,大家认个脸熟,别以后大水冲了龙王庙。” 江阎说完又转身拍了拍江戈的肩膀,面上带着与有同焉的得意:“边定,我告儿你啊,其实我们墨王府的第一暗卫,当年那是江戈,只是他这被派去了琦贵妃身边,在宫门外守了多年,慢慢的就被淡忘了,才传出了我是第一的虚名。” 江戈被他提及,想起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嘴角牵出一抹苦笑:“多少年前的事了,记不大清了。” 江阎大气的挥手一指,对着边定炫耀:“怎么样,不光武功厉害,还谦虚低调。” 边定客气的对着江戈颔首,转眼在看向江阎的时候就带了抹戏谑:“光是气度,就比你强上许多。” 江阎双手叉腰:“嗐你小子,怎么捧一踩一呢。” 边定挑了挑眉:“我那叫踩吗?最多也就算个阐述事实。” 江阎撸了撸袖子:“嗐你个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边定闻言笑的一脸贱样:“你打的过我吗?” “你!”江阎气结,一把拉过江戈:“咱们哥俩今天好好给他长长记性。” 江戈原本听边定这么一说,还觉得他有些轻浮吹牛,紧接着被江阎这么一拉,人都有些傻了,眼神探询的看向江阎,仿若在问,咋回事,你还真打不过他啊? 江阎嘴角扁了扁,朝他扬了扬下巴,意思咱先揍了在细说。 江戈有些推却的想要抽开胳膊,这二打一,说出去还不得丢死个人。 就在他们二人无声的交流之际,边定在旁双手环胸,一副欠揍的模样对着江阎挑衅:“你两干嘛呢,还打不打了?” 江戈的血性被这一句话瞬间就燃了起来,把江阎往后推了一推:“我来跟他单打,领教一下。” 江阎面色一变,赶紧上前拦住,这两个人一起上,虽然传出去是有些丢人,可要是江戈自己打输了,那可就是丢脸了。 更何况,江戈是名副其实的墨王府第一暗卫。 这要是输给了边定,顺带着墨王府的名声也没了。 江阎一念至此,干脆搂上了江戈的腰:“我就是开个玩笑,大家都是兄弟,怎么能动手动脚呢,那多伤感情啊,都坐下坐下……” 边定和江戈自然不依,两人的眸中都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 正在僵持之际,琦贵妃走出了大理寺。 江阎见了正好以此为由劝说江戈:“娘娘出来了,你赶紧跟上去吧。” 江戈不得已只好抱了抱拳对着边定道:“下次相见,定要分个胜负。” 边定也拱了拱手回以一礼,江阎看着江戈的背影吁出一口气来,指了指边定:“你小子好胜心真重。” 边定撇了撇嘴嗤了一声:“刚才也不知是谁挑事,说要揍我。” 江阎嘴角抽了抽,恍若未闻的伸了个懒腰,状似无意又重新以大字型躺了回去,他躺在暖阳下舒服的眯了眯眼。 可这惬意的光景还没维持到片刻,一袭身影掠上了屋顶,江阎惊的鲤鱼打挺瞬间站了起来,待他看清来人,下巴更是掉了掉:“江戈,你怎么又回来了。” “娘娘给我指派了个跟你们一样的任务,保护小侯爷。”江戈说完拉开了架势,对着边定招了招手:“现在有时间打了……” 江阎顾不上吃惊,一跃跳到他们中间,对着江戈劝道:“娘娘没人保护怎么行,小侯爷这有我们两呢,真的够了,你还是回去吧。” 江戈面色一沉:“江阎你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胆敢质疑命令?” 江阎被他斥的面色一怔,心中反思起来,是啊,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会开始思考所下的命令合不合适了? 是从小侯爷和他串谋,瞒下夜夜翻墙那次开始的嘛…… 江戈见他非但没有认错,还楞在了那里,继而接着开口:“那我便先跟你打,将你打醒了再跟他打。” “诶?”边定张了张嘴,看着他们二人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回事? 咋的好好的就互掐起来了,他觉得江阎说的没啥毛病啊。 本来两个人他都嫌多了,当然闲来无聊有个人搭茬还是挺不错的,可若是保护,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江阎直到被江戈一拳挥了过来,身体感应到拳风本能闪避这才回过神来,他忽然对着江戈喊道:“王爷来了,要不你自己下去问问?”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一十六章 报平安 江戈面色越发沉了一沉,对着他开口斥责:“你真是变得不像样子,现在还谎话连篇!” 江阎‘哎哟’一声,跺了跺脚,上前扭了江戈的脑袋往大理寺内摁了摁:“我哪有说谎啊,你自己看嘛。” 可此刻的萧慕白,还是易了容的模样…… 江戈虽然看着他身形相像,可那样貌却是天差地别,随即扭头带了丝震怒:“你还要说谎到几时?” 江阎额上青筋直跳,只觉得头疼不已。 忽然眸光亮了一亮,尾指吹出一声哨响,萧慕白顿时身形僵了一僵,随即和孔长辉耳语了几声便独自往僻静处走去。 江阎朝着下面噜了噜嘴:“这回信了吧。” 江戈见那人居然听懂了暗哨,脑子一时有点懵,狐疑的看着江阎。 江阎顺势推了他一把:“还不赶紧亲自去问。” 边定看着他将江戈推了下去还拍了拍手,不由在旁‘啧’了两声:“你不讲武德。” “我呸。”江阎啐了他一口。 边定装模作样的往一旁让了让,随即闪身掠了过来,朝下看了一眼问道:“你家主子怎么这时候来了。” 江阎‘嘁’了一声:“那还能为啥,为了你家主子来的呗。” “我就喜欢你这副不屑的模样。”边定上下扫了他一眼,面上似笑非笑:“以后你可千万别唤我家主子为主子……” 江阎嘴角抽了一抽,脸上牵起一抹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边定双手环胸,傲娇的‘哼’了一声。 他们二人在屋顶上斗着嘴,下面的僻静处,江戈正在跟萧慕白汇报了琦贵妃的命令,萧慕白听完后竟然和江阎所述相同,让他赶紧回琦贵妃身边去,这边用不着他。 江戈领命应是,在不多问立马退了下去。 萧慕白捏了捏眉心,没有想到母妃居然疼爱夏初至如斯地步,连暗卫都留了下来。 他本来刚刚随着秉文一起去到了茗湘苑,许温澜在师忠飞的房中,一直睡到了午时才饿醒,秉文自然是早就不在了,师忠飞陪着他用了午膳,许温澜虽是饿得不行,可又实在吃不下。 眼巴巴的一直等着,好不容易盼到了师忠飞来后院寻他,说是秉文带了一个人来见他。 许温澜当时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嗖’的一声就向着院口跑去,师忠飞刚刚还搭在他肩上的手便僵在了那里。 他扭头看向许温澜逐渐消失的背影,嘴里嘟囔着:“这许公子跑起来,还挺快……” 许温澜远远见到了秉文和萧慕白,张开双臂就奔了过来,秉文赶紧往一旁让了让,就在他即将要抱到萧慕白的时候,萧慕白忽然一个回身,反手提了他后背的衣领,让他扑了个空。 许温澜抱了个寂寞,还差点跌倒,幸亏萧慕白拉着他的衣领,他勉力稳住了身子,转身委屈巴巴的对着他道:“我可总算找着你了。” 萧慕白有些嫌弃的用手呼开他的脸:“有什么话进屋再说。” 许温澜小嘴又是扁了扁,一边点着头一边急急的拽着他就走,秉文在身后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尾随跟上。 三人到了屋内,秉文将门合上,许温澜急着开口:“蓝蓝她……” “她没事,你放心。”萧慕白见他眼中也是布着血丝,打断了他的问话,先行安一安他的心。 “那皇上为什么……”许温澜话还未问完,门口便传来一声急促的短哨。 萧慕白面色一沉,示意许温澜稍后再说便是独自出了门,他走到无人之处,江泉便是落了下来:“煜王爷出了宫去了大理寺。” 萧慕白眉间一皱,打算即刻赶去大理寺。 江泉拦了一把接着道:“琦贵妃,也去了。” 萧慕白面色微诧,昨日里他已经收到过消息,说琦贵妃曾去过清心殿为夏初求情,皇上未允。 当时他就已经很是震惊,母妃自从庞卫光一事后和父皇离了心,这些年来从未主动找过父皇。 没曾想,为了夏初,竟去求了父皇吗? 他挥了挥手,让江泉退下,回了屋子跟许温澜说道:“蓝姑娘性命无忧,在宫内过的很好,你不用担心。我眼下有急事,稍后在与你详说,你先回府吧,也安安你爹的心。我听说,他都求到萧梓穆那去了。” 萧慕白说完没待许温澜反应便转身离开,他本来今日里约了许温澜见面,是打算简单与他说一说蓝羽樱的身世,也好让他有点心理准备。 可不料突然收到了这么个急讯,他担忧琦贵妃和夏初,不得不提前离开。 等到‘哐当’一声门响,许温澜才反应过来,伸手拉住准备偷摸着离开的秉文道:“他这就走了?” 秉文额上青筋跳了跳,回头挤出了一丝笑意:“你也听到刚才的哨响了,想来一定出了什么急事,墨王殿下才不得不离开。” 许温澜握着他的手腕紧了紧:“可我这也很急啊,我十万火急啊,我急的,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是是。”秉文拍了拍被他握着的手腕,冲着他连道:“疼疼疼……” 许温澜尴尬的松了开来,面带赧色:“急了,你看我这急的。” 秉文连连点头:“别别别,你看刚才墨王殿下说了,蓝姑娘没事儿好着呢,只是具体情况等有时间了在跟你说。” 许温澜也跟着他点了点头:“对,慕白说了没事,那肯定没事,我不急不急。” 秉文刚刚吁出一口气,许温澜却是又抓上了他的手腕:“那他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秉文咬了咬牙,再次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撒开:“那怎么也得等墨王殿下忙过这几日吧,明天小侯爷的案子就要三堂会审了,你的心上人在宫里过的好着呢,我们少爷那还在牢里蹲着呢。” 许温澜面色一红,心中顿觉羞愧,赶紧撒了手,尴尬的笑了笑:“也是,也是,该紧着夏初的事儿,先忙……” 秉文怕他没完没了,拐弯抹角的对他撵道:“温澜,你是不是该赶紧回家一趟啊,刚刚墨王殿下让你给许大人,报个平安呐……”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一十七章 我们的母妃 许温澜经秉文这么一提才想起了自家老爷子,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过的惴惴不安,许大人过的,那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刚刚萧慕白都说了,求人都求到萧梓穆那儿了。 “我得赶紧回去一趟!”许温澜慌忙起身告辞。 “我送送你?”秉文牵了抹笑意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吧。”许温澜挥了挥手便是拉开了门快步迈了出去,也没有注意到秉文一步未挪,本来也没打算真送他…… 秉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的那抹笑意逐渐消失。 他面色沉了下来,能让萧慕白如此迫切离开的,一定是大理寺内的夏初出了事。 他迈出房门,带着介伍急急的往闻天阁赶去…… 与此同时,萧慕白正一路听着孔长辉惊心动魄的阐述,听到萧言竣扬言要撬掉夏初牙的时候,孔长辉莫名打了个喷嚏。 他光顾着擤鼻涕,并没有看见萧慕白眸底的寒光,厉的惊人。 当他接着酣畅淋漓的说到琦贵妃及时赶来,并且扇了萧言竣两个大嘴巴子拍手叫好之际,萧慕白的嘴角微微弯了一弯。 孔长辉只觉周遭的凉意顿时消减,松了松刚才紧了紧的大氅。 待到他说的差不多了,石室也走到了,萧慕白挥了挥手,孔长辉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萧慕白轻轻的走到门边,倚墙靠着,静静的看着里面的夏初横躺在被褥上,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架到了墙上,手中翻着书,嘴里哼着歌,看得出来心情极好。 直到夏初反手朝着后方摸索着茶杯,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一直没有摸到的杯子,递到了他的手上。 夏初微微一愣,身子僵了一僵,拼命仰头向后看去,忽然激动的起身,忘了杯子还握在手中,萧慕白一抽一拿一捏,便是稳稳当当的接住,半滴也没有洒出来。 “你怎么来了!”夏初脸上挂着欣喜的笑意往床边走了走。 萧慕白张开双臂,她轻轻一跃直接跳进了他的怀中,双腿盘在他的腰上。 若是这幅画面被许温澜看见,怕是会心碎了一地…… 萧慕白掂了掂份量,弯了弯唇角:“孔长辉将你伺候的还不错,给他记一功。” 夏初双手搂着他的脖颈,蹭了蹭他的鼻尖摇了摇头:“那不行,他还替我挡了一下,吐血了都,起码再加上一功。” 萧慕白单手环住她的腰,空出一只手来捏了捏她的脸,宠溺的笑道:“依你。” 夏初假装被他捏疼哼哼了两声,扑腾着要下来。 萧慕白抱着她走了两步放到被褥上,拿起床下的鞋子替她穿了起来,嘴里还碎碎念叨:“若是让我再看见你以后不穿鞋子满地跑,我就……” “你就怎样?”夏初低下头,将脸凑了过去。 萧慕白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星眸,喉结兀自滚动,直到看见她瞳孔中映着一张陌生的面容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替她拉好了鞋子起了身:“我就抱着你走呗。” 说完他佯装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你就甭想自己下地了。” 夏初面上飞起霞晕,两颊绯红,没事找事的给他倒了杯茶递了过去:“你尝尝。” “早就闻到了这股熟悉的馥郁果香。”萧慕白伸手接过,对着她笑的一脸狡黠:“功课做得不错,知道咱们母妃喜欢喝半天腰。” “我才不是因为琦贵妃是你母妃才学的。”夏初头一撇首一昂,理直气壮的‘嘁’了一声。 “连味道火候都一模一样,还敢说不是?”萧慕白抿了一小口,他不太喜欢喝半山腰,以往为了母妃才会浅尝即止。 后来母妃约莫也是看出来了,便再未曾给他烹过。 夏初指着他气结,偏生又无法辩驳。 她总不能对着萧慕白说一早就学会了,那会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呢…… 萧慕白见她面色涨的通红,还以为她是害羞,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又‘啧’了一声语带感慨:“年初你将本王妹妹的芳心掳走,年中又将本王的真心握在手中,本王万万没想到,连母妃都没能逃过你的魔爪,合着我们一家子,全被你给祸祸了。” 夏初被他说的一愣一愣,仔细想想,还真就是那么回事…… 她听到母妃二字突然想起一件事,兀自站起,抓着萧慕白的手急道:“快快,琦贵妃还留了个叫江戈的暗卫在我这,你赶紧让他回去……” 萧慕白淡定的将她拉了下来,挑了挑眉:“我早让他回去了。” 夏初心中一松,只见萧慕白凑上前来:“虽然我一早就收到宫中的消息,说母妃与你相处的极好,可也没有想到会对你好到如此地步,不仅将暗卫留给了你,昨日里,还为了你去清心殿求了父皇。” 虽然萧慕白如今易了容,没有之前的相貌英俊,可那一双潋着情深的凤目,还是让夏初忍不住呼吸一滞,心神醉了一醉。 直到听见他说琦贵妃去了清心殿求皇上,瞳孔骤然缩紧,面色震惊,内心震荡。 萧慕白说的轻描淡写,他并没有告诉过夏初,父皇和母妃之间的心结,之前说到庞卫光也是轻巧的一笔带过。 是以,他并不知道夏初内心极为感触。 夏初是知道琦贵妃跟皇上有心结的,虽然上辈子她不知道具体原因。 可是她时常去永信宫伴她,皇上跟琦贵妃两不相提,夏初自然也是看得出来,她没有想到心高气傲的琦贵妃,会为了替她求情,而去清心殿对着皇上甘愿低头。 “你母妃,她对我很好……”夏初鼻子又酸了起来。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辈子,琦贵妃对她,都是极好极好的。 只是,这辈子越发好些。 或许上一世还有她太子妃身份的顾忌,琦贵妃虽然对她很好,却也有所收敛。 这辈子,夏初不仅觉察出那份好,今日里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母爱…… 萧慕白却是轻轻叩了叩她的额头,带着佯怒的语气斥道:“那不是我的母妃,是我们的母妃……”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一十八章 不同意 母妃二字,于夏初而言何其陌生,却又格外温暖。 即便是上辈子他与萧言竣大婚,面对着丽妃,他也是局促不安,踌躇磨蹭了半天,最终也没有叫出口。 最后,还是皇上体恤他自幼没有娘亲,一时无法接受,戏谑了一声,初儿害羞了一揭而过。 可眼下,经萧慕白这么一提。 他淡雅如雾的星眸中泛起异样的神采,差点儿就跟着脱口而出…… 原来,不是他叫不出这两个字。 而是对着丽妃,他不愿意。 “怎么,母妃今天这么大一出美救英雄,还没有笼络到小侯爷的心?”萧慕白见他默了片刻,那神色看起来既不像害羞,也不似抗拒。 “哪里需要笼络,简直让我为之倾倒。”夏初想起琦贵妃那满身的皇家威仪天家贵气,和迫切将他拥在怀中,查看他哪里受伤的紧张神色,心中便充满了脉脉温情。 他眸光一亮看向萧慕白:“想必你也已经听孔长辉说了刚刚之事。” 萧慕白点了点头,挑眉看他:“你还有补充?” 夏初‘啧’了一声:“那到没有,他今日从头到尾都在室内,自然事无巨细的都向你汇报了。” 萧慕白失笑一声:“那你这副惋惜的神态,是摆给谁看那?” “就是有点可惜,你没有看见娘娘是怎样的光芒四射,风仪万千。”夏初越发‘啧’了两声,往他面前凑了凑,语气带着隐隐得意:“还有将我护在怀中的那番温柔。” 萧慕白嘴角抽了抽:“你这是,拿我的母妃,跟我显摆?” 夏初笑的一脸狡黠,伸手搭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什么叫你的母妃,那是我们的母妃。” …… “我是没有见过母妃光芒四射,风仪万千的模样。”萧慕白哼了一声,微微撇开头去,语调加重了不少接着道:“自然更是没有被她护在怀中,感受过那番温柔。” 夏初‘哎哟’一声,勾着他的下巴,转正了他的脸,喜滋滋的道:“你怎么还酸了呢。” “行了不闹了,说正事。”萧慕白按下他的手。 夏初见他此时的模样分外可爱,原本还想接着调侃他两句,却见他面色忽然凝了下来,沉着声道:“萧言竣今日里有些反常,做的未免太过出格。我原本以为,他只是来幸灾乐祸一番,没曾想他居然真的敢动手,还好母妃来的及时。” 夏初‘嗯’了一声,抿了抿唇:“娘娘若是在晚那么一会会,今日里就要出人命了。” 萧慕白面色一怔扭头看他,眸中半是诧异半是冷厉:“他怎敢拿你性命,不是说只打算对你用刑的吗?” “是我差一点儿……”夏初双目微微眯起:“就杀了他。” 萧慕白面色释然,继而瞥了他一眼嗔了一句:“你也太意气用事了,他毕竟是父皇亲封的煜王,你可以一走了之扬长而去,剩下的人呢?蓝羽樱还在宫中呢。” 夏初承认自己有些意气,但也不是冲动,他托着腮对着萧慕白问道:“上一任太医院院使卓先德,你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萧慕白点了点头,当时他派人盯梢秉文,那件轰动京城的霍天炀骸骨一案,经由秉文之手查出了杀人凶手卓先德,当年他…… 萧慕白想到这里,看向夏初:“你打算模仿他的手法?” 夏初‘嘁’了一声:“什么叫模仿,我若出手定然要比他高明许多,银针没入萧言竣的水分穴,片刻之后他自己气绝而亡,届时他的随侍司南可是人证,证明我从头至尾都没有碰过他,怎么能赖上我呢。” 萧慕白见他神色满是无辜,不由摸了摸自己肚脐上方一寸的位置,喉结随之滚动了一下。 “不过这样将他杀了,也太便宜他了,还好娘娘及时来了。”夏初面色庆幸。 萧慕白捏了捏眉心,白瞎了他火急火燎的赶来,还生怕夏初吃了亏…… “你这几日在外面有没有查到,他们娘俩儿究竟造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夏初歪头看他。 萧言竣今日实在太反常了些,尤其是他临走时撂的那句狠话,让夏初心神总是有些焦躁不安。 “煜王府和月风挽住的那间院子,都没有什么动静格外安分。至于丽妃,宫中的消息来报,她这几日心情甚好,赏花游园看戏。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异样。”萧慕白对于这点也很是意外。 “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夏初揉了揉太阳穴,萧言竣这个人他太过了解,若非十分笃定胜券在握,他不会如此肆无忌惮,胆敢堂而皇之来大理寺内对他用私刑。 “即便他真的拿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也不能将你如何。”萧慕白拉下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更何况,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夏初神色困惑,片刻后忽然反应过来,反握住他的手,面色凝重的说道:“这事你不能出头,那把火本就是我要放的,你……” “可最后却是本王点的。”萧慕白用着轻松的口吻,打断了他的话。 “慕白,你要顾全大局,这事你不能认,明日你更加不能出现在大理寺。”夏初说到这里,见他面上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促狭的看着自己,不由眉间紧蹙。 再开口时,话锋一转,语气也变的骤然凌厉起来:“月风挽如今还在梁国,你若是以墨王的身份明日出现在了大理寺,认下了这件事,于我们而言都绝非最佳打算。” 萧慕白微微挑眉,那神色仿佛在说,那又如何? “一直以来我都顺着你,可这事当真不行!”夏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开始略带撒娇的继而接着道:“在说,我就不信他们能拿出什么铁证能指认我。” 萧慕白唇角弯了一弯,那扬起的清浅弧线,带着宠溺的意味颇为无奈的说道:“一直以来都是我顺着你,这句话,是不是该由我来说?” …… “唔。”夏初被他揶的有些语塞,一拍桌子气结:“总之我不同意,非常坚决的那种!”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一十九章 准备反击 ‘啪’的一声脆响,夏初那一掌并没有拍在石桌上,反倒被萧慕白适时伸手垫了过去,拍在了他的掌心中。 萧慕白假装疼的‘嘶’了一口凉气,夏初紧张的看了一眼,随即反应过来瞥过头去,摆出一副,这事他不答应就没完的模样。 “你附耳过来。”萧慕白见他当真是恼羞成怒,温声哄着。 “我不!”夏初余光瞥了他一眼,不解恨的又补了一声:“我就不!” 萧慕白失笑出声:“我有一个计划。” 他话音刚落,夏初的脑袋已然凑了过来,耳朵附在他了唇畔的一旁。 …… 萧慕白没想到他动作这般迅捷,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夏初已然开口催促:“你倒是快说啊!” 萧慕白正看着他弧度完美的下颚,连接着细白纤长的脖颈,喉结不自知的滚动了一下,被他这么一催促,敛了敛心神,薄唇轻启,在他耳畔细细说着自己原本的打算。 夏初听完了之后面色有些迟疑:“会不会太赌了?” 萧慕白微微挑眉:“你不想试?” 夏初抿了抿唇,抬眸瞥了他一眼:“试就试呗,这回可是我顺着你。” 萧慕白面色一怔,嘴角抽了抽:“是……都是你顺着我。” 夏初得意的扬了扬下巴,眸中忽然亮了一亮,起身附在他的耳边低语。 萧慕白闻言面色不虞,眉间紧蹙,出声否决:“不要。” 夏初拉着他起身:“多分胜算也是好的,时辰不早了,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忙,赶紧走吧。” 萧慕白被他一路往门口推去,还没斟酌好该如何劝他,便被他给直接轰了出去,而他倚在门边,面色轻松的对着他道:“你看我在这石牢里呆的也挺好。” 夏初说罢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走。 萧慕白确实还有很多事要做,昨日里刚刚收到了消息,蒙族的五王子兀格台即将来京,明面上说是要代表蒙族,来参加敖登格日乐的大婚,暗地里谁又知道这当口,他究竟是为何而来。 今年的长安还真是热闹,不仅来了月风挽,还有即将到来的兀格台…… 萧慕白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夏初,只是告诉了他一部分的计划,可余下的那些事,终究是不愿让他徒增忧虑。 “这里面好着呢,一应俱全,孔长辉也不会亏待了我去,”夏初见他面色还是犹豫不决,上前走了两步,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轻轻靠在他的胸前说道:“慕白,我不是你的顾虑,我是和你比肩携手前行的人。” 萧慕白身子微微一僵,片刻后将她拥在怀中,轻声说了一句:“我走了。” 夏初推了他一把,故作轻松:“赶紧的吧,又不是生离死别……” “胡说八道!”萧慕白随手在他额上叩了一记暴栗,看他疼的龇牙咧嘴连声认错,这才迈了步子转身离开。 夏初倚在墙上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又等了好一会儿估摸着他已经离开了大理寺,这才转身回了石室,铺开宣纸写了封信,喊了一声唤了孔长辉前来,让他送去外面交给边定。 孔长辉按照吩咐送完了信,又接着将绉家柱的事处理妥当,押进了大牢。 空下来之后,他开始心有余悸后怕起来。 今日,算是将萧言竣得罪了个干净。 更何况,他还全程目睹了他被辱的场面。 这往后的日子,怕是得越发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了。 孔长辉这点倒是没有想错,原本萧言竣全副的身心都想着如何整死夏初。 今日里挨了两巴掌后,捂着脸出了大理寺便是直奔皇宫,找丽妃卖惨去了。 而连日来心情一直甚好的丽妃,看见萧言竣脸上的巴掌印,终于沉下了脸。 萧言竣又将琦贵妃原本就嚣张的话,越发添油加醋,鼓吹的更加盛气凌人,将素来心机深沉心性稳健的丽妃,也挑唆的怒气冲天,杀心渐起。 “母妃,她打了儿臣事小,可她侮辱了您,儿臣不能忍!”萧言竣的声音带着隐忍和委屈。 “那你又待如何?”丽妃抬眸看他。 萧言竣心中一喜,若是往日里,丽妃一定会斥责他莫要因小失大,一切待明日之事了结,再仔细筹谋。 可眼下,显然是松了口。 他向前迈了两步,俯身靠向丽妃的耳边,与她说了说这入宫的一路上,他想到的一些计谋。 “这事太仓促了一些,何况仅凭你所言,也是扳不倒他的。”丽妃听完面色有些犹疑。 “彻底扳倒自然是不可能了,可泼些脏水,让他声誉受损父皇起疑,也能暂且替母妃出一口恶气,让那琦贵妃知道,骄横是要付出代价的。”萧言竣顺着她的话接着鼓动。 丽妃却仍是紧抿着樱唇,未曾开口。 萧言竣心中很是费解,按照母妃的性格,别说是自己被琦贵妃打了,单凭琦贵妃辱了她的那句话,母妃也是不能忍的。 萧慕白到底有什么让母妃如此忌惮,他都这般说了,还是不肯正面与之冲突。 “母妃,如今是那琦贵妃先对着我们撕破了脸,您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即便我们不出手,您以为他们就会坐以待毙吗?别忘了,他也是皇子。更何况,他当年还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若图大业,比起萧梓穆,他才是最大的那个劲敌。”萧言竣说完蹲下身子,仰头看向丽妃。 丽妃见状叹了口气:“萧慕白不可能继位,这点我早就告诉过你。” 萧言竣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脸‘嘶’了一声,抬头面色委屈的唤了一声:“母妃。” 丽妃虽然知道他是故意为之,可那面上清晰可见的五指印却是真的,她垂下眼睑思虑了一番后对他挥了挥手:“你先回府吧。” 萧言竣瞳孔骤然缩小,面上满是不可置信,母妃这也能忍吗? 丽妃见他怔在那里,爱怜的抚上他的面颊心疼道:“你先回府好好上药,你说的事母妃来处理。既然要做,就得更狠些才是。” 萧言竣眉目顿时舒展开来,起身对着丽妃行了一礼,喜滋滋的退了下去……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二十章 探寻下落 丽妃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心中想着,琦贵妃,这可是你逼我的…… 她优雅起身,迈着莲步款款走到殿外,一直候在屋外的连妍见了她微微一愣:“娘娘,有什么事儿唤奴婢一声就好。” 丽妃伸手,连妍伶俐的抬起手臂让她搭上。 随着丽妃去往的方向逐渐明确,连妍心中一惊,娘娘这是,要去找连枝啊…… 与此同时,琦贵妃也已回到了宫中,萧慕红早就在宫外翘首以盼,见了她的身影就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挽着她的胳膊连连追问:“初哥哥怎么样了?在牢里有没有受苦?能不能吃饱?遭没遭虐待?” 琦贵妃被她摇着胳膊一连串的问了下来,颇为无奈的失笑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初哥哥好着呢,不用担心。” 萧慕红不满的嘟了嘟嘴,顺了顺被琦贵妃揉乱的刘海,再抬头时扬着笑颜继续问道:“那母妃与他见面都说了什么?可有说我很是挂念他,很是担心他,很是……” “说了说了,初哥哥让你好好用膳,若是不听母妃的话,就再也不带你出去玩了。”琦贵妃见她没完没了,赶紧出言打断。 萧慕红信以为真的点了点头:“确实像他说出来的话……” 随着琦贵妃牵着萧慕红回宫的身影,她出宫去了大理寺的消息,也早已传遍了皇宫内外。 尤蕊向莲妃汇报这件事儿的时候,萧梓穆正好来了瑶华宫,莲妃也没有避开萧梓穆,让尤蕊当着他的面又说了一遍。 一来,是觉得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日后也就没什么东西需要瞒着他。 二来,也是想安一安他的心,好让他知道,护着夏初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他这一个。 萧梓穆听完了之后面色一怔,继而眸光复杂的看了莲妃一眼。 “你在怨怼母妃不仅没有去,还拦着你寻外公帮手,而琦贵妃却去了?”莲妃看向萧梓穆。 “儿臣不敢。”萧梓穆微微低头,垂下眼睑。 “穆儿,你和墨王殿下以后所走的路不同。母妃和琦贵妃所能做的事情,自然亦不一样。”莲妃叹了口气,说的很是语重心长。 “儿臣明白。”萧梓穆闷声应道。 “但愿你是真的明白。”莲妃神色有些怅然,她自然是知道夏初确实帮了萧梓穆不少。 可此时,她不能施以援手也是迫于无奈。 琦贵妃今日的举动着实让人费解,可她能肆意而为。 自己却是,万万不能的…… “儿臣真的明白。”萧梓穆抬头看向莲妃。 莲妃心中稍觉欣慰,唇角刚刚往上扬了扬,便听到他继而接着道:“儿臣今日来是有另一件事,想找母妃帮忙。” 莲妃扬起的唇角有些僵硬:“又是和他有关?” 萧梓穆摇了摇头:“倒也不算。” 莲妃面上的那抹僵硬软化了下来,笑着对他招了招手:“过来坐下,慢慢说吧。” 萧梓穆依着莲妃的话上前几步,走到她身旁坐下,侧目对着她问道:“母妃可还记得,蒙族公主来京之日的洗尘宴上,夏初曾经携了一位姑娘一起进宫。” 莲妃闻言思索了一番点了点头:“母妃只是远远的看了几眼,但那日在场的百官都为之惊艳。是以记得,有这么一位姑娘。” 萧梓穆见她记得,也就少了一番唇舌解释:“前几日夜里,她被皇上招进了宫中,一直也没有放出去,儿臣想要知道她如今身在哪个宫中。” “你怕皇上收了她?”莲妃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也明白他的心思,夏初的事情他不能直接插手,看来夏初喜欢的姑娘,他想着照拂一二。 “那倒没有,父皇近段日子身体一直欠安,已经很久没有招人侍寝了,儿臣日日早朝都看在眼里。”萧梓穆见她点了点头。 他神色淡然,微微一笑接着道:“正如瑶华宫里有别人埋得钉子一般,想来母妃在别的宫里,也安插了人手,儿臣并没有过激的打算,只想知道她如今在哪个宫中,过的是否还安好。” 莲妃很是欣慰他眼下心思能如此通透,点头应允了下来:“这件事,母妃可以帮你查。” 萧梓穆起身端正的行了一礼:“多谢母妃,那儿臣就先行告辞。” 莲妃看着他转身就走的背影,胳膊扬起了一半又垂了下去。 她对着身边的尤蕊问道:“为何本宫和他之间的秘密少了,却总觉得母子情分,反倒比以往还生疏了许多?” 尤蕊抿了抿唇:“娘娘,殿下长大了,自然不会还跟以往那般,腻歪着娘娘了。” 莲妃闻言微微愣了一愣,随即颇为感慨:“也是,无论是谁,有了那个心,血也会跟着冷起来。” 尤蕊对着她出言安抚:“那也不会,殿下一直都很是孝顺。冷了谁,也不会疏远了娘娘。” “就你会哄本宫。”莲妃失笑一声,对着她吩咐:“去帮她查查那位姑娘吧。” 尤蕊乖巧的应了声是,领命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霍天修也是一路听着街头巷尾的百姓议论之声进了宫,去了御书房被李公公拦在了外面,说是皇上正在跟虞业成议事,让他稍待片刻。 霍天修闲着无聊便跟李公公搭着闲话:“琦贵妃出宫这事,是皇上让去的吗?” 李公公‘哎哟’一声,将他拉到了一边小声道:“琦贵妃前日里为了小侯爷来求过皇上被拒了,请了道旨自己出了宫,皇上也是刚刚知道,她是从大理寺才回来的呢。” 霍天修愣了愣:“夏韦谋家那小子,这么遭人稀罕那?” “霍提督……”李公公面色一怔,继而问道:“你不是来替他求情的啊?” 霍天修啐了一口:“我替他求个屁求,真要有事,侯爷早去我府上逮我了,用得着我操这份闲心,那小子鬼着呢。” 李公公赔着笑:“是是,那您这进宫?” 霍天修‘嗐’了一声:“我自然是找皇上谈正事。” 两人正一来一回的唠着闲话,御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拉了开来,只见虞业成垂头耷脑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五百二十一章 皇上心情不大好 霍天修见虞业成不仅模样颓废,连面色也十分凝重,不由走上前去问道:“怎么了这是,被训了?” “您进去吧。”虞业成抿了抿唇,继而又补了句:“皇上心情不大好。” 霍天修原本上前了一步,听了他后补的那句话,扭头又看了他一眼,虞业成复又重重点了点头。 那意思,就已经不是不大好了。 显而易见,是非常不好了…… 李公公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谄着笑对着霍天修道:“霍提督自己进去吧,老奴就不用去通传了。” 霍天修嗤了一声:“瞧你那点出息。” “是是。”李公公点头哈腰的应了一声,对着他请了一礼。 霍天修在虞业成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眼神中,迈着大步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若是可以,他也想改日再来。 可眼下这事,委实拖不得。 他进去后先是将门合上,深深吸了两口气,拍了拍胸口稳了稳心神,这才悄悄探出半个脑袋。 只见皇上侧身立在案前,低着头,手中握着茶杯悬在空中,将喝又未喝的模样。 他看着那杯茶连热气都没冒,显然已经有些凉了,皇上最近身子又不太安康,便想着走上前去劝他换上一杯。 他刚刚抬起了左脚,还没迈下去,只听‘刺啦’一声,他僵着悬空的姿势抬眼看去,伴随着‘叮叮咣咣’的声音,皇上手中碎裂的茶杯,一片片碎裂落地。 皇上看着一地的碎瓷片,霍天修看着皇上捏碎茶杯的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脚步落了下去,快速上前拿着衣袖替他擦拭,对着门外唤了一声:“李公公……” 李公公候在御书房外,先是听到了碎裂的声响,紧接着听到了霍天修的叫喊,直觉头皮发麻额上青筋直跳,哆哆嗦嗦的推门,鞠着身子走了进去,连头也不敢抬,行了一礼道:“奴才在。” 霍天修还未开口,皇上倒是沉声先发了话:“霍提督不小心打碎了茶杯,撤下去换两杯上来吧。” 李公公闻言心下一松,吁出一口气,应了声‘是’走上前来。 “诶?”霍天修则是一脸茫然,有些傻眼。 “还不让开?”皇上面色从容的瞥了他一眼。 “哦……是。”霍天修这才有些迟钝的侧了开去,让李公公收拾。 待到李公公兜着碎片退了下去之后,霍天修才抿了抿唇开口问道:“皇上最近龙体安康了?” 皇上侧目看着他,面上的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声音却带着一丝不屑:“就是不好,一个杯子朕也捏的碎。” 霍天修虽然反应迟钝了些,但也不笨。 眸中亮了一亮随即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些时日,皇上都是装着病,他低着头回道:“是是,皇上龙体没安康。” 皇上那眼神便是逐渐深了,直到霍天修觉得脖颈处凉飕飕的,抬眼看见他嘴角抿成了刀锋般的冰冷弧线,心中一惊赶紧跪下道:“皇上,我不是那个意思……” 霍天修跪了好一会,皇上没吱声他也不敢动,直到李公公在外通传进来奉茶了,皇上才转过了身子沉声说了句:“起来吧。” 李公公进来的时候正好偷瞥到了霍天修跪着起身,那上茶的速度分外麻溜,偏偏还能轻拿轻放,一点声响也没发出,便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兀格台何时抵京?”皇上掸了掸茶沫。 “约莫着五日后的十二日。”霍天修入宫也正是因为此事,不等皇上继续问,接着如数上报:“据说这位兀格台是五王子,在蒙族名誉颇高,也很受可汗器重。虽然蒙族历来崇尚立长为继,可这一位,却隐隐有着众望所归的声势。” 皇上抿了口茶:“你怎么看?” 霍天修思量了一番:“蒙族公主即将与煜王爷大婚,两国联姻也非小事,他说代表蒙族来给妹妹观礼,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皇上嗤了一声:“真那么疼爱妹妹之前为什么不来?那会儿还能顺道护送公主来京。” “唔……”霍天修顿时有些语塞,皇上说的有道理啊。 皇上重重的搁下茶盏‘啧’了一声,看向他的神情略带了一丝嫌弃:“你脑子就是没有夏韦谋好使。” “呃?!”霍天修先是有些不甘,继而眸子转了一转,接着他的话道:“那我去给他叫过来?” 皇上摆了摆手:“朕现在不想见他。” 霍天修撇了撇嘴:“皇上您跟他置什么气啊,那老狐狸奸头滑脑的,您啊就该将他找来,让他去操这些您不愿操的心。” 皇上冷哼一声:“拐着弯儿的替他求情,糊弄朕看不出来?” 霍天修尴笑两声:“那哪儿能啊,我这说的都是实话。” 皇上将剩下的那盏茶,往他面前推了推:“这些日子宫外的流言你也听到不少了吧。” 霍天修将茶盏接了过来:“皇上问的是新鲜的,还是这几日念叨的?” 皇上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别学夏韦谋,你好好说话。” 霍天修立马端正了身子应道:“属下听了很多流言,百姓大都还是明智的,觉得这事有些无稽。不过属下觉得,皇上将那小子关进大理寺,历练几日吓吓他也好,免得他恃宠而骄没上没下。” 皇上挑眉看他:“你这三言两语,倒是将立场表的鲜明。” 霍天修尴笑着也抿了口茶,试探着问道:“不知皇上是不是也有此意?” 皇上蹙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却是换了个话题:“你今日来的正好,朕有件事让你去办。” 霍天修见他面色凝重口气不悦,不由正色回道:“但凭皇上吩咐。” 皇上对他招了招手,霍天修附耳贴了过去,随着皇上一字一句的交代,霍天修的面色也逐渐越来越沉。 待到皇上说完,霍天修面上现出了罕见的凝重之色,他行了一礼告退:“皇上放心,属下绝对不会放过他。” 随着霍天修的离开,宫中似乎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宫外却与宫内笼罩的阴霾不同,热热闹闹的洋溢着另一番景象……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二十二章 落注之人 年关将至,灯火阑珊的长安街市也是格外热闹,喜气洋洋的铺满了红色。街市两侧的摊位,处处洋溢着年味的气息。 五谷六畜,窗花年货等等,应有尽有…… 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随处歇脚的外棚内店也是人满为患。 而那些个茶馆里、酒肆里、和说书的先生们,唠的却都是同一件事儿,甚至于早在夏初去了大理寺入狱的那一日,长安城里的各大赌坊,就已经设下了外围。 那盘口里开的,就是赌明日这小侯爷,能不能出的了这大理寺。 几乎所有的人,都押在了平安出寺那一方。 再加上,今日里琦贵妃的突然驾到,仿若无声的给夏初又支起了一个强大的后盾。 那为数不多几个准备搏一搏冷门的人,也在晚上偷偷去了平安的那一方,下了双倍的注,以求能够回个本。 如今那栏出不了大理寺的圈圈里,只留下了一人的落注,且那银子的数额委实不菲。 更加令人称奇的是,几乎所有设下外围的档口,都有这个人的落注…… 一来,拢共就这么一人,落注在了出不了寺上。 二来,这每一家外围被落注的数额相同。 是以,大家酒后的谈资又多了一样。 这人,是谁? 秉文自然也关注到了这件事,他派人查了两天,那人是在同一天落注,便再也未曾出现过。 而那日里落注的人,大都也是凑合热闹,若是关心也是紧着赔率的大小,哪里还会注意身旁的人。 是以,秉文查了两日,也只知道,这人是个女子,仅此而已。 秉文思来想去,这能跟夏初不对付的女子,也就只有敖登格日乐了,可她图个什么呢…… 他揣着这件事回到了茗湘苑,本打算若是萧慕白晚上来寻他,便将这事跟他也说上一说。 没曾想,他径直回到了屋中,却发现许温澜已经候在了他房里。 “你怎么又来了?”秉文见了他,脑壳有点疼。 “就你一个人?”许温澜见他身后没人,脑壳也有点疼。 “哎哟我的大少爷,下午的时候不是说了,墨王殿下若是空了自然是会去寻你,你就不能安生的在家陪陪许大人嘛。”秉文捏了捏眉心。 “诶,你可别冤枉我,就是我爹让我来等消息的,说我在许府呆着也没用。”许温澜堆着笑迎了上去。 “你跟你爹说墨王殿下回了京?”秉文面色一惊。 “那哪儿能啊,我又不傻。”许温澜‘啧’了一声。 “那你爹怎么会让你来这儿等?”秉文面带狐疑。 “哎哟。”许温澜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的名声了,你可是闻天阁里的秉文公子,我只是跟我爹说,秉文那里有宫中的消息,他巴巴的就让我搬过来,住到蓝羽樱出宫为止……” 秉文额上青筋直跳,顺着他指的方向,这才看见床上还搁了一个行囊。 许温澜还扯了扯他的衣袖,面上一副任君采撷的羞涩表情。 秉文恶心的一把将他挥开:“滚,给我马不停蹄的滚……” 许温澜‘嘁’了一声,拍了拍袖袍:“你想得美,谁愿意跟你睡啊,焦什正在隔壁给我收拾屋子呢。” 秉文呼出一口气,这才在椅上坐了下来。 许温澜见他眉间紧锁,心事重重,便套着话问道:“怎么了这是,来跟本公子说道说道,让本公子来替你分析分析。” 秉文侧目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虽然许温澜口吻里带着戏谑,可面上却是一脸的正色,一副想要替他分忧解劳的模样。 可有些事吧,秉文也无法往外了说,只好揖了一礼示意承了他这个情:“就不劳你费心了,赶紧拿着行囊回屋歇着去。” 许温澜自然是不肯走的:“我知道你们一个个的秘密贼多,你就挑些不打紧的跟我说一说呗。” 秉文见他那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又怕他缠着自己没完没了,便挑了今日里不打紧的落注一事,跟他说了一说。 许温澜听完了之后眨巴了两下眼,对着他问道:“搁哪儿下注呢?我现在去还来不来得及?” 秉文捏了捏眉心,指了指门口:“现在就滚,满大街都有,趁早了您呐。” “哎哟,我是那种人嘛,你说的这事还不简单。”许温澜两手一摊:“敖登格日乐可不就是为了图一乐呗。” 秉文额上青筋直跳,咬了咬牙翻着白眼:“你能说点有建设性的东西?” 许温澜‘嗐’了一声,一拍桌子:“那必须有啊!我刚才就逗一逗你,你听我正经了跟你说!” 秉文半信半疑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见许温澜一本正经的接着道:“这蒙族的公主八成是想给煜王爷打气呢,你想想,这就好比煜王爷和夏初在打擂台,这煜王爷那边眼下连个捧场的人都没有,公主可不得给他撑些脸面啊……” 许温澜说的头头是道,还满脸得瑟,压根也没注意秉文那张黑了青,青了黄的俊俏小脸,待他口沫横飞的说完之后,还往秉文身前凑了凑,问了句:“你说是不是?” 秉文嗤笑一声,对着门外唤了句:“边皓。” 房门片刻之后被边皓推开,他神色有些激动,毕竟很久没有干过正事儿了,一脸期盼的看着秉文:“公子,有何吩咐?” 秉文指了指身旁的许温澜:“将他给我轰出去,今晚不准他再进我房间。” “你你,怎么还带叫人呢!”许温澜瞬间弹跳起来:“谁还没个暗卫啊!” 他刚想开口唤人,便被一脸失望的边皓捂着嘴,提溜着出了房间。 屋外传来许温澜的谩骂,秉文头疼的扶额,没过一会儿那声音逐渐消失,直到秉文依稀从远处听见了一声:“忠飞啊,你下注了没啊?走啊,咱两一起啊!” …… 这一夜,秉文等了萧慕白半宿,也没见到他的人影,因着边定今日里给他带的那句话,让他心中甚是不安。 是以,即便躺上了床,他也辗转反侧了很久。 最后,才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二十三章 开放式会审 秉文这一夜本就睡的不太踏实,时不时心悸惊醒…… 是以,当屋外响起‘笃笃’的叩门之声,他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披了件衣服起身去开门。 师忠飞见他那副模样,显然还没清醒,进了屋子就开始对着他催促:“这眼下都已经辰时了,你怎么还没起呢。” 秉文捏了捏眉心,又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昨晚睡得迟了些。” 师忠飞一边唤着屋外的介伍进来伺候他洗漱,一边在旁念叨着:“赶紧的吧,虽说咱们寺里有人能占位置,可也得早点去不是。” 秉文抬头冲他笑了笑:“巳时才开始,晚不了。” 师忠飞砸吧着嘴:“今儿人肯定特别多,恰逢年底街上本就拥堵,更何况还下了雪,路上滑的很,你多穿点,别给冻着了。” 秉文穿衣袍的手顿了顿:“什么时候下的雪?” “后半夜下的吧,早上起来就见着鹅毛大雪,地上都积了一层。”师忠飞搓了搓手笼在袖中。 他往秉文身旁凑了凑倾身上前,漾着笑脸:“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觉着少爷今日要沉冤昭雪,这才下了这么一场,助助兴呢。” 秉文穿完了衣裳走去洗漱,扭头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个读书人了。” 师忠飞撇了撇嘴,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就不能信点怪力乱神了。 更何况,他现在是个商人! 秉文擦完了脸,焦什正在给他披大氅,他这才发现怎么只有师忠飞一个人,对着他开口问道:“温澜那小子呢,这热闹他不去看?” 师忠飞‘嗐’了一声:“昨儿晚上你不是将他给轰出去了嘛,生着气呢,叫他过来还傲娇着撇了撇头。不过他人在后厅等着我们过去用膳,吃完了一起走,他下了那么大的注,还等着收钱呢。” 秉文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跟着师忠飞向后厅走去。 走出了房门,外面果然飘着簌簌雪花。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飞雪时不时落进了廊内,木栏上已经落了一节指厚的积雪,秉文轻轻掬起一捧,想起刚刚师忠飞说的‘沉冤昭雪’四个字,唇角牵了一抹苦涩的笑。 这要是真相大白,怕就不是沉冤昭雪,而是罪名昭昭了…… 前面的师忠飞走着走着,发现身旁没了动静。 扭头一看,见他捧着雪水愣神,往回走了几步,因为天气太冷,只伸出了两根手指,捏着他的衣袖拽了拽:“赶紧的吧,后厅还等着一位许大公子呢。” 秉文随着他去到了厅内,前脚刚迈进了屋子,后脚便听见许温澜在那发着牢骚:“这有些人啊,平时看起来跟少爷好的不行。这当口,却还能这么墨迹,都比不上本公子积极。” 秉文扫了一眼他那副阴阳怪气的德行,淡淡的开口问了句:“到底是去盘口落注了?” 许温澜怒目瞪向了师忠飞,师忠飞尴笑了两声:“我就顺带着,提了那么一嘴。” “忠飞即便不说,昨儿晚上我也听到你唤他一起了。”秉文讥笑一声:“昨儿谁还信誓旦旦的说着,不是那种人。” 许温澜面带赧色,却还是艮着脖子昂了昂头,强行辩驳:“我这是变相的为夏初造势,那良苦用心,岂是你能懂得。” 秉文面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另一旁的师忠飞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不懂我懂,许公子为了替少爷造势,跑遍了所有的盘口呢,可太辛苦了……” 许温澜恼羞成怒的淬了他一口:“呸,你没跟着落注?” 师忠飞落落大方极为坦诚:“我没有许公子那番用心,我那就是纯粹贪财。” …… 许温澜呼吸一滞,无语凝噎,想了半天正准备开口,秉文抬眸扫了他一眼,幽幽的说了句:“别编了,赶紧吃吧。” …… 师忠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许温澜瞪了他一眼,三人草草扒了两口,便是出了茗湘苑向着大理寺赶去。 诚如师忠飞所料,今日这街上人满为患。 一条宽大的官道,都能给挤得水泄不通,马车是坐不了了,只能徒步艰难而行。 因着夏初的这桩案子涉及到众多的将士亲属,皇上特意下了恩旨,开放式会审,以免百姓质疑,过程不公。 许温澜一边扒拉着人群,一边对着他们二人感慨:“皇上对夏初确实不错,为了避免结案之后百姓对他指指点点,诬他官官相护,硬是落了道恩旨下来。” 师忠飞跟着在旁附和:“是啊,我听长辉说过,这事儿没出来之前,少爷前段日子在宫中那可是红人,多少姑娘梦寐以求,都将许公子你的风头给比下去了。” 这话若是搁在了以往的时候被许温澜听到,那可是要急眼的。 谁敢跟他抢这冠绝京城姑娘芳心的名头? 他许温澜认第一,即便是俊美绝伦的萧言竣,那也是拍马难及。 可眼下,他自嘲的笑了笑:“这虚名都是年少无知,谁稀罕呐。” 秉文听了他这话,忍不住戏谑了一声:“有了主的人,这思想觉悟就是不一样……” 许温澜扭头冲着他扬了扬下巴:“咱两这思想觉悟自然是不一样,我敢追,你只敢想,活该这么长时间,还是一条臭光棍。” 师忠飞原本在旁乐呵的看着他两互怼,被许温澜前面的话给逗乐,直到他听到了最后三个字,脸色垮了下来,朝着许温澜‘呸’了一声:“你说他就说他,搁这骂谁呢?” 秉文则是被许温澜揭开了遮羞布,俊脸一红,在后面推搡了他一把催促:“走快点吧您呐。” 许温澜忍不住对着人山人海的人潮,骂骂咧咧:“我倒是想啊,可本公子实在是挤不过这些莽夫啊……” 秉文看着这幅场景,忽然就想到了七夕那夜的人潮,那会的渡鸦,开道开的那叫一个丝滑…… 他一念至此,叹了口气。 自从他听了萧慕白说起渡鸦失踪一事,也派人去查了查,只查到他一人一骑,从北城门口出了长安,至今也没有回来过。 渡鸦啊渡鸦,这会儿人还不知道搁哪儿呢…… 第五百二十四章 开后门 许温澜、秉文和师忠飞一行三人随着人潮缓慢移动,终于在辰时三刻赶到了大理寺。 寺外早已人山人海,上一次大理寺这么热闹的时候,还是皇上带着百官亲临,查看汇亲王剖腹取证一案。 本以为那次,可能就是大理寺史上的一笔极限。 没曾想,今日来的人,远比那一日,还要多的多…… 他们三人被挤在寺外根本无处插脚,师忠飞不停的在原地蹦跶,许温澜斜眼看他:“你蹦啥玩意儿呢,倒是挤去啊,我们也好跟着你挤出来的缝里走。” 师忠飞也不搭理他,在那可劲的蹦跶还挥上了手。 许温澜‘啧’了一声正准备开口,便听到师忠飞冲着前方兴奋的喊道:“这呢这呢,管西,我给这呢!” 不大一会,从前方分开一条道来,管西领着差役走到师忠飞面前,对着他们三人行了一礼:“走吧,位置给你们留好了。” 秉文率先跟了上去,师忠飞拿肩膀耸了一下许温澜,扬了扬下巴得意道:“挤什么缝啊,我有人,开路!” 许温澜‘啧’了两声,跟在他后面感慨:“长辉胆儿肥了啊,都敢明目张胆开起后门了?” 师忠飞面色一凝:“哪有开后门,我们是直系亲朋,还不能落个近观的好位置啊?” 许温澜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忠飞兄所言有理,有理!” 大理寺内临时搭建了一个护栏,管西带着他们入了护栏里面,三人顿时觉得总算落了个宽敞的地儿。 管西朝着左边的方向指了一指:“你们去那边吧,座儿是安排不了了,委屈几位了。” 秉文摆了摆手,温声道着:“已经很好了,有劳费心了。” 管西拱了拱手:“那我就先行告辞,还有职责在身。” 三分纷纷回了一礼,待到管西离开,三人朝着左边里处走去,隐约可见一抹熟悉的娉婷身影,许温澜眯了眯眼,拍了拍旁边秉文的肩膀:“那是苏浅安的妹子吧?” 秉文和师忠飞起初还没看清,只觉得有些眼熟,经他这么一提越看越像,走得近了些才发现,可不就是苏浅乐,秉文连忙开口打着招呼:“苏姑娘。” 苏浅乐扭头看见他们浮了一礼,与他们一一打着招呼:“浅乐见过秉文公子、许公子、师大哥。” “你怎么来的比我们还快,也是管西带你进来的?”许温澜说完又耸了一下秉文的肩膀,附在他的耳边小声道:“都怪你墨迹,我们来的还没一个姑娘家快。” 秉文原本想怼他一句来的早又不代表心诚,可转眼看见了苏浅乐,硬生生的又给憋了回去。 苏浅乐淡淡一笑:“今天这日子,浅乐怎么能不来呢。” 许温澜和秉文相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都是知道,苏浅乐曾经对夏初,是动过那么一点儿小心思的。 是以,今日里看她来的这么积极,两人面上都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 只有师忠飞见他们二人在旁默了一默,还一无所知,直愣愣的开口:“是啊,若是你哥在,怕是最积极的那一位了。” 苏浅乐闻言低了头垂了眼睑,秉文见状连忙出声安抚:“是我疏忽了,若是早知道你要来,也该我们去侯府接了你一起才是,如今你哥不在京中,有什么你大可来跟我说。” 苏浅乐仍是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秉文怕她有心理负担,温声对着她说道:“你哥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如今也是我的好兄弟,他不在京中我理应照顾你,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苏浅乐总算抬起头来,嘴角微微抿了抿,牵了抹若有似无的笑:“浅乐明白,有劳秉文公子挂心。” 秉文原本还打算对着苏浅乐继续问上一问,近些日子在府中过的如何,便听到后面传来了赵兴文的喊声。 他扭过头去四下张望,这才发现身材挺拔高大魁梧的赵兴文,正在后面的人群中高举着双臂,对着他挥手。 秉文转身朝着护栏那边走去,赵兴文也利用这身材的优势,奋力的扒拉过来。 他见赵兴文打算隔着护栏说话,对着赵兴文朝着栏口处指了一指:“你倒是进来啊!” 赵兴文摆了摆手,对着他遥栏相喊:“不了,我跟那些将士的亲眷们在一起呆着就好。” 秉文看见他身上都已经落了一层积雪,随着他的走动簌簌掉落,便出口劝道:“可外面还下着大雪呢。” 赵兴文不以为意的对着他挥了挥手:“没事,这点雪算啥,我也就是看见了跟你们打声招呼。你进去吧,我留在外面,也好跟你里应外合。” 秉文见这么说话委实不太方便,只好朝着他喊道:“那行吧,等案子结了咱们在一起去喝一杯。” 赵兴文点了点头,两人打了个照面又各自走了回去。 许温澜见他一个人走了回来,往外探了探脑袋‘咦’了一声:“小赵将军不跟我们一起吗?” 秉文叹了口气:“他搁外面陪着那些亲属家眷,这些日子辛苦他每日都去慰问安抚,京中的流言才没有向着不利的一面愈演愈烈。” 许温澜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来就是他自家的弟弟,尽点心力也是应该的嘛。” 秉文抬头斜眼看他,语带讥讽:“我说你有脸搁这站着吗?这些日子你许大公子,可是既没尽心,也没尽力。” 许温澜尴笑了两声:“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这不清醒过来了嘛……” 秉文嗤了一声:“怎么清醒过来的,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许温澜食指搁在唇上‘嘘’了一声,面上的表情显露着,这是个秘密咱不能提的模样。 确实萧慕白回京之事是个秘密,是以秉文也没有继续揪着话头,恰逢堂里堂外突然暴起了喧嚣之声,他们齐齐看了过去才知道,原来是分属三堂的大人们,已经从里间的门里依次走了出来。 另外两位旁听的煜王爷萧言竣和七殿下萧梓穆,也随在他们的身后,一起从后堂走了出来…… 第五百二十五章 三堂会审 所谓三堂,指的是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个衙门,一个部门初审,一个部门复核,另一个部门监督。 三堂会审作为三法司联合审判堂议,接受的自然是萧国最敏感的案件,一般人想被这三堂会审,也根本没这个机会。 即便是那位权倾朝野,不久前被斩首的杜翰飞,也没有享受过这个殊荣。 一般人就是想要被三堂会审,都不配…… 萧国历朝以来,拢共也没举办几次,夏初这案子,算是历年来的第三起。 作为主审的大理寺卿孔长辉自然坐在了堂中主位,刑部尚书荆启彬和御史大夫冯谆作为另外的两堂,分别坐在了两旁。 反观这尊位最高的煜王爷和七殿下作为旁听,也只能落在了末端的两边。 三堂齐齐向着两位皇子行了一礼:“委屈两位殿下了。” 萧言竣颔首示意,另一边的萧梓穆则是笑的一脸亲善,温着声回道:“我们只是旁听,还望三位大人专注办案即可。” 许温澜在左下角看见了萧言竣拿腔拿调的架势,嗤了一声:“你说他装什么冷傲王爷,既不冷也不傲,就这点,他跟慕白有的学呢。” “这煜王爷是不是因为腼腆,不好意思开口啊。”师忠飞却是看见了萧言竣侧脸有些绯红,才故此一说。 许温澜和秉文则是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师忠飞被他们的眼神看的心里莫名发虚,朝着萧言竣噜了噜嘴道:“你看他面上不是都臊红了嘛。” 秉文随即轻咳出声,连忙捂着嘴闷咳起来。 这…… 昨天下午牢中发生的事情并没有流传出去,孔长辉和管西自然不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吐露半个字。 琦贵妃也是个不张扬的人,至于萧言竣,他一路捂着脸出了大理寺入了马车,自己吃了亏,更加不会让别人知道了笑话他。 是以,并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 可秉文,却是知道的…… 是以,他被师忠飞无意中的一句话,说的差点儿咳岔了气。 尽管秉文已经捂着嘴了,可萧言竣却好似听到了一番,居然转脸向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秉文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他嘴角噙了抹笑意,还微微朝着他们点了点头。 许温澜原本轻轻拍着秉文的脊背,帮他顺着气儿,见到了萧言竣这般模样,有些震惊的顺手狠狠拍了拍秉文的脊背。 “秉文,我是不是眼花了,那煜王爷刚刚跟我们打招呼了?”许温澜说完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秉文,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穷凶极恶,被他给唬了一大跳问道:“怎么了这是?” 秉文指了指刚刚被他狠狠拍打的脊背,说话气都不太匀:“我要是,不穿的厚,实点,都能给你,拍死!” “唔……”许温澜面带赧色:“一时激动,激动。” 秉文没好气的怼道:“好家伙,你这一激动,是要当着三堂的面杀我啊!” “哎哟,没完了你……”许温澜正说着,抬眼看到了三堂正对着右边的拐角处行礼。 他眯着眼看了过去,果然瞅见了两抹熟悉的身影,对着秉文岔了个话道:“原来那右边站的都是朝臣们,我爹和解大人也在呢。” 师忠飞一听这话,赶紧搭着他两的肩膀凑上前来,夹在他两人的脑袋中间,伸长了脖子问道:“哪儿呢哪儿呢,我看看。” 秉文和许温澜一侧头,嘴唇轻轻蹭到了师忠飞的脸上,两人额上的青筋各自跳了跳,极为默契的同时伸手各推了一边。 “又不是你爹,你这么上赶子。”许温澜说完还狠狠擦着嘴。 “谁要看你爹了,我在找解大人呢。”师忠飞看着他恨不得将嘴唇,都撸秃了皮的模样,抽了抽嘴角,也伸手在自己的面颊上边擦边道:“我还嫌弃你呢。” 许温澜原本很是郁结,可抬眼看见一脸苦样的秉文又失笑出声:“我也就罢了,你还糟蹋秉文。说不准,他这初吻就是献给你了。” …… 秉文抬头,那眸中阴狠冷厉,简直像是要将许温澜,生吞活剥了去…… 伴随着声势浩大的‘威……武……’和衙棍敲击地面之声,堂内堂外都彻底安静了下来。 堂内不在寒暄,堂外的百姓也噤了声,纷纷伸长了脖子,只恨自己长得不够高大。 秉文和许温澜自然也就偃旗息鼓,齐齐向着堂中看去。 只见孔长辉惊堂木‘啪’的一拍,大声呵道:“传唤疑犯,夏初。” 师忠飞在下面看的两眼放光,胳膊肘捣了捣秉文,附耳过去小声道:“长辉还能这么凛然呢,看的我又想温书备考了。” 秉文白了他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再次看向堂中,夏初已经被带了上来。 “堂下何人?”孔长辉依着程序问道。 “夏侯府嫡子,夏初。”夏初十分配合。 可他话音刚落,堂上却是响起了一声嗤笑。 夏初侧目向着萧言竣看去,果然见他单勾着嘴角带着一抹讥意,漫不经心的对着堂上三人开口:“本王无意扰乱秩序,只是这犯人镣铐不带,入了堂更是连跪都不跪的吗?” 萧言竣这话说完,堂内的人倒是不敢接茬,可架不住堂外的百姓开始接茬了,有人起声应和:“是呀,煜王爷说的对啊,这不藐视公堂嘛,三堂何以立威!” 这有了第一声,便有了第二声,第三声…… 越来越多的人,纯粹只是跟着起哄。 孔长辉额上青筋直跳,这案子还没审,头皮就已经开始发麻了,他只好再次拍响了惊堂木。 堂外百姓短暂的顿了下来之后,爆发出了更加激烈的声讨。 秉文看向堂外,对着隐在人潮中的介伍看了一眼颔首示意,他知道今日里开堂审案,必然会有人借着百姓多生事端。 是以,他早就安排了介伍带了人手混在其中,刚刚他和赵兴文打招呼的时候,顺带确定了介伍的位置。 介伍领了命,正准备扬手下令,百姓之声却忽然戛然而止,全都静静的看向了堂中。 原来,堂中的夏初动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指认 夏初回眸对着百姓淡然一笑,那笑容纯粹,犹如初绽的花蕊,亦如抽新的柳枝。 一双星眸干净的犹如浸在清泉里的琉璃般澄澈,让人觉得清净美好,不忍大声斥责,更别说指指点点。 当然,有些人短暂的反应过来,仍然继续叫嚷,却打断了其他人的欣赏,反倒犯起了众怒。 而介伍盯准了那些少数人,举了个手势,隐在人潮中的下属纷纷朝着他们聚集而去,不着痕迹的将其扣了出去。 夏初扭头看向萧言竣,对着他挑衅的扬了扬下巴,谁还不会卖弄个皮相了。 萧言竣不屑的撇过头去,向着外面的百姓温雅一笑:“看来小侯爷是不打算跪了。” 堂外想起百姓齐齐‘嘶’了一声,显然比刚刚受到的感官冲击,还要强烈一些。 夏初微微叹了口气,看来长的更好看,确实比一般的好看要更管用。 他叹完了气,趁着百姓还没回过神来的空隙,抬脚朝着萧言竣走去。 夏初一直走到他的面前,俯视着他道:“年初我入宫的时候,皇上体恤我身子孱弱,特意给了道恩旨免跪。从那之后,见了皇上我都不用跪,煜王爷这是自诩比皇上的份量还重呢?若是如此,我给你跪一跪又何妨。” 夏初说完还假模假样的撩了撩衣摆,堂上的三人早就傻了眼,连声唤道:“小侯爷使不得……” 萧言竣虽然没吱声,可右手却是不甘不愿的拦在了夏初撩衣摆的手上,咬着牙道:“本王没有那个意思。” 他瞳孔微缩,与夏初四目相交,双方的眼神里都透露着各自的意味。 萧言竣气愤夏初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本王意指,让小侯爷尊重三堂。” 夏初扭头看向堂上的三人,那三人忙不迭的齐齐摆手,孔长辉自然抢着道:“既然皇上给过特许,小侯爷如今也只是疑犯,自然就免了,免了。” 他说完还看了荆启彬和冯谆两人一眼,那两人连声应道:“孔大人所言甚是,甚是。” 夏初余光轻轻瞥了萧言竣一记,还了他刚刚不屑的那一眼,重新走到堂中,当他转身之际,却正好撞进了坐在萧言竣正对面的萧梓穆眸中。 夏初随即弯起一抹笑意,萧梓穆勉力牵出一抹笑,心中却十分苦涩。 他什么都不能做,即便在此刻,还被夏初赋以宽慰的一笑…… 孔长辉见夏初回了原位立好,整暇以待,便是对着身旁的两人寒暄了一句:“那我们继续?” 荆启彬和冯谆连忙回应了一声:“孔大人请。” 孔长辉凝下面色,沉声问道:“小侯爷,有人状告你犯下天理难容的焚尸一案,你是否认罪?” 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夏初甚至可以听见堂外落雪的声音。 他轻轻抬眸,唇角微微弯起,吐字清晰:“不认。” 这二字说出来之后,便听到堂里堂外一片呼气之声。 然而,萧言竣的嘴角,也在这个时候忍不住的微微上扬。 别人看不清,萧梓穆却是坐在他的正对面,看了个清清楚楚,心中兀的一沉,莫名有些窒息的慌张。 孔长辉惊堂木一拍:“传唤证人田枢。” 趁着传唤的空档,孔长辉对着堂内解释,因为夏初这起案子没有具体的状告人,是群起为之而形成了广泛的影响,得到了皇上的重视。 是以,大理寺搜集多方证据,这田枢正是其中主动愿意上堂指控的。 堂中之人纷纷颔首表示理解,不大一会,衙役送上来一位中年男子,入堂后匍匐跪地:“草民田枢,见过各位大人。” 孔长辉沉声问道:“你指认的可是你身旁这位?” 田枢抬头看了一样,咽了口唾液点了点头应道:“是。” 孔长辉继而大声叱问:“你可知道他是谁,如若所言虚假,后果,可担不起!” 田枢叩了一头,匍匐着身子,额头还贴在地上,咬着牙道:“草民知道,他是夏侯府的嫡子夏初,是位小侯爷,草民不敢撒谎,就是他焚了所有将士的尸身……” 大理寺外。 大雪纷飞,狂风肆虐。 站在栏外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将目光,移向了那些亲属家眷,前些日子叫的最凶的他们,眼下倒是未曾吱声,赵兴文时不时小声的与他们说着话。 田枢这话说完,没有引起堂外的轩然,反倒是让堂内右边发出了一阵不小的议论之声。 堂上的孔长辉看着那些个朝臣交头接耳,也不好拍那惊堂木,只能轻咳了两嗓子。 可诸臣也不买他一个三品大理寺卿的帐,该说的说,该议的议。 直到解纪明冷哼了一声突然开口斥了一句:“看来诸位大人都挺有主意,不若去那堂上说。” 解纪明这声不是很大,却很是突兀。 孔长辉听了这话心中底气骤生,这里是大理寺,他是大理寺卿,皇上钦点的主审,他怕个屁啊怕。 是以,孔长辉冷了张脸对着诸臣问道:“是有哪位大人要在大理寺,替本官审理此案吗?” 诸臣面面相觑,到底也是没人敢大言不惭,孔长辉见他们安静了下来,目光看向夏初:“不知小侯爷如何辩驳这指认?” “我何须辩驳?他空口白牙在那说,我就需要辩驳?那我若说,火是煜王爷放的,敢问煜王爷如何辩驳我的指认?”夏初立在那里,回的云淡风轻, 末了,还扭头对着萧言竣扬了扬下巴。 萧言竣没有反唇相讥,甚至带着一丝促狭笑意,不以为意的回望着他。 “小侯爷元宵节后于长安消失,乔装易容化名衣刀去往韩阳,入了赵家军营做了军医,胡兵和赵家军那场大战之后,举办了篝火烧烤庆祝大获全胜,他却趁此机会,给所有的人下药,夜里一把火焚了所有尸体。”田枢跪在那里,直到此刻才抬起头来。 他捂着胸口,痛心疾首语气激昂的愤然说道:“那把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火势漫天。第二日,赵老将军还颁发了海捕令,这事整个韩阳城的百姓都可以作证。” 第五百二十七章 贼喊抓贼 夏初看着田枢声情并茂的表演‘啧’了一声,挑眉对着他问道:“整个韩阳城的百姓都可以替你作证,那把火是我放的吗?” “不是。”田枢面色一怔,继而反应过来接着道:“但是衣刀纵火这事,韩阳城百姓都知道,这你得承认吧?” 夏初轻笑一声:“我又没看见,我承认什么。” 田枢抬头看他:“既然如此,小侯爷当时身在何处,可能自证?” “回山上养病去了,这不是长安城百姓众所周知的事嘛。至于证明,山中只余一位隐世医者自幼照料我长大,我不愿扰了他的清净。”夏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侧目看了他一眼反问:“那你可有证据,证明衣刀是我?” 田枢转头看向孔长辉,忽然磕了一个头:“草民有。草民不仅有证据,今日还要揭露小侯爷的狼子野心,还望大人能让草民陈述完了,在交出证据。” 堂内堂外的气氛瞬间被田枢的这一番话,推向了一个紧张的顶点。 长安城内所有人都知道小侯爷被状告焚尸,可也从没有人表示过,能拿的出这个证据。 是以,从最初的群民激愤,慢慢也就转变成了如今茶余饭后的笑料。 大部分的人,都以为今日的浩大声势,不过是皇上对于侯府走的一个过场。 眼下,田枢说出了这番话。 那些亲属家眷自然无法淡定下来,连日来,他们一是相信赵老将军的为人。 二是他们当中确实也没有人能拿的出实证,这才逐渐被赵兴文安抚下来。 可此时,他们不约而同的一起怒视着赵兴文。 赵兴文心中发虚,毕竟这事他是知道真相的。 可当时连他都未曾见过夏初真容,这田枢又能拿出什么证据呢? 赵兴文一念至此,底气又足了足,对着那些亲属劝道:“大家稍安勿躁,且看他能拿出什么证据啊,这不还没说完呢。” 周遭看热闹的百姓,见了他们身旁的这一段小插曲,逐渐将目光又移回到了田枢的身上。 整个堂内,除了夏初,便只有秉文一直都认为,今日一定会有所谓的证据出现。 是以,除了萧言竣面色促狭,夏初的神色也很是淡定并未慌张,这连日来,他等的不就是萧言竣这一刻,会拿出怎样的证据嘛。 然而,此时的孔长辉脑子懵成了一团。 这人他预审过的,当时也没这一出啊。 虽然秉文曾经在茗湘苑十分笃定的告诉他,一定会有所谓的证据出现,可直到今天开堂之前,也没有人来大理寺提交过。 孔长辉还暗自庆幸,以为今日的审理会相当顺遂。 谁曾想,这田枢居然会临时反口…… “孔大人?”御使大夫冯谆在旁开口唤他。 孔长辉这才回过神来,堂下的田枢还等着他回话,他捏了捏眉心沉声问道:“前日里本官审你的时候,为何不说?” 田枢面色为难,低了低头十分踌躇:“这事干系太大,草民不敢。” 这话的意思显而易见,偏生萧言竣还在在旁装模作样的斥了他一句:“你怎么能怀疑孔大人官官相护呢。” 萧言竣没点明的时候,众人还只是小声议论,可这遮羞布被扯了下来之后,不仅朝臣们开始议论,连积压了这些年的民怨,也高涨了起来。 毕竟栏外多为普通百姓,谁还没被个官府欺压过。 “让他说!让他说!让他说!”民怨一触即发,连喊声都逐渐统一震耳欲聋。 “孔大人,还是赶紧让他说吧。”荆启彬看着民愤滔天,忍不住出言提醒。 孔长辉拍了拍惊堂木,根本无法震慑百姓,反倒是他一指田枢吼了句:“你说。” 堂内堂外瞬间安静了下来,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生怕听的不够分明,有几个不小心弄出声响的,反而被所有人怒视。 田枢不仅对着堂上之人磕了三个头,还转身朝着萧言竣和萧梓穆分别磕了一个头:“夏侯府嫡子夏初暗自勾结胡国,通敌卖国,在赵家军的那场大战之中,提前给士兵下药让他们失去战力,事发之后这才焚烧尸身,意图毁尸灭迹被人察觉。” 夏初听了田枢字字珠玑的指控,真想大笑出声。 原本他还打算叱问田枢,他有什么必要焚尸,眼下被他贼喊抓贼栽赃诬陷,这番说辞编的还真是稳妥。 一直从未出声的萧梓穆,终于忍无可忍,出口叱问:“田枢,你这番言词何其荒诞,夏初身为侯府嫡子,呱呱坠地便受了皇恩承了侯位,皇上待他如此盛宠享此殊荣,勾结胡国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说到此处嗤笑了一声:“难不成,我们萧国的小侯爷,是想要去胡国做侯爷不成?” 众人原本还震惊在田枢的指控之中,见他说的铿锵有力,不由都以审判的眼神看向夏初,被萧梓穆这么讥讽了一句,众人犹如当头棒喝,清醒过来。 是啊,人侯府的小侯爷,凭什么这么干啊? 这不纯属无稽之谈吗? 就连刚才怒视赵兴文的那些亲眷,也觉得田枢这人满嘴胡言,话不可信,面上带了歉然又尴尬的神色,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赵兴文。 赵兴文瞬间就昂起了头,若不是顾忌着身份,简直想为萧梓穆的这番言词,拍手称快大声叫好。 而夏初则是微眯着双眸,看向了萧言竣,那神色仿若在说,你们娘两干的事,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萧言竣却没有读懂他这副面色的含义,因为他并不知道当真有勾结一事,更加不知道,这事不仅存在,真正的主使之人还是丽妃。 他还以为,这只是母妃的计策。 而夏初不过是被萧梓穆的这番话撑了腰,才敢这般看他。 孔长辉经由萧梓穆的这番话也稳了心神,刚刚的不安稍稍缓解,甚至偷偷向着秉文看去,本想眼神示意秉文,他所说的必有证据,这证据,听起来委实有些可笑嘛。 可当他那眼瞄了过去,却见秉文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刚刚才安下来的心,不禁又往下沉了沉…… 第五百二十八章 赵家儿郎 孔长辉心绪不宁的向着田枢看去,堂下的田枢被萧梓穆这番连叱带问面色居然丝毫不惊不慌…… 他跪在那里恭敬的回禀:“七殿下所言甚是,可若是小侯爷并不满足于此呢?他承了皇恩却不感恩,相助墨王殿下意欲举兵谋反,这才勾结胡国,赵老将军对于此事估计也是知情的,否则大战之上,怎么他赵家的儿郎都相安无事,偏偏是提枪前线的兵士们都中了毒?” 堂内堂外哗然一片,赵兴文哪里忍得了他这般诋毁赵老将军,一边向着栏口扒开人群冲过去,一边朝着他破口大骂:“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胆敢污蔑爷爷,看老子不撕了你那张污言秽语的嘴……” 堂外一时骚动起来,绝大部分的百姓还是相信赵老将军的品性,甚至自发的往后退着,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管西守在栏口出,看着冲过来的赵兴文,只能扭头眼神询问着孔长辉。 孔长辉对着荆启彬和冯谆商议:“这小赵将军是赵家军人,事发之时也在韩阳,理当让他入堂回话。” 荆启彬是没什么意见的,两人便一起看向了冯谆,冯谆不着痕迹的偷偷瞥了一眼萧言竣,见他微微颔首便也笑着回道:“下官自然也没有意见。” 孔长辉便对着管西点了点头,赵兴文扬着手冲上了堂,萧梓穆怕他一时冲动反而坏事,轻咳了一声,对着他加重了语气道:“小赵将军,今日三堂会审,既然准你上堂,好好回话就是。” 萧言竣在旁‘啧’了一声:“小赵将军若是要在这堂上当众撕了他的嘴,这旁人岂不是会戳着你的脊梁说你心虚?” 夏初看着赵兴文刚刚被萧梓穆劝说放下的手,又打算抬起来,也咳了一声,深深的看了赵兴文一眼,示意他莫要冲动。 赵兴文咬了咬牙,强自按下心中滔天的怒气,对着堂上拱了拱手:“赵家军的士兵所中的并不是毒,而是被胡国的细作在面粉中混入了一种特别的粉末,长期食用便会四肢无力,而将军以上的军衔日常伙食多以米饭为主,这才没有受到牵连,他之所以没有全部都混入,正是害怕被我们发现。” 赵兴文说到此处,忽然扯下外袍撕开中衣,露出里面伤痕累累的前胸,箭伤刀伤鞭伤,纵横遍布满目疮痍。 “我们赵家的儿郎,哪一回上阵杀敌不是冲在最前线,我赵兴文七岁入营,自幼在军中长大,和赵家军的兄弟们情同手足。这身上的伤疤是我们的骄傲,是奋勇的功勋,是厮杀的证据。我爷爷赵定山对待子孙,自小耳提面命,忠君爱国,我们的职责便是守护萧国子民安居乐业。”赵兴文说到此处顿了一顿。 他指向田枢,神色激愤:“而这个人,居然口出污言,说我爷爷会为了外孙勾结胡国,更甚至联合墨王殿下举兵谋反,这种鬼话你们能信吗?” 萧国的百姓素来都将赵老将军奉为信仰,宛若神袛。 即便家中有男丁要服兵役,若是能入的了赵家军营,那也是一身荣光。 抛开那些战死的将士亲眷,萧国很多百姓家中的男丁,如今也依然身处赵家军营中,很多人甚至是看着赵兴文和赵兴武在军中长大。 赵老将军对待子孙比普通将士更为苛责,他们也是知道的。 是以,他们很多人刚刚才会自发的给赵兴文让出一条路来。 原本,他们就不信。 眼下,听了赵兴文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的一席话,情绪瞬间高涨起来,听见赵兴文的问话,纷纷高声回应:“我们不信!不信!不信……” 赵兴文继而转身看向右边刚才议论纷纷的朝臣,面色冷峻神色轻蔑:“年初的那场大战何其惨烈,若不是墨王殿下领着援军及时赶到,两军合力奋勇杀敌,你以为你们此刻还能安然的坐在这里,对我的爷爷,评头论足?” 朝臣们纷纷羞愧的低下了头,百姓不知道战事,他们却是知道的。 韩阳差点失守,皇上都已经萌生了御驾亲征的想法,当时情况危急,宫内宫外人心惶惶,若不是赵老将军和墨王殿下,简直不堪设想…… 萧言竣看着群臣羞赧的神色,心中感慨,赵老将军果然是一棵苍天大树,想要连根拔起谈何容易。 难怪母妃总是说这事急不得,可到底这次还是依了他,对他们出了手。 萧言竣本也没奢望能借此就扳倒了他们,只想给赵老将军和萧慕白泼点脏水,他哪里知道,丽妃对于赵家军早已布局了很久,年前就已经动了手。 甚至,差一点儿,就得了手…… 萧言竣总不能让百姓一直高涨在敬仰赵老将军的情绪之中,也不能让朝臣们继续陷入羞愧难安里。 他对着站在堂中,脊背笔直挺拔如松,咄咄逼人的赵兴文开口道:“小赵将军还是将衣袍穿好,成何体统,有伤风化。” 孔长辉不满的皱了皱眉,可也不能指责于他,只好温声对着赵兴文道:“小赵将军还是先穿上吧,这腊月寒冬,外面还下着大雪呢,仔细冻着了。” 夏初上前替赵兴文拉上了袍子,一边替他系着衣带一边对着萧言竣讥讽:“小赵将军自然没有煜王爷自小在宫中养尊处优,有着大把的时间学习礼仪,他们常年在军中晨起操练日暮收兵,每日里都要忙着学习行军布阵,练习弯弓射箭,都是粗人,污了煜王爷的眼睛,真是对不住了。” 这话说完,百姓们看向萧言竣的目光,就不太友善了,有人开始议论纷纷。 “我家那口子在营中可辛苦了,当兵的哪里还有时间还学什么礼仪。” “有时间也不学那玩意儿啊,打仗的时候用得上吗?不跟那些蛮人动刀动枪的厮杀,难不成跟他们恭谦的作个揖,就能不战而胜了啊?” “可不是嘛,煜王爷背靠大树好乘凉,偏生自己还怪这棵大树长的糙,硌着了他金贵的身子,真是不懂将士疾苦。” “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文不成武不就,读了这些年的书,被小侯爷刚刚下山,就夺了京中才子的名头。我看啊,搞不好就是他出于嫉妒找人诬陷的……” 第五百二十九章 是我 萧言竣委实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个赵兴文,不过是语气激昂的说了些将士们原本就应该做的事,就煽动的这些百姓污言秽语谩骂连天…… 他听到这里忍无可忍,面色黑沉语气不悦的扭头对着孔长辉斥责:“这三堂会审难道是儿戏不成,还能让百姓在外如此喧哗?” 刑部尚书荆启彬和御使大夫冯谆,见萧言竣煞气腾腾的对着堂上就是一番指责,不由分别向两边让了让,好让他的方向,能够精准的对着孔长辉。 冯谆见萧言竣余光也瞥了眼自己,赶忙附和着他对着孔长辉道:“煜王殿下说的对啊,孔大人你赶紧管管。” 荆启彬则是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看,稳如磐石的做个壁上观。 若不是萧言竣开口,孔长辉还真就没打算制止,这是他今早开堂以来,听的最顺耳的话了,让人身心舒畅,精神抖擞。 可惜萧言竣已然开了口,他总不好在这么放任不管下去,假模假样的呵斥了一声:“肃静。” 萧言竣自然看得出来他的敷衍,此时也没有心情在耗下去,尤其是瞥见夏初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讥笑,他就想亲手将其撕烂。 是以,他语气透着不耐对着田枢问道:“你说完了没有,有证据就拿出来。” 萧言竣这话说完,百姓倒是跟着附和了起来:“就是啊,有证据就拿啊,越扯越离谱……” 田枢见他面色不悦赶紧向着堂上回道:“草民有人证,人证手里有物证!” 人声再次安静下来,焚尸、通敌、谋反,无论哪一桩都是轰动京城的大事,这要是真能拿出证据…… 夏初闻言嗤笑一声,心中想着准备的倒挺齐全,还人证物证聚在,难不成是将那半死不活的郭伟栋,从赵家军里给弄出来了栽赃陷害他? 那也不可能啊,秉文跟萧慕白不可能没收到韩阳那边的风声…… 到底是什么人证,能撑的住他这泼天的栽赃诬陷,夏初都忍不住拭目以待。 “人证是谁?本官派人去传唤他携物证前来对峙。”孔长辉沉声问道。 他心中兀自一沉,这秉文果然还是什么都料中了,只是不知这人证,他是否知道是谁。 他想到这里偷偷瞥了一眼秉文,见他神色也是凝重紧张,心中更是揪了一揪。 “大人,这人证就在堂中。”田枢说完,堂外的人都朝着堂内四面八方看了起来。 堂内的人,目光全都聚焦到了右边的朝臣们身上,就连朝臣们都在互相打量,猜测之声此起彼伏。 “是你吗?” “不是你啊?” “肯定不是我啊……” 解纪明和许万钧犀利的看向每一个人,诸臣却全然都是茫然一脸,面面相觑。 孔长辉手中惊堂木一拍,厉声呵斥:“拖拖拉拉,你说的人证究竟是谁?” “是我。” 堂中忽然响起一声娇滴滴的女音。 众人还在寻找着刚刚那轻声细语的一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只见一个女子从左边的最里面款款走了出来。 夏初随着萧言竣的目光看了过去,整个人楞在了原地,满面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是她? 为什么是她! 夏初有些腿软,身子微微颤栗,赵兴文伸手撑在了他的背上,才让他勉强立住了身子。 只见苏浅乐款步轻移,秉文的手正握在她的腕上。 秉文、师忠飞和许温澜是最先听到的。 他们心神震荡的程度不亚于夏初,三人同时瞠目结舌的朝着苏浅乐扭头看去,却只见她神色淡然,迈步竟要从里面走出来。 秉文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他握着的力道有些重,苏浅乐原本就纤细嫩白的手腕,随着他的指节泛白,她的腕上也泛起了红色。 秉文没有问为什么,因为来不及了,他只能对着苏浅乐语气卑微的恳求:“浅乐,不要……” 许温澜直到秉文开口才回过神来,推搡了她一下骂道:“苏浅乐你是不是疯了?” 就连师忠飞也是语带埋怨:“苏小姐,你在说什么啊?” 秉文却是伸手让他们二人噤声,忍不住又加了些力道将苏浅乐往身边拉了拉,语气里带着悲伤的颤抖:“浅乐,你让你哥,怎么办?” 萧言竣看见苏浅乐被秉文拉的往后退了一退,皱眉对着孔长辉斥道:“孔大人,你怎么放了扰乱秩序的人进来,还不赶紧轰出去。” 孔长辉早就傻了眼,被他这么一呵斥才回过神来,他不得以只能对管西使了个眼色,压着心中的震惊对着萧言竣道:“可能是有什么误会,那位还是许大人家的公子呢。” 萧言竣自然是认识许温澜的,他看见管西过去松开了秉文一直抓着的手,卖了许万钧一个面子也就不计较了。 管西过去之后先是掰了两下还没掰开,直到他小声对着秉文道:“公子别让孔大人难做。” 秉文僵着的胳膊,才缓缓撒开。 苏浅乐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如今他不在京中,不是正好吗?” 秉文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很久未曾出现过的无力感翻涌而上,他不知道苏浅乐会说些什么。 可无论她说什么,对夏初来说,都是极为不利的…… 赵兴文一手撑着夏初,看着苏浅乐走到堂中,面色悻悻的对着她啐了一口:“文淑真是瞎了眼,居然拿你这种人当姐妹。” 萧言竣见状对着赵兴文呵斥:“仗着你将军的身份就可以当堂欺负弱质女流?赵老将军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孔长辉生怕赵兴文一时冲动,两人再生冲突,赶紧对着他劝道:“小赵将军,既然没什么事,你便暂且先退到一旁吧。” 赵兴文还想开口,夏初拉住了他的手腕轻声说道:“我撑得住,你先下去。” 赵兴文见他推开了自己,独自孑然而立。 夏初看向苏浅乐的眸中虽然满是惊疑,可显然已比刚才要镇定多了。 夏初见他不动,蹙眉又推了他一把,赵兴文只好不情不愿的迈着步子,朝着秉文那处走了过去…… 第五百三十章 对薄公堂 孔长辉看着堂下熟悉的女子,虽还是那副容貌,周身而发的气质却判若两人。 他心中尚且还抱着一丝侥幸,对着苏浅乐问道:“你要指认小侯爷焚尸、通敌、谋反?” “是。”苏浅乐自始至终并没有看过夏初一眼。 她身姿娉婷的走到堂中,缓缓跪下,无视孔长辉还未合上的嘴,神色淡然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民女苏浅乐还要在此揭露,当今皇上龙体欠安,并非抱恙,而是小侯爷下毒所害。” 夏初心神有些恍惚,扭头看向堂外簌簌飘雪,耳边传来她一声又一声的控诉,犹如坠入了一场荒诞的幻境。 上一世,苏浅乐久病缠身,卧于榻上就没有下过床。 苏浅安起初只是被萧言竣时常派出去做些任务,偶尔还有闲暇时间,抽空来看看他这个妹妹。 可后面的那几年,萧言竣将他派了出去打仗,便是偶尔来看,也做不到了。 夏初医了她七年,陪着她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临死前曾握着他的手,虚弱的对着他说:“愿我来世身体健康,可以在百花丛中肆意起舞,那画面,一定很美,你说是不是?” 夏初心中万般难受,哽咽的‘嗯’了一声,却是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他重活一世,从山上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接了他们兄妹二人回府,细心照料费力医治,待她大病初愈,为了圆她上辈子的心愿,这才特意寻了跳舞最好的仙黎收她为徒。 侯府上下,将她疼爱成了大小姐一般。 如今,她居然为了污蔑自己,跪在这堂中? 夏初从堂外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她如花的容颜。 忽然觉得,这天是真冷啊…… 可即便是这寒冬腊月,冷风雪日,也凉不过,他此刻破碎不解的心。 “阿初,阿初……”萧梓穆看着他背影萧索,瘦削的肩膀阵阵颤栗,忍不住开口低声唤他。 夏初转身,勉力对他扬了一丝笑意,只是那笑容惨然,看的萧梓穆心疼不已。 大理寺内,除了堂中少许几个人认识苏浅乐,大部分的人并不知道她是谁。 可看小侯爷那神色,明显跟她是认识的。 再加上,她条条状状说的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大罪,堂内堂外都忍不住议论纷纷,胡乱猜测。 这苏浅乐,究竟是什么来头啊? 而孔长辉则是双目圆睁,瞳孔缩小,此时恨不得跟着许温澜刚刚骂的那一句,对着她问上一声,你是不是疯了? 可他,不能…… 他只能嚅嗫了半天,对着她再次开口质问:“你可知道,你刚刚指控的罪名都是什么?” 萧言竣轻笑出声:“孔大人,你怎么办案子的?这罪名都是从她口中一一说出来的,她能不知道吗?” 也许是愤怒,让孔长辉硬气了一回,他居然对着萧言竣冷冷的开口说道:“煜王爷,你莫要忘了,你只是来旁听的,本官才是主审。” 萧言竣没有想到,他居然敢这么不留情面的回怼,怒极反笑,嗤了一声:“本王好好听着,孔大人是如何铁面无私,公正不偏。” 孔长辉也不再理他,继而转向苏浅乐,沉声问道:“本官再问你一次,你可知道,你刚刚指控的罪名都是什么?” 苏浅乐看向孔长辉:“民女知道,民女在此指认夏侯府的嫡子夏初,焚尸、通敌、谋反、弑君!” 孔长辉双目如炬,盯着她问道:“证据呢。” “大人莫急,民女边说边拿。”苏浅乐面色从容神色淡定,缓缓开口娓娓道来:“民女尚且还有一个哥哥,如今身处赵家军营之中。去年差不多也是这时候吧……”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目光忽然变的朦胧起来,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破庙中见到少爷,当时她正在浅眠,听到脚步声惊醒,满身是汗,污浊不堪。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清隽秀气的面容,温声细语待她亲善。 她至今都还能记得夏初当时的神情,面色关切,似乎遇到久违的朋友般,热络的对着她问道:“姑娘经常盗汗?” 她受宠若惊,茫然无措的看向他身后的哥哥,不知道这个衣着华贵的清秀贵公子是谁,怎么会来到这破庙之中,对他如此温声询问。 苏浅乐算了算日子,巧不巧,去年她们的相见之日,便是今日的对薄公堂之时…… 孔长辉见着苏浅乐忽然停了下来,面色温柔满目神往,随后低下了头掰着她的芊芊指尖,还以为她心生不忍,良知尚存,温声对着她说道:“苏浅乐,你若是有难言之隐可以说出来,本官一定会为你做主。” 萧梓穆随即也应声附和:“苏姑娘,若是真的遭人胁迫,本殿亦会护你周全。” 萧言竣嗤笑一声:“苏姑娘你大胆的说,若是觉得有人在言语中威胁你,本王也不会袖手旁观。” “大人误会了,民女没有难言之隐,也没有受人胁迫”苏浅乐抬起头来,看了看孔长辉又转向了萧梓穆,最后转向了萧言竣:“多谢煜王殿下。” 孔长辉面色又肃了起来,冷着声道:“既然没有,你就快说吧,堂外还有那么多百姓,在雪地里等着呢,自己心里不知道也看不见吗?” 这话戳到了百姓的心窝里,他们等到现在急的半死。 外面的大雪,积的都能有一指深了,这苏浅乐说话还磨磨唧唧,惹得他们心里对着她骂骂咧咧。 苏浅乐抿了抿唇:“民女刚刚只是想到,最初身患重病栖息于破庙之中,幸得小侯爷相救带回府中亲自医治,心中喜不自胜,以为重获新生。” 众人听了这话,起初还觉得这不是挺好一件事儿嘛,接着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的是,小侯爷亲自医治? 亲自? 小侯爷会医术? 不仅会,还能治重病? 就在众人心中狐疑之际,苏浅乐话锋一转:“起初我以为小侯爷心地善良,救我们兄妹于水火之中。岂料,他只是看中我们兄妹孤苦无依,日后为他做事,被他杀人灭口,也无人会垂询我们罢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 狼心狗肺 大理寺的堂外,又开始热热闹闹的议论起来…… “真的假的啊?我看这小侯爷长的柔柔弱弱,怎么看也不像个坏人啊。” “诶,这年头披着好看的皮囊,干着丧尽天良的事,这种人还少吗?” “哎呀,你们都别说了,我都听不清那姑娘在说什么了……” 众人纷纷又安静了些,只听苏浅乐接着道:“他将我安置在了一处院子里,我哥为了救我,替他做牛做马,每日跟着他伺候他早出晚归。直到年三十的那一日,他连团圆饭也不让我哥跟我吃,我一直等到快子时才守到我哥回了院子。我哥跟我说,小侯爷要带他去韩阳,他以我身体不好为由苦苦哀求,才得以留了下来。现在想来真是庆幸,还好我哥当时被留了下来,否则后面的这些事若是不帮他做,怕是就死在了韩阳。” 苏浅乐的声音还有那么一丝丝颤抖,堂下的人依稀能看见她的背影,时不时还有所耸动,纷纷对她生了些怜悯之心,开始替她声讨起夏初。 孔长辉自然是一点儿都不信,苏浅安以往又不是没去过茗湘苑,他对于夏初那是格外尊崇。 更何况夏初对他们两兄妹如何,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那真是掏心窝子的好。 是以,孔长辉气的一拍惊堂木,对着堂外呵斥:“吵吵什么呢,再有扰乱公堂者一律拉下去杖责二十。” 百姓从早上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大人发火。 一时,竟然全都被镇住了…… 孔长辉冷声对着她道:“你说了这么多跟你指认的罪名毫无关联,在这么说下去,本宫就要治你占用公堂之罪。” “大人,民女总要交代前因后果。”苏浅乐拜了一礼接着道:“元宵灯市那夜他回府后很是开心,我因为身体病痛难忍也没有睡着,听到了他回府的动静就想去找哥哥。小侯爷便与随时传唤我哥,让我哥也住在他的院落里,我去寻我哥的时候,在屋外听到小侯爷正在炫耀他与小贩串通,事先获知了灯谜答案,诓了四殿下与他打赌,骗了一座饮味斋入了侯府。” 堂外不知是谁感慨了一声:“原来小侯爷当初是这么赢的啊,难怪答的那般快!” 旁边的人听了他这话,一拍大腿刚要应和开口,孔长辉冷眼扫了过去,对着管西吩咐:“拉出去,杖责二十。” 管西应声带人将他拉了下去,没一会后面刑房传来惨叫之声,撕心裂肺。 他身旁那位刚刚还准备开口应和的人,暗自庆幸,刚才幸亏还没来得及开口。 有了这立威,堂外无人再敢议论。 孔长辉看向苏浅乐,面色悻悻:“你这说的还是毫无关联,本官要治你……” “孔大人,她说的事关本王清誉,本王还要多谢她告知此事,你若因此想要罚她,本王便要疑你是否假公济私,害怕她继续吐露实情,揭发小侯爷的真面目了。”萧言竣开口打断,眸底泛着阴狠的光。 “孔大人让她接着说吧,这番故事想必她也编了许久,我又岂能负了她的心意。”沉默了很久的夏初突然开口,语气淡淡的,神色却恹恹。 苏浅乐闻言身子一僵,听到‘负了心意’的字眼,双手捏着衣摆不停揉搓。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神情截然不同,分外冷漠。 “我在屋外偷听,后来听到他开门的声音赶紧躲了起来,见到一个面貌完全陌生的男子从房中出来,可声音还是小侯爷的声音。我这才发现,原来他是易容了。我见他走后才赶紧回了院子,也不敢去找哥哥,更加不敢告诉他怕连累了他。直到我见到了一张画像,才知道少爷去韩阳都干了些什么。”她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两旁的衙役出列了一人接过呈了上去。 孔长辉接了过来,见是一副少年的通缉画像,又分别交由刑部尚书荆启彬和御使大夫冯谆查阅。 待他二人也看完之后,才皱眉对着苏浅乐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不认识此人也实属正常,您大可以给小赵将军看看,想必他能认出来,这幅画像正是贴在海捕公文上面的,那画上的少年,正是年初入了赵家军营里的军医衣刀,那画上的样貌与我那夜所见他的易容,如出一辙分毫不差。” 萧言竣听着苏浅乐悦耳的指控,抬眼看向夏初,见他面上虽然极力隐忍,却还是依稀可见神情很是受伤。 他弯了弯唇角心中倍感满足,自从夏初下山以来,他被压的太久,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夏初踩在脚下。 萧言竣很想看看,素来瞧不上自己的夏初,被所有人唾弃,是怎样一副美好的画面…… 光是想想,他就兴奋不已。 萧言竣抿了抿唇,目光移到面色怔怔,还在看着手中画像的孔长辉,对着他看似提点的说道:“孔大人,你又识不得,还不赶紧让,能识人的小赵将军上前指认,自见分晓。” 萧言竣这话说的在理,孔长辉也反驳不了,只好对着左边的赵兴文请了一声:“还得麻烦小赵将军,上堂来辨认一眼。” 赵兴文原本支棱在那里,还老大不情愿,秉文在他身旁轻声说道:“那是衣刀的画像,你指认的只是衣刀。” 赵兴文看了秉文一眼,见他微微颔首,这才出列走去堂中。 赵家军营里的人基本都见过衣刀的模样,这事确实也捂不住。 衙役将画像从孔长辉手中接过,递到了赵兴文手上,赵兴文看了一眼放回衙役手中。 “这是衣刀的画像,可跟小侯爷有什么关系。”他说到这里扭头眯着眼,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她:“苏浅乐,黑灯瞎火的你又说你心中极为害怕,还能看的这么清楚,真是不容易。” 孔长辉看着萧言竣面色一凝眉目一皱,连忙先于他开口:“劳烦小赵将军了,还请小赵将军先行退下吧。” 赵兴文闻言也没坚持留下,只是故意从苏浅乐的身后走过,俯下身去,对着跪在堂中的苏浅乐,丢下了一句满是不屑的骂言:“狼心狗肺的东西!” 第五百三十二章 认罪 苏浅乐的身子很明显的僵了一僵,低下头咬了咬唇。 赵兴文退下去之后,孔长辉就着他的话对着苏浅乐问道:“小赵将军说的也不无道理,那夜色为时已晚,苏浅乐你当真看的这般笃定?” 苏浅乐抬头,面上俨然恢复了从容的神色:“大人,我当时虽然身体抱恙,可眼睛却是好的。” 孔长辉微微一揶,只好看向夏初问道:“小侯爷可有话辩驳?” 夏初垂着眼睑:“孔大人只需将苏浅安从韩阳召回,一问便知她所言是否属实,何须我辩驳。” “这是自然。”孔长辉见他一副不愿自行解释的模样,只好附和着点了点头。 其实孔长辉起初在听见苏浅乐满嘴胡言的时候,也曾想过夏初说的这话。 只是,从韩阳到京城,这一来一去的时间,耗费的也太久了。 他稍加思索了一番,看向苏浅乐继而开口:“仅凭你一面之词,本官也不能断定小侯爷就是衣刀。” 萧言竣在旁忽然冷哼了一声:“孔大人,你这么断案未免有失公允,莫非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包庇小侯爷不成?” 坐在一旁的御使大夫冯谆被萧言竣看了一眼,立马出声附和:“是啊孔大人,如今人证苏浅乐已经清楚指认,小侯爷就是那画像中的逃犯衣刀,你居然还认同了小侯爷的话,说是要召苏浅安回来问询,指认画像的人也不是苏浅安啊,这故意推脱,难免让人心生不公。” 冯谆这一番话下来,绵里藏针,字字句句明里暗里,都在指责孔长辉包庇夏初,惹得民声埋怨,朝臣们也相继对孔长辉此举表达不满。 孔长辉何曾陷过这种境地,顿时恼羞成怒,真想抛开读书人的身份,撕了这身官袍对着那群毫不知情的官员百姓,一顿破口大骂。 可他不能,他甚至不知该如何替夏初辩解。 明明知道苏浅乐满嘴谎言,可他一人孤立无援的话语,即便说了出来,又有谁信呢…… 若是能等到苏浅安回来…… 可耳边绵延不绝的声讨,还能让他们等的到吗? “孔大人,你这样,确实不太稳妥。”就在孔长辉本就崩溃的边缘,刑部尚书荆启彬在旁,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荆启彬的话,代表着原本中立的那一方。 这次,也向着萧言竣那边倾斜…… 夏初却在此时转身,向着苏浅乐迈了过去,他步伐很是缓慢,仿佛异常沉重。 一步一步的,踏在了苏浅乐的心上。 “浅乐,你真的确定那人是我?”夏初站在她的身前,面色隐忍着巨大的悲伤,语气里却有着难掩的悲凉。 苏浅乐低下头去,看着他的足尖立在自己的眼前。 她顿了一顿,继而缓慢却又坚定的回道:“是。” 夏初俯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也罢,我不知你为何会如此,可终究是我负了浅安之托。但愿煜王爷,能够让你得尝所愿。” 苏浅乐面色一怔,继而抬头向他看去,夏初却已转身朝着孔长辉开口:“赵家军营里的那一把大火,确实是我放的。” 孔长辉傻在原地,连带着一旁的荆启彬也楞在了那里。 夏初这一认,虽说烧的全是尸身,未曾伤及一人性命。 可,这也是大逆不道,天理难容。 就连皇上也护不住他,就算念及赵老将军、侯爷和他娘亲当年的恩情,也无法让他立足于萧国。 即便最后能保下一条性命,最好的下场,也是戴罪之身流放蛮荒之地。 孔长辉连连摇头,焦急又小声的劝道:“小侯爷,您别这样,我们可以坚持等到苏浅安回来,他是苏浅乐的哥哥,他的话总归能让人信服。” 堂内堂外的人虽然没有听见孔长辉的话,却听见了夏初刚刚亲口认了罪,许是太过突兀也委实出乎意料,所有人竟然呆在了原地,都没有回过神来。 而原本面色怔怔跪在那里,看着夏初背影的苏浅乐,却听见了孔长辉的话…… 事已至此,她已然没有回旋的余地,咬了咬牙,她从袖中再次取出了一封书信,双手呈上。 在一片寂静无声的堂中,她忽然开口:“既然小侯爷认了,我便接着说了,这是我无意间在小侯爷房中看见的,大人一阅便知。” 衙役上前接过,将信呈上,孔长辉强自按捺心神展信一阅,面上神色大变,惊惧不定的抬眼看向夏初。 荆启彬见孔长辉的脸色,居然能比刚刚夏初认罪之后还要难看,那面上参杂着震惊怀疑和恐惧,这些复杂的情绪在他的面上不停交织。 看起来,竟然有那么些狰狞。 他心中好奇,什么信能将他吓成这样,起身走到他身边接过来也阅了起来。 这一看,腿便有些软,连他都要伸手扶在孔长辉的椅背上,方才稳了稳身子。 孔长辉侧目看他,对着他问道:“下官才疏学浅,还想问一问荆尚书,这左下的印信,是否当真是胡国王玺?” “是。”荆启彬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唾液。 这不废话嘛,若是假的他能失态到腿软,去扶孔长辉的椅背嘛! 御使大夫冯谆收到了萧言竣的示意,也起身走了过去,对着正在私语的孔长辉和荆启彬开口说道:“二位大人不若给我掌一眼,让我将这信读出来,也好让这堂内堂外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冯谆这话说的没什么毛病,荆启彬顺手就将信递给了他。 孔长辉抿了抿唇,他没有资格将这封信拦下。 可若是这封信,被公之于众。 夏初,将置于何地…… 就在孔长辉心中掀起惊涛巨浪,思绪纷飞复杂万分之际。 身旁的冯谆接了信后,已然朗声开始读了起来:小侯爷与孤修和之策,为两国结局之著,孤给予小侯爷之药粉无迹可寻,定然不会累及你身亦无从查起,待孤之胡军踏平韩阳之日,承此小侯爷之情,理当如小侯爷心之所愿。孤愿永结胶漆之雅,忙中草草,此信为证! 第五百三十三章 铁证如山 御使大夫冯谆读完了信,面上显出一副义愤填膺的神色,手指还狠狠的拍打在信纸上,对着夏初疾声厉色的叱问:“小侯爷,咱们大萧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位,出生就承袭了侯位的小侯爷,这封书信的下方,盖着的可是胡国王玺,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辩?” 冯谆这番慷慨激昂的质责一出,堂内堂外瞬间便炸开了锅,连带着刚刚夏初亲口认罪的那份震惊,一并在此时喧嚣了出来。 孔长辉这会儿也不好再次下令,将那些群情激愤的百姓拉下去杖责。 虽然他们此时口中谩骂之声,粗俗不堪。 如今,这大理寺内全是声讨之言,他总不能对着管西下令,将所有百姓都拖下去打板子吧。 是以,孔长辉只能眼神示意衙役,堂中两旁瞬间响起‘咚咚咚’的衙棍敲击之声…… 可堂内堂外的言论,并没有因此而消减。 直到萧梓穆站了起来,转身面向堂外肃然冷言:“我身为萧国的皇子,自然越发看重此事,可也请大家想一想,若是仅凭一封他国的书信。就能给我国中人定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岂不可笑。若是如此草率,那还何须将士出战?我奏请父皇写上四份书信,盖上皇玺亲自送到四国去。” 百姓被他骤然而发的皇家威仪,和掷地有声的言辞,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番,息声在了原地,脑子转了转,倒也觉得他所言甚是有理。 仅凭他国书信,就认定夏初通敌叛国,却是可笑了些。 苏浅乐却在此时又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书信,转身朝向萧梓穆,对着他的背影开口说道:“这是小侯爷送于胡国的回信,不知七殿下看了之后,是否还能为小侯爷强行辩解……” 萧梓穆身子一僵,负在身后的双拳紧紧攥起,他勉力在百姓眼中维持着从容淡定的面色,缓缓转过身来。 他看向双手呈着书信的苏浅乐,素来温润如玉的面容此时异常冷硬。 萧梓穆唇角牵起一抹讽意,对着她开口问道:“既是写给胡国的回信,不在胡王的手中,又怎会出现在你的手中?” 苏浅乐看中手中的信道:“这是小侯爷逼迫我哥去送的信,我哥为人忠厚坦荡,自是不肯做这通敌叛国之事,暗自扣了下来,交给我妥善保存。” 萧梓穆嗤笑一声:“难为苏姑娘如此妥善保存,真是有心了。” 苏浅乐也不理他话里的讥意,只是一直举着的双手又往上抬了一抬:“七殿下与小侯爷素来交情不错,想来也是认识他字迹的,看一看不就知道,是不是他亲笔所书了。” 萧梓穆面色不虞的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书信。 信被抽了出来,里面只有七个字:你安心练兵,吾安。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可那熟悉的一手不羁狂草,萧梓穆一眼便知,正是出自夏初的笔迹,他手一抖,信便落了下去,被风一吹,飘飘扬扬的落在了夏初的脚边。 夏初看了一眼,原本无波的面色终于显出了一条裂缝。 这封信,正是那日苏浅乐来云栖院给他送饭之时,他写给苏浅安的平安信。 夏初抬眼看向苏浅乐,那眼神里,充满了悲凉之意…… 就在此时,他宛若癫狂一般大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惨然,带着无尽的心痛和失望…… 他笑的是自己,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苏浅乐早在那么久以前,就开始筹谋了吗? 那一日,她来给他送饭。 他当时心中想的是,只愿护她能在盛世太平之中,无忧无虑安稳一生…… 可她心中所想的呢?竟是如何将他置于万劫不复之境吗? 萧梓穆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笑的,这般伤心与绝望…… “阿初……”他忍不住伸手,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搭在夏初的肩上,几近温柔与担忧的对着他出言唤道。 萧梓穆看着地上的那封书信心中无比害怕,他自然是相信夏初的,可他不知道在铁证如山之下。 他又能如何袒护于他…… 他更害怕夏初眼下的这般模样,还没等他想出办法,就已经心神崩溃了。 “七弟,你倒是说说,这信到底是不是小侯爷的字迹。”萧言竣看着失态的夏初,心中无比欢愉,眉眼满是笑意,亲善的对着萧梓穆问道。 萧梓穆扭头看他,眼中满是恨意与杀意,他心中从没有如此刻这般,想要迫切坐上那把椅子。 他只恨自己觉悟的太迟,他手中尚且没有足够的权利,让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护住自己心尖上的人…… “呃?”萧言竣见他这般模样,笑的越发意味深长满目得意,他唇角勾着笑,开口对着萧梓穆挑衅:“七弟,究竟是,还是不是?” 萧梓穆知道萧言竣的意图,此番就是在逼他开口。 若他说是,自然坐实了夏初通敌叛国。 若他说不是,搞不好还会背上与夏初合谋的灭顶之灾。 “不是!”萧梓穆对着他大声且强调一般重重回道。 他身姿欣长立的笔直,双手负在身后攥紧了拳头,即便他眼下还没有足够的权利,可他还是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偏袒! “那可真是太好了。”萧言竣俊美异常的脸上,漾着真心实意的欣喜,他没有想到萧梓穆居然会这么蠢,明摆着的坑都会抢着往里踩。 他原本一心只是想要弄死夏初,顺带賍一脏萧慕白和赵老将军。 至于萧梓穆,他压根儿就没考虑过。 谁曾想,有人会来自寻死路呢…… 刚才孔长辉出言询问荆启彬,那印信是否当真是胡国王玺的时候,他心里还略有些慌张,拿不准母妃派人做的这封信会不会露出马脚。 孔长辉为官不久是好糊弄,可刑部尚书荆启彬浸淫刑部多年,对于胡国的王玺自然是熟识的。 万一被他认出假来,只怕弄巧成拙。 他哪里知道,丽妃给的原本就是真的,她早就让人去了胡国,传来了这封亲信,那王玺自然是真的,哪里还会被荆启彬认出作假……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三十四章 我写 尚且不知事情真相的萧言竣,心中一边庆幸着丽妃不知从哪找了这么一位能工巧匠,竟然能够做出一枚足以蒙骗荆启彬的胡国王玺,一边还在兀自感慨,丽妃果然还是狠辣,要么隐忍不出,要么一击致命! 眼下,见萧梓穆巴巴的前来,一起承受这致命一击,萧言竣求之不得喜不自胜,对着他开口:“本王自然是相信七弟的人品,可只怕,不能让这天下人信服……” 萧梓穆脊背挺的笔直,面色异常冷峻,眉目微蹙,下巴轻扬,眸光带着森然冷意凝着他问道:“四哥的意思,是连我也不能为他做保?” 萧言竣面上露出一副诚挚的信任之色,只是说出的话却是:“何须七弟作保,小侯爷大可自证清白,当即书写一封那信上的内容,让三堂辨识,不就杜绝了这天下,悠悠之口。” 萧梓穆面色一崩,却仍然咬着牙道:“若是我非要,一力担保呢。” “四哥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萧言竣面上荡出一副笑颜,只是说完了之后,从右边的朝臣看向了堂外,挑了挑眉道:“只是要问问这堂外和朝臣们,相不相信才是……” 吏部尚书闵志松被萧言竣一眼轻轻的瞥过,立马开口对着萧梓穆道:“还望七殿下莫要阻拦,理当该让小侯爷亲笔所书一封,不止交由三堂,也该让我们这些朝臣们,都掌一掌眼。” 除了面色铁青的解纪明和面色难看的许万钧,朝臣们纷纷应和起声。 这是何等大事,他们这些国家栋梁,肱股之臣自然是有资格,理当也要看一看。 堂外的百姓也随之叫嚣起来:“焚尸的人,我们不信!” “让他写!” “写!写!写!” 呼声逐渐统一,一声高过一声…… 孔长辉此时万般为难,虽然他心中不信夏初会做出这等通敌叛国之事。 可看着萧梓穆的袒护之姿,这信,怕是真的,出自于夏初之手。 冯谆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旁,朝着他歪了歪头,对着堂下噜了噜嘴:“孔大人,你这要是还不派人准备笔墨纸砚,怕是收不了场……” 萧梓穆心急如焚,若不是夏初元宵灯市那一夜出尽了风头,眼下也能寻一个不识字的借口糊弄过去,被人当成草包,也总好过通敌卖国。 如今,连这草包的借口,都用不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思索,可这百姓漫天的叫喊和朝臣们的声声相逼,他如何还能冷静的下来。 萧梓穆咬了咬牙,转身走向失魂落魄的夏初,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快叫渡鸦,我们生生打出去吧!” 夏初被他这么一拉扯,逐渐恢复神智,听他提及渡鸦,眸光便暗了下来。 苏浅安是被他派去了韩阳,可这渡鸦竟也如此凑巧的消失了,起初他以为可能是渡鸦自己回了陵门。 如今看来,怕是真的未必了…… “阿初,来不及了,我们冲出去吧!”萧梓穆握着夏初手腕的力道紧了一紧。 夏初抬眼看他,那张焦急担忧的面色,是夏初最怕,也最不愿意看见的模样。 那模样,跟他上辈子被万箭穿心,缓慢而艰难的朝着自己踏步走来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那模样,令夏初心神惊悸,如坠深渊。 “阿初!”萧梓穆见他神色忽然变得十分痛苦,不明所以。 可眼下已经没有时间沉浸了,他拉上夏初转身就要带着他离开。 “我写。”夏初另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萧梓穆身子一顿,扭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萧梓穆甚至开始怀疑他脑子不太清醒了,这怎么能写呢? 这一笔落了下去,写的就等同于认罪书…… 焚尸尚且还能保下一命,这通敌卖国,可是连带着侯爷都要掉脑袋的啊! 萧梓穆一扭头,打算强行将他带走,身后却传来夏初的声音:“孔大人,烦劳备好纸墨笔砚。” 萧梓穆僵在了原地,任由夏初一根根掰开他紧握的手指,他万念俱灰的看着夏初的身影。 夏初每掰一根手指,他的心,就裂开了一块。 孔长辉原本就被冯谆一直逼着准备纸墨笔砚,虽然他没有见过夏初的字,可看着萧梓穆护着的姿态,他也不敢让夏初写。 眼下,夏初自己提了出来,他再也无法咬牙坚持,吩咐了衙役去准备。 两个衙役手脚很是麻利,不消一会儿便抬上了一个书案,铺上了纸墨笔砚。 夏初扭头看向萧梓穆,对他淡然的笑了笑:“烦劳梓穆,替我研磨。” 萧梓穆很不想,也很不情愿,这跟让他亲手送夏初上路有什么区别,他本能的抗拒着…… 甚至摇着头,向后退了两步。 “梓穆,信我。”夏初对着砚台的方向看了一眼。 萧梓穆步子顿住,他无法拒绝这句话。 他,一直信他。 萧梓穆上前,左手拈起右手的袖袍,右手替他研着磨。 夏初提笔沾了一沾,萧梓穆的心,便跟着颤了一颤。 夏初沾好了墨便开始书写,萧梓穆甚至都不敢侧目看去,微微将头撇开。 “好了。”拢共不过七个字,夏初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将宣纸从镇尺下抽出。 萧梓穆看着一旁的衙役上前来取,终是忍不住随着衙役的身影转过了头,向着宣纸看去。 这一看,瞳孔骤然缩小,满目惊色。 他不敢置信的从夏初手中接过那张笔墨未干的宣纸,上面赫然写着七个字:你安心练兵,吾安。 可这行书,哪里是往日里飞扬跋扈的狂草,分明是一手熟练工整的若水小楷! 过来的衙役看着萧梓穆手拿夏初的那副字,面色怔怔的楞在那里,只好对着他开口:“七殿下,小侯爷这字……” 萧梓穆这才回过神来,嘴角忍不住的微微上扬,将那副字放心的递给了他。 待衙役将之前苏浅乐交的那张,跟夏初刚刚写上去的那张,一并呈上去给三堂鉴别之际,萧梓穆侧目对着夏初小声问道:“阿初,你……” 夏初扭头对他看了一眼,轻声说道:“梓穆你忘了,我离京的那一夜,你送我回府之时,还曾经问过我,临的是哪位大师的帖子。” 第五百三十五章 字迹对比 萧梓穆微微一愕,细细想了想元宵灯市众人散去之后,他送夏初回府,路上的时候两人一路无话,他便挑了个话头打算闲聊。 当时夏初确实跟他说过,若水小楷也是会写的。 可后来,他们的书信往来,夏初一直书的都是狂草,他早就将这一句闲聊抛之脑后。 再者说…… 这哪里叫会写? 他刚刚仔细的看了夏初的那副若水小楷,没有多年的功底,不可能写出那么上善若水的字体。 萧梓穆欣喜之余,难免也震惊不已。 他看着夏初清丽的侧颜,他心中感慨万千,眼前的少年,年仅十四,究竟是怎么做到,能够书写两种截然不同的字体,并且能够习的那般好…… 而堂上的孔长辉、荆启彬和冯谆早已经鉴别过了,并且经由衙役,送到了右边的朝臣手中传阅。 孔长辉和荆启彬一口断定,这必然不可能是一人所书。 单看两种字体都是大家风范,夏初的若水小楷起码得有十年功底。 苏浅乐呈上来的狂草字迹更胜若水小楷,没有二十年都写不出来这样的字。 荆启彬和孔长辉甚至心中想着,这苏浅乐,是不是不通文墨,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用这么一副狂草字迹,来指认是夏初所书。 真是可惜了这么个书法人才,写的是这么一句通敌叛国的话。 冯谆看完了两副字,一脸失望的看向了萧言竣,对着他微不可微的摇了摇头。 萧言竣双目圆睁,继而看向正在传阅的朝臣,见他们一边感慨一边摇头,心中一沉,扭头看向跪在堂中的苏浅乐。 苏浅乐跪在堂下,显然也听见了孔长辉和荆启彬的议论之声,她面色震惊,转而不可置信的看向夏初。 夏初却只是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抬头看向了萧言竣。 萧言竣顺着苏浅乐的方向看向夏初,与他四目相交,见他口中无声的对着自己说了两个字:“谢谢。” 萧言竣眉头紧蹙,夏初谢他? 谢他什么? 他哪里知道,夏初谢的是上辈子的他。 正是因为上辈子的萧言竣见过他的字后,觉得太过张狂不羁。有失太子妃的身份,硬逼着他选一本名家重新练字。 夏初才会为了他,勉强习了若水小楷,阴差阳错掀翻了原本的铁证如山…… 那两封书信在朝臣们的手中互相传阅,赞叹书法之声和认为绝非一人所书之言不绝于耳。 户部尚书许万钧和礼部尚书解纪明相视一眼,两人都看见了对方面上的如释重负…… 刚刚萧梓穆过去拉着夏初的手腕,那副准备冲出去的模样,真是将他们两人,差点活活该吓死。 待两封书信传到许万钧手中的时候,他便往解纪明那里凑了凑与他一起同看。 许万钧手持夏初的那张若水小楷,解纪明捧着那张狂草,两人将两封书信连在一起对比品评,赞叹连连。 “小侯爷自幼在山上长大,没想到竟是习的这样一手好字。”许万钧对着解纪明感慨。 “是啊,他的字放眼整个京城,怕也无人能出其右。”解纪明素来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也有着掩不住的欣赏之意。 “解大人,本官还以为你素来直言,从不阿谀呢。”许万钧戏谑一声。 他手上的这幅若水小楷虽然已成气候,可要是说放眼京城无人可出其右,那也理当是他手上的那副狂草,方才名副其实。 “本官句句属实,哪有奉承之意,你见过比我手中这幅狂草,还要精湛的书法?”解纪明语气明显有些冷了下来。 “可……”许万钧看了看他手中的狂草,又举了举手中的若水小楷,对着他失笑道:“本官手中的才是小侯爷的墨宝,你手中的那张是苏浅乐呈上去的啊。” 解纪明素来无波的脸瞬间崩了,他面色震惊的问道:“不是我手中的这张狂草,才是小侯爷的墨宝吗?” 许万钧连连摇头:“开什么玩笑,那张狂草怎么看,那笔法起码也有个二十年的功底,小侯爷才多点大,更何况衙役刚刚说了,若水小楷才是小侯爷刚刚堂中所书。” 解纪明这才认真的看了看许万钧手中的那张书信,那笔墨确实是新鲜的,这么说,这若水小楷当真是夏初刚刚所书。 解纪明又看了看手中的那张狂草,心神震荡不已,这字他见过啊…… 年初时分,正是因为秉文给了他一封这样字迹的手书,他才会跟着秉文去入住了双圣客栈,夏初回京之后,曾亲口承认那封信是他所写。 解纪明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知道,夏初说谎了…… 许万钧见他面色发怔,唤了两声也没有反应,后面的朝臣还催着要看,他只好从解纪明手中轻轻抽出那张狂草的书信,交由后面继续传了下去。 后面发生了什么,解纪明神情恍惚全然不知。 要不要站出去揭露夏初的谎言,他陷入了深深的两难抉择…… 直到所有人都传阅了一遍,众口铄金的确认,这两张定然不是一个人所书,许万钧对着唯一一个没有开口说话,正在愣神的解纪明道:“解大人是不是对那位书写狂草之人,起了惜才之心,才如此闷闷不乐啊?” 解纪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许万钧一副我懂的模样,对着他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也觉得那封书信上虽然写了练兵,可也未必就是送去给胡王的。上无称呼,下无署名印信,看着倒像是一封普通的家书。” 解纪明被他一语点醒,眸中亮了一亮,对着他仿若寻求安慰般问道:“许大人觉得是误会?” 许万钧嗤了一声,神色满是鄙夷:“那苏浅乐满嘴谎话,本官才不信她的胡说八道。” 解纪明对于这话深以为然,逐渐冷静下来思索,即便夏初说了谎,可这苏浅乐从开始就编造了夏初迫害他们兄妹的故事,动机更加可耻,目的显然不纯。 两厢比较之下,解纪明终于下定了决心,暂时缄默不语,稍后再找个机会好好问一问…… 第五百三十六章 毒证 两封书信在朝臣们的手中被鉴定完毕,经由衙役重新送去了堂上。 孔长辉本想将那封狂草扔在苏浅乐的脸上,可又爱惜上面的墨宝,最后气急之下惊堂木一拍,对着她叱问:“大胆刁民苏浅乐,你还有何话好说。” 苏浅乐也全然不知为何会如此,那日她去给夏初送饭,分明看见他刚刚才搁下了笔,她走过去看的时候,那笔墨还未干。 更何况夏初亲口承认,那是写给苏浅安的平安信,她这才在将信在装封的时候偷偷扣了下来,只塞进去了自己写的那封家书。 苏浅乐亲眼看着夏初唤了人,将信直接送了出去,怎么会呢?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苏浅乐面色一脸茫然,她拜了一拜道:“民女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可那封胡王给他的信总是真的吧。更何况他暗通墨王殿下,在墨王殿下离京之前,甚至去他府上住了大半个月,直至墨王殿下离京,这些大人一查便知。” 孔长辉怒极反笑:“荒谬,他国的书信是否刻意陷害,现在还尚不可知,但你仅凭小侯爷去了墨王府住了些时日,就断定他们谋反,其言可诛!” 苏浅乐也知道这条指控颇为乏力,可原本这一条,就是昨日里临时添加上去的,本以为前面的通敌乃是铁证,接下来的串通谋反便是顺理成章。 哪层想过,那本是铁证如山的证据,居然被夏初轻松揭了过去,后面的话现在说来,自然就没有什么信服力。 苏浅乐怅恍失措的瞥了眼萧言竣,这条是他非要加上去的,总得替她说些什么。 萧言竣对于她书信之事很是不满,可念着她后面还有话未曾说完,只好眼神示意了冯谆。 御使大夫冯谆思量了一番说词,随即替苏浅乐开了口,对着孔长辉道:“无论如何,苏浅乐逼得小侯爷承认了焚尸之罪有功,拿出的那封胡国书信也确实盖有王玺,她心系国家大义才有此猜测,孔大人若说可诛,未免有些过了。” 孔长辉扭头看他,嗤了一声:“一码归一码,莫非冯大人觉得她眼下的这番言论,说的还有理了?” “下官不是那个意思,可有理没理,也总得听她将话说完才是。”冯谆自然不想得罪墨王殿下,去承认苏浅乐说的,夏初跟萧慕白合谋造反一事。 是以,他笑的十分尴尬,扭头对着刑部尚书荆启彬问道:“荆尚书觉得呢?” 荆启彬心里骂了声娘,这摆明了是不让他做壁上观,逼着他来表个态,他见孔长辉随即也向他看了过来,一副等着他来主持公道的模样,皱了皱眉头对着苏浅乐道:“后面若是没有实证的话,就不要说了。” 苏浅乐再次一拜:“民女有证据,证明他下毒谋害皇上。” 此言一出,惊得堂内堂外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毒害皇上,这可是天大的事,龙体安康乃国之根本,若是苏浅乐真有实证,指认夏初下毒谋害皇上,那么其心可昭。 以他如今一侯之位若是当真下毒,除了谋反篡位,不然还能为了什么呢? 事关皇上性命安危,荆启彬也按捺不住,对着苏浅乐沉声问道:“你有何证据?” 苏浅乐解下了自己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双手呈上:“小侯爷前段时间,时常在自己院子里的药房中炼制丹药,极为神秘。民女有一次去给他送饭的时候,偷偷听到他与旁人交谈,说炼的乃是谋害皇上的毒药。不久后,市井就开始流言四起,传闻皇上身体病重,连早朝都难以坚持,民女这才趁他出门之际,冒死进去偷了出来。” 孔长辉冷哼一声:“无稽之谈,这也仅仅是你的片面之词,也能被称作证据?” 苏浅乐却是看了右边的朝臣们一眼问道:“不知诸位大人们可曾发现,自从前段日子小侯爷日日早朝入宫之后,皇上的身体便是每况愈下。” 这话说的倒是事实,朝臣们交头接耳的掐了掐时间,还真的就是夏初时常入宫的那段日子,纷纷称是。 萧梓穆在旁看着她冷然开口:“苏浅乐,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是阿初给父皇下毒吧。” “七弟对小侯爷唤的倒是亲热,莫要心急嘛。”萧言竣特意点明他和夏初的交情匪浅,继而向着右边的朝臣,扬了扬下巴接着道:“这不恰好太医院的苑院使在这,让他一验便知,苏浅乐偷出来的毒药,是不是父皇如今身体的症状。” 苑广义见萧言竣开了口,赶紧背着药箱出列走向堂中。 萧梓穆看着他的身影嗤笑一声:“父皇身体抱恙,苑院使倒是还有闲暇时间,来看这三堂会审。” 苑广义对着他行了一礼:“微臣今日不当值,便过来凑了个热闹……” 萧梓穆看着他背着的药箱,出言讥讽:“不当值过来凑热闹,都背着个药箱,苑院使也不嫌累的慌。” 苑广义面色有些尴尬:“背习惯了,药箱在身边踏实。” 夏初心中凉了一凉,他上辈子对于苑广义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太医院内的卓先德被萧言竣拿捏着把柄,一直替他们做事。 虽然发现皇上中毒之后,他也曾派项承方盯过苑广义一段时间。 但是项承方说未曾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夏初便也作了罢。 可眼下,既然萧言竣特意点了他上前验毒,可想而知,皇上真正中的毒,看来和他也是脱不了关系。 事关皇上,荆启彬格外关注,对着苑广义开口说道:“既然苑院使来了,那就查验一下吧。” 苑广义向着堂上三人行了一礼,这才上前接过苏浅乐手中的瓷瓶,倒出一枚丹药开始查验起来。 众人随着他打开药箱慢慢查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有夏初冷眼看着他,装模作样的或闻或刮或拿针插入…… 苑广义足足瞎折腾了大半柱香的时辰后,才对着堂上的三人沉声回禀:“确实是皇上龙体所中之毒。”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三十七章 结案 夏初一早就知道苑广义装模作样一番之后,定然会开口说出这毒药符合,他甚至觉得苑广义手中的毒药,是真正的寂心。 至于寂心是从哪里来的,呵…… 夏初待苑广义说完,不给众人哗然的时间抢先开口,疾声厉色的问道:“当初你可是信誓旦旦的说,皇上身体只是热虚之症,怎么眼下反口却说,这是皇上中的那毒?” 苑广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事关皇上龙体,微臣当时不敢危言耸听,原本是想要暗自研究出这解药,微臣确实犯了隐瞒之罪,可每日独自惶恐不安,一心也都是为了皇上龙体安康,不想引起朝中恐慌。” 夏初嗤了一声,满面讥讽:“苑院使可真是大义,言辞凿凿说是不想引起恐慌,可如今却当着朝臣之面,百姓身前,口口声声告诉天下人,皇上中毒了,是吗?” “这……”苑广义拜了一拜,起身辩解:“微臣也是看在苏姑娘指认出了下毒之人,这才迫于无奈,将这件实情公之于众。” 荆启彬对于他的这番言词很是不满,皇上龙体是否安康,关系天下苍生。 如今苑广义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已然引起百姓恐慌,猜测之声不绝于耳,连带着朝臣们的目光,都在萧言竣跟萧梓穆面上游离。 苑广义见荆启彬眉间紧锁,面色不虞,往回找补着说道:“荆尚书若是不信,可以召集太医们集体查验,便知微臣说的是与不是。” 苑广义这话说的倒是理直气壮,他见荆启彬面色有所松动,又拜了一拜,方才继而开口:“还有一件事,微臣不知当说不当说。” 荆启彬心中仍然觉得他当着百姓和朝臣的面,说出皇上中毒很是不妥。 是以,并未开口搭理他。 孔长辉自然更是没有理他,气氛瞬间便有些僵持,冯谆额上青筋跳了跳,咬了咬牙在旁开口:“若是干系重大,苑院使就说一说吧。” “想必小侯爷曾被皇上送进慈安宫住过一晚,这事大家都是知道的。”苑广义说完看了堂上一眼。 除了冯谆点了点头,另外两人都是面无表情。 他面色尴尬的抿了抿唇:“实则在那之前,皇上曾经召见过微臣一次,当时小侯爷在场,皇上给了我一枚丹药让我查验是否有毒,微臣拿一只活鸡试验之后,那鸡当场气绝,事后小侯爷便被皇上送去了慈安宫,其原因,可想而知了……” 苑广义最后拖着长长的尾音,那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意味深长。 萧梓穆忽然在旁厉声问道:“这事,父皇准许你往外说了吗?” “这……”苑广义有些傻眼,萧梓穆的侧重点怎么不太一样,重点他也不是这个啊…… 可萧梓穆既然问了,他也得老实回禀:“事关皇上龙体,微臣不得不说,万一再让皇上被小侯爷继续蒙蔽,微臣可担不起这罪责。” “苑院使的意思是,父皇知道阿初给他下毒,却还只是将他送进了慈安宫?”萧梓穆忽然轻笑一声,那笑里满是嘲意:“弑君之罪只是软禁,可能吗?” “这……”苑广义一时语塞,他也未曾料到皇上居然宠爱如斯,可事实也确实如此啊。 “要么父皇毫不知情,要么父皇尚未确定。无论哪种,父皇都没拿主意,轮得着你在这胡乱揣测,蛊惑民心?” “苑院使只是查验出了实情,推断出了可能,七弟你这么激动干嘛?”萧言竣眼见着苑广义被他逼的头上直冒冷汗,云淡风轻的替他开口驳了回去。 萧言竣看着萧梓穆面色紧张的模样,嘴角反倒勾起一抹笑道:“究竟皇上有没有中毒,是与不是,召集太医院的太医们,一起查验便知。” 冯谆在旁对着荆启彬和孔长辉适时的添了一句:“如今当务之急,赶紧入宫通知太医院。至于小侯爷的案子,他也已经自行认罪,孔大人也该赶紧结案才是。” 孔长辉如何说的出口,奈何荆启彬思虑了一番,也在一旁对着他开口道:“通敌一事尚可再查,串谋一事实属荒谬,下毒一事还要进宫确认。可焚尸一案,小侯爷已然自行认罪,就此宣判先行押入天牢,呈报皇上定罪吧。” 孔长辉迫于无奈,只能依照荆启彬所言,宣判了夏初的焚尸一罪,在那些将士亲眷的谩骂声中,夏初被衙役押着去往天牢。 萧言竣快步上前,拦在了他的面前,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他道:“如今咱们的小侯爷,哦不,很快就要被贬为庶民了……” 夏初懒得抬眼看他,只是垂着眼睑讥了一句:“煜王爷还不赶紧巴巴的入宫,去上演一出孝感动天嘛?” 萧言竣收起嘴角的笑意,附在他的耳边冷声道:“如今你可是正儿八经的阶下囚!” 夏初却是恍若未闻,抬眼看了看两边的衙役,冲着他们说道:“你们不押,我可就自己走了。” 衙役面色一怔,还没见过这么上赶子要去天牢的,随即转脸看向萧言竣,等着他示意。 萧言竣被夏初当做空气般无视,恨不得当下就跟进去对他施刑,奈何闵志松已经在门口处喊了他好几声,甚至朝着他这边走来,催促他眼下理当赶紧进宫。 萧言竣咬了咬牙,对着他撂下一句话狠话:“死到临头还嘴硬,本王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你。” 孔长辉看着萧言竣拂袖离去之后才走上前来,附在夏初耳边说道:“秉文他们,很想见你一面。” 夏初摇了摇头:“眼下民怨正起,不要和我走的太近,跟小赵将军说一声,要委屈一下他了。” 孔长辉只好挥了挥手,衙役将夏初押了下去。 孔长辉对着秉文他们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唤了管西过来,吩咐他将夏初刚刚的那句话,转达给正在被亲眷们谩骂的赵兴文。 他本还想找解纪明商量一下对策,可解纪明不知何时,早已没了身影…… 第五百三十八章房中有人 孔长辉之所以没有找到解纪明,是因为在萧言竣走去夏初面前的时候,解纪明和许万钧见着萧梓穆也打算过去的身影,急忙快步赶了上去,一左一右架着他就往外走。 这当口,萧梓穆怎么还敢上前,真是惊得许万钧都没时间顾上自己的儿子。 苦口婆心,生拉硬拽的将萧梓穆劝回了宫。 夏初这一认罪,委实苦了赵兴文。 他前段日子还拍着胸口说这事与夏初无关,转眼今日里,夏初就在堂上亲口认罪,这脸打的是‘啪啪’声响。 秉文示意介伍带着人手拦着亲眷,分开了一条道,他们一前一后的护着赵兴文狼狈离开。 直到出了大理寺,在贩夫走卒不经意间的帮助下,阻拦了追着他们的亲眷,他们一行四人才得以逃回了茗湘苑。 赵兴文头上顶着菜叶渣子,身上挂着砸烂的鸡蛋,气喘吁吁的从后院翻进了茗湘苑。 其他三人倒还好,亲眷们追的都是赵兴文,他们出了大理寺和赵兴文分道扬镳,从正门入了茗湘苑赶去后院。 赵兴文正在往嘴里灌着凉茶,见他们来了对着秉文招了招手:“还好你的人机灵,否则今日里,我怕是不能活着走出那个大理寺的门。” 三人看着一身狼狈的赵兴文,若是往常里,许温澜定要拿他说笑一番。 可眼下,连他都是肃着面色,让赵兴文赶紧先去换身衣裳。 “秉文,少爷干嘛要认那焚尸之罪啊?”师忠飞面露焦急之色,来回踱着步子。 他以为这事是苏浅乐信口胡诌,却不明白,为何夏初会认了下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苏浅乐虽然是胡诌的,可夏初认的倒也不冤。 “夏初应该是不想让孔大人为难吧。”许温澜也是和师忠飞想法一致。 他猜测当时孔长辉背负的压力太大,虽然他们离得太远听不清三堂之间的对话,可也能够看见冯谆和荆启彬,纷纷都对孔长辉开了口。 “那也不能这般委屈了自己呀,这眼下可如何是好。”师忠飞听了许温澜这么一说,更是搓着手忧心不已。 “你忙你的去吧,这事儿你也插不上手,别搁这晃悠的让人心烦。”许温澜对着他赶道。 秉文知道许温澜有话想对自己说,便示意师忠飞先去前厅。 师忠飞确实除了干着急也没有办法,只能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前厅。 “他人呢?赶紧找他想办法啊!”许温澜一把拍在秉文肩上。 “墨王殿下有自己的主意,哪是我能指使动的,他要是有吩咐会来找我们,我哪里寻的到他去。”秉文打开许温澜的手,朝着屋子里走去。 漫天的大雪还在肆无忌惮的下着,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不能吧,他和夏初的关系那么好,不可能置之不理,你们一定有什么事儿瞒着我。”许温澜快步追了上去。 秉文走到门前,却发现门口有着脚印。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才辰时,在大理寺呆了一日,眼下都已经是酉时了,下了一天的大雪,不可能门口还有脚印。 他对着追上来的许温澜‘嘘’了一声,恰逢赵兴文换好了衣服也往这边走来,秉文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轻手轻脚的过来,指了指地上的脚印。 赵兴文心中会意,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右手握着手中的佩剑,轻轻推开了门。 秉文和许温澜皆是手无缚鸡之力,两人默默的往后移了移,免得一会儿成为累赘。 心中正猜测着谁会在他房中,却听见赵兴文在屋内唤了一声:“原来是你啊。” 秉文和许温澜相视一眼,手牵着手又往前上了一上,便看见赵兴文出了屋子,对着他们招呼了一声,让他们二人赶紧进来。 待到两人进了屋子,秉文这才惊讶出声:“仙黎,你怎么来了。” 此时的仙黎,一身劲装的打扮,她看了看许温澜和赵兴文,有些欲言又止。 “你不会这么狠心赶我们两走吧?”许温澜一把抓住秉文,面露委屈之色,又指了指赵兴文:“他今日里都这么惨了,还要被你们两扫地出门嘛?” 赵兴文虽然也想听听仙黎说什么,倒也比许温澜识趣的多,一把握住许温澜指过来的手,提溜着他的衣领,就往许温澜房间走去,边走边道:“我也没你说的那么惨。” 许温澜扑腾着在雪地上留下了一条拖拽的痕迹,就这么生生的被赵兴文给拉了出去。 秉文走去合上房门之时,还能听到许温澜不甘的在那大喊大叫。 他摇着头转身在仙黎身旁坐下,仙黎这才开口说了起来:“今日里我也乔装了一番去大理寺听审,苏浅乐出来的时候,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秉文听到这个名字眉心一皱,面色露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我发现的晚了。”仙黎语气里满是自责。 秉文按下心头升起的阵阵不悦,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带悔恨之色,连忙温声安抚:“别急,是什么发现的晚了?” 仙黎咬了咬唇:“我怀疑苏浅乐是通过陈蓉蓉,搭上了煜王爷。” 秉文瞳孔骤然缩小,他心神还沉浸在苏浅乐为何背叛夏初一事之上。 仙黎此时不说这事,他倒是忘了,她被萧慕白安排接近陈蓉蓉,而夏初送了苏浅乐去她那和陈蓉蓉一起习舞。 仙黎捏着双手,指节都泛起了阵阵白色:“这段时日她们二人很是熟络,我私下里看见好几回她们二人一起乘车回去。当时并未多想,只是私下提点了一下苏浅乐,不要和陈蓉蓉走的太近,现在想来,怕是多此一举。都怪我,若是早些汇报,或许王爷和少爷……” 秉文看着她不停自责揉捏着双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仙黎一惊,顿时收回了手,放在了桌下。 秉文微微一怔,收回了手对着她温声劝道:“你不要这般自责,这事在当时看来,即便是我也不会多想。就算你告诉了王爷和少爷,少爷也断然不会怀疑苏浅乐的……” ------题外话------ 明天会更的晚一点,但是会万更哟~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串谋 仙黎低着头,左手在桌下无意识的摩挲着,刚刚被秉文拍过的右手手背,她知道秉文说的话,不无道理。 可苏浅乐和陈蓉蓉,毕竟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即便是夏初和萧慕白不信,若是她能警醒一些。 或许,夏初就不用处于这么被动…… “你有没有见过少爷,他有没有吩咐苏浅乐如何处置?”仙黎抬头,眸中杀气骤现。 “少爷他……如今不大方便见我们。”秉文知道她动了杀心,叹了口气:“仙黎,你眼下还不能杀她。相反,我还希望你能去保护她。” 仙黎面色一怔,继而怒目拍桌:“你说什么?这种人不让我杀了她,还让我去保护她?” “我知道你眼下一时愤恨使然,我又何尝不是……”秉文伸手过去,想了想还是扯了扯她的袖口:“可你想想,少爷若是出来了,总要亲口问一问她的吧。” 仙黎撇过头去:“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她如今养尊处优,除了爱而不得,还能为了什么?” 秉文见她紧咬着唇,柔声唤了句:“仙黎……” 仙黎默然不语,面色很是不甘。 秉文不懂,她这辈子最恨这种吃里扒外背叛之人。 曾经,她甚是羡慕苏浅乐,能在落难之时如坠深渊之前,得见夏初施以援手,护她周全细心照料。 可是她呢? 苏浅乐不配再见夏初,她甚至连死,都不配死在夏初的手上。 “除了少爷,还有浅安呢……”秉文两指捏着她的袖口,又是轻轻拉了拉:“我怕她没了利用价值会被灭口,待我查到她现在落脚的地……” “司府!”仙黎闷闷的说了一声。 “诶?”秉文被她忽然打断,面色一怔。 “结案后我就一路跟着她,若不是看见司南带着她回了司府,我也不会断定,她是因为陈蓉蓉串通了煜王爷。”仙黎仍是撇着头说话。 “原来是在司府,那事不宜……”秉文这才恍然。 他话未说完,仙黎已经拂袖起身提剑而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顿了一顿,扭头看向秉文问道:“若是你有这么一个妹妹,你还想不想见她呢?” 仙黎见他面色怔怔,一时语塞,看着纷飞的白雪叹了口气,不待他作答,便是迈步出了屋子。 她心中忽然很是怅然,若是她的哥哥还有幸活在这个世上,知道了她如今满手染血,不在纯洁无暇。 又是否还愿意,见一见她呢? 秉文看着她的背影,在肆虐的风雪中显得格外英姿飒爽,却也分外萧索落寞,还有那刚刚问话的语气,怎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伤呢…… 秉文捏了捏眉心,撇开脑中的胡思乱想,唤了边皓下来,让他通知边定一声,去司南府邸和仙黎会合,保护苏浅乐。 边皓老大不情愿的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我可使唤不动他。” 秉文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边皓见令面色一肃,应了声‘是’起身退了下去。 秉文摩挲着手中的令牌,那上面刻有一个‘夏’字,正是侯府的令牌。 这枚令牌起先被夏初交给了苏浅安,便于他在京中办事,后来苏浅安离京之后便交还给了夏初。 直到昨天下午,夏初才让边定将这枚令牌,送去了闻天阁给了他。 他昨日里收到这令牌,听了边定的传话,当时心中就很是不安。 只是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今日里的这番局面,会是因为苏浅乐的倒戈…… 他不知道苏浅安还想不想要见见这个妹妹,可他总要给苏浅安一个,还可以见到的机会。 秉文将令牌重新揣于怀中,向着许温澜的房间走去,还未到门口,已然听见里面的赵兴文和许温澜,情绪激昂的将苏浅乐里里外外骂了个遍…… 秉文推门进去的时候,许温澜正是叉腰指手,赵兴文撸着袖子满面义愤填膺。 “兴文,你还是赶紧回赵将军府去,此时侯府和你家府邸,估计都被围上了,总得想个法子安抚才是。”秉文边说边走过去,将他的袖子放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任重而道远的模样。 “这哪是让我去安抚,这不是让我回去挨揍嘛。”赵兴文苦着脸皱着眉,面色很是难看。 “赵府如今全是女眷,你不回去,难道让你娘出面不成……”许温澜觉得秉文说的很有道理,在旁也一起劝道。 岂料,他这话说完了之后,赵兴文眸子亮了一亮,对着许温澜拱了拱手道了声谢:“多谢提醒。” 许温澜看着他健步如飞的背影,摸了摸额头,一脸迷茫的对着秉文问道:“我刚刚,提醒他啥了?” 秉文看着他一手叉腰一手扶额,不忍直视他此刻这般样貌,捏了捏眉心:“你也赶紧回去。” 许温澜扒拉着他的胳膊:“为啥呀,我家府邸又没人围堵,你撵我干嘛呀,我还要等慕白呢。” 秉文白了他一眼:“你觉得墨王殿下如今闲着吗?你就别添乱了,回府等着许大人回来,也好探探他的口风,看看宫里如今是什么样的局面。” 许温澜眉目凝了下来:“这毒不会是真的吧?” 秉文唉声叹了一口气,许温澜已经走向门外:“哎哟,我得赶紧回府去看看我爹回来了没……” 许万钧自然是没有回府,他这会儿还和文武百官齐齐跪在了清心殿外。 萧梓穆回了宫就被莲妃派人接回了永宁殿,对于他今日里在大理寺的旁听,莲妃很是不满,一顿斥责在所难免。 而那些今日里去了大理寺的大臣们,随着人潮一起入了宫。 没有去大理寺的朝臣们,收到了皇上中毒的风声,也是紧赶慢赶的都进了宫。 皇上一开始还召见了刑部尚书荆启彬、大理寺卿孔长辉、御使大夫冯谆。 听完了今日的结案,孔长辉小心翼翼的询问:“皇上圣裁,不知最后,该如何定罪?” 他之所以出此一问,是因为夏初今天亲口承认,翻无可翻,眼下将罪责定在了焚尸一案上,还能保有性命。 若是耽搁下去,通敌和弑君的帽子再往上扣一扣。 那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第五百四十章 赐座 皇上默不作声,孔长辉提心吊胆连头都不敢抬,冯谆见状对着皇上开了口:“这罪责,怕是要等验完了毒,在一起定夺吧……” 荆启彬见皇上面色骤然冷了下来,抢先开口对着冯谆斥责:“皇上何时说过自己中了毒,冯大人还请谨言。” 冯谆立马点头哈腰:“是是,没有自然是天大的好事,那不如让太医们进来瞧一瞧,也好安一安臣民的心。” “是安一安臣民的心,还是安一安你们的心?”皇上和颜悦色温声问道,嘴角还勾了一抹笑,只是那笑意,渗的人心里发慌。 冯谆‘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微臣不懂皇上的意思,臣民的心自然包括微臣的心。” 皇上未曾再看冯谆一眼,反倒对着荆启彬吩咐:“将苑广义收押刑部,以妖言惑众妄议圣安罪论处。” 孔长辉闻言心中稍安,听皇上这意思,否认了中毒一事。 那苏浅乐指认的这罪责,便是不攻自破了。 冯谆听了这话却是骤然抬头,面色大变,慌忙拦道:“皇上,使不得啊。” “哦?”皇上微微挑眉,神色睥睨的看着他。 “皇上即便要他入狱,也要等太医们进来确诊无恙,才好治他个妄议之罪,若是此时将他下了牢,事后却被太医诊出,岂不伤了臣子的心。”冯谆面色惊慌,言词恳切。 荆启彬脚步顿了一顿,也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是以,他扭头看了皇上一眼。 皇上抬眸看了荆启彬一眼,神色淡淡的问了一句:“你在等什么?” 荆启彬腿一软,连忙点头应了声‘是’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皇上,您这样……”冯谆话未说完,见皇上向他看了过来,那眸底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杀意,让他带着声嘶的呐喊,瞬间戛然而止。 “若想求情,朕便让你去与他做伴。” 冯谆还维持着刚刚抬手呐喊的姿势,闻言僵在那里,片刻后扶了扶官帽,跪的服服帖帖。 “冯大人这是还有话要说?”皇上挑眉问道。 “没没,微臣告退。”冯谆行了一礼慌忙退了出去。 这当口,他可不想在做炮灰了…… 孔长辉见他们二人都退了出去,皇上刚刚又否认了中毒一事,心里喜滋滋的认为,这是故意屏退了旁人,想要从轻发落。 皇上果然还是疼爱夏初的,孔长辉正酝酿着该如何开口询问,皇上倒是先开了口,对着一旁的李公公吩咐了一句:“将煜王爷召进来。” 李公公应了声‘是’随即走到了门外,亮了嗓子便是一声:“宣煜王殿下觐见。” 萧言竣心中一沉,他先是看到荆启彬一脸肃色的将苑广义带了下去,接着又见到冯谆满面惊惧,哆哆嗦嗦的从里面出来,紧接着便是李公公唤了自己。 他探询的目光扫向了李公公,想从他那儿心里落个底。 可李公公只是鞠了鞠身子,面上毫无表情的对着他伸手请了一请:“煜王爷赶紧的吧,皇上还在里面等着呢。” 萧言竣把心一横,他怕什么,横竖今天是问罪夏初。 他敛了心神便是随着李公公进了殿,随着他上殿的步伐,孔长辉的心跟着他的步伐,跳的异常沉重。 眼见着后面就该给夏初判一判了,皇上这当口将萧言竣给叫进来,是几个意思? “儿臣参见父皇。”萧言竣走到孔长辉的身旁,对着皇上行了一礼。 “赐座。”皇上对着李公公吩咐。 李公公应了声是,吩咐小宦搬了张圈椅过来,萧言竣心中一喜,谢了恩正要坐下,便听见皇上又开了口:“煜王爷今日里有功,给他搬张交椅过来。” 李公公面色一怔,随即应了声‘是’,吩咐着小宦赶紧撤下来,重新换了一张交椅。 孔长辉的心便是沉到了谷底,赐座本就是殊荣,这交椅更不是任何人都能坐的,皇上执政以来,坐过这把椅子的不过才两人。 一位,是吴朝盛吴太傅。 这另一位,就是当时权倾朝野的杜翰飞杜丞相。 就连现任的鞠丞相,都还没有时机,体会过这第一把交椅的滋味。 眼下,萧言竣是什么功,居然能让皇上赏他交椅赐座。 萧言竣心中狂喜,面上却是一派谦逊之色:“父皇,儿臣不敢,儿臣今日只是旁听,委实算不得什么大功劳。” 皇上面色一凛,语气却是温善:“你宅心仁厚,朕心甚为,让你坐就坐,有什么不敢的。” 萧言竣见着皇上显而易见的佯怒之色,甚至话语说到了最后,口吻里还隐隐含着一些笑意,便是谢了恩,袍子一撩,美滋滋的坐了下去。 孔长辉在旁听着皇上‘宅心仁厚’四个字,实在不敢苟同。 他低着头,双手笼在袖中抠着掌心,一度想将这位宅心仁厚的煜王爷,昨日里企图动用私刑,将夏初的牙一颗一颗撬掉的事告诉皇上。 “朕听闻,之所以能结案,还是全凭了那位苏浅乐的指认。”皇上问这话的时候看向了萧言竣。 “是啊,苏姑娘大义,不畏强权,才能让小侯爷辩无可辩,亲口认罪,得以将他绳之以法。”萧言竣特意在亲口认罪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最后又感慨了一声。 “你口中的这位苏姑娘功不可没。”皇上点了点头,似乎十分赞赏,继而问道:“这位苏姑娘如今人在何处啊?” 孔长辉见皇上看向了自己,这才想了起来,苏浅乐今日做了这样的事,侯府定然是回不去了,她如今身在何处,还真的是不知道,只好如实开口回禀:“臣不知。” 萧言竣抿了抿唇,琢磨着皇上问这话的意思,思量了一番还是开口回道:“父皇,苏姑娘如今在司南的府邸,和他的拙荆相伴。” 孔长辉面色一怔,骤然扭头看向萧言竣,他心中知道苏浅乐定然是回不了侯府。 可也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大剌剌的去了司南府邸。 她这么做,日后是打算连她哥苏浅安,也不见了嘛…… 第五百四十一章 流放 皇上微微蹙眉,似乎是觉得司南这名字耳熟又想不起来是谁。 萧言竣体贴的在旁继而开口,为他解惑:“司南是儿臣的随侍,他拙荆陈蓉蓉在习舞之时,偶然认识了苏姑娘,两人情同姐妹,陈蓉蓉不忍她在侯府如此境遇十分同情,本王也是怕她今日当堂指认,会……”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那意思显而易见侯府会对她不利,继而接着道:“儿臣这才让司南带她回了府邸,保护了起来,也算能有一方安身之所。” 皇上微微颔首,露出一丝笑意对着他夸道:“还是你心思细腻想的周全,想来也是有你替她做主,她才敢如此不畏强权,揭露了滔天恶行。” 萧言竣按捺住心中欢喜,稳重谦逊的回道:“父皇谬赞了,替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分。” 皇上面露赞许之意:“这一次你功不可没,依你之见,该如何判呢?” 孔长辉自从萧言竣入殿之后,就怕皇上在这一事上征询他的意见。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皇上到底是问出了口。 萧言竣面上极力隐忍着微微翘起的嘴角,心中恨不得将夏初判个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可皇上刚刚才夸了他宅心仁厚。 此时,自然不能如此肆无忌惮。 这刚刚才在皇上心中加了分,不能被他逞了口舌之快,又削减了下去。 是以,萧言竣斟酌着言词开口:“如今小侯爷民怨颇高,怕是不死不足以泄民愤。” 孔长辉看着皇上眉目紧锁,居然跟着点了点头,心下一沉连忙恳求:“皇上,侯爷就这么一个儿子,赵老将军年事已高,难道还要让他,再经受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皇上垂下眼睑,神色似乎有所触动。 萧言竣恶狠狠的瞪了孔长辉一眼,扭头又恢复了一脸从容,用着颇为无奈的语气说道:“话虽如此,可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不成因此便要放了小侯爷,又将大萧的律令置于何地。” 孔长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微臣并没有说要赦免小侯爷,只是恳请皇上念着赵老将军满门忠烈,侯爷孤苦无依,还望开恩给小侯爷一条生路吧……” 皇上纠结了片刻总算开口:“孔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虽然犯下天怒人怨的大案,可终究也没有伤及活人性命,这死罪能免活罪却难逃,煜王认为呢?” 萧言竣低头咬了咬牙,抬头时嘴角噙着微笑,语气很是温顺:“父皇仁心仁德,儿臣钦佩万分,理当如此。” 皇上对于他的奉承似乎很是享受,面上微露满意之色:“那煜王觉得,该如何妥善处置呢?” 萧言竣脑海中思索着最惨的法子,眸光忽然亮了一亮:“既然父皇开恩,那便流放吧,也能给侯爷和赵老将军留个念想。” 皇上微微颔首,孔长辉心中也能接受,好歹是留了一命,耳中接着却传来萧言竣绵里藏针的话语:“虽然父皇格外开了恩,可毕竟天怒人怨,这流放的地点需得艰苦些,才能让百姓泄愤,以免众口铄金,埋怨父皇不公。” 孔长辉刚刚稍有宽解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皇上挑眉看向萧言竣:“依着煜王的意思,该流放去哪里合适?” 萧言竣脊背往那交椅上靠了靠,很是享受的轻声说出了三个字:“肥山岭。” 孔长辉双目圆睁,瞳孔骤然紧缩。 他就知道萧言竣不会这么简简单单的流放,替夏初格外开恩,那地方哪是人能呆的…… “皇上,肥山岭离京城三千里地,别说那里山势险峻,环境恶劣,如今这天寒地冻,小侯爷自幼身子孱弱,怕是支撑不到……”孔长辉于心不忍,开口恳求。 只盼皇上能顾念旧情,就算流放也挑个离韩阳近点儿的地方。 若是流放去了南辕北辙的肥山岭,和赐死有什么区别? “他身子孱弱,做的事儿,可一点儿都不孱弱,孔大人这是想要包庇他吗?”萧言竣嗤了一声,斥的义正言辞。 “煜王说的甚是有理,自己做的事,就得自己担着,自己造的孽,就得自己承担后果。朕能饶他一命,已是给足了赵老将军和侯爷的面子了,就依着煜王的意愿判下去吧。”皇上护着萧言竣对着孔长辉也疾声厉色。 萧言竣激动的握了握拳,随即松了开来,敛了敛心神,不待孔长辉再开口,先行温声对着皇上询问:“父皇,既然判下来了,这何时出发?” 孔长辉见木已成舟,皇上金口玉言,流放肥山岭已经板上钉钉改不了,可这流放的时间,还是想要为夏初争取争取:“皇上,这已经年底了,好歹开了春再走……” 萧言竣嗤了一声:“孔大人这意思,还要留他在京中过年呐,你让那些将士的亲眷们,心中作何感想,又如何安心过年?” 孔长辉被他揶的面色青黄相接,皇上抬眸看向萧言竣:“煜王觉得呢?” 萧言竣敛了冷笑,随即恭敬的回道:“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孔长辉正琢磨着皇上理当不会这般无情,便见着皇上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声:“那便依着煜王的意思,即刻启程吧。” …… 孔长辉瞪大了双眼,满面哀色。 饶是萧言竣也是愣了一愣,他确实说越快越好,可也没说要即刻启程啊,他还打算去牢中羞辱一番呢。 “皇上,您还是……”孔长辉震惊之余刚刚开口,便被皇上面色不虞的怒目而视,口吻丝毫不容质疑的说道:“朕说了,依着煜王的意思,即刻!” 萧言竣本打算开口劝说,耽搁一两日也行,孔长辉却在旁跪着上前了两步:“皇上,好歹让侯爷送一送吧……” 皇上身子僵了一僵,扶额捏了捏眉心。 萧言竣也不敢再多余开口,别万一又给求了下来,即刻就即刻吧,他稍后随着孔长辉一起去宣判就是了。 皇上默了许久,方才沉声开口:“送了也是徒增伤悲,就此作罢,办差去吧。”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四十二章 但凭吩咐 孔长辉闻言一个头刚磕了下去,皇上轻轻挥了挥手,李公公唤了两个侍卫进来,生生将他给轰了出去。 孔长辉站在门口还想要面圣,李公公对着他身后噜了噜嘴,清心殿外跪着乌泱泱的一片,都是等着面圣。 李公公叹了口气,对着他劝道:“孔大人,奴才也是为了你好,有这功夫还是好生去给小侯爷打点一番,路上也能好受些……” 孔长辉失魂落魄的转了身,李公公又是上前了一步,对着他提点道:“煜王爷这次功不可没,孔大人张榜的时候,记得要弘扬煜王爷英明的判决。” 孔长辉看着他那副势力的嘴脸,咬了咬牙,终是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他下了台阶,便被户部尚书许万钧和礼部尚书解纪明拉到了一旁:“皇上定罪了吗?” 孔长辉神色惨然的点了点头,许万钧见他面色极其难看,想到萧言竣也在里面,心下一惊,不知他添油加醋的说了什么,急忙问道:“怎么了这是,皇上总归不会……” 他说到这里,拇指在脖子上划了一道。 解纪明瞥了他一眼,面色不虞。 “没有。”孔长辉见他们有所误会,连忙开口:“判了流放。” “流放就已经是大恩了,等事情淡了在想法子弄回来,你丧着脸干嘛。”许万钧拍了拍胸口,解纪明显然也是松了口气。 “肥山岭,即刻启程……”孔长辉看着解纪明,话语间都带了些哽咽。 “哎哟,怎么流放去了那里。”许万钧终于知道,为什么孔长辉的面色,那么难看了。 “你说皇上怎么心这么狠啊,眼见着就要过年了,就连侯爷也不让送一送……”孔长辉面上满是不忍的神色,其中还夹着抱怨。 许万钧皱眉问道:“是煜王爷的主意?” 孔长辉愤然点头,面色悻悻:“李公公那个墙头草,见皇上今日宠信煜王爷,刚刚还特意交代,下官张榜的时候,记得要弘扬煜王爷英明的判决。” 解纪明听完,朝着清心殿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旁人看见了又得编排你。”许万钧赶紧一把转过了解纪明的身子,按捺住他后又朝着孔长辉面色尴尬的劝道:“若是李公公特意交代,本官劝你,张榜的时候,还是弘扬一下……” 解纪明和孔长辉同时看向许万钧:“你……” “你别墨迹,赶紧回去送他走!”许万钧忽然肃了面色,边说还边推搡着孔长辉。 “许大人,下官真是看错了你!”孔长辉见他刚才还是担忧之色,转眼就变了一张脸,虽然不敢斥责他,可那语气满满都是不悦之意。 解纪明也是一脸鄙夷的看着他,许万钧沉声斥了一句:“你们懂什么,皇上既然连侯爷都没让送,估计是不想声张,怕有人半路要了他的性命,你还不回去赶紧低调着送走。” 孔长辉闻言面色一变,手足无措的行了一礼,慌慌忙忙就要走,解纪明也跟着行了一礼,追了上去,在后面喊道:“本官跟你一起去……” 孔长辉顿了一顿,等他走上前来边走边道:“你说皇上真是这么个意思吗?” 解纪明面色一脸的凝重:“皇上是不是这意思不重要,怕就怕许大人这猜测,是真的……” 孔长辉默不作声的将脚步又加快了几分,甚至焦急的拉了解纪明的胳膊,带着他一起快速往宫外走去。 而此时还在殿内的萧言竣,心中乐开了花,他还惦记着去牢中羞辱夏初,便起身开口对着皇上请旨:“儿臣随孔大人一起去一趟吧。” 皇上这回却没依着他,对着他伸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他坐下:“这就不用了,朕还有事儿跟你商议。” 萧言竣的心都扑到殿外去了,此时又迫不得已,被皇上给唤了回来,只好不情不愿的重新坐下,面上有着难掩的失望之色开口问道:“父皇还有何事要与儿臣商议?” 皇上吩咐李公公上茶,继而对着他道:“蒙族的五王子兀格台赴京,观你大婚之礼,这事儿你知道吧?” 萧言竣接过李公公奉上的茶盏,趁着掸茶沫的功夫思量了一番回道:“儿臣知道,说来倒是让父皇笑话,前几个月的时候,公主醋意横飞,扬言要写信给可汗,说儿臣苛待了她,许是五王子便是因为这事儿,才被可汗派来京中观礼,看公主是否当真受了委屈。” 皇上朗笑一声:“原来是为了这么个事,你可不能委屈了公主,让五王子回蒙说了闲话,误了两国的邦交。” 萧言竣面带赧色的赔着笑:“父皇训斥的是,儿臣那段时间忙于朝务,冷落了公主,是儿臣的不是,待五王子来了,儿臣定当好好招呼。” 皇上抿了口茶,在萧言竣偷偷的注视下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带他好好领略一番长安的盛世繁华。” 萧言竣见机在旁试探着问道:“既然皇上也有此意,儿臣打算让五王子入住煜王府,一来省的礼部劳财伤神,二来也好让公主和王子叙叙兄妹情意。” 皇上搁下茶盏向他看去:“煜王有心了,如今都懂得体恤臣子,朕心甚慰。” 萧言竣弯唇一笑:“这都是儿臣应当做的,不知父皇的意思是?” 皇上点了点头,面上露出疲态:“就依着你的意思,入住煜王府吧。” 萧言竣心生喜意,当即应了下来,见皇上脊背向后靠在了椅上,伸手扶着胸口,面色恹恹。 他正愁着没有机会说中毒一事,见了皇上这般模样,正好借机开口:“父皇可是身子不适,其实清心殿外跪满了文武百官,都是恳求父皇能让太医们会诊,看一看龙体是不是……” 皇上骤然睁眼,眸底闪过一丝不悦,他沉声说道:“朕知道你孝顺,有件事儿,朕便一并交给你去办了。” 萧言竣今日里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连这交椅都坐上了,此时皇上开口说要让他办差,自然赶紧起身,恭敬的回道:“但凭父皇吩咐,儿臣定然不负圣托。”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四十三章 说法 萧言竣低头行礼,自然看不见皇上明亮的眸子里幽深似谷。 皇上握拳的手,在案上叩了一叩道:“朕自然相信你的办事能力,外面那些个大臣们,便交由你去劝退吧。” 萧言竣面色一怔,抬头时面带关切之色:“可是父皇,他们都担忧着您圣体是否安康,不让太医们看一看,如何能安百官的心啊……” 皇上眸中一扫刚刚的的明亮之色,在萧言竣抬头之际,已然目露倦姿:“朕乏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刚才你不还口口声声但凭吩咐,怎么?这点事儿都不能替朕分忧吗?” 萧言竣原本打着如意算盘,正好借由他龙体安康为由,联合群臣之心意,迫使皇上必须会诊。 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最后会将这难缠的差事儿,交给他去办。 他心中骂骂咧咧,一时僵在那里,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皇上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回应,显然失了耐性,骤然冷下脸来,语气不悦:“看来,你是一点事儿也办不了,若是慕白在就好了,他一定不会让朕为这琐碎之事忧心,眼见着他也快回来了……” 萧言竣听在耳中,心在下沉,咬了咬牙朗声应道:“儿臣领命,儿臣自当为父皇分忧。” 皇上薄唇勾起一抹冷笑,挥了挥手:“去吧。” 萧言竣应了声是,抬头时,皇上俨然一副闭目养神之姿靠在椅上,他手中握起的拳,紧了一紧,终是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萧言竣离开之后,清心殿内现出一个身影,皇上对着那身劲装男子挑眉说道:“再晚点,你可就送不到他了。” “要办的事儿还多着呢,这场面,不去也罢。”男子低眉敛目的行了一礼告退。 那样貌陌生,可那声音,却是分外熟悉…… 萧言竣领了这么一桩差事出了清心殿,明明心中比眼前的这些大臣们,更迫切的希望皇上可以会诊,偏生自己还得违着本心,劝他们不要聚众施压,平添皇上烦心。 他对着身旁的聂宏扬吩咐了几句,想到此刻的侯府和赵将军的府邸门口,一定都被百信围聚声讨,心中稍解烦闷之意。 大雪纷飞的傍晚,总归心中的高兴,胜过了眼前这一点儿的不如意。 他今日里,算是彻彻底底打了一个翻身仗,看着匍匐在脚下的群臣,让他已经可以预见,明日的早朝之上,定是只能以他马首是瞻。 皇上即便不愿会诊又如何,大臣无法心安,这立太子的奏折,还不得雪花般的飘进御书房。 夏初是再也翻不了身了,可蒙族的五王子却要来了,届时萧梓穆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 他一念至此,甚至有种王权在握,飘飘欲仙的感觉。 今日里,这交椅都坐过了,那至高无上的龙椅,还会远吗? 萧言竣不由自主的弯了弯嘴角,走到闵志松的身旁亲手将他扶了起来。 这吏部尚书闵大人都起了身,随着他陆陆续续的自然有不少萧言竣阵营的人,都依次起了身,纷纷开始劝起了许万钧他们。 萧言竣此刻还能立在这里冷眼看着,不过就是给皇上表了个态度而已。 实则他的心,早就飘到了大理寺的牢中,侯府的门口和赵将军的门口了…… 而赵兴文从茗湘苑一路偷偷摸摸的回府,原本还在想着府邸的门口一定聚众围满了人,他正愁着该如何进去。 待他到了府邸门口一看,整个人都傻了眼。 这赵府的门口,确实是围满了人。 可原本那些来声讨的亲眷们,嗓门还没他娘的嗓门大。 赵兴文仗着身高的优势,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捂着脸伸长了脖子,向那围着的人群中间看去。 只见他娘让人从府内搬了把椅子,就那么大剌剌的以极尽豪迈的坐姿,霸气的坐在了赵将军府的大门口,叉着腰扫了一圈那些亲眷:“论武,咱们赵府怕过谁?” 赵兴文在后面看着,若不是还得捂着脸,真是恨不得拍手叫一声好。 他娘光辉伟岸的形象,一下就在他心中闪闪发着光。 这些亲眷大都是老弱妇孺,即便有男子,在壮年的也不过尔尔。 这些人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更没有见过这样彪悍的女子。 顾世柔当年虽然以泼辣名满京城,可那毕竟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大婚之后相夫教子收敛很多,甚至都已经很少出门。 京中虽然还留着她的传说,可那也只是传说。 久而久之,百姓们也都淡忘了。 如今再次见到这阵仗,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些恍然错觉,仿佛依稀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顾世柔一介女流,挑遍了京中男子,打的他们灰头土脸,举手讨饶之壮景…… “别说我顾世柔,仗着已故汇亲王嫡女,当今靖王爷姑母,眼下赵老将军媳妇的身份欺压你们……” 赵兴文听着他娘的这一番话,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心中陡然发现,他娘不仅武功好,这文采也不差啊。 这话说的,真是艺术啊…… “今天就来跟你们讲讲道理,你们这些人,都是我赵家军的亲眷是不是?”顾世柔指着他们问道。 亲眷们不知为何被她指的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液,点了点头。 “他们跟随赵老将军一身荣光战死沙场,名垂千古成为英烈。”顾世柔先是对着韩阳方向的天空抱了抱拳,继而扭头扫了一圈亲眷叱问:“可你们呢?你们却堵在了我们赵府门口,言辞凿凿要为他们的尸身,讨一个说法是吧?” 亲眷们面面相觑,她们本是理直气壮的来,却莫名被她说的心底发虚。 本来这事儿跟赵老将军也没啥关系,只不过…… 终于,人群中有一个人鼓起勇气喊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儿子替小侯爷作保。” 接着便有了应和之声:“是啊,还不是小赵将军说小侯爷不会干这天怒人怨的事儿。” “我们当初可不就是信了赵家,如今他亲口认了,我们还不能来讨个说法么……” “好!”顾世柔长腿一旋,跨在了椅上:“我今日,就来给你们一个说法!”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四十四章 押解出城 亲眷们原本还在议论纷纷,情绪渐起,被顾世柔陡然的一声‘好’字,震的身子僵了一僵,继而听到她今日里要给个说法,又忍不住往前靠了一靠。 就连最外围的赵兴文,都抻了抻脖子,好奇他娘能给个什么说法。 只见顾世柔对着那些靠上前来的人,反问了一句:“你们说小侯爷为什么要焚尸呢?” 人群先是静了一静,继而爆发出一阵不满:“这我们哪儿知道啊?” 顾世柔挑了个嚷的大声又精壮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小侯爷身份尊贵,犯得着干这种身败名裂的事儿嘛?” 那男子被她拍的往下蹲了蹲,龇牙咧嘴的回道:“兴许他脑子不好呗。” 顾世柔继而转拍为捏:“脑子在不好,能干的出这种事儿嘛?” 那男子疼的彻底蹲了下去,可顾世柔的话令亲眷们也思索了一下,是啊,这脑子在不好,也不能干这事儿吧。 “赵家的后人,何曾出过品行不端之人,这件事的背后,有着你们不知道的隐情!”顾世柔说的一声正气。 唬的围观之人一愣一愣,‘啊?’了一声纷纷问道:“是什么隐情啊?” 顾世柔面露难色:“这事我不能说,但是你们可以书信一封,问问还在韩阳的那些战友们,他们对于此事都是知情的,否则这么大的事儿,那边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嘛?” 亲眷们正是面面相觑之际,远处突然爆发了一声:“张榜了,小侯爷被煜王爷力谏流放肥山岭,眼下正要从大理寺出城呢……” 人群‘哗啦’一声便散了开去,纷纷朝着大理寺的方向奔驰而去。 这消息自然就是萧言竣刚刚在清心殿外,对着聂宏扬吩咐,让他放出来的风声。 虽然他自己不能亲自送夏初一程,可怎么也得让百姓们,热烈欢送一下才是…… 赵兴文听了这个消息,脑子‘嗡’的一声,看着人潮涌去,这才反应过来,刚要迈步赶去大理寺,便被顾世柔给唤住了脚步。 “小兔崽子,给我过来!” 赵兴文面色尴尬的回头,只见顾世柔的贴身婢女菱叶,伴随着她的咳声,正拿着大氅往她身上罩着。 赵兴文心中一揪,总以为娘亲是铁打的人,听见了她的咳声鼻子酸了酸,连忙走了过去,扶着她往府内边走边道:“今儿这么大的雪,您一个人搁门口吹风挨冻,仔细身子。” 顾世柔白了他一眼:“我不出来,被他们堵在门口,指望着你回来吗?” “唔。”赵兴文面色羞愧,吩咐了菱叶给顾世柔煮完姜汤,继而磕磕绊绊的说道:“娘,我还得再出去一趟……” 顾世柔知道他想去哪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扶娘进去,今日里,哪也不准去。” 赵兴文没想到她居然不答应,还是这么坚定的拒绝。 他伫在原地不肯迈步:“娘,表弟他……” “拖进去。”顾世柔不待他说完,对着府中小厮吩咐了一声。 随即上前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将赵兴文架了起来就往房中拖去。 赵兴文百般挣扎,也只能凌空挥着双臂,苦苦求着顾世柔:“娘,娘……娘你让我送他一程吧!” “把嘴塞起来。”顾世柔又吩咐了一声。 赵府瞬间重新安静下来,不到片刻工夫,庭院中,只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拖痕…… 顾世柔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化为雪水,兀自感慨了一声:“这大雪,看来还要下很久很久了……” 此时的天,已经黑透了,可长安街市却是灯火阑珊。 大理寺的门口早已经人满为患,两列官差开道,衙役架着一辆牢车缓慢前行。 孔长辉为了夏初最后的体面,不想他如此狼狈不堪的出京,在牢车上罩了一层黑布,只余上面开了个脑袋大小的缺口。 百姓们瞄着那个缺口,纷纷向里面砸着残羹剩饭,菜叶鸡蛋,嘴里更是骂骂咧咧,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不一会的功夫,牢车里隐隐有着被砸满的趋势,从牢车下漫漫渗透出来,伴随着牢车里传出来的阵阵呜咽之声,撑起来的黑布隐约可见,里面有个身着囚服的人,被埋在了烂叶里…… 闻天阁的二楼上,许温澜和师忠飞一左一右的立在秉文的身旁。 “秉文,你不出手我可忍不了!”许温澜怒气冲冲的说完,转身就要出去叫暗卫。 秉文一把拉住了他:“你打算劫狱吗?劫的了吗?你爹背负的起这骂名吗?” 许温澜身子一僵,扭头看他,声音颤抖:“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师忠飞也在旁语带哽咽的附和了一声:“是啊秉文,我们总要做点什么吧……” 秉文低着头,垂着眼睑,面色隐忍,身子颤栗,他也想做点什么…… 可是,夏初不让! 那日边定带过来的书信里,除了给他的侯府令牌,还特意交代了秉文,若他受辱,不可出手,无论发生何事,没有萧慕白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他呢?他人呢?”许温澜看着秉文缄默不语,拼命摇着他的肩膀问道:“我认识的他,定然不会让夏初蒙受如此屈辱。” 秉文双手握拳,在许温澜疯狂摇摆着他身躯的时候,忽然惨笑了一声。 是啊,他也想问,他人呢? 底下的牢车渐渐驶出了他们的视线,百姓的呐喊之声逐渐远去,闻天阁的楼下慢慢恢复了原状,街市又重新开始贩卖起了年货。 只是行人稀少,门可罗雀。 这长安城中的百姓,大部分都追随着那辆牢车,谩骂之声振聋发聩,走街串巷昭告天下,诉着夏初天理难容的恶行…… 大理寺的官差一路开道,直到出了城门,在京郊又走了半个时辰,百姓才逐渐消退,慢慢散了回去。 孔长辉一路缀在后面,直到又走了半个时辰,前方积雪厚重,除了他们,官道上再无旁人。 管西走上前来汇报:“大人,百姓们都已经回去了,您跟小侯爷告个别也该回去了,剩下来的路,就让属下独自去送吧……”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四十五章 他不会的 孔长辉四下看了一眼,叫停了牢车,吩咐他们退避到后方原地驻守,他要单独跟小侯爷话别一番。 官差与衙役纷纷领命退了下去,一名随侍打着灯笼在前照亮,孔长辉带着管西尾随在后,走到牢车前。 黑布被管西掀了开来,露出一位被破纸烂叶,残羹剩饭埋了大半截的人,那人不停呜咽,可喉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披头散发辨不清模样,一双眸子却泛着死灰,狠狠盯着提灯的那名随侍。 提灯的那名随侍摸了摸额头,有些惨不忍睹,啧了两声感慨了一句:“长安的百姓,下手可真狠啊……” 孔长辉对着他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幸亏少爷没自己走这段路。” 提灯的随侍抬起头来,将略显宽大的官帽往上抬了抬,灯笼里的烛光映射在了他的脸上,清晰的照出夏初清丽的脸庞,他啐了牢中人一口:“赶紧给他弄出来送回去,里面的东西也扒拉扒拉。” 孔长辉看了一眼管西,管西打开了牢笼,费了好大一番劲将里面的人给拔了出来,接着将他背到了官道旁边的一棵大树后,才拍了拍满身污浊,接着去清理马车。 孔长辉趁着管西打扫的空隙,这才有时间对着夏初问道:“少爷,你是怎么将他给弄来了,有没有惊动荆大人?” 夏初肃着一张脸蹙着眉道:“这么大的事,那肯定惊动了。” 孔长辉咬了咬牙,他也是这般想的。 可绑都绑了,他也豁出去了,对着夏初道:“明天我亲自去荆大人那里认罪。” 夏初肃着的脸被他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逗得发笑崩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可不必,即便你认,荆启彬也不会认的,你可别吓他。” 孔长辉听的一头雾水,这到底谁吓谁啊? “放心吧,他是我从荆启彬手里要来的,等会让人将他悄咪咪的送回去就行了,荆启彬会派人接手。接下来,就当做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就好。”夏初笑的一脸狡黠。 起初还在傍晚时分,孔长辉带着解纪明从宫中回到大理寺时,去牢中跟夏初说了清心殿内发生的事。 他说完了之后吞吐语塞,面红嚅嗫的问道:“少爷,要不你逃吧……” 夏初当头斥了他一句:“说什么胡话呢,我逃了你怎么办。” 孔长辉被他斥的眼睛闭了闭,咬了咬牙:“世道不公,这官不做也罢。” “天道不公,世道无情,人平不语,水平不流,忍受不公,不是懦弱的表现,而是为了更远的大局,你这般负气而言,史书也不会描你一笔刚正不阿,世人更是连你姓甚名谁都不会知晓。”夏初面色肃然,口吻很是生气:“你要做的不是怨天尤人,而是满怀壮志极力改变。长辉,你可还记得,你赴京前的赤子之心。” 孔长辉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胸口:“我心犹存,只是不知该如何改变,也看不见大局……” 夏初面色稍霁,语气也稍有软和:“同在天地间,官民两层天,你若当真褪去了这身官袍,才当真是什么也做不了。” 孔长辉面色困惑的看着他,仿若再问,即便穿着这身官袍,又能做些什么?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管不了我的事,你还是可以管一管黎明百姓。你之所以看不见大局……”夏初顿了一顿,看了他和解纪明一眼,继而感慨而发:“那是因为,你们才是大局,是大萧的未来。” 孔长辉和解纪明相视一眼,互相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心神震荡,两人朝着夏初端正的行了一礼,道了一声:“受教了。” 夏初双手扶起他们二人,对着解纪明问道:“你今日来,可是有话想要问我?” 解纪明面带赧色,原本有,现在没有了…… 是以,他摇了摇头。 夏初轻笑一声:“浅乐呈上的确实是我手书,不过只是写给浅安的一封平安信罢了。” 解纪明羞愧的又揖了一礼:“是我度了君子之腹。” 孔长辉在旁插了一句:“现在就别说这些个东西了,少爷,你当真要上那牢笼去流放吗?” 夏初摸了摸鼻子,面露狡黠:“上是要上的,流也要流的,只不过嘛……” 两人同时‘啊?’了一声,不知他究竟卖的是什么关子。 夏初凑到他们面前,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你们两在此替我周旋一二,我要出去一趟,若无意外,半个时辰就回来。” 孔长辉连忙问道:“可有什么需要我准备?” 夏初眸子转了一转:“先给我拿套夜行衣,稍后在给我准备一套衙役的衣服,和一块套牢笼的黑布。” 孔长辉领着管西亲自去准备,牢中只余解纪明和夏初。 “有话就说,你自己闷着也琢磨不出来。”夏初看着解纪明欲言又止,语气轻松的对着他调笑。 解纪明面色尴尬的低了低头,咳了一声后方才由衷的感慨而言:“少爷刚刚的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微臣活了这一把年纪,还没有少爷通透,自愧不如。换位而思,微臣定是不能如少爷这般承了欲加之罪,还能欣然而至,少爷是如何做到的?” 夏初转了转左手上的银镯:“将所有的不幸注入心底,心底便开出了最公平的花,你要什么亦或不要什么,片片花瓣都会逐一绽放……” 就在解纪明还在咀嚼这番话的时候,孔长辉带着管西回来,夏初扭头对着解纪明笑着说了最后一句:“我这朵可是毒花,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 孔长辉走了过来,将夜行衣递给了夏初,解纪明还面色怔怔的楞在那里。 待夏初换好了之后尾随着他们出了天牢,走到窗前对着他们交代了半个时辰后在此接应,说完便是推开了窗轻轻一跃,顿时身影无踪。 管西看着孔长辉就这么将夏初给放走了,一旁的解纪明居然也不吭声,忍不住还是上前对着孔长辉道:“大人,万一……不回来了,怎么办?” 孔长辉还没来得及开口斥责,一旁的解纪明突兀的开口说了一句:“他不会的。”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四十六章 夜闯刑部 夏初从窗户跃出,飞到屋顶的上方,却见白雪一片,一个人影都没影。他吹了声尾哨,片刻后一颗树的方向簌簌落雪,呼应了一声哨响。 江阎正倚在树上,只见一个戴着黑巾的少年掠了过来,直到夏初摘下了黑巾,他才眨巴着眼反应过来,面色震惊的开口问道:“少,少爷,你这是要逃啊?王爷安排好了吗?我怎么没收到消息啊。” 夏初啐了他一口:“逃你个头,边定人呢?” 江阎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星子:“他被一个叫边皓的唤走了。” 夏初‘啧’了一声,打量了他一眼,递给他一个黑巾蒙面:“行吧,那就你吧,抓紧时间。” 江阎扁了扁嘴,正想抱怨那句‘行吧’怎么听着这么嫌弃呢,转眼见他说完重新拉上黑巾覆面,点枝而起,瞬间没入黑夜,赶忙也覆上黑巾追了上去。 “少爷,咱这是去哪啊?”江阎好不容易追了上来,忍不住问道,若是要出城,方向也反了啊。 “刑部。”夏初简洁的回了一声,却给江阎说的脑子懵了一懵,差点脱口而出,咋的,大理寺的天牢没刑部的舒服啊? 想了一想,也不能够啊,这不马上连牢都不用坐了,即刻启程流放了嘛…… 夏初见他速度莫名慢了下来,回头瞥了他一眼,略带嫌弃的说道:“你快点,我只有半个时辰。” 江阎连忙提了速度与他比肩:“这……去干啥呀?” “绑人。” 江阎差点一个失重落了下去,还好夏初眼明手快的拉了他一把。 虽然隔着黑色的面巾,江阎还是能清晰的感到夏初的面上一定挂着笑意,连那双星目都弯成了月牙,眸中满是狡黠之色。 “这不合适吧……”江阎咽了口唾液,随即接着开口:“少爷要绑谁,你说一声,留在这等我好了。” 夏初轻笑出声:“如今我这名声,还在乎这?” “那倒也是。”江阎自然的点了点头,点完了才发现不对:“诶,属下不是那意思……” 夏初倒是不以为意:“无妨,反正用的,也不是我的名声。” “那用谁的?”江阎狐疑的看了过去,心里泛着嘀咕,不会是用王爷的吧…… 夏初不答反问:“今儿怎么没在屋顶呆着?” 江阎终于有了展示才华的机会,一脸自豪的说着老道经验:“下雪天自然不能栖在房顶,否则一夜落雪,若是有人上去一查便知屋顶有人。” 夏初恍然点了点头,如江阎所愿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让他心里很是得意。 两人落在了刑部的后院,荆启彬院子里的灯还亮着,两人轻手轻脚的走到窗边,夏初从腰上拔出一根银针,就在江阎以为他要飞针刺向里面的荆启彬之时。 只见夏初一阵扎在了自己的喉间,江阎双目圆睁,瞳孔骤缩,连忙拉了他胳膊一下,用一双瞪大了的眼睛,无声的问道:“咋了,这么想不开啊?” 夏初蹙眉挥开了他,拈了拈喉间的针,又轻轻咳了两声,屋内的荆启彬警觉起身,向窗户走来:“谁?” 夏初给了江阎一个眼神,两人破窗而入,江阎直接了当制住了荆启彬,匕首横在了他的脖颈之处。 “你可知本官是谁,居然敢私闯刑部。”荆启彬额上青筋直跳,余光瞥见那匕首寒光森森,嘴虽然硬着,身子却不敢乱动分毫。 “荆启彬,你这不是废话吗?”夏初嗤笑一声。 可这声音一出,江阎的手便抖了抖,夏初用的还当真是王爷的名声。 只不过,不是自家王爷,而是煜王爷…… 荆启彬被江阎那双颤抖的手弄的,连带着心也跟着颤了颤,忍不住将头往后靠了靠,后脑勺都顶在了江阎的脸上。 直到江阎反应过来,将匕首拿稳了,离了他脖子分毫,他才沉声对着夏初怒斥:“司南,你以为蒙了面,本官就听不出你的声音吗?” 夏初眸中假装露出一丝微愕之色,随即敛了下去:“我来,只是想请荆大人帮个忙。” 江阎心中默默赞了一声,这眼神戏,演的好啊! 荆启彬却是冷哼一声:“用这样的方式,请本官帮忙?” 夏初对着江阎挥了挥手,江阎微微皱眉,却还是毫不迟疑的收回了匕首立在一旁,只是冷冷的盯着他,若是轻举妄动或出声喊叫,随时打算一袭而上。 “这不是刚刚怕荆大人不小心惊动了旁人,才出此下策。”夏初拱了拱手,聊表歉意。 “本官和你家主子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深夜来此究竟意欲何为。”荆启彬摸了摸脖子,面色仍是不虞。 “我要,苑广义!”夏初说的极为轻巧,仿佛跟他讨要一杯茶水一般。 “你在跟本官说笑?”荆启彬冷着脸沉着声,若他不是煜王爷派来的人,此刻早已大声喊人,擒进大牢严刑拷问。 “荆大人别急,我不过借他用上几个时辰,子时之前一定完好无损的物归原主。”夏初边说边走到桌边坐下,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 “完好无损的送回来一具尸体吗?”荆启彬嗤了一声,心中觉得大概是苑广义今天差事没办好,便被皇上一旨下了牢,萧言竣许是起了杀人灭口的心。 “荆大人这才是开玩笑呢,要是想要杀他,现在就不会出现在你的房中,而是牢中才是。主子有话要问他,当然也不会让荆大人为难,不过是问话,问完了就给你送回来。”夏初右手敲着桌面,本还想喝口热茶润润嗓子,想了想自己还带着黑巾,委实不太方便,这才作罢…… “给本官一个帮你的理由。”荆启彬想了一想,他说的确实还有几分道理,不像是前来索命。 只是他堂堂的刑部尚书,凭什么要帮萧言竣这样一个忙。 何况还是这样的方式来请他帮忙,他又不是萧言竣的阵营,他是皇上的人,凭什么听他的。 夏初却是眉眼弯了一弯,语气轻松的道:“互相帮忙而已,我帮荆大人保守一个秘密,荆大人借苑广义给我带回去问一问,何乐而不为呢?” 第五百四十七章带走苑广义 荆启彬走向了桌边,落座于夏初的对面,倒了杯茶,面色很是不屑。 他挑衅的举起茶盏,对着夏初扬了扬下巴。 “本官一生廉政,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或许在这个位子上,没有做出多大的功绩,却也兢兢业业不会给皇上抹黑。你……”他指了指夏初继而接着道:“能有我,什么秘密?” 夏初眸中显出两分赞许之意,荆启彬所言确实不假。 他或许没有多出色,可是他对皇上却足够忠心,对刑部尚书这个位子也兢兢业业。 可或许是他太敬业了,好奇心太重,才让夏初捏了这么个把柄。 “向真、傲南、青柏、甫遂、绮山、沛效。”夏初每念一个名字,荆启彬的面色便阴沉一分。 “这些人,想必都是荆大人的贴心之人吧?”夏初轻轻摁下他伸过来的指尖。 “是又如何?本官在刑部这么多年,没有心腹才是笑话,就凭这,你也想拿捏本官?”荆启彬话说硬气,可是心,却沉了一沉。 “荆大人误会了,心腹而已,何其正常。只是,不知道若是崔大人知道你安排了这六个人,分成三班,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轮流监视了他三个月,他会作何感想啊?”夏初左手托腮,右手敲着桌面,眼神何其无辜。 这一份名单,还是那日他去茗湘苑之时,趁着秉文交代苏浅安去韩阳办事的空闲,逛了一趟孔长辉的屋子。 原本夏初只是打算提点孔长辉做些准备,找好人手照拂庞卫光,因着他私闯了一趟崔旭宏的府邸,出府的时候看见了荆启彬留在崔府门口的人手,便顺口问了孔长辉一句,荆启彬这两日有没有什么不同。 孔长辉告诉他,荆大人这两日调了几个人,好像是在轮番盯着谁。 夏初当时便笑这荆启彬好奇心委实不小,向着孔长辉要了一份他私调人员的名单。 如今,倒是正好拿来威逼一下荆启彬。 夏初十分夸张的‘啧’了两声:“荆大人,我自然知道你是一心为了皇上,怕崔大人结党营私。可你想想,你能这么告诉崔大人吗?就他那眦睚必报的小脾气,你在刑部呆了这么些年培养的心腹,怕是要被他想方设法,也要一锅端了吧。” 荆启彬身子僵了一僵,夏初戳中了他的软肋。 他刚才本想开口驳斥,说他就算查了崔旭宏又如何,他又没有私心。 可压下来想一想,崔旭宏虽然跟他同为中立那一党,却比他要圆滑奸诈的多,那阴狠的小招一套又一套。 若是知道自己无故查了他,偏生他监视了三个月又确实啥也没查到。 崔旭宏逮着这一点,死活也得将他悉心带出来的六个人,不说弄死,起码也会想方设法的赶出刑部。 不仅如此,怕是日后见他一次,都要被他冷嘲热讽一次…… “当真只是带回去问问话,仅此而已?”荆启彬松了口,皱着眉确认。 “仅此而已。”夏初起身抱拳行礼,语气郑重:“以我主子的名节担保。” 江阎在旁极力忍着,才勉强维持着面无表情,没有笑出声来。 “子时之前一定给本官,完好无损的送回来?”荆启彬再次确认。 “必然完好无损。”夏初笑了一笑,随后补了一句:“最多嘛,挨点冻,要不荆大人给他穿厚实点儿?” “冻不死就行,本官还给那么个玩意儿穿厚实点。”荆启彬冷哼了一声,面色很是不屑。 他打心眼里是看不起苑广义的,有没有医德先撇一边。 光是他今天白日里在大理寺的堂中,当着朝臣的面,百姓的面前,说出皇上中了毒,就是动摇民心,居心叵测,活该被皇上直接押进了牢中。 “那咱抓紧时间,走着吧荆大人……”夏初请了一礼。 “本官去打点一下,你们去后院处等着。”荆启彬沉声说道。 夏初点了点头,带着江阎翻窗而出。 夏初负手而立,等在后院处,江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对着夏初一脸兴奋的问道:“少爷,这是怎么做到的?” 夏初笑道:“用银针改了声带而已。” 当初他从梁国王宫回到弄梅居的时候,曾学着萧慕白的嗓音唤寒飒,当时寒飒和旭镜的反应,可是比他要淡定的多。 江阎拍手称奇:“少爷,你这一招栽赃嫁祸真是腹黑的很,以后司南若是被荆大人这么一问,人都得懵圈。” 夏初‘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怎么说话呐,没见着白日里,他把我往死里坑嘛,我这最多也就算得上以牙还牙。” 江阎频频点头,连连应是。 “少爷,你把他弄出来,是要交给王爷好好审一审吗?”江阎面露凶色,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审你个头,刚不是说了,子时之前要还回来的。”夏初扶额头疼。 “真……真还啊?”江阎面色一怔,他还以为夏初是忽悠荆启彬,反正顶的是萧言竣的名声。 费了这么大劲,干嘛还要还回去,让荆启彬打到煜王府去要人呗,何乐而不为。 “荆大人是为数不多的好官了,就别祸祸他了,再说我找苑广义本来就有别的用处,你以为审他能审出个什么名堂出来。”夏初捏了捏眉心。 江阎也学着他捏了捏眉心,余光瞥了他一眼,心中想着,你说苑广义有别的用处也就罢了,你说别祸祸他。 呵…… 刚才祸祸荆启彬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自然这话,只能放在心里想想,想想罢了,江阎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两人等了没多大一会,荆启彬带着随侍缪展,押着嘴里塞了布条,双手绑在身后的苑广义走了过来。 荆启彬眼神示意了缪展,缪展押着苑广义上前,将他向夏初的身前推了一推。 夏初看了一眼江阎,江阎麻溜的将苑广义扛了起来,夏初对着荆大人拱了拱手:“多谢荆大人了。” 缪展站在荆启彬的身后,看着他们三人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忍不住还是上前对着荆启彬道:“大人,属下怎么觉得,这司南的个头,比往日里矮了几分……” 第五百四十八章 上路 荆启彬被缪展说的面色一怔,好像是比平时矮了那么几分,可他也没跟司南比肩站在一起过。 再加上,夏初除了刚刚破窗而入的时候,站了那么片刻,后面又是刻意坐着。 他细细想了想觉得有些多虑,这当口,谁还会来要苑广义问话,许是他身旁的人身量太高,才显得他今日格外矮吧…… 荆启彬对着缪哲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言,又吩咐了他子时之前在此候着,等待交接便独自回了房中。 江阎扛着苑广义尾随着夏初回到了大理寺,落在窗边之后,将苑广义交给了夏初便重新隐了回去。 夏初掀开窗子,对着早就候在那里的管西招了招手:“过来搭把手。” 等到孔长辉和解纪明两人,看着管西将人弄进来之后,这才看清了夏初居然将苑广义给弄来了大理寺。 “这这……这,少爷,你要干嘛啊?”孔长辉惊的有些磕巴。 “赶紧的该流放了,之前叫你准备的黑布套到牢笼上,将他给我塞进去,出了城我在跟他换回来,你在将他送回刑部。”夏初一边吩咐,一边给苑广义扎了一针,接着拔掉了他口中的布条,又打乱了他的头发。 孔长辉在夏初拔掉苑广义口中布条的时候,慌忙上前迈了两步,就差上手去捂他的嘴了,见他张着嘴却只能呜咽说不出话来,这才心中稍安,吩咐管西按照夏初说的去准备,又将一早就备好了的衙役官服递给了他。 待到夏初换好了衙役的官服,将官帽盖了半张脸出来之后,苑广义已经被管西麻利的塞进了盖好黑布的牢笼里。 夏初走到解纪明的身前,对着他道:“解大人,你就先行回去吧,就此告辞。” 孔长辉见夏初说完就走,只好带着他和管西准备出寺。 解纪明却突然开口,对着他的背影,轻声问了一句:“少爷,何时回来?” 夏初步子顿了一顿,孔长辉和管西随着他一起驻足。 夏初并未回头,只是背对着解纪明挥了挥手,故作轻松的说道:“等我回来,在找解大人对弈。” 解纪明面色一怔,随即想起了当初的十子之辱,老脸一红,对着他的背影开口应了一声:“好。” 夏初夹在管西和孔长辉的中间,随着官差衙役的人潮走出了大理寺,天色本就暗沉,即便街市上灯亮如昼,百姓的注意力,也全都在那牢笼的车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此刻,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他唯一担心的,就怕秉文沉不住性子,反倒出来坏了事。 还好一路走来,并没有出现异样,他心中稍安。 他唯一期盼的,可以在两列围观的百姓中看见苏浅乐的身影,哪怕只是冷眼旁观,也让他心中稍有慰籍。 可是,并没有…… 若不是时间太过匆忙,他一定要去找苏浅乐当面问上一问。 可惜,只有等到再次回京之时了。 夏初并不是太担心苏浅乐会被萧言竣灭口,即便萧言竣之前有这样的想法,可今日里在清心殿内,被皇上逼着主动说出了苏浅乐如今的住处,若是还要再下手,难免心中惶恐,皇上斥他保护不周,反倒让人死在了司南的府上。 他如今,更加忧心的是苏浅安,若是要灭口,怕是丽妃的人都已经在灭口的路上了…… 毕竟,苏浅安若是回京,苏浅乐的满口胡言不攻自破,届时即便他已经被流放,可总会有闲言碎语指到萧言竣的身上。 丽妃是要让他继承大统的,岂会容忍他身上有任何污秽。 也不知,秉文妥善安排了没有…… 夏初一边想着自己心中的小九九,时不时看见前方牢笼底下渗出来的垃圾,忍不住龇了龇牙……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城,走到了京郊之外,孔长辉看着靠在树后的苑广义,这厮虽然说不出话来,可是脑子却是全程清醒着呢。 即便夏初说苑广义是他从荆启彬手里要来的,让他悄咪咪的送回去,荆启彬会派人接手。 可这接下来,荆启彬就算会默不作声,这苑广义遭了这般罪,如何会当做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啊…… 孔长辉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却被夏初制止,他在地上拣了一截断枝,上前戳了戳苑广义那肮脏不堪的面庞,对着他问道:“很委屈是不是?” 苑广义死鱼一般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夏初…… “眼光若是能杀人,今日在堂中,你就已经被我千刀万剐了去。”夏初嗤了一声:“你放心,我不会要了你的命,呆会就送你回刑部大牢,你大可以在牢中嚷嚷今晚发生的事,看一看别人是会信你,还是会将你当失心疯上报给皇上,正好让皇上得了理由,一刀宰了你。” 苑广义瞳孔骤然缩小,身子也停止了挣扎,夏初的话,宛如一把利刃,率先插进了他的心肺,血流不止…… 皇上今日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皇上,并不想让他开口。 若是他在牢中当真将这晚上的事情说了出来,怕是真的会被别人当成失心疯一笑置之。 就算荆启彬如实上报给了皇上他所述的内容,也正好给了皇上一个,杀他的理由…… 孔长辉见夏初三言两语,就将苑广义说的痴痴傻傻,心中委实佩服不已,那刚刚想要问出口的话,确实没有必要问了。 管西此时也已经打扫好了马车过来请示:“大人,可以接着上路了。” 夏初对着孔长辉笑了一笑:“你也该回去了,找两个面生的人,将他扔回刑部后院就可以了。” 孔长辉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到他的身上,为他系好了袋子,又恭敬的行了一礼:“少爷,这一路风雪肆掠,你怕是要受不少委屈。” 夏初没有拒绝那件大氅,却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笑容越发璀璨,身形格外挺直。 他走到牢笼前,将那块黑布扯了下来垫在了牢笼中,这才钻了进去,对着孔长辉摆了摆手,对着管西吩咐道:“走吧……” 第五百四十九章 流放之后 夏初离开长安城的那一夜,侯爷一病不起。 据说,当夜一封病危的折子就送进了宫中,说是侯府如今连个送终的人都没了,自己的身后事还得劳烦皇上操持。 赵将军府内,赵兴文被扎扎实实的绑在了床上,嘴里还塞了布条。 户部尚书许万钧从宫中回府之后没有见到许温澜,生怕他惹出什么事端,亲自去茗湘苑,将他给押回了府邸。 虽说没有绑着,可也被锁在了房中关了个严严实实。 今日里因为苏浅乐一事,受到巨大心理冲击的,还有提督府里的霍文淑。 她今日并不在大理寺的现场,赵兴文早上那会要陪同着亲眷,怕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受不了那拥挤的场面,便是安抚着她等案子结了,再来接她一起去吃饭。 霍文淑本也以为今日里只是走个过场,也就没去凑那个热闹,等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因为闹得满城皆知,府中的下人口口相传,她才让贴身婢女元瑶去仔细打探了一番。 待到元瑶回来仔细转述了今天的始末经过,霍文淑听到苏浅乐上堂指证夏初之时,面上满是不可置信,整个人惊的从椅上站了起来,抓着元瑶的手反复确认:“真的是侯府里的那个苏浅乐?” 元瑶刚要开口回话,霍文淑又接着问道:“是以往常来我们府中的浅乐?” 元瑶点了点头,便见着霍文淑仓惶摇头:“不可能,怎么会是浅乐呢,不可能是浅乐啊,她更加不可能去指认……” 元瑶叹了口气:“小姐,这是真的。难怪她后来都不怎么来咱们府中串门了,就连您去侯府找她,也是十有八九不在府中扑了个空,原来是早就准备撕破脸了。” 霍文淑近段日子去侯府寻苏浅乐的时候,时常被她身旁的婢女霜露告知,说是苏浅乐要么去习舞了,要么去刺绣了,要么去逛街了,反正不在府中。 霍文淑经元瑶这么一提,想起夏初前段日子来霍府的时候,也曾提及他邀了苏浅乐同来,却被她拒了,这才找了赵兴文一同来霍府。 原来苏浅乐那么早之前,就已经动了这个心思了吗? 亏她还一直以为两人是手帕之交,拿她当这京城里唯一的金兰姐妹。 “诶,小姐,小姐你要去哪啊?”元瑶见她起身就往门口走去,赶紧追了上去拦在她面前。 “不去找她当面问清楚,我如何心安。”霍文淑一把将她挥开。 元瑶继而又拦了上去:“小姐,你去哪儿找她问清楚啊。” 霍文淑面色一怔,是啊,如今苏浅乐自然是回不去侯府了,她去哪儿找苏浅乐问话。 “那我去找兴文。”霍文淑再次将她挥开。 “小姐,这会儿你就别去给小赵将军添乱了,更何况,你也进不去啊……”元瑶从后面拉住她的手,声音却是越说越小。 霍文淑扭头,蹙着眉对她问道:“说仔细了。” 元瑶面色有些吞吐:“案子结了之后,小侯爷被押进了天牢,小赵将军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被那些亲眷们围追堵截落荒而逃,赵将军府门口都已经被那些亲眷百姓们围起来了,他自己怕是都回不去。” 霍文淑没有想到事态会发展的这般严重,她思量了一番道:“那我去茗湘苑找秉文公子。” “小姐,秉文公子他们眼下一定乱成一锅粥了,您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等着提督大人回来,您问问他……”元瑶想尽办法的将她留在了府中。 霍文淑虽然心急如焚,可元瑶说的也确实不无道理,她独自前去除了平添一份焦虑,委实也帮不上什么,还不如等霍天修回来,求一求伯父施以援手。 奈何霍文淑盼星望月的将霍天修等了回来之后,便被他锁进了房中。 她拍打着房门苦苦哀求,元瑶在外面叹了口气劝道:“小姐别喊了,提督大人又出府了……” 霍文淑颓然的靠着门边坐了下去,霍府瞬间静谧下来,只余屋外大雪纷飞,却也落地无声。 长安不过才几近半夜,却已银装裹素,美不胜收。 除了从大理寺到出城门的那条路,被无数人践踏,其他的街道宛如银子铸成,程亮又灿烂…… 茗湘苑的匾额连着屋檐垂下了长长的冰柱,许温澜被许万钧押出大门之时,还曾撇下了一根搁在颈上,对着许万钧扬言:“我死也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想辙,我还要留在这里等……” 许万钧额上的青筋跳了跳,给了随侍耿正一个眼神,许温澜手里的冰锥应声而落,随即被反叩了双手,提溜进了马车。 后院内,师忠飞还呆在秉文的房中,只是两人相视无言,面色都极为难看。 桌上的那盏茶,都不知道被介伍换了有多少次。 “你说等,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到底在等什么?”很久之后师忠飞终于忍不住了。 秉文却宛若一座雕塑一般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直到过了子时,介伍收到了消息说是孔长辉回了府邸,秉文这才突然站了起来,眸子里总算有了光。 介伍话音刚落,秉文已起身推门而出,师忠飞赶紧拿了两件大氅追了上去,可依着他的脚力,紧追紧赶的也没跟上,只好拿了一件大氅交给介伍,示意他快点追上去给秉文披上。 好在茗湘苑离孔府并不远,等到介伍跨步上前给秉文披上了大氅,随即没走多久,拐了个弯儿便是到了孔府的门口。 秉文不过刚刚叩了一声,里面的小厮代守随即开了门,对着他恭敬的行了一礼:“大人早就猜到公子一定会来,让代守候在这里等着。” 秉文点了点头,也不多言示意他领路,随着代守匆匆向着房中走去。 师忠飞一路跑着,好不容易追上来,跟着秉文一起进了孔长辉的屋子。 屋内的孔长辉坐在桌前,桌上已经倒好了三杯茶水,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冒着蒸蒸热气,孔长辉抬头看了一眼秉文,对他请了一礼:“坐下说吧。” 第五百五十章 原本的安排 代守领着他们进了屋子继而退了出来,合上了房门候在屋外,秉文和师忠飞落了座后对着孔长辉问道:“怎么没见着管西?” 孔长辉将茶盏握在掌心取暖,半晌之后才开口回道:“我让他一路护送少爷上路了。” 秉文兀自起身,撞的桌子晃动了一下,桌上的两杯茶水也溢了出来。 “真送走了?”秉文面色震惊。 他原以为,夏初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是早早有了安排,毕竟他给的那封书信里说了,若是见他受辱不得出手。 秉文一直都认为,夏初的这封书信,仿佛早已预知了今日的处境。 或许,萧慕白那边早已做出了应对之策,才让他不要干预坏事。 他之所以能耐着性子,在茗湘苑内等到现在,就是想要等孔长辉回府,来亲口问一问夏初的安排是什么,又交代了什么。 可等来的,却是孔长辉说,他安排了管西送夏初上路? “少爷自己要求的,我……劝不住。”孔长辉垂着眼睑,说完余光见到秉文离桌向着房门走去,慌忙抬头开口问道:“你去哪?” 秉文稍一顿足,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让人触之即伤。 他声音沙哑,带着些许颤抖:“即便他不让,我也要救他出来。” 孔长辉赶紧拉着师忠飞上前相拦:“秉文,你不可冲动行事。” “我一点儿都不冲动,拼着一死我也会将少爷救出,派人送去畨城安置,至于煜王……”秉文蓦然回首,浑身腾满煞气,再也没了往日的温文尔雅,眸中满是狠戾之色:“我会让他知道,任家的最后一位后人,会让他至此无后!” 孔长辉和师忠飞皆是惊的面色发白,孔长辉上前死死抱住秉文的腰际,慌忙安抚:“从大理寺到出了城的那段路,牢笼里的人不是少爷,少爷此举定有自己的主意,你且冷静冷静。” 秉文面色一怔,孔长辉赶紧示意师忠飞搭把手,将他扶回桌边坐下。 师忠飞一边扶着秉文,一边将脑袋探到后面,无声的问着孔长辉:“真的假的?” 孔长辉白了他一眼,对着脚步迟疑的秉文说道:“真的不是少爷,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 秉文面色将信将疑,孔长辉也不敢拖沓,拉着他重新坐下,一五一十将今日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详细叙说了一遍。 “秉文,你看少爷可精着呢,让苑广义那个烂了心肝的人吃了个闷亏,你可千万不能犯傻。”师忠飞听完之后看向面色凝重的秉文,生怕他一个冲动又起了身。 “即便他没有遭这出城的罪,可你也说了,他自己决定了要去流放,那可是肥山岭,他一位金枝玉叶的小少爷,哪里吃的了那份苦,受得了这份罪。”秉文面色很是不忍。 他语气心疼的继而接着道:“要知道,他往日里吃睡都极为讲究,这一路三千里,他……” “我安排了管西,给少爷备了不少往日里他爱吃的糕点,至于其它的,我们先耽个几日看一看,再做打算可好?”孔长辉听着秉文语带哽咽,自己心里也很是难受,他沉声开口,看似劝慰秉文,实则也在说服自己。 “是啊,少爷这般聪明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能安然回来的。”师忠飞见他们两人情绪都很是低落,他虽然心中也担忧不已,可此时,实在不宜说些丧气的话,只能强打精神出言安慰。 孔长辉这一通说完都已经是寅时一刻了,屋外的代守叩了叩门在外对着他提醒:“大人,准备准备该上朝了。” 师忠飞这才拉着秉文告辞,孔长辉起身相送,一路还在喋喋不休的叮嘱秉文切勿冲动。 其实,秉文此前说他并未冲动,倒是真的一点儿没撒谎。 在茗湘苑和师忠飞相视无言的那段时间,他脑子里就已经在筹谋着,如何将夏初从牢笼里救出来,安置去何处,走哪条路,甚至当初顾行云赠给他的那块玉佩,他都准备交给边定,让他带去畨城给靖王爷妥善安置夏初。 只要夏初安然离开,他腾出手来,即便鱼死网破,也不会让萧言竣善终。 煜王爷大婚当日,便是他秉文血洗煜王府之时。 只是眼下被孔长辉一番话劝了下来,他得知夏初还有工夫去刑部绑了苑广义,事情还没有败坏到破釜沉舟的那一刻,便对着絮絮叨叨的孔长辉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也去净个面,精神点去上朝吧,一夜未睡也难为你了。” 孔长辉见他神色认真不似敷衍,这才心中稍安,在府门口与他揖了一礼互相告辞。 而长安城中,除了他们三人秉烛夜谈至此,煜王府中也是歌舞升平,灯火长燃。 蒙族的五王子兀格台,还有三日即将抵京,萧言竣这段日子对敖登格日乐多少亲近了些。 再加上,今天他出宫回府之后心情极好。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百姓一路夹道谩骂相送夏初出城。 可也让司南仔细汇报了今晚难得的盛况之景,尤其是那些污言秽语和扔菜砸蛋的那一段,让司南展开了细节,好好描述了一番。 敖登格日乐从未见过萧言竣如此开心,甚至主动邀了自己共赏歌舞,她乖巧的依偎在萧言竣的怀中听着司南的汇报,也觉得分外解气。 当初街市上夏初对于她的羞辱,也在此刻得到了宣泄,她主动提及为王爷献上一舞助兴。 萧言竣心情极好,由了她去。 敖登格日乐欢天喜地极尽卖力的舞了一曲,在她舞毕回来讨赏之际,萧言竣毫不吝啬的大手一挥…… 可实则,他压根,连看都未曾看一眼。 甚至,在敖登格日乐送上香吻,亲在他面颊上的那一瞬间,他眉头还厌弃的皱了一皱,随即不动声色的舒展开来…… 敖登格日乐春心荡漾,自然是一无所知,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上面色陶醉。 萧言竣眼睑垂了下来,眸光沉了一沉,温声对她说道:“时辰也不早了,公主先回梦幽轩歇着吧……” 第五百五十一章 萧梓穆的画 敖登格日乐今日倒也乖巧,听了萧言竣的温言细语,也没有惹他厌烦的撒娇强留,施了一礼翩然离去。 萧言竣很是满意她的温顺,眸子一转看向司南问道:“苏浅乐在你府里怎么样了?” 司南不想坏了他的兴致,将苏浅乐吵闹的那段隐了下去:“还算安分,只是一直问着蓉蓉何时兑现承诺。” 萧言竣嗤笑一声:“如今父皇知道她在你府里,暂且不要动她,等过上几日带她去兑诺,送她长长久久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本王也不算失信于她。” 司南自然知道那长长久久的意思,应了一声:“是,属下明白。” 萧言竣嘉许的点了点头,司南想了想还是出言对他问了一声:“苑广义要怎么办?” 萧言竣冷哼一声:“他该做的也做完了,还管他作甚。” 司南面色露出稍许担忧:“属下是怕他嘴不严实。” 萧言竣摆了摆手不以为意:“他一家老小都捏在了母妃的手上,孰轻孰重他拎得清。” 司南适时奉承了一句:“是,娘娘出手向来必打七寸,属下多虑了。” 萧言竣起身,俊美绝伦的面上扬起欢愉的笑意:“准备准备,也该上朝了,今天这早朝,本王可是期待很久了……” 煜王府载歌载舞了一夜,而宫内的永宁殿内,萧梓穆正在大发脾气。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火。 这一发,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从昨日里回宫被莲妃禁足之后,这一场怒气直到现在,一浪盖过一浪,还未休止。 “母妃这是连早朝也不让我上了吗?”萧梓穆身处满地狼藉,嗓子早已嘶哑。 “娘娘说,已经替您告了假,说了您身体不适,在殿内静养。”辛涯在旁看着很是不忍,却又不得不如实回禀。 “她这是要将我逼疯了,才满意吗?”萧梓穆神色落寞,满目无助。 “娘娘她……也是为了殿下好啊。”辛涯面色吞吐,嚅嗫了半天,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安慰。 起初萧梓穆回宫被莲妃一顿训斥,将他软禁之时,虽然不悦,却也没有发脾气。 可自从皇上下了旨,夏初被流放,萧梓穆又去了趟瑶华宫,莲妃避而不见,派了尤蕊送他回寝殿之后,萧梓穆就跟疯了一般,要死要活要面圣,要出宫…… 辛涯在旁依稀听到,萧梓穆逼问了尤蕊夏初如今的处境。 尤蕊被他捏着把柄自然不敢欺瞒,如实禀报了夏初被流放肥山岭,并且即刻启程。 萧梓穆听完,便是发了狂…… 不管不顾的要冲出去,却被莲妃派的人圈在了殿内,哪也不准去。 萧梓穆这一闹,便是从昨夜闹到了今晨。 殿内早已被砸了个七七八八,书房内也是一片狼藉,就连往日里,那些他珍爱的书画丹青,也被尽数挥洒,铺的漫天遍地。 萧梓穆忽然起身,颤颤巍巍的提剑出门,辛涯面色大变慌忙上前拦道:“殿下,殿下你要干什么?” 萧梓穆抬眼看他,眸中满是决绝:“今天要么让我死,要么让我出宫!” 辛涯何时见过这般模样的萧梓穆,惊在了原地不知所措,这一愣神,便被萧梓穆掠过他的身体朝着殿门口走去。 直到门口响起兵戈相交之声,辛涯才回过神来,赶紧追上前,趁着萧梓穆不备,一掌劈在了他的脖颈处,将他打晕了过去。 辛涯手起掌落后自己也傻了眼,他纯粹是下意识的举动,只想着先拦住萧梓穆,可怎么拦他也没有办法,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劈下去了。 守在门口的侍卫看了他将萧梓穆劈昏,刚才还举着刀鞘阻拦萧梓穆的姿势,僵在了那里,几个人相视了一眼,稍后默契的低下了头,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辛涯背起萧梓穆回了房,将他妥善安置在床上。 此时也顾不得他清醒后会如何处罚自己,先将眼前这关,度过去再说吧…… 辛涯安顿好了萧梓穆后,唤了瑟瑟发抖的那些宫人出来收拾大殿,自己则去了萧梓穆的书房。 那里面的东西,都是萧梓穆的私隐,他不放心交由宫人打理,便是亲自收拾起来。 就在辛涯整理萧梓穆的丹青之际,他意外发现,萧梓穆从年初开始的画作,几乎都围绕着一个人。 那个人,便是夏初…… 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皆是夏初的身影。 辛涯震惊不已,却还强自镇定,安抚自己,殿下与少爷情同兄弟,又脾性相投,殿下作这些画,也委实算不得什么…… 他一边如是这般安慰着自己,一边木讷的收起所有的画作,压在了其他丹青的最底层。 与此同时,太和殿的早朝早已开始。 一大半的朝臣气焰很是高昂,一小半的朝臣神色很是萎靡。 高昂的朝臣们先是就着张榜的内容,对煜王殿下赞不绝口,夸他有情有义,宅心仁厚。 继而声泪俱下的痛斥了夏初天理难容的行为,甚至有人含沙射影的说了侯爷和赵老将军也有包庇之责,这才让那些忍了一上午,未曾言语的一小半朝臣开口反驳。 “你们这些人是怎么能违心说出,赵老将军包庇外孙焚尸的,还有那些怀疑赵老将军通敌的人,你们脑子是被驴踢了吗?赵老将军要是通了敌,还需要胡国费尽心机的在军营里下药吗?”吴太傅虽是文官,却极为敬重赵老将军。 听了那些污言秽语,气的身子直发抖,指着那些人,言辞凿凿的骂道。 大部分的人被他骂的息了声,仍有些窃窃私语传了出来:“可那封印了胡国王玺的书信,也确实点名道姓的写了小侯爷啊……” 礼部尚书解纪明此时站了出来,冷哼了一声反唇相讥:“苏浅乐呈上所谓小侯爷的手书也被公认不符,此事也只能证明确实有人通敌,是不是陷害,大理寺不是还在查着嘛,日后自见分明。” 皇上没有想到解纪明会在此时,一语道破个中玄机。 他原还以为,像解纪明这种脑子一根筋的人,看到了这种铁证,多少会对夏初有些敌意……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五十二章民心所向 大理寺卿孔长辉见皇上听了礼部尚书解纪明的话,面露欣赏目光中还透了两分嘉许,趁机出列说道:“解大人所言不差,大理寺如今正在彻查此事。这通敌之人究竟是谁,微臣一定会将他给揪出来。” 萧言竣闻言心中沉了一沉,昨日到此时的好心情,被孔长辉扫了兴。 只是他担心的不是有人通敌,而是造假,继而一想,母妃出手定然不会留下把柄。 是以,心中又稍许宽了一宽。 “孔大人还望公正严明,咱们萧国也不是只有一位侯爷。”太仆寺卿谭式坊见萧言竣面色不善,含沙射影的补了一句。 这如今,煜王殿下形势一片大好,自然要在此刻出一份力,日后也好领个功。 谁曾想,这话却触及了皇上的逆鳞,一封侯爷书写的奏折,从案上被皇上拾起,‘啪’的一声,不偏不倚就砸在他的脑门上。 “侯爷多大岁数了,还能被称作小侯爷嘛!”皇上指着他骂道:“你自己看看,你们是不是要将他逼死才满意?” 谭式坊哪里知道夏初都被流放了,皇上对侯爷却还护的这么紧。 哆哆嗦嗦的捡起了那本砸了他脑壳的奏折,摊开看了起来。 谭式坊手中的那本,正是侯爷昨夜送进宫病危的奏折,说是侯府如今连个送终的人都没了,自己的身后事还得劳烦皇上操持。 谭式坊‘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微臣不知道侯爷病入膏肓,微臣心直口快,微臣也不是有意的,皇上息怒……” 萧言竣闻言向前迈了一步:“既然侯爷病重,父皇还是派一位太医赶紧看看才是。” 他这一番话说的极为妥帖,一来顺了皇上的心意,二来也想借此看看,侯爷是不是当真病重,三来也提点一下自己的人,该进言皇上也注意身体看看太医了。 皇上眸光扫了他一眼,面色稍有缓和:“朕已经派了项掌院去侯府了。” 施浮丘也随即出列:“皇上,侯爷的身子固然重要,您的龙体也需要保重,微臣恳请皇上安一安臣子的心,召太医会诊吧。” 他说完便是跪了下去,磕头不起。 萧言竣的人自然也哗啦啦的跪下去一大片,连带着许万钧和解纪明他们也只能跪了下去。 这毕竟事关皇上龙体,他们这个时候,也只得附和而行。 萧言竣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笑,余光瞥着皇上,见他拍案而起骂了一句:“你们多干点实事少给朕添堵,朕就是有病,也是被你们给气出来的!” 李公公见皇上拂袖离去,适时的尖声叫了一句:“退朝。” 萧言竣带头第一个喊出:“恭送父皇。” 群臣接而应和,山呼万岁。 施浮丘面带狐疑的看向萧言竣,萧言竣走到他的身旁附耳低声道:“给父皇留个好印象,接下来总是要册立太子的。” 施浮丘恍然,对着他奉承:“王爷英明。” 萧言竣颔首笑道:“舅舅这头,磕的也恰到好处……” 两人相视一笑,面上一副意会的神色。 皇上退朝之后,萧言竣还留在太和殿中享受了好一番朝臣的吹捧。 宫外的长安百姓对于煜王殿下也是称赞有加,交头接耳的话语,全是多亏了煜王殿下,才能将那个丧心病狂的小侯爷绳之于法。 若不是煜王殿下,依着皇上对小侯爷的宠爱,那泯灭天良的小侯爷,也不会被流放去肥山岭,让他们如此解恨。 皇城内外,洋溢的全是对于萧言竣的赞美之声,崇拜之声,信奉之声。 官之所拥,民心所向。 萧言竣的名誉,在今日的长安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兴高采烈的萧言竣出了太和殿去了玉芙宫,却被丽妃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斥责让他收敛一点自己的言行。 萧言竣心中隐有一丝不悦,皱了皱眉头:“母妃,此番我们大获全胜,高兴一下怎么了嘛。” 丽妃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如今宫内宫外都在传着皇上身体病重,连太医都不愿意看,你这副模样是告诉天下人,你正迫不及待,盼着他驾崩吗?” 萧言竣今日里确实有些飘飘欲仙,此时被丽妃这么当头棒喝,瞬间清醒了过来,敛了眉目恭敬的回道:“母妃说的是,儿臣得意忘形了。” 丽妃面色稍霁:“事情的首尾要办的干净利落一些。” 萧言竣低头应道:“是,儿臣这边都处理妥当了,不过今日早朝,大理寺说要彻查那封通敌的书信,会不会……” 丽妃神色淡然:“你放心,不会查出什么,做好你自己的事。” “母妃办事,儿臣自然放心。”萧言竣奉承了一句,继而接着道:“蒙族的五王子,这两天便要到了,儿臣已经跟父皇提议接到王府去住,父皇也答应了。” 丽妃点了点头,眸光终于露出了两分嘉许:“这事办的不错,五王子住在你府上,说话办事都要方便的多。” 萧言竣心中高兴:“还是母妃提点的好。” 丽妃艳丽的面容展颜一笑:“行了,不用在本宫这里甜言蜜语了,回去多陪陪公主,这些话就留着对她说吧。” 萧言竣见她挥了挥手,随即行了一礼告退。 丽妃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面上的笑容也缓慢凝固,对着身旁的连妍问道:“连枝还没有回来吗?” 连妍抿了抿唇,见她面色从刚刚的笑靥如花,瞬间变的冷若冰霜,心中沉了一沉委婉的回道:“许是路上什么事耽搁了。” 丽妃面色越发冷了两分:“找人去接应一下他,本宫心里面,总是有些不安。” 连妍应了声‘是’刚要退下,丽妃朝着她的背影问道:“昨日里,小侯爷出城可还顺遂?” 连妍回身禀报:“派了人全程监视,一切顺遂,直到出了郊外,人才退了回来。” 丽妃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句:“派去埋伏的人也要传信让他们小心,近日里天降大雪,别提前暴露行迹坏了事。” 连妍应了声是,丽妃这才稍觉心安,挥了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第五百五十三章探望 萧言竣带着司南出了玉芙宫,向着宫外走去的这一路,耳边小宦窃窃私语,宫婢莺莺燕燕,看向他的目光赤诚敬仰,夸赞吹捧亦是不绝于耳。 “王爷,您今日在宫中可谓出尽了风头。”司南见着萧言竣面色享受,适时的在旁奉承了一声。 “可惜了,七弟今日抱恙,未能上朝。”萧言竣面上露出稍许遗憾。 “那还不是假意称病,实则不敢正视王爷今日的万丈光芒。”司南这话虽是拍马却也委实不假。 宫中的风向一面倒的吹向了萧言竣,大到文武百官,小到宫婢宦官,皆是对煜王殿下推崇备至。 “只是今日吗?”萧言竣展颜一笑后,忽然凝住了笑意挑眉问道。 “今日只是开始,日后更加辉煌,如今七殿下连朝都不敢上了,还有谁能跟您争呢。”司南自觉失言,连忙找补回来。 萧言竣那凝住了的笑意松了下来,继而绽放的越发璀璨,可听到司南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侧目对着他问道:“二哥是不是,也快回来了?” 司南知道萧言竣对萧慕白素来有些忌讳,斟酌着言词回禀:“是,探到的消息应该跟五王子差不多脚程,即便墨王殿下回来了,木已成舟他又能如何。” 萧言竣不经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如今那张脸已经看不出一丝红肿的迹象。 他眸底泛着狠厉的精光,自从琦贵妃赏了他两巴掌以后,他和萧慕白再无回旋的余地。 回来了,便一并收拾了。 “好好给五王子造一造势,万一同时进城,别被二哥比下去才是。”萧言竣沉声吩咐。 司南应了声是,说话间两人已经步出了宫门,这一走出去,被眼前的瑰丽场景吓了一跳。 只见宫门外的街道两边,列队站满了百姓,见到萧言竣出来纷纷神色激动,赞不绝口,对于他力劝皇上,流放小侯爷三千里,去那苦寒之地的肥山岭,百姓纷纷表示大快人心。 人群中甚至有人说出,只有煜王殿下继任大统,才是民心所归。 氛围一时又被推向了另一个顶点,拥戴之声此起彼伏。 萧言竣朝着他们含笑挥手示意,贪念此刻的美好,甚至都不愿意坐上马车回府,一路徒步前行。 这等盛况,除了半年前赵老将军的班师回朝,萧国历年来,还有谁能享此殊荣。 萧言竣此时万般沉醉,这才是他的萧国,这才是他的子民! “这差事你办的不错。”萧言竣挥手的空档,对着司南小声的夸了一句。 司南跟在他的身后着实震惊不已,听了他的夸赞面色一怔:“这……都是王爷自己的魅力,属下……什么也没做。” 萧言竣侧目看他一眼,眸中嘉许之色更甚,那一眼越发意味深长,随即会心一笑:“你的品阶也该晋一晋了,回头我和母妃商议一下。” 司南连忙行礼谢恩,虽然心中知道萧言竣误会了,可终究加官的诱惑太大,如今王爷声誉正盛,却误以为是他煽动了百姓的爱戴之心。 这功劳,他就贪一贪又何妨…… 萧言竣在百姓的一路簇拥下,声势浩荡的回了王府,直到他的身影没入了王府的大门,隐在人群中的介伍才悄然退去,回了闻天阁向秉文汇报。 介伍回去的时候,秉文正凭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白雪皑皑,心中记挂着夏初冷不冷,吃没吃好,在那牢笼中,是否能睡得着…… “公子,已经按您的吩咐都办完了,煜王爷已经回了王府。”介伍对着他的背影汇报了情况。 “王府门口人手可还充足?”秉文垂着眼睑,声音有些沉闷。 “桑一将京城原本四散的人手,都聚集到了那边,若是煜王爷出府足够引起喧哗造势了。”介伍虽是心中不解秉文此举的用意,却尽着心力办事。 “侯府和赵将军府门口如何了?”秉文仍是面向窗外,默了一会问道。 “赵将军府昨夜之后就没人再敢去寻衅滋事了,至于侯府,侯爷病重的消息传了出去,人潮慢慢也就散了。”介伍一一回禀。 “你留在此处,有消息再来寻我。”秉文转身吩咐。 介伍见他要出门,拿了架上的大氅替他披在身上,忍不住劝道:“公子,你也一夜未眠了,仔细着身子。” 秉文听出他口中的关切之意,微微颔首:“我心中有数,去侯府看一眼便回去休息。” 介伍行了一礼,送他下楼。 秉文孤身一人,行在雪地之中,走的十分警醒,时不时探后查看有没有人跟踪,一路绕到了侯府的后墙处,出声唤了一句:“边皓。” 边皓落下,行了一礼,还未开口询问,秉文已然开口:“带我进府。” 边皓面色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不愿从正门进去,看他一路小心翼翼的绕道,是不愿让人知道他来过侯府。 边皓起身走上前来,揽着他的肩膀纵身一跃,带着他一起掠进了侯府的后院。 两人落下之时,瞬间被几十个侍卫围剿,边皓额上青筋直跳,刚准备开口,秉文从怀中掏出了侯府令牌,诸人纷纷行礼,退避一旁。 秉文对着边皓挥了挥手,边皓会意,一并退了下去。 他抬头向着四周打量了一番,边边角角皆是有人把守,侯府门外看着凄凉,里面却是防卫的极其严谨。 “公子有何吩咐?”侍卫当中走出一人,对着他行礼询问。 “带我去见侯爷。”秉文收起令牌对着他吩咐了一声。 侯府他只来过一次,还是去年三十夜的那晚,被苏浅安接进府中吃年夜饭。 是以,他虽然知道侯爷住在蘅芜院,具体的路,却是不识的。 那侍卫得了令并未犹豫,转身请了一礼随即为他带路。 秉文一边尾随在他身后一边问道:“侯爷的身体如何了?” 侍卫抿了抿唇,含糊回道:“公子自己前去一看便知。” 秉文也就不再多言,随着他去到了蘅芜院。 侍卫行了一礼告退,秉文推开了蘅芜院的门,轻轻迈步走了进去。 第五百五十四章 心不心疼 秉文的步子虽然很轻,却还是惊动了院里的丛廷,丛廷见了是他,笑了一笑道:“知道你要来,侯爷在书房呢。” 秉文勉力牵了抹笑意回应了他一下,随即迈着步子跟着他走去了书房外。 屋内很是安静,秉文站在屋外立了片刻,里面没有一点儿动静,伴随着他轻轻推开了门,耳边传来‘啪’的一声落子的声响。 映入眼帘的窗侧案旁,盘着两位男子的身影。 屋内生着火炉极为暖和,炉火上还烹着热茶冒着蒸蒸热气,窗上被晕了一层厚重的白雾。 他们两人的面色都极为红润,侯爷还维持着刚刚落完了一子的姿势,扭头向他看去,随即对他招了招手。 另外一人接着侯爷那一步,继而落下一子,方才抬头朝着秉文看去。 秉文上前行了一礼,对着侯爷道:“宫里传出了风声,说您身体抱恙,我忍不住这才特意来看一看。” 侯爷示意他坐下说话:“避避风头罢了,你这么聪明又岂会猜不出。” 秉文微微低头,抿了抿唇:“猜是猜到了,可不亲自来看一眼,总归是不放心的。” 对面的男子点着自己刚刚落下的那颗白子,对着侯爷提醒了一句:“该你落子了。” 侯爷看了一眼他落子的位置,嘴角抽了一抽,随即双手在棋盘上哗啦打混:“不下了不下了,先让你一盘。” 男子狭长的凤目含了一丝无奈,忍着笑意应和了一声:“侯爷说的是。” 秉文听着那熟悉的嗓音,抬头看见他那副惬意的姿态,易容后的样貌虽然有所改变,可那神色却是一如往日从容淡定,丝毫不见一点忧心和慌张。 秉文强压心中不满之意,对着他沉声说道:“墨王殿下交代的事我已经办妥了,少爷那边又如何了?” 侯爷见他面色不虞,出声对他安抚:“你别看他表面稳重,实则心中比你还急。” 秉文嗤了一声:“是么?眼拙,还真是没看出来。” 萧慕白伸手阻止了还要开口的侯爷,神色淡淡的说道:“办完了就早点回去歇着吧,养好了精力才能听候差遣。” 秉文‘噌’的一下起身,握了握拳,咬着牙对着侯爷问道:“您当真要将少爷的命,交到他的手里?” 侯爷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抚:“墨王殿下自有打算,听说你昨日也是一夜未眠,又忙到了现在,赶紧去歇着,苏浅安的房间还空在那里,被褥都是现成的,要不你就去那睡上一会?” 秉文面色稍霁,想着侯爷总归是最疼爱夏初的那个,他既然如此说,想必萧慕白确实安排的稳妥,才能让侯爷此刻,还能安然在这下棋。 “不行。”萧慕白在他面色稍有好转之际,忽然冷不丁开口,继而接着道:“要睡,睡渡鸦房间去。” 秉文的火气刚刚压下,止不住的又泛了上来,即便萧慕白有着周祥的计划,可夏初现在迎风冒雪,在那牢笼里受罪总归是事实。 只要夏初受了罪,于秉文看来,在妥善的计划都狗屁不是。 奈何侯爷已经明确表示让他不要和萧慕白较劲,秉文只能艮着脖子说道:“为什么我不能睡浅安的房间,没准渡鸦今天就回来了呢。” 侯爷神色终于显出了一丝担忧,语气有些低沉:“渡鸦若是要回来,昨夜里就一定回来了吧……” 秉文一时语塞,是啊,渡鸦若是在京中,昨日里夏初被当街流放,依着他的性格,怕是一人挑了一座城,也在所不惜。 就在侯爷和秉文情绪都显出低落之时,萧慕白在旁开口:“渡鸦的武功没人留的住他,就是人傻了点,怕是被人诓了,一时半刻回不来。” 侯爷和秉文相视一眼,对他的这句话都颇为认同。 萧慕白继而又对着秉文道:“浅安的房间之前都是本王在睡……” 秉文嘴角抽了抽:“谁稀罕,我回茗湘苑去了。” 侯爷看着他行了一礼告退,拦了一拦:“睡渡鸦的房间,也一样的嘛。” 秉文摇了摇头,渡鸦那厮虽然傻,心眼也小的很,他这身子骨,不如边定经揍,可不想等他回来挨那么一下。 侯爷看着秉文的背影对着萧慕白埋怨:“你如今不是住在云意的房中了,让他睡上一睡又何妨。” 萧慕白撇了撇嘴也不反驳,只是唉声叹了一口气:“也住不了几日了。” 侯爷走回案边,端起热茶抿了一口:“寒飒打着墨王的旗帜要回京了?” 萧慕白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让他掐准了日子,跟五王子同时回来。” 侯爷将茶盏放下搁在一边,一边动手捡着棋盘上的黑子一边道:“你就要回墨王府了,趁这几日,多来两盘?” 萧慕白面带难色,有些踌躇着开口:“我想快马加鞭,去看看阿初……” 侯爷捡子的手顿了一顿,面色一凛对着他斥道:“这当口,怎能儿女情长。” 萧慕白捏了捏眉心:“侯爷,您就一点儿都不心疼自家闺女嘛。” 侯爷继续捡着黑子:“他自己的选择,我心疼有什么用?不心疼!” 萧慕白见他一颗一颗的捡着黑子,每每捏起一子,都极为用力,说出来的口吻也带着负气的语调,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可……” “可什么可。”侯爷将手中的黑子往棋罐子里一扔,惊起一片‘哗啦’之声,他抬头怒目看向萧慕白:“我还心疼白菜被人拱了呢,有用吗?” …… “唔。”萧慕白一时语塞。 这个问题嘛,任他在是足智多谋,也委实解决不了。 侯爷见他不语,怕他私底下偷摸还是要跑一趟,对着他肃然说道:“既然受了罪,就不能平白遭了这一趟,你去不去,当下也无法改变他的处境,还得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不要多生事端。” 萧慕白见他端起茶杯,连忙给他添了些茶水:“侯爷教训的是……” 侯爷‘啧’了一声感慨:“以往我总觉得你性子冷清,怕云意受了委屈,如今反倒要来劝你,不要感情用事……” 第五百五十五章 现状 侯府的书房中,萧慕白和侯爷各自强忍着心中疼惜,可好歹他们二人对于局势还是运筹帷幄,却苦了那些,尚且还一无所知的人…… 比如赵将军府内的赵兴文,此刻正在以绝食威胁着顾世柔放他出去。 顾世柔看着桌上的饭菜,又看了看赵兴文决绝的模样叹了口气:“你出去了又能如何?带着府内的侍卫追上去,将他明目张胆的带回来吗?” 赵兴文将头一撇,摆出一副那又如何的姿态。 顾世柔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那你也得吃饱了才有气力去追不是?” 赵兴文眸光亮了一亮,看向顾世柔,见她肯定的点了点头,随即开始大口扒饭。 “都吃的一滴不剩才行。”顾世柔淡淡说道。 赵兴文顿了一顿,随即大口扒着饭菜,一顿风卷残云,起身行了一礼告退。 顾世柔也随着他起身,对着门外看守的侍卫,云淡风轻的吩咐:“绑了,扔回去。” 赵兴文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她,门外已经进来两个侍卫,听令接着将他五花大绑抬回了床上。 赵兴文冲着顾世柔的背影喊道:“娘,您怎么说话不算话呢?您可是从小教我要言而有信!” 顾世柔站在门口,扭头对他莞尔一笑:“娘说你吃饱了才有气力去追,可又没说让你去追,怎么就说话不算话了?明明是你,理解岔了。” 赵兴文瞳孔骤然缩小:“娘,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连我都诓啊?” 顾世柔步出门外,冷哼了一声:“要不是亲生的,谁拦着你去送死。” 赵兴文面色一怔,见她背影只剩一片衣角,连忙开口喊道:“娘,那可是表弟啊,您不能看着他去送死啊……” 顾世柔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片刻后只余一句话飘进了赵兴文的耳中。 “把他的嘴塞了……” 赵兴文双目圆睁,奈何已被五花大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侍卫拿着布条靠近,捏着他的嘴,将那块布条塞了进去。 侍卫塞完后还恭敬的行了一礼:“小赵将军,得罪了……” 赵兴文心中骂骂咧咧,可喉间除了呜咽,也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此时,身在许府的许温澜,虽然也被关在房中,处境倒是比他要稍好一些,起码许万钧还没有顾世柔那么彪悍,只是将许温澜软禁在了房中。 许温澜也没有像赵兴文那般绝食,毕竟逃跑也得需要气力不是。 只是,他以往用来跑的那些法子,比如尿遁,装病,苦肉计等等……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今日不知为何,是一个也不顶用。 他此时心中方才知道,原来往日里,他使得那些小聪明出去夜会佳人,交友饮酒,不过是许万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直到了今天,才是彻底将他困在了房中,寸步也离不开。 这回就连母亲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对于他的祈求恍若未闻,甚至站在门外叱问他:“还要不要媳妇了?是不是要祸祸侯府彻底背个谋反的罪名?是不是要拉着许府一起下水?” 这一串连声的质问,将许温澜揶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他一向自诩风流倜傥,玩转了十九载。 在此刻,心中陡生了一种无力感。 激的他心中萌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斗志,他好像一夕之间忽然明白了,为何十三岁那年之后,萧慕白会弃文从武。 原来手握权力,只是为了在遭遇这一刻的情境之下,可以有能力解决罢了…… 是以,当许万钧回来之后,发现许温澜居然安静的呆在房中看书,颇为诧异,还以为他心中又生出了什么花点子,想要耍些什么滑头。 可推门进去看了之后,方才发现,他居然是正儿八经的在看书,看的还都是一些治国之道,辅政之史。 并且所有看过的书卷上都标了注语,见他进来,还一脸肃然的对着他不耻下问,征询了他如今的朝堂局势。 许万钧心中着实慌了一慌,他想过回府后许温澜撒泼耍赖千般模样,可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么一副认真读书,孜孜不倦的模样…… 他走上前去,对着抬头询问的许温澜摸了摸头,怀疑他是不是烧了…… 而此时,永宁殿里被司南劈晕了的萧梓穆,也从昏睡中清醒过来,他起初睁眼的时候还有些恍惚,继而突然想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躺在床上,大吼了一声:“辛涯!” 辛涯闻声推门而入,萧梓穆看着他的模样面色怔了一怔。 只见外面鹅毛大雪,辛涯却光着膀子背着藤条,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一直瑟瑟发抖…… 进屋后便是‘扑通’跪了下去,俨然一副负荆请罪之姿。 “回来在收拾你。”萧梓穆嘴角抽了一抽,起身下床开始穿戴。 辛涯跪着上前:“殿下,少爷已经走了,你此刻出宫也没用了。” 萧梓穆眸光暗了一暗,穿衣却未曾停顿:“牢车走的慢,我快马加鞭还能追上。” 辛涯苦着一张脸:“追上了又能如何呢,殿下要和他亡命天涯吗?” 萧梓穆穿上外袍,神色淡然,四处找着佩剑:“那也未尝不可。” 辛涯当真是慌了,拽着他的脚踝:“殿下,少爷想要和你亡命天涯嘛?他若是跑了,整个侯府都会被连累的。” 萧梓穆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不忍踹他,只是厉声斥道:“让开,父皇念着旧情,不会将侯爷怎么样的,他如今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辛涯咬了咬牙,开始编着想了一天一夜杜撰的谎话:“殿下,实话告诉您吧,少爷来永宁殿寻你那日,你吩咐我送他出宫,他在路上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萧梓穆当真停了下来,伫立在原地狐疑的看着他。 辛涯把心一横,接着骗道:“今日之事少爷早有谋算,他是故意的就怕您冲动,这才告诉了属下,让我在此刻能将你拦下。” 萧梓穆将信将疑的问道:“那为何不直接跟我说?” 辛涯想了想那夜他送夏初出宫之时,夏初的确有叮嘱他近日会有事发生,他回想了一下当时夏初的神态,对着萧梓穆诌道:“少爷说这是最坏的可能,兴许也用不着到这地步……” 第五百五十六章 欺瞒 萧梓穆逐渐冷静下来,细细思量了一番辛涯的话。 那日夏初来永宁殿寻他,如今想来,说话确实有些吞吐,话里话外都在预示着有事发生,临走之际更是提点了他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 辛涯见他面色有所松动,继而又加了把劲接着诓道:“少爷说您可以演一演戏,这几日的早朝就不要上了。” 萧梓穆眸光盯着他的双眼,沉声问道:“你所言属实?” 辛涯心中惶恐无比,面上还得装模作样强自镇定大声回道:“属实。” 萧梓穆仿若身心被瞬间抽空,卸了气力顺着床榻滑坐在了地上,有些沉闷的一呼一吸。 “殿下,您昨日里到现在都还未曾进食,我去吩咐传膳,您多少用一点儿?”辛涯见他强撑到此刻,心神一松露出的脆弱模样,忍不住开口劝道。 萧梓穆见他光着膀子,身上冻起了一层疙瘩,嘴唇也带着青紫,背上的藤条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还一抽一摆的晃动,内心又气又笑,对着他挥了挥手:“背上那玩意下了,穿好衣裳再去吧。” 辛涯连忙磕头谢恩,知道萧梓穆这是原谅了自己昨夜将他劈晕的事。 辛涯感恩戴德的起身告退,心中悲喜交加。 喜的是,这一关算是蒙混过去了。 悲的是,这时间一长,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的,萧梓穆迟早还是会发现,他撒下的这个弥天大谎。 他倒不是怕萧梓穆会如何处置他,横竖都已经豁出去了。 辛涯更害怕的,是萧梓穆届时,会崩溃的泛滥决堤…… 他将晚膳送进房中之后,去了趟瑶华宫,莲妃已经派人来永宁殿,问过很多次萧梓穆的情况,辛涯报了声平安,莲妃也得以松了口气。 她知道萧梓穆素来与夏初交好,却没有想到萧梓穆会为了夏初不顾一切…… “这件事你处理的很好,日后即便穆儿发现了事实要责罚于你,本宫也会替你做主。”莲妃对着辛涯夸赞了一番。 “多谢娘娘,属下觉得,从今日起,有关小侯爷的消息还是悉数封锁,不能再让殿下知道了。”辛涯知道这法子是饮鸩止渴,可能拖得一时算一时吧。 莲妃点了点头:“言之有理,不过本宫心中疑惑,小侯爷被流放一事,他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 辛涯瞥了一眼尤蕊,见她抿了抿唇低下了头,萧梓穆不让他说,他自然也不会在此刻揭露尤蕊,他刚刚的那番话本就不是说与莲妃听的,而是说给尤蕊听的。 “这事闹的沸沸扬扬,宫中四处都在流传,殿下许是从那些闲言碎语里听来的。”辛涯垂着眼睑。 “那你可得将永宁殿里宫人的嘴,都给本宫捂严实了。”莲妃语气厉了厉。 辛涯抬头应了声‘是’,目光触及尤蕊,发现她身子轻微的僵了一僵。 “退下吧。”莲妃挥了挥手。 辛涯行了一礼告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莲妃才显出一副疲态。 今日这宫里宫外发生的事情,对萧梓穆都极为不利。 早朝上,那些原本拥护萧梓穆的大臣被逼的一言不发,闵志松等人将他们压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还好有个不长眼的谭式坊,触了皇上的逆鳞遭了一顿斥,吴太傅几人顺带着辩驳了几句。 可即便如此,鞠丞相也是不敢多发一言,他身份尴尬,此时若是帮着侯府说话,生怕落了人口舌。 萧梓穆如今选择了夺嫡这一条路,箭在弦上,已然退无可退,每一步都得行的谨小慎微。 萧言竣今日里又名声大噪,萧梓穆此刻却还颓废不已。 真是让莲妃,操碎了心…… 夜幕笼罩的皇宫,被掩埋在一层厚厚的积雪之下,看似洁白无瑕,可凛冽的寒风中,又裹挟了多少暗起云涌,藏了多少目不可视的杀机。 宫外的解纪明和孔长辉下了值以后,不约而同的去往了茗湘苑,都想着找秉文聊一聊眼下的局面。 他们到达茗湘苑的时候已经是酉时末了,师忠飞告诉他们秉文未时才回来就寝,直到现在还睡在房中。 他们两人也不好叫醒他,便都去了师忠飞的房中。 师忠飞烹了壶茶也是一脸愁容,今天的茗湘苑内,世家子弟皆是歌颂煜王殿下德才兼备,听的师忠飞恨不得拿扫帚将他们全都撵了出去。 偏生秉文叮嘱了他,不仅不能拦,还得顺着他们的话头,将这萧言竣的声势造的越大越好。 苦的他今日里一整天,脸上笑嘻嘻,心里直骂娘…… 就在师忠飞倒着苦水,三个人围城一圈琢磨着秉文此举是何用意之时,焦什也从茗飒苑赶了过来。 焦什自从接手了茗飒苑,一直都是栖在那边。 今日里,实在是被那些个莽夫缠的头脑发昏,这才回了茗湘苑,本也是想顺带着跟秉文汇报一下今日里茗飒苑的情况,见他还睡着,自然也就去了师忠飞的屋子。 师忠飞见他进来,给他沏了杯热茶,三个人听了他一通抱怨,这才知道,原来茗飒苑从一早就聚满了人,这些人本来都是想来围堵赵兴文的。 毕竟,这茗飒苑当初便是打着赵老将军嫡孙坐镇的名号开了张,昨日里大理寺宣判之后,赵兴文便失了踪迹,今日一大早便都堵到了茗飒苑。 兵部尚书程兆兵的儿子程子峰打头,寻衅滋事的要见赵兴文。 苑里自然也有不少赵老将军的拥护者,南城门领汤旗的儿子汤镇,便是首当其冲的公然维护着赵兴文。 好在习武之人不像文人那般只逞口舌之争,一言不合两方阵营便是比划了起来,骑马射猎比武过招,打的那叫一个昏天暗地。 最后还是双方打的筋疲力竭之时,禁军统领虞业成的儿子虞伟林出面做了和事佬,众人卖了他爹一个面子,最后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 焦什等人都走完了,这才将茗飒苑封了,近日里,也都不打算在开门营业了…… 师忠飞听的咂舌不已,没曾想,茗飒苑那边比自己这里还要激烈,以茶代酒的敬了焦什一杯,面上满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五十七章 装醉 “雪花似掌难遮眼,风力如刀不断愁。” 解纪明一声叹息,凭在窗边由衷而慨。 孔长辉听出他话里的忧愁,走上前去对着他安慰:“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师忠飞听了孔长辉的话,一拍桌子:“说的好!长辉,你有没有查到那封通敌信的猫腻?” 孔长辉神色一怔,继而面带赧色,羞愧而言:“没有呀,这苏浅乐一口咬定,是在少爷的房间中寻到的,实在是不知从何下手。” 解纪明原本被他慷慨激昂的话稍有安慰,紧接着又听了他这一席话,顿时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 师忠飞原本一腔热血情绪高昂,瞬间垂头耷脑偃旗息鼓,焦什桌下踢了他一脚,眼神怨怼的看了他一眼,埋怨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嗐,解大人你别光摇头啊,有没有法子倒是支支招啊。”孔长辉拉着解纪明回桌前坐下。 “我这几日忙的很,你还是自己想辙吧。”解纪明头疼的扶额。 他倒不是推脱,身为礼部尚书,蒙族的五王子即将抵京,皇上虽然说了不用另劈住的地方,可一应招待却还是需要他筹备。 再加上,煜王爷不久也要大婚,前前后后诸多事宜。 他今日里,能抽空来这一趟,就已经很是不易了。 孔长辉多少也收到了一点风声,知道解纪明是自顾不暇。 看来早朝之上,义正言辞夸下的海口,只能自己跪着去想办法了,他对着解纪明感慨了一句:“眼下煜王殿下声势都已经这么高了,待五王子来京,煜王殿下和蒙族公主完婚,这还了得,太子之位即便皇上不愿册立,又能拖得了几时。” 其他三人皆是面色沉重,缄默不语,就在氛围沉闷到了极点之时。 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秉文立在屋外,背后是风饕雪虐,他面上却是风轻云淡。 四人见了他顿有一种喜出望外之感,焦什连忙将他请了进来关上了房门,又替他斟了杯茶递了过去,随后立在他身侧。 秉文扭头看他,温润一笑:“如今你好歹也是茗飒苑的老板,坐下吧。” 焦什还有些踌躇,师忠飞一把将他拉到身边坐下,对着秉文问道:“你醒了?” 秉文白了他一眼:“那可不,你问了我一句废话。” 师忠飞被他这么一揶,面上却是一派愉悦之色。 这才是他熟悉的秉文,运筹帷幄淡定自若,昨夜里那番孤注一掷的模样,委实太过吓人。 秉文看向孔长辉,就着他刚刚推门而入时,听到的那句话接着说道:“煜王爷能不能坐上太子之位,还得看墨王殿下答不答应才是。” “可……”孔长辉看了看余下的三人,这屋子里怕是除了他和秉文,没人知道萧慕白早已悄悄回京。 昨夜萧慕白并未出现,孔长辉对他很是失望,此时听闻秉文提起,自然就有些欲言又止。 “解大人应该也知道,墨王殿下快回京了吧。”秉文看向解纪明。 解纪明点了点头:“礼部也收到了墨王殿下要回京的章奏,按着时间来算,和五王子也相差无几。” 孔长辉撇了撇嘴:“早干嘛去了,等他回来少爷都已经远离京城了。” 秉文的眸子暗了一暗,这也是他唯一不满萧慕白的地方。 解纪明不知内情,瞥了一眼孔长辉嗔道:“墨王殿下从渝城赶回来,岂是他想快就能快,他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孔长辉被他揶的心中一滞,只觉得一口气呛在胸腔,卡的他上气不接下气,甚是难受。 “长辉也就是觉得墨王殿下若是能早日回京,或许还能扭转下昨日少爷的境遇,你也不要苛责他了。”师忠飞见状在旁打着圆场,对着解纪明相劝,说完还捣了捣孔长辉,对着他问道:“是吧?” 孔长辉抽了抽嘴角,不情不愿的哼哼了两声。 秉文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片刻后他沉声开口:“就不要纠结墨王殿下回来迟与早的问题了,总之他回来之后……” 众人见他面色凝重的开始交代事情,纷纷将脑袋凑了过去。 屋外的风雪似乎又大了一些,刮的树枝乱颤,积雪簌簌坠落…… 茗湘苑里的世家子弟,只余为数不多的几人还在煮酒赏雪。 原本灯火阑珊的街市,今夜里的商贩也早早收了摊子,路上只余零星行人,神色匆匆,双手笼在袖中,迎着风雪步履匆匆。 此时,劲装打扮的边定正在酒肆门口,买了两坛热好的烧刀子,转身抱在怀中向着司南府邸赶去。 他回到树上盯梢的位置,递了一坛给仙黎:“我让店家煮了煮,只是这酒太烈,你确定喝的惯?” 仙黎接过酒坛,‘咕咚咕咚’就饮了半坛,面上仍是肤白若雪,不见一丝绯红。 寒冬腊月的天气实在太冷,即便边定已经飞快的赶了回来,原本滚烫的热酒如今握在手中也只余一丝温热。 到了胃中,才有了那么一丝暖意。 边定见她面不改色的两口喝完整坛,继而将酒壶挂在树上,思量了一番问道:“那夜在怡香楼的幻玥间,你和少爷秉文饮了一夜,他们二人确实是烂醉如泥,姑娘却是装醉的吧?” 边定问的那一夜,正是夏初被渡鸦扛回来,恰巧被苏浅乐撞见,要替他更衣擦拭的那一次。 仙黎秀眉微蹙,那一夜,她确实是装醉的。 她的酒量是在军中练出来的,那些年,在梁国的军营中,为了能少受些折辱,灌醉将士,是最简单快捷的法子。 她的舞艺是自小习的,她的武功是在形形色色的将士们身上学的。 自从跟了萧慕白之后,她从未醉过。 她忍辱负重苟延残喘的活着,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哥哥,能报了满门的血仇。 届时,她才有颜面舍了这一身残躯,去地下见父母。 可是,那一夜。 喝醉了的秉文,双颊绯红,眉目情深,第一次对她问出了一声:“仙黎,余生你可愿与我一起……” 第五百五十八章 抓获霜露 迎面吹来一阵呼啸而过的长风,寒冬腊月,侵人骨髓。 仙黎在沉沉暗夜中紧了紧大氅,无声无息的敛去回忆里那一夜心中翻涌而起的涟漪,她抬手在脸上覆上面巾:“那个霜露退下去了,我去引开,你去抓人。” 边定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看向偏院中苏浅乐的房间,烛灯已经灭了,月光流泻在窗柩之上,四下一片寂静,霜露正从她的房间退了出来,往自己的房中走去。 “还是我去引,你去抓吧。”边定怕她不好脱身,喝了两口坛中酒,入喉火烧热辣。 他将酒坛挂在树上,心中再次感慨仙黎喝这烈酒,宛如饮水般的自若神色。 他屏了口气正要掠出去,仙黎的身形已经率先他一步飞身而出。 她故意露了破绽,惊的侍卫四起,纷纷聚集追逐她的身影,霜露显然也听到了哗然而起的喧嚣之声,面色一变加紧了回房间的步伐。 边定‘啧’了一声扶额头疼,趁着她引走侍卫的空档掠了下去,落在了霜露的身后,伸手刚要搭上她的肩膀,霜露却骤然反身格挡,边定微微一怔之后,眸中现出狠厉之色,这个丫鬟居然会武。 边定与她过了两招,方才发现这个丫鬟不仅会武,并且武功相当不错。 他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落下来抓人的是他。 若是仙黎,怕是还要被反擒了去。 他一念至此,目中厉色更狠,不再留手,利剑出鞘。 那一剑风驰电擎,奔逸绝尘,直刺她的面心。 霜露转身想闪,被渡鸦长久追逐毒打的速度岂容她脱逃,边定追上凌空剑柄一转,重重击打在她的脖颈处将她击晕,扛上肩膀轻轻一跃出了司南府邸。 自从秉文从孔长辉那里听到了皇上和萧言竣的对话,便知道苏浅乐的性命暂时无碍,他本打算将二人撤回来,可那夜从孔长辉府邸回了茗湘苑之后,萧慕白便候在了他的房中。 除了让他连夜准备给萧言竣造势之外,便是让他们二人想办法,将苏浅乐身边的那个丫鬟给抓出来。 仙黎早已脱了身,常年厮混在军营中,她最熟悉的便是如何隐匿身形。 更何况,她的武功与边定不同,她所会的招式都是务求一击致命。 只杀人,不抓人。 是以,她才会提出由她来吸引侍卫,让边定去抓。 边定扛着昏迷的霜露直接回了侯府,交由丛廷去审问,自己回了秉文那里待命,仙黎则是回了怡香楼。 寒冬深夜,除了司南的府邸灯火通明,似乎整个长安都静谧了下来,悄无声息。 天空沉重而深邃,大雪纷飞无休无止。 萧慕白披着大氅从夏初的房间走出,他原本躺在榻上,忽然闻到了一阵别具神韵,清逸幽雅的梅香,这才寻着味道走了出来。 他向院中迈了两步,隐约可见风雪中傲然挺立,不畏寒霜,正怒放着的那株梅花。 云栖院中何时栽种了梅树,他居然没有发现。 萧慕白向着那院深墙处走去,迎面而现的梅树,姿态十分优美,主干的枝曲曲折折,盘旋而上,树冠都是繁枝细杈,婀娜多姿的屹立在风雪之中。 在同一颗梅树上,可以看到各种花开的形态。 有的含苞待放,粉红的花苞鲜嫩可爱,有的刚刚绽放,尽显欲语还休之姿,有的盛开许久,粉红柔嫩的花瓣惹人喜爱。 萧慕白立在梅花树前,兀自怔然出神。 “这片梅树是王爷回了渝城之后,少爷命我四处搜罗移植过来的,我还记得他当时神采奕奕,满面兴奋的模样,说是待王爷回京,煮酒赏雪,雪中赏梅,你定然会十分欢喜。”李欣兰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后,语气里带着一丝哽咽。 萧慕白胸腔一阵窒闷,心口间的某一根弦,猛地颤了一下。 他喉咙有些发干,抿了抿唇,敛了敛心神,微微闭了闭眼方才转身对着李欣兰道:“本王不会让他有事,你不要担心。” 李欣兰‘嗯’了一声,面上牵出一抹笑意,只是那笑容苦涩,那一声‘嗯’也满含无奈。 萧慕白知道劝说无用,伸手摘下一朵梅花,轻轻拈转着白里透红的花朵,那花瓣润滑透明,像琥珀又像碧玉雕成。 他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想想夏初那个毛躁的急性子,还能耐下心来种树,委实不易,难为他了。 萧慕白伸手摩挲着花瓣,轻声问道:“阿初他……还说过什么?” 李欣兰垂着眼睑,看着他手中的花瓣,神色似追忆似感慨:“少爷说,梅花不是娇贵的花,越是寒冷,越是风欺雪压,绽放的越发秀气精神。他说,他是因为一个人,爱上了幼年最讨厌的花。” 萧慕白想起夏初曾经说过,他幼年还在山上的时候,从前的蓝羽樱一直热衷于拿一枝梅花替他束发,这才让他留下了阴影,不喜梅花。 “他可有告诉过你,他年幼时为何不喜梅花?”萧慕白素来冷硬的面色逐渐软和,眸中显出了一抹温柔,细细想来,他才是因为一个孩童,而偏爱上了一种花的那个少年吧。 李欣兰摇了摇头:“我当时也曾调侃问过,少爷面色羞赧执意不说,倒是感慨了一句,王爷喜欢的花,和你的脾性也十分相像。” 萧慕白微微歪头,面色狐疑的像她看去。 “吹拂它的不是清风,而是凛冽的寒风,滋润它的不是清凉甘甜的露水,而是寒气逼人的冰雪,照射它的不是灿烂的阳光,而是严寒里的一缕残阳。少爷说,王爷这些年来,过的很不容易。”李欣兰轻叹了一声。 在她看来,夏初本该自小在侯府娇生惯养,却在山野中长大,如今人小鬼大,少女的天真烂漫在他身上根本寻不到一丝踪迹,他这些年来,过的才是凄苦,却心疼起另外一个人来。 “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萧慕白折下一支梅,向着房中走去。 李欣兰跟在他的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直到看他进了房间才浮了一礼退了下去。 萧慕白背阴墙角,心口涌动的那些气息,也随之紊乱,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他将那一枝折下的梅花插进瓶中,心口的血狂乱地涌动着,一阵冷一阵热,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悲伤……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五十九章 立储一事 长街寂无声,各坊在街角的灯于夜色中静静地亮着。天边渐渐显出墨蓝,长安的清晨,即将来临。 寅时两刻,四街八巷的道上已有匆匆赶路入宫上朝的大臣。 皇宫之中,极目一望,尽是白色,闪耀着一片连接不断的银光,就像连绵起伏的雪山。 四周满是琼枝玉叶,巍峨宫殿粉装玉砌,皓然一色波澜壮阔。 朝臣们一个接一个的鱼贯步入太和殿,趁着皇上还没来,三五成群的走去萧言竣的身旁行礼寒暄。 直到殿内金钟玉磬响起,诸臣这才退去了自己的位置序列站好,恭迎皇上临朝。 虽然隔着远远的丹陛与袅袅熏香,但下面的朝臣们还是可以清晰看见皇上的面容,带着显而易见的苍白和憔悴。 他由李公公搀扶着步履略显蹒跚,虽然脊背仍然挺直,却难掩满身病态。 待朝礼行毕,山呼万岁之后。 皇上未等诸臣启奏,反倒先行开口:“朕昨日里未曾睡好,若是没有打紧的事,就容后再议吧。” 这话一出,众臣面面相觑,原本想要提一提册立太子之事,眼下谁也不好第一个挺身而出。 最后还是吏部尚书闵志松出列:“皇上,太医院院使苑广义虽是触犯了龙威,惶恐了人心,皇上将他押进刑部也无可厚非,可太医院总得提个院使任职,龙体康健是臣等心之所愿,还是该让太医们都来诊一诊脉。” 闵志松这话头开的极好,一来,上奏了他职责范围内的任官一事。 二来,顺带提了提皇上圣体恭安。 再加上,皇上今日里确实面露疲态,诸臣纷纷附议。 “那就在太医院里按照官位提一个上来,再让他来给朕看看,至于会诊就免了,本来朕就没事,被你们这么一弄,反而搞得人心惶惶。”皇上扫了诸臣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闵志松的身上。 “是,吏部这就去办。”闵志松被他目光这么一锁,周身就感到一阵压力袭来。 他原本还想推举另一外太医上位,可皇上这话虽未直言,却也等同钦点了项承方升任院使一职。 他只好开口应了下来,鞠了一礼退了回去。 鸿胪寺卿虞邦祯见他退了回去,咬了咬牙站了出来:“皇上,平定人心惶惶最好的办法便是立储,可安天下民心。” 闵志松略有担忧的看了虞邦祯一眼,此时不是提出这件事的最好时机。 他这头刚刚劝了皇上看太医,那头虞邦祯便提出了立储一事,这不明摆着说皇上身体不行了,赶紧找个儿子来继任嘛。 奈何虞邦祯这话已然说了出来,余下以萧言竣马首是瞻的大臣们不管愿不愿意,总得上去附和两句。 如今,萧言竣不仅在宫中有大部分人的支持。 眼下,在百姓的心中呼声也很高。 至于此前另一位热门的太子人选萧梓穆,因着在大理寺的堂上帮衬着夏初说过几句话,在百姓心中落了个同流合污的观感。 他们对夏初痛恨至极,自然连带着萧梓穆在他们心中原先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只要皇上此刻肯点头商议这事,还真就没有旁人能与万丈光芒的萧言竣去相提并论。 是以,萧言竣这边的大臣们劝说的更为卖力,顺着虞邦祯的话对着皇上进言:“早立储君,皇上正值壮年,有时间慢慢培养,树立权威,稳固根基,安天下民心。” “请皇上,安天下民心,早立储君。”诸臣跪地,匍匐山呼。 太和殿上,唯有那么零星的几个人立在那里,显得格外突兀。 “鞠丞相觉得呢?”皇上看向低头立在一旁的鞠丞相。 “立储是大事,也是臣民所愿,只是……”鞠丞相面露难色,这个时候是真的跪不下去,本想尝试着将这日子往后拖一拖。 谁曾想,他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施浮丘出列打断:“皇上,连鞠丞相都觉得是臣民所愿,这臣自然也包括了他自己,也包括了太和殿上的诸位朝臣,本将也十分认同。” 鞠丞相被他将话头这么一接,也不好斥他胡扯,一时僵在那里,不知如何反驳,却也不愿顺从。 皇上眸光暗了一暗,垂了眼睑:“吴太傅觉得呢?” 吴太傅眉间皱了一皱,又捋了捋胡子:“老臣觉得年底诸事繁多,比如煜王爷即将跟蒙族公主完婚,五王子又即将抵京,年关也近了,初一皇上还得去天雁寺祈福,开了春又是墨王殿下的加冠生辰……” 施将军听的直翻白眼,忍不住出言挤兑:“朝中什么时候清闲过,按你这么说,只要朝中一日有事,立储一事就该一直拖着?” “是啊是啊,施将军说的在理。” “这可是关乎天下苍生,国之根本,岂能因他事耽搁。” “立储之事何其大,总不能一直耗着吧……” 朝中附和之声接连响起,让吴太傅的面上也有了一丝难堪。 解纪明见了皇上面色不虞,不待他点名叫到自己,主动在此时出列:“吴太傅话还没说完,施将军未免过激了,微臣身在礼部任着尚书一职,如今光是操持煜王爷的大婚,和五王子进京一事都已然焦头烂额,即便此时立了储也忙不过来啊,不如立储一事暂由大臣们先行商议,待开了春在册立也不迟。” 这番话说的委实没什么毛病,萧言竣这边的人还真是找不到理由反驳。 再加上,解纪明这话实则是松了口的,起码将册立一事落定为先行商议。 既然都商议了,开了春的册立还会远嘛。 “年底事多,辛劳解大人了。”萧言竣是最先想明白的那个人,率先出列,对着解纪明夸赞,却格外聪明的只字不提立储一事。 可他这话一出,底下的人自然知道了他的心意,纷纷出言附和:“臣等觉得解大人所言甚是有理,那臣等先行商议,再交由皇上定夺。” 事已至此,皇上起身:“那诸位爱卿便先行商议着吧。” 萧言竣抿了抿唇,压抑着想要上扬的嘴角:“儿臣恭送父皇……”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六十章 择木而栖 诸臣跟着萧言竣齐声恭送吾皇山呼万岁,待李公公搀着皇上退朝之后,大部分的朝臣都围去了萧言竣的身边,那谄媚的模样,恨不得当即就改口唤他一声,太子殿下。 吴太傅、鞠丞相、许万钧,连带着郑中光也围到了解纪明身旁,纷纷咂舌不已,不明白他为何会同意,朝臣商议太子人选。 “这个时候,解大人你怎么能同意此事呢。”吴太傅捋着胡子摇着头,面色很是怅然。 “这事儿我们也拦不住,即便不让他们商议,以后日日早朝也会拿此事来提,反倒让皇上烦心。”解纪明朝着他们揖了一礼。 众人也知道他所言不假,可这局势难免太不利了。 “七殿下那边……”郑中光面色很是焦虑。 可他这话说完,大家的面色越发沉了一沉,萧梓穆多少受了夏初的波及,这几日连早朝都告了假。 这个时候若是联名提了他,反倒是害了他。 “皇上说让我们先行商议,也没让我们一定要商议个人选出来,大家不妨稍待几日,静观其变。”解纪明虽然面无表情,可这番话倒是说的极为诚恳。 众人也只能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暂时应了这观望之举。 一行人看着萧言竣被群臣溜须拍马的簇拥离开,那脸,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解纪明还得去操持礼部的事务,当下便先行告了辞。 孔长辉早就在殿外候了他许久,两人一起缀在萧言竣的身后一路走着。 也不知是谁跟萧言竣耳语了几句,只见他停了下来,待到他们二人上前,萧言竣才对着孔长辉意有所指的说道:“孔大人,昨夜司南的府邸遭了贼人,不见了一名婢女……” 孔长辉虽是行了一礼,语气却不屑的回道:“下官若是没有记错,司南是个四品的侍卫,遭了贼人去找京兆尹啊,不行去找荆大人也可以,关我大理寺什么事。” 司南面色瞬间变得难堪,孔长辉那意思,就是赤裸裸的嘲笑他品阶不够,还不配让大理寺介入。 “话虽如此,可那名婢女偏偏是伺候苏姑娘的,苏姑娘牵涉到小侯爷通敌叛国,这么大的事,孔大人既然在着手调查此案,难道不该管吗?”司南反唇相讥。 “本官昨日里不是去了你的府邸,希望你交出人证,让大理寺保护也好方便询问,可你说人证人身自由,本官只能在府中询问不能带走,如今她侍女在你府中丢失了,本官还要拿你是问呢。”孔长辉嗤了一声,将司南揶的面色铁青。 “孔大人这话差矣,如今是司南府邸丢了丫鬟,汇报给了大理寺,孔大人就是这么保护百姓的吗?”兵部尚书程兆兵出言相帮,对着孔长辉叱问。 毕竟,这话头是萧言竣牵起来的,司南落了面子无所谓,可这等同间接打了萧言竣的脸,如何使得。 “保护百姓是京兆尹的事,下官还得忙着通敌叛国的大事爱莫能助。司侍卫若是非要如此信任本官,大可以一层层的报上来,若是能指派到大理寺,本官自然尽心竭力。”孔长辉面目很是不屑,揖了一礼拂袖离去。 “孔长辉,你好大的胆子!”程兆兵气结。 他压着司南也就罢了,区区三品的大理寺卿,连他都不放在眼里,说走就走,连个体面的台阶都不给。 孔长辉依言回头,不看他却是看向了萧言竣,面色疑惑的问道:“煜王爷,不知微臣可有说的不妥的地方?” 萧言竣嗤笑一声:“本王祝孔大人能早日结案,毕竟是在殿前立过豪言,否则没了这顶官帽,到时候,怕是连四品侍卫的事,想管都没资格管了……” “就是,牛皮可别吹破了。” “到时候都没资格管了哟。” “煜王殿下这话说的极是。” 萧言竣身边围着的诸人,纷纷觉得他这一番话说的极为解气,对着孔长辉一顿冷嘲热讽,司南更是下巴扬了一扬,一脸的挑衅之色。 孔长辉气结,身旁的解纪明摁了他正准备扬起的手,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孔长辉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解纪明跟着他一起向前迈了步子,身后响起萧言竣的声音:“解大人做了尚书之后,倒是有了些许分寸,本王爱惜人才,也对解大人一直青睐有加,良禽择木而栖,这个道理,不知道解大人如今明白了没有。” “微臣明白了。”解纪明朝着萧言竣揖了一礼。 萧言竣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面上很是得意。 今日早朝之上,他对于解纪明说的话甚是满意,还想尝试着将他纳入麾下,听了他这句回话之后,还以为他如今位居高位,也学会了审时度势。 岂料解纪明起身之后,面色无波的对着他回道:“微臣择了皇上这块良木,自然会栖的无比牢固。” 萧言竣看着他上赶子去追孔长辉的背影,面色刹那变得十分难看,施浮丘在旁适时骂了一句:“不识抬举。” 解纪明却忽然驻足,扭头对着施浮丘道:“施将军还请慎言,莫非是指皇上非良木?” 施浮丘面色铁青,虞邦祯赶紧将他拦下,压低了声音劝道:“施将军莫要和那个书呆子置气,他不通世故不晓情理,向来都是这般我行我素,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将他拉下来。” 解纪明一直无波的面色,却勾出了一抹冷笑,那笑嵌在了他的面上,看起来格外讥讽…… 孔长辉看着身旁追上来的解纪明,心中还犹带着未消的怨怼:“太嚣张了,实在太嚣张了,这早朝上的真是一日比一日憋屈,什么时候是个头。” 解纪明叹了口气:“你忘了昨日里秉文说了,欲扬先抑,咱们在忍一忍。” 孔长辉面色悻悻:“忍,怎么忍,都赤裸裸的威胁了,不若让秉文自己来上个早朝,看看还能不能这般站着说话不腰疼。” 两人正是一人抱怨一人安慰的走到了宫门外,远远便听见了百姓围之而起的簇拥之声。 这商议太子一事才刚刚批了下来,宫外的百姓都已经广而知晓,夹道相迎,列着比昨日还要壮观的队伍,等着恭贺煜王殿下…… 第五百六十一章 求见侯爷 宫门外的百姓个个翘首以盼,望眼欲穿的看着宫门口,在一片喧闹声中,仍能听出他们议论纷纷对着萧言竣赞不绝口。 朝中大臣们的折子还没递上去,这百姓的心里已经将太子的桂冠套在了萧言竣的头上。 言辞间皆是非他不可,除他不配的话语。 孔长辉和解纪明相视一眼,面色无奈的互相行了一礼告辞,赶紧分道扬镳,都不想等到萧言竣出来,见了这番场景,在趾高气扬的对着他们羞辱一番。 工部侍郎郑中光下了朝之后去了趟太医院,借着恭贺项承方升迁之喜将他邀了出来。 项承方本就对郑中光有着救命之恩,郑中光秘密回京之后,一直在项府医治。 是以,他前来太医院恭贺,倒也无可厚非。 “项院使医德双全,这官升的,名副其实。”郑中光对着他一番贺喜。 “郑大人快别这么叫了,旨意还没下来呢,落了旁人耳中说了闲话。”项承方连连摆手,面色促狭。 “吏部那边已经在准备任命文书了,迟早的事儿。”郑中光噙着笑道。 “嗨,下官也就是贪图宫中的奇珍药材,官不官的都一样。”项承方也没拿他当外人,对他说的也实诚。 “是,这话别人说了不信,项太医说的,本官是真信。”郑中光感慨了一句。 项承方颔首示意,见他拉着自己在外面,看那模样还有话要说,并没有走的打算,便对着他问道:“郑大人,要不进去喝盏热茶?” 郑中光摆了摆手,看了看院外飘着的大雪,抿了抿唇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今日前来还有一事,想要请项太医帮忙。” 项承方见他面色慎重,继而也凝了面色,压着声音问道:“何事?” 郑中光踌躇了一会,轻声道:“我想见侯爷一面。” 项承方面色一怔,这事郑中光还真是找对了人,如今侯爷称病,对谁都闭门不见,侯府门外看着冷清,实则里面防的铁桶一块。 除了他之前得了皇上的特令,去侯府替侯爷诊治。 这当口,还真是没谁,能进得去侯府的大门。 项承方面色稍显为难,虽然他没把郑中光当外人,按理说夏初才是这郑中光实打实的救命恩人。 可这事,郑中光毕竟也不知道啊。 他也不知道这么尴尬的时机,郑中光要去见侯爷是为了何事,也委实不好替侯爷做主。 郑中光见他面色迟疑,继而接着开口:“本来这事,我是想要跟七殿下说一说的,可眼下永宁殿闭门谢客,我只好去找侯爷,这事侯爷应该会感兴趣,况且我只是见一见他,有话要说,并不是对侯爷有所求。” 项承方叹了口气:“侯爷如今身体抱恙,你就是有所求,怕他也爱莫能助。” 郑中光点了点头:“项太医放心,我真的就只是有话要告知侯爷,别无他意。” 项承方心中捋了捋关系,当初是夏初要萧梓穆将项承方搁在他那的,没准还真有什么渊源,咬了咬牙便应了下来。 郑中光见他点头,面色一喜:“那我去准备准备,装扮成你的学徒,在宫外你府邸处候着你。” 项承方听他这话,顿觉得他要对侯爷说的话,定然是不简单,朝着他揖了一礼告辞,转身回了太医院打点了一番,便出门回府准备去了。 他带着乔装的郑中光进了侯府的大门,丛廷领着他去了蘅芜苑,侯爷一见到他热络的唤了一声:“承方来了啊。” 项承方咳嗽一声,往日里是他坚持让侯爷直呼其名。 毕竟,他尊夏初为师,对侯爷更加毕恭毕敬,听着侯爷唤他项太医总觉得自己不配,便坚持让侯爷直呼姓名便可。 可往日里只有他们,如今郑中光跟在他身旁,他还是多少有些防范,开口对着侯爷道:“侯爷,下官给你带了个人来。” 侯爷听他自称‘下官’二字,面色便逐渐凝了下来,朝里间看了一眼,抬手让项承方搀了一把,面带疲色道:“带了谁啊?” 萧慕白在里间原本准备出来,听了这话也顿了足。 “下官郑中光,见过侯爷。”郑中光走到侯爷面前行了一礼。 侯爷狐疑的看了一眼项承方,项承方面带赧色,朝着郑中光噜了噜嘴,继而对着侯爷道:“郑大人说,有紧要的事要告知侯爷,这才托了下官。” 侯爷看向郑中光,面带狐疑之色:“我与郑大人似乎从未有过交集,不知郑大人打扮成这幅模样前来相见,所谓何事?” 郑中光看了眼项承方,神态有些欲言又止。 项承方面色一愣,这人,好歹是自己引荐过来的,过河拆桥撵着他走呢。 他失笑一声,朝着侯爷告退:“那下官先行退下,稍后再来看诊。” 侯爷点了点头,项承方退了出去,丛廷看着他这么快就出来了,学徒还搁在里面,脸色稍许诧异。 项承方轻咳一声:“我还是去少爷的药房呆着吧,侯爷若是传唤再来叫我。” 丛廷点了点头,唤了个小厮送他过去。 项承方对于夏初的药房那是垂涎三尺,比太医院里的药房还要宝贝。 侯爷递上病危折子的那夜,皇上连夜派了他来侯府看诊,他火急火燎惊慌失措的赶了过来。 原本听了夏初被流放出京,他就失了心神,得了这个旨意越发迫不及待的赶去。 一路上还在琢磨着,该如何去安抚侯爷。 结果,他这一去,反倒是被侯爷一顿宽慰,让他不要担心。 侯爷的病自然是装的,也对着他叮嘱了一番,旁人若是问起,该如何应对。 可项承方大半夜的人都来了,侯爷自然也不好让他立即离开,便给打发到了夏初院内的药房。 项承方进了云栖院的药房,宛若老鼠掉进了小米缸,再也舍不得出来。 那欣喜的程度,只觉自己羽化升了仙…… 也委实怪不得他,当初他欣喜若狂是因为陆明晞手中的那一枚丹药,后来是因为夏初在他面前替郑中光施针之后,给了他整整一瓶的稀世丹药。 可眼下,这是夏初的整个药房啊! 项承方连第二天的当值,都想告假不愿离开。 最后,还是被丛廷给轰了出去,赶着他去入宫当值。 是以,刚刚郑中光不好意思的撵着他走。 他心中虽是笑骂了一句,其实心底里,乐着呢…… 第五百六十二章 私造 侯爷见项承方已经退了下去,吩咐丛廷给郑中光上了盏茶,又对着下方的他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说话。 郑中光也没矫情,谢了一礼后落了座,这才面色有些尴尬的开口:“侯爷虽然与下官素未谋面,想来对于下官的事情也多少知道一些。” 侯爷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下官身份比较尴尬,鞠丞相至此都还不愿认我,前两日也曾去过永宁殿,莲妃娘娘倒是见了下官一面,却明确告知我此时收敛一些,不要接触七殿下,以免落人口实留下话柄。”郑中光面带羞赧,抿了口茶。 侯爷性子沉稳,也没有催他。 “本来这事,下官也是想与七殿下商议一番,再看要不要告知侯爷,可如今见不到七殿下的人,思量了一番七殿下和小侯爷关系匪浅,如今小侯爷遭此劫难,下官虽然发现的晚了些,却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只好擅自做主前来相告。”郑中光总算将前因都交代完了。 侯爷换了个坐姿,知道后面便是他要说的正事了,心中也很是好奇,他发现了什么。 “前段时间,七殿下得知侯爷似乎对于十六七年前的一桩事情颇为关注,虽然他不知道侯爷究竟在打探什么,却吩咐了下官也稍加留意。于是这段日子,下官便一直在工部梳理档案,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那事情也牵扯到十六七年前,这才特意来此。”郑中光刚说了个开头,侯爷的面色便凝了下来。 他前段时间一直隐秘的在宫中查着,十六七年前究竟是谁带人抄了苗家香铺,可这件事却如从未发生过一般无迹可寻。 后来夏初便横生了事端,这件事也被搁置了下来。 眼下,听郑中光提及,面色自然一片肃穆。 萧梓穆是如何得知的他先撇到一旁,此时他心中更为疑惑的是,带兵的人,跟工部能有什么关系? 郑中光见侯爷面色变了变,也不敢耽搁,接着开口道:“十六七年前,工部应该是奉命接了一项工程,造了一座宫殿,且十分私密,下官并不知道那宫殿样貌,只是根据所用料材推断而出。并且那些工匠都是分批而去,是以,他们应该也从未窥探过全貌。” 侯爷眉间紧蹙,终于开口问道:“那最后一批工匠呢?” 郑中光一副和侯爷心意相通的模样:“我也想到了此处,可那分批的工匠并没有标注时间,下官挨个私下去调查了一番,才耗费了这些时日。可我查过去询问之后,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造了个什么,他们去的路途上全被蒙了黑巾遮眼,就连是在哪里造的,也说不清楚。而名单上还有一批人,已经全都死了,下官推断,那一批应该就是最后一批了。” 侯爷听完了始末微微叹气:“这么说来,线索还是全断了。” 郑中光面带羞赧:“是,下官也是无处着手才想着告知七殿下,可眼下也入不了永宁殿,想着七殿下起初是想帮着侯爷暗查,只能擅自做主让项太医带着我入了侯府。” 侯爷颔首示意:“有劳郑大人了,这事既然被捂得这么严实,你也莫要跟旁人提及。” 侯爷暗里让他警醒着自己的小命,郑中光苦笑一声起身告退:“下官是吃过一次亏的人了,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如今也只想着能帮衬七殿下做点事,侯爷若是有吩咐,也大可指示下官。” 侯爷不经意间瞥了瞥里屋,也没打算留他,心中寻思着萧慕白也听了原委打算与他商议一番,便对着郑中光道:“莲妃娘娘所言甚是,最近这些日子,还是谨慎点低调行事,你让项承方带着你出府吧。” 郑中光见他也没有别的吩咐,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项承方被丛廷带出来的时候,还满脸意犹未尽,看见等在那里的郑中光直呼:“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要不,你再进去唠一会,我还有些东西没研究完呢……” 郑中光额上青筋直跳:“走吧,你升官的圣旨,估计也快到府邸了,还不赶紧回去。” 项承方扁着小嘴,他本还想在侯府里赖上一会儿,听了郑中光这话方才想起来,还要回去恭迎圣旨,顿时那小脸堆满了不悦之色。 郑中光看着他那不情不愿的模样,委实有些哭笑不得:“头回见人升了官,反倒像是被贬了一般。” 项承方叹了口气,两人尾随着丛廷出了侯府。 侯爷见着郑中光退了出去,这才端着茶盏走回了里间,对着若有所思的萧慕白问道:“这事你怎么看?” 萧慕白的面上也显出一丝怅然:“这事确实稀奇,父皇造什么不能光明正大,造的这般谨慎隐秘?” 侯爷朝着萧慕白嗤了一声:“你老子心思深着呢,这么大的事我居然丝毫不知,完全被蒙在鼓里,难怪赵老将军临走之际叮嘱我,切莫小看了皇上。” 萧慕白抬眸看向侯爷:“当初赵老将军也曾这么提点过阿初,赵老将军会不会知道点什么?” 侯爷抿了口茶:“我那老丈人常年在外打仗,十四年才回了一次长安,他能知道啥?再说,即便他真的知道点啥,他那脾气若是不愿说,谁还能强求了他去。” 萧慕白想了想倒也是,这事发生的时候赵老将军还在韩阳呢,连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侯爷都不知道,赵老将军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你说崔旭宏对这件事知不知情呢?”侯爷对着萧慕白问道。 “十六七年前他还不是工部尚书呢,若是知情,依着父皇对这件事的态度,估计现在人也没了。”萧慕白头疼扶额:“这事暂且搁一搁吧,崔旭宏那边即便要问,还是等阿初回来寻他去吧,他拿捏崔旭宏有一手。” 侯爷点了点头,随即接着道:“霜露那丫鬟丛廷审了一夜也没吭声,昏死过去了,我让他将人送去云栖院,交给你了,看看能不能撬开她的嘴。” 萧慕白低头应了声‘好’,垂下了眼睑,眸底翻涌着煞气,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厉……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六十三章 酷刑 霜露在一间昏暗的屋中醒来,桌上只余一根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空气中隐隐有着熏香的味道,她双手被反缚身后坐在地上,四周是各式各样的罐子,形形色色将她围在里面。 她挣扎了一下身上的绳索,不经意间碰响了罐子,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一位身姿飒爽的女子。 待那女子走的近了,蹲在她面前,霜露这才看清,这一身劲装的女子,原来是仙黎。 她嗤了一声,满面的不屑:“怎么?侯府没人了,居然派你来审我?” 仙黎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我犯的错,自当由我来弥补。” 霜露看着那匕首散着森森寒光,面上却无惧色:“就这?丛廷没告诉你,这对我没用吗?” 仙黎用着匕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见她配合着匕首抬了抬头,嗤笑了一声:“那你躲什么呢?” 霜露面色狠厉:“大不了就是划花了我的脸,命都不要了,你以为我在乎这个?” 仙黎轻笑出声,那笑靥如花,可眸中却透着冷厉之色:“你想的也太简单了,经历的太少,让你的见识也很是浅薄,看到你身边的这些罐子了吗?挑一个喜欢的?” 霜露面色困惑,看着周遭或大或小,或粗或细的罐子,心底莫名升起了一丝恐惧:“你要干什么?” 仙黎扫了一眼四周,挑了挑眉:“你若是不挑,我便帮你挑一个。” 她说完收了匕首,向着霜露身前凑了凑,霜露只见她美丽的侧颜在眼前一闪而过,随即看她拾起了身侧的一个酱色罐子。 “呃?这个如何?”仙黎在她面前扬了一扬。 “不怎么样。”霜露啐了一口。 “我可是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了,既然我选的你不喜欢,那也只能委屈你,尽量去喜欢了。毕竟,是要跟你相伴一生的东西。若是讨厌,也是为难你自己。”仙黎放下罐子,却正好低头躲过了她淬的那口唾液。 霜露听着她语调里的惋惜,心中被未知的恐惧充斥,失声大喊:“你到底要做什么?” 仙黎握着匕首,闭着眼敲着那酱色罐子,罐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她面上露出愉悦之色,片刻后睁眼,眸中含着盈盈笑意问道:“听说过人彘吗?” 霜露原本慷慨就义的脸瞬间有些狰狞,她摇着头挪着身子往后缩了缩。 人彘,豕也,即猪,是指把人变成猪的一种酷刑。 这种刑罚太过残忍血腥,没有之一。 已经被废除了几百年,成为了一个传说。 “仙黎,用这个刑法要诛九族,后代子孙不得入仕从戎!”霜露嗓音变得尖锐。 “怎么?你没有摸清我的底细吗?我孤身一人,没有九族。”仙黎苦笑一声,那笑中带着自嘲。 霜露确实洗过她的底,可仍然没有探清,这么出挑的女子,萧国居然无一人识得,她凭空出现在怡香楼,一舞动京城。 原来,竟是毫无亲眷么…… “你人美心善,怎么可能会这么泯灭人性的酷刑,你在吓唬我……”霜露艰难的吞了口唾液,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她,心中抱着一丝期待问道:“对不对?” “我装的心善,你装成忠仆,是不是吓唬,试试不就知道了。”仙黎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骤然冷下脸来,一手抓着她的头发,就这么生生的将她拽了出来。 霜露被她拖到了燃着蜡烛的桌旁,虽然疼痛,却没有本该头皮被撕裂的那种疼痛。 “闻到这空气中的香味了吗?这香有镇痛的作用,能让你清醒的看着自己四肢被剁掉,眼睛被挖出,耳朵里注入铜,再熏聋失聪,用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不能言语,割去鼻子,剃光头发再剃尽眉毛。”仙黎娴熟的转着手中的匕首。 霜露只觉眼前寒光一晃,根根睫毛在她眼前飘落。 “睫毛自然也是不能留的。”仙黎一边俯身用刀刮着她的眉毛,一边接着说道:“放心,等会剃完了头发,会给你抹一种药,此后便不会再生出毛发了。” 仙黎刮完了眉毛,直起了身子走到她的身后,霜露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仙黎一手按在她的头顶,一边剃发一边说道:“哎呀,你可别抖啊,万一有皮掉下来,那多不好。” 霜露听着她温柔的语气,遍体生出寒意,原来这镇痛的香是怕她活活疼死,是要让她意识清醒的亲眼看着自己的四肢脱离身躯…… 头发一缕一缕四散飘落,眼前的酱色罐子即将成为她的容器。 听说,人彘若是好好养着,是不会死的,十年二十年,她都要呆在眼前的罐子里,难怪仙黎刚刚说,这罐子是要跟她相伴一生的东西,若是讨厌,也是为难她自己。 “求求你了,杀了我吧。”霜露心神震荡,歇斯底里的哭喊起来。 “这个不行,我会好好养着你的。”仙黎剃发的手顿了一顿,继而甜美的说道:“不过之前你要求的将脸划花,这个我可以满足你。” 霜露看着满地的头发,精神崩溃,拼命摇头,瑟瑟发抖,又哭又叫:“杀了我,看在我们都是女人的份上,求你杀了我。” 仙黎摸了摸她的光头,很是满意,一边欣赏一边说道:“你主子没有好好教过你史记吗?这个刑法,当初就是汉朝的吕太后,将戚夫人做成了人彘。她们两,可都是女人。” 霜露虽然没有痛觉,可摇头之间脑袋上空空如已的感觉,却被无限放大在心头,她本就崩溃的心神终于彻底决堤。 仙黎搅拌好了一碗汤药,蹲下身子举到她的面前,巧笑倩吟,声音温柔:“干了这碗暗药,还是你希望,我来灌下去?” 霜露死死抿着嘴,拼命摇着头,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仙黎刚刚说过的那一道道程序,眼泪倾洪而下,绝望又无助。 “这碗汤药只会毁了你的喉咙而已,眼睛我会最后挖的,毕竟还要让你亲眼看……”仙黎话未说完,霜露终于泪眼婆娑的哽咽开口:“我招……” 第五百六十四章 必须死 蘅芜院内,侯爷和萧慕白正在用着晚膳,丛廷惨白着一张脸在屋外叩门。 侯爷‘嗯’了一声后,丛廷推门而入,看着萧慕白正张嘴咬下一块红烧肉,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侯爷看着他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模样,皱着眉头关切问道:“怎么了你这是,身子不太舒服?” 丛廷勉力压下心中的不适,摇了摇头回禀:“霜露招了。” 侯爷眉眼荡出笑意,扭头看向萧慕白夸了一句:“你的人,确实有些手段。” 他说完转脸看向丛廷:“不服不行吧,可学到了?” 丛廷身子一僵,嘴角抽了一抽,心中直泛着嘀咕,学废了学废了…… 早上的时候,侯爷让他将霜露送去云栖院,交由萧慕白的人去审问之际,他心中还颇为不削一顾。 连他丛廷都审不出来的人,基本也没人能撬开那一张嘴。 更何况,霜露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这种人即便送到了云栖院,在他看来,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 尤其当他送过去的时候,发现还是仙黎接手审问,不由嘟囔了一句:“墨王殿下手底下没人了吗?让个姑娘家家的来做这事。” 仙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唇角弯了抹笑道:“你问不出来,不代表我问不出来。” 丛廷眉间一皱,觉得她那笑,带着挑衅的意味,看的他心中很是不服,便跟侯爷告了假,说要在外观摩观摩,看看她究竟有什么能耐。 起初看着仙黎命人抬着形形色色的罐子进屋,他心中还十分好奇,可出于自尊,丛廷并没有开口相问,那是用来干嘛的。 接着昏死过去的霜露被人抗了进去,仙黎在里面点了支蜡,燃了根香,便走了出来,合上了房门。 丛廷看着仙黎闲情逸致的煮酒赏雪,等着霜露醒来,实在摸不透她要干嘛,忍不住出声问道:“这就是你布置的刑房?” 仙黎笑而不语,面上淡定自若,越发激的丛廷心生好奇。 霜露醒来之后,他便趴在门外一直看着,眼下心中正后悔不已,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他为什么要犯贱前去观摩,丛廷捏了捏眉心,仙黎的话字字句句还在脑海里回荡。 别说霜露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听着,都瘆得慌。 侯爷看着丛廷今日里精神萎靡不济,搁下了碗筷对着萧慕白说道:“咱们过去看看,她都招了啥?” 丛廷赶紧上前拦了拦,有些支吾的开口:“侯爷,霜露正招着呢,等着仙黎稍后来汇报就好。” 萧慕白看着局促不安的丛廷笑了一笑,对着侯爷劝道:“是啊,安心用膳吧侯爷,不急于一时。” 丛廷感激的看了萧慕白一眼,见他正夹了个猪蹄给侯爷,身子又僵了一僵,赶忙行了一礼告退,扶着额,头疼的迈出了屋子候在了门外。 “丛廷今日这是怎么了,总是感觉有些奇怪……”侯爷重新端起了碗筷,接过了萧慕白递过来的猪蹄,兀自呢喃,面带狐疑。 萧慕白唇角弯了一弯,看着丛廷的背影,笑的意味深长。 霜露被仙黎逼供的时候,陈蓉蓉也进了趟宫,告知了丽妃霜露被擒的事情,她面色有些许焦急:“娘娘,我昨夜已经派人去了侯府,可里面严防谨守,不留一丝缝隙,根本无法将她救出来。” “救不出来便罢了,她身份暴露也已经没用了。”丽妃慵懒的靠在了躺椅上,边上烘着火炉,映衬着她的脸红润光泽,尽显娇媚。 偏生那张诱人的樱唇里吐出的话语,凉薄又冰冷。 “霜露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会不会……”陈蓉蓉语气很是担忧。 “不会。”丽妃面上很是自信,斜眼瞥了她道:“她们这种人跟你不同,为了防止泄密,那都是自幼便受着酷刑长起来的,但凡你知道的或不知道的刑法,她们早就受过了,用不着担心。” 陈蓉蓉心中吁出一口气,立刻恭维的说了句:“是,奴婢自然比不得她们,娘娘办事这么稳妥的人,自然万无一失。” 丽妃面上无波,显然已经听多了这种拍马,纤纤玉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他们要的是苏浅乐,只是眼下不方便明抢,怕给小侯爷冠上一个灭口的罪名,要不是竣儿急着表功,在皇上面前说了苏浅乐在司府,我们一早就可以灭了口,哪里还需等上一些时日。” 陈蓉蓉接过茶盏,又替她添了些茶水:“煜王殿下做的已经极好了,带苏浅乐回府的时候虽然已经很是隐秘,可当时皇上在清心殿那么一问,煜王殿下也不知皇上到底知不知情,贸然掩盖苏浅乐的下落,怕是反而引起皇上的疑心。” 丽妃神色不以为意:“这些都是小事,无伤大雅。竣儿也跟本宫提了提你家司南的品阶,待竣儿完婚之后,也是时候该给司南升一升了。” 陈蓉蓉面色一喜,跪地谢恩:“奴婢替夫君谢过娘娘,谢过煜王殿下。” 丽妃优雅的挥了挥手:“退下吧。” 陈蓉蓉应了声‘是’起身退了下去,连妍见她身影走的远了才迈步进了殿中,在丽妃面前浮了一礼汇报:“娘娘,连枝还是音讯全无,怕是出了意外,小侯爷那边……要不要稳一稳?” 丽妃兀然抬头,眸中阴戾之色骤现:“不行,他必须死。” 连妍抿了抿唇,试探着开口:“可摄政王那边,说了小侯爷要留给他动手……” 丽妃冷哼一声:“他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关本宫什么事,这一路天寒地冻大雪纷飞,车轮打个滑翻下了悬崖也是常事,怪的着本宫吗?” 连妍走上前去扯了扯丽妃的衣袖,指了指殿外站着的紫萝,见她面色不虞,附在她耳边低声应道:“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在摄政王接应之前,出了保宁便先行动手。” 连妍的身形退出去之后,丽妃心中的怒火却越烧越旺,她伸手打翻了案几,掀了一地的糕点果盘茶具。 她看着满地的狼藉,牙关紧咬。 那一夜天雁寺的羞辱让她铭记于心,月风挽! 在给她一点时间,她还会畏惧一个区区摄政王吗? 第五百六十五章 我很想你 京郊之外的雪地里,官差押着牢车缓慢前行,这几日雪下的太大,道路走的很是艰难。 天边传来一声鹰哨,夏初抬头对着车旁的管西说道:“停下来歇一歇吧。” 管西应声叫停了官差,让他们就地修整,用些吃食补充体力。 管西打开了牢笼,给夏初装模作样的上了镣铐,这才将他放了出来。 另外一名官差从马背上取了酒坛,又提着一包孔长辉一早准备好的糕点,向着他们二人走去。 夏初走到了一块巨石的背处,管西找了两块大转头垫了一垫:“少爷凑合着坐吧,总比在雪地上湿了裤子要好。” 夏初就着砖头坐下,对着他们两人道:“辛苦你们两了,陪着我走这一遭。” 管西咧嘴笑了笑:“少爷客气了,孔大人交代的差事,属下的职责而已。” 另外一名官差给夏初递上了酒水糕点,看了一眼管西,管西识趣的转到了石头的另一面守着。 夏初没有胃口,拔了酒塞饮了两口,看向身旁一本正经绷着脸的男子道:“寒凌,你比寒飒的年纪还要小上几岁,这般老成究竟是跟谁学的。” “王爷。”寒凌说完,夏初被酒呛了一口,咳了两声抬眼看他。 寒凌抿了抿唇,继而接着道:“王爷有讯传来。” 夏初白了他一眼:“我听到了,否则你真当我下来歇歇脚啊,我坐车里又不累。” 寒凌自动忽视了那个白眼,对于他的冷嘲热讽也恍若未闻,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他。 夏初接了过来,一边嘟囔着:“还是寒飒要有趣些。” 一边展开书信看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萧慕白熟悉的字迹,寥寥几笔:梅树到了花期,我很想你。 夏初的心,骤然加速了跳动,正想着他是不是看见了云栖院内为他栽种的梅树,信纸上忽然掉落一片梅花的花瓣。 夏初惊喜之余拾了起来,只见那花瓣白里透红,润滑透明。 他刚刚捏在手中,准备拿到鼻前嗅一嗅,头顶便传来了一声声:“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夏初抬头一看,只见寒凌正从怀中掏出了一支梅花,想来刚刚的那片花瓣便是自那梅花上掉落下来。 寒凌露面以来,一直绷着的脸裂开数道缝隙,看着夏初投来的目光,神色慌张的说道:“少爷,你可别跟王爷说啊,他特意嘱咐了要完好无损的交给你。” 夏初莞尔,直到此时才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生动了起来,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支梅花,挑眉看他戏谑道:“先笑一个,给少爷看看。” 寒凌抿了几次唇,勉力想要弯起一抹笑意,却总是僵硬的不行,最后脖子一艮,慷慨凛然的立直了身子:“少爷要说就说吧,属下认罚。” 夏初顿觉了然无趣,嗅了嗅梅花清冽的香气,摩挲了一番手中的书信,方才念念不舍的取出了火折,将萧慕白的手书燃了。 他看着手书化为点点黑色灰烬,混着白雪四散飞扬,忽然叹了一声:“这杀手,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饶是寒凌面色在是无波,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管西站在石头的背面听了他的这句感慨,额上的青筋也跳了一跳。 夏初伸手接过片片雪花,这大雪纷飞的景象,真是像极了他初初下山的模样。 “少爷,紧着些时辰赶路吧,前面有郊户还能落个暖和点的休息之处,按这脚程,估计还有三日才到保宁。”管西等了一会,见身后没了动静,想了想出声劝道。 夏初起身,将手中的那支梅花摸索着簪进了发髻中,又紧了紧大氅。 他最怕冷了,这该死的萧言竣,杀他之前定要将他扒光了,放在雪地里也冻上一冻,才能解了今日的心中之恨。 寒凌接过他递上来的酒水和糕点,管西看见夏初出来的面色,骤然变的煞气阴狠,心中还抖了一抖,以为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话。 再抬眼时,不经意瞥见了他发髻上的那支梅花,嘴角便紧紧抿了起来,差点失笑出声。 夏初瞥了他一眼,凉凉的问道:“不好看?” 管西连忙点头应道:“好看,好看。就是有点……” “呃?”夏初蹙眉。 有点娘…… 管西心中喊了一声,自然是不敢说出来,请了一礼道:“走吧,少爷。” 夏初哼了一声,一张清丽的小脸,因着萧言竣的关系,还是浮着一层狠厉,只是搭上了髻上的那只梅花,莫名就抵了无边的杀意,显得娇俏起来…… 夏初这一路颠沛流离,惨遭流放,萧言竣却在府中软香在怀,夜夜笙歌。 陈蓉蓉回府后向司南传达了丽妃的意思,司南听闻了丽妃不仅没有怪罪霜露的丢失,还言明了萧言竣大婚之后,便是他的升官之日,喜不自胜的同时,办差也是越发用心。 至于萧言竣,对于霜露根本连她的样貌都记不住,他本想直接杀人灭口,可丽妃既然说她不会泄密,萧言竣便是懒得再管她的死活。 唯一对霜露还有些惦念的,也只有苏浅乐了。 她第二日发现霜露不见了,便去找了陈蓉蓉质问她的丫鬟去了哪儿。 陈蓉蓉冷哼了一声:“苏小姐,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她是你的丫鬟吧?” 苏浅乐面色一怔:“你什么意思?” 陈蓉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一直都是被安排在侯府里的人,否则你以为,煜王殿下,当初是怎么找上你的?” 苏浅乐如花的面上,现出一抹惊惧:“七夕那夜,不是我和煜王殿下初次相见吗?” 陈蓉蓉点了点头,语气戏谑:“确实不错,可在那之前,霜露就已经告诉过煜王殿下,侯府里有一位拣来的女子,真把自己当成了小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甚至起了做侯府女主人的痴念。煜王殿下这才让她帮衬着你,在旁煽风点火。不然你以为,仅凭七夕那一夜你们初次相逢,煜王殿下便能与你相交吗?” 苏浅乐楞了一会后方才回过神来,咬了咬牙:“丫鬟没了就没了,答应我的,煜王殿下不要食言就好。”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六十六章 家书 苏浅乐虽然心中震惊萧言竣是预谋已久,可事已至此,她也赖不上是受了萧言竣的蛊惑。 如今的局面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只要最后,能跟夏初远走高飞,寻一处幽静,觅一份清欢,享一方安然,守一人之心。 付出什么,她都甘之若饴。 陈蓉蓉上前拍了拍她的手,看她的目光宛若看着一具尸体:“妹妹放心,煜王殿下定然能让你们二人双宿双栖。” 苏浅乐沉浸在陈蓉蓉的许诺之中,根本未曾发现她那冰冷的目光,和嘴角讥讽的笑意,直到陈蓉蓉的身影消失,还醉在了一场梦里。 隔日的早朝,除了通政使司柏荣兴,汇报了因着大雪盖地,蒙族五王子本该抵京的日子,往后又延期了三日,朝中也再没有新鲜的事物。 如今的局面,压倒性的偏向了萧言竣,对于五王子的延期抵达,萧言竣也没有太在意,正好有了充分的时间,再让司南去准备准备,配合着礼部好好铺些排场。 自从苏浅乐指认夏初串通灯贩,萧言竣第一才子的名声,又从地上拣了起来,兴高采烈的被百姓重新冠在了他的头上。 皇宫内外,如今的话头又多了一样,煜王殿下,文无古人相敌,后无来者可匹。 煜王殿下和蒙族公主的大婚,自然也被称之为绝世婚典,郎才女貌,两国修好。 霜露被侯府报复的消息,一夜之间也倾述挥洒,蔓延了整个京城。 煜王殿下保护一介民女苏浅乐,揭发检举小侯爷的美名再次广泛流传,径相交赞,奔走相告。 之后的三日里,萧言竣下了朝出了皇宫之后,被百姓们簇拥问的最多的一句话,约莫着都是,煜王殿下什么时候,才能被皇上册立为太子…… 萧言竣掩着内心的欢愉,面上一副谦逊之姿:“本王才疏学浅,怕是担不了这国之重任。” 他越是这个姿态,百姓拥护之声愈演愈烈。 “煜王殿下是萧国第一才子,怎么可能才疏学浅。” “煜王殿下宅心仁厚,修两国邦交堪称典范。” “太子殿下非煜王殿下莫属……” 在一声声期待、尊崇和赞美声中,萧言竣温文尔雅又谦逊有礼的回了煜王府。 他心情很是愉悦,对着司南笑眯眯的问道:“五王子的迎接仪式都安排好了吗?” 司南恭敬的回禀:“都准备好了,五王子约莫辰时会到,卯时二刻属下便会安排人在北城门口列队相迎,王爷正好下了朝过去,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萧言竣谨慎的问了一句:“闻天阁、侯府和赵将军府都没有纰漏?” 司南确定的回道:“没有,他们的人都被我们严密监控。若是有动作,探子会第一时间来信通报。” 萧言竣对着他满意的吩咐:“很好,去将公主请过来一起共赏歌舞吧。” 司南领命退下,不久后,敖登格日乐聘聘婷婷的随着司南前来,软蛇一样的腰身,酥倒在了萧言竣的怀中。 近些日子,她过的如坠梦境。 每日里都能被萧言竣温柔相待,笑脸相迎,随着婚期将近,哥哥的抵达,萧言竣越发柔情蜜意,对她宠爱有加。 “王爷,明日哥哥来了,我们一起去街市转转可好?”敖登格日乐软糯的嗓音,甜甜的腻在他的耳边。 萧言竣微不可微的皱了皱眉,转脸翩然一笑,不着痕迹的将她从身上扒拉下来,柔声应了句:“好。” 敖登格日乐猝不及防的在他面颊印上一吻,又娇羞的捂脸转过了头去。 萧言竣眸光暗了一暗,司南赶紧递上一方丝帕让他擦拭。 敖登格日乐五指悄悄撑开一条缝隙,看见他面无表情的正在擦拭,随即放下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噘了噘嘴,带着一丝小心问道:“我们草原中的女子,对着心爱之人都不吝表达,是不是吓到了王爷?” 萧言竣唇角弯起一抹笑意:“怎么会呢,本王很喜欢乐儿的率真,不似萧国的大家闺秀矫揉造作。” 敖登格日乐眉眼弯成了月牙,喜滋滋的低下头去揉搓着自己的手指,羞涩的问道:“王爷所言,当真?” 萧言竣在她低下头的刹那便冷下了脸,咬了咬牙,吐出了语气很重的二字:“当真。” 敖登格日乐眉眼欢笑的扬起脸蛋,萧言竣看她一副又要扑过来的模样,身子僵了一僵抢先开口:“乐儿,咱们还是欣赏歌舞吧,这一出是本王特意让人按照蒙族的舞蹈为你排的。” 敖登格日乐面色一喜,正襟危坐了起来:“那我倒要好好看看。” 萧言竣身心松了下来:“还要乐儿指点一番,也不知道明日会不会合你哥的心意。” 敖登格日乐侧脸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我哥不在意这些,他很是喜欢萧国的诗词歌赋,王爷文采冠绝京城,定能让哥哥一见如故。” 萧言竣被她这一席话熨帖的十分舒服,第一次发自真心的欢笑了一声:“那是在好不过了。” 就在煜王府歌舞升平之际,夜幕降临的京中,长安百姓的家中,但凡有着在韩阳从戎的亲人,几乎每人都收到了一封家书。 那些家书一夜之间轰动了整个长安,原本寂寥无人的街道,泛着蜂拥的人群向着亲朋友邻,奔走相告。 绵延热闹喧嚣到了半夜,才渐渐偃旗息鼓。 而离京二十里外的墨王军驻扎营地中,一面红色的‘墨’字军旗迎着寒风翩然飞舞。 主账营中,寒飒终于能褪去了一身萧慕白的盔甲,摘下了头盔,对着一身玄衣的萧慕白行礼唤道:“王爷,你可算回来了。” 萧慕白负手而立,玉树临风,自有一番雍容华贵的从容,他沉声问道:“书信都散进城里了吗?” 原本这些书信,是打算交由桑一那边散发出去。 可是由于煜王府那边盯得太紧,萧言竣这才赶回了军中,吩咐寒飒去办了这差。 寒飒应声回道:“都发出去了,就等着明日入城,看看百姓的反应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出乎意料 十二月二十二日,太和殿的早朝。 萎靡了多日的吴太傅一行人,面上总算有了一些神采。 今日是墨王殿下回京的日子,自然也是五王子抵京的日子。 朝堂上下一片喜色,皇上吩咐了解纪明和萧言竣好好迎接王驾,便早早退了朝。 解纪明随着萧言竣一起出了太和殿,司南近些日子总想要表现自己。 是以,他一路上对着解纪明,阴阳怪气的提点着:“解大人,该好好迎谁的驾,拎得清吗?” 解纪明板着一张脸:“本官身为萧国的礼部尚书,自当恭迎墨王殿下回京,相迎蒙族的五王子,那不过是泱泱大国的礼节而已。” “你……”司南大呵一声,刚要上前,被萧言竣伸手制止:“解大人的那张嘴,你还能指望的了他接待五王子?这种人话都说不利索的,本王巴不得他能离五王子远一点,以免唐突了贵客。” 解纪明拂袖甩脸,快走了一步:“既然如此,微臣就离五王子远一些,以免唐突了你的贵客。” 萧言竣嗤了一声,偏头对着司南说道:“让你准备了这些天,难道还需要他去迎驾?” 司南面色自信,应了一声:“不需要,属下都已经打点好了。” 萧言竣微微颔首:“那就让解大人看看,什么叫隆重的相迎,也好给他打个样,毕竟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解纪明听着后面传来的冷嘲热讽,咬了咬牙冷哼一声:“微臣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也就年中有幸,见了赵老将军班师回朝,开了眼界而已。” 萧言竣微微挑眉,面色不屑:“赵老将军?就是那个嫡孙开了一间茗飒苑,结果这些日子,连头都不敢冒出来,苑子都被迫关门不敢营业的那个?” 司南失笑出声,捧着他的话继而接着道:“小赵将军是被人堵得没脸见人,可我们王爷这段日子以来,每一日下了朝,也是被百姓围追堵截,只不过,是备加尊崇的拥护着王爷回府罢了。” 就在萧言竣和司南面上都挂着得意之色,讥讽解纪明之际,三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处。 解纪明稍快他们一步,已然站在了宫门外,那素来无波的面上,居然噙了丝笑意,回头对着萧言竣问道:“微臣倒是想问一问,那些围追堵截,备加尊崇拥护着王爷的百姓,在哪里?” 萧言竣狐疑的看了解纪明一眼,还不太能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蹙了眉快走了几步,司南也赶紧尾随跟了上来。 出了宫门往外一看,街头巷尾空无一人。 解纪明挑眉,一脸询问之色,看着懵圈的萧言竣和司南。 萧言竣立刻冷下脸来,解纪明刻意在他们二人面前,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街道,揖了一礼告退:“微臣先行一步,以免被那些围追堵截,备加尊崇拥护着王爷的百姓给挡了道。” 萧言竣被他揶的面色铁青,看着他的背影上了马车,这才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对着司南问道:“怎么回事?” “属下去问问。”司南也是一头雾水,朝着候在马车旁的聂宏扬疾步走去。 两人交头接耳了片刻,赶着马车一起向着萧言竣走来。 “王爷,聂宏扬说百姓们全去了北城门迎驾了。”司南面上带着赧色,语气间很是踌躇,又带了一丝小心翼翼接着道:“可能是这几日,属下替五王子过分造势宣扬了……” 萧言竣面上虽然仍是不悦,可终究要比刚才要好看一些,一边上着马车一边斥责司南:“就不知道在宫门外也留些人手吗?” “是,属下失职。”司南有些委屈,他看着连日来蜂拥而至的百姓,哪里能想到,今日居然会一个人都没有…… 司南坐在副驾的位置,对着手握缰绳的聂宏扬挥了挥手,示意他快点走,若是没有赶上,又得挨顿骂。 萧言竣坐在马车内倒是再未开口,只是面色不虞心中很是不悦。 连日来被捧上了天,刚刚却被解纪明打了脸,虽然极力安慰着自己,去迎驾五王子本也是他的意思,可他心中,仍是怒气难平。 聂宏扬这一路驾着马车走的极为通畅,直到拐进了北城门口的那条街市,才开始寸步难行。 司南跳下了马车在前面开着道,聂宏扬才得以继续驾着马车缓慢前行。 萧言竣在车中听到了耳边传来熟悉的人声鼎沸,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议论些什么,却也自行脑补出了他们的内容。 无非就是连日来对他的夸赞,和对五王子的期盼。 萧言竣直到此刻,面上才重新温和起来,嘴角忍不住弯了一弯,心中想着,待会再好好削一削这不长眼的解纪明,将他的脸打的稀巴烂,方才能释然这一路的心中郁结。 聂宏扬的马车终于在司南的开道下,艰难的驶到了北城门口,紧挨着北城门的两边,都是司南一早就安排好了的人手。 此刻见了司南的眼神示意,纷纷开始高声唤着煜王殿下。 萧言竣优雅贵气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虽然挨着城门的那一片呼声不绝,可绵延到了马车的后面,百姓们虽然一直对着他指指点点,却是一点附和之声都没有。 他原本噙着笑的俊脸,缓慢僵持,直到最后,彻底凝了下来。 萧言竣蹙着眉,正打算让司南去探一探什么情况,便见着解纪明踱着步子悠闲的走了过来,对着他揖了一礼。 “煜王殿下果然深受百姓爱戴,您瞧瞧那一片的呼声……”他说到此处,还特意指了指北城门的那一边,继而‘啧’了一声接着道:“果然是振聋发聩,让微臣开了眼界,知道了什么叫备加尊崇的拥护。” 撇开解纪明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他刚刚话中的‘那一片’三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还指了一指。 这一指,宛若插在了萧言竣的心上,让他恨不得此刻抽剑刺死他解恨。 萧言竣强自保持着面上的从容,扭头看向身旁的司南,那眸光冰冷凌厉,阴霾弥漫…… 第五百六十八章 相迎五王子 北城墙门口,雅月亭之中。 这些日子以来,禁足的许温澜、赵兴文和霍文淑,被秉文一大早亲自上府相接。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游说的,三人都被放出了家门,围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位,便是师忠飞了。 “这场面长辉看不到,怕是急的在大理寺抓耳挠腮。”师忠飞看着北城门底下被解纪明揶了一句之后,面容僵硬的萧言竣正怒视着司南,连着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笑出了声。 “对啊,长辉人呢?他也下朝了啊,这当口不来凑个热闹?”赵兴文被师忠飞提了一嘴,方才想了起来。 “咱们的孔大人,今早刚刚张了榜,一会还有差要办呢。”秉文说的一脸神秘。 “什么榜?”赵兴文面色一怔。 他们一早就被接了过来,坐在这雅月亭中,自然是一无所知。 “想来应该和慕白有关系?”许温澜如今对朝中之事很是勤勉。 禁足的这些日子,每天都会缠着许万钧探讨国事,修习政道。 眼下敏锐的判断,一语中的,让秉文眸中现出了一丝赞赏,很是意外。 “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温澜你这变化……”秉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也委实太大了些,让我好不习惯。” 诸人这才齐齐看向许温澜,惊觉他今日格外沉稳。 以往的许温澜交友广阔,幽默风趣,有他在的地方,从不冷场。 再加上,他家境殷实,出生世家,琴艺称绝,名扬京城。 撇开了琴棋书画,对于长安的吃喝玩乐,那更是一本移动的指南宝典。 众人基本坐上了桌子,话头都是由他开始由他结束。 今儿真是奇了怪了,从出门到现在,这还是许温澜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温澜你这是怎么了,家中呆了几日,变的这般内敛持重。”赵兴文在旁也是感慨了一句。 “年及弱冠,怎能还如少时一般无知玩乐。”许温澜低眸浅笑后抬眼看向秉文:“不若你还是来说说,究竟张了什么榜?” 秉文笑的一脸神秘:“一会儿咱们去了大理寺,你们就知道了……” 许温澜知道他是不会再说了,也就没有追问,目光重新移向了北城门下。 连日来的大雪终于在此时放晴,太阳破开了乌云洒下金辉,云霞瞬间漫延了整个天边,氤氲着烟粉色,犹似雾中蓬莱。 刹那间,雅月亭中也被折射而入数道温暖的阳光,透过枝叶倾泻而下,落了一地的散金碎银,让众人连日来心里压着的阴霾,也稍有驱散。 而此时,被萧言竣怒视的司南,也不知道今日这百姓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往日里见到了萧言竣,那恨不得都扑上来,撵都撵不开。 眼下,竟是这般冷淡。 他原先安排了好些个托儿,集中在了北城门下,街道中也零星分布了一些,本打算着,由城门下的人打头,煽动百姓情绪,引领舆论风向。 万万也没想到,一夜之间。 百姓们,居然就不买账了。 “属下这就去探查一番。”司南行了一礼,慌忙退下去查明原由。 萧言竣此时也不好当众发火,只能若无其事的强压心中怒意,眯着眼看着司南在人群中穿梭询问。 约莫着一盏茶的功夫,司南终于快步返了回来,萧言竣见他面上满是狐疑之色。 一时竟也猜不出,他究竟是打探到了什么。 司南走到萧言竣的身旁,附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昨夜里好多百姓收到了家书,再加上孔大人上朝之前张了一榜,如今百姓们都在议论这两件事,才……” 萧言竣蹙眉思索,家书?张榜?张的什么,怎么早朝的时候没听他上奏。 忽然,他才反应过来,孔长辉压根儿就没上朝,他今日里告了假。 萧言竣正打算让司南接着说下去,北城门口响起一阵欢呼:“恭迎蒙族五王子抵京。” 萧言竣只得示意司南稍后再说,转身向着城门口走去。 解纪明虽说此前言明要离这五王子远远的,可因着职责所在,也只得迎了上去。 “微臣礼部尚书解纪明,特来喜迎五王子赴京观礼。”解纪明走上了马队的正中央,对着被蒙族士兵护在里面,衣着最为华贵的一人行了一礼。 兀格台闻声自马背潇洒飘逸的一跃而下,年纪约莫二十二三。 眉目疏朗,五官俊美。 整个人温和而洒脱,优雅而不羁,仿若阳光下斑斓透明的碧色湖水,柔软又清澈,充满了微风细雨似的自由,万物生长般的生机。 “有劳解大人了。”兀格台声音浑厚,光是闻音便莫名觉得多了两分稳重之感。 他扶了解纪明一把,姿态不傲不屈,很是得体。 解纪明原本只是碍于职责前来寒暄,此时倒是顺着他的胳膊,一路向上多看了两眼。 兀格台袭着一身褐色骑射劲装,身披白色狐裘大氅。 袖口处绣着银光闪烁的鹰纹,领口处点睛似的镶着两道银色的丝边,又在那丝边上绣了藤蔓,如同两条缠绕在他修长脖颈处的银色细龙,鹰尾扫处正在领口合拢的位置。 那张俊逸的脸,透着高远的随和,几分温柔。 解纪明眸底隐约现出一丝欣赏,对着他真心实意而道:“五王子英姿不凡。” 兀格台嘴角牵出一抹清浅弧线,笑容略带两分羞赧:“解大人谬赞了。” 萧言竣见着他们两人礼尚往来的寒暄客套,隐隐有着相谈甚欢的趋势,忍不住上前一步,对着兀格台道:“五王子,本王来接你回府。” 兀格台转脸向他看去,被他莲蓉之姿所惊艳,面上现出会意的神色,继而对着他道:“劳烦煜王殿下屈尊相迎,今日一见,却如妹妹信中所言,俊美无双,高贵清雅。” 萧言竣示威似的瞥了解纪明一眼,司南上前故意直直的跟了上去,肩膀擦过解纪明,撞了他一个踉跄。 兀格台及时伸手扶了一把,还没来得及开口,萧言竣已经请了一礼,对着他若无其事的开口道:“五王子请吧……”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六十九章 痴人做梦 兀格台面色迟疑,解纪明不动声色的轻轻拂去他刚刚搀扶的手,朝着他微微颔首示意,眼神中流露出了感谢的神情。 兀格台垂下眼睑,片刻之后抬眸对着萧言竣展颜一笑:“听闻贵国的墨王殿下,也是今日回京。不若稍待一会儿,兀格台也想一领他的风姿。” 萧言竣碰了个软钉子,被他这么一说,也不好出言拒绝。 怎么说萧慕白也是他的二哥,归国之际,连他国的王子都提出了稍待,他这个四弟,又怎么能推却。 是以,萧言竣伸出去请了一礼的手,僵了一僵,颇为尴尬的收回负在了身后,闷闷的回了一句:“也好,只是辛苦五王子了。” 秉文和许温澜倚在亭栏上,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可远远也看见了,刚才司南故意撞向解纪明的举动和兀格台的应对。 见兀格台并没有和萧言竣翩然离去,反倒让随行的队列先行了一步,自己留了下来跟萧言竣比肩而立,秉文的面上兴起了一丝趣味,对着许温澜道:“这个蒙族的五王子,倒是有点意思。” 许温澜的目光聚焦在兀格台的身上,神色有着一丝意外:“这位五王子名叫兀格台,在蒙族名誉颇高,也很受可汗器重。虽然蒙族历来崇尚立长为继,可这一位,却隐隐有着众望所归的声势。我原本以为蒙族的男子都是彪形大汉,勇猛壮硕。没想到,这一位五王子刚硬中带着一丝温润,丰神俊朗,出乎我的意料。” 秉文诧异的看向许温澜,着实被他这一番点评吃了一惊。 若是说此前的许温澜,只是沉稳内敛了一些,眼下的这一番谈吐,举手投足间,竟然隐隐透着股一语定乾坤的气势。 师忠飞原本在亭中坐着,逐渐发现自己发光发亮,看着眼前的赵兴文和霍文淑,他识趣的起了身,走到了秉文的身边,恰好听到了许温澜对于兀格台的这一番夸赞。 师忠飞‘啧’了一声感慨:“可惜了,大好男儿即将成为煜王爷的兄长,难免要被拖下泥潭。” 许温澜轻轻蹙眉,微微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否定:“那也未必,既然他能被族民爱戴,又深受可汗器重,眼界自然不会太小,从他刚刚婉拒了煜王爷的邀请不难看出,他这个人很有主见,区区一个煜王妹夫,能不能看的上眼,还两说呢。” 话音刚落,秉文拍手称赞:“温澜,你这哪里是被禁足,你是被高人点拨了吧?” 许温澜面带赧色,垂下眼睑。 他本就聪慧过人,只是这些年来沉迷玩乐,留恋花丛,醉心琴艺,无兴仕途。 遇见蓝羽樱之后,更是只愿与她携手一生,抚琴制香,惬意逍遥。 若是没有这一次横生变故,陡生枝节。 他这一生,不会改变,也不会心起朝堂之志。 萧慕白十三岁那年,弃文从武。 眼下,他从戎是来不及了,武功更是追不上了。 这文嘛,他若愿意,许万钧稍加点拨他都能融会贯通,甚至这几日,他不经意提出的政见,都能让许万钧赞叹别出心裁,喜出望外。 许温澜伸手捧起一缕阳光,无论是为了谁,他都应该成长了…… “慕白,也该回来了吧。”许温澜看向秉文。 仿佛为了迎合他的话语,秉文还未开口说上一句,差不多了。 底下的百姓率先喊了起来:“墨王殿下回来了!” 解纪明扭头挑衅的看向萧言竣,那神色仿若在说,听一听,这才叫振聋发聩! 萧言竣不怒反笑,整暇以待的牵了一抹促狭的笑意。 刚刚趁着等候的空档,他让司南接着说了说,百姓们收到的家书和孔长辉究竟张了什么榜。 原来那些家书的内容大约雷同,里面都说了衣刀大夫入营后的所作所为,大意便是吹捧了衣刀大夫心存仁厚,待人亲善,与胡军的一战更是当居首功,下毒一事绝无可能,焚尸一案另有他人。 而那位他人,正是当今的墨王殿下,萧慕白。 与此同时,萧慕白更是递了一封亲笔罪己书,承认了焚尸乃是自己所为,送去了大理寺,被孔长辉张榜告贴。 昨夜收了家书就已经炸了锅的百姓,今晨又被这封罪己书震的三魂丢了七魄。 尤其是之前那些牺牲了的将士亲眷,更是无地自容,方才明白那日他们聚在赵将军府门口之时,顾世柔话里的深意。 而此时,萧言竣只顾着高兴萧慕白自揽其罪,即将身败名裂,而保宁那边的杀手也已经按部就位,夏初在劫难逃。 他回来的,终究是晚了。 即便萧慕白仗着自己王爷的身份,想护着夏初无恙免于流放,夏初也已魂归九霄,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的是一干二净。 是以,他打着如意算盘,等着看萧慕白从云霄被拉进泥潭,期待着他发烂发臭之际,正好看见解纪明那挑衅的神色,只觉得这个迂腐的书呆子,真是智商堪忧的让他觉得,分外可爱。 可是萧言竣却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当焚尸的罪名被萧慕白亲笔所认,那么夏初便是无辜的, 再加上,那些字里行间洋溢着对夏初尊崇称颂的家书,被百姓争相传阅,误会了夏初一事早已人尽皆知。 小侯爷受辱流放,蒙冤上路,这罪魁祸首,可是他煜王殿下。 当初大理寺张榜上的内容,也是他极力维护了公义,才没让皇上因为对小侯爷的宠爱而从轻发落,也是他主张了流放,更是他择定了那苦寒之地,根本就不是人呆的肥山岭…… 萧言竣此时还尚不自知,这连日来,百姓们之所以称赞他,尊崇他,拥戴他。 全是秉文安排的造势,替他煽动舆论风向,为他树立拨乱匡正、大义无私、不畏权结的光辉形象。 而这所有的一切,全都建立在,他逼得夏初认罪、严惩、行刑的基础之上。 如今百姓大梦初醒,得知真相,他光辉傲岸的形象从底层崩塌,哪里还会有人去他下朝的宫外夹道欢迎。 真是痴人做梦,众人皆醒,他独醉…… 第五百七十章 墨王回京 萧言竣下朝出宫之时,若不是因为百姓们知道萧慕白今日要回京,一早候在了北城门口等着质问一番,怕是早就去了宫门外唾骂他了。 萧言竣此时,还强忍着心中欣喜之意,看着迎面走来的萧慕白,与兀格台和解纪明一起上前相迎。 “墨王殿下,微臣在此恭候多时。”解纪明行了一礼,格外端正,心生敬意。 他自然是一早就知道了萧慕白递上的那封罪己书,秉文那夜已经在师忠飞的房中说过,孔长辉当时听完了面色极为尴尬。 夏初被流放之际,他心中还怨怼过萧慕白,明明早已回京,却不施以援手。 直到那夜方才知晓,自己错怪了他…… 其实,迄今为止,解纪明和孔长辉都还以为,萧慕白是为了替夏初洗去污名,才担下了此事。 殊不知,当初赵家军营里的那些松油是夏初泼的。 可那把火,却真的是萧慕白点的。 他当初一语成谶,如今,当真要替他担着了。 “解大人辛苦了。”萧慕白伸手扶了他一把,面色虽是一如既往的冷峻,语气却很是温和。 “墨王殿下,才是辛苦了。”解纪明看着街道两列的百姓,微微叹了一声。 虽然萧慕白贵为王爷,可这焚尸一案终究是天怒人怨,解纪明不知道,这一条通往大理寺的道路,他该如何走。 “二哥,四弟在此,也恭候多时了。”萧言竣步上前去,嘴角牵了抹亲善的笑意。 萧慕白却是直接无视了他,掠过了他的身形,看向了他身旁的兀格台:“五王子在此,倒是让本王很是意外。” 兀格台见他跳过了萧言竣直接对自己开口,虽然意外,却也从容的踏出一步,右手放在左胸鞠了一礼:“久闻墨王殿下文韬武略,年少成名。又知你的队列就在身后,自然要见上一见。” 萧言竣的面上青黄相接,很是尴尬。 被萧慕白无视他忍了,反正走出去他也是万劫不复,用不着自己收拾,百姓也会将他撕成碎片。 可兀格台不一样,兀格台即将成为他的兄长,明显看出来他们兄弟不睦,却还对萧慕白赞誉有加,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就在萧言竣面露不悦,准备开口劝说兀格台看也看了,该走了之际,萧慕白却先行开口:“五王子样貌俊朗,性格却秉持了草原上的直率,只可惜本王还要去大理寺处理一些事情,无法招待五王子了。” 兀格台面上露出一丝惋惜之色,退后两步让开道路,弯了一抹笑意:“无妨,来日方才,兀格台还要在京中逗留些时日,总有机会一醉方休。” 萧慕白颔首应允:“本王记下了。” 萧言竣在旁嗤笑了一声,看向萧慕白的身影,目光意味深长,心中幸灾乐祸的想着,这机会你怕是没有了,你自己摊上的事儿,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至于兀格台,萧言竣也就没将这插曲放在心上,只要萧慕白垮了台,该和谁结交,该与谁一醉方休,这还需要他来说嘛。 萧慕白一身玄衣身披战甲,英姿飒爽的策马走了几步,便引来了百姓强烈的蜂拥,官差都有些压不住,街道上响起的全是声声质问。 他坐在藏鸿的背上,隅中的阳光沐在他的身上,原本漆黑幽深的凤目,此时映射着日光显出淡淡琥珀的颜色。 那眸子如琉璃般通透,扫了围在四周的百姓一眼,莫名让众人的心中生了一丝威慑之感。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自上而下轻轻一展,那书信很长很长,直坠到地面,激的一层白雪飞扬。 “本王知道你们心中困惑,这封书信是赵家军内八成以上的将士联名所书,底下有他们每一个人的亲笔署名,本王拓了一份带去大理寺,稍后会亲自给你们一个交代。这一份,便让人现在就去张贴到公文榜上,前因后果你们一看便知。”萧慕白对着百姓朗声说完,微微用力向上一抬,行云流水间,将那封很长很长的书信重新折叠,交给了身边的寒飒。 寒飒领命,接过书信,快马加鞭前去张贴。 百姓们瞬间噤了声,面面相觑之后,一拥而散。 几乎所有的人都追着寒飒而去,毕竟公文榜就在大理寺的门口,他们此番赶过去一睹为快之后,还能就地在那寻个好位置,等着萧慕白前来。 萧言竣立在原地,面色怔怔,诧异不已。 他原还想着带着兀格台好好看一看,萧慕白落魄时的赏心悦目场面。 没曾想,萧慕白来了这么一出,让他震惊在了原地,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煜王殿下,不若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兀格台颇感兴趣,对着有些傻眼的萧言竣出声询问。 萧言竣还楞在那里,没有回过神,被司南扯了两下才幡然醒来,看着一脸兴致盎然的兀格台,抿了抿唇对着他道:“想必百姓都围堵了过去,本王让人去打探一番,咱们先行回府等通秉就是了。” 兀格台面色犹疑:“可是……” “公主殿下可是在本王耳边,念叨了多日王子的名字,一早就已候在了府中……”萧言竣出言打断,搬出了敖登格日乐。 兀格台见他都这般说了,自然不好在推诿,只好笑着道:“烦劳煜王殿下,那便回府吧。” 萧言竣点了点头,吩咐聂宏扬去查探张榜的内容,司南随即牵过了马车,萧言竣谦逊的让兀格台先行走了上去。 马车内布置的极为雅致,书卷气息浓厚,挂着丹青,悬着书法,座椅下堆满了书籍,文房四宝被搁在了靠边的一张小几上。 中间早已备好了酒水糕点,连时令瓜果也一应俱全。 虽是寒冬腊月的天气,车里却备了一个小小的火炉,路上一直烹着热茶,蒸蒸的冒着热气,加上火炉的温度,小小的马车内,温暖如春。 兀格台看着他原先的座位上,还有摊开的诗词歌赋,低头笑了一笑,随手捡起了一本诗集翻了一翻:“煜王殿下不愧被誉为萧国第一才子,以文为首,很是勤勉呢……” 第五百七十一章 带话 “平时路途颇费时辰,别小看了这空档,能看不少书呢。”萧言竣羞赧一笑,姿态很是谦逊温和。 “我们蒙族很少有人坐马车,煜王殿下这般闲中偷巧的乐趣,让我自叹不如。”兀格台轻笑出声。 “哪里哪里,五王子谬赞了。”萧言竣连连摆手,继而接着道:“听公主说,你也很喜欢诗词歌赋?” 兀格台点了点头:“偶有涉猎,只是蒙族尚武,能与之交谈的人并不多。” 萧言竣面上兴起一抹得意之色:“若是论文,本王还是可以与五王子交流交流。” 兀格台抬眸看了他一眼:“那是自然,煜王殿下本就以文冠绝京城,求之不得。” 司南听着马车内交谈甚欢,吁出一口气。 他此前看着兀格台对萧慕白温善,还怕自家王爷心生不满,有所怠慢。 眼下看来,倒是多虑了。 毕竟兀格台的妹妹敖登格日乐是要嫁给萧言竣的,他们的关系,理当更加亲近一些才是。 此时的道路,早已不清自空。 京中的百姓都去了大理寺那边,司南架着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是以,没多大一会,马车便停在了煜王府外。 敖登格日乐早已迎在了府外,看见煜王爷的马车停下,便迎了上来,面色欢喜的叫了一声:“五哥,你可总算来了。” 车门被打开,兀格台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敖登格日乐热情的拥了上来,紧紧的抱了抱。 “好了,这是萧国不比蒙族,莫要让人笑话你不懂礼仪。”兀格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随即扯了扯她圈在自己腰上的手。 萧言竣随即走了下来,在他们二人身旁说道:“公主热情似火,本王早已知晓了,即便不在蒙族,本王也不会让公主在萧国让人笑话了去。” 他目光里情深一片,让敖登格日乐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汪春水,泛着阵阵涟漪,面上露出娇羞之色,松开了兀格台去挽上了萧言竣的胳膊。 兀格台摆出了夸张的掩面之姿,语气戏谑的说道:“羡煞哥哥,可好歹也让哥哥先行进府,你们二人再来刺激我可否?” 萧言竣闻言连忙请了一礼:“五王子快请进。” 兀格台随着萧言竣抵达煜王府的时候,寒飒也早已去了大理寺的门口,在公文榜上张贴了那封书信。 他是快马加鞭一路赶来,等他贴完吩咐了两名衙役好生看管,以防被人触碰撕毁之后,百姓们方才尾随而至,聚集在了公文榜前。 那张书信上的内容如是写道:胡国狡诈,在韩阳城百姓和军营士兵的吃食里下了毒,导致了军民毫无作战能力,赵老将军临时抽调了庆城两万守城兵,赵氏一族誓死守卫韩阳城。 墨王军收到急报,八百里日夜奔袭,赶去韩阳援军,在城破之前的那一刻,终于抵达。 那一战,尸殍遍野,整个护城河被尸体堵塞得几乎断流。 赵家军营里的每一个士兵,正是因为喝下了衣刀大夫研制的解药,才得以存活下来。 可衣刀大夫在大战之际,如何敢告诉他们早已身中剧毒,只能安慰他们身体无恙,默默喂了解药之后将此事掩埋。 那些活着的士兵,衣刀大夫尚可医治,可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他们尸身中所含的剧毒却无法化解,并且因为他们尸身的堆积,导致了活着的人再次中毒,大规模的扩散,差点形成瘟疫,墨王殿下发现了此事,为了顾及更多活着的人,这才一把火扬了下去。 这封书信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底下洋洋洒洒的提写了,密密麻麻的姓名。 看完了整封书信的百姓纷纷感慨:“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难怪要焚尸啊。” “这小侯爷是冤枉的,墨王殿下也是无奈之举啊。”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突兀的异语:“会不会是墨王殿下自己编的啊?” 围观百姓纷纷扭头向那人看去,对着他斥道:“你胡说什么,这底下有着八成将士的联名署名和指模按印,怎么可能?” “就是啊,那个霂山是我哥,我认得他的字迹。” “那个乾领是我舅舅,我也认得他的字迹。” “我也认出来了!”寒飒突然走了过来。 “啊?这榜上哪个姓名是你家的啊?”百姓看出来寒飒是刚刚在北城门,从萧慕白手中接榜的那个人,面色狐疑的纷纷向他看去。 “我认出来的是这位,正是煜王殿下的亲侍首领聂宏扬。”寒飒对着刚刚发出异语之声的那位男子,嘴角牵了抹讥笑:“聂首领,别来无恙。” 聂宏扬尴尬的笑着低了低头,却见脚下聚集的双脚越来越多。 一抬头,百姓都将他给围了起来。 “一定是煜王殿下派你来,想要继续坑害墨王殿下。” “呸,有个沽名钓誉的主子,下属又能好到哪儿去。”人群中有一个人带头啐了一口,其余的百姓纷纷效仿。 聂宏扬又不敢在大理寺前动手打这些百姓,更何况,如今百姓看待煜王府,已经带了异样的眼光。 聂宏扬只能纵身一跃,打算先行离开,回府汇报。 可他足尖轻点,飞身而起的那一刻。 萧慕白翩然而至,手掌轻拍藏鸿马背,身子轻飘飘的腾空而起,一跃就是三四丈,俯身按在了已然凌空的聂宏扬肩上,将他重新又给摁了下去。 “属下见过墨王殿下。”聂宏扬被他生生按了回去,还得单膝下跪给他行礼。 “给你的主子带句话,本王行军打仗的时候,他还在御花园和泥巴呢。”萧慕白侧身立在他的面前,双手负在身后,面色冷峻神情无波,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有什么腌臜手段尽管使出来,本王问心无愧,可他心中虚不虚?” 围观的百姓顿时爆笑出声,对着聂宏扬指指点点附和着萧慕白:“听到没,快回去问一问和泥巴的,他虚不虚?” 虽然羞辱的是萧言竣,可聂宏扬此时的面色,也十分尴尬,一张脸憋得通红。 偏生他还不能应是,只能恭敬的回道:“属下告退……” 第五百七十二章 本王担着 伴随着萧慕白的到来,许温澜、秉文、师忠飞、赵兴文和霍文淑也是尾随而至,五人立在一旁将这一幕看的分明,听的清楚。 赵兴文看着霍文淑眸光肉眼可见变得炙热崇拜,心里很不是滋味的‘哼’了一声:“威风都让他耍了。” 师忠飞看着赵兴文那副模样,忍俊不禁的笑道:“小赵将军,你这话可太酸了啊……” 霍文淑侧目看向赵兴文,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我只是单纯的欣赏墨王殿下。” 许温澜闻言也是跟着弯了弯唇角,拍了拍赵兴文的肩膀:“别酸了,你不好奇那公文榜上到底贴的什么吗?” 赵兴文看着许温澜已经挤了过去,将霍文淑托付给了秉文看顾,也跟着他一起挤了过去。 霍文淑在旁体贴的说道:“秉文公子不用看顾我,你也可以过去看一看的。” 师忠飞靠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一脸得意之色:“霍小姐,我们二人早就知道了。” 霍文淑面色一怔,继而看向秉文,见他微微一笑颔首示意,方才咬了咬唇,心中泛起微微苦涩。 这些日子以来,她被禁足在霍府,每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心中一边记挂着夏初如今的境遇如何,一边又担心着赵兴文知道了这件事该如何自处。 另外,还对苏浅乐抱着深深的质疑。 连她那段日子与苏浅乐朝夕相处,每日安抚,后来见她跟着仙黎去习了舞蹈,又精研了刺绣,还当真以为她已经彻底放下了…… 没曾想,终究只是被她隐忍成了恨意,做了这等不可原谅的错事。 若是自己能早一点发现,好好开导,会不会…… 秉文看了她的神情,约莫也猜出了她的心中所想,向她靠了一靠道:“让他们两个大老爷们挤去,我给你细细说上一说……” 许温澜挤到了公文榜前,快速扫了一遍,知道了前因后果,推搡着身边的人赶紧退了出来之际,却见赵兴文满面震惊,神色痴痴的看着那封书信。 许温澜不由在身后拽了他一把,费劲巴拉的将他从人群中,也拉了出来后问道:“咋还将你看傻了呢?” “这,这……”赵兴文指着那封书信,‘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难怪顾世柔将他关在房中,只是给他撂了一句话,墨王殿下回京之日,夏初冤屈洗刷之时。 他当时还纳着闷,木已成舟的事实,萧慕白回京又能如何? 万万没有想到,萧慕白是真能编,编的一手好故事啊…… 别人不知道实情,像身旁的许温澜等人都信以为真,可他却是经历了整个过程,其中的内情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衣刀大夫安慰了士兵不假,可那军营里士兵中的原本就不是毒药,至于他默默喂下的自然也不是解药。 黎明决战的前一晚,衣刀回了赵家军营里,让赵老将军喂给所有士兵的,不过是些补气力的汤药罢了。 也正是因为那一碗汤药,让所有的赵家军以为自己当真中了毒,才会联名书写了这封信。 再加上,萧慕白早已传信给了赵老将军。 由邓启中、单翔鹏和燕江宏三人,在营中刻意宣扬了一番当时曾发生了一场,由尸毒造成的瘟疫,自己都是被衣刀给悄悄治好了。 为了避免恐慌,当初才被极力压了下来,如今衣刀被冤,满营士兵都记挂着他的恩泽,纷纷自告奋勇要为他请命。 家书,联名信,便是这样诞生了…… 这两样东西在夏初流放之后,才到了萧慕白的手中,他便索性压到了此刻才宣扬出来,先好好的捧一捧萧言竣,再者也能让素来谨慎的丽妃,放松警惕。 最后,再将飘飘欲仙的萧言竣,彻底从云端扯下,遭万民唾弃不齿…… “这什么这,你倒是说啊。”许温澜见赵兴文指着那封书信,吞吐了半天,却仿佛被人掐了嗓子,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别的字来,不由急的扯了他一下。 “这可真棒!”赵兴文震惊之余,由衷的感慨一声。 收回了指着书信的手,举到许温澜的面前竖了一个大拇指。 许温澜等了半天,就等了这么一句话,对他翻了个白眼,不再管他,朝着秉文他们走去。 此时,大理寺内响起了升堂之声。 师忠飞和秉文带着霍文淑向着他们迎了过来:“走吧,进去看看。” 赵兴文接过霍文淑,将她护在中间,免得被人碰撞,嘴里还抱怨着:“如今管西不在,也没人给咱开后门了……” 许温澜却是笑了一笑,向着前方扬了扬下巴:“这开后门的人,不是来了嘛。” 赵兴文抬头看去,只见寒飒正堆着笑意走了过来,对着他们行了一礼:“王爷让我来接你们进去呢。” 师忠飞憋着坏,故意对着霍文淑道:“难怪霍小姐欣赏墨王殿下,确实体贴。” 赵兴文瞪了他一眼骂道:“滚一边儿去,当初长辉安排管西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舔着夸啊?” 寒飒轻‘咳’一声,开口打着圆场:“诸位还是赶紧随我先行进去再说吧。” 秉文在旁淡淡的应了一声:“是啊,晚了可就看不见墨王殿下耍威风了。” 赵兴文撇了撇嘴,牵着霍文淑跟了上去。 秉文虽然一早知道了这个计划,但是对于夏初被流放受苦一事,还是心存芥蒂。 是以,刚刚才会不冷不热,淡淡的补了那么一句。 但那话语里怨怼的语气不强,许温澜和师忠飞也就只当作了他在调侃赵兴文,都没有在意。 一行五人被带到了熟悉的左下角位置,寒飒行了一礼告退。 堂中萧慕白已经走向了门口的位置,看了一眼堂外站在前排的百姓开口道:“本王让孔大人邀了你们前来,是来向你们请罪的,你们亲眷的尸身,确实是本王焚烧的。可当时若是执意将他们的尸身安葬又或者强行运回长安,那么引发的,将是大规模的瘟疫,或许长安也不能幸免。死者已矣,生者犹存。身为萧国的墨王,本王不能置千万的生灵性命于不顾。这罪,本王担着。这罚,本王也甘愿受着。” 第五百七十三章 还一个交代 萧慕白气场强大神态冷峻,目光却赤诚一片,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姿态桀骜却又不失谦逊,莹莹孑立间,脊背笔直。 宛如一棵风虐雪饕中,深根固柢的松。 与不久前在这堂中认罪的夏初一般无二,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番义正言辞,说的面色怔在了原地。 接而不同的是,上次反应过来的百姓,将夏初辱骂的体无完肤。 而此时,回味过来的百姓,居然争相围着那些亲眷家属,劝说他们,这件事,实乃怪不得墨王殿下。 墨王殿下金枝玉叶,天之骄子,却心系黎明,顾及百姓安危。 虽然有违天道,可毕竟是怜悯苍生。 百姓中突然有人热血沸腾的喊了这么一句:“这些牺牲了的将士,生前是守卫边疆英勇无畏的战士,死后在天有灵,定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尸身危害一方百姓,墨王殿下也是无奈之举……” 附和之声接连响起:“是啊,不能怪墨王殿下!” “那可是墨王殿下,他本不必如此……” 前排被围着的那些亲眷面色也很是尴尬,毕竟烧的是他们亲人的尸身。 可在此刻,看着眼前坦然认罪的萧慕白,质责的言语,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若是他们埋怨,那无异于等同阐述了他们想要强行安置尸毒,又或者运回故土危害一方。 “本王犯的罪,自然会交由孔大人裁决,可在裁决之前,本王亦想对诸位亲眷稍加补偿,聊表歉意。但凡此次有亲眷在这一场战役中牺牲的,老弱妇孺都由墨王府赡养,幼童日后无论执笔从文,还是提枪从戎,本王都会悉心培养,视为王府家臣。”萧慕白语速不疾不徐,对着他们郑而诺之。 那身形立在百姓的面前,清姿隽逸,孤冷出尘。 “慕白这一招人心,翻覆的甚是巧妙。”许温澜在秉文身旁轻声感慨。 “少爷当时也就是被煜王爷突然丢了个苏浅乐出来,才打乱了我们所有人的阵脚,要是给上一些时日,当初我们也未必会处理的不如他。”秉文撇了撇嘴。 许温澜看着他那副负气的小模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但笑不语。 萧慕白比夏初有名望,有军功,有势力。 这件事,若终究是由夏初来认,难免会被有心之人乱嚼舌根,凭空捏造赵老将军袒护外孙,欺压将士,设局救人。 总之,能做文章的地方太多。 终究不如此刻这般,直接堵死了所有可能,只剩下一种局面,便是墨王殿下心系天下苍生,怜悯千万百姓,才会手染污浊,甘愿背负累累骂名。 因为在百姓的眼中,他高不可攀,贵不可言。 对他只会越发尊崇,越发感恩戴德。 而这些,无论给上多少时日,夏初做不到,秉文也做不到…… 一如许温澜所料,那些亲眷皆已下跪谢恩,萧慕白所承诺的补偿,于他们而言,岂止是稍加补偿…… 不仅老弱妇孺有了保障,日后的子孙也算铺上了一条康庄大道。 更何况,于情于理,萧慕白此举,也是保全了他们。 否则尸毒一旦传播,他们才是别人口中的罪孽之人,到时死去的亲人英灵不成,反倒还要被天下人指责。 这些东西,经由身旁有心的百姓稍加点拨,他们若是在想不明白,那就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那些点拨的百姓,也是你安排的人吧。”许温澜对着秉文会心一笑。 秉文抿了抿唇,微微颔首算是承了下来。 “你配合的也恰到好处,慕白这出戏,没你也拉不开帷幕。”许温澜见他情绪不佳,虽然出言安慰,可说的也是实话。 “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本王就去听候孔大人发落了。”萧慕白示意寒飒等人将他们扶了起来。 转身之际,他却蓦然回首,面色凝肃,语气骤而冷厉:“小侯爷掩一身惊世医术,化名衣刀默默无闻,救万千军士于命悬一线,你们却如此辱他,是不是也……” 萧慕白说到此处顿了一顿,本就寒冬腊月的天气,空气仿佛忽然又冷上了两分。 不止前面的亲眷们脸色突变,所有的围观百姓皆是面色尴尬,为之羞愧不已。 在场的所有人,这些日子以来,有谁没有骂过一句小侯爷? 有谁没有拍手称快? 他被流放之际,这里大多数的人,都还朝着他扔过烂叶,砸过鸡蛋。 这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本就柔弱娇贵的小侯爷,却被他们逼进了牢车,流放去了肥山岭那苦寒之地。 更离谱的是,每日下朝之时,他们这些愚昧的百姓,还夹道相迎煜王爷出宫,拍手叫好对他赞誉不已。 如今这些事情一一想来,让他们‘扑通’一声全跪了下去,乌泱泱的跪满了整个寺内堂外,所有的百姓不约而同的泣诉:“是草民错怪了小侯爷。” “草民有罪。” “草民认罚。” 萧慕白看着他们,面色虽然还是冷硬,语气却温了一温:“你们也是遭人蒙蔽,不过错了就是错了,总归该向侯府去认个错吧?” 为首的亲眷们不可置信的抬头,其余的百姓也是惴惴不安的仰面看向萧慕白。 这就绕过他们了? 如此污蔑小侯爷,还以为至少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 “草民这就去侯府认错。”其中一名亲眷反应过来,突兀的起身。 “等等……”萧慕白沉声喊了一句。 所有的人,心又往下坠了一坠。 果然,就猜到不可能如此简单就放过了他们,皇亲贵胄让他们都糟践至此,堂外响起唉声一片。 “他,正好在堂上,你们不先赔个不是吗?”萧慕白挥臂一指,那指尖的位置,落在了赵兴文的身上。 萧慕白的声音瞬间又冷了下去,对着那些亲眷厉语:“本王可是听说,你们把赵老将军的媳妇,汇亲王的嫡女,当今靖王爷的姑母,小赵将军的娘亲都逼出了府门,大雪漫天的日子里,声讨着她一介柔弱女子,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们眼下,是不是也该还给赵府一个交代!”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七十四章 散堂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萧慕白的一指,齐齐看向了赵兴文。 许温澜眼下经萧慕白这么一提,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他想起那日在茗湘苑,不过信口说了一句,赵兴文眸子亮了一亮,还对他拱了拱手道了声谢,说了句:“多谢提醒。” 许温澜走到赵兴文的身旁,压低了声音问道:“我那日不过随口一说,你还真让你娘出面了啊?” 赵兴文原本被萧慕白突然一指,还有些恍惚,接而听见萧慕白指责那些亲眷,声讨她娘为一介柔弱女子之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恰逢此时许温澜走到他身旁问了这么一句,赵兴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骂道:“滚,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自己出来了。” 大部分的百姓暗自松了口气,心中感慨,幸而那日他们没有去赵府寻衅滋事。 然而那些亲眷们的面色,就极为尴尬,很是难看了。 他们面面相觑,神色既愧疚又复杂。 那天他们声讨了吗?声讨了! 可最后究竟谁声讨了谁,还真是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了…… 可赵兴文确实被他们一顿围追堵截谩骂过的,更何况萧慕白都已经明确发话了。 赵府,他们肯定也是要去的。 “小赵将军,当初是小人们没有听信您的苦口良言,害您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真是对不住了。”有一位亲眷已经走了过去跪下。 余下的人见状,陆陆续续的也都走过去跪下赔起了不是。 赵兴文连带着霍文淑,赶紧扶了他们起身。 憋屈了这么多天,当日抱头鼠窜的画面还记忆犹新。 此刻,终于能顶天立地,昂首挺胸的站在他们面前,赵兴文心中很是高兴,不由也替他们捏了把汗:“我娘脾气有些火爆,你们去赵府的时候……” 赵兴文顿了一顿,叹了一声:“就,忍一忍吧……” 众人纷纷又行礼表示应该的,本就错在他们。 余下的百姓看着萧慕白向着孔长辉走去,急的在后面连连喊道:“墨王殿下不该被抓啊。” 萧慕白却是回头安抚了他们莫要声吵:“本王既来认罪,孔大人总要依法羁押,如此也好请父皇圣裁,让小侯爷洗刷了冤屈得以回京。” 堂外的百姓哪里肯依:“小侯爷要放,可墨王殿下也不该被抓……” 萧慕白却已经转身走向了孔长辉,对着他道:“本王看阿初之前住的那间石室,就不错。” 孔长辉喝完了茶,看完了戏,配合着萧慕白,让官差将他反手压住,站在他身旁一脸意会的神色小声道:“下官早就为王爷准备好了……” 许温澜看着孔长辉和萧慕白这幅装模作样的画面,在秉文身旁嗤笑了一声:“你说这夏初和慕白真是会玩,一个出去了,一个又进去了,只害的我们毫不知情的,前面瞎操着心。” 秉文瞥了他一眼,语气有着那么一丝丝优越感:“毫不知情的是你,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许温澜抽了抽嘴角:“秉文你等着,假以时日,我也不会差了去。” 秉文扬了扬下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刚想应一声好,便听堂外那边的百姓之中突然有人提议了一声:“我们也可以联名上书为墨王殿下向皇上求情啊。” “对啊!” “这主意好。” “我家店铺就是卖纸的,走走,去我那里挑一张大的。” “可我不会写字啊……” “哎呀没事,按个指模聊表心意也是一样的嘛!” 不大一会,原本还围堵在堂外唤着‘墨王殿下’的百姓们,便都尾随着刚刚出主意的那几个人一拥而散。 许温澜看着空空如也的堂外,眨巴着眼,对着秉文问道:“这几个也是你的人?” 赵兴文和霍文淑也随即走了过来,听了他这句问话,赵兴文大手一挥:“怎么可能,没看人都跟着去了嘛。” 秉文却是负手在后,向着门口走去,轻声丢下了一句:“是。” 许温澜白了赵兴文一眼,路过他面前的时候嗤笑了一声:“单纯。” 师忠飞也跟着走了过去,对着赵兴文吞吐了半天,最后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追上了秉文和许温澜。 霍文淑见状握了握赵兴文的手,对他安慰着:“是他们太聪明了,我和你想的也是一样的呢。” 赵兴文抿了抿唇,随即拉了霍文淑一起追了上去,边追边对着秉文的背影问道:“诶,那刚刚过来跟我道歉的呢?不会也是你的人吧……” 未时的阳光正好,天空一片瓦蓝之色。 积雪的银光,将天地映得明晃闪耀,连着房屋,都像是汉白玉上的浮雕。 带着湿味的雪片飘积在道边的群树上,发脆的杨木枝丫被雪压弯了形状,寻食的鸦雀在树木之间展翅、跳跃,翩然间,振落了枝上的积雪,簌簌飘落。 师忠飞看着秉文驻足停留在刚刚簌簌飘落的一根树枝前蹙眉愣神,靠了过去在他身旁说道:“如今少爷洗刷了冤屈,不日就要回京,你还这般愁眉干嘛?” 秉文抬头看了一眼日光,绚烂的让他无法直视,他微微遮挡眯了眯眼感慨:“天,总算放晴了……” 许温澜在后面推了他一把:“赶紧走吧,别矫情了,回去扫榻以待,倒屣相迎,恭候你家少爷回京。” 秉文失笑出声,许温澜说的也是,虽然一切只是刚刚开始,可夏初终究是,要回来了…… “解大人怎么没跟着来大理寺啊?”赵兴文牵着霍文淑跟在他们后面,突然想起了解纪明,今天好像就差他一人了。 “解大人身为礼部尚书,今日里本该迎接墨王殿下回府,如今人接到了牢里,他总要事先去跟皇上禀报的嘛。”许温澜口吻戏谑。 他听许万钧在家说了这么些个日子,眼下对朝堂上的局势,流派了如指掌。 “嗐,那咱们先庆贺着,边喝边等着长辉和解大人?”赵兴文咧着嘴笑。 许温澜扭头‘啧’了一声:“你家表弟下狱你急的要死要活,我家慕白入牢,你还要摆酒庆贺,什么人呀这是……” 第五百七十五章 咆哮怒骂 大理寺散了堂之后,秉文他们一行五人兴高采烈的回了茗湘苑吃酒。 聂宏扬的下属也回了煜王府,将他从大理寺走后发生的事情如数汇报。 聂宏扬回府之后,萧言竣正在宴请五王子,他越发不敢在那会儿进去打扰,去传萧慕白让他转达的那些话。 是以,他一直等在了府中,打算连带着大理寺那边结束了之后,有了好消息,在一并进去汇报。 聂宏扬当时还天真的以为,即便那公文榜上的书信写的是真的,可萧慕白认下了焚尸一罪,终究是天理难容。 夹带着他入狱的消息,一起禀报给萧言竣,想来自己还是能够全身而退。 可眼下,聂宏扬听了下属的汇报,事情朝着他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他的腿软了一软,实在是不敢再进去通秉萧言竣。 偏生这个时候,司南还来寻了他,对着他道:“五王子用完了膳去了公主院中说些体己话,王爷眼下得了空档正找你呢,你回来了还不赶紧过去一趟。” 聂宏扬看他说完了就要走,伸手拉了他一把:“你去哪儿啊?” 司南皱眉看着他:“王爷之前答应了公主,等五王子来了便出去游街,我得去打点一下晚上出门的诸多事宜。” 聂宏扬额上青筋跳了跳,将他往身旁拽了拽:“我看你还是别打点了,劝着点王爷,别出门了。” 司南面色狐疑的看着他,一副王爷要出去,我哪能劝得住的样子。 聂宏扬捏了捏眉心,随即凑到他耳边,将他们走后发生的事情,都细细说了一遍。 司南听完了之后,早就没了刚刚的那副气定神闲。 他可是几日之后就要升官的人,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别说自己升官了,萧言竣都得遭大殃了。 司南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对着聂宏扬问道:“这可怎么办?” 聂宏扬刚刚已然经历过了他此刻的心路历程,两手一摊肩膀一耸:“我怎么知道。” 司南推了他一把:“那你倒是赶紧去跟王爷汇报,早做打算,想一个应对之策。” 聂宏扬被他推出了门,又将他往前拉了一拉:“墨王殿下让转达的话,我哪敢说,要去你去。” 司南再次推了他一把:“王爷找的是你又不是我。不敢说,你就将那段掐了。” 聂宏扬接着又拉了他一把:“那横竖你也知道了,你去汇报也一样的。” 他们二人,就这么一推一拉的来到了萧言竣的房门前。 可推搡之间,谁也不敢去叩那个门。 最后,还是萧言竣从里面拉开了门,面色不虞的扫了他们一眼:“干什么呢你们两,门口嘀咕什么,有什么事都进来说。” 两人相视一眼,咽了口唾液,面如死灰,唯唯诺诺的走了进去。 司南将他往前一推,反手假装去关门。 聂宏扬一个踉跄,走到了萧言竣身前,心里骂骂咧咧。 待他站稳了身子,一抬头便看见萧言竣冷冷的看着他问道:“大理寺那边,怎么样了?” 聂宏扬赶紧行了一礼,低着头踌躇了半天。 “说!”萧言竣怒斥一声。 吓得聂宏扬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连忙开口应道:“入狱了,入狱了。” 满脸怒容的萧言竣须弥之间,面色柔和了起来,语气带着欢愉:“他还当真,将罪揽了下来?” 聂宏扬抱拳行礼的手,握的又紧了一紧:“是,亲口认了,只是……” 萧言竣惬意的抿了口茶,身子往后靠了靠,舒适的抵在了椅背上,阴笑了一声:“认了就好,趁此机会将他也拉下水,将他的名声作烂作臭。” …… 聂宏扬和司南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人僵在那里都没有应是领命。 萧言竣不满的皱眉,抬眸看向他们二人,语气带了一丝不悦:“还楞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啊!” 司南本想借着,去打点夜间出游的借口先行退下。 可转念一想,稍待一会聂宏扬说完了,萧言竣心中也就一清二楚。 自己眼下若是还提出去打点出游,怕是晚一些回来之时,会被王爷一脚踹死。 是以,司南伫立在门口,也不敢动。 可他人虽没走,那嘴巴却是闭得死紧,让他开口去禀报,那是万不可能的。 聂宏扬没听到开门的声音,心中还感念着司南生死与共。 等了片刻,聂宏扬也看出来了,司男走是没走,可这口,是一定不会开了。 他稍稍抬头,看见萧言竣已经失了耐心的模样,咬了咬牙,也只能自己开口说道:“王爷……” “呃?”萧言竣刚要发难,被他唤了一声,强行压了一压。 聂宏扬‘扑通’一声先行下跪,继而才开口将大理寺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汇报给了萧言竣。 只是萧慕白让他传的话,自然是让他给掐了。 萧言竣还没等他说完,就已经拍案怒骂,他骂第一声之时,司南就已经跪了下去。 等到聂宏扬说完了之后,萧言竣都不知已经骂了多少句了。 聂宏扬一鼓作气说完,头也不抬跪在那里,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司南咬了咬牙,也跪走了上去。 他不得不开口劝道:“王爷,眼下晚上这游街,最好还是别去了。不若属下去跟公主说一声,改日可好。” ‘啪’的一声,一杯茶盏在司南膝前四分五裂,伴随着萧言竣的咆哮之声:“游街?你觉得本王还有心情游街吗?” 司南闭了闭眼,却不敢退让,只能任由那热茶逐渐浸湿了裤子。 从最初的温热,逐渐越来越寒凉。 萧言竣看着他们两人皆是默默无语,跪在那里,宛若两座雕塑雷打不动,火气越发噌噌的涌了上来:“怎么?都哑巴了?他这一趟大牢下的,声望不减反增,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跪地的两人余光瞥了对方一眼,那一眼里,都挺委屈。 萧慕白这一番举动显然预谋已久,他们哪里能想到,其中还有如此隐情。 可萧言竣将火撒在他们身上,他们也只能受着。 司南看了看聂宏扬那甘愿受罚的模样,咬了咬牙自己开口对着萧言竣谏言:“王爷,当务之急是不是得先进宫一趟,找丽妃娘娘商议一番。” 第五百七十六章 公务在身 萧言竣打归打骂归骂,屋里撒完了气还是安排司南去了梦幽轩。 让司南通传敖登格日乐一声,他有紧要的事入宫一趟,兀格台就托给她代为安抚。 萧言竣交代完便带着聂宏扬急急出了府邸,朝着皇宫而去。 聂宏扬驾着马车,一路通畅无阻的来到了最后一个巷口,还没靠近便听到了喧闹的人声。 他放慢了速度,缓缓的拐了过去,远远见着宫门外乌泱泱的一片,全是百姓围堵在了那里。 最前面隐约还有一位穿官服的男子,似乎正在与他们进行交涉。 黑夜中,聂宏扬看不清具体是谁。 他将马车停到了一旁,站在车窗外对着萧言竣请示:“前方围聚了大量百姓,还请王爷稍待,属下先行过去打探一番。” 车窗被萧言竣推了开去,他探头看了一眼宫门外这连日来熟悉的一幕,眉头瞬间紧蹙,对着聂宏扬挥了挥手。 聂宏扬应了声‘是’便往宫门外疾步走了过去,离得近了方才看清,原来是正要出宫的解纪明和孔长辉被百姓们围着,询问他们墨王殿下的处理结果如何。 聂宏扬也想知道结果如何,便又低着头往前走了几步。 人群忽然在此时散了开来,他抬头看去,发现百姓们已经让开了一条道路给解纪明和孔长辉,陆陆续续的身影,也随着他们一起缓慢离开。 聂宏扬拉住一位走卒模样的百姓,对着他问道:“怎么样了如今?” “嗐,小侯爷自然是被赦免了,至于墨王殿下如何处置,皇上还要想想,两位大人劝我们早点回去休息,说皇上有了圣裁会张榜告贴,让我们别围在这了。”那名百姓顺口就跟他唠了起来。 聂宏扬心中有了数,道了声谢便要走。 那名百姓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袍,聂宏扬转过身正要斥他放肆。 那百姓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率先喊了一声:“哎哟,这位不是被墨王殿下差过去,传话的聂统领吗?” 聂宏扬瞳孔骤然缩小,也不知他是不是点背,随手拉住问话的一人,正是秉文的人,名唤秧堂。 秉文祠堂里有一批贩夫走卒的探子,本就是百姓,被他安排在了人群中掌握着舆论的方向。 聂宏扬若是换了个人询问,谁还能仅凭白天里的一面就记住他,偏偏他问到了秉文手底下的人。 早上发生的事情,别个百姓或许只是看了个热闹,可秉文手底下的人,却是时时刻刻关注着每一件发生的事情。 起初秧堂也没有认出聂宏扬,还随口跟他唠了起来。 但他走的时候,这一转身,衣袂飘飘,才让秧堂觉得他这身衣裳颇为眼熟,再看那服饰,根本也不是寻常百姓穿的,顺手拉了一把,等聂宏扬转过头又盯着他仔细瞧了瞧。 这才想了起来,便故意声音高亢的喊了一嗓子。 他这一嗓子嚎出了声,原本还被解纪明和孔长辉安抚下来,井然有序离开的百姓便炸了锅,纷纷朝着聂宏扬围了过去,七嘴八舌的问道:“话给带到了吗?那和泥巴的虚不虚?” 聂宏扬脑子‘嗡’的一声,心中只盼着,百姓们喧哗的这些内容,不要让远在一旁马车内的萧言竣听清。 他被围之后慌忙施展轻功,纵身一跃,轻而易举地上了旁边的屋顶。 秧堂见他瞬间没了踪影,眸子转了一转随即又喊了一声:“他在这里问话,没准和泥巴的也在旁边呢,乡亲们找一找。” 百姓们纷纷觉得言之有理,四散开去寻了起来。 聂宏扬上了屋顶隐在暗处,本想等着他们散去再落下,听了这话额上青筋直跳,只能飞檐走壁一路掠到刚刚停在一侧的马车前,上了驾车的位置,掉转马头鞭子一挥,朝着王府疾驰而去。 萧言竣坐在马车内,正被外面熙攘之声吵的心烦,偶尔传来的几个词他也听的不太分明。 眼下见着聂宏扬回来了第一时间也没有汇报前面的情况,反倒是赶起了车,便推开小窗正准备对他问话。 窗户一开,却发现聂宏扬已然掉了个头,朝着王府回去。 萧言竣那俊美的脸蛋便沉了下来:“怎么回事?本王要进宫,你往回赶车作甚。” 聂宏扬哪里敢停,这要是被百姓们找上来一拥而上,如今萧言竣身边可就他一个人,把他劈成两半也护不住…… 是以,他一边奋力驾车一边回道:“王爷,今晚皇宫怕是进不去了,门口围的全是替墨王殿下求情的百姓。您这当口要是下去了,那些刁民嘴碎手脏的万一属下护不过来,碰到您一下多不好,还是先行回府,明日早朝之后再去玉芙宫吧。” 萧言竣原本还想嘴硬的令他停车,话到了嘴边,听他后面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深夜入宫就带了聂宏扬一个人,被百姓围堵的滋味这些日子他深有体会,不过夸赞是一回事,若是被这一群人谩骂…… 萧言竣咬了咬牙,合上了窗户。 宫外的百姓绕着四周街头巷尾都找了一圈,别说萧言竣的踪迹了,连带着之前的聂宏扬,也是看不见半分身影了。 百姓们吵吵着要去煜王府邸,解纪明和孔长辉连忙出声,劝着大家天气寒冷,还是早些回去歇着。 秧堂见他们二人都开了口,便也在旁应和着喊道:“是啊乡亲们,咱们明日下朝之时再来嘛。” 百姓们被一番劝说,再加上天色委实不早,陆陆续续的便也散了开去。 解纪明从早朝起便提着的一颗心,直到此刻才放了下来,虽然他一早也知道,萧慕白手中有那么一封赵家军联名书。 可毕竟那也只是一封联名书,百姓们能不能接受,他委实替萧慕白捏了把汗。 眼下这局面,目前看来,这一招措手不及打的很是漂亮,他刚刚和孔长辉出宫的路上,也听了孔长辉转述了大理寺中,萧慕白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现下才松了口气对着孔长辉道:“咱们赶紧去茗湘苑吧,估计他们等的都急了。” 孔长辉却是对他行了告退的一礼,起身神秘兮兮的对着他笑道:“我还要回大理寺,今夜怕是回不去了。还劳烦解大人帮我转告一声,下官还有公务在身……”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七十七章 赦免 解纪明面色一怔,想不到孔长辉此刻回大理寺,还能有什么公务在身,萧慕白不是被安置好了,他才进的宫吗? 而且,听他那口吻,今天怕是要宿在大理寺了。 解纪明楞在原地稍微思索了那么一会,孔长辉已经告了退转身上了马车,还没来得及问上一问,便只能看到车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中…… 孔长辉回到大理寺的时候,萧言竣也早已回了王府,他带着聂宏扬进了屋子便对着他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聂宏扬简单说了下在宫门外打听到的情况,小侯爷已经被无罪释放,明日应该就会张榜告知天下。 皇上此时还没有对墨王殿下做出处置的圣裁,至于其他的话便被他求生欲极强的自动隐了下去。 偏生萧言竣远远听到了那么一些只言片语,对着他问道:“他们一直嚷嚷的‘和泥巴’是什么意思?” 聂宏扬额上青筋不可避免的又突突跳了起来,心中正思索着,是扯个谎瞒一瞒,还是如实禀报挨顿揍骂,门外传来‘笃笃’的叩门和司南的通传:“王爷,娘娘从宫里传了信。” 聂宏扬心中顿时一松,看着进来的司南,宛若见到了救世主一般眸光炙热。 萧言竣面色阴沉的从他手中接过了书信,展开一阅后,阴沉的面色居然有了缓和,嘴角抿出了一丝上扬的弧度。 司南和聂宏扬相视一眼,知道定然是丽妃传了什么好消息,才能让萧言竣在此刻,还能掩不住的面露欢喜。 聂宏扬正好趁机在旁对着萧言竣道:“看来丽妃娘娘已经有了对策,王爷晚上这宫没入成也无碍。” 司南已经拿了火盆让他将书信扔了进去,萧言竣冷哼一声:“二哥机关算尽,想要自揽全责,殊不知母妃的人已经动了手。夏初已死,他做这一切也只是徒劳一场。” 司南面色一怔,还有些不敢相信,兀自呢喃出声:“小侯爷死了?” 萧言竣瞥了司南一眼,他眼下心情极好,难得没有斥责,只是愉悦的说道:“母妃底下的人办事何曾出过差错,既然说死了,就肯定死了。” 司南和聂宏扬连忙行了一礼恭贺:“贺喜王爷,铲除后患。” 萧言竣眸光冷然的扫了他们二人一眼:“你们两能不能争点气,什么都要母妃操持,本王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光了。” 聂宏扬被他斥的频频点头连连应是,司南本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煞风景,可为了日后的高升,还是咬了咬牙,开口提醒了一下他道:“王爷,小侯爷之死,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原本夏初背着焚尸的罪名,流放途中不幸身死,那自然是民心所愿众望所归。 可眼下,他已经是无罪之身,孔长辉必然会连夜派出人手,去将他赶紧接回来,届时夏初的死讯传了回来,怕是流言蜚语会对萧言竣不利。 萧言竣不怒反而对他颇为赞许的颔首看了一眼,仿若夸赞他还有点脑子,能想到这一点。 “无妨,母妃派去的杀手沿路回来之时,自然会对前去迎接小侯爷回府的人灭口,这消息拖上个十天半月的没有问题,日后即便知道了,本王也已大婚,新年一过,这一遭就算陈年往事。再说给了你们这么长的时间,还不能安抚下去百姓的情绪吗?” 聂宏扬和司南双双抱拳应了声:“是,属下必定善好其后。” 司南听萧言竣这么一说,感觉自己高升好似又有了希望,随即开口对着他奉承:“王爷思虑周全,属下钦佩不已。” 聂宏扬嫌弃的对着司南翻了个白眼,见萧言竣面露笑意,随即跟了一句:“王爷思虑周全,属下也是钦佩不已。” 可萧言竣对这跟风的马屁似乎很不满意,凉凉的看了聂宏扬一眼。 司南得意的瞥了聂宏扬一眼,对着萧言竣继续开口:“王爷,五王子已经回了承露院,您要过去吗?” 萧言竣点了点头:“挑些诗词歌赋带过去,本王要和五王子好好的秉烛夜谈一番。” 司南走在前面抢先替萧言竣开了房门,见他迈出去之后,才对着聂宏扬抬了抬下巴:“还不赶紧给王爷挑些诗词歌赋去。” 聂宏扬不甘不愿的走到门口,对着他白了一眼:“得意个什么劲,还不是靠你那媳妇在丽妃娘娘面前能说得上话,才压了我一头。” 司南被他揶的面色铁青,刚想对着他背影叫嚣,前方传来萧言竣语带不悦的斥了一声:“磨蹭什么呢?” “来了。”司南只好应了一声,回头哪里还有聂宏扬的身影。 与此同时,尤蕊迈着疾步去了永宁殿,辛涯见了她没好气的斥道:“你来干什么?” 尤蕊知道他记挂着上次自己告诉了萧梓穆夏初被流放的消息,导致殿下发了疯,对她心存芥蒂,可眼下她可是带着好消息来的,便对着辛涯浮了一礼:“我有好消息要告诉殿下,你赶紧让我进去。” 辛涯哪里肯信,萧梓穆好不容易被他诓骗的安生了几日,如今真是受不得一点刺激,他抽剑出鞘,搁在她的脖颈处,面目含怒语气冷然:“别逼我对你动手。” 尤蕊见他这幅架势,是当真不打算让步,她咬了咬唇,对着书房里快速的喊道:“殿下,我有小侯爷的消息了。” 辛涯面色一怔,没想到她居然敢在书房前这么大剌剌的喊了出来,赶紧上前去捂她的嘴。 可是已然来不及了,小侯爷三个字刚落完,书房的门‘哗啦’一声被重重拉开,萧梓穆见了辛涯的动作赶紧呵斥他:“住手。” 辛涯手持一把剑搁在她的脖颈,另一只手还正捂在她的嘴上,只好面色悻悻的收剑回鞘,可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尤蕊。 尤蕊撇了他一眼,上前两步,辛涯继而又拦了上去。 萧梓穆面色冷厉,对着辛涯疾斥:“你干什么,退下。” 辛涯还艮着脖子僵持在那里不肯后退,尤蕊一跺脚,对着走出书房的萧梓穆直接说道:“小侯爷被皇上无罪赦免了。”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七十八章 早有所料 萧梓穆听了尤蕊的话一脸震惊之色,整个天地都仿佛随之静谧了下来。 耳边充斥的唯有她刚刚的那一声:“小侯爷被皇上无罪赦免了。” 赦免了…… 赦免了! 萧言竣淡雅如雾的双眸,透着不可置信的欣喜,丰润的唇瓣微微有些颤抖的问道:“你说,什么?” 尤蕊推了面色怔怔的辛涯一把,见他傻在那里不拦也不让,便蹙着眉从他旁边饶了过去,辛涯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走到萧梓穆的面前,一脸喜色的再次大声重复了一遍:“殿下,小侯爷被皇上无罪赦免了!” 萧梓穆被再次确认了一番,面上露出欢颜,领着她进屋好好细说。 直到他们二人都走进了屋子,辛涯还站在楼梯口,半天没回过神,很久之后,他才双手用力的拍了一掌,手舞足蹈却又不敢发出声响。 他此刻须得镇定,对,镇定。 他一早诓过萧梓穆,说夏初早有对策。 没曾想,当初的一句谎言,如今,一语成谶。 眼下,夏初当真脱了险。 日后只要寻个时机跟他串一下供,自己也能免了这诓骗萧梓穆的责罚,神不知鬼不觉,权当他诓骗一事没有发生过。 辛涯越想越是开心,上蹿下跳左摇右晃,惹的驻守门外的侍卫,纷纷趴在墙边探头,看着他癫狂一般的举动,相视默默无言。 与此同时,孔长辉也早就回了大理寺,他回寺之后,从大理寺的门口,到一路入石室的路上,都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值守。 冰封的寒夜里,还屏退了旁人独自在院中煮酒赏雪,端的是一副好兴致。 他一人独坐,直到鸡鸣丑时,罗更响起,方才叹了口气,觉得今夜怕是等不到了,起身抱着胳膊,带着些许醉意往屋内走去。 孔长辉推开了房门,便看见屋内的榻上,不知何时躺了个陌生的少年,正翘着脚看着他:“你这院内有人盯梢,我不方便在外面唤你。” 孔长辉一听这声音,身子僵了一僵,连忙反手将门关上,面带喜色的迎了上来:“稍微在屋内弄点声响我就进来了,还让少爷等了这么久。” 夏初起身,对着他失笑:“看来慕白早就猜到我会来了,行吧,带我过去。” 孔长辉给他拿了一套早就准备好的衙役装束:“是啊,我原本还觉得墨王殿下心急了些,以为少爷没这么快回来。” 夏初扶额,面色有稍许尴尬,不是萧慕白心急,是他算准了自己会心急赶回来才是。 他将那身衣服罩在了外面,示意孔长辉领路。 孔长辉带着他一路往石室而去,突然想了起来,对着他问道:“管西没跟着少爷一起回来吗?” 夏初‘唔’了一声回道:“他怕是还要耽搁几日呢。” “呃?”孔长辉面色困惑,正准备开口询问,夏初却对着他摆了摆手不欲多言。 孔长辉只好咽下了问话,加快了步子领着他一路走到石室,屏退了其他的人,打开了门之后也识趣的退了下去。 夏初负着双手踱着步子迈了进去,看见萧慕白整暇以待的坐在桌前烹茶自弈,姿态惬意,甚至都未曾抬头看他一眼。 夏初‘咳’了一声,粗了嗓音道:“墨王殿下好兴致,煜王爷派我过来请你吃板子呢。” 萧慕白嗤了一声:“让他跪着过来请,才有诚意不是。” 夏初面色装作一副狠厉的模样,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棋盘旁边,对着他斥道:“一个阶下囚,好大的胆子。” 萧慕白握着她的手腕,猝不及防的一拉一拽,便将她扯进了怀中,垂着眼睑说道:“你才好大的胆子,谁准你私自上演流放这一出戏的?” “诶?”夏初敛了刚刚装模作样的神色,感慨了一声:“这么快就识破了,真没意思。” 萧慕白抬眼看他,见了他的易容蹙了蹙眉:“本王的鼻子很灵的。” 夏初一拍脑袋:“又把这茬给忘了。” 萧慕白冷哼一声:“少给我打岔。” 夏初圈住他的脖子抱着他哄道:“哎呀,你这盘棋下的这么大,我也得配合一番不是。” 萧慕白沉默不语,显然并不满意她的说词。 夏初松开他的脖颈,挑着他的下巴:“让你不要抛头露面,你也没听啊,这眼下月风挽还在京城呢,若是被他借机挑……” 萧慕白按下她的手:“不该操心的事少操点吧,我敢露面还会怕了他不成。” 夏初扁了扁嘴,萧慕白叹了口气,将她抱了下来,随即褪去了自己外面的衣袍,露出了里面一早就穿戴好的夜行衣:“走吧。” “诶?去哪儿啊?”夏初面色一怔,便被他牵了手问道:“你不想见一见苏浅乐吗?” …… 她自然是想的,可是…… “我陪你去。”萧慕白温柔的看着她,那眸光潋滟着深情,直将她溺死在里面。 “对不起你的人是她,你怂个什么劲。”萧慕白叹了一声,拉着她出了石室。 “我哪有怂,你撒开,长辉还在外面等着呢。”夏初小声嘟囔,自他掌中抽回了手。 她不是怂,她只是无法面对,苏浅乐的背叛…… 夏初敛去心中的不安,看着他轻车熟路的领着她往门口走去,戏谑了一声:“你对这大牢还挺熟。” 萧慕白扭头看他一眼,眸中满是促狭:“那可不,进来看过你多少回了。” …… 夏初被揶的一滞,抡拳锤了他后肩一下:“嘴这么能说,不也进来了。” 萧慕白眸中促狭之意更盛:“那还不是为了你,进来的。” …… 夏初又被揶的一滞,可这回却是不好意思在锤他。 这话说的委实没啥毛病,他不在吱声给自己添堵,免得还没走出去,先被萧慕白揶死在这里。 不多一会,两人便走到了门口,只有孔长辉一人还抱着胳膊守在牢口处,对着他们指了个方向,那个方向刚刚被他清空了人。 萧慕白对他颔首示意,拉了夏初一把快速的走到了墙边,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同时提气顿足,身子凌空而起。 夜空中飞快掠过两道身影,向着司南的府邸绝尘而去……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七十九章 带走苏浅乐 夏初随着他一起藏在司南府邸后院的一处死角,萧慕白没有易容,夏初正摁着他,非要给他系上黑巾蒙面。 “还有你不熟的地方吗?”夏初系好了之后在他耳边轻声感慨了一句。 他刚刚一路跟着萧慕白入府,驾轻就熟的避开了所有的侍从,萧慕白显然对此地极为熟悉。 “早前见过庞卫光后,我不是就已经安排了一个丫鬟送进了司府。”萧慕白摁下他的脑袋,躲过巡逻而去的侍卫。 夏初这才想起来,当时为了探陈蓉蓉的消息,他确实早先就安排了一个人进司府。 眼下,苏浅乐的房间近在咫尺。 可是,自从霜露失踪以后,这里的防卫明显增加了不少,如今一排排的不间歇的巡着,看来只有…… “打进去吗?”夏初捏了捏手指关节,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就你那点功夫……”萧慕白捏了捏眉心,抬眼见夏初眸光厉了两分,随即笑道:“你稍待片刻,等会见我出来替我断后就好。” 夏初一听断后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立马眉眼欢笑的应了一声:“好嘞。” 他话音刚落,只见萧慕白犹如离弦之箭掠了出去,他眨巴了眼的功夫,门前的侍卫悉数被放倒,动作之快,让他看的都不太分明。 不过片刻功夫,萧慕白已经将苏浅乐夹在腋下从门里出来,朝他看了一眼。 夏初赶紧随着他一起纵身一跃,尾随着他的身影一前一后的消失在了司南的府邸。 他看着前方萧慕白的身影,嘴角抽了一抽,这也叫让他断后? 萧慕白一路未停,直接领着他来到一处四合院内,夏初进了院落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心生警惕还拉了他一把。 萧慕白微微摇头,示意无妨,随即快步推开了一扇房门,将苏浅乐放在了榻上,点燃了烛灯。 “你这有没有衣裳?”夏初看着穿的单薄的苏浅乐,显然是被萧慕白直接在榻上击晕了过去,从被褥里拖了出来。 眼下,嘴唇都冻得有些发紫。 “这会儿你还顾得上心疼她?”萧慕白虽然嗤了一声,却还是走到柜边,从里面掏出了裙裳和大氅。 夏初原本想说,在怎么样,她好歹还是浅安的妹妹,打眼一看萧慕白居然还掏出了一套裙裳,秀眉倒竖,对着他质问道:“给谁准备的!” “你。”萧慕白歪了歪头。 …… 夏初轻咳数声,扶额头疼,抬头堆着笑讨好的说道:“要不你先出去?” 萧慕白赏了他一个白眼,将裙裳和大氅塞进他怀中,走过他面前之时,还幽幽的说了一句:“过河拆桥这一招,你玩的可真溜……” “唔。”夏初无言以对,只能笑脸相送。 直到看他进了隔壁的屋子,才回身关好了门,将裙裳和大氅扔在了苏浅乐的身上,拍着她的脸将她唤醒。 苏浅乐迷迷糊糊的被他拍着脸叫醒,睡梦中好似听见了夏初的声音。 她朦胧的睁开双眼,就着烛火微弱的光,看见面前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瞬间惊醒过来,双手环胸往墙角退去:“你是谁你要干嘛?” 夏初伸手本想安抚她别怕,见她不管不顾的挥着胳膊,那悬在半空的手僵了一僵,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想起她在堂中置他于死地的模样,心中一疼,便收回了手,语气冰冷的开口:“这才几日光景,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 苏浅乐身子一震,面色一愣,停止了挥打,盯着夏初的那张脸,试探的叫道:“少爷?” 夏初将裙裳递给了她,随后嗤了一声:“我可不是你的少爷,侯府庙小容不下你,如今你可是煜王爷的大功臣,想必待你也不薄吧。” 苏浅乐这才发现自己还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慌忙穿戴起来,听他说完才急急的开口辩解:“少爷,我没拿过煜王爷的好处,他只是允诺,会将我们二人送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双宿双栖。” 苏浅乐一把拉过他的手,双手紧紧握住:“这些日子我一直怕他食言,每日里都会催问陈蓉蓉,没想到他真的将你给送过来了。” 夏初从她手中抽出了手,震惊于她真是蠢到了极点:“不是他将我送过来的,是我将你抓出来了。你还每日里眼巴巴的指望着他?杀手跟了我一路,怕是你的主子会送我们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合葬才是真!” 苏浅乐颓然的摇着头:“不可能啊,他应承过我的。只要指认了你,他必定会为你求了流放,在你路途之上将你救下,送我去跟你汇合。他只是不想你在京中阻了他的大业,而我只想和你避世一生。我们一拍即合,这才答应了他。” 夏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被她这可笑的背叛原由,气的周身血液都在逆流:“就因为这一点,你将我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苏浅乐抬头看他,满脸期冀:“少爷,不是万劫不复之地啊,我们寻一处无人之地携手一生,浅乐都将我们二人的未来想好了!” 夏初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又紧了紧:“苏浅乐,你醒醒吧,我早就说过,我跟你是不可能的。” 苏浅乐原本满面的盼望之色逐渐僵硬,慢慢攀上了一层怨怼,她眸中含着强烈的恨意:“都是因为蓝羽樱对不对?我也早就跟你说过,你跟她是不可能的,你又为什么不听?” 夏初垂下眼睑:“和她无关。” 苏浅乐却挥开了他的手,状若癫狂的嗤笑起来:“和她无关?少爷觉得我做的事荒唐?我还觉得少爷才是那世上最荒唐的人,将那样一个吃里扒外的女子养在府中,日日看着她和别人眉来眼去,还一副痴心不悔的模样,我这是在救你啊,少爷!” ‘啪’的一声,夏初忍无可忍,一巴掌重重的甩在了她的脸上:“谁才是吃里扒外的那个女人,你心里没点数吗?” 苏浅乐捂着脸颊,嘴角的笑意却越发深了,只是那眸中,露出了一丝落魄。 她从床上站了起来,俯视着夏初,盯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句的说道:“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容不得我说那个贱人,半个不字。”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八十章 执迷不悟 ‘啪’的一声,苏浅乐另一边的面颊也被重重的扇了一巴掌,夏初眸中露出狠厉之色,提着她的衣领,一字一句的对着她说道:“你不配。” 夏初的这一巴掌扇的比刚才还要重一些,苏浅乐的嘴角都渗出了血迹,她却不以为意,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顺着他封着自己衣领的手,一路向他看去,面带讥笑:“少爷如今沦落成了阶下囚,又如何比得了户部尚书之子,怕是也配不上她了。” 夏初将她推到墙上,垂下了手,看着她眸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神色,在隐约的灯光下,他目光幽暗如远空的星,片刻后他轻声开口:“我被无罪赦免了。” 苏浅乐靠着墙脱力坐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怎么可能?” 夏初神色淡然的说道:“明天大理寺便会张贴公文,我又何曾骗过你。” 苏浅乐兀自摇头,口中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 夏初看着她,心中升起一丝悲凉:“浅乐,我给你一次机会回头。” 苏浅乐突然顿住,抬头看他,眸中亮了一亮。 夏初看在苏浅安的份上,继而接着开口:“你去大理寺道出煜王实情,我私下打点将你送出京城,留你一命。” 苏浅乐刚刚闪亮的眸子须臾间又阴冷下来,她长睫微垂,遮去了眸间一闪而过的奢望,她走到床边,发现没有鞋,抬头对着夏初温柔的问道:“少爷,有鞋吗?” 夏初微微蹙眉,走到刚刚萧慕白拿衣裳的柜边去翻了翻,还当真让他找出了一双女子穿的鞋,也顾不上她合不合脚,提了出来扔在床边。 苏浅乐原本还以为,这一身衣裳大氅都是为她特意准备,直到穿了鞋子之后才发现大了一两码,自嘲的苦笑出声。 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 苏浅乐穿着并不跟脚的鞋,试了试勉强还能走路,对着夏初柔声问道:“少爷,能陪我最后去一个地方吗?” 夏初蹙了蹙眉,面色狐疑:“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苏浅乐眸中盛着雾气透着失望,语气柔柔怯怯:“我的身子,少爷应该更清楚,又能将你怎么样呢?” 夏初看着她弱不禁风的模样,走到门口对着她问道:“你要去哪?” 苏浅乐迈步跟上,走到他的面前,目光中满是爱恋与温柔:“所有的赌坊。” 夏初捏了捏眉心,不去看她,随即打开了房门,在前面带路。 苏浅乐尾随跟在他的身后,迈出了房门。 隔壁的萧慕白听到了开门的声响,却未曾听见夏初唤他,拉开了房门看见他们二人的背影朝着大门走去,便缀在了后面远远的跟着。 京城之中,只有两处地方通宵达旦,灯火长燃。 除了青楼,便是赌坊。 夏初带着苏浅乐挨个走了一圈,将京城他所知道的赌坊都去了一遍之后,看着苏浅乐怀中抱着厚厚的一摞银票,对着她冷然说道:“都去完了,你该跟我去大理寺了。” 苏浅乐却向着他款款走来,将银票塞到了他怀中,柔声说道:“这些钱都是浅乐赚的,听哥哥说你为了治我,用了不少稀世的良药,我想也是如此,毕竟我当初得的可是肺痨,别人都束手无策。” 夏初粗略扫了一眼,每一张都是百两,这么厚厚的一摞,少说也有个十几万两,他略带惊讶的挑了挑眉。 前生今世,还不知道苏浅乐原来这么擅赌? 苏浅乐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娇笑不断:“当然这些银子,也有少爷的功劳,当初外围设了赌盘,我可是每一间都买了少爷出不了大理寺呢。原本还想留着当你我二人路上的盘缠,如今给了少爷权当还了当初的药钱,我苏浅乐欠你的,还给你!” 夏初听她的话音越说越是不对,眸光逐渐变厉:“你根本就没打算回头?” “我什么时候又说过会回头呢。”苏浅乐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 她面容一凝,眸中射出怨怼之意:“少爷口口声声说要给我一条活路,却是将我送出京城,少爷不知我的活路,一直以来都是你吗?没有你的路,都是死路!若是活着不能在一起,那便做一对亡命鸳鸯,浅乐也心满意足。” 夏初没想到她此时还能这般执迷不悟,捏了捏眉心正准备告诉她实情,刚开口说了句:“浅乐,我……” 苏浅乐却发狂一般甩开他伸出的手:“晚了少爷,你知道……你有多伤我的心吗?我的心,已经死了,死了!” 夏初抿了抿唇,上前一步。 苏浅乐颓然后退,不合脚的鞋子让她有些踉跄,半摔在地。 她一手撑着雪地,颤抖着起身,一手指着上前的夏初愤恨开口:“在你第一次拒绝我丝帕的时候,在客栈你当着我的面与那个贱人互诉衷肠的时候,在七夕那一天的春风间里你对那个贱人表白的时候,在你明知道她喜欢的是许温澜还在醉酒之后口口声声喊着她名字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死了,你知道嘛……” 她呐喊出声,泪流满面,悲呛的神色让夏初心惊不已。 他原以为苏浅乐已经走了出来,却没曾想,她长久以来,只是在自己的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而那些很,一点一滴,在他毫不知情的状况下,积攒的这么深,这么沉了…… 夏初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失望、怜悯、痛恨,悔不当初掺杂在一起,嗓音闷闷的唤了她一声:“浅乐……” 苏浅乐又哭又笑:“你知道我唯一的活路是什么吗?是煜王殿下给我的那个机会,他说他有办法让你身败名裂,那样,你便只有我了,只有我!” 苏浅乐向着夏初走去,举止癫狂,步伐踉跄,面上漾着笑意却挂着泪珠:“少爷,你与我寻一处幽静,觅一份清欢,享一方安然,我守你一人之心,这样不好吗?” 夏初被她用力的摇着双肩,面上满是同情与悲伤,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是,你不愿意,所以你逼我跟你共赴黄泉!”苏浅乐狠狠推了他一把,随即看了看四周,面色决绝,口中喊道:“你们出来吧!”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八十一章 玉石俱焚 夏初警惕的看向四周,一手握住苏浅乐的手腕,一手落在自己的腰际之处,点地而起的姿势蓄势待发。 可空巷之中,却万籁无声。 苏浅乐面色带着惊慌失措,举止癫狂又踉跄,黑夜中绝望而又疯狂的喊道:“你们倒是出来啊,出来杀了我和他!” 她话音落完,耳边连声响起‘砰砰砰’坠地的身影…… 只是那些人,或躺或趴,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昏了还是死了,悉数都被扔在了她的周边脚下。 巷尾传来一声嗤笑,接而现出一抹欣长清影,随着迈动的步伐越来越近。 月光洒下,点点银辉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硬朗冷峻的面庞。 他袭着一身玄衣,眸中似飞花凝霜带着凉薄寒意,明明是一双潋滟的凤目,却偏偏淡漠疏离,削薄轻抿的唇,牵出一抹讥讽,边走边道:“苏小姐是在叫他们吗?” “原来是你!”苏浅乐看着满地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眼里含着愤怒带着不解。 她忽然拔下髻上的金钗,面露阴戾之色,朝着萧慕白狠狠刺了过去:“为什么,为什么要毁了我最后的希望,让我生死不能。” 萧慕白两指点向她的手腕,轻松打掉她手中的金钗,一手封住她的大氅领口。 他面朝着夏初,目光融入夜色,星光漫进眼底,在苏浅乐耳边轻声说道:“因为,她是本王的女人。” 苏浅乐被他封着领口提起,只有踮脚才勉强与他比肩而立,听了这话面色骤然大变! 她大氅的领口还被萧慕白一手提着,此刻艰难的转头去回望夏初,口中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你在胡说什么?!” 夏初已经掠了过来,伸手在萧慕白封着她领口的胳膊上轻轻拍了一拍。 萧慕白手一松,苏浅乐便跌落跪坐在地上,抬头看向在她身旁蹲下的夏初,伸手就往他的胸上摸去:“少爷,他在说谎对不对?” 夏初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的往身侧让了一让,听了她的这句问话,顿时也知道了萧慕白刚刚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他抿了抿唇,语气里带着后悔,目光里含着歉意:“慕白没有骗你,我本就是女子。” 苏浅乐一把将他推开,那双手却触及他的胸上,她瞳孔骤然缩小,自欺的双手环住曲起的膝盖,整个人都在不停颤栗,嘴里不停喊着:“假的假的。我不信,不信,你们都在骗我,骗我。” 萧慕白眉间紧蹙,手起掌落直接劈在了她的脖颈。 苏浅乐应声往雪地倒下,夏初将她接住,刚要开口,萧慕白却对着静谧无人的街道唤了一声:“寒飒。” 寒飒应声飞落,行了一礼:“王爷。” 他接而转向夏初,面上漾着笑容,语气欢喜的说道:“属下可想死少爷了,没有少爷的日子过的简直生不如死,惴惴难安,听闻少爷这次受了不少委屈,可心疼死我家王……” “将苏浅乐带回去,现场清理一下。”萧慕白沉声出言,将他的话打断。 寒飒立刻面色一凝,恭敬的应了声是。 一声哨想之后,落下数十人开始清理现场,寒飒看向夏初怀中的苏浅乐对着他道:“少爷,交给我吧。” 夏初有些木讷,任由寒飒将苏浅乐拉了起来又抗在了肩上。 萧慕白将蹲着的他提了起来,一手扶着他,一手拍了拍他的脸,语气颇为无奈的斥了他一句:“你要在她身上栽几次,才能长记性?” 夏初面带赧色无法反驳,他没有想到苏浅乐让他陪着去的最后一个地方,竟还暗暗藏了杀招,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 “你一直怕她知道了实情,痴心成了笑话,如今反倒成了狼子野心。”萧慕白见他垂着眼睑,也不忍说他,知道他也不会杀了苏浅乐,只能提醒他长点记性。 夏初抿了抿唇,萧慕白一早就让他直言相告,也曾说过苏浅乐迟早会知道。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景之下,让她知道。 若是他没有顾忌太多,听了萧慕白的话,如今的局面,也不至于落到如斯境地吧…… 萧慕白看着暗卫们已经清理好了现场,悉数隐了回去,看了一眼月色与他话别:“你跟着寒飒回府吧……” 夏初见他转身要走,不由就伸手拉住了他。 萧慕白嘴角弯了一弯:“本王还要回去蹲大牢呢,你回去做点好吃的再来探监吧。” …… 夏初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扁了扁嘴松了手。 他原本心中还有很多话要跟他说,可经过了苏浅乐这么一折腾,眼下都已经是寅时,确实也该回去了,再待上一会,天就要蒙蒙亮了。 萧慕白一袭玄衣,披着月色瞬间融入黑夜,消失无踪绝尘而去。 寒飒不知道从哪儿牵来了一辆马车,已经驶到了他的面前,打开了车门对着他道:“走吧少爷,咱们回府再说。” 夏初‘嗯’了一声,在他伸出的腕上搭了把力,微微一跃跳了上去。 马车内苏浅乐已经被放倒在座上,夏初的脚刚刚踏了进去,看见她的那张脸,捏了捏眉心又退了出来,索性坐在了副驾的位置。 “少爷,外面凉,风也大,你进去坐上一会咱就到了。”寒飒看他坐在了自己身边,这腊月的寒风刮在他的脸上都如刀割一般,少爷那细皮嫩肉的肌肤,可如何受得。 “无妨。”夏初虽是这么说了一句,却还是忍不住拉了披风挡在了前面,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这天是真冷…… 耳边传来寒飒的一声闷笑,夏初抬头向他看去,他已然恢复了一脸的正经之色。 “你这马车,是打哪儿来的?”夏初寻了个话头,分散一下注意力。 他带着苏浅乐出来,知道萧慕白定然会跟在后面,他带了暗卫不稀奇,可是这一路也没见过马车,从哪儿凭空冒出来的。 “唔,就是前面两条街,你们最后去的一处赌坊里牵来的,王爷怕你回去的时候冷着。这不,你还硬要在外面吹……”寒飒说到这里不经侧目看了一眼夏初,见他眼神凉凉的看着自己,乖巧的咽下了后面的话。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八十二章 金印 夏初经寒飒这么一提,想起那些被凌空扔下来的人,不由蹙眉问道:“你们是如何准确拦截下他们的?” 寒飒一脸得意之色:“京中各大产业,王爷本来就都有所涉猎,这赌坊自然更不例外。王爷一早知道里面参了一些煜王爷的人,今夜正好趁着苏浅乐通风报信,将他们全部揪了出来一网打尽。” 夏初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金印,举在眼前细细打量,印上刻有图腾,图腾上隐约还有个‘白’字。 寒飒说完本还等着他的夸赞,半天也没听到一句声响,扭头朝着夏初看了一眼,见他手中举着那枚印信,面上一变,满目震惊:“少爷,王爷何时将全副家当,都交到你手上了?” “这枚印信,不是用作萧国和梁国的大型商铺里的吗?”夏初微微一怔。 他刚刚听寒飒提起萧慕白涉猎各大产业,才想起怀里还藏了这么一个印信,自从萧慕白给过他之后,他便入了梁国的深宫,一直也没机会用过。 回了萧国之后,他又不缺钱,更是从来也没拿出来。 眼下听寒飒提了提,才摸了出来仔细看了看,却没想到,寒飒在旁说这一枚小小的金印,居然是萧慕白的全副家当? “哎哟我的少爷,那只是最简单的用途,这枚金印何止能当钱花,王府的所有皆可调配,甚至连墨王军见印如王爷亲临,说是虎符也不为过。”寒飒面上有着对夏初显而易见的嫌弃,眸中满是一副觉得他不识货的神色。 寒飒一手拿着缰绳,一手兜在他举着金印的手下,生怕他一个手不稳…… 夏初回想起萧慕白当时给他金印的那一幕,面色如常,给的也丝毫不心疼,语气甚是平淡,仿佛只是给了他一个寻常的物件儿。 他当时还只是震惊,梁萧的那些店铺,居然都在萧慕白的名下,想着日后无端多了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子,而暗暗欣喜。 哪里会想到,这枚金印的作用,居然包括了萧慕白的所有。 原来那么早以前,萧慕白就将这一切,都交到他手中了吗…… 夏初心中很是感慨,唏嘘不已,打眼却看见寒飒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手中的那枚金印。 夏初失笑一声,重新揣进怀中,伸手撇正他的脸戏谑:“看着点路吧你……” 因为要避开主干道,以免碰上晨起上朝的大臣,寒飒绕了些小路,直到卯时才回了王府。 天渐渐破了晓,淡青色的天空还镶嵌着几颗残星。 雪地显得尤为朦胧,如同笼罩在一层银灰色的轻纱之下。 寒弘早已迎在了门口,接过了马车牵了进去。 夏初知道苏浅乐会被妥善安置,等她醒来或许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接受那个事实。 但愿,她知道真相后会发现自己的所求不过是一场空,接而从那一场无边无际的幻梦中清醒过来。 “少爷,走吧。王爷说你赶路回来,叮嘱属下带你回府后,让你务必早点歇息。”寒飒对着面色怔怔,还看着寒弘消失方向的夏初说道。 夏初‘嗯’了一声,朝着自己原先住的地方走去。 寒飒略微紧了些步子,走到他的前面去推开了房门,正准备点灯,夏初尾随而至,轻声说了句:“不用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寒飒应了声‘是’,默默退了出去。 桌上的茶壶嘴里还在冒着蒸蒸的热气,他走到塌边坐下,手撑在床上,被褥传来阵阵暖意。 连着坐了这些天的牢车,原本日日盼着能高床软枕睡个好觉。 眼下近在眼前,却是一丝睡意也无。 夏初走到窗边兀自推开,天空已经隐隐泛着浅蓝,昨日里的这个时辰,他们一行人刚刚出了保宁步入荒山,便迎来了一场刺杀。 他知道这一场刺杀迟早会来,甚至能猜出,他们会在何地动手。 自从出了京城向着保宁的这一路,夏初越走越是觉得,这雪山叠峦何其眼熟。 直到入了保宁,夏初才回味起了这番眼熟的场景,他在上一世中曾经来过。 那一年的冬季,天寒地冻,他素来怕冷,萧言竣体贴的说要带他去一个神秘的地方泡温泉。 他满心欢喜,沉醉于温柔之中,一路随着萧言竣上路。直到今日才知道,当初他带着自己去的,正是保宁城。 萧言竣说周边的荒山之后有一处温泉,景色怡人,鲜少有人知晓。 已经备好了美酒佳肴,珍馐膳食,拉着他上了马车,黎明不到便出了发,说是正好赶到那边,还能泡在泉中赏个日出。 夏初被他这一番形容描绘的欣喜不已,感动在他的精心准备之下。 谁曾想,这一趟满怀憧憬的旅途,居然在荒山斜岭中遭遇了一场刺杀。 上辈子他遇过两次危急时刻。 一次是萧言竣被刺杀,连带着他一起。边定就是那一次现身救了他们,夏初才知道自己的身边,一直有这么一个人。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被萧言竣软禁,挑断了手脚筋脉。 边定现了身,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边定,正是在那次荒山斜岭中于危机时刻出现,一人抵身在前,拦住了本要欺身而上的刺客。 夏初见边定武功不凡,危机解除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却未曾注意后背被人推了一把,他坠入悬崖之际,抬头向上看去,便只见伸着手想要拉他的萧言竣,满面哀恸之色,大声的唤着他的名字。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他一边四处寻着踏脚之地,一边还不忘警醒他一声:“太子殿下,小心!” 夏初现在想来,觉得当年的自己实在可笑至极。 明明已经看到了萧言竣伸出了推他的手,却执意认为。 他,是想要拉自己一把…… 如今,他再次被送上了这一条道路,才幡然醒悟,当年的那场预谋,本就不是为了刺杀萧言竣。 否则怎会在他跌入悬崖之时,黑衣人尽数散去,毫不留恋。 这,原本就是一场针对他的刺杀才是…… 可惜上辈子,直到被萧言竣一剑穿心。 他,还至死不知…… 第五百八十三章 坠崖 夏初有了上辈子的经验,约莫也猜到了缀在身后的那批人会在哪里动手,不过是情景再现一回罢了。 他拔下发髻上的那支梅花,想明白了上辈子的刺杀事件,摩挲着手中有些凋零的花瓣,便越发想念萧慕白。 他,很想他。 他,有些等不了了。 夏初特意挑了即将初晨的时间,让管西就着灰蒙蒙的天光去赶路,直到他们踏上了那一条斜岭,左边挨着陡峭的山体,右边是深不可见的万丈悬崖。 一如他所料,完美的刺杀路径,杀手飘然而至,前后夹击,进不可破,退无可退。 管西不过是替他打开牢笼的片刻,前后的官兵不敌,俨然快被杀到了身前。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官差!”管西拔剑,凛然相向。 夹击的一行人身着黑衣,蒙着黑巾,听了这话嗤笑一声,一路厮杀到了他身前,将护卫的官兵悉数斩于刀下。 须臾之间,只剩下管西和寒凌一前一后护着夏初。 “这个时候,你还和他们打什么官腔。”夏初坐在牢车的顶端,来回晃荡着两条腿,戳了戳管西和寒凌:“你两快走吧,好歹得有人回去报信。” 两人同时喊了声:“不!” 东方的朝霞忽然映出一片深红,头上的天空显出浅蓝之色。 “孔大人吩咐属下一路护送小侯爷,宁死不逃。”管西扯下袖带,将那把剑柄与右手紧紧绑牢。 寒凌则是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后背抵着牢车,一剑已经挥了出去。 “忠仆护主的戏码演够了吗?”领头的黑衣人嗤笑了一声,横刀向前,前后两方的人随着他的步伐逐渐逼近。 夏初从牢车上轻轻跃下,落脚之时踢了一大块碎石,咕噜噜的滚到了悬崖边上,晃了一晃,掉落下去,连个响都没有…… “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能死在贼人的手中,便随少爷我一起慷慨赴死。”他张开双臂,一左一右,搭上了管西和寒凌的肩膀。 两人正全神贯注对着临面的敌人,哪里想到夏初双手骤然用力一推,带着他们向着悬崖跳了下去。 太阳恰逢此刻挣脱了云雾卓然而升,红霞碎开,金光一道一道的射出,横的是霞,直的是光。 在天空的东南角,织成了一部极伟大光华的珠网,坠落的三人脸上,都染了一层金红的光芒。 在日出的这一刻,黑衣人清晰的看见了他们的疾驰而下,雾气缭绕,瞬间便将三人的身影悉数吞没。 悬崖之下,除了寒凌爆发出了一声怒骂:“我他吗……” 须臾之后,再无声响…… “这跳下去,不能活了吧?”另外一名黑衣人向着悬崖探出头去,被这深不见底的深渊看的头皮发麻,一阵阵腿软,连忙往后撤回了身子。 领头的人冷哼一声,将牢车一脚踹了下去:“这他吗还怎么活,算这小子还有点骨气,回去领赏吧。” 朝霞的光芒拉长一行黑衣人的身影,片刻之后,这条斜岭恢复了寂静,除了满地的尸体,验证了刚刚发生了一场血战。 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 而跳下悬崖的夏初,一手提着一个,很是吃力的斡旋在悬崖峭壁的边缘。 管西和寒凌本以为必死无疑,却在坠落之后,看着夏初十分熟练的踩踏着稍稍能够垫脚的地方。 片刻之后,两人便被他扔进了一处洞穴中。 他们二人相视一眼,伸手摸了摸洞穴的地面,又互相掐了掐对方,方才相信自己居然没死。 夏初喘着粗气,一手扶着洞口的峭壁,一手叉着腰,匀了好半天的气息,才伸手指了指寒凌问道:“你小子,刚才是不是骂我来着!” 管西也回想起了寒凌被夏初推落之后骂的那一声,继而转头看向了一脸涨红的寒凌。 “没,有……”寒凌脸色羞赧,吞吐语塞,面红嚅嗫,好半天才磕磕绊绊的蹦出两个字。 夏初嗤了一声,向着他们二人走去:“到底是没,还是有!” 寒凌撇过头去:“属下当时想着跳崖还不如血战到底,杀几个赚几个。” 管西看着走上前来的夏初,生怕他开口怪罪,在旁劝了一劝:“少爷也别怪他,属下刚才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管西越说头越低,他刚才也是存了死志,难免也对夏初生出了一丝埋怨,觉得他这般跳崖很是窝囊,只是没有像寒凌那样骂出来而已。 他说完等了好半天,也没有得到夏初的反馈,偷偷摸摸抬起了头,却正好看见了跟他一样偷偷摸摸撇过头的寒凌。 两人迅速相视了一眼,然后四下张望,却见夏初已经走到了里面,挑了块干净的地方正在打坐调息。 他们二人起了身,面上都带了丝羞愧,见夏初在打坐,便四下打量着向洞口走去。 刚刚发生的一切还恍若一场梦,这探头一看,两人同时又拍着胸口,惊魂不定的缩了回来。 “少爷,你一早就知道这里有洞啊?”管西对着夏初问出了声,寒凌也是一脸的困惑。 刚刚虽然脑子是懵的,可眼睛却是清楚的看见,夏初十分熟练的踩踏着那些,稍稍能够垫脚的地方。 眼下,又正好将他们扔进了这里。 若不是事先知道,实在是匪夷所思。 夏初微微抿了抿唇,心中想着,这还得感谢了上辈子,萧言竣的那场刺杀未遂。 在他疾坠而下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这一处山洞。 是以,夏初才敢再次笃定的踏上了这荒山斜岭。 十分自信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也是因着那次之后,他施展了轻功完好如初的回到了萧言竣身边,萧言竣才知道,原来他的轻功如此厉害。 夏初当时还对着萧言竣唏嘘不已,感慨当年幸亏为了见他苦练轻功,落下悬崖才能保留了一条小命回来见他。 当时萧言竣的面色万般复杂,逐字逐句的对着他勾了抹笑道:“是么,真好。” 奈何他当时沉醉在重逢的喜悦之中,根本未曾发现,萧言竣逐字逐句的话语,原本就是咬牙切齿,嘴角勾起的那抹笑,也是嘲讽至极……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八十四章 逃出生天 管西问了半天,见夏初也不搭理他,只好和寒凌沿着山洞四处查看,可转了一圈发现这山洞还真的就只是个纯洞,也没个野鸟搭窝,山树斜生。 他们本想看看,能不能摸个什么鸟蛋野果充饥。 眼下看来,怕是不能了。 “这死是死不了了,可也活不下去啊……”管西再次探头看了一眼。 只见这山,拔地参天,直上青云,上不见顶,下不见底。 悬崖的这边,断崖削壁,好像有谁用巨斧砍去了一半,直上直下,险峻立陡。 雾气缭绕在它的山体游动,苍鹰在它的腰间盘旋。 管西应声也是探出了脑袋,这峭壁寸草不生,只有无数粗旷的线条圆润光滑,上面还覆着霜雪,绵延不尽,一望无际。 根本无处可攀,无地可爬…… 确实一如管西说的,这也没法活下去,迟早得饿死,寒凌有些丧气的一掌拍在了墙上。 夏初此时调好了内息,终于睁开了双眼,听到了管西的话,兴起了逗弄的心思,也随着他感慨了一番:“是啊,这洞里也没个吃食,这可如何是好,少爷我眼下正是饿了。” 寒凌瞥了他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咱们动身前,你不是刚吃了,不过才一个多时辰……” 夏初起身,指着他斥道:“你还好意思说,不知道你们两个人多重吗?提着你们进来,那得多耗费体力,饿了不是正常的吗?” 他这话说完,管西便是默默的踢了寒凌一脚。 寒凌嘴唇抿了抿,终是无言以对,甚至觉得言之有理。 两人都宛若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垂头耷脑,满脸羞愧。 夏初走到寒凌的身边,摸了摸他的胳膊‘啧’了两声:“这肌肉练的不错,吃起来想必十分劲道。” 管西脸色一变,骤然抬头,看见夏初盯着寒凌的胳膊砸吧着嘴,那面色垂涎三尺,恨不得生撕一般。 “少爷,咱们再想想其它办法?”管西脸色惶恐,心中惴惴不安,试着出言劝说。 “这洞里面啥也没有,你们也出不去,你觉得还有其它办法吗?”夏初幽幽的叹了一声,随即眼神炙热的看向了他的胳膊。 管西只觉得他那眼神虽是炙热,可自己的胳膊却觉得凉飕飕的。 “要不你的也行,看起来也不差。”夏初转身朝着管西走去。 刚迈了一步,寒凌抽剑,利刃出鞘,‘嗞’的一声,夏初眼前闪过一道寒光。 寒凌已经双手奉剑,将剑柄恭敬的递向了他:“少爷若是饿了,便切属下的吧。” 管西见状,脑子一时热血充顶,也拔出佩剑,递给夏初。 眼下,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寒凌如此挡在他的身前,他怎能胆小懦弱,退缩在他身后。 再说,早吃晚吃,还不都得被吃…… 夏初失笑一声,收了玩闹的心,扒开他们二人走向洞口。 未时的天光大亮,洞外的悬崖被日光照耀的清晰分明。 他扭头对着管西和寒凌说道:“我去上面绑根绳子扔下来,你们两自己爬上去吧。” 两人转身看他,继而相视一眼,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话里的意思。 少爷,要上去? 这……怎么上去? “我就不等你们了,得先行回京,你们二人掐好了时间,务必在二十六日赶回京城。”夏初说完纵身一跃,身影顿时消失于洞口。 寒凌和管西赶紧扑了过去,本能的向下一看,空无一人。 这才抬头,发现他身手敏捷,每一次点壁与纵跃都轻盈自如,干净利落,行云流水的姿势显得十分轻松,并没有一点吃力的感觉。 那瘦削欣长的身形在峭壁间优雅地闪动,看上去甚至赏心悦目…… 夏初蓄满力量的身体灵活而柔韧,爆发力更是好得惊人,每一个动作都简单有效,每一个落脚点都让他们二人惊叹不已。 “这轻功怎么练的?”寒凌早已目瞪口呆。 刚刚连夏初要剜他肉吃,都不曾皱眉的一张脸,眼下瞠目结舌,面色已崩…… 一样瞠目结舌的管西,面色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不大一会便已然看不见夏初的身影,两人相视一眼,他对着寒凌回了一句:“这轻功不是人能练出来的吧……” 管西心中感慨,难怪他刚刚说再想想其它办法的时候,夏初回了一句‘你们也出不去’,而不是我们又出不去…… 两人正是互相唏嘘之时,洞外忽然垂下了一根绳索。 管西抓住那根绳子,握在手中一看,绳索上面没有丝毫磨损,分明就是崭新的一条;“少爷打哪儿弄来的绳子,正好能有这么长?” 寒凌瞥了他一眼,闷闷的说了句:“出城之前,他特意嘱咐我去买的,当时还说……” 管西听他突然顿住不语,歪了歪头向他看去。他眼下对于夏初的每一句话都奉若神旨,面上一副迫切的模样,等着寒凌后面的话。 寒凌想起夏初昨夜神秘兮兮的将他召了过来,比了比长度让他去买一条坚韧结实的绳索。 他行了一礼,应了声‘是’正要退下。 夏初却又将他叫住,强调了一番:“务必要坚韧结实,否则……” “知道了,属下这就去。”寒凌撇了撇嘴,当时心中不以为意,边走还边嘟囔了一句:“事儿真多……” 管西见他面色怔怔,却忽然浮了一丝古怪的绯红,拍了他一下问道:“还说了什么,你别傻愣着啊!” 寒凌回过神来,面色羞愧的低了低头:“没什么,你先上去吧,赶紧的。” 管西哪里肯依,还搡着他的肩膀:“哎哟,你这话说一半我得多难受,兄弟赶紧告诉我。” 寒凌剜了他一眼,嘴角抽了一抽怒道:“你要是不上就垫后,我可往上爬了。” 管西往旁边让了一让:“你先你先,上去了可得告诉我啊。” 寒凌心中懊悔自己就多余多说那几个字,咬了咬牙抓紧绳索就开始往上攀爬。 管西看他爬了一截也攀了上去,尾随在他后面。 这攀岩的一路,管西都在底下对着上面的寒凌喋喋不休…… 第五百八十五章 抱大腿 促使寒凌奋力向上攀爬的,不是求生意志,而是底下那个絮絮叨叨的管西,有那么几次,他中途歇了一歇,很想将他一脚给踹下去…… 待到他们二人重见天日,气喘吁吁的瘫倒在斜岭上,带着重获新生的美好,贪婪的看着几近透明的蓝天。 阳光像笼罩着银丝编织的热雾,远处的峭壁,都泼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委实怪不得他们如此狼狈的喘着粗气,原本以为可以借着山体偶有突起的壁石,落一落脚,。 结果踩踏了几次,二人纷纷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座刀削斧凿又覆着皑皑白雪的山体,实在是太滑了。 只能全靠双臂的力量,硬生生的拉了上来。 也正因如此,那帮黑衣人见他们落下去之后,才笃定的认为绝无生机,安心的回去领赏了。 管西看着歇够了的寒凌,飞身掠置上面,从绑着的峭壁上取下绳索的一头,扔下了悬崖毁灭痕迹,随即感慨了一句:“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少爷是自己飞上来的。” 寒凌看了一眼绳索落下去的深渊,心中也和管西所想一样。 寒飒离京之前,曾经神叨叨的跟他说过,夏侯府的那位小侯爷,可不是个一般的主子,若是在京中有机会替他办事,那可得铆足了劲好好办差,争取抱上他的大腿。 寒凌当时看着他那副谄媚的模样,冷哼一声,嗤之以鼻。 如今抽了抽嘴角,觉得这大腿,真香…… “别看了,走吧,哎哟我这爬的一身是汗,里面都湿透了,要是这附近真有个温泉就好了。”管西唤了他一声,已经动身上路。 “想得倒美,哪儿来的温泉。”寒凌撇了撇嘴,抬步追了上去。 “可不是嘛,还不是那夜在保宁城里,少爷好端端对着我问出这种傻话来……” 随着两人渐行渐远,再说什么,也已经听不清了。 斜岭的一头探出几抹身影,其中一人出言说道:“飞廉大人,都走完了,咱们也该回去禀报主子了。” 飞廉心情愉悦的‘嗯’了一声,他在梁国之时,曾跟踪过夏初,那会儿轻易就被他甩了开去,当时只觉得他轻功委实不错。 可也只是觉得不错,万万也没有想到,他的轻功居然好到这种程度,这是人能飞上来的嘛…… 月风挽算准丽妃不会老老实实的交人,嘱咐他一路尾随,若是相安无事也就罢了,若是中途痛下杀手,将夏初活着带回来。 飞廉一路跟着,走到斜岭这边的时候,连他都察觉到了那条路不对劲,夏初居然不管不顾的走了上去。 当他们被人前后围杀,飞廉一边感慨月风挽料事如神,一边伺机等待,打算在最后一刻施以援手,也好让夏初铭记月风挽的恩情。 谁曾想,还没到这最后一刻,这厮自己带着仅剩的两个随从,一起跳了崖…… 飞廉根本来不及出手,只能傻楞在原地,懊悔刚才应该及时出手,也不至于让他心生死志。 如今,这可怎么回去跟月风挽交代…… 他四下查看了一下,只见这悬崖峭壁,似犬牙交错,直指苍穹。 峰崖之险峭,危岩处处,有一触即坠之势,偶有风声穿过,也似千万的野兽在声声咆哮。 他心中寒意陡生,惴惴不安,面如死灰的边走边想着如何交代。 身后的肩膀突然被下属芦荻一阵猛烈的拍打,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惊叹:“飞,飞出,来了……” 飞廉满面怒容,转脸正准备呵斥拍他肩膀的芦荻。 这一回头,便是张大了嘴…… 他看见夏初完好如初的活着,正从远处的包裹里翻找出了一条绳索,纵身一跃系到了上面的峭峰上,随即拍了拍手。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夏初身形缥缈,纵跃之间,已然连块衣袂也看不到了。 飞廉对着刚刚拍他肩膀,嘴巴张的比他还要大的芦荻问道:“你确定,他是飞上来的?” 芦荻点头如捣蒜,脸上还有未曾消散的惊叹:“属下亲眼看见,他自悬崖之中飞了上来!” 飞廉心中唏嘘不已,本以为回去之后小命休矣。 忽然,绝处又逢了生。 “飞廉大人,咱们不追他吗?”芦荻看着飞廉就这么搁原地站着,月风挽的命令可是将人给带回去的啊。 “你追的上嘛你!”飞廉白了他一眼。 芦荻面色一怔,被他揶的无言以对,默默低下了头,却恰好看见那根绳索不停抖动,便探出头去看了一眼。 朦胧之间依稀可辩,两抹身影正在向上攀爬。 “飞廉大人,原来底下还有两个往上爬的,咱们要不要?”芦荻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算了,摄政王也没让我们杀人。”飞廉因为夏初活着,从而自己也能捡回了一条小命,既然夏初要救他们一命,他便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芦荻狐疑的瞥了他一眼,依着飞廉的性子,若是往日,定然是不会留下活口了。 “走吧,该回去禀报主子了。”飞廉语气里有一丝幸灾乐祸。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敢对月风挽阳奉阴违的人了。 此番丽妃暗地里背着他下了杀手,飞廉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她能有个什么下场。 摄政王会将这萧国,搅成怎样的天翻地覆…… 而此时的玉芙宫内,连妍正提着裙裾,一路疾跑赶回来对丽妃汇报:“娘娘,奴婢听宫外的人传信,说是昨儿夜里,好多百姓都收到了来自赵家军营里的家书,说那焚尸之人正是墨王殿下。眼下,墨王殿下已然回京,正去往大理寺认罪呢。” 丽妃优雅的坐在玫瑰椅上,面上不慌不忙的端起茶盏,掸了掸茶沫轻轻吹了吹,继而抿了一口,很是享受的闭了闭眼,对着身旁的连妍问道:“慌什么,这时辰,保宁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连妍看了看殿外的阳光已然铺设进了屋内,这日头已经是正午了,她接过丽妃手中的茶水回道:“流放的那行队列,今早应该到了保宁郊外,眼下,应该是结束了……”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五百八十六章 报平安 丽妃慵懒的倚在靠上,微微低头,连妍只看见她的半片面庞被勾勒出来,轮廓奇美,长长的睫毛略略颤了颤。 过了片刻,她眼眸轻抬,顾盼生姿:“那不就行了,小侯爷一死,墨王殿下认不认罪,又能改变什么呢?” 连妍抿了抿唇,将萧言竣被压了一头的情景掩了下去:“是,娘娘算无遗策,时间也刚刚好。” 丽妃嘴角弯了抹笑意,对着她挥了挥手:“下去吧,探清楚墨王殿下去了大理寺都做了些什么,仔细着保宁那边有没有得手的消息。” “是。”连妍应了一声,随即退了下去。 直到日暮时分,连妍才收到了萧慕白去大理寺的完整回执,和保宁那边传来已经得手的消息。 她带着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再次赶回了玉芙宫。 那个好消息对于丽妃来说,不过是意料之中。 可萧慕白的那封张贴在公文榜上的联名书信,却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萧言竣在煜王府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信以为真。 可丽妃对于这件事的始末心知肚明,自然知道这书信上的内容,都是萧慕白在信口胡诌。 那些粉末,分明是她交给郭伟栋的,有没有毒,她还能不知道? 可偏偏有着满营的将士为他证明,确实喝过衣刀配的解药,第二天才得以站在了城外,黎明的最后决战,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威慑作用。 导致了胡军前不敢进,后不可敌,被悉数绞杀,大获全胜。 丽妃本以为在这件事上,不可能再有什么变数。 没曾想,萧慕白这信口雌黄的本事,也是不遑多让,真是小觑了他。 “娘娘,如今宫门外聚集了大批的百姓,都是为了墨王殿下而来,煜王殿下怕是也已收到了消息,万一此时进宫……”连妍顿了一顿,后面的话不敢再说。 “你都知道这会要避着点,他应该没那么蠢。”丽妃走到案边书信了一封,告知了萧言竣夏初已死的消息让他稍安勿躁,陪好蒙族的五王子才是他该操心的事。 丽妃哪里想到,萧言竣当真就有这么蠢。 他最后没有如愿进宫,还得多亏了聂宏扬及时落荒而逃,带着他打道回府…… 连妍从丽妃手中接过书信,浮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夜渐渐深了,凉风四起。 更深人静的侯府之中,蘅芜院内的烛灯还是长燃不熄。 侯爷凭在窗边,看着窗外空旷的天空,流淌着的只是一些灰白的云,云层能看出一点两点星来。 星的近处,黝黝而显的夜色却似蕴藏了无限的哀愁。 丛廷在他身上加了一件大氅,轻声劝道:“墨王殿下虽说少爷今夜能回京,可他们还有诸多事情要做,您也不用这样彻夜等着。” 侯爷垂下眼睑:“我也不希望他回来,如今侯府门外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倘若真的回来,反倒让我担心。” 丛廷面色一怔:“那您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侯爷唉声叹了一口气:“睡不着,心里还是悬着,总担心他有没有安全回来,这些日子吃不好又睡不好,一定清减了很多。” 丛廷抿了抿唇,这几日时常听见侯爷在书房中训斥萧慕白感情用事,说初儿那般聪明伶俐用不着他操心。 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丛廷当真以为侯爷对夏初很是放心。 如今得知了少爷的归期,反而见他现出这般惴惴不安之姿,方才知道,侯爷面硬心软,记挂的其实……比谁都要紧。 两人这一站,便是站到了寅时。 丛廷正准备开口劝侯爷真该歇息了,门外响起了‘笃笃’的叩门声。 侯爷面色一喜,赶紧示意丛廷去开门。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夏初还是不要回来的好,可心中总归还是期盼着。 丛廷快步打开了门,可惜门外立着的那人却是边定。 侯爷面露失望之色,紧接着又面色焦急的询问:“回来了?” 边定闪身而入,行了一礼,恭敬的回道:“是,少爷担心过上几日会传来他身故的消息,怕您信以为真。” 侯爷悬于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点了点头继而问道:“回来就好,几时回来的?如今栖在何处?” 边定理了理思绪,将今晚的事情,由头至尾的汇报了一遍。 他自从将霜露从司南府邸带出来之后,便被秉文派回去继续看守,以防万一。 今夜里,他原本栖在树上,正是百无聊赖的独自感慨,形单影只了二十年早已习惯,偏偏这段日子,身边有了江阎陪着。 这一天天的小嗑唠着,日子过的分外舒坦。 夏初离京之后,他被边皓带着秉文的传话调到了司南的府邸,心中不情不愿,可好歹还有一位美艳的仙黎陪着,虽然不好亲近,说不上两句,但是看着也养眼啊。 佳人在侧,这盯梢的日子,过得也没那么苦楚。 可眼下,又恢复了孤身一人,还真是好不习惯。 边定正是唏嘘不已之际,便见着两抹身影‘嗖嗖’的窜进了司南的府邸,极为熟练的躲开了所有的侍卫巡逻,藏进了苏浅乐居住的院内。 惊得他立马打起了精神,正准备跃过去凑近一点看看,身边突然袭来数道身影。 边定心中一惊,还以为自己被包围了,拉开架势对着靠近的来人就是一拳,挥置鼻前三寸开外,来人不避不攻,急急的开口对他唤了一声:“是我,江阎!” 边定勉强收住力道,在他鼻前分毫之处停下,拳风带起猎猎风响,激起江阎额前垂下的几缕发丝纷飞不已。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棵树上?”边定看清了他的面貌,语气带着欣喜,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暗卫。 好家伙,阵仗不小啊…… “你就喜欢栖在枝繁叶茂的树上,这棵雪松最大,一猜你就挂在这里。”江阎嗤了一声,见他四下看了一圈,随即接着道:“刚刚进去的是王爷和少爷,你把心宽一宽。” !!! 边定还没来得及震惊夏初回来了,便已然瞧见两抹身影一前一后夹带着苏浅乐出了司南府邸。 这……他还呆着这里盯个屁的梢,随即跟着他们的身影一起掠了出去。 第五百八十七章 狼狈上朝 边定一路尾随着夏初,自然也目睹了苏浅乐的所有经过,萧慕白吩咐寒飒送夏初回府的时候,他起初还以为回的是侯府。 结果寒飒一路七拐八拐,最后去的还是墨王府的方向。 边定本想找个机会跟夏初说说话,毕竟自从大理寺结案之后,他便被秉文安排去了司南的府邸。 夏初被流放之际,他不但要说服自己,少爷一早给了秉文侯府令牌,定然早已做好了打算,另一边还得安抚身旁蠢蠢欲动的仙黎,不要冲动行事。 边定心中是深信他一定能够平安无恙,可信是一回事,担心和记挂还是不可豁免。 眼见着夏初屏退了旁人,却是直接回了房中,连灯都没点,估摸着是要休息了。 边定叹了一声,便寻了棵能看见窗户的树守在上面,他正双手环胸倚着一根枝,便见着夏初走到窗边兀自推开,凝着远处隐隐泛着浅蓝的天空面色怔怔。 即将初晓的天色里,他的目光幽暗,一如远空的星,又如波光一样恍惚。 边定看了他好一会儿,终是从树上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少爷回来有一会了,跟着墨王殿下一起去司南的府邸将苏浅乐劫了出来,如今带回了墨王府,吩咐属下回来跟您汇报一声。”边定对着侯爷说了夏初今晚的全部行程。 他当时跳下树后,落在正追忆着前尘往事的夏初面前。 夏初正回忆着上一世边定在斜岭第一次现身救他,紧接着便看见了边定落在了自己的眼前。 一时,还有些恍惚。 夏初不由自主的向他伸出手去,看着边定的目光掺杂了一抹浓重的愧疚。 边定被他的这个举动和眼神唬了一大跳,兀自往后退了退,神色有些傲娇的撇了撇头,双手环胸道:“是不是流放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后悔当初没带着我了?” 夏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抬了起来,他敛了敛心神,面色佯怒的斥道:“皮痒了你这是,侯府里的规矩,暗卫不经主人召唤,不得在无危险情况之下主动现身。” “少爷,属下刚才话里话外,都是太惦念您了,您咋还能听不出来呢。”边定面色羞赧的又上前了两步,堆着笑温着声,还装模作样的行了一礼。 以前多本分一人啊,自从跟着夏初离了京,这侯府的规矩,破着破着,也就习惯了…… 现在跟他说侯府的规矩,背倒是还能背,守嘛就…… “少给本少爷来这套。”夏初强忍笑意板着一张脸:“我眼下不方便回府,你便去吧。” 边定直起了身子,扁了扁嘴,面色委屈:“我这刚下来,您就赶我走啊。” 夏初那张冷脸也绷不住了,失声笑道:“不过就是让你回府传个信罢了……” 边定面色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就是故意的,却还是满心欢喜漾了一张笑脸应道:“好嘞,少爷有什么话就吩咐吧……” 夏初目送着边定的身影月下凌空而去,穿风越雪,须弥之间便没了身影。 他撑在窗柩上的手缓慢握拳,逐渐用力。 这一世,他谨小慎微千防万防,终是没有想到,上辈子红颜薄命的苏浅乐,成了他唯一的破绽。 若不是萧慕白提前回京,替他在外打点,部署了诸多事宜,差一点儿,他就重蹈覆辙。 两世为人,倘若还被同一个人,用不同的方式置于死地,那也真是白瞎了这一生…… 十二月二十三日的早朝。 连日来耀武扬威力挺萧言竣阵营的大臣们,全在今日里噤了声,臊头耷脑的垂着眼睑立在自己的位置上。 而此前继三堂会审之后,一直被压着抬不起头来的那些大臣,今日里总算扬眉吐气,雄赳赳气昂昂的抬首挺胸,立的那叫一个笔直。 萧梓穆也终于被莲妃放了出来,站在了太和殿上。 “四哥这是怎么了,看起来颇为狼狈,气色也不太好,若是身体不适,可得尽早宣个太医瞧瞧。”萧梓穆面色温润,语气关切。 可这话听在了萧言竣的耳中分外刺挠,他今日早起进宫上朝,却没想到半路上涌出来一群百姓,专门在拐角处的必经之路堵他。 见了煜王府的马车,蜂拥而上。 前些日子萧言竣受了多大的赞美,如今便遭了多狠的诋毁。 他一怒之下抽剑相向,恰逢分管佐领虞伟林巡逻至此,适时阻拦了下来,驱散了百姓。 否则,怕是这早朝的路上,还得血溅当场。 虞伟林一路护送着萧言竣入宫,自然也就跟他爹虞业成说了此事。 虞业成理所应当的,也呈报给了皇上知晓。 是以,皇上听了萧梓穆的关切问询,冷哼了一声:“你四哥如今可出息了,差点就在这皇宫门外大开杀戒,剑尖所指之处,竟是长安的百姓。” 萧言竣原本还想反唇相讥,让萧梓穆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 听了皇上的话,顿时就跪了下去请罪。 他没想到消息能传的这么快,这才刚刚发生的事情,皇上就已然收到了风声。 “父皇,儿臣只是被他们围追堵截的没有办法,那些刁民口出污言秽语,儿臣抽剑也只是想吓一吓他们而已。”萧言竣言词恳切,目光赤诚。 皇上从上而下的抚着案上那一摞厚厚的奏折,忽然伸手一推,那堆奏折悉数倒落,前前后后洒了一地,有的奏折还被挥洒开来,现出了里面的内容,正好落在了萧言竣的身前。 他本就低着头,正好偷偷瞥了一眼,原来是前几日里商议的太子人选,推举他的奏折。 太和殿上一片寂静无声,皇上拾起还残存在案上的那一本,摊开对着念道:“煜王殿下,温恭谦逊文武双全,爱民如子博学古今,堪称大任理应册立,实乃太子不二人选。” 兵部尚书程兆兵额上青筋直跳,他并不擅长文墨,这封奏折还是特意找府里的客卿代笔,反复思措才定章了下来。 是以,他印象特别深刻。 那么多的奏折,偏偏就他的那本残留在了书案之上,被皇上挑中给念了出来,这得多霉的运气…… 第五百八十八章 要人 程兆兵当初将这份奏折送进宫的时候还分外得意,施浮丘让他推举之时务必斟酌下内容,不要写的太过粗鄙。 程兆兵当时还拍了拍胸脯保证:“施将军放心,定是文雅至极。” 眼下,他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心中祈祷着,皇上千万不要念出他的名字。 皇上倒是一如他所愿,念完了奏折的内容,没有念出他的名字。 只不过,是直接将奏折砸在了他的身上:“程爱卿什么时候有什么好的文采了,这就是你给朕挑选推举,爱民如子的储君?” 程兆兵‘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皱眉看了一眼萧言竣,心中骂骂咧咧,面上却是不得已的为他辩驳:“煜王殿下也说了,只是吓唬吓唬那些刁民。” 皇上一拍书案,咳了两声,对着他骂道:“朕的百姓,是用来被吓唬的?刁民?为何只刁难他?你们心里没数吗?” 程兆兵顿时息了声,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跪在那里,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萧言竣阵营的大臣,连带着他自己都不敢吭声。 这些日子因着夏初焚尸之事,他们趾高气扬大肆宣张。 眼下,诬陷小侯爷这事,是怎么也洗不干净了。 “枉费朕对你另眼相看,心中对你期望甚高,清心殿内还给你赐了交椅,小侯爷一事全权交由你来处理,你这差事办的是真好啊,如今侯爷被你给气倒在了侯府,百姓对你怨声载道,这太子的掌印,朕如何能交到你的手中!”皇上一副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的心痛模样,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萧言竣。 “父皇别动怒,当心身子。”萧梓穆在旁面色紧张,情不自禁上前一步,语气关切担忧。 萧言竣面色悻悻的抬头瞪了一眼萧梓穆,皇上的这番话乍听之下字字珠玑,可他越琢磨越觉得哪里不对。 眼见着诸臣都劝着皇上保重龙体就要退朝之际,他出言问道:“父皇,儿臣也不知道那天理难容之事竟是二哥所为,小侯爷自然是要赶紧迎接回京,可您看二哥如今还在大理寺的牢中,该如何处置。” 皇上的背影僵了一僵,步子也顿了下来。 萧言竣这边的大臣们赶紧借机假装商讨:“是啊,墨王殿下虽说此举迫不得已,可终究是天怒人怨……” 皇上回头看了一眼说的最大声的卢鸿寺卿虞邦祯,对着他挑眉问道:“哪里来的人怨?昨晚宫门外的雪地里跪了成千上万的百姓,联名血书都是为墨王求情的,这么大的一件事,你是压根儿都不知道吗?” 虞邦祯听了这话,面色很是尴尬,却仍然咬着牙出列,跪了下去进言:“即便没有人怨,可终究是天理不容啊皇上……” 萧梓穆听着附和之声渐起,率先撩袍跪了下去:“父皇,既然长安百姓能自发的为二哥联名血书,亦可说明二哥此举,乃是顺应民心,不能罚啊……” 闵志松见状也只好出列,这个时候若是让萧慕白无罪释放,对于萧言竣来说无疑树立了一个强大的劲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愿不愿意都得替萧言竣将萧慕白安下罪名:“七殿下此言差矣,若是……” 他话还未说完,皇上忽然出声将他打断:“让墨王在牢里自省吧……” 萧梓穆面色一怔,看着皇上不欲多言,李公公已然宣布退朝,他对着皇上的背影追问:“父皇,这要自省多久啊……” 皇上却是未曾再搭理他,径自出了太和殿。 闵志松将萧言竣扶了起来,这结果,两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皇上最终的这个决定,倒也还能接受。 既然没有说何时放出来,那便努努力,争取让萧慕白将牢底坐穿…… 闵志松对着萧言竣语重心长的说道:“墨王殿下这事儿咱们暂且搁一搁,皇上既然没有说期限,想必暂时也不会放出来,眼下咱们还得提防着小侯爷回京之后的反扑,才是当务之急。” 萧言竣嘴角勾起一抹阴戾的笑,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他,回不来了。” 闵志松瞳孔一缩,转脸看向萧言竣,见他对着自己微微颔首,一张俊美绝伦的英俊面庞,却笑的越发渗人…… 吴太傅此时也走到了萧梓穆的身边,对着他伸出了手,俯了身子在他面前轻声道:“皇上总归要给些惩处,否则如何堵上这些朝臣的悠悠之口。” 萧梓穆起身后叹了一声:“吴太傅说的甚是,只是父皇没有说个期限,难不成要一直关下去嘛……” 吴太傅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对着他宽慰:“皇上自有打算,殿下也不要再因此事,前去进言了。” 早朝散了之后,萧言竣去了一趟玉芙宫,因着拔剑刺向百姓一事,被丽妃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他心中窝着火,面色悻悻的朝着宫外走去,却好巧不巧的迎面撞上了孔长辉和解纪明。 他们二人端正的行了一礼,萧言竣冷哼了一声从他们身旁走过。 孔长辉却对着他的背影唤道:“煜王爷,请留步。” 萧言竣驻足回首,朝着他看去,满脸的嫌弃,一副有话快说的模样道了一声:“晦气。” 孔长辉满脸堆着笑意与解纪明一起上前两步,走到他面前道:“可不是嘛,真是晦气。因着小侯爷是被别人给冤了,那么当初作为证人的苏浅乐,自然应该交由大理寺,下官还得再重新审问。”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啧’了两声,摇了摇头一副惋惜的模样,唉声叹了一口气后方才抬头看向萧言竣接着道:“这人,还望煜王爷交给下官。” 萧言竣知道苏浅乐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不怕她反口,眼前孔长辉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才当真让他牙关紧咬。 他双手负在后面紧了紧拳头,很是不耐的说道:“你自己去提就是了,问本王要什么人。” 孔长辉十分浮夸的现出了一个惊讶的模样,欠揍的往前凑了一凑,大声的感叹道:“司南他不交啊!非说苏浅乐失踪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狼狈回府 司南额上沁出一层冷汗,苏浅乐失踪一事他还没有来得及跟萧言竣汇报。 早朝路上出了那档子事,下了朝后萧言竣去了玉芙宫,紧接着面色不虞阴沉着脸出了殿,他如何敢在那个时候启齿。 原本想着等到回府之后再禀明,结果这当口,被孔长辉堵在了这里要人。 萧言竣面色狐疑的转脸向司南看去,他还以为司南是担心苏浅乐反口才故意不想交人,寻了这么个由头,眼神示意他不用顾忌太多,孔长辉要问,就将人给他便是。 司南的心往下沉了沉,对着他行礼禀报:“王爷,苏姑娘丑时便被人给掳了去,属下也是清晨才得知这消息,正准备派人主动去大理寺汇报一声,大理寺却一早就前来要人。” 孔长辉收了笑脸一挥衣袖:“司侍卫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指我们大理寺的官差,去你府上掳了人,贼喊捉贼吗?” 司南心中骂了声娘,即便不是大理寺的官差抓的,孔长辉肯定也是知情的,否则大理寺怎么来的那般及时,可他面上还得违心的说道:“孔大人多想了。” 萧言竣听着他们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言词,这才反应过来,苏浅乐是真的丢了。 他不怕苏浅乐反口是一回事,可她若是丢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萧言竣虽然心中对于司南的失职很是不满,可此时仍然冷着一张脸对着孔长辉斥道:“孔大人,苏浅乐丢了你不去抓贼人,来找本王要人,是几个意思?莫非是指本王的煜王府,将她给藏了起来?” “煜王爷多想了。”孔长辉话虽如此,可面上却是一副可不就是你藏的模样。 萧言竣咬了咬牙,忍了一忍,转身拂袖离开。 偏生又被解纪明唤了一声:“煜王爷,请留步。” 萧言竣忍无可忍,转身怒气冲冲的走到解纪明面前,指着他问道:“你又有什么事?” 路过的宫婢小宦见到了这一幕,纷纷面色恐慌低头窃窃私语,加紧了经过的步伐,生怕被无顾迁怒。 “微臣是恭贺煜王爷还有三日便要大婚的啊,这是礼部对于当日的所有章程,还望煜王爷过目。”解纪明从怀中掏出了章折,给他递了过去。 “这种小事还需要本王来操心吗?你们礼部干什么吃的。”萧言竣怒骂了一声再次拂袖离去。 “事关两国邦交,又岂是小事呢。”解纪明一边说着,一边和孔长辉一起跟了上去。 萧言竣听他还在身后喋喋不休,继而回头还见他们二人阴魂不散的跟了上来,恼羞成怒的骂道:“你们两个没完了吗?” 解纪明和孔长辉相视一眼,面色无辜的说道:“煜王爷,咱们这是要出宫,您还不让吗?” 萧言竣被揶的一时语塞,袖袍再次翻飞,甩了一甩,绝尘而去。 他为了甩开身后的二人,便紧了紧步伐,奈何孔长辉和解纪明仿若故意一般,缀在他身后两丈的距离一路尾随。 直到出了宫门,他再次看见乌泱泱的百姓围在了那里,解纪明和孔长辉信步走了出来,对着他出言冷嘲热讽:“煜王爷果然是深受百姓爱戴啊……” 人群中,仿佛为了配合解纪明的这句话,有人朝着萧言竣淬了一口骂了一声:“沽名钓誉,陷害忠良。” 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附和之声,铺天盖地的谩骂朝着萧言竣一浪盖过一浪。 孔长辉向着萧言竣的方向走了几步,拦了一栏,萧言竣正奇怪他怎么反了性子,便听见他压了压百姓的声音,咳了一声开口:“此前在大理寺作证的苏浅乐想必大家还有印象,如今在司侍卫府邸离奇失踪,还望大家多多留意,大理寺还要重新对她进行审问。” 百姓们闻之愣了一愣,有人突兀开口:“那肯定是他们自己藏的,交出来啊!” 接着便是无休止的附和:“交出来!” 萧言竣和司南同时怨怼的看了孔长辉一眼,奈何却被百姓逼得节节后退。 最后,还是出动了侍卫营,才强行拦下了人群,萧言竣得以上了马车,可百姓还是转而继续追在后面声讨。 萧言竣回府的这一路,十分狼狈…… 孔长辉和解纪明看着落荒而逃的萧言竣,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施了一礼,随即分道扬镳。 孔长辉乘着马车回大理寺的一路困意绵绵,他昨夜里一直守到了后半夜,等到萧慕白回来又和他聊了一聊,寅时才出了石室洗漱了一番,便急匆匆的赶去上朝。 他也是一夜未睡,下了马车回到寺里后正准备去小院里补上一觉,衙役却通传,说是有人来访。 孔长辉出去了一看,这才发现雪地之中,立着一位翩翩贵公子。 只见许温澜袭了一身暖橘锦袍,披着黑色大氅,朝阳之下,仅是静静地立在那里,也是风姿奇秀,清贵不凡。 他举步迎了上去,揖了一礼:“昨夜里,想必你们一定喝到了深夜,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许温澜失笑一声:“那还能因为谁?” 孔长辉心中会意,面上却带了一丝难色:“墨王殿下昨夜睡的很晚,此时怕是还没起身呢。” 许温澜摆了摆手:“无妨,你只需带路,我自己进去。” 孔长辉见他面色坚持,也知道他还记挂着蓝羽樱一事,叹了一声对他请了一礼。 许温澜见他一脸的倦色,一边尾随着他一边戏谑:“你昨夜没回来喝酒,怎么也没休息好?” 孔长辉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他笑了一笑:“那还能因为谁?” 许温澜面色一怔,随即失笑出声。 “前面那石室就是,我会跟狱卒吩咐一声,你唠完了自己出来,我得去补觉就不送你了。”孔长辉对着他告辞。 许温澜看了一眼,那石室的门口尚且还悬着一把大锁,连忙一把抓住了他:“你好歹去吩咐一声将门给打开。” 孔长辉‘啧’了一声,附到他耳边小声道:“墨王殿下自己有钥匙……” 许温澜面色一怔,孔长辉已经抽身离开,他对着孔长辉的背影喊道:“嗐,你别走啊,万一他不给我开……” 孔长辉脚下的步伐却是更快了一些,背着他摆了摆手:“那就是他不想见你,我也没辙……” 第五百九十章 我便向她 许温澜走到石室的门口,看着里面一应俱全的用具摆设,抽了抽嘴角,感慨孔长辉当真是尽了心。 他对着里面躺在高床软枕上的萧慕白喊了一声,原本以为会换来一个‘滚’字。 没曾想,萧慕白翻了个身,挑了串钥匙居然扔给了他。 许温澜的心顿时往下沉了沉,他为何事而来萧慕白应该心中清楚,若是蓝羽樱平安无事,萧慕白大抵会说上一句:“她好着呢,别来烦我。” 可是,他却扔了串钥匙过来…… 许温澜抿了抿唇,忐忑不安的捡起了钥匙,哆哆嗦嗦的开着锁。 那手抖得,连站在一旁的狱卒都有些狐疑的瞥了他两眼。 “她没事,瞧你那点出息。”石室内响起一声嗤笑。 许温澜惊喜的抬头,只见萧慕白已经起了身,都开始烹起了茶。 他当下心中便安定下来,手也不抖了,开门也利索了,三两步迈了过去,将钥匙搁在桌上,捂了捂心口处:“没事你早说啊……” 萧慕白煎茶的手僵了一僵,抬眸向他看去:“她人虽没事,可暂时却出不了宫。” 许温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了起来:“怎么回事?她在宫里呆了不少日子了。” 萧慕白抿了抿唇:“她身份有些特殊,我跟父皇提过几次,唯独这件事他态度坚决,始终不允。” 许温澜面色一怔,随即不以为意的戏谑:“特殊?难不成是他国的公主,皇上要留下来做质子?可依着我的身份,仕途上努努力,也还是可以求一求的吧?” 可他笑着说完,却见萧慕白神色复杂默不作声,不由肃了面色认真琢磨,蓝羽樱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能让皇上一直将她拘在宫中。 许温澜想了许久,实在猜测不出,便看向萧慕白,朝他噜了噜嘴,示意他直言。 萧慕白给他斟了杯茶,随即捏了捏眉心。 蓝羽樱娘亲跟皇上之间的爱恨情仇,他和夏初还没有摸透。 是以,萧慕白忍了忍,只是对着他提点:“蓝姑娘以后所走的道路,或许和你并不相同。” 许温澜凝着杯中茶水,轻轻拈转着茶盏。 片刻后,他面上露出释然的神态,弯了弯唇角,牵出一抹不羁的笑容温声说道:“我本向北,她若朝南,我便向她。” 他声音虽轻,却带着不留余地的决绝。 萧慕白叹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了,待事情结束,我和阿初在想个法子,将她从宫里捞出来。” 许温澜抬眸嘲道:“你还是赶紧将自己先捞出来,皇上早朝说了将你继续关着,你可有什么要吩咐我去做的?” 萧慕白神色轻松的摇了摇头,许温澜环顾了四周笑道:“知道你小子一早就想好了退路,这石室,长辉算是为你费了心。” 萧慕白举起茶盏抿了一口:“非也,他当初是为了阿初布置,我不过是沾了光。” 许温澜起身告辞:“得嘞,反正也没有用的上我的地方,长辉说你睡得迟,我这就不扰你休息了。” 他说完踱着步子走到了门口,忽然又转过身来走到桌边,将萧慕白刚刚给他斟的那杯茶水饮了一半,方才搁下:“墨王殿下亲手斟的茶,怎么也得喝上两口才是。” 萧慕白看着他的背影幽幽的说了一句:“茶你也喝了,我家点点在你的府上可得好生喂养。” 许温澜身子僵了一僵,扭头看他:“怎么就成你家的了,那可是我家蓝蓝的心头宝,还用得着你交代。” 萧慕白也不搭话,只是伸手拔下了髻上的那根银簪,簪头朝着许温澜晃了一晃。 许温澜嘴角抽了一抽,认出那是之前夏初的银簪,心中一阵恶寒,趴在牢口处对着他道:“皇上一直盼你成龙,没想到,你却半路成了凤……” 伴随着‘啪’的一声茶盏砸落过来的碎裂声响,许温澜耸了耸肩一路小跑,麻溜的出了大理寺。 他离开了大理寺之后,侯府隔壁院落里的月风挽也收到了飞廉的来信。 原本杞柳刚刚给他汇报了梁国的乔三公子,正是萧国的墨王殿下。 月风挽一言不发,可手中的茶盏却是在杞柳语毕之后应声而碎。 水莎赶紧上前,匍匐跪地替他擦拭。 月风挽虽是闭着眼,仍让他们心惊胆战不敢抬头。 直到屋外来报飞廉的来信,杞柳才颤颤巍巍的起身去接了过来,双手呈给了月风挽。 丽妃会在途中对夏初暗下杀手,月风挽早有所料。 虽然不知具体原因为何,可从夏初之前的态度也不难判出,他和丽妃之间确有私仇。 只是萧慕白的双重身份,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难怪萧国的小侯爷会悄无声息的去了大梁的京城,和乔三公子私交甚好。 他原本还以为乔三公子素来喜爱游历,这才跋山涉水的来找夏初。 原来,他本就是萧国的墨王殿下,难怪每年只余夏季时分才会出现在梁国。 月风挽将前因后果串了一串,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浅蓝的双眸弥漫了一层阴雾,夏初那夜的那句:“不管他是哪里人是何身份。” 在他的耳边经久不息,被人愚弄的感觉让他甚是不爽。 月风挽对着水莎神色淡淡的吩咐:“让紫萝给她些惩戒,别把人给弄死了,本王留着还有用。再将墨王殿下的双重身份,透漏给她。” 水莎应了声是,接过信施了一礼匆匆退下去办差。 月风挽走至书案旁提笔,杞柳赶紧尾随了上去替他研磨。 “传给落葵。”月风挽书信了一封交给杞柳,接着对他问道:“畨城那边进展的如何?” 杞柳接过书信恭敬回道:“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这两日应该就会动手,再过四五日应该就有消息传回。” 月风挽垂下眼睑:“还要四五日?” 杞柳连忙跪了下去告罪:“此前确认身份,安插人手委实费了些时日。” 月风挽挥了挥手,看着杞柳忙不迭退下的身影,目光又飘向了窗外畨城的方向,兀自呢喃:“本王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恩赦 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早朝。 萧言竣昨日里吃了一次亏,今早出门的时候便长了记性,特意让聂宏扬备了一架没有煜王府标识的普通马车,偷偷摸摸的从后门出发。 虽然有些憋屈,但好歹路上碰见了百姓没有被再次围阻。 太和殿上今日议的是件喜事,那便是煜王爷的大婚。 皇上也没有了昨日的那般怒气,声音还算温和,对着萧言竣提醒:“大婚之后,你的家事也算国事,一举一动要三思而后行。” 这话虽然面上说的是两国联姻,可在有心人的耳中听来,好像萧言竣位于东宫又有了些希望。 萧言竣恭顺的出列应道:“儿臣定然谨记父皇的金玉良言。” 皇上面色柔和了两分,点了点头似是欣慰。 “解大人,这可是你手上第一份的筹备,定要准备妥当,不能丢了两国的面子。”皇上转头看向解纪明。 “皇上,礼部早已打点完毕,昨日里还呈给了煜王殿下过目,王爷并没有提出任何问题,想来也是十分满意。”解纪明出列禀明,说话间还看了萧言竣一眼。 萧言竣面色一怔,他昨日里什么时候过目了,他压根连看都未看一眼。 原来,昨日里解纪明巴巴的过来,除了尾随看他的笑话,还摆了他这么一道。 眼见着解纪明将话堵在了这里,后日他也不好借机挑刺,眼下被他揶了这么一下,此刻还不好当着皇上的面驳斥。 萧言竣忍了一忍,不冷不热的回道:“礼部办事,自然是周全的。” 解纪明用着一样不冷不热的口吻回道:“谢煜王殿下夸赞。” 萧言竣撇过头去白了他一眼,解纪明恍若未闻的退了回去。 吴太傅见状在旁适时开口:“既然煜王殿下的大婚举国共襄,皇上是不是也该给个不一样的赏赐,以示皇恩浩荡,普天同庆。” 皇上面上显出一副赞同的神色:“吴太傅此言有理。” 余下的朝臣都在想着该给个什么样的赏赐,才能显出皇恩浩荡,普天同庆。 萧言竣自然也不例外,巴巴的等着皇上开口给个什么恩典。 谁曾想,他等了半天,皇上默了片刻之后下旨:“传朕旨意,恩赦天下,共襄盛举,普天同庆。” 萧梓穆愣了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看了吴太傅一眼,原来昨天他告诉自己,皇上心中早有打算,是筹谋在了这里。 吴太傅噙着笑意捋着胡子,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萧梓穆率先跪下谢恩:“父皇英明,大德仁政。” 余下的朝臣糊里糊涂的也跪了下去,萧言竣不好突兀的立在那里,只好也随之下跪。 直到他们跟着山呼了之后,看着萧梓穆那张喜上眉梢的清俊脸蛋,萧言竣方才反应过来,这恩赦,别有深意。 萧慕白前脚被关了进去,还没等他们商议好怎么才能让他将牢底坐穿。 不过才隔了一日,皇上便下了这么一道旨意。 “你眼下民怨颇高,父皇也是为了你的声誉,借着你的大婚施恩,也能减免百姓对你的怨怼。”皇上显出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 让萧言竣驳无可辩,还得跪地咬牙切齿的谢恩:“儿臣多谢父皇恩旨,让父皇费心了。” 至于萧言竣阵营的人听了皇上这番话,反倒比较释怀,虽然遗憾萧慕白被放了出来,不过此举确实有助于萧言竣的名声。 名声这种东西,为君者,必不可少亦缺之不可。 是以,闵志松看见萧言竣低头咬牙切齿的模样,还扯了扯他的衣角,让他切勿流露出不满之色。 退朝之后,萧梓穆这边自然是兴高采烈,围成一片欢声笑语。 夏初无罪,不日即将被迎回京城。 萧慕白被赦,孔长辉已经火急火燎的赶回大理寺去放他出狱。 而萧言竣则被闵志松等人围在中间劝抚,好歹落了个好名声。 萧言竣被他们念叨的心烦意燥,拨开众人朝着玉芙宫而去。 走到宫门口却被连妍给拦了下来,说娘娘身体不适,让他今日就不要去叨扰了。 萧言竣闻言准备硬闯进去,连妍拦在前面,神色复杂的说道:“王爷,娘娘说了今日不想见你。” 萧言竣面色一怔,还以为丽妃因着昨日里的事还在气他鲁莽行事,也不好在惹她不悦,只好拂了袖子转身悻悻离开。 而此时玉芙宫内,殿门紧闭。 萧言竣心中高高在上的丽妃,正痛苦的蜷缩在塌边咬牙切齿的呻吟:“有本事……你就弄死本宫!” 丽妃此时的手臂和脖颈上,正浮现着密密麻麻丝线般的紫痕,那紫痕交错穿插,如一张铁网勒在她的皮肤之上。 她张嘴呜咽,像脱水的鱼一般急速喘息。 面色一寸寸涨的通红,最后竟连狠话也说不出了。 连妍打发走了萧言竣,快速赶了回来,见到丽妃再次昏厥了过去,匍匐跪下对着紫萝哀求:“放过娘娘吧,已经整整一夜了。” 紫萝靠在往日里丽妃最喜欢的那张玫瑰椅上,神色淡漠,不屑的将丽妃刚刚掐着她的纤纤玉手踢开:“娘娘既然敢擅自做主,这就是下场。” 连妍跪走了过去,不停磕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紫萝大人高抬贵手吧,若是娘娘有个好歹,还如何替你们办事,两边都得靠她接应不是。” 紫萝起身,走到丽妃的面前,一手抓着她的头发,一手捏开她的下颚,喂进一颗药丸。手指不小心沾染到了她的口脂,还万般嫌弃的在她华贵的宫裙上擦了擦。 披头散发妆容尽失的丽妃,在连妍的怀中悠悠醒转,连妍忙不迭的对着紫萝磕头跪谢。 紫萝目光冷厉的看着气若游丝的丽妃,语气带着彻骨的寒意:“主子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丽妃垂着眼睑默然不语,眸底的深处,阴戾之色已然决堤…… 紫萝并未看见她低头下的那抹眼神,对着她冷然开口:“再告诉你一个消息,贵国的墨王殿下,也是梁国的乔三公子。” 第五百九十二章 美味相迎 紫萝扔下了这句话,也不管殿内的两人作何反应,信步迈出了玉芙宫的寝殿。 丽妃心中万千的怨憎,被紫萝的这一句话暂时抛之脑后,她对于后宫每一位妃嫔的身家背景都极为了解。 梁国的乔家,声名显赫,一如萧国的赵家,乃是将门之后。 而丽妃更加知道,当今琦贵妃的母亲,正是乔家的嫡女,梁国上一任的王后。 若是紫萝的这个消息来源准确,那么萧慕白必将身陷囹圄,永世不得翻身。 连妍看着丽妃面上的神色透着古怪的兴奋,对着她出言劝道:“娘娘,这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墨王殿下刚刚被放出了大牢……” 丽妃此时恢复了些许气力,挣扎着起身,连妍赶紧搀了她一把。 “他不会骗本宫,若是想要本宫的性命,刚才也不必喂本宫吃下解药,本宫对他还有用。所以,这个消息一定是真的。”丽妃虽是妆容尽失,面上却还是神色淡然。 直到她走到了梳妆镜前,看见了自己此刻的样貌,才尖叫一声,将台上的东西尽数挥泄而下。 “娘娘,奴婢这就给您重新梳妆。”连妍浮了一礼,赶紧退下去让宫婢准备热水。 丽妃刚刚被抛之脑后的怨憎,又重新在心底滋滋蔓延。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月风挽是想要夏初和萧慕白二人的性命,为何她出手奉上,却被他践踏至此。 她更想不到,月风挽竟然派人一路跟随押送的队伍,暗中保护夏初。 还好他就此殒命,跳落悬崖,月风挽的人,即便想救也救不了…… 然而月风挽让紫萝对丽妃施以惩戒,却并没有告诉她夏初还活着的消息。 他要杀谁,还轮不到丽妃来越俎代庖。 是以,此时正在重新梳妆的丽妃,除了心存怨憎,还有些沉浸在夏初身死和萧慕白双重身份的欣喜里。 而丽妃眼中的那个死人,得知了萧慕白今天出狱的消息,早早的忙活在了膳房,做了一顿丰盛的午膳,连带着在旁给他打下手的寒飒,都被饭菜的香味馋的垂涎三尺。 夏初看着寒飒殷切的眼神,‘啧’了两声挥了挥手:“趁他还没回来,你拿个小碗见样夹一点。” “好嘞。”寒飒欢快的应了一声,又给他做了个保密的手势,见夏初点头应允,便忙不迭的去拿小碗盛满准备藏起来。 正当寒飒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脚步轻快的挨个夹着丰盛的佳肴,身后的夏初忽然唤了他一声:“寒飒……” “少爷放心,我每样都弄那么一点点,绝对不会让王爷看出来。”寒飒背着他语气欢愉的回着,手里的筷子也没停下。 “心情不错嘛。”身后接而响起一声熟悉的声音。 寒飒顺口答了一嘴:“那是……” 那个‘是’字刚刚出口,拖着尾音察觉出了些不对,他扭过头去,便见着夏初正低头捏着眉心,而他身旁倚在门上的那位,正是回了府的萧慕白。 寒飒瞬间觉得脑壳有点疼,想着马屁应该怎么拍,偏生跟在萧慕白身后的寒弘,还在此时落井下石:“原来你特意支了我去接王爷,是为了在这里偷吃少爷给王爷做的膳食!” 寒飒顿时一记眼刀剜了过去,却被萧慕白一记眼刀给剜了回来,寒飒顿时怂了下去…… 寒弘立在萧慕白的身后,对着他挤眉弄眼的嘲讽,寒飒也不敢再有所回应,一路小跑谄媚着一张脸,走到萧慕白身前,语带赤诚的说道:“王爷回府了,属下心情自然是不错的嘛。” 萧慕白恍然的点了点头:“高兴到了来吃本王的膳食助助兴?” 寒飒连连摆手:“没有,属下就是给王爷试个毒……” 萧慕白扭头对着夏初挑眉:“他说……你给本王下毒?” 夏初瞥了一眼寒飒,见他求救的小眼神滴溜溜的转着,便伸手套上了萧慕白的胳膊,挽着他往外面边走边道:“看把孩子吓得,不就吃你两口菜,反正你也吃不完。” 萧慕白看着挽向自己的手臂,嘴角弯了一弯,目光掠上他的脸庞,嗤了一声:“孩子?他年长你七岁。” “唔。”夏初抿了抿唇:“可他人傻啊,智商不是没跟上发育嘛。” 身后的寒飒正对着夏初心存感激,听了这话,嘴角抽了一抽,寒弘在旁笑的乐不可支。 萧慕白倒是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那我是不是,该换个伶俐点的随侍?” 夏初尴尬的陪着笑:“不至于不至于……” 待到他们二人出了膳房,寒飒捧着刚刚快盛满的小碗指着寒弘道:“赶紧让人将菜都端出去。” 寒弘挑眉看着他:“你还不将偷夹的菜给放回去?” 寒飒宝贝一般的往身后藏了藏,当然不了,骂也挨了,要是还没能吃上嘴,那可就太亏了。 “我告状去。”寒弘点了点头,转身迈脚出门。 “别介,我分你一半。”寒飒咬了咬牙,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好勒。”寒弘扬着一脸笑容回头,不忘嘱咐他一声:“你赶紧藏好了,我去叫人来端菜。” …… 前厅屋内的圆桌上,不一会便被摆满了整整一桌的珍馐佳肴。 萧慕白正夹着一块很普通的炸茄盒,盯着上面的小颗粒问道:“这上面铺的是什么?” 夏初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敲着桌面,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尝尝不就知道了。” 萧慕白听话的一口咬了下去,居然吃出了果味,原来那些竟是酸甜可口的水果颗粒,铺在外酥里嫩的茄盒上,咬在嘴里不仅松软,还带着酸甜,分外好吃…… “你做的菜倒是很合戒彦大师的脾性,他也喜欢研究新鲜的菜肴。”萧慕白无意感慨了一声。 却让夏初臊红了脸,他轻咳一声岔了个话题:“亲生儿子就是不一样啊,这前脚进去后脚就想着法儿的给放出来了。” 萧慕白轻叩他的额头佯怒:“那我是为了谁进去的?” 夏初闻言眯起一张笑脸,对着他哄道:“赶紧吃吧,吃完了我还有件礼物送给你,以报墨王殿下替罪之恩。” 第五百九十三章 换女装 用膳的席间,萧慕白问了问夏初这两日苏浅乐的情况。 涉及到这个话题,夏初的情绪显然低落了下来:“她不吃不喝,也不愿见我,只能让人做些有营养的粥,让寒弘强行给灌下去。” 萧慕白撇了撇嘴:“我是想要撬开她的嘴才让寒飒给她带回来的,你还打算好生养着她?” 夏初唉声叹了口气:“她现在精神很差,没什么求生的欲望,也问不出个什么。” 萧慕白嗤了一声:“那就让仙黎去撬一撬,求死不能的法子,她多的是。” 夏初面色一怔:“算了吧,我听边定说,丛廷自打看了仙黎的审讯,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见着仙黎都绕着走,连他一个大老爷们光看都受不住,别说让身子骨本就柔弱的苏浅乐去受刑。” 萧慕白眉头轻蹙:“你还指望着苏浅安回来能劝的了她?” 夏初低下头去,对于苏浅乐,他虽然失望不满,可她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也与自己有关。 他自然不会留她在身边,可也不想杀了她。 待到苏浅安回来,劝不劝得了也不重要了,如何处置就交由她哥吧。 夏初抬头,看萧慕白推了碗筷,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对着他道:“走吧,吃完了带你看礼物去。” 萧慕白由着他一路拉着回了房,夏初从柜中取出了一件月牙白的衣袍,抖开了之后向着他走去,在他身上比了一比,一脸兴奋的道:“之前特意做了准备让你穿去萧言竣的大婚,谁曾想被延期拖到了现在才交给你,去试试?” 萧慕白接在手中,一摸面料就知道正是有价无市的火浣布。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萧慕白挑了挑眉,对着门外的寒弘唤道:“将回府路中买的东西拿过来。” “啊?”寒弘显然很是吃惊:“可……” 萧慕白面露不悦:“让你去就去。” “是。”寒弘应了一声,赶紧退下去取。 “什么东西,让他脸都白了?”夏初面露狐疑。 萧慕白但笑不语,不大一会寒弘取来一个包裹,屁颠颠的跑了回来,萧慕白拿起包裹递给夏初:“我们一起换。” 身旁的寒弘身子一僵,夏初还看见他抖了一抖,心中越发好奇的打开了一看,居然是套粉色的裙裳…… “你干嘛呀?”夏初总算明白寒弘为什么脸都白了。 “你不想见蓝羽樱吗?”萧慕白的凤目里露出一丝狡黠。 “想啊,可……”夏初点了点头,话说到这里又顿了顿。 “我去坤宁宫拜见母后,总不好身边还带个随侍,更不能突然多个小宦,你扮作丫鬟最为稳妥。”萧慕白说的一脸认真。 …… 寒弘偷偷瞥了一眼夏初,见他还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脚步往后捎了捎,默默就退了下去。 退出了门口,寒弘便是火急火燎的赶紧去寻了寒飒,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王爷忽悠着少爷穿女装扮丫鬟呢!” 寒飒听完,脑子‘嗡’的一声炸了开来,夺门而出就朝着他们的院内跑去。 他们二人赶到的时候,夏初的房门已经合上了,寒飒看见萧慕白还端坐在他的房中,咬了咬牙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夏初往日里带他不薄,总不能让王爷这么给祸祸了。 他进去之后还没吱声,萧慕白倒是率先开口吩咐:“本王去趟宫中谢恩,你去备一辆马车。” “是。”寒飒本能的应了一声,随即想到自己来还有别的目的,继而开口:“不是……” “呃?”萧慕白凉凉的瞥了他一眼。 寒飒的话吞在口中,面上僵了一僵,把心一横,对着他继而说道:“王爷,若是让侯爷知道了您这么糟践少爷,那……” 他话还没说完,屋外响起了一声略带埋怨的女声:“诶,这裙裾实在麻烦的紧。” 寒飒对着萧慕白的脸眨巴了两下眼,缓慢回头之后,震惊的张大了嘴,扭头看了看一脸笑意的萧慕白,又看了看换了一身女装的夏初,朝着萧慕白倾了倾身子低声问道:“王爷,你什么时候将素冉公主给接到府中了?” 萧慕白面色一怔,夏初却是听到了他的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寒飒见她听到了,赶紧过去行了一礼:“属下见过素冉公主。” 夏初笑的越发欢了,扶着腰都快站不直了。 寒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把扯过了还在行礼的寒飒,对着他骂道:“你脑子是不是坏了,这是少爷。” 寒飒双目圆睁,瞳孔骤然缩小。 寒弘没有跟着去梁国,自然不知道素冉公主的样貌,可他分明见过,和眼前的一模一样,难道…… 寒飒恍然大悟,绕着夏初走了两圈,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后,有些磕巴的说道:“原来素冉公主也是你假扮的,我就说怎么入了王宫之后,人就不见了。” 夏初噙着笑意点了点头,寒飒幡然醒悟:“难怪那次你和胡国公主比试骑射,回来之后对我使唤的极为熟练,当时我就觉得,这脸怎么那么眼熟呢……” 夏初面色一怔:“倒是我疏忽了。” 寒飒‘啧’了一声:“少爷你是不是又用银针扎了喉咙改了声带,还别说,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夏初从王宫回来的那夜,曾经模仿过萧慕白的声音,当时连他都给骗了,他一边感慨一边向着她的胸摸了过去:“少爷,你这塞的是馒头吗?” 只听‘咔嗒’一声,寒飒扶着脱臼的胳膊,一脸惊讶的扭头看向萧慕白,那面上满是困惑,带着哭腔问道:“王爷,你干嘛呀?” 寒弘也是满面震惊,他是亲眼目睹了萧慕白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 那下手,狠得就跟夺妻之恨似的…… 萧慕白本就冷硬的面庞,此时越发黑气腾腾,他嘴角抽了一抽,对着寒飒冷哼了一声:“只是掰折了你的膀子,算是轻的了。” 寒飒满脸的委屈,压根儿就没明白他为何突然之间,生了这么大的火气。 夏初面色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对着寒飒另外那只还完好的肩膀拍了一拍:“那什么,我本来就是女子……” 第五百九十四章 拜访坤宁宫 空气仿佛在夏初说完了这句话之后都为之凝固,寒飒和寒弘二人同时张大了嘴,目光不由自主的便看向了她的胸处,然后深深的咽了口唾液。 “眼睛也想瞎吗?” 两人耳边传来萧慕白凉飕飕带着逼人冷意的一句话,瞬间又同时颤了一颤,低下了头去。 萧慕白眉间紧锁,对着两个低头宛若雕塑的人出言斥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驾马车?” “是是。”两人连声应道,低着头走路的时候还手足无措的撞到了一起。 寒飒‘哎哟’一声,对着寒弘边走边道:“你撞到我脱臼的胳膊了,还不赶紧给我安上。” 寒弘撇了撇嘴,一边‘咔嗒’一声帮他复位,一边对着他讥讽:“你活该,谁让你差点还摸上了少爷的胸!” …… “你也知道是少爷的胸,谁知道少爷他不是少爷,她是……”寒飒说到这里,两人悄咪咪的回头,正好撞上了萧慕白微眯的眼眸,瞬间脚底生风,一溜小跑的就退了下去。 夏初扶额头疼,嗔怪的对着萧慕白道:“我的轻功你还不知道,寒飒那爪子根本挨不着我,你下手也太重了。还有,你怎么没换衣服?” 萧慕白挑了挑眉,肃着一张脸:“注意身份,你现在是我的丫鬟。” …… 夏初面色一怔,这话好生耳熟,之前自己还曾叉着腰,对着他说过:“注意身份,你现在是我的随侍。” 一报还一报,报应迟早到…… 萧慕白在她发愣的眉间轻轻点了一点:“走吧,小云。” !!! 夏初追了上去,鼓着腮帮子气道:“我爹怎么什么都对你说了,连小字都告诉你了!” 萧慕白驻足,戳了戳她的面颊:“不告诉我,还能告诉谁?” 夏初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回怼,她将头一撇,双手环胸,大刀阔斧的迈着八字步继续向前走。 萧慕白在后面看着她的豪迈走姿,嘴角抽了一抽,快步追了上去对着她道:“你现在不是男装了……” 夏初面色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如今穿着裙裾,她轻咳两声放下手来,却显得有些无处安放。 萧慕白扶额头疼,眼不见为净的走在了前面。 夏初克制的将手安分垂在两边,勉力迈着小碎步子追了上去。 寒飒早就驾着马车候在了府外,看见夏初跟在后面的模样不忍直视的撇过头去。 他心中还无法接受,少爷本就是女子的事实,脑子还有些转不动,一直‘嗡嗡’的懵着圈。 但最值得高兴的是,起码他家王爷,是个正常人啊…… 他再也不用对于王爷那些异于常人的举动,感到难以理解和欲盖弥彰了。 而留在府内的寒弘,也终于明白苏浅乐每日口中,喃喃自语的‘不可能’究竟指的是什么…… 马车一路驶去了宫门外,夏初本以为换了女装不会引人注目。 没曾想,从宫门口的侍卫,到去往坤宁宫的这一路,所有经过的小宦,宫婢和侍卫都对她侧目不已,好奇萧慕白身边怎么会留了个丫鬟。 搞得夏初十分后悔,还不如晚上穿着男装去夜探坤宁宫呢…… 萧慕白倒是一路都神色自如,寒飒留守在了坤宁宫外,萧慕白给她指了条去往蓝羽樱偏殿的路,自己则是独自入了主殿去请安。 坤宁宫的宫外把守的很是严苛,可偏殿内却是十分松弛,除了几名宫女在修枝剪花洒扫庭院,便再无旁人。 有宫女看了她走进来,面色狐疑的迎了上来,夏初浮了一礼开口说道:“墨王殿下吩咐奴婢,过来送些东西给蓝姑娘。” 那名宫婢倒也没拦着,会意的点了点头,领着她向着殿内走去,在门外叩了叩,温声通传道:“蓝姑娘,墨王殿下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屋内的蓝羽樱应了一声:“进来吧。” 领路的那位宫婢便退了下去,夏初应声开了门,只见蓝羽樱正在殿内焚香看书,听到人进来也未曾抬头。 她将门合上,走了过去。 蓝羽樱余光瞥到了她的身影,淡淡的说道:“放下就好。” 这些日子以来,萧梓穆经常会派人送些东西过来,吃的穿的用的,样样俱全。 是以,她也未曾多想,以为萧慕白也是如此。 夏初坐到她的对面,撑着腮帮子含笑看着她。 蓝羽樱见她不走反倒坐了下来,这才面带狐疑的抬头向她看去。 乍看之下,还没有将她给认出来,见她四周也没有东西搁下,不由困惑的歪了歪头,对着她问道:“墨王殿下让你送的什么?” 夏初对着她笑道:“我将自己放下来了啊。” 蓝羽樱面色一怔,这声音她自小听到大,自然是十分熟悉。 眸中骤现欣喜的神色,她震惊的指了指夏初的脸,又指了指她身上的女装,终于弯唇笑道:“没想到你会穿裙裾过来,真好看。” 夏初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偏殿布置的极为雅致,居然用的器皿都是蓝色的琉璃,她啧了两声感慨:“看来你在这过的不错,倒是白瞎了我和许温澜的担心。” 蓝羽樱面露不解:“担心什么?皇上留我帮他制香,皇后待我也极好呀。” …… 夏初傻眼,敢情她还一无所知,皇上难道什么都没对她问及? “皇上他……”夏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下去。 反倒是蓝羽樱见她莫名顿住,接着她的话问道:“皇上他没告诉你们吗?” “唔。”夏初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道:“说了说了,只是皇上自你入宫之后,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蓝羽樱蹙眉思索了一会:“就是说他知晓了,原来之前都是你在替他医治,还说你告知了他我擅香道,这才留我在宫中替皇后娘娘制香,其余的倒也没了。” …… 夏初嘴角抽了一抽,地位不如亲生儿子也就算了,她还不如蓝羽樱。 皇上对蓝羽樱照顾有加,甚至都没有对她逼问。 再看看自己,那天夜里,皇上都对她动上手了! 明明答应了外公给了恩旨,还将他流放! 真是,人比人,不如人…… 第五百九十五章 撞破 夏初看着毫不知情的蓝羽樱,既然皇上都没舍得告诉她实情,自己更是不舍得去说出之前的揣测。 面前的这个女子,是陪伴她一起长大的姑娘,心地善良,美好的如同一朵娇嫩盛开的花。 夏初自己都不愿去想起那些未曾验证的可能,又如何让她对着这张脸说出,她的娘亲或许杀了自己的娘亲,而皇上又杀了她的娘亲这种话来。 至于父母亲辈间的恩怨,就等理清了之后,再说吧…… 蓝羽樱察觉到她的面色不太对劲,对着她狐疑的问道:“你特意换了女装过来,就只是看看我?” 夏初回过神来,装作一副刚刚想起的模样,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琉璃瓶:“那个,在扎两滴血用用……” 蓝羽樱失笑出声,伸出手指:“我还以为多大事呢,原来是因为这个你才面色古怪。” 夏初抿了抿唇,继而尴尬的陪着她笑了一笑,随即取出一根银针,对着她手指放了点血。 夏初用琉璃瓶装好之后起身对着她告辞:“那你暂时便留在这里制香吧,等制完了再来接你出宫,今日我来过之事,不要告诉旁人。” 蓝羽樱也未曾起疑,对着她点了点头应了下来,随着她起身准备送一送她。 夏初按了她一把戏谑道:“怎么能让金贵的蓝姑娘送一个丫鬟出门呢,惹人怀疑。” 蓝羽樱剜了她一眼只好坐下,夏初想了想又转身走回她身边问道:“要不要我替你带封信给许温澜,他可是想你想的食不下咽寝不能寐。” 蓝羽樱面带羞赧,脸颊升起一丝绯红,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你稍待我片刻。” 她随即起身走向书案,挥笔写了一封信吹了一吹,待笔墨干了之后方才装入信封交给了夏初。 “放心吧,一定帮你将这相思意给传到他手中。”夏初扬着一脸促狭笑意,晃了晃手中的信。 她原本打算将信揣到怀中,这一拉领口才发现是裙装,面上略带尴尬,继而折起来塞进袖中,说完不等蓝羽樱回答便开门迈了出去。 徒留蓝羽樱揉搓着手指,小声的嗔了她一句。 夏初低着头捏紧着袖口里的那封信往外走去,这劳什子女装的袖口,连个束口都没有,她心中正骂骂咧咧,拐角处迎面撞到了一个人,地上瞬间散落各种布匹。 夏初一边低头连声说着抱歉,一边弯腰帮他拣了起来。 一抬头,却看见眼前是一张分外熟悉的清秀面庞,乌发束着青色丝带,袭了一身素雅的青衣棉袍。 那张脸温润如玉,正是今日得空,前来看望蓝羽樱的萧梓穆。 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说了出去:“梓穆也来看蓝蓝的吗?” 原本神色从容淡定的萧梓穆听到了这句话,面色骤然惊变,身子也僵了一僵,与她一起弯腰僵持在原地。 “你怎么……”夏初话未说完突然反应过来,急忙捂着嘴巴,她如今一身女子装扮,却用着以前的口吻在跟萧梓穆说话! 天呐…… 萧梓穆心中也在喊着‘天呐……’ 他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着夏初,用着极轻极软的声音,试探的唤了一声:“阿初?” 那声音温柔的好似她是一个梦境,稍稍用力就会支离破碎,眼前的人便会消失不见。 夏初尚还僵硬的捂着嘴,听到这一声叫唤,心中抖了一抖。 二人正是四目相对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七弟。” 萧梓穆寻声看去,只见远处的萧慕白袭着一身素净的玄衣,却仍然难掩他卓尔不群的英姿。 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此时面容冷峻,目光深邃锐利的凝视着他走来。 夏初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着被他撞破也好,这几日就要传出自己的消息,也免得他届时担心,便飞快的压低了声音说道:“梓穆,我一切都好,不论有任何消息,你都不要担心。” 萧梓穆扭过头来的时候,夏初已经起身向着萧慕白走去。 “二哥……”萧梓穆随之起身,看着眼前比肩而立的两人,艰难的开口唤了一声。 若是没有萧慕白的出现,他应该会热情的拥上去说,还好你无恙出狱。 可是,眼前英俊无匹的萧慕白搭上低眉敛目的夏初,他口中泛着苦涩,连着一颗心也揪在了一起。 “七弟,我的丫鬟,你可不能染指……”萧慕白与他四目相交,散发出一种压迫之感。 萧梓穆面色一怔,随即想起他们七夕那夜,月下盟约立诺,萧慕白当时神色肃然对他开口:“七弟,江山我不要,可我要的东西,你不能染指。” 原来,他一直以来所求分明。 他要的是夏初,从来都是…… 萧梓穆胸口一阵窒息,素来温润的脸,此时眉间紧蹙,语气中带了一丝哀求:“二哥,可……” 他话未说完,萧慕白沉声打断:“你曾亲口许诺。” 夏初看他们二人之间莫名其妙波涛暗涌,扯了扯萧慕白的衣角在旁小声道:“我刚刚已经承认了,你还说我是丫鬟。” 萧慕白侧目剜了她一眼,语气却是温着:“见完了?” 夏初连忙点头,还拍了拍袖子。 “那便走吧。”萧慕白牵起她的手,从萧梓穆面前走过。 夏初赶紧抽出手来,蹙着眉左右看了一眼嗔道:“注意身份,我是你的丫鬟。” 萧梓穆只觉得口中涌上一丝血腥,不过片刻之间,他的心绪经历了大起大落。 他刚刚弯腰拾着布匹时,耳边传来梦寐以求的一声:“梓穆。” 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眼前的人明明是一身丫鬟装扮,身姿曼妙,怎么会是阿初? 却接连听到,她未说完的那句:“你怎么……” 那蹙眉的姿势,那掩唇的样貌,他若是在辨别不出那副眉目,真是白白枉费了萦绕在他心头的那张日思夜慕的容颜。 萧梓穆尚且还沉浸在她是女子的巨大欢喜之中,便被萧慕白的突然出现,将他的喜悦化为泡影,并且肆意踩踏。 让他的心,瞬息之间裂成了数以万计的碎片,再也无法拼凑完全…… 第五百九十六章 见婆婆 萧梓穆是怎么离开坤宁宫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魂不守舍的出了坤宁宫的大门。 辛涯见状赶紧过来搀扶着他问道:“殿下,你这是怎么了?属下刚刚还看见墨王殿下带了个丫鬟走了……” 萧梓穆只觉得天旋地转,有些呜咽含糊的吩咐他道:“扶我回殿。” 辛涯被他的语气和面色吓到,心头大惊,连忙搀着他一路回到了永宁殿,还去太医院找了太医来为他诊脉。 萧梓穆身形萧索,面色失落的靠在榻上,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好在太医看了之后,对着辛涯宽慰:“殿下并无大碍,只是受了刺激伤了心神,开副汤药服下,好好睡上一觉便没事了。” 辛涯松了口气,一边道着谢一边送太医出去。 而萧慕白带着夏初离开了坤宁宫之后,理所应当该去御书房给皇上谢恩,可夏初总不好这样大剌剌的跟在他身边。 “我送你去永信宫吧。”萧慕白嘴角噙着一抹促狭笑意。 夏初原本缀在他后面走着,没想到他突然驻足,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 听了他的话,更是心中颤了颤。 她本还有些排斥,觉得这幅样貌怕吓到了琦贵妃,可转念一想,迟早是要知道的,更何况有了苏浅乐的先例,她很怕萧慕红也会…… “也好。”夏初打定了主意摊牌,反倒让萧慕白微微一愣,没想到她居然应承的如此爽快。 “我怕慕红她……”夏初抿了抿唇,后面的话不敢说也不敢想。 “放心吧,她不会。”萧慕白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额上,犹如羽毛掠过又快速抽开:“你可以先去看看我的母妃,稍后我从御书房回来,陪你一起去见慕红。” 夏初点了点头应道:“好。” 琦贵妃她倒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去相见,想来就算起初会惊吓到她,待她反应过来,应该也不会怪罪才是。 可萧慕红,还是由他陪着去见,才有底气和盘而出。 萧慕白将她送到永信宫的门口,并未陪同她进去,反倒在宫门外对着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自己进去。 夏初虽说不惧琦贵妃,可心中莫名有些踌躇,挨着萧慕白扯了扯他的衣角,眼中带了丝哀求。 萧慕白失笑一声,俯身附到她耳畔低语:“这么好看的媳妇,还怕见婆婆嘛?” 夏初面色羞赧,气的挥拳就要打他。 萧慕白早已撤了身子,潇洒的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夏初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只得把心一横,咬了咬牙,抬脚迈向永信宫内。 萧慕白之所以没有陪同她一起进宫,实则是存了点私心,想要给琦贵妃一个惊喜。 他知道母妃素来喜欢夏初,为了她都能亲赴大理寺,隐忍了这些年,还能因着她受了欺负锋芒毕露替她撑腰,实属不易。 这些日子,夏初被拘禁被流放,母妃为了她,连劫囚的心思都动过,若不是自己提前来过永信宫,知会过母妃她安然无恙,怕是局面早已乱做了一团。 眼下,若是知道了她本就是自己的儿媳,想必会更加高兴才是,届时他一个男人横在她们二人中间,反倒让她们不好说话。 夏初打着萧慕白的旗号,奉命去找琦贵妃,宫婢通传了之后将她领进主殿,她候在殿中有些局促不安,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才好。 随着脚步声逐渐逼近,琦贵妃屏退了诸人独自走了进来。 她头上戴着金钗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身上穿着藕色的云缎窄褙袄,一双丹凤双目,两弯柳叶掉梢眉。 琦贵妃也是头一回听闻萧慕白身边,除了萧慕红能有其他的女子,这才屏退了旁人,此时见着夏初局促的模样,温声细语的问着:“慕白自己怎么不来?” 夏初抿了抿唇,脚步往她椅边挪了挪,声音轻柔的回道:“他去御书房谢恩了,稍后便过来。” 琦贵妃听了这话心中更为好奇,萧慕白显然是故意让这个姑娘,独自来见她,这其中的深意…… “把头抬起来。”琦贵妃见她身着丫鬟服饰,又怕自己是不是想岔了,横竖先看看样貌再说。 夏初双手负在身后都绞在了一起,上辈子一直是女装见得琦贵妃,也从未有过这般局促不安,她缓缓抬起头来,对着琦贵妃弯了弯唇角。 琦贵妃见她杏眼桃腮,容貌虽算不上绝美,却也清丽秀雅,尤其是那双眸灵动,越看还越有一种熟悉之感。 夏初见她面色困惑,柳眉微蹙,轻咳了一声,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我是初儿。” 她说完之后,琦贵妃惊的骤然起身,满面震惊的凑近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看了又看。 “你……”琦贵妃还有些不敢相信。 夏初点了点头,面上莫名浮了一抹羞涩:“我自幼女扮男装,欺瞒了娘娘这么久,真是……” “真是太好了!”琦贵妃抓着她的双肩,极力压着音量,生怕控制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你是不是跟慕白……呃?”琦贵妃问的很是隐晦。 夏初面上的羞涩之色更盛,再次点了点头。 琦贵妃眉眼透着喜色,嘴角弯着笑意,拉着她在一旁坐下:“我就说慕白怎么会好端端的让个姑娘来独自见我,还以为他终于对男女之事开了窍,却是真的没有想到,让他开窍的那人竟然是你,委实让我惊喜。” 夏初仍是没出息的不敢抬头:“娘娘也知道,我幼时在山上长大,有次贪玩下山不幸落水,还幸亏得了慕白相救。说来也是巧,我也是在约莫半年前才知道这件事情,当时便与他私定了终身。” 琦贵妃面色微愕:“你幼时发生的事?我竟从未听他提过。” 夏初知道那个时间正好是萧慕白受重伤的时候,不想平白引她回想些不愉快的往事,便含糊的说道:“他仗义相助,许是自己都忘了,可我却是一直都记在心里的……” 这一记,便记了快十七年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话本 夏初记了两辈子还报错了一次恩,自然是记得更加刻骨铭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从上辈子的懵懂无知,逐渐知晓了萧言竣为何要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执意杀她而后快。 身旁明媒正娶的妻子,心中却一直念念着他人,换了谁也受不了。 可他大可直言相告,为了太子一位对她诸多利用,最后卸磨杀驴,可就怪不得她这一世,统统讨要回来。 琦贵妃全然不知,只是单纯的沉浸在这一份突如其来的喜悦之中,对着她笑道:“拣了个媳妇是好事,他和你私定了终身,就该早知会我一声,累及我为了他的终身大事还担忧不已。” 夏初回过神来附和着她应道:“确实怪他,回头娘娘可得好好说说他。” 琦贵妃抚着她清丽出尘的脸蛋,越瞧越欢喜,两人同气连枝,细数着萧慕白的坏话。 琦贵妃还说了他诸多幼年的糗事,包括他喝多了上树不敢下来的那次,夏初听的乐不可支,直觉得脸都快笑抽了,腰也直不起来了。 殿中莺声不断,欢言笑语,直到殿外响起一声:“看来母妃很喜欢儿臣给您的这份意外之喜。” 两人同时扭头看去,夏初回想起刚刚琦贵妃说的那些话,再看萧慕白此刻的冷峻面庞,忍不住‘噗哧’一声又笑了出来。 萧慕白眉间紧蹙,边走边道:“母妃,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琦贵妃轻咳一声,夏初在旁有些气息不匀的抢先回道:“哪有什么不该说的,你的童年我来不及参与,难道还不能知晓嘛……” 萧慕白顿时觉得头大如斗,知道琦贵妃定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并说了,才能将她乐成这副模样。 他凉凉的看了一眼还在极力隐忍笑意的夏初,嗤了一声:“我看你是想独自去见慕红了。” 夏初这才一拍脑门,她刚才和琦贵妃聊的尽兴,早就将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琦贵妃也是沉浸在这份欢喜里,哪里还想的到萧慕红此前还一直欢喜着女扮男装的她…… 夏初剜了他一眼,对着琦贵妃扁了扁嘴,很是不安的问道:“娘娘,红红不会怨我吧……” 萧慕白见状在旁幸灾乐祸的说道:“叫什么娘娘,叫母妃,母妃替你做主。” 琦贵妃倒是没有想到,萧慕白对于男女之事很是拿手嘛…… 她也凝了一张脸,对着夏初佯怒:“这回慕白说的对,叫什么娘娘,叫母妃,母妃替你做主。” 夏初娇嫩的脸蛋白里泛着红,红里含了羞,憋了半天跺了跺脚,把牙一咬准备自己去说。 萧慕白看着她的背影失笑出声,对着琦贵妃行了告退礼,见她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便转身追了出去。 “平时对我横的狠,怎么‘母妃’二字叫不出口?”萧慕白紧着步子与她比肩,一边朝着羽联殿的方向走去,一边出言对她调笑。 夏初撇了撇嘴,额上青筋跳了跳,思量了半天才措词回怼:“也没见你叫我爹父亲大人。” “我叫过了,父亲大人很是欣慰。”萧慕白回想起他离京回墨王军营之时,跟侯爷在屋门口拜别,当时便说了:“父亲大人勿要太过忧心,小婿先行告辞。” 夏初震惊的扭头看他:“没羞没臊。” 萧慕白点了点头:“可是父亲大人笑的脸上满脸褶子,说他老怀欣慰呢。” 夏初咬了咬牙,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心中觉得侯爷真是一点儿也不硬气! 两人说话间便来到了羽联殿的门口,夏初站在原地迈不动步子。 萧慕白见她面色紧张,不停的咽着口水,牵起她的手握在掌心,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别怕。” 夏初扭头瞪了他一眼:“反正我都赖在你身上,你是他亲哥,跟你总不会有隔夜仇。” 萧慕白失笑一声,点了点头,拉着她一起入了羽联殿。 艾央看见萧慕白远远牵着一个女子走了过来,将四下的宫婢都屏退了下去,迎上前来浮了一礼:“墨王殿下。” 萧慕白颔首问道:“慕红在房中吗?” 艾央点了点头,萧慕白对着她吩咐:“院外守着,别让外人出入。” “是。”艾央应了一声,随即守在了院外。 两人进屋的时候,萧慕红正烘着炉火,磕着瓜子,看着之前夏初从宫外给她带的那些话本。 许是听到了脚步的声音,眉头皱了一皱,头也没抬,语气有些不乐意的说道:“别让本公主去挑衣服,谁稀罕去观他的大婚典礼。” 两人听了这话,相视一笑,萧慕白走到她的身后,俯身说道:“哥哥带你去,也不去凑热闹吗?” 萧慕红面色一喜,回头看他,继而忽然反应过来,又慌忙去捂桌上摊开的话本。 萧慕白见她举止反常,原本未曾留意,眼下反倒心生疑惑,对着她伸出手道:“交出来。” 萧慕红一阵摇头,萧慕白直接从她手底下抽了出来。 夏初见那书封好生眼熟,便也走了过来,立在萧慕白一旁,随着摊开的那页看了起来。 只见触目便是话本上一段露骨的情爱,写着两人如胶似漆,女子声音娇媚,诱人沉沦…… “哎呀,怎么能让孩子看这些!”夏初不敢再接着往下看,连忙从萧慕白手中抢下了话本,直接扔进了火炉,萧慕红虽然想拦,可也只来得及:“诶!诶……” 那火舌瞬间吞没了话本,缓慢烧成灰烬。 萧慕红扁了扁嘴,冲着她斥道:“那是我初哥哥买给我的,你居然胆敢烧了它!” 夏初原本想毁尸灭迹,没曾想萧慕红却在此时说了出来,她默默的后退几步,面色尴尬的抬头瞥了瞥萧慕白,见他朝着自己一步一步逼近过来,嘴角勾着一抹玩味的笑,对着她挑了挑眉,声音还带着促狭的语气:“这种你多看看就可以了,买给她看,不合适吧?” 夏初连连摆手,被他逼得节节后退:“不是我买的,我让渡鸦去书局挑些京城热卖的话本给她解闷,那谁知道,要找你找渡鸦去啊……” 第五百九十八章 嫂嫂 夏初被萧慕白逼的退无可退,一个踉跄后背抵在了柜上。 萧慕白一掌压在她颊旁柜身,就着倾身的姿势,将她圈在柜子与他的怀中。 萧慕白低下头去,两人的呼吸都显得有些焦灼,近在咫尺的唇,鼻尖几乎相碰。 “哥,这一幕,我刚刚在话本里见过……”萧慕红不知何时走上前来,就站在他们二人中间的位置,左看右看,一脸茫然。 夏初将头低的不能再低,耳边传来萧慕红替她求情的声音:“哥,那话本跟她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误会了。” 萧慕白看着臊的一脸通红的夏初,语气戏谑的说道:“你不如问问她?” 萧慕红上前凑近她的脸,夏初被她靠近之后,熟练的双手一提她的肩膀,给撂到了一边。 萧慕红‘呀’的喊了一声:“我知道了。” 夏初一惊,蓦然抬头,继而想到,被她发现也好,自己总归是有些难以启齿。 萧慕红几步走到萧慕白的身边,一手挽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指着她道:“她,她!她是……” 萧慕白点了点头,正准备应和她的话。 “她是嫂子吧!哥,你是不是特意带嫂子来见我的?”萧慕红昂着一张白嫩的脸,笑的满面得意。 夏初和萧慕白相视一眼,两人面上的神色都有些错愕,随即分别都抬手扶上了额头,觉得有些头疼。 “到底是不是啊?”萧慕红本想踮脚附到他耳边去问,奈何够不上,只好扯了扯萧慕白的衣角。 夏初被这钝刀子割肉割的实在难受,心情随着她的话高低起伏,索性牙一咬,上前几步拉过她的手,又揉了揉她的头:“还认不出我吗?” 萧慕红被她这个熟悉的动作,和夏初刻意放粗了嗓子的声音,惊得在原地愣住,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眸中亮起一抹欣喜,扑进了她的怀中。 “初哥哥,你女扮男装的真……”萧慕红笑着笑着,那手摸到了一处柔软,脸便僵住,继而连续后退好了几步,指着夏初对着早已走到一旁坐下看戏的萧慕白问道:“真是女的啊?” 萧慕白就着她之前的瓜子惬意的嗑了起来,抽空还点了点头:“你之前说的也没错,确实是你嫂子。” 夏初看着他那副置身事外的悠哉模样,对他发出了灵魂的拷问:“你还是个人吗?” 萧慕白闻言对她笑着伸出了手,只见掌内已经剥好了一小撮瓜子仁。 夏初嘴角抽了一抽,她现在哪有心情吃,白了一眼萧慕白后却见萧慕红扑了过去,抢下他手中的瓜子仁,嘴里埋怨着:“我长这么大,也没见你剥给我吃过。” 萧慕白笑的一脸宠溺,点了点她的额头:“以后让你嫂子,天天剥给你吃。” 萧慕红吃下最后一粒瓜子仁,看夏初还楞在那里看着他们兄妹二人,随即对她招了招手:“嫂子,还不赶紧过来替我剥瓜子?” 夏初先是一愣,继而一个健步掠了过去,受宠若惊的一边剥着瓜子一边试探的说道:“红红真是大方,这就原谅我了。” 萧慕红撇了撇嘴:“既然是我嫂子,那还有什么好置气的,再说了……” 她顿了一顿,对着夏初招了招手,夏初赶紧附耳过去,萧慕红贴着她耳边说道:“他都快及冠了身边也没个姑娘,我和母妃生怕他喜欢上了男人。” 伴随着夏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萧慕红的头上被萧慕白叩了一个暴栗,疼的她龇牙咧嘴的对着夏初哭诉:“嫂嫂,你看他……” 夏初抄手就是一个暴栗给萧慕白叩了回去,萧慕白楞在了原地,萧慕红刚刚扁起的嘴也僵住,警惕的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没有发火也没有还手,甚至略带尴尬的摸了摸被夏初叩了一记的额头。 萧慕红屁股挨着凳子,两手一抬就挪到了夏初的身边,一脸嘚瑟的朝着萧慕白扬了扬下巴:“这有个嫂嫂,是不是一样啊……” 萧慕白眸光冷厉的朝她扫了一眼,她立马扯了扯夏初的袖子,夏初抬眸瞪了回去,语带不悦的说道:“干什么呢,别吓到孩子。” 萧慕红在旁瞬间硬气了起来,叉着腰,昂着头,突然她眸光一闪,对着萧慕白问道:“嫂嫂也就比我大一岁,凭什么你让她多看看就可以,买给我看就不合适?” 夏初剥瓜子的手顿了一顿,小声的辩驳了一句:“那不是我买的,是我让渡鸦买的……” 萧慕红没有注意到她此时越说越虚,越来越轻的说话声,还在继续狐假虎威的朝着萧慕白扬了扬下巴:“那不管,反正是你给我的。” 夏初连忙起身,给面色黑沉正要开口的萧慕白嘴里塞了一把瓜子仁,谄笑讨好的柔声说道:“咱们晚上留在永信宫,陪母妃一起用完膳在走吧。” 萧慕白听见她口中的‘母妃’二字,一双凤目促狭的眯了起来,随即弯了弯唇角,应了声:“好。” 萧慕红经他们这么一说,也欢欣雀跃起来,这么一打岔倒也忘了话本的事,反倒惦记起夏初之前说的带她出宫游玩一事,便扯着她问道:“如今我哥也回来了,要不就今夜吃完了出去吧?” 夏初看着她水灵灵的一双眼眸透着希冀的光,虽然不忍拒绝,可眼下实在不好带她出宫,只好温声哄道:“等煜王爷大婚之后吧,你也该去挑身好看的行头,跟着你哥一起去耀武扬威。” 萧慕红噘了噘嘴,不过片刻也释怀开来,反正萧言竣的大婚就在后天,也没几日了,倒是咀嚼了夏初的话,抬头蹙眉问道:“那日,你不去吗?” 夏初唉声叹了一口气,她倒是想来着。 可惜,去不了呢…… 萧慕白和夏初在永信宫呆到很晚,方才告退出了宫。 与此同时,回了永宁殿的萧梓穆在房中枯坐了整日,被辛涯喂了汤药睡了一觉之后,并没有如太医所说恢复如初,反倒是卧床不起,第二日连早朝都不愿去上了。 辛涯没有办法,只得去帮他告了假…… 第五百九十九章 你奈我何 十二月二十五日,太和殿。 萧梓穆再次缺席,前些日子还情理之中,可今日委实让吴太傅和鞠丞相他们意外,还以为萧梓穆当真病的不轻。 与此同时,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萧慕白来上朝了。 一行人挨个对着萧慕白恭贺,萧慕白一一回礼后走到萧言竣的身边对着他道:“还得多谢了四弟的大婚。” 萧言竣面上浮起一抹阴笑,嗤了一声后对着他道:“二哥今日里来的正好,让……” 还没等他说完,殿内金钟玉磬响起,皇上已然临朝。 诸臣迅速退回到自己的位置默默站好,唯独萧言竣立在中间并没有退回去,反倒上前了一步道:“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萧慕白站在吴太傅的身边,闻言也上前了一步:“四弟这么巧,二哥也有事要奏。” 两边的朝臣虽然早已泾渭分明,可也没有想到,这两个人刚刚临朝,就如此剑拔弩张。 “那便让二哥先说吧。”萧言竣语气虽然温和,看向他的眼神却很是不屑,那微微扬起的下巴,仿佛在看一个人的将死之言。 “也好。”萧慕白神色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转身面向皇上:“儿臣回京途中,偶遇了梁国的乔家三公子,他素来喜爱游历,听闻儿臣回京赶赴四弟的大婚,两国联姻的盛世他自然也想亲眼目睹,儿臣便带他一起回了京。”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萧言竣的脸色却已然变成了猪肝色。 丽妃昨夜明明派人通知了他,这萧慕白和乔三公子乃是同一个人。 他刚刚也正是准备向皇上汇报此事,若此事为真,通敌卖国的罪名先搁到一边,起码萧慕白的兵权得先交出来。 萧言竣眉间紧蹙,死死盯着萧慕白,只见他面上带着些许赧色,接着开口道:“这不是刚回了京城便去了大理寺,怠慢了乔三公子,今日正好将他带进宫中参见父皇,稍后也可去看看母妃。” 皇上颔首示意道:“你母妃若是见到了乔家的后人,想来也会欣喜。” 诸臣听到这里也相继反应过来,这琦贵妃的母后便是乔家的嫡女,如此说来,萧慕白带他回了京城倒也是情理之中。 伴随着李公公的一声:“宣乔三公子觐见。” 殿外缓缓走进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只见他衣着不繁丽却带着贵气,布料都是上好的棉缎。 伴随着他的步伐,两边的朝臣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走的近了方才发现,他眉目浓黑,眸中炯炯有神,乌发如丝勾起,嘴角冷硬紧绷,刀刻似的俊美容颜,那副样貌,竟与萧慕白有七八分相像。 只是他要温善一些,而萧慕白的身上,则多了一抹疏离勿近的气息。 “梁国乔家三子乔陌白,参见皇上。”他恭敬的行了梁国的礼仪,若不是服饰的关系,诸臣乍看之下,还真的未必能分的那么清明。 “朕素闻乔家都是将门之后,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贪玩的。”皇上示意他平身,面上挂了一抹慈爱的笑意。 “是,陌白不才,志不在兵戈,独好游山玩水,父亲也是没有办法。”乔陌白面带赧色。 “无妨,读万卷书还不如行万里路,乔家也不缺你一个提枪上阵的儿郎,若是墨王府住腻了还可以去赵将军府转转,赵老将军的儿子恰好在京中,南乔北赵,你们两家想来应该颇为投缘才是。”皇上倒是越说越兴起。 诸臣听了此言也有些兴奋,这乔老将军和赵老将军若是生在一处,天下大统,指日可待啊…… “皇上说笑了,外臣不好武,哪里打的过小赵将军。”乔陌白连连摆手。 诸臣连带着皇上纷纷大笑起来,虽然乔陌白说的寒暄客气,可莫名的心中仿佛觉得萧国隐隐胜了一筹。 “送乔三公子去琦贵妃那里吧。”皇上对着李公公吩咐。 诸臣看向乔陌白的眼神难免炙热起来,能得李公公相送的人,都不是一般人呐…… 乔陌白谢恩退下,萧慕白转身看向楞在那里的萧言竣,对着他戏谑道:“四弟,到你启奏了。” 朝上的人将目光从乔陌白的身影中收了回来,纷纷看向萧言竣。 萧言竣被他点名,面色极其尴尬复杂,这他现在还如何说? 他现在只暗自庆幸,幸亏刚才没有提前开口,否则这脸,还要丢的更大一些。 “煜王?”皇上见他久默不语,开口追问,面上显着不耐之色。 “儿臣刚才只是想说,明日里不若让公主从施将军府出嫁,也好走走过场。”萧言竣被皇上骤然逼问,情急之下胡诌了个理由。 诸臣听了这话难免有些失望,还以为他火急火燎的要启奏个什么大事,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皇上的脸也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刚才还笑容可掬,眼下已经凝着一脸肃颜开口对他斥道:“这等小事,也值得你放到早朝之上首当其冲来启奏?” “是,儿臣草率了。”萧言竣被羞的抬不起头,只能告罪。 “四弟也是护妻心切,生怕蒙族的公主受了委屈,如此伉俪情深,父皇就莫要斥责了。”萧慕白在旁看似给他递个台阶,实则绵里藏针。 这话一出,难免让人觉得他夫纲不振,这还没过门,便已先低了头,顾不上自己的委屈,先替蒙族那边全了面子…… 皇上在一片哗然声中拂袖离去,临走还剜了萧言竣一眼,让昨日里心中刚刚有了些期盼的朝臣,又围到了萧言竣的声旁,多少语带埋怨的提点他,今日早朝启奏的话不够严谨。 萧言竣眼见着萧慕白对着吴太傅他们告辞后向着殿外走去,连忙拨开了众人追了上去。 萧慕白看他拦在身前,眉眼微微上扬,带了一丝挑衅的意味。 萧言竣面色很是不甘,咬牙切齿道:“二哥这一手无中生有,用的可真是恰到好处。” 他本以为萧慕白会反唇相讥,又或者装傻充愣,却是没有料到萧慕白居然磊落的点头应道:“是啊,可你又能拿本王,如何?” 第六百章 说中了 萧言竣原本是想趾高气扬的威胁萧慕白,让他知道乔陌白的真实身份自己心知肚明,别以为蒙过了父皇和朝臣,无人知晓他的事情。 没曾想,萧慕白丝毫不惧,甚至坦言承认,出言相激…… 萧言竣携着满腔怨怼,怒气冲冲的去到了玉芙宫。 今日里连妍倒是没有再拦他,领着他进了殿。 萧言竣一股脑的将早朝发生的事说与丽妃知晓,丽妃起初也是震惊萧慕白的应对居然如此迅捷。 后来听多了萧言竣在旁喋喋不休的愤恨之语,不耐的一拍桌子骂道:“就知道在本宫这抱怨,你看看别人未雨绸缪,再看看你自己,除了叫还会什么?” 萧言竣被她斥的面色一愣,继而有些不满的回道:“儿臣早先就想杀了他,您不是一直嘱咐不要与之为敌,如今被他骑到头上来了。” 丽妃面色讥讽:“就你府里的那些人,还想去杀了他?” 萧言竣垂下了眼睑,知道自己府上有的,萧慕白那里也不会少,可是…… 他抬头看向丽妃:“母妃那里不是有人嘛,一早杀了多好。” “是该杀了。”丽妃脸上露出一丝阴狠。 她此前吩咐萧言竣对萧慕白避而远之,是因为知道他命不久矣,不愿凭空多竖一个强敌。 可眼下看来,却是避不过了,还没等将他熬死,就已然撕破了脸。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更何况,连枝到现在还没回来,怕是已经出了意外。 事已至此,除了放手一搏,再无其他的出路。 “母妃何时动手?”萧言竣见丽妃起了杀心,顿时凑上前来满心欢喜。 “明日你便大婚了,此时不合时宜,你先回去吧,母妃自有安排。”丽妃捏了捏眉心,面上已是一副不愿再说的模样。 萧言竣只好行礼告退,不过好歹丽妃已经动了杀心,让他略有宽慰。 自从昨日里皇上下了恩赦的旨意,百姓确实对他的怨怼有所缓和。 是以,他今日上朝又重新换回了煜王府的马车。 没曾想,出宫之后又遭到了围堵,司南尴尬的又去寻了侍卫营的人出来驱散百姓,萧言竣上了马车后对着聂宏扬问道:“这又是怎么了,昨天不是都没人追堵了吗?” 聂宏扬早已让人去探听了消息,面色有些惶恐的对着他详细汇报。 原来,昨日里皇上恩赦天下。 是以,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往日里那些含冤的,或者因为交不起税银的,还有未曾定罪只是羁押的牢犯,都被放了出去。 这一放,连带着一直关押在大理寺中的一名,叫绉家柱的犯人也放了出来。 大理寺特意宣扬了此人当初入狱的证供,说他收人钱财,当初从保宁来到京城专挑地痞流氓,散播小侯爷的流言。 并且有意无意的,将这背后之人往煜王府含沙射影。 再加上,苏浅乐确实在司南府邸失踪,遍寻未果。 百姓正处于对小侯爷的愧疚之中,听了这个消息再次炸开了锅。 上下这么一联想,有心之人在旁又煽风点火,这才再次聚集了起来,围堵在了宫门之外讨要说法。 萧言竣听完了聂宏扬的汇报,刚刚好转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聂宏扬见他面色难看,出言问道:“王爷,要不要属下派人去将那个绉家柱给做了。” 萧言竣捏了捏眉心摆了摆手:“此时他若是死了,我们反而洗不清了,你让司南自己去大理寺解释,带头悬赏缉拿苏浅乐做出表率,以平民怨。” 聂宏扬面色一怔,继而应‘是’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萧慕白已经从永信宫中接出了乔陌白回到了墨王府,将他安置在了偏院。 夏初已经恢复了男装,一只胳膊搭在了萧慕白的肩上,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看着乔陌白的身影‘啧’了两声:“这是不是乔家的人啊?长的也太像了吧。” 寒飒自从知道了他是女子的真实身份,对着他眼下这幅倜傥的风流之姿,便是有些不忍直视,唉声叹了一口气之后默默的退了下去。 萧慕白看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稍稍往下低了低,一个闪身已经旋到了别处,眼看着夏初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又伸手扶住,再待他准备开口发火之际先行笑道:“不是。” “诶?”夏初面色一怔,忘了刚刚那茬,眉间轻蹙:“没有血缘也能找到如此相像之人啊……” 萧慕白牵着他到桌边坐下:“这人是在我十三岁那年遇刺之后,特意寻了个样貌年纪与我相仿的,原本备来还有其他用处,却提前用来应对了月风挽。” 夏初撇了撇嘴:“你早留了这么一手,难怪在契丹的时候,明目张胆走在街上有恃无恐。” 萧慕白却剜了他一眼:“焚尸一事我早已做好部署,本就打算三堂会审当庭认下,结果你倒好,非得上赶子去流放。” 夏初摸了摸鼻子:“权当游历了一番……” 再说,他也不算一无所获,若是不走这一遭,他又如何送萧言竣一份大礼呢。 萧慕白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原来你还有这癖好,待我回渝城之际,就将你关在笼子里,一路押回去好了。” 夏初‘嘁’了一声:“看渡鸦劈……” 说到这里才想起,渡鸦不在身边,已经有些时日了。 萧慕白见他忽然顿住,眸光暗了一暗,知道他心中惦念着渡鸦,便出言安慰道:“他不会有事的,要不你让我去审审苏浅乐,估摸着就是让她给诓走的。” 夏初闭目默了一会:“算了,别被你给弄死了,我总不能交给浅安一具尸体。” 她话音刚落,寒飒叩门通传:“少爷,有你的信。” 夏初应了一声,寒飒开门入内,将信递了过去,他看了一眼信封‘啧’了一声:“白天不能说人,浅安的来信。” 他展信一阅后,眸光转向萧慕白,朝他抖了抖手中的书信,面露欣喜之色:“还真是让你给说中了……” 第六百零一章 白马红衣俏郎君 萧慕白接过夏初递来的书信,展开看了方知。 原来苏浅安收到了秉文的来信,连夜从韩阳赶回京城。 路上碰到了前去寻他的渡鸦,一问之下才知道,渡鸦说奉了夏初之命前去韩阳找他。 苏浅安又问了他是不是夏初亲口交代,他说夏初带着丹药进宫那夜,苏浅乐急匆匆的过来告知,说少爷正在办一件大事,吩咐他前去接苏浅安回京,片刻不能耽误。 渡鸦虽然心中略感疑虑,可跟着夏初的这些时日,见他待苏浅乐也并不见外,若是突有急事让她转达,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再加上,苏浅乐面上一副事态紧急,语气刻不容缓的模样,渡鸦思索再三还是立马就动了身。 他原本还想去知会侯爷一声,却被苏浅乐拦了下来,说此事不能让侯爷知晓,以免让侯爷担心。 渡鸦想了想,确实像夏初会说的话,便是招呼也没打的就走了…… 萧慕白看完了信,捏了捏眉心感慨:“渡鸦什么都好,就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渡鸦人傻这件事,夏初自己可以说,但是听不得别人说,当即护犊子的替他辩道:“这也委实怪不得他,本就不善与旁人打交道,再说我们不也没想到浅乐居然会……” 夏初说到这里,心头升起了一把无名火。 偏生那人,她杀又不忍,不杀又恨。 “明天你当真不去萧言竣的大婚?”萧慕白见他面色不虞,岔了个话题。 “不去!”夏初鼓着腮帮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有那功夫还不如找秉文喝酒去。 “那我一身白衣穿与谁人看,便算了吧。”萧慕白作势叹了一声。 “别啊,我第一个看嘛,我送你出府。”夏初连忙应道,眸中含星,熠熠生辉的闪着期冀之色。 连蓝羽樱都知道,他等萧慕白的一袭白衣模样,已经等了太久…… “反正你都扮过一次我的丫鬟了,明天再来一次?”萧慕白对着他继续忽悠。 “不要。”夏初撇了撇嘴,拒绝的很是利落,丝毫不给劝说的余地。 萧慕白又叹了一声,目光幽怨的看着他。 夏初嘴角抽了一抽,装可怜是吧…… 这招他拿手,随即除了目光幽怨,夏初连嘴都扁上了,眉毛也拧成了八字,眸中还升了一抹雾气,可怜兮兮的说道:“我回来之后就呆在了你府里,还没有去和秉文他们碰上一面呢,明天正好趁此机会……” “明日记得早起送我出府。”萧慕白额上青筋跳了跳,一把挥开了他的脸,虽然多少有些失望,可仔细一想,谁知道今日病了的萧梓穆,明日会不会好转去赴宴。 夏初不去,也好…… “好勒。”夏初愉悦的应了一声。 虽然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爽快,自己倒是立马恢复了一张欢颜,嘴也不扁了,眉也不拧了,眸中透着盈盈笑意。 当真是,女人的脸,说变就变…… 翌日,十二月二十六日。 煜王殿下与蒙族公主大婚,敖登格日乐前一夜,便被送去了施将军的府邸。 施嘉莹躲在门外,一脸艳羡的看着敖登格日乐开脸、上妆、高绾发髻,最后凤冠霞帔,被喜娘装扮的娇媚无比,披上了红盖头。 正当她唉声叹了一口气之际,身后传来施浮丘的声音:“不用羡慕,煜王殿下应承了为父,开了春之后便纳你进府。” 施嘉莹面色一羞,娇嗔了一句:“爹……” 施浮丘却是面色有些复杂:“嘉莹,公主脾气火爆,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你日后若是进了煜王府,若是与她发生争执也是家事,为父不好在护着你。” 施嘉莹挽上施浮丘的胳膊,对着他安抚:“放心吧爹,我跟她相处这么久了,摸清了她的脾性,不会受委屈的。” 施浮丘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劝她,只是有些心疼:“今日这情形,你还得伺候她,看着她被明媒正娶,委屈你了。” 施嘉莹咬了咬唇:“来日,她也得看着我进门。” 她话音刚落,里面的喜娘找了出来,见到了施浮丘立马迎了上来:“施将军,煜王殿下迎亲的队伍到了,咱们赶紧走吧,否则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施浮丘看了施嘉莹一眼,见她眸光暗了一暗,终是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转身应了喜娘一声,吩咐下人准备上花轿。 屋内的兀格台牵起敖登格日乐的手,对着她最后一次确认道:“哥哥近几日听到的风评,对煜王殿下很是不好,你执意要嫁给他吗?” 盖着喜帕的敖登格日乐点了点头,又紧了紧兀格台的手,语气坚决:“我心系他,此生不换。” 兀格台拍了拍她的手,温声回道:“那便走吧。” 施将军府外的萧言竣骑着一匹白马伴着迎亲的花轿立在雪地里,袭着一身红衣的他,俊美绝伦举世无双。 浅金色的流苏在他的袖口边,旖旎地勾勒出一条条四爪蟒纹。 欣长挺拔的身影笔直的立起,纤长的手指下意识的轻轻敲击着马鞍,淡然的眸光落在施府的门口处,似乎在等待,又仿佛在迷茫,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高贵之气,令人惊艳无比。 百姓们虽然昨日里对他还颇有怨言,诸多猜忌。 也不知是随着煜王府放下的姿态,和昨天司南亲自到大理寺一番诚恳的说明。 百姓们眼下都息了声,沉浸在这一副冰天雪地俏郎君的如画美卷中。 不少姑娘为之倾倒不已,这位可是萧国毋庸置疑的第一美男子,看惯了他一身月牙白的素雅袍子。 乍见红装,令人酥倒。 兀格台牵着敖登格日乐的手,将她一路扶进花轿。 花轿上的帷子是大红色的彩绸,用金线绣了富贵花卉、丹凤朝阳和百子图等吉祥的图案,看着很是喜庆。 在诸多姑娘的艳羡惊呼和围观百姓忍不住的喝彩之声,终于锣鼓喧天的起了轿。 一路伴随着喝轿、宿亲、翻镜、颠轿、等一系列的繁文缛礼,热热闹闹浩浩荡荡的绕着整个长安城都走了一遍。 所过之处,喜糖漫天,彩纸铺陈,吹拉弹唱,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欢天喜地之中…… 第六百零二章 白衣墨王 萧慕白在锣鼓喧天中也早已起了身,换了夏初替他做的那身火浣布的月牙白袍。 推门而出的时候,他还担心夏初睡过了头,根本忘了起来。 谁曾想,他早已守在了门口。 一个推门抬眸,一个蓦然回首。 推门的那位,一袭月牙白的袍子,腰间一条银色腰带,长发如墨只用一条白色绸带束着一根狐狸头银簪。 凤目斜长,眸光清冷,骨子里透出的一股子寒劲让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偏生他身上又散发出一种迷人的王者气息,虽令人生惧,却也让人不舍得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蓦然回首的那位,已经被惊艳在原地。 瞠目结舌,无法言语。 萧慕白眉间轻蹙,朝着她缓步走去,直到立在了她的面前,轻抬合上了她的下巴,夸张的抹了抹她的唇角,温声说道:“阿初,你流口水了。” 夏初如梦方醒,面色羞赧扶了扶额,五指却仍然支开了一条缝隙,偷偷的往上瞄着。 萧慕白抿了抿唇,倾身附到她的耳畔低语:“本来就是你的,光明正大的看就是了。” 他距离夏初极尽,嗓音刻意压低,带着沙哑有些蛊惑的意味。 那声音萦绕在夏初的耳边,凝聚的热气在耳廓间流淌,漾出些微的痒意,让她心生旖旎,浮想联翩。 夏初抿了抿唇,敛去纷杂心绪,轻轻推了他一把,又上下看了一看有没有凌乱之处。 这一看,只能继续咂舌惊叹:“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萧慕白颇为无奈的微微摇头:“这大喜的日子,非得让我穿这身去。” 夏初撇了撇嘴:“我觉得甚好。” 萧慕白挑眉最后问了一次:“当真不与我一起?” 夏初摇了摇头,他都已经跟秉文约好了。 萧慕白迈步向前,忽然蓦然回首,魅惑一笑:“那我可走了。” 夏初嘶了口凉气,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翩翩背影,没出息的伸手摸了摸鼻子,看看有没有流出血来…… 一直候在院外的寒飒看见萧慕白袭了一身月牙白的袍子出来,心中委实惊了一惊,他已经好些年没有看见王爷穿这个颜色了。 彼时王爷还小,他也还年少…… “王爷,您穿这件袍子可真好看。”寒飒先是夸了一夸,继而抿了抿唇接着道:“就是这颜色,今日里,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萧慕白眸光淡淡,眉梢却有着隐隐喜色:“本王觉得甚好。” 寒飒听了这话,也不敢再说不好,只好紧了步子来到门口。 寒弘已经备好了马车,寒飒一巴掌就按在他的肩上:“你怎么想起来给王爷置办这身衣服?” 寒弘瞥了一眼后面出来的萧慕白,一把拍下寒飒的胳膊:“那是少爷置办的,要……” “那没事了。”寒飒打断了他的话,继而轻‘咳’了一声。 寒弘白了他一眼,对着上前的萧慕白汇报:“乔三公子说他身体不适,今日这热闹就不凑了。” 萧慕白颔首示意知道了,挥了挥手让他退下,扭头看向寒飒:“去宫里接人。” 琦贵妃懒得去,萧慕白也没劝她,接了萧慕红便出了永信宫。 宫中此刻不似以往那般,今日里除了当值的人员还在守值,连带着皇上都已经出发前往了煜王府。 是以,这一路走的极为安静,鲜少有人声。 萧慕白看着身旁的少女不禁感慨,印象中的萧慕红一直是个娇嫩可爱的女童。 可眼下,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 她今日里非但没有穿宫装,甚至挑了一件葱绿织锦的皮袄,颜色很是鲜艳,可在她的容光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 这一身骑射的装扮让人眼前一亮,只觉分外飒爽,浑身上下唯有项颈中挂了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映得她更是粉装玉琢。 那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 脸如白玉,颜若朝华。 萧慕红在他未曾看见的光景里,悄然长大了…… “哥,你就不该老穿玄色,这月牙白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萧慕红‘啧’了两声感慨。 “你也不该老穿红色,这绿色将你衬的越发娇嫩。”萧慕白夸的倒是真心实意。 这一抹绿,在京城的冰天雪地中漾着生机盎然。 “我这身可是嫂嫂那日帮我挑的。”萧慕红朝着他扬了扬下巴,满面得意。 萧慕白抿了抿唇,唇角勾起了一抹促狭:“我这一身,还是她给我做的。” 萧慕红昂着的下巴,逐渐落了下去,撇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微微挑眉,眸中带着挑衅,不由‘嘁’了一声。 兄妹两本就是从宫中出发最晚的人,偏生还一路边走边聊,闲庭漫步。 是以,等到他们二人赶到煜王府的时候,已经将近吉时,游街的花轿也早都从正门进了煜王府。 他们两这一个亮相,萧慕红的装扮也就罢了,萧慕白的这一身,难免就被丽妃斥了一句:“墨王爷今天是来参加弟弟的喜宴,还是来奔丧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焦注在了门口,就连鞠丞相和吴太傅都相视了一眼,面上带了些赧色,觉得萧慕白此举,确实有些不妥。 萧慕白神色淡然,牵着萧慕红徐徐走了进来,对着皇上行了一礼,刚刚开口唤了一声:“父皇,儿臣……” “吉时已到。” 这一声,将他未说完的话打断。 皇上看了萧慕白一眼,扭头对着丽妃道:“先拜堂吧,别误了吉时。” 丽妃眼见着敖登格日乐都已经被牵了出来,只好噘嘴娇嗔了一声。 皇上对着桌上的空位指了指,示意萧慕白先行坐下。 萧慕白却是往吴太傅那边扫了一眼,对着皇上道:“儿臣还是去那边挤挤,免得坏了丽妃娘娘,这仅有的片刻好心情。” 他说完便牵着萧慕红走了过去,丽妃扯了扯皇上的衣袖,对着他的背影埋怨:“皇上,您看看他说的这叫什么话?” 皇上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稍后朕再替你做主,眼下已经拜天地了……” 第六百零三章 急报 萧慕白牵着萧慕红在吴太傅那一桌里入了席,吴太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眉头紧皱,捋着胡子对着他道:“墨王殿下,今日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了。” 萧慕白但笑不语,倒是萧慕红在旁不以为意的嘟囔了一声:“不就穿了个白色,是人都要念叨一句。” “诶,九公主此言差矣,今日……”坐在萧慕红身旁的鞠丞相听到了这话,难免要提点她一番,话还未说完,萧慕白对着他问道:“七弟今日没来观礼吗?” 鞠丞相抿了抿唇,唉声叹了一口气:“七殿下不知怎的,突然身体抱恙一病不起,太医院的都去看了,说是也没什么毛病,可他失魂落魄食不下咽,也不知为何。” 萧慕红此前因为夏初的原因,倒是和萧梓穆颇为熟稔,听了鞠丞相的话面露关切之色问道:“七哥病了?” 萧慕白垂下眼睑:“看来是病的不轻。” 解纪明在旁眸光突然亮了一亮:“不是听闻小侯爷医术颇高,他本就和七殿下交好,待他回京,不若让他进宫去看看?” 萧慕白一记冷眼便扫了过去,解纪明只觉周身莫名一凉。 他和萧慕白相视一眼,见萧慕白眸中冷意森然,琢磨了一下自己刚才那话说的,也委实没有什么毛病啊。 虽然夏初焚尸的罪被洗了,可他化名为衣刀的医术,也确实深受赵家军将士的推崇啊。 偏生萧慕红在旁听了,也觉得解纪明这话说的有理,应和了一声:“那等他回京,我和他一起去看看七哥。” 萧慕白和解纪明隔了两个位置,眼下也不能拿解纪明如何,正好萧慕红一头撞了上来,萧慕白便握住了她的手腕,有些咬牙切齿的道:“你对他还挺上心。” 萧慕红未曾察觉他的异样,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那当然,我们三个经常一起出……” 她话未说完,便觉得腕上一紧,站起来惊呼出声:“诶诶,哥,疼啊!” 萧慕红这一嗓子叫的……甚是突兀。 惊得正在夫妻对拜的萧言竣和敖登格日乐身子也僵了一僵,连带着在一旁的兀格台,也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萧慕红听见耳边连奏乐都停了一停,所有人都向她看来,吐了吐红舌,脖子一缩,赶紧掩唇坐了下来,还不忘嗔怪的剜了萧慕白一眼,模样灵动可爱。 伴随着一声:“礼成,送入洞房。” 恭贺四起的寒暄声里,丽妃惦记着皇上刚刚说的为她做主,继而接着抱怨:“皇上,您看看他们兄妹二人,就是成心来搅合。” 她话音刚落,锣鼓喧天声中,院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急报。 施浮丘看见丽妃神色逐渐阴冷下来,他今日里作为男女双方的主家,自然得站出来说话,扫了一眼来人的服饰,对着孔长辉斥道:“大理寺就这么忙吗?连今天这个日子都敢来横插急报?” 应和之声四起,今天的文武百官可谓来的齐整,纷纷议论:“这大理寺能有什么急报啊?” 吴太傅那桌也是略有担忧的看向孔长辉,这要不是报个大事,怕是丽妃那边,不会轻饶了他。 孔长辉听了施浮丘的话扭头看去,在众人的目光中慌忙起身。 他看见来人,面色骤然变得惊惧,便朝着跪下的那人走去边问道:“管西,你怎么在这?” 那名前来急报的正是孔长辉的贴身随侍,之前一路护送夏初流放,他面色悲恸,语气自责:“小侯爷几日前遇刺坠崖了,那悬崖深不见底,怕是……” 他话虽未说完,可那意思已然众所周知。 文武百官哗然一片,小心翼翼的看向皇上,夏初被流放之际侯爷就病危了。 如今无罪赦免,却途中遇刺身亡…… 这皇上,要怎么给侯爷交代啊。 施浮丘听了这个消息,自然也不好再指责孔长辉,抿了抿唇对着皇上道:“要不要先封锁消息,别让侯爷知道了。” 孔长辉却对着他语气不善的反驳:“除了大理寺迎接小侯爷回京,侯府定然也派了人前去相迎,还想瞒?眼下,怕是侯府已经知道了。” 刚刚拜完堂的萧言竣,脸上僵着喜色,蹙眉看向了丽妃的背影,她做事素来利落,怎么会有漏网之鱼在此时赶回了京,又在这个时候曝出了夏初身亡的消息。 丽妃也是牙关紧咬,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办的差,回头定要扒了他们的皮。 可眼下,她也得装作面色担忧的看向皇上。 皇上的那张脸,黑沉的可怕,一拍桌子对着孔长辉怒道:“查,给朕查!胆敢行刺小侯爷,朕要将他千刀万剐。” 孔长辉领命应了声‘是’急急的退了下去,皇上身边的丽妃和身后的萧言竣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若不是当初煜王爷逼得小侯爷流放,哪有这种事。”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原本小声议论的百官纷纷静默了片刻,继而看向袭了一身大红喜袍,一脸僵硬的萧言竣。 刚刚还是群起而夸煜王殿下俊美绝伦天人之姿的百官,此刻眼中的目光,多少有些意味深长…… 丽妃看着皇上起身撩袍离席,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袂,面带委屈,柔声问道:“皇上您去哪儿啊?” 皇上冷哼一声,自她手中用力抽出衣袂,面色不虞,语气不善的回道:“出了这种事,朕自然要去侯府探望,难不成,还留在这里喝喜酒不成!” 丽妃被他斥的面色一怔,颓然坐下。 皇上这话一出,谁还敢留在煜王府吃酒? 吴太傅等人自然随着皇上一起出门赶去侯府,就连萧言竣阵营的那些人,此刻也不敢留下继续吃酒,纷纷走向丽妃和萧言竣告罪后离开。 原本热闹非凡张灯结彩,欢天喜地人满为患的煜王府,须弥之间,便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除了施浮丘和虞邦祯留了下来,就连闵志松都告罪离开。 萧慕红早已起身,看着萧慕白还端坐在原位上,不由扯了扯他的衣袖,看着鱼贯而出的百官,对着他问道:“哥,我们不走吗?” 第六百零四章 无宾无朋的喜宴 萧慕白对着萧慕红弯了弯唇角,轻轻拉下她的手,在她狐疑的目光中起身向着丽妃走去。 丽妃身前还站着施浮丘和虞邦祯,萧言竣此刻也走到了她的身边,四人看着空空如也,遍桌盛宴却无人入席的空桌,面上都很是难堪。 萧言竣看着他走上前来,从丽妃的身后挺了出来,扒开前面的二人,冲着他嚷道:“萧慕白,你还想怎么样?” 萧慕白面上勾起一抹冷笑:“慌什么,本王不过是来回答娘娘之前问的问题。” 丽妃蹙眉向他看去,似在思索之前问了他什么。 “本王今日,本就不是来参加弟弟的喜宴,而是来报丧的。”萧慕白凝了面容,冷厉的眸光直直扫向那对母子:“这一身,委实适合。” 丽妃面色一怔,柳眉紧蹙,原来夏初身亡的消息,萧慕白早就探知了。 如此看来,今天的这一出戏,就是他一手安排。 “墨王殿下真是运筹帷幄,可你机关算尽,也无福消受,何必非得与我们母子二人为敌?”丽妃这话,她身旁的三人咀嚼了一番,都是面露困惑,不明白何为无福消受。 可萧慕白心中自是明白,眸中的厉色更盛,自己身中冰蛊一事她确实知晓,果然和她脱不了干系。 “娘娘还是先顾及四弟如今的处境吧……”他说完转身走向萧慕红,牵着她向门口走去。 丽妃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忽然冷声开口:“墨王殿下,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仅凭这一出戏,就能扳倒我们母子吧?” “拭目以待。”萧慕白并未驻足,连头都未回,走的极为潇洒,倒是他身旁的萧慕红,扭头对着丽妃和萧言竣挑衅的吐了吐舌头,看起来很是张扬,却也格外俏皮。 伴随着他们的身影消失,聂宏扬突然入内来报:“王爷,不好了……” 萧言竣面色本就难堪,听了他这句话更是怒不可遏,一壶酒砸在了他脚边斥道:“如今人都没了,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还没等聂宏扬再开口,院内已然能听到外面喧嚣的响声,丽妃蹙眉对他问道:“怎么回事?” 聂宏扬面色焦急的回道:“京城的百姓知道了小侯爷遇刺坠崖的消息,都跑来王府门前闹事了。” 丽妃眸中含怒:“侍卫压不住吗?外面没人管吗?” 聂宏扬垂下眼睑:“人太多了,根本没法压,又不敢动用武力,刑部、京兆尹、大理寺、御史台、提督府,但凡手中有兵的都去了侯府……” 丽妃知道他所言不差,别说找不到人,就算找到了那些京官,此时夏初身死,他们也压根不敢管这些替他声讨的百姓。 撇开今日是萧言竣大婚不宜动武见血,眼下已经民怨四起,若是再动了武,便一发不可收拾。 施浮丘听着外面的喧闹之声愈来愈盛,若是冲了进来,怕是…… 他转身对着丽妃开口说道:“娘娘,你还是从后门先行回宫吧,本将回施府在调些人手过来。” 丽妃虽然憋屈,可也只能行这权宜之计,临走之时还不忘安抚他一下:“有劳哥哥,妹妹铭记于心。” 施浮丘行了一礼:“本将分内之事,娘娘言重了。” 丽妃看了萧言竣一眼,他立马上前也慰问了一声:“那就有劳舅舅了。” 施浮丘应了声‘是’即刻动身回府,去调派人手。 萧言竣看着院中四下立着的侍卫,还有候在一旁原本准备上菜添酒的小厮,对着他们怒斥了一句:“都站在这干什么,施将军回来之前,都去门外给本王顶住。” 不过片刻功夫,煜王府内除了女眷,全都跑去了王府门前。 原本应该喜迎宾客,觥筹交错,恭贺连连的时辰,萧言竣却独自坐在了书房内,砸了一地价值不菲的物件儿。 那书案上还尚且摊开的礼单,仿佛裂开的讥讽之笑,让他恼羞成怒偏又无可奈何。 这个夏初,就连死了还要摆他一道,只是掉落悬崖,真是太便宜他了! “司南!”萧言竣怒吼一声。 司南忙不迭的从外院跑了进来,心惊胆颤的应道:“王爷。” “派人去悬崖底下,给本王将小侯爷的尸身带回来。”萧言竣咬牙切齿面色狰狞。 死了都不放过他是吧? 那他也不能让夏初安然的死去,扒了他的尸身拆了他的骨头,方能泄他心头之恨! 司南本想开口劝他,府上眼下但凡是个男的,活的,都在门口苦苦抵御着想要冲进来的百姓,哪里还有人手去寻尸。 可抬头见他那副森然的面貌,这话便卡在了喉中不敢再说,应了声‘是’赶紧退了下去。 夜,渐渐深了。 可煜王府门口的人潮,却没有消散的迹象。 梦幽轩内,查干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十几次被敖登格日乐叫进去问话了。 他看了一眼兀格台,兀格台也是捏了捏眉心对着他挥了挥手。 查干一咬牙,再次迈步进了敖登格日乐的屋内。 片刻之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只是这次出来的不止有查干,还要他拼命想要拦住的敖登格日乐。 兀格台横在她的身前,敖登格日乐推了他一把,见他面上一副坚决不让的模样,既委屈又气恼的说道:“五哥,你让开!” 兀格台张开双臂,将她圈在怀里:“别去,你此刻前去,只会自取其辱。” 敖登格日乐奋力推着他的胸膛:“哥,我和他已经拜过堂了,一荣俱荣,眼下这种时候,我怎么能弃他于不顾?” 兀格台身子僵了一僵:“你想和他一损俱损,也得看他愿不愿意。” 敖登格日乐发了狠,居然抬脚踢了过去,被兀格台三两下制服,将她反手压在背后推着她往屋内走去。 有些话,他不说出口,只是不愿伤她的心罢了…… 兀格台将敖登格日乐推进房内,一改刚刚温善的态度,对着她疾言厉色道:“别逼哥哥绑你,安生在屋内等着。他若有心,自会来安抚你。他若不来,你也还是我蒙族的公主,别失了身份。” 第六百零五章 惦念了很久的事 查干也是头一回看见兀格台动怒,这位名满蒙族的五王子素来温善有礼,待人客气谦逊,对待敖登格日乐也是颇为疼爱。 眼下这一幕,让查干心中惊的不轻。 还好兀格台走到他的身旁,对着他说话的语调恢复了温善:“将门锁上,你去院外看守吧,估计今夜有的吵闹。” 查干面色一怔:“不,不洞房吗?” 兀格台嗤了一声,还洞房? 今夜萧言竣看来,是得焦头烂额了…… 兀格台一边向着承露院走去,一边想着,这小侯爷也不知道是何许人也,他在蒙族之时,素来听到最多的便是京中的四大才子。 这个夏初,倒是闻所未闻。 可惜,见不到了…… 而此时,今日歇业的茗湘苑内,秉文的房中。 夏初正与他和师忠飞一起把酒言欢,烹茶赏雪,恣意悠然。 “少爷,可亏了这回你提前通知了秉文,否则他要是接到你遇刺身亡的消息,估计已经带人提刀去了煜王府。”师忠飞对着夏初感慨。 秉文那一夜在孔长辉的府邸里,只是听闻他流放就现出的狰狞样貌,若是知道了他身亡,那还得了。 “就他还能提刀呐?”夏初挑眉戏谑。 “少爷你是没见到,你被流放出京的那一夜,他有多可怕。”师忠飞‘啧’了两声,显然心有余悸。 秉文面带赧色,干‘咳’了两声,对着夏初语带一丝埋怨:“事先也不跟我通个气,害的我还对着墨王殿下兴师问罪了一番。” 夏初摸了摸鼻子:“我不是让你不要动手,且听他调遣了嘛。” 秉文面色尴尬:“正因如此,我见他毫无动静,才越发心中不甘。” 夏初觉得他想法有些偏激,给他斟了一杯酒后稍加提点:“无论何时,需要别人伸出援手之际,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不该心存怨怼。” 秉文点了点头,面色有些羞愧:“说的是,当时就是心太急了,思虑不周行为过激了。” 师忠飞见状在旁打着圆场:“秉文也就是太担心你了。” 夏初举杯和他们二人相碰,面上一副了然之色:“这我自然是知道的。” 屋内泛着晕黄暖意,烛火摇曳,三人推杯换盏,谈笑连连。 屋外的茗湘苑内,自打降过了大雪之后,北风一刮,早已结上了厚厚的冰凌,苑内两边的树木也缀满了银花。 师忠飞早已喝倒在了桌上,口中时不时还喃喃自语。 “都这么晚了,我让介伍去给你拾间屋子。”秉文看了看窗外的月色,五更天的锣鼓刚刚敲响,天空正是最黑暗的时刻。 夏初嘴角噙了一丝笑意对他摆了摆手:“正是偷香窃玉的好时辰,我怎能留在这里。” 秉文见他已然拉开了房门,对着他的背影问了一声:“都这个点了,你去哪儿?要帮忙吗?” 夏初蓦然回首,面颊带了一丝酡红,看得出来心情很好,语带愉悦:“不用,我要去做一件,惦念了很久的事。” 秉文看着他已然消失的身影,听着身后传来师忠飞的梦呓,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唤了介伍进屋,抬着师忠飞回他自己的房间。 夏初出了秉文的屋子,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双脚微提,身子悄然跃上房顶,脚尖轻轻一点,再次腾空疾飞。 他本就袭了一身黑色的衣袍,融于夜色却又极速飞驰,没多大一会儿,便已经轻松翻进了煜王府,摸着梦幽轩的院落而去。 煜王府今夜本就没什么人防守,门外的百姓似乎还会轮番上阵,一拨下去了,一拨又上来了。 寅时一刻的门外,喧闹之声还不绝于耳。 夏初轻松躲避了蒙族的一些随侍,跃进了梦幽轩。 奇怪的是,人都守在了院外,院内居然空无一人。 屋内灯火通明,窗户上俨然能映出一位女子身形还端坐在榻上。 夏初大剌剌的走到门口,这才发现,门上了锁,心中顿时了然,为何院中无人。 他从腰间摸出一根银针,三两下将那锁给捣鼓开,末了还‘啧’了一声感慨:“这锁做的,比当年白若霏做的那些,可差太多了。” 他推门而入,又赶紧合上。 房内响起一声带着惊喜和委屈的女音:“王爷,你总算来了。” 夏初嘴角勾了抹讥讽的笑意,走到她的面前还能隐隐看出,盖头下的女子身子微微颤栗,双手绞在了一起。 夏初先给她扎了两针,以免她一会乱动乱叫平添麻烦。 敖登格日乐只觉得身上忽然有两处轻微刺痛,刚想开口便见着喜帕底下伸入了一只手,捏着帕底缓缓上掀。 她心中一喜,激动万分,待到大红盖头彻底被掀了开去,她才兀自睁大双眼,面目满是不可置信。 敖登格日乐想尖叫出声,这才发现,口不能言,全身麻木动弹不得。 夏初拍了拍她的脸蛋,笑容满面的对着她道:“若是惊喜,你就眨眨眼。” 敖登格日乐即使万般不愿,也根本无法自控的眨了眼,只是那双目喷火,似要活活将他烧死。 夏初回忆了一番上辈子,敖登格日乐掀了他的红盖头之后的一言一行,有样学样的挑起她的下巴‘啧’了两声:“真可怜,等了一夜的洞房花烛,他却是不肯进来。” 敖登格日乐眼睑下垂,死死的盯着他挑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恨不得拿刀将他砍下。 夏初的手逐渐上移,顺着她的下颚弧线抚向她的耳廓。 敖登格日乐面露惊惧之色,还以为他对自己心生歹念。 想着自己花容月貌,身姿妖娆,如今落在了他的手中,岂能完璧? 可他胆子也太大了吧,如今满城都在传他坠崖身亡,他难不成还要在煜王府的洞房花烛里,将自己…… 夏初很是享受她如此惶恐不安,惊惧万分的表情,顺着她的眉眼,秀挺的鼻梁,殷红的丰唇,最后一路滑下,落在她的领口处。 敖登格日乐瞳孔骤然缩小,心中想着千万种将他弄死的方法,颓然的闭上眼,眼角滑下一滴泪珠…… 第六百零六章 意外来访 敖登格日乐眼角的泪滴被夏初温柔拭去,衣领却未如想象中被撕裂开来,反倒突然被用力揪起,那力道勒的她都快喘不过气来。 夏初的声音同时在她耳边响起:“别怕,大爷我,看不上你……” 敖登格日乐骤然睁眼,看着他将自己用力提起又狠狠摔下,犹如甩开一个破烂的布偶。 那眼神,万般嫌弃…… 敖登格日乐还没能从前一刻,虎口脱险的情绪中欢享劫后余生,便已然坠入了另一种羞辱。 夏初已然背过身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蓦然回首对她莞尔一笑:“你的穴道一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记得去大肆宣扬,我还活着的消息噢。” 敖登格日乐一口牙龈紧咬,这还要他说? 等她恢复自由,届时带人活剐了他! “春宵一刻值千金,可惜了。”夏初看着台上的那对喜烛,惋惜的摇了摇头,又对着敖登格日乐贱嗖嗖的挑了挑眉:“我知道你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 敖登格日乐只觉自己喉间涌上了一股腥味,她看着夏初大摇大摆走出房门,末了还不忘替她上锁,牙齿剧烈闭合,发出森磨之声…… 夏初心中畅快至极,足尖轻点便是悄然离去。 他回到墨王府的时候,萧慕白的房中漆黑一片,可他的房中却是灯火通明,看着屋外候着的寒飒,心中顿时了然。 寒飒已经守了半宿,此时见他回来,顿时松了口气,面上露出释然的神色,迎了上来对着他一边摇头一边啧道:“王爷等很久了。” 夏初对着他唏嘘的夸张模样失声笑道:“让开,看小爷我去搞定他。” 若是往日里不知道他本为女子的身份也就罢了,可眼下心知肚明,在看向他拇指轻撇鼻尖,故作的潇洒之姿,寒飒委实崇拜不起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夏初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进去,刚合上房门,屋内便响起萧慕白凉飕飕的嗓音:“小爷这是要搞定谁呀?” 夏初立马气势全无,垂头耷脑的一路迈着小跑的步伐走了过去,仰头谄媚的笑道:“大爷,您怎么还没安寝呢?” 萧慕白嗤了一声:“大爷我让你出去会友,可没让你夜不归宿。” 夏初从他胳膊底下硬生生的将脑袋挤了进去,凑在他面前神秘兮兮的说道:“我不光是会友,还去干了点儿别的事。” 萧慕白垂下眼睑,挑眉看了他一眼。 夏初满面得意的说道:“我去替煜王爷掀了新娘的大红盖头。” 萧慕白嘶了口凉气,看着他一脸嘚瑟,甚是骄傲的表情扶额头疼。 他原本以为,夏初一直念叨着,要掀敖登格日乐盖头这件事,是句戏言。 没成想,他是铁了心的,真要掀…… 夏初正是兴致高昂的时候,一把拉下他扶额的手,坐在他对面,仔仔细细的将过程一一说与他听…… 萧慕白委实对敖登格日乐的反应没有太多的兴趣,只是不忍拂了他的兴,才一直勉力坚持听着。 夏初滔滔不绝正说到假装对她意图不轨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了‘笃笃’的叩门声。 夏初话到嘴边顿了下来,歪了歪头看向萧慕白。 “何事?”萧慕白眉间轻蹙,都这个时辰了若非紧要,否则寒飒不会来汇报。 “王爷,五王子求见。”寒飒在外通传。 “不会吧,他不会信了他妹妹说我还活着的消息,特意来找我的吧?”夏初激动的站了起来。 “刚刚说起掀开公主大红盖头的时候,不是还底气足的很吗?现在慌什么?”萧慕白看着他那副吃惊的模样,淡淡瞥了他一眼:“若是为了这事,他也应该去侯府找你。” 夏初一想也是,他对这位兀格台之所以有那么一丝忌惮,还是因为上辈子听过一些他的传闻。 那时候,蒙族那边有消息传到长安,关于新汗继位,他在旁听了一耳朵。 原本按照蒙族长子为继,应该是大王子巴雅尔,可没想到蒙族的新汗却是五王子兀格台。 能够打破陈规,力排众议走上权利最顶端的人,夏初自然不会小看了他。 是以,在流放之际,他回京之后听闻了五王子赴京一事,又住在了煜王府邸,就曾提醒过萧慕白对他要严加监视。 他对于兀格台并不了解,只是觉得玩弄权术的人,心都脏…… 夏初唉声叹了一口气,正在感慨这辈子自己的心也不干净的时候,萧慕白已经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还楞在原地的夏初,挑眉对着他问道:“你不是好奇吗?不去看看?” 夏初连连摆手,他这张脸没易容,虽然眼下天还黑着,可毕竟都已经卯时了,谁知道这天,什么时候它就亮了…… 萧慕白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的一脸促狭。 夏初看着他的背影离去,一手托着腮,一手敲着桌面,蹙眉想着他们二人也没有交集。 煜王府都已经炸了锅,这个时辰,兀格台来墨王府干嘛? 既然不是因为妹妹的事来寻自己,也不能因为他妹夫萧言竣来寻萧慕白吧,否则可就白瞎了他上辈子的一世英名。 夏初正兀自想着,窗外的天,已然蒙蒙亮了起来。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门外传来熟悉的嗓音,他捏了捏眉心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这个时辰,怎么会听到萧慕红的声音。 院外便传来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呐喊:“诶,诶!嫂嫂,救命啊。” 夏初惊得拍案而起,两三步踏出了房门,便见着萧慕白提溜着萧慕红正从院内走来。 夏初一边向着他们走去,一边对着萧慕红问道:“你怎么在这?” 萧慕红扁了扁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瞥了瞥萧慕白却闷不出声。 一旁的萧慕白冷哼说道:“出息了,都敢自己从宫里溜出来了。” 夏初面色一怔:“那也不能是这个点来墨王府吧?” 萧慕白已经提溜着她走到了房门口,将萧慕红往屋内一扔,语气带着怒意:“遇了刺,被五王子救下,给送了过来。” 第六百零七章 英雄救美 夏初面上半是震惊半是羞赧,他这刚刚掀开了兀格台妹妹的红盖头,可在他干着坏事的那一会,兀格台却是救下了他的妹妹,还给送回了墨王府。 嗐,这得多让人臊得慌…… 夏初对着萧慕白劝了一句:“到底是遇了刺,你别再又吓着她了,去给她备点早膳吧。” 萧慕白冷哼一声,忍不住斥道:“你问问她,肚子里是否还能吃的下。” 夏初剜了他一眼,有些埋怨的低声道:“你少说两句,我问问先。” 夏初说完先行迈进屋内,拉着垂头耷脑站在一边的萧慕红坐下后,方才对着她温声问道:“怎么回事?” 萧慕红抬头瞥了瞥萧慕白,夏初对着她笑了一笑:“没事,你都交代清楚了,有我呢。” 萧慕红这才抿了抿唇,将事情都交代了一遍。 原来她和萧慕白一起出了煜王府后,便去到了夏侯府。 因为此前萧慕白在煜王府耽搁了一会,等到他们赶去的时候,皇上都已经带了项承方去给侯爷看诊了。 侯爷听闻夏初遇刺身亡的消息两眼一闭,扶额歪了歪头便倒在了丛廷的怀里,项承方诊完脉之后回禀,说是侯爷本就身体抱恙,还没将养好,又受了这么剧烈的刺激,情况怕是不太妙。 眼下,可能会一直昏迷。 至于什么时候能醒,那还不好说…… 皇上龙颜震怒,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但凡当初说过夏初半个不字的人,都被挨个训斥了一番。 直到皇上骂累了,夜也深了,项承方才探出头来劝皇上回宫,又以侯爷需要静养为由,将所有朝臣都给赶了出去。 萧慕白带着萧慕红一起走上前去看了侯爷一眼,还装模作样的对着项承方嘱咐:“好好照料侯爷。” 因为要送萧慕红回宫,他也不方便逗留太久,说完之后便是转身准备离去,临走之际还看到了侯爷偷摸睁眼跟他眨了一眨。 那嘴角,隐隐还有些上扬的弧度。 萧慕白失笑出声,为此还被身旁的萧慕红剜了一眼埋怨道:“侯爷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躺在床上的侯爷极力忍笑,丛廷看着被褥一抖一抖,连忙站在萧慕红的身后装作送客。 萧慕白将萧慕红送到宫门口的时候已近子时,心中约莫着夏初差不多也已经回府了,他看着萧慕红入了宫门后便转身上了马车。 谁曾想,萧慕红前脚进了宫门,后脚看到萧慕白上了马车,立马扭头转身,忽悠着守门的侍卫说她还有东西忘记给萧慕白,出去片刻马上回来。 那守门的侍卫拦也拦不住,只得放了她出宫。 萧慕红被萧慕白牵着走出煜王府的时候见他出门之际,打了个手势,接着百姓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她当时心中就好奇想留下来看看,萧慕白哪里肯让她呆在那鱼龙混杂的地方,当即就将她给牵走了。 她出宫也不过就是玩心兴起,再加上很是好奇,一路又摸回了煜王府,还没走到门口看上一眼,便被大批的人流冲的她稳不住身子。 正在此时,有一黑衣蒙面人趁乱向她袭去,风驰电疾的一剑即将要刺到她的胸前,兀格台飘然而至,揽着她的腰,飞身后退。 萧慕红怔怔的被他揽在怀中,只觉天地寂静,唯有心跳声不断清晰。 蒙面人追击而上,兀格台一边护着她一边和那人打斗,难免有些束手束脚,片刻之后两名兀格台的随侍加入其中。 蒙面人眼见刺杀无望迅速撤退,兀格台扭头查看了一下萧慕红的周身,温声问道:“公主没有受伤吧?” 月光下,他眉目疏朗,五官俊美。 萧慕红在他倾身过来询问之际,鼻端还能隐约闻到一种掺杂着暖意的青草香。 “你认识我?”萧慕红看着他衣着华贵,却并非萧国服饰,再看那满身银饰和他身边随侍的打扮,萧慕红掩唇惊呼:“你是蒙族人?” 兀格台唇角牵起一抹促狭笑意:“公主在我妹妹拜堂之际惊呼出声,引得诸人侧目,想不认识,委实有些难。” 萧慕红闻言面色臊的通红,心中暗骂着萧慕白当时无端捏了她一下,害她眼下如此丢脸。 兀格台见她面色羞赧,足尖抵地,双手负在身后绞在一起,敛了促狭的笑意,对着她温声说道:“公主一个人逗留在此,也太过危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萧慕红抬头快速驳道:“我这刚溜出来,还没开始玩呢。” 兀格台正是俯身询问的姿势,她这突然的一抬头,脸便正好撞进了他的眼帘。 面如白玉,颜若朝华。 两人贴的极近,一呼一吸间,萧慕红突然反应过来,局促的后退了两步轻咳一声。 “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和公主一起游玩一番,我初来长安,一直都想四处走走,正苦于没有机会。”兀格台语气很是诚恳。 萧慕红得知他是敖登格日乐的哥哥,原本还有些抵触。 可一想他好歹刚刚救了自己的性命,便点头应允了下来:“行吧,带你见识见识长安的繁华,就当报了你刚才的搭救之恩,两不相欠。” 兀格台抿唇微笑,请了一礼,整个人温和而洒脱,优雅而不羁。 萧慕红傲娇的一撇头,率先走去了前面。 虽然夜色已深,很多百姓涌去了煜王府,可年关的长安,这个时候还是热闹非凡,满街灯亮如白昼。 萧慕红原本回忆着以往夏初带她去的地方,想要豪迈的带着兀格台好好的逛吃逛吃一番。 结果往日里只顾着吃的她,真的就是只顾着吃…… 眼下,她一不识路,二没带钱。 最后,自然而然,变成了兀格台带着她逛吃逛吃。 并且沿途挑了些蒙族独有的风情和民俗说与她听,例如那山的庄严,草原的优美,大地的宁静。 蓝天下的碧草如茵,撒落着珍珠般的羊群,白云衬托下的黑色牦牛蓄着拖地的长毛,潮涌般的马群像脱弦的飞箭,自由驰骋…… 听的萧慕红神往不已,眸中的警惕之色逐渐消失,转而替换成了另一种向往…… 第六百零八章 疯了 夏初听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方才知道萧慕白之前那句话的意思。 如此看来,确实是不用给萧慕红备早膳。 敢情这丫头,吃到了现在。 夏初扭头看向一旁的萧慕白,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下你可欠了五王子一个大人情。 萧慕白仍是满目不悦,一则是气萧慕红私自出宫险遭不测,再则一直以来,都是他施恩于别人,何曾欠过他人恩情。 萧慕白对着夏初说道:“你替她梳妆一番,我送她回宫。” “啊?”夏初面色一怔,干点别的他还行,这梳妆…… “嫂嫂……”萧慕红扁着嘴,满面可怜:“我好困,我想睡觉不想回宫。” 夏初抿了抿唇,看向萧慕白:“要不……” “不行。”萧慕白没待他说完直接否决,他侧目看向萧慕红:“我看她不是不想回宫,是还想着跟五王子出去玩呢。” …… 夏初倒是没想到这一茬,见萧慕红也不反驳,只是更加可怜兮兮的拽着他的衣角。 他顿时心中软了一软,推着萧慕白一边走一边道:“姑娘大了,你关得住她的人,也管不住她的心,让她先睡上一觉,你派人去宫中知会娘娘一声。” 萧慕白一路被他不情不愿的推向门外,夏初抽空还回头对着萧慕红眨了眨眼。 萧慕红对他投以感激的一笑,直到夏初将自己的房门给带上,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他睡哪儿? “这么迫切就想同房了?”萧慕白话音刚落,夏初急忙捂着他的嘴,对着寒飒吩咐:“还不快去给我拾间屋子出来。” 寒飒听了萧慕白刚刚那句话,面色莫名一红,正准备悄摸着偷偷退下去,便听到夏初唤住了他。 这…… 寒飒有些为难的看向萧慕白,萧慕白正按下了夏初的手,见他眸光探寻的看了过来,斥了一句:“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拾间屋子去。” 寒飒扁了扁嘴,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他心中有些委屈,这不是以为王爷想要生米煮成熟饭,他才支棱在那里没动的嘛…… 萧慕白拉着夏初进了自己的屋子,面色又重新凝了下来:“我不是不让她倾慕别人,长安城里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的男子多了去了,实在不济,其实这几年我在梁国也替她物色了不少,这位五王子不知根不知底,我如何放心。” 夏初撇了撇嘴:“骗谁呢,我就不信五王子赴京,你一点底细都没探他。你就是怕万一红红当真动了心,远嫁蒙族你不放心罢了。” 萧慕白抿了抿唇,扭过头去:“蛮夷之地,有什么好的。” 夏初眉间轻蹙:“我看那个五王子心思倒是细腻的很,没有直接送她回宫,想来也是怕玷污了红红的清誉,转而送到了你的府上。” 萧慕白面色稍霁,他对于兀格台的第一眼其实还不错,若非因着这一事,结交一番也未尝不可。 夏初走上前去对他宽慰:“也许还只是你想多了,红红贪玩,连喜欢是什么都还分不清明,之前不还非我不嫁来着。” 萧慕白挑眉看他:“你还挺骄傲?少给本王惹些桃花吧。” 夏初被他突如其来的醋意说的有些莫名其妙,除了月风挽,也没有别的男子啊…… 他念着萧慕白此刻是关心则乱,也就没在这话题上理论,正了面色说道:“眼下我们该查查是谁对她行刺,放在我们身边更加安全,否则要是再偷溜出去,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萧慕白眸底冷厉之色渐起,让夏初在他屋中先行歇下,自己则是推门走了出去。 而兀格台送了萧慕红去了墨王府之后,此时已然回到了煜王府。 他刚刚迈进承露院,便听到隔壁的梦幽轩里传来敖登格日乐声嘶力竭的声音,在那喊着:“真的,我真的见到了!” 兀格台顿了顿步子,继而转身向着梦幽轩走去,来到查干的身旁对着他问道:“公主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查干行了一礼后起身,面色有些慌张,倾身上前小声说道:“王子,你此行有没有萨满陪同啊,属下觉得公主怕是受了刺激中邪了。” 兀格台面色一凝,对着他斥道:“胡说什么呢,到底怎么回事。” 查干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公主被王子训斥了一顿后在屋里一直都挺安分,约莫半炷香前突然拍门大喊,属下前去询问,只听她一直嚷嚷着刚才小侯爷来到了她的房中,属下带人进去查看了一番,空无一人,门外的锁也是好的,窗户也没有动过的迹象,公主自己也是完好如初,可她一再强调小侯爷去找他了,见属下们坚持不信,还动手打伤了三个人,迫于无奈,属下只得又重新将门锁了起来。” 兀格台面露狐疑:“小侯爷?” 查干点了点头:“就是昨天闹的沸沸扬扬,已经遇刺坠崖的那个小侯爷。” 兀格台挑眉问道:“公主和他不睦?” 查干将两人之间的恩怨说了一遍,此时梦幽轩的屋内,敖登格日乐已经哭喊到失了力气,慢慢的顺着门边坐在了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还在倔强的敲着门。 难怪夏初对着她语带嘲讽的说道:“记得去大肆宣扬我还活着的消息噢。” 没有人信她,根本没有人信她…… 甚至每个人都以为,她失心疯了! 她正是心如死灰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走来的声音。 兀格台听完了查干的阐述心中略有所思,他走到门口对着她说道:“妹妹,不要闹了。” 敖登格日乐原本听到了那一声‘妹妹’心中犹如死灰复燃,重新奋力的站了起来,后面迎来的却是那句‘不要闹了’。 她用了最后的力气踹了房门一脚:“哥,为什么连你也不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半晌之后,门外响起了兀格台一声叹息:“是真的又如何,你有证据证明他还活着吗?你再这般闹下去,惊动了煜王殿下,你觉得他听到了你这番言论会不会相信?届时心中当你疯了,看向你的眼神满目嫌弃,你受得了吗?” 敖登格日乐双目圆睁,想想萧言竣满是情深的双眸充满嫌弃。 她!受不了…… 第六百零九章 请安 查干听着敖登格日乐的屋内安静了下去,满目崇拜的看着兀格台的背影,难怪族人对他如此推崇,总说着只要有五王子在,任何问题都能解决。 “王子,公主说的话您信吗?”兀格台身边的随侍恩和跟在后面问了一声。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安的百姓,不会信她。”兀格台心中清楚,若此事为假,他无需相信。 若此事为真,这位小侯爷便是掐准了这一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那么,他信不信,又有何区别。 “巴根回来了没有?”兀格台对着恩和问道。 “回来了,属下这就去唤他前来。”恩和应了一声退下。 片刻之后,恩和领着巴根入了院子,对着兀格台恭敬的行了一礼。 兀格台看着他,温声问道:“没受伤吧?” 巴根摇了摇头接而请罪:“属下差点失手伤了王子,还请王子责罚。” 兀格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他道:“无妨,倒是我对着你肋下打了两拳,用了些力道,拿回去好好擦擦。” 巴根咧嘴一笑,双手接过,感激他体恤的恩情:“王子真是心细。” 兀格台温善一笑,对着他挥了挥手,让他下去歇息。 恩和看着他出门的背影,转而对着兀格台问道:“王子,这一出英雄救美是何用意啊?” 兀格台唇角的笑意渐盛,侧目向他看去,语气略带戏谑:“你不觉得那位九公主,甚是有趣吗?” 恩和嘴角抽了一抽,没想到他会这般回答。 兀格台从来不缺女人的青睐,他是草原上所有女子的梦寐以求,恩和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家的王子,当真会看上那么个黄毛丫头。 兀格台将恩和也遣退了下去,他今夜原本是觉得大婚之事来的蹊跷,想要带人出去探一探。 打眼便看见了那一身葱绿的骑射装扮,心中便生了一计。 原本此举确实别有深意,可这一夜的相处,让兀格台觉得萧慕红甚是有趣,也是真…… 如今煜王爷的处境很是难堪,兀格台为敖登格日乐惋惜。 可他尽力劝过,若是她愿意,倾尽一切他也带她回到草原,她仍然是蒙族璀璨的星光。 但她执迷不悟,他也总不能在她大婚之前,强行将她绑了回去。 昨夜的煜王府,没有一个人安眠。 司南忐忑的入了书房请示:“王爷,还入宫请安吗?” 萧言竣双目布着血丝,面色很是狰狞:“不去,你看看父皇昨天的态度,今天还愿意见我们吗?” 煜王府一夜未曾安宁,府外的每一声都让他时刻想要提刀砍人。 司南知道他心情极差,虽然身体打着哆嗦,还是咬了咬牙开口进言:“可,不见是一回事,礼数不能丢啊。” 萧言竣沉默不语,司南一边偷瞄着他随时可能会丢过来的物件,一边接着说道:“王爷,您到现在都没还有去过梦幽轩,刚刚埋在墨王府周边的探子来报,五王子可是从墨王府才回来的。” 萧言竣兀然抬头:“他去了墨王府?” 司南点了点头:“是,墨王府内进不去,也只有外围的探子看见他带着一位身着黑袍的女子进了墨王府,样貌却是看不见的。” 萧言竣面上满是戾气,他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奉着,诗词歌赋给他念着,连歌舞乐伶都是刻意为了他的喜好,排了蒙族的舞乐,承露院都装扮成了草原的风格,就是为了让他感觉宾至如归。 结果在这个时候,兀格台居然去了墨王府! 萧言竣眸中含着狠厉:“去接了王妃进宫请安。” ”司南嚅嗫的问道:“王爷,您不去一趟梦幽轩吗? 萧言竣冷笑一声向他扫了一眼,司南应了声‘是’不敢再逗留,立马退了下去,奉命去了梦幽轩。 司南去梦幽轩的时候还小心翼翼,提心吊胆。 这位公主也不是个好伺候的主,若是看见王爷没来,去的是他,指不定还要又哭又闹,怕是动手也极有可能。 没曾想,他去了之后让查干去通传,敖登格日乐犹如一个木偶般随着查干一起出了门。 司南见她面无表情,身上穿的还是大红的喜服,凤冠霞帔一应未拆,只是妆容有些花了,想来也是以泪洗面了整晚。 他低了低头恭敬的说道:“王妃还是去换身衣服,重新装扮一下吧。” 他俯身等了半天,敖登格日乐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司南忍不住抬起头来,见她还是面无表情不言不语,便对着院内的丫鬟招了招手,吩咐她们赶紧带着王妃去洗漱换衣。 待到四五个丫鬟簇拥着敖登格日乐回房之后,司南往查干身边凑了凑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查干没好气的怼了一句:“问你家王爷呗。” 司南面色尴尬,也不好再多言,只能立在一旁干等着。 待到他领着敖登格日乐去了后门,萧言竣早就不耐烦了。 如今前门出不去,后门还得指望着施浮丘的人先去开出一条道,在坐一辆普通的马车入宫。 原本举世无双的大婚结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真是憋屈,让萧言竣觉得窝囊至极。 是以,他和敖登格日乐两人坐在马车内,却一路无言。 敖登格日乐心中一直在纠结要不要说,她不能忍受萧言竣会拿她当疯子,可心中憋的又实在难受,直到最后,她才试探着开口道:“王爷,昨夜……” 她话还未说完,萧言竣已经语气不悦的厉声将她打断:“昨夜本王正烦着呢。” 敖登格日乐后面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再也不敢说了。 萧言竣一路带着她进了宫,方才听闻今天的早朝皇上并没有如期而上,反倒是称病歇在了清心殿。 项承方刚刚从侯府出来,便又马不停蹄的入宫给皇上看诊去了。 萧言竣带着敖登格日乐去清心殿请安,皇上自然没有宣见他们。 不过跟他之前想的不太一样,原本以为皇上因着昨日里的事情会迁怒于他,将他骂着赶走。 结果听着李公公的口吻,皇上竟是病的太重,根本无法见他…… 第六百一十章 再次登门 萧言竣心中隐隐有一丝暗喜,皇上近些日子虽然强调自己身体无恙,可总归上朝时的面色都不大好,时不时还有抑制不住的咳声传出。 难不成昨日里受了点刺激,回宫之后便一病不起了? 他心中揣摩着原由,带着敖登格日乐离开了清心殿去往了玉芙宫请安。 丽妃吃了敖登格日乐奉的茶后打赏了一些东西,便让连妍带着她去御花园转转。 敖登格日乐知道他们母子二人有话要说,识趣的浮了一礼跟着连妍退了下去。 萧言竣先是将昨夜的情况和皇上的状况,对着丽妃汇报了一番,这些东西不用他说,丽妃也已经知晓。 倒是最后他说出兀格台去了墨王府一事,让丽妃的眉目终于有所动容。 “既然拉拢不来,便弃了,也不是非他不可,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丽妃面露不满之色,言语间很是不屑。 “弃了?”萧言竣还有些茫然。 此前,丽妃一直吩咐他,好生照料兀格台。 他花了那么多的心思,这,就不要了? “不为我们所用,留着干嘛?”丽妃淡淡瞥了他一眼,继而接着道:“他的事本宫会处理,倒是侯府的那个小侯爷,怕是没死……” 萧言竣双目圆睁,瞳孔骤然缩小:“不是说坠崖死的透透的了吗?” “昨日里那个大理寺的侍卫,不就是护送他一路流放的吗?他都能活着回来报信,还这么及时,那个小侯爷十有八九也没死成。”丽妃昨夜就去询问了刺杀的具体细节。 说是三个人都坠崖了,其余两人眼下不知所踪,偏偏就留了个大理寺报信的回来,怎能不叫她多想。 “那也就是,还有可能,是已经死了?”萧言竣还怀揣着一丝希望。 “凡事要做下最坏的打算,你祈求上天摔死他吗?”丽妃有些厌烦。 他这个儿子,自从去年这个时候开始,怎么就变得越来越蠢笨了呢? “是。”萧言竣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悦,想起前面的那个话题:“既然五王子弃了,这个公主,儿臣是不是也不用给她好脸色了。” 丽妃摇了摇头:“五王子不用,不代表就放了蒙族那边,公主是你很好的一枚棋子,不要怠慢了她。” 萧言竣应了声是,丽妃又对着他嘱咐:“让你舅舅进宫一趟,本宫有事要和他商议。” 萧言竣面上点了点头,派人去寻了敖登格日乐出宫,心中却渐生狐疑。 这当口,丽妃要找施浮丘所谓何事? 丽妃仿若看穿了他温顺应承下的疑惑,一边漫步送他出宫一边说道:“母妃和你舅舅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的将来筹谋,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萧言竣心中稍安,正好此时连妍带着敖登格日乐回来,萧言竣携了她一起行礼告退。 因着丽妃的特意交代,出宫回府的这一路,萧言竣对于敖登格日乐的态度有所缓和。 两人上了马车之后,他看着身旁低眉敛目一言不发的敖登格日乐,轻轻将手覆在了她的手上,温声说道:“昨日里突然出了那样的事,本王急于处理,冷落了你。” 敖登格日乐听了这话,心中的委屈骤然而生,眸中也蕴了一层雾气。 萧言竣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语气温柔:“你已经是本王的王妃了。” 敖登格日乐将头缓缓靠在了他的肩上,双手环上了他的腰。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男子,无论如何,她终于成为了他的王妃。 萧言竣乍然而现的温柔,让她贪念不已,她不敢也不愿,再说出其它的话来,只是环住他腰的手紧了一紧。 而下巴抵在她头顶的萧言竣,眸光却是冷了一冷…… 就在他们回府的时候,夏初在萧慕白的房中醒来,唤了门口的寒飒,得知萧慕白并不在府中,便又接着缩进了被褥里。 他断断续续醒了好几次,最后起身的时候都已经是快用晚膳的时辰。 寒飒告诉他,萧慕白中途回来睡过两个时辰,接着便是又出了府。 萧慕红得知他醒了的消息,寻了过来,对他抱怨着自己难得在王府住上一回,萧慕白还能跑的没边没影。 夏初揉了揉她的头,颇为无奈的对着她哄道:“那还不是为了去查,究竟是谁对你行刺。” 萧慕红撇了撇嘴:“我这不是没事嘛。” 她说到这里,突然一拍脑门,对着夏初道:“我没事,可是七哥好像病的挺重。” 夏初面色一变,紧张的问道:“梓穆怎么了?” 萧慕红摊了摊手:“不知道啊,我也是昨日里在宴席上听鞠丞相说的,当时还打算等你回京,入宫一起去看看他呢。” 她话还没说完,正想问问他的医术是不是真如传言那般好,夏初已经拉着她就往门口走去。 “诶诶,快用膳了去哪儿啊?”萧慕红被他一路拽着,夏初走的很急,她都有些跟不上。 “进宫看看他去……”夏初头也不回,闷头向前走着,话还没说完,便撞上了刚刚回来的萧慕白前胸。 萧慕白蹙眉看见他面色焦急,出言问道:“进宫看谁?” 夏初扭头看了一眼萧慕红:“她说梓穆病了,我进宫瞧瞧。” 萧慕红只觉得被萧慕白剜了一眼,扁了扁嘴刚准备问他,干嘛要瞪她! 耳边已经传来萧慕白嗤了一声,伸手挑起了夏初的下巴冷着声道:“顶着你这张脸,入宫去诈尸吗?” 夏初双手捂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还没有易容,这要出去了那还了得。 他一个转身,刚要回去捯饬一下自己的脸, 萧慕白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说道:“你不必去了,他的病,你诊不了。” 夏初扭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寒弘从外面进了院内通传:“王爷,五王子来了。” 萧慕红的眸光率先一亮,夏初本以为萧慕白会将他给打发走。 没曾想,萧慕白对着萧慕红说道:“你先去前厅招待一下。” 萧慕红惊喜的看了一眼萧慕白,又生怕他反悔一般,忙不迭的出了院子…… 第六百一十一章 一见倾心 夏初吃惊的看着萧慕红离去的身影,萧慕白已经拉着他往屋内走去。 “干嘛呀?”夏初被他一路拽着进了屋内。 “你不是打算易容么?”萧慕白已经替他拿出了那些个物件,摆在他面前。 “你不是说他的病,我看不了?”夏初傲娇的撇了撇头。 “又不是易容进宫。”他看了夏初一眼,见他歪了歪头目露探寻之色,继而接着道:“五王子挑了这个点来,总得留人吃饭,你不吃?” “噢。”夏初拾起黄粉已经开始扑了起来:“你怎么突然准许红红去与他接触了?” “也许是他们二人的最后一顿饭呢。”萧慕白眸中显出一两点波澜:“我今日查了一天,刺杀红红的人没查出来,倒是找到了另一个消息。” 夏初正在捏着眼角,听了这句话手一抖,那眼角捏的有些奇怪,若是此时重新再弄有些浪费时间,便索性将另一边也捏成这样。 萧慕白放下捏眉心的手,抬眼看他捏了个吊睛出来,不由抽了抽嘴角:“你和五王子有仇吗?这是打算让他食不下咽?” 夏初尴笑了两声:“刚手抖了。” 萧慕白有些忍俊不禁,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了他。 夏初接过来展开一看,原本扑了黄粉的脸也发了白,上面赫然写着,暗杀五王子。 “从哪儿弄来的?”夏初面色震惊。 “半道上截下来的,这命令应该是丽妃下的。”萧慕白面色也有些凝重。 “这不太合理吧,昨日里煜王爷不是才和敖登格日乐大婚,眼下要诛杀五王子,不怕和蒙族反目吗?”夏初问完了之后,突然有些明白了萧慕白为什么留了他在府邸。 许是因为昨日里他登门造访墨王府的消息捅了出去,这才让丽妃起了杀心。 怎么说兀格台也是因为送萧慕红回府,才会招惹这无辜祸端,萧慕白约莫也想趁机还了他的人情。 萧慕白见他易容完了便示意他出门,只是那张脸……还是让他不忍直视。 “杀了五王子也未必就和蒙族反目,如果有人恰好也不希望他安然回去呢?”萧慕白嘴角噙了一抹讥讽。 “昨日里还说自己对蒙族一无所知呢,我看你知道的挺多。”夏初撇了撇嘴,随着他一起向前厅走去。 “敌人的敌人,交涉一番也无妨,何况这个五王子千里迢迢赴京,最后却没有选择和丽妃他们同流合污,也着实让我有些意外。”萧慕白自然不可能对蒙族一无所知。 就连原先偏居一隅的西域,他都挖出了不少秘闻,区区的蒙族他若打探,自然能挖出不少消息。 他昨日里的担忧,其实意指他的手,没有那么长罢了…… 毕竟,驻守新城的是施浮丘的军队。 “你可别小觑了这位五王子,比起心智,他未必会输给你。”夏初的口吻很是认真。 萧慕白面露狐疑:“从你回京就对这位五王子赞誉有加……” 夏初打着哈哈,岔了个话题:“丽妃给谁下的命令?” 萧慕白忽然弯了弯唇角,夏初正想催促他前厅就快到了还不赶紧说,萧慕白忽然倾身向前,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陵门。” 夏初身子一僵,眸光一亮,继而抬头兴奋的问道:“你怎么弄到的联络方式。” 萧慕白却是对他歪了歪头,狡黠一笑:“吃饭了。” 夏初心中迫切的跟猫爪一般难受,可萧慕白的身影已经踏入了前厅。 眼下再问,是不可能了。 夏初进去的时候,萧慕白已经跟兀格台寒暄上了,留了他一起用晚膳,吩咐了寒飒去传菜,扭头看见夏初便对着他招了招手,对着兀格台引荐:“这位是乔陌白随行的一位朋友,不好怠慢了他,五王子应该不会介意吧?” 兀格台虽然转脸看见夏初面貌的时候,身子微微僵了一僵,随即便出声应道:“自然不会,本来就是叨扰了王爷。” 萧慕红看见夏初易容后的那张脸,面色更加震惊,指了指他又看了看萧慕白。 直到夏初行了一礼开口说了一声:“见过五王子和九公主。” 萧慕红这才认出了他的声音,收敛了面色,反应过来夏初如今身亡的消息还在京中流传,确实需要易容。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只是这弄的,也委实太丑了吧…… “五王子昨日里出手相救慕红,本王理当宴请聊表谢意,只是早上那时辰……”萧慕白率先开了口。 兀格台连连摆手:“墨王殿下言重了,我今日也不是来讹王爷这一顿饭的,只是昨日里有缘得见公主,与二位也算相识一场,此行是来辞行的。” 萧慕红面色一怔:“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本就是前来观礼,虽然昨日里……”兀格台面色也稍显尴尬,抿了抿唇接着说道:“这亲也成了,堂也拜了,自然是该回去了。” 萧慕白与夏初不经意的相视了一眼,萧慕白开口对着他道:“五王子不如多逗留几日,本王回京之时,不是还曾扬言,要寻个机会,一醉方休。” 萧慕红也在一旁应和:“是啊,你来了京城这些时日,只有昨晚第一次出街游玩,好多东西都还没有见识过呢。” “是啊,当初入京之时,谁曾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今日里也已经跟煜王殿下辞行过了。”兀格台面露遗憾之色,扭头对着萧慕红盛情相邀:“日后若是公主有幸来蒙族,昨夜对你说过的那些,必定会带着公主一一游历。” 萧慕红低着头,偷瞥了一眼萧慕白,小嘴扁了一扁:“我怕是出不了京城。” “慕红从小娇生贵养,未曾出过京城,受不了这长途跋涉,也吃不了蒙族恶劣气候的苦。”萧慕白面上渐冷。 萧慕红或许还真的单纯以为兀格台是邀他去蒙族做客,可这话在他听来,却是别有深意…… 萧慕红本还想出言反驳,她也没那么娇弱,却被夏初眼神示意不要开口,再看向萧慕白不虞的面色,嚅嗫了半天,最后负气饮了口茶。 兀格台没有回答萧慕白,反而对着萧慕红真挚说道:“我对公主一见倾心,不知公主是否亦如是?” 第六百一十二章 西山 萧慕红原本正在饮茶,听了他这句话,呛了一口咳嗽连连。 夏初原本想上去拍拍她的背帮着顺顺气,一想到眼下的身份,有些不合时宜,身子便顿在了远处。 倒是兀格台从怀中掏出了一条红色的帕子,递了过去:“没想到以这个方式送出去。” 萧慕红看着那帕子的眸光亮了一亮,昨晚她看中了这条帕子,可她没有带银子,也不好腆着脸让兀格台买给她,只好若无其事的放下,却难免多看了两眼。 没曾想,他竟是偷偷买了下来。 “慕红,帕子这么私密的物件儿,怎可轻易授受。”萧慕白对着她沉声提点了一句。 萧慕红正是情绪触动,哪里肯听他的,伸手接了过来,当即拿着拭去了嘴角的茶渍嘟囔了一句:“不就是个帕子嘛,哥你也太较真了。” 萧慕白剜了她一眼,这兀格台刚刚才倾吐了心声,她倒好,即刻就收下了帕子…… 他捏了捏眉心,咬了咬牙,又不好从她手中抽出来,只好对着兀格台道:“她久居深宫,对这些不太懂,可能没有明白当中的意思。” 兀格台敛目一笑,正准备开口,萧慕白却继而接着道:“五王子,有些话,还是等你安然回去了再提吧。” 兀格台微微挑眉,看着萧慕白眸光中的别有深意,继而斟了杯酒对着他举杯:“那便趁着今夜,和墨王殿下不醉不归吧。” “五王子有所不知,本王不胜酒力。”萧慕白说到此处,兀格台面色有些微微僵硬。 萧慕白知道他有所误会,便又添上了一句:“不过秉烛夜谈还是可以的,只是怕要以茶相待。” 兀格台面色恢复如初,大方回道:“如此也好,总不能强人所难。” 夏初原先还以为萧慕白是要借机婉拒兀格台,听了他后面的话便是知道他们这一夜,定然是有不少话要说。 他草草扒了几口,寻了个理由便将萧慕红一并带了下去。 萧慕红被他带出了前厅,一步三回头,嘴里嘟囔着:“这热乎的菜,我还没吃上几口呢。” 夏初笑的一脸促狭:“是,你刚顾着看了,当然没吃上几口。” 萧慕红秀眉一拧:“胡说什么呀!” 夏初吩咐寒弘在备些点心送去房中,便拉着萧慕红往回走去:“你喜欢他?” 萧慕红思量了一番:“也谈不上多喜欢,就是玩的还不错,他和我想象中的蒙族人不太一样……” 夏初嘴角抽了一抽,要是萧慕红看上的是许温澜那样的男子,这话倒也委实没有什么问题,像许温澜和蓝羽樱那样的一对神仙眷侣,也是羡煞旁人。 可他知道,兀格台志不在此。 是以,他叹了口气:“慕红,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不可能陪你玩一辈子。” 萧慕红噘了噘嘴:“我也没有说要玩一辈子啊,你看我在这深宫看着锦衣玉食,其实一点自由都没有,日后还不知道会被父皇指给哪位高官之子,若是如此还不如挑个看着顺眼的,当初你入宫赴宴,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会唤了你的名字。” 夏初面色一怔,萧慕红却是继而调笑:“后来是真的觉得你人不错,心生欢喜,却没想到,当初那一声唤回来的是嫂子。” 夏初也没想到,萧慕红实则要比他想的,要更加通透。 原来她当初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难怪知道他是女子身份的时候,远没有预计中的那般情绪波动。 “红红……”夏初心中一软,唤的很是温柔。 萧慕红却是撇了撇嘴,满脸的嫌弃:“你别顶着这张脸叫我,受不住,真受不住……” 夏初被她这句话逗笑出声,笑骂一句:“至于嘛……” 萧慕红重重的点了点头,夸张的呕了一口。 恰逢此时寒弘送了点心过来,夏初接了过去递给她:“吃吧你就。” 萧慕红和夏初在房中聊了一夜的闺中话,萧慕白和兀格台在前厅也秉烛了一夜。 直到她们二人困意渐袭,萧慕红感慨着哥哥能和兀格台聊什么这么尽兴。 夏初感慨着萧慕白的精神是真好,昨日里就睡了两个时辰,眼下还能撑到现在。 他和萧慕红反正都没撑住,最后都先行睡了过去。 隔日里,夏初在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中被惊醒,他短暂的错愕之后,慌忙起身。 还好昨日里被萧慕红嫌弃了之后,他因为懒得动,没有去卸掉脸上的易容,手脚麻利的穿戴好了衣服。 拉开房门的时候寒飒候在门口,见他神色紧张还没来得及开口,夏初已然对着他问道:“五王子上路了没?” 寒飒原以为他要问刚刚那声爆炸,却是没想到他问了这么一句,面色一怔,夏初又催了一遍:“到底走没?” 寒飒这才忙不迭的点头:“乔三公子和五王子今日一同离京,王爷去送他们了,走了有段时辰了。” “糟了!”夏初回身拿了件大氅便匆匆的要出门。 他知道丽妃要对兀格台下手,可没想到胆子居然这么大,听这爆炸的声音,离京城应该也不远,用的方法竟然这般暴力! 暴力? 夏初突然顿足愣了一愣,昨天萧慕白不是说丽妃是给陵门下的命令吗? 陵门不是暗杀组织吗? 哪个暗杀组织会拿火药炸啊? 寒飒眼见他问了一句话后火急火燎的出门,忙不迭的跟在他后面,见他又骤然顿住,不由对着他问道:“少爷,被刚才的声音吓到了?” 夏初扭头看他:“刚才的声音是从哪边炸出来的?” 寒飒指了指西边尚且还在冒着浓烟的天空,夏初随着他指的方向若有所思:“兀格台从哪边回蒙族?” 寒飒抿了抿唇:“只有北城门啊。” “是啊,蒙族只有北城门那边回去,怎么会炸在了西边?”夏初嘴里碎碎念叨,思量了一番,既然萧慕白去送了兀格台,那他还是去西边看看是怎么回事。 寒飒得知他要去爆炸的地方,慌忙劝道:“少爷在府里候着消息就是,刚才已经派人前去查探了。” 夏初白了他一眼:“一来一回的多耽误事儿。” 他话音未落,又是响起了一声惊天轰响,两人相视了一眼,夏初瞳孔骤然缩小。 这阵仗,不可能是炸人。 怕是要,轰山啊…… 第六百一十三章 棺木 西边的某处山脉中,杞柳在决明子的指示下炸的热火朝天。 决明子一边给他点出位置,一边在旁絮絮叨叨:“好好的龙盘凤翥之势,这么一炸,就全给毁了。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杞柳一边埋着火药一边对着他挤兑:“你这半桶水,是不是真能看出来此山为陵?忽悠我也就算了,若是到了最后啥也没有,王爷可饶不了你。” “你说王爷为什么非要炸呢,就不能派人下去偷偷盗了吗?既不为人知,又不破坏山势。”决明子懒得理他,只顾心疼这横亘东西的山脉。 习过风水的无法抵御这里挺拔奇绝的美丽风光,这山峦起伏,冈峰横截,是难得宝穴,毁一个少一个…… 杞柳闻言面色也凝了下来,他听飞廉提过一嘴,说摄政王必然会将萧国搞得天翻地覆,却未曾想到,他会如此大张旗鼓的炸地宫。 “看到了,看到形状了!”忽然有人一声惊呼。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隐约可见地宫的脉络轮廓。 杞柳向着立在最高处,俯瞰山貌的月风挽走去。 他袭着一身天蓝色的袍子,迎风而立,袍袖翻飞衣袂飘飘。 一双眸子如浅蓝色琉璃般通透,里面却闪烁着复杂不清的神色。 杞柳对着他恭敬的请示:“王爷,炸出来了,接下来……” “带着决明子下去,应该在主墓室。”月风挽垂下眼睑,余光看着杞柳和决明子带着人手下去,右手负在身后却紧紧握拳。 杞柳带着决明子下了地宫之后方才发现,这里居然是模仿了长安的基貌,原有城垣两重,内城置四门,东曰青龙门,南曰朱雀门,西曰白虎门,北曰玄武门。 沿途的陪葬品璀璨夺目,却因月风挽下令禁偷,是以杞柳对着两眼放光的手下格外叮嘱。 可也正因如此,他心中越发好奇,自家主子费这么大劲,就为了找一具尸体,是不是疯了。 他正感慨着还要牢记月风挽给的胎记,去一一识别尸体可真是晦气。 没曾想,这一路走来,一具也没有碰到。 他随着决明子勘察地形,直奔主墓,经由墓道、过洞、天井、甬道和耳室,终于来到了主墓的棺椁处。 棺椁上以珍宝覆盖,上面加了‘七星板’,板上置了席、褥,旁置衣物以及珪、璋、璧、琥、璜等六玉。 杞柳和决明子相视一眼,感慨了一声。 杞柳是感慨珍宝的稀有,决明子是感慨这里面居然是个合葬墓。 杞柳吩咐下属动手推开了棺椁,里面现出了一副金丝楠木棺材。 他本想打开验明一下是不是月风挽要找的那具尸身,正当他和众人铆足了力气开棺的时候,决明子忽然出声制止:“不用白费力气了。” 杞柳闻言身子一僵,停了下来狐疑的看着他。 决明子指了指棺木的尾端,竟有一个精巧的圆盘。 “这玩意是啥?”杞柳蹲下去看了半天,也没弄懂上面雕刻的东西。 “这是附了二十八星宿的八卦图,若不对应解法,蛮力是打不开的。”决明子两眼放光。 “那你倒是解啊。”杞柳没好气的催促。 “我解不开。”决明子两手一摊,耸了耸肩。 “你……”杞柳气结,这人解不开怎么还能说的如此义正言辞。 决明子蹙眉说道:“抬出去吧,这底下也没有别人,应该就是王爷要找的了。” 杞柳虽然气恼,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下来也已经有一会了,还是该尽早离开才是。 他一边吩咐下属赶紧抬出来,一边和决明子比肩走在前面抱怨:“你是不是看上那块圆盘了,你要说是,我给你抠下来。” 决明子侧目看了他一眼,面色促狭语气戏谑:“是啊,可你一旦强行弄下来,我想里面会顷刻间注满水银,届时棺木连带着里面的那具尸身皆毁。” 杞柳面色僵住,随即尴笑了两声:“开个玩笑,玩笑而已……” 他们一行人出去的时候,月风挽已经等在了入口处,面上的神色有着极力掩盖的紧张。 杞柳和决明子光是见他等在了入口处,便知道他对于这里面的人何其重视,杞柳看见月风挽投来询问的眼神,赶紧回禀道:“底下没有别的尸身,只有这一副棺木却打不开,只能先抬出来。” “撤。”月风挽蹙眉抿了抿唇,他话音刚落,对着杞柳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走,忽然转身朝着一处峭壁的后面说道:“你若纠缠,我便彻底炸了这里。” 杞柳得了命令,已经带着余下的人先行撤离。 时不时回头看了看,月风挽目光所及处,乃是一块沿着山体伸出来的峭壁。 杞柳心中兀自生奇,看那峭壁所处位置极为险峻陡峭,人根本无法立足才是。 他正准备收回目光,便看见那峭壁的后面缓缓现出了一抹瘦削的身形,正是一路施着轻功第一时间赶来的夏初。 “我为什么要在意,你炸不炸这里?”夏初面色看似轻松,语气也极为戏谑,可心底却泛着苦涩。 看来月风挽是以为他身后有人,不知道他其实孤身前来,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啊…… “即便你不在意这里,可若是悉数炸毁,山体坍塌,这底下的百姓可就……”月风挽微微挑眉。 夏初这一路赶来,所见受伤的百姓不在少数,若是这山体坍塌,那真的…… 他只能看着杞柳的身影越走越远,双目盯着月风挽问道:“你带走了谁的遗体。” 月风挽浅蓝色的眸子迎向他的目光,眸底似有暗潮涌动,须臾之后开口说道:“阿初,你应该猜到了。” 夏初身子一僵,心神震荡。 他眼睁睁的看着月风挽转身离去,却不敢上前纠缠。 他不能拿这山下的百姓做赌注,更何况,他知道月风挽本就毫不在乎。 夏初迎着寒风立在半山腰,脑中一片混乱,心中思绪万千。 一则震惊于自己如今顶着这副奇怪的吊睛易容,还特意换了声音,却还是轻易就被月风挽察觉了身份。 二则,也是心颤那副棺材里躺着的人…… 确实,除了那个人,谁又值得月风挽如此大动干戈。 第六百一十四章 被掳 沿途追着夏初而来的边定和江阎,赶到的时候却只见夏初一人,神色怔怔的立在半山腰的乱石之中。 江阎估摸着后面汤旗带的第一拨官兵都要到了,搡了边定的肩膀:“下去劝少爷先离开,晚了有嘴也说不清。” 边定剜了他一眼,本想怼一句你怎么不下去,可这是自家的少爷,他好像没资格说这句话,纵身一跃便跳了下去,附在夏初身边耳语了几句。 夏初虽然心神受了震荡,可也不至于傻楞到现在,他只是在观察底下地宫的面貌和形势。 即使边定不下来,再看一会他也打算先行撤离。 汤旗赶到的时候,光是带着士兵爬上了半山腰检查,就费了好些时辰,到了半山腰仔细检查之后,有人依稀辨别出了是地宫的样貌,汤旗吓的不轻,赶紧派人驻守封锁了此地,自己快马加鞭的回去上报。 爆炸导致的落石,伤了不少山下的百姓,或搀或抬的都在往长安送去求医。 长安城里的百姓,本就被连声的爆炸弄的心惊胆颤。 又见了这些受伤的百姓涌入城中,更是人心惶惶,反倒便宜了萧言竣,如今也没人顾得上去他府邸闹事了。 京兆尹赫连涛一边派人前去京郊查看,一边还得安抚民心。 这消息传到玉芙宫的时候,丽妃恨得牙痒,面上又怒又慌,吩咐连妍请了紫萝入殿。 “你家主子是不是疯了,他若真是想死,还跟本宫谈什么合作,直接将本宫的命拿去好了。”丽妃身子有着微微的颤栗。 一方面是气的,还有一方面,委实心慌…… 紫萝被她连声质问倒是没有动怒,轻笑了一声说道:“娘娘慌什么?这事皇上想必会交给霍提督去查吧,主子帮你吸引了这么重要的人,趁着此时你想要做的,不是事半功倍?” 丽妃面色一怔,紫萝说的也不无道理,可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仓促,蹙眉问道:“他此举打乱了本宫的部署,眼下行事怕是太过仓促。” 紫萝面上不以为意,很是云淡风轻:“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再往后,可就寻不到了。” 丽妃原本艳丽的容颜,此刻十分凝重。知道这机会,稍纵即逝。 可这命,也只能博一次。 紫萝看着她举棋不定的模样,再次告诉了她一个喜讯:“娘娘,畨城那边已经得手了。” 丽妃蓦然抬眸,神色有着难掩的欣喜,片刻后咬了咬牙,应了一声:“好!” 紫萝唇角弯了抹笑意,倾身至她的耳边,小声交代。 丽妃随着她的话语面色起伏,待她说完,柳眉蹙了很久,方才把心一横,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清心殿内,本该躺在龙榻上一病不起的皇上,正生龙活虎的大方雷霆,还好霍天修在皇上摔了第一杯茶盏的时候,就吩咐了李公公带着所有人,撤退到了远处守候。 否则,这么大的声响,还不得招惹的满殿皆知。 “皇上,您消消气,外面的人还以为您一病不起呢。”霍天修虽然知道有人胆敢在京郊的山脉使用炸药,委实胆大包天狂妄至极。 可皇上这气,生的也太大了些。 “你知道什么!”皇上指着他怒斥,喷了他一脸口水。 霍天修摸了摸脸上的唾沫星子,他知道啊,不是说勘察后发现是一处陵墓,里面的明器、陪葬品未见缺少,只是丢了一副棺材。 可那又不是皇陵,充其量是历朝的先祖修的不知名的墓穴吧,皇上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嘛…… “滚,还给这碍眼干嘛,不把这具棺木找回来,你提头来见。”皇上越说越气,提脚踹道:“抓到了人不要活口,就地格杀。” 霍天修若不是屁股上挨了那一脚,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种事,至于让他去办? 而且皇上还下令,找不回来,提头来见? 霍天修面色吞吐,嘴唇嚅嗫的还想张口。 一抬头,却看见皇上那一双点漆般的双眸,半眯着盯着他,黑得如同最寂静的夜,深远幽暗。 可那眸底深处蔓延的肃杀和冷酷,却清晰可见。 霍天修咽了口唾液,知道这是皇上动了真怒的神色,再不敢辩驳,应了声‘是’面色肃穆的退了下去。 伴随着他的出宫,回到墨王府的夏初,又发现了另外一件糟心的事儿。 他站在原本羁押着苏浅乐的偏院内,触目可及院内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皆是七窍出血中毒身亡。 屋门处还有一人趴在地上,夏初看着身形很是眼熟,快走了几步过去翻了身子,面色一惊,那面貌竟是寒凌。 夏初见他面上虽然污浊,却并没有七窍出血,赶紧探了他的脉搏。 虽是被震了心脉,却还不伤及性命,也没有中毒,连忙唤人将他抬了出去,又吩咐下人封锁了院内。 萧慕白赶回王府的时候听到了这个消息,急急的赶去寒凌的屋子。 夏初正在里间施针将寒凌救醒,喂他吃了药又简单的问了些话,这才出了房门便看见萧慕白迎了上来。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默契的向着书房走去。 “月风挽的手下,听着寒凌的描述我觉得是飞廉,飞廉说见过寒凌奋力爬崖的模样,对他手下留了情,让我记得欠他一次情。”夏初边走边道,面色很是凝重。 “若是如此,飞廉应该目睹了你生还的经过,为何没有告诉丽妃?反而坐实了你身亡的消息,让我们顺利破坏了大婚。”萧慕白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知道,或许月风挽压根就瞧不上丽妃,只想达成自己的目的,懒得管丽妃的死活。”夏初摇了摇头胡乱猜测。 夏初眉间紧缩,思量了一番,进了书房后方才接着道:“我此前一直好奇,他为何一直没有揭穿我女子的身份,眼下见他带走了苏浅乐,会不会也是怕苏浅乐知道我是女子的身份,无法利用,这才一直没戳破?” 萧慕白觉得他所言有一些道理,可有一点却无法解释,面色困惑的开口说道:“苏浅乐眼下应该没有利用价值了吧。若是劫持,放着慕红不要,反倒掳走了苏浅乐?” 第六百一十五章 降了 夏初也觉得这一点很奇怪,他对着萧慕白说出心中猜测:“或许眼下月风挽还不想你将全副身心放在他的身上,毕竟宫中已经传了旨意,西山一事交予了霍天修,可以看出皇上的重视程度。若是,此时再加上了你因为红红而盯上了他,怕是脱身相当费力。” 萧慕白却摇了摇头:“我不觉得他是那么畏缩的人,他掳了苏浅乐一定有原因,只是我们目前还不知道。” 夏初捏了捏眉心:“他还不知道我已经告诉了苏浅乐本为女子的身份,还以为她有利用价值吧。” 萧慕白知道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无意,转而问道:“西山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初叹了口气:“我原本躲在一块峭壁后面,谁也发现不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揪出了我的藏身之地,还认出了我的身份。我只知道他炸了半山腰的一处陵墓,带走了一副棺木,棺木里应该是位女子。” 萧慕白回府的时候,趁着夏初在医治寒凌的空档,听了江阎对于地宫的汇报,却不知道夏初和月风挽还有过接触。 “我没事,他当时心思不在我身上。”夏初看他投来紧张关切的目光,挥了挥手,继而接着道:“你应该也猜到是谁了吧。” 萧慕白听他说了无恙,才心下稍安,抿了抿唇道:“蓝羽樱的娘亲。” 夏初面色显出为难的模样:“他当时威胁我,若是纠缠,便炸毁整个地宫,我不敢……” 萧慕白揽住他的肩膀宽慰:“这怨不得你,之前我有件事没有告诉你,因为你现在的身份不好出面便暂且搁置,没想到,竟是这处陵墓。” 夏初抬眸,面露疑惑之色。 萧慕白将那日郑中光所言,复述了一遍:“你在流放之际,郑中光曾让项承方带着进了侯府见了侯爷一面,当时便说他整理工部的资料发现十六七年前,工部应该是奉命接了一项工程,造了一座宫殿,且十分私密,那些工匠都是分批而去,没有人知道那宫殿样貌,郑中光也只是根据所用料材,推断而出那应该是座宫殿。” 夏初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想来那批工匠也已经都查问过了皆是一无所获,是以你原本打算搁些时日,待我回来去问问崔旭宏?” 萧慕白点了点头,他当时觉得这事都搁了这么多年,也不急于一时,何况那会他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委实也顾不上那边。 再者,能查的都查了一无所获,他即便调派了人手也是无用功。 这回反倒夏初搂了他的腰轻声安慰:“这事你早说也没用,崔旭宏若是知道,皇上也就不用分批如此麻烦了。”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苦笑一声,正在房内互相安慰商讨应策之际,门外传来寒弘的叩门汇报:“秉文公子登门拜访。” 萧慕白示意他带去前厅,扭头看向夏初:“应该是来找你的,我去处理那个偏院。” 夏初应了一声,出门的时候又对着他嘱咐:“那些人中的毒很烈,避免直接肌肤接触。” 萧慕白应下来之后,夏初才出了屋子去往前厅。 入厅之后,见到秉文已然坐在桌边,左手撑额,眉间紧缩。 夏初上前两步,推倒了他撑额的胳膊,将他从凝神中打断,口吻尽量轻松的说道:“你也是为了西山的事情来的?” 秉文原本胳膊肘失去平衡,触目可及那吊睛的易容,唬了一大跳,听了他的声音才吁出一口气,继而摇了摇头,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面色很是凝重的对他附耳说道:“畨城那边出事了。” 夏初本以为他是为了爆炸的事而来,结果却是带了这么个消息,本就伪装的戏谑神色瞬间就凝了下来。 他拉着秉文坐下问道:“畨城能出什么事?” 秉文面色很是怅然:“顾家军降了。” 畨城跟西域交界,要降也只能降了西域,夏初刚刚坐下又立马惊的站了起来:“怎么可能,顾行云怎么会投降?” 秉文唉声叹了一口气:“顾行云怕是凶多吉少了,外传是重病难起,兵权交由了顾段飞。” 夏初面色一怔,瞳孔骤然缩小:“那个侧妃卫元媛的儿子顾段飞?他不是被贬为庶人之后就消失了吗?” 秉文点了点头:“这事怪我一时疏忽,当时他被贬为庶人之后消失,我以为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无颜留在京中,未曾多加留意。现在看来,当时应该被人暗地送走了。” “这也委实怪不得你,谁能想到被贬为庶民的顾段飞会出现在畨城,还接管了顾行云的兵权。”夏初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面色狐疑的说道:“底下的人不会不服吗?” 秉文抿了抿唇:“探来的消息说他临危受命,虽然有人不服,可他毕竟也是汇亲王的儿子,也有支撑他的几个人,帮他以雷霆手腕稳住了军心,不服的带头几人血溅当场。” 夏初左手托腮,右手敲着桌面,这事京中居然一点消息都没透出来,难怪月风挽胆敢公然炸山,他早已悄无声息的宣了战。 秉文心中很是感慨,当初汇亲王的案子是他一手指点顾行云去验证的,对于汇亲王府的事自然知晓的十分清楚。 汇亲王妃本就在那次事件后受了很大的打击,如今若是再知晓了畨城的情况,怕是会受不住。 “我因为在畨城建了情报网,消息要快一些传回来。不过,这事应该过不了几天,京中也会收到消息,如今该怎么办?”秉文能在畨城建立情报网,还多亏了顾行云的照拂。 更何况,当初顾行云还在京中的时候对他也不错。 当时有世家子弟在饮味斋,嘲讽解纪明、孔长辉、师忠飞三人寒门子弟,秉文替他们出头之时,顾行云的随侍卫峰也曾出手相助,言明汇亲王府对于秉文格外关照的态度。 秉文对于这些历历在目,是以他不仅关心畨城的情况,也记挂着顾行云的安危。 虽然是凶多吉少,可毕竟还没有薨了的消息传出来不是…… 第六百一十六章 人选 夏初被秉文这么一问也是心焦如焚,他如今在长安鞭长莫及,再加上现下的局势,他分身乏术也无法赶去畨城。 眼见着秉文面色紧张却又眸光期冀的看着自己,夏初只觉额上青筋直跳。 忽然,他眸中一亮,停了敲击桌面的右手,起身对着秉文说道:“你先行回去,这事我来处理,畨城有了新的消息你再来报。” 秉文心中稍安,也不多逗留,行礼告辞后便由着寒弘送出了王府。 夏初急匆匆的回了房中书信了一封,唤了边定加急送去韩阳,交给赵家军营里的总教头顾未易。 边定一听加急二字就知道事情严峻,再抬眼看了他的面色明白刻不容缓,接了信二话不说就遁了下去。 萧慕白处理完了偏院的事,听闻秉文已经走了便来寻夏初,听了他的转述也是头疼不已。 原本想着收网开始解决萧言竣母子,岂料糟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顾家军降了等于西边的一带彻底失守,最糟的是这个消息根本还未曾传到京中,若是顾段飞带着大军堂而皇之的入城在侵占,月风挽大可与顾家军的人马汇合长驱直入长安城。 这母子两疯了不成,这等引狼入室的事也会与他联手合作吗? 虽然墨王军位于韩阳和畨城的中间地带,可眼下赶过去根本来不及。 “这事顾未易一个人怕是压不住,我倒是有个人选,就是……”萧慕白盘旋了一番思绪之后,蹙眉开口,说到此处却顿了一顿。 “哎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磨磨唧唧,除了顾未易,还能有谁是更好的人选?”夏初和萧慕白一致认为,眼下收回顾家军的兵权才是唯一可行之计。 否则若是让他一路侵占回来,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可除了顾未易,还能有谁是更好的人选? 夏初催促着萧慕白快说,却见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却不开口。 夏初被他看的莫名其妙,眨巴着眼道:“你也太高估我了吧?顾家军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别说我眼下抽不开身,即便抽开了身,难不成你打算让我用轻功去偷兵符不成?” 萧慕白没想到他居然会往偷兵符上去猜,虽然此刻事态严峻,却还是失声笑道:“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我哪里会舍得让你去……” 他说到这里,突然面色有些尴尬,继而接着道:“当然,我也舍不得他,只是眼下没有办……” 夏初没等他说完,听到前面的那句也舍不得,又见他一直盯着自己面色还很是尴尬,突然反应了过来,惊呼一声:“你想让我爹去啊?” 萧慕白被他突然打断,面色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顾家军里的那些老将,定然都识得侯爷,再加上此时侯爷正好对外称病,长期不出现也不足以让那对母子起疑……” 夏初是千想万想,也没敢把主意打到自己亲爹身上,可萧慕白的一席话却是点醒了他。 眼下,侯爷还真是最好的人选,若是有他助顾未易一臂之力,想来胜券要大上很多。 毕竟,当时的赵定山、顾世清、侯爷和皇上,才是真正一起厮杀上阵的人。 办法是好办法,可夏初就怕侯爷的身子骨吃不消。 “这事我可不敢回去跟他说,我怕他打死我,还是你去说吧……”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塞到萧慕白手中,示意他带过去。 虽然说得有些夸张,侯爷不至于因为这事打死他,可他回京后都未曾回府,一回府就让他爹走。 这…… 多少有些不合适…… 萧慕白一边揣着荷包,一边幽怨的看他一眼:“我也怕被他打死……” 夏初撇了撇嘴:“快拉倒吧,你好歹是王爷又是皇子。” 萧慕白走到他的身边,忽然俯身凑近他的耳旁:“可我也是他的贤婿啊……” 夏初嘶了口凉气,刚要抬手揍他。 萧慕白已经闪身到了门口,对他回眸一笑…… 萧慕白出了王府没多久,夏初得了空去萧慕红的房中安慰她爆炸的事情,从睁眼到现在就没闲着,当时也来不及跟萧慕红交代,眼下刚进屋,还没说上两句,又听闻了寒飒回到府中的消息。 夏初歉疚的看了一眼萧慕红,萧慕红反倒对他扬起了笑意:“我不怕,你和哥哥都在京中,我有什么好怕的。” 夏初爱怜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那我去问问京中现状,等你哥回来咱们一起吃饭。” “好。”萧慕红应了一声,又连连对他挥手示意他快走,他这才出了屋子。 寒飒被夏初唤进了书房,也知道他要问什么,行了一礼后直接开口对着他交代了整个过程。 寒飒早上赶到的时候,已经去了好几拨官兵,最后交由了九门提督霍天修全权处理。 那处山脉已经被重重围了起来,霍天修下了死命令,山脉底下的秘密一律不许相传。 那底下是什么夏初早已知晓,除此之外,寒飒试图去追踪那些炸山人的踪迹。 却发现,除了山上因着大雪覆山的原因,还能寻到一些踪迹。 下山之后,那些痕迹瞬间便被扩散开来。 应该是有人接应,四散了马车,朝着不同的方向分别驾车,根本无法判断那行人的具体行踪。 寒飒也不敢再派人胡乱追踪,怕影响了后面霍天修的判断。 只好先行撤回了京中,他沿途回京的一路,还有不少的百姓负伤前往京城,老弱妇孺被落在了最后面,身上还有血迹透过破烂的棉衣渗了出来。 寒飒看着不忍心,随行的人都停了下来,能帮多少就帮了多少。 入了城之后才发现,长安城里已经涌入了很多的伤员,大夫根本不够用,幸而有一批略通医术的人在桑一的带领下,对百姓伤口进行简易包扎处理,让京中的大夫们松了一口气。 夏初听闻是桑一的带领下,自然知道是秉文的授意。 只是没有想到,他当初让项承方闲暇之余,去教一些任家祠堂里的人习医,本想让那些人有个一技之长,却是正好解了此刻的燃眉之急…… 第六百一十七章 太子监国 萧慕白回府之后,陪着夏初和萧慕红吃了一顿丰盛的晚膳。 席间萧慕红状似无意的问了问兀格台的情况,萧慕白不咸不淡的回了句:“有没有命活着回去,看他的造化吧。” 萧慕红小嘴一撅,推了碗筷回了房间。 夏初起身正要去追她,被萧慕白拉住了手腕:“她聪明着呢,吃饱了才问的。” 夏初面色一怔,看了看桌上剩的那些菜肴,他和萧慕白心里装着事儿都没吃下去多少,倒还真是让萧慕红吃了不少。 萧慕白对着他问道:“你还吃吗?” 夏初摇了摇头,他早就停了筷子,萧慕白随即也推了碗筷,两人朝着书房走去。 萧慕白边走边道:“侯爷已经连夜出城了,离着畨城最近的渑溪侯爷也去信了一封,但愿还来得及。” 夏初看着他面露疲态,连着两日,怕是加起来也就睡了四个时辰,顿时转了他的方向,推着他向房中走去:“今夜你就好好睡一觉吧,天大的事,咱们明天再议。” 萧慕白猝不及防的被他转过了身子,莞尔一笑,这两日确实累的慌,便对着他半推半就的说道:“那你唱首歌儿哄我呗。” 夏初将他推进房中啐了一口:“自己睡去,我去看看慕红,吃饱了是一回事,被你伤了小心肝又是另一回事。” 萧慕白倒也没坚持,倚在门边风流潇洒的对他抛了个媚眼夸道:“嫂嫂当得不错。” 本以为他会羞涩一笑,或者佯怒。 没曾想,夏初伸手假装接过了他的媚眼,朝着心口处贴了一贴,又对着他扬了扬下巴,回了个飞吻,很是得意的回了句:“那是。” 萧慕白倚在门边的胳膊肘滑了一滑,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再抬头时,夏初背对着他潇洒的挥了挥手,已然朝着萧慕红的房间走去。 萧慕白失笑一声,心中泛起掺着温情的甜,心满意足的合上了房门,褪下衣袍乖乖的躺去了榻上。 只是,他在榻上空出了一个位置,虚空对着那个位置拍了一拍,兀自说道:“睡吧,天大的事,咱们明天再议……” 萧慕白本就连着累了两日,入睡的极快,这一觉也很是安稳。 只是万万也没有想到,待他睁眼的时候,当真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寒飒一声声急促的敲门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双眼蹙眉应了声:“进。” 紧接着便听到了寒飒破门而入的声音,萧慕白一边起身穿戴一边朝他瞥了一眼,发现寒飒的脸色很是慌张和不安。 萧慕白还没来得及开口训斥他何时毛毛躁躁,寒飒已经率先开口迫切的汇报:“王爷,不好了,宫中传出消息,皇上册立煜王殿下为太子,并且让他监国,自己不问朝政了!” 萧慕白手中正系着的腰带应声掉落在地,他蹙眉看向寒飒,面上有着些许错愕:“你说什么?” 寒飒两步走了上去,捡起腰带,一边替他系着一边说道:“煜王殿下如今被册立为太子监国了,怎么办?” 萧慕白短暂错愕之后已经重新冷静下来,他推开寒飒一边快速洗漱一边吩咐:“将阿初叫到书房。” “啊?”寒飒苦着一张脸,本还想推却,萧慕白已经净完了面朝着门口走去,路过他的时候还瞥了他一眼,沉声说道:“还不快去。” 寒飒张了张嘴,那手伸在半空,看着萧慕白的背影终是叹了一声,咬了咬牙去了夏初房外。 萧慕白到了书房不过才写了两封信发出去的功夫,夏初已经着急忙慌的推开了书房的大门,打眼看到萧慕白正好好的坐在那,面上满是怒容,回头就是一声怒吼:“寒飒,你这兔崽子敢骗我!” 虽然现在渡鸦不在身边,可跟夏初熟悉的人哪个不知道,少爷睡觉的时候,那是万万不能打扰的。 偏生萧慕白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寒飒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在门外死命的喊了两声:“少爷,王爷出事了,您赶紧起来去书房……” 夏初被他喊的第一声惊醒,在他喊第二声的时候已然冲了出来,寒飒的脖子随着那抹身影左右摆动了一下,夏初人就已经不见了。 寒飒还没有走到书房,就已然听见一声怒吼,他摸了摸脖子,索性还是站在院外候着要安全一些。 萧慕白虽然不知个中原因,可看见他撸了袖子回身出门的模样,也猜到了七八,对着他已经迈出前脚的背影沉声唤道:“阿初,父皇出事了。” 夏初继而抬起来的后脚悬在半空,扭头看向萧慕白,见他面色十分凝重,随即右手搭了一把门边,旋了半圈进了书房:“毒发了?也不能够啊,没这么快啊。” 萧慕白摇了摇头:“不是,但是父皇肯定出了事,否则不会传出已经册立萧言竣为太子监国的消息。” 夏初双手摁在书案上:“什么?” 萧慕白将他拉到旁边坐下,其实在夏初入了大理寺之后,萧慕白就不止一次进宫秘密的和皇上见面。 他进宫之后没多久,夏初便被下旨流放,他一直也没有时间跟夏初说这些事。 后来,夏初悄悄回了京,一切都按照他的部署在进行,萧慕白也就觉得没必要说了,静待收网即可。 可刚刚传来的消息,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皇上出了事,皇宫暂时还不能进去,他要先行打探丽妃控制了宫内多少才能继而部署。 眼下的这点时间,萧慕白便拉着夏初坐下,捡着紧要的事情先跟他说一说。 原来,大理寺三堂会审之际,萧慕白当时是易了容混在了百姓中,夏初认了焚尸罪之后他便离开了大理寺,去寻了项承方。 项承方自从知道皇上疑心夏初对他下毒之时,就曾主动对侯爷提及要替夏初作证,向皇上说清小侯爷之所以会开始替他诊脉的真正原因。 侯爷虽然知道这件事,却也一直压着这件事。 既然夏初自己没有说出来,就说明他并不想牵扯到项承方。 是以,即便侯爷在御书房被皇上劈头盖脸的斥责夏初对他下毒之时,侯爷也未曾松过口…… 第六百一十八章 借他之手 原本萧慕白和侯爷的意愿相同,既然夏初不想将项承方卷进来,便随了他的愿。 可眼下,却是不行了。 项承方在他表明身份之后听了他的安排,利落的将萧慕白扮作身边药徒,带着他一起进了宫。 两人进了皇宫之后,萧慕白让项承方先去太医院候着,自己偷摸的去了趟清心殿,和皇上先行晤了一面。 夏初听到这里也明白他此举的原因,总要先跟皇上阐述自己为何先行回京的原因。 具体的内容萧慕白没有说,夏初也没有问。 他跟皇上秘密说了一些事情之后,没多久项承方便被悄悄召去了清心殿。 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自己是如何发现不妥,去了侯府寻了夏初帮忙确诊。 并且一再强调,是自己主动提出让小侯爷进宫,而非小侯爷预谋已久,毒害皇上一事纯属无稽之谈。 皇上挥了挥手让项承方先行退下,萧慕白还没来得及开口,皇上反倒率先对他问道:“侯府家那小子的事,你怎么这么上心?” 萧慕白面色一怔:“儿臣……” 他心中正是琢磨着要不要趁此机会,告诉皇上夏初本为女子,毕竟依着他的性子,在夏初一事上确实也太反常了些。 皇上看着他面色吞吐的模样唉声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金令递给他道:“算了,这事就交给你去处理。” 萧慕白应了声是,接过金令的时候却是心神一震,这金令乃是皇上亲印,见令如见皇上,这等同于给了他所有的权限,他有些困惑的唤了一声:“父皇?” 皇上对他挥了挥手,萧慕白只好行了一礼告退,心中却很是困惑。 皇上相信自己无可厚非,毕竟在皇上的眼中,自己命不久矣又无心皇位,对他不可能有二心。 可皇上对于夏初的信任,是不是也给的太快了些。 他走到窗户边上正准备偷偷翻出去的时候,皇上突然对着他说了一句:“去见一见霍提督吧。” 萧慕白面色一怔,随即应了声是,正准备悄无声息的翻窗而出,门外响起了李公公通秉的声音:“皇上,大理寺的案子结束了,百官都在清心殿外求见……” 萧言竣抬起的腿又收了回来,打算听上一听。 皇上见他隐在了帷幔之后,也知道他的打算,便对着殿外的李公公宣道:“召荆大人、冯大人和孔大人进来吧。” 萧慕白在帷幔的后面听完了整个过程,待到最后萧言竣进来又领旨离开之后,才从帷幔后面现出身影,皇上对着他挑眉说道:“再晚点,你可就送不到他了。” “要办的事儿还多着呢,这场面,不去也罢。”萧慕白低眉敛目的行了一礼告退。 又扮作了药徒去了太医院,通知了项承方一切如常,便急急的出了宫,带着满心的困惑去了一趟霍府。 萧慕白是独自潜进霍府,正碰上霍天修关了霍文淑进房中锁了起来。 他一路悄悄尾随,见到四周无人之际才现出身形落在他身后,刚要开口小声唤他,霍天修敏锐的察觉出身后有人,迅雷不及掩耳的回身就是一拳,两人过了几招纠拧在一起之际,萧慕白赶紧低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趁着他愣神,从怀中迅速掏出金令:“父皇让本王来见你。” 霍天修见令后才确信下来,行礼参拜。 萧慕白将他扶了起来问道:“父皇为何让本王来见你?” 霍天修面色凝重,嘴角紧绷,思量了一番道:“王爷随我去一个地方吧。” 萧慕白跟着他去了一处京城偏地的院落,那院子便是后来萧慕白从司南府邸,掳走苏浅乐时带着夏初去的那处四合院。 他当时虽然心中满是狐疑,却一路都没有问过霍天修,直到被他带进那个院落进了一个房间,看见一位因为刑讯之后,留下满身伤痕的男子被绑在椅上,才目光探寻的看向霍天修。 霍天修对着他开口说道:“我曾因为蒙族的五王子赴京一事入宫面圣,皇上当时交给我了一个任务。小侯爷曾对皇上言明,怀疑玉芙宫有暗卫一事,皇上此前将这事交给了虞统领去办,虞统领察觉了此人却自认没有十足把握,在不惊动的情况下抓获这人。” 萧慕白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父皇便将这个任务转交给了你,这人是你在玉芙宫抓获的?” 霍天修点了点头:“可惜,我到现在都撬不开他的嘴。” 萧慕白此时方才恍然,原来皇上早已对丽妃母子二人生了疑心,今日里才答应的他,那般爽快。 金印给他,也是想借他之手,漂亮的将玉芙宫一锅端了吧。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皇上只需要配合着他演演戏,脏活累活他上赶子揽了过去,萧慕白苦笑一声,对着霍天修道:“这个人,本王来审。” 后来,萧慕白将这个人交给了仙黎。 没过两日,仙黎便将能挖的都挖了出来,萧慕白再去那个四合院的时候,院内血气冲天。 至于那个人,身上的骨头被一寸一寸的捏碎,早已没了人形,只残留着一口气吊着命。 尽管萧慕白让人对四合院进行了清扫,可里面积累的血腥味还是难掩。 是以,后来夏初跟着萧慕白过来的时候,入了院落便闻见了味道,当时还拉了拉萧慕白提醒他。 萧慕白从仙黎那里得知,那名暗卫潜伏在宫中已有四年之久,名唤连枝,陵门中人,正是去传达刺杀夏初的命令回玉芙宫的途中,被霍天修擒获。 仙黎甚至还从他口中挖出了联络和接受命令的方式,让萧慕白对于寻找陵门的线索,有了很大的突破。 丽妃下达刺杀五王子的命令,正是用连枝交代的方式拦截了下来,才让萧慕白提前有了部署。 夏初前日里晚膳的时候正是问到这里,被萧慕白一揭而过,昨日里睁眼便发生了爆炸,一直也没有时间再问。 直到此刻被萧慕白提及,才想起了这茬。 夏初听他说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是以,皇上根本不可能册立萧言竣为太子。你才断定,他一定出了事!” 第六百一十九章 探明情况 夏初心中感慨,他知道萧慕白在他坐牢和流放之际,有不少的事儿要忙,却也没曾想到他竟做了这许多。 萧慕白点了点头,眼下时间紧急,还有些事他都没有来得及说,先处理萧言竣被册立为太子监国这一事,才是当务之急。 “按理说,父皇既然让我去查他们,自然也会对他们有所提防,怎么会着了道?”萧慕白面色凝重。 皇上老谋深算,怎么会阴沟里翻了船。 “昨日里出现了西山爆炸一事,霍提督刚被调走,皇上这边就出了问题!”夏初不得不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 他说完之后眸子亮了一亮,看向萧慕白。 “我刚刚已经去信吩咐宫里的人,去查虞业成和李公公的现况了。”萧慕白看到他投过来的眼神,便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两人视线交汇,心意相通,都想到了同一处。 眼下,这两个都是皇上贴身的人,极为关键。 忽然,夏初一拍书案:“我要进宫。” “现在局势尚未明朗,我们此时不能贸然进宫,等探明了消息知道他们母子二人,究竟控制了哪些人,周密部署之后再进宫不迟。”萧慕白知道他心系蓝羽樱。 此前夏初并不忧虑蓝羽樱在坤宁宫,是因为探知了皇上的态度,确保蓝羽樱无恙,他才暂且搁置,任由蓝羽樱留在宫中。 可眼下,皇上显然处境不妙,更不可能护住蓝羽樱。 琦贵妃之前又跟萧言竣公然撕破了脸,萧梓穆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些人都在宫内,他如何能放心。 还好萧慕红因为贪玩留在了墨王府,眼下反倒成了一件好事。 “不是我们,是我进宫。”夏初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不行,太危险。”萧慕白想都没想就摇头否决。 “我可以女装混入宫中,他们不会有所察觉,比起任何人,这才是最安全的办法。”夏初握住他的手,言词恳切:“眼下已经不是个人恩怨,关乎整个萧国。我进去宫内探听情况,你去联络朝臣,里应外合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萧慕白默了片刻,垂眸闷声说道:“出示我给你的金印,从西侧门入宫,守门领曾逢甲会带你进去。” “好。”夏初应了一声,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这才松了手转身离去。 萧慕白听到‘吱呀’开门的声响,忍不住抬头对着他的背影叮嘱了一声:“小心。” 夏初回眸对他展颜一笑,只是那吊睛的易容还在,让萧慕白担惊受怕的同时又抽了抽嘴角,倒吸了一口凉气。 夏初按照萧慕白的法子直奔西侧门,在曾逢甲的掩护下顺利入了宫。 他无法直接进入坤宁宫,又曾听萧慕红提及萧梓穆身体还抱恙,思来想去还是悄无声息的入了永信宫。 夏初无法直接进入寝殿,便盯上了琦贵妃的贴身婢女莎铃,瞅准了她落单的机会,捂着她的嘴巴拉倒僻静角落,出示了萧慕白的金印,也不废话直接吩咐:“我要见娘娘。” 莎铃原本双目圆睁正欲伺机呐喊,见了金印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让他稍待片刻着手去安排。 没过多久,莎铃便回来带着他入了寝殿。 琦贵妃早已将四下的人都遣退,见了男装易容的夏初还没认出来,狐疑的对着他问道:“墨王殿下让你传什么?” 夏初见四下无人也来不及寒暄,直接上前对着她道:“娘娘,我是初儿,先让莎铃给我拿一套婢女的衣服打盆水来,您再给我些现银,我边换边说。” 琦贵妃一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先行抱怨:“这当口,你怎么还跑进宫里来了?慕白怎么也不拦着?” 夏初搭上她的手腕,语气迫切:“娘娘,进都进来了,没时间了。” 琦贵妃抿了抿唇,还是依了他的吩咐,让莎铃去准备。 夏初开口问道:“眼下宫中什么情况?” 琦贵妃从寝殿内的梳妆柜里取了一袋现银搁在桌上:“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消息都被丽妃封锁了,她如今在清心殿内照顾皇上,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琦贵妃说到这里,莎铃叩门进来,送了衣物和水。 夏初见她退下后才开始边换边问:“煜王被册立为太子,可有印玺和诏书?” 琦贵妃蹙着秀眉:“这个我倒是让人探过,有诏书却没有盖玺,当时早朝上很多大臣质疑,诏书是不是皇上亲手所书并不知道,但却是李公公亲自宣的诏……” 夏初已经麻溜的换好了宫婢的衣服,揣好了桌上的银两,正掬着一捧清水准备洗脸:“丽妃有没有来为难您?” 琦贵妃摇了摇头:“那到没有,她眼下忙着安抚大臣,能拉拢的拉拢,能打压的打压,暂时还腾不出手来我这。” 夏初心中稍安,洗完了脸之后对着她安抚:“慕红正好在墨王府,也能少些顾虑,后面的事交给我和慕白。” 琦贵妃见她这就准备出门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眼下宫中都被他们母子二人控制,你这样太危险了。” 夏初转身顺势抱了抱琦贵妃,在她耳边轻松说道:“放心吧,我还等着做您的儿媳呢。” 琦贵妃闻言又惊又喜,还没来得及感慨,夏初已经抽身离开。 她出了永信宫一路朝着御书房走去,在门口远远的晃了两圈,没有找到想找的人,又改道去了监栏院。 监栏院内杂七杂八宫中的小宦都混在了里面,夏初在门口随手拉过一个,熟练的塞过去一锭银子问道:“小圆子在里面吗?” 那小宦咬了咬手中的银子满眼放光:“在的在的,咱家给你叫过来?” 夏初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色,同时又递过去了一锭银子。 小宦满脸堆着笑:“你等着。” 夏初低着头在外面候着,各宫经常有宫婢来监栏院找小宦打听消息,也不是稀罕的事。 是以,夏初候在那里,倒也没有惹人注意。 眼下宫中这种情况,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小宦格外吃香。 光是今日里来找小圆子的,都有好几位宫里的娘娘派人来问过了…… 第六百二十章 误会一场 没多大一会,小宦拉着低头的小圆子出来。 夏初略略低了低头瞟了一眼,还是将小圆子低头下的一张不乐意的表情,尽收在了眼底。 可待着没走几步,小宦捣了捣他,小圆子的头便抬了起来,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 夏初见那小宦并没有自觉的走开,反而跟他一起立在自己面前,便先行开口:“小圆子公公,前不久我家娘娘欠了你的恩还没来得及还,这又得过来在麻烦你。” 小圆子见他面生的很,面露不解之色。 倒是旁边的小宦兴致盎然的问道:“什么恩啊?” 夏初看了一眼小圆子:“公公贵人事忙,上次我家娘娘摔倒恰逢被你看见搀了一把,娘娘说了日后你这搀扶之义,会好好答谢。” 小圆子瞳孔骤然缩小,前不久说要日后好好答谢他搀扶之义的,可不就只有那位传闻已死的小侯爷? 夏初见他没有揭穿,便接着说道:“公公,我家娘娘倒是想答谢,你也给个机会不是,如今这啥情况?” 小圆子面露不耐之色,对她挥了挥手:“你们广明宫的那位慧嫔本就不受宠,这会儿还来凑什么热闹,皇上病重怎么也轮不到你们来照拂,自当由丽妃娘娘一手安排。” 夏初随即又给他身边的那位小宦塞了一锭银子:“容我私下求他两句。” 那小宦该探的消息也探到了,面上漾着笑道:“咱家光顾着听新鲜了,这就走。” 夏初见那人转身离开,压低了声音道:“几时方便说话,慈安宫等你。” 小圆子快速回了一句:“亥时三刻。” 他说完推了夏初一把大声说道:“别求了,这当口给银子也不好使。” 夏初又给他塞了一锭银子:“公公收着吧,美言几句就行。” 小圆子在那小宦回头的时候接过银子,随即转身往监栏院边走边道:“会美言几句的。” “诶,有劳公公了。”夏初在后面感激的应了一声,方才转身离去。 夏初一路走着一路庆幸,这小圆子是个机灵人,对皇上也够忠心,他身边的那个小宦应该是丽妃身边的人,他说话才会如此小心还替她遮掩了来历。 她看了眼时辰尚早,想了一想还是去一趟永宁殿吧。 夏初原本以为皇上既然监控了萧梓穆,永宁殿的侍卫应该要比其他宫来的多才是。 可去了之后才发现,外面皇上的禁军一个没看见,倒是有几个生面孔的侍卫守在那里。 夏初从后面的院落不着痕迹的爬上了墙头,见着四下无人才轻飘飘的一翻而过,无声的落了下来。 她琢磨着萧梓穆既然是抱恙,应该就是歇在了房中,便朝着寝室走去。 永宁殿内很是萧索,零星洒扫的宫婢脸上表情也很萎靡。 夏初瞅准了一条路线,低着头径直走到寝殿的门口,一只胳膊伸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一抬头,果然是辛涯守在了外面。 趁着辛涯还没开口,她抢先说道:“小侯爷的人。” 谁曾想,她不开口还好,这一说完,辛涯便捏上了她的肩膀直接将她反押了下去。 “诶?你干嘛,辛涯你疯了?”夏初脑子一懵,这什么情况。 辛涯眉头一皱,快速的押着她退了下去。 夏初见他也没声张,便任由着他推着自己一路走着。 最后竟是被他带到了柴房前,往屋里一扔,看样子是打算反锁了,她这才三两步赶紧跑向门口。 “你若真是小侯爷的人,我也不想为难你,眼下宫里不太平,你就在这安心呆着。”辛涯一脸肃穆拦在那里,继而面色又冷了些接着道:“如果你不是,那更加不能让你出去。” 夏初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我真的是,眼下宫中情况不乐观,他现在身体如何?你先让我见见他。” 辛涯用力甩开她搭在腕上的手:“若你真的是小侯爷的人,你家主子已经不在了,还来见殿下做什么,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他也受不住这个消息。” 夏初眼见着他就要关门,气急之下直接踹了他一脚,那力道虽然不是很重,奈何速度太快,辛涯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她直接给踹到了台阶下。 他楞了一愣后,随即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掠了过去,带着猎猎风响的拳头挥过去的同时,夏初扬了扬下巴对着他骂道:“少爷我还没死呢!” 辛涯忽然听到了少爷熟悉的声音,那拳头擦着夏初的面颊而过。 夏初看着他近在咫尺面色惊诧的脸,对着他继续骂道:“你好大的胆子,这会儿就要替梓穆做主与我割袍断义?” 辛涯眨巴了两下眼,皱了皱眉,面上惊疑不定。 “不是早告诉过你宫里最近或许会出事,让你当差不可松懈,警醒一点。”夏初逼近一步,嗤了一声:“你对我倒是警醒的很!” 辛涯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这话是他送少爷从永宁殿走的那夜,少爷在路上特意叮嘱他的,没有别人知道。 他面色从不敢相信继而转化成了狂喜,上上下下打量着夏初,又上前两步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激动的有些颤抖:“少爷,您真没死啊?” 夏初蹙眉撇了撇嘴:“能盼我点好嘛?” 辛涯面带赧色:“宫内宫外这消息都传遍了,我以为……” 夏初打开他搭在肩膀上的手:“别磨磨唧唧,赶紧带我去见他。” “是是。”辛涯声音还夹着难掩的激动,与她边走边感慨:“少爷还别说,您这女装扮相真是挺好看……” 夏初额上青筋跳了跳,挺了挺胸,白了他一眼,有些咬牙切齿:“你眼睛是不是瞎?” 辛涯被她斥的面色一怔,继而跟在后面嘟囔了一句:“不瞎啊,属下这审美瞧着,是还挺好看啊……” 夏初面色黑沉黑沉,她原本觉着萧梓穆既然已经知道她女子的身份了,也就没打算再瞒着辛涯。 更何况刚刚那种情况之下,辛涯认定她已经死了,若是不亮明身份,还不知道要被他纠缠到几时。 只是,她万万也没有想到。 这辛涯,居然会认为她是男扮女装! 淦! 这胸,是真的不能在裹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 警醒 夏初听了辛涯嘟囔的话语咬了咬后槽牙,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出了后院便是低着头,将辛涯往前推了推,尾随在了他的身后。 辛涯带着她走到寝室门口,还装模作样的吩咐了一声:“进去收拾吧。” “是。”夏初应了一声,推门而入。 未时的阳光正是大好,屋内的光线却极为暗淡,所有的窗户都被打了下来,还遮上了帷幔。 夏初皱眉,对辛涯心生不满。 既然萧梓穆身体抱恙,就更该透光通风。 这样密不透风的捂着,就算好端端的人也会憋出病来。 她仅凭着暗淡的光线摸索着往窗边走去,拉起一边帷幔,屋内瞬间亮堂不少。 “谁让你拉开的,出去。”萧梓穆语气虽然有气无力却还能听出含怒,跟他以往温和的语调截然不同。 夏初扭头看去,这才发现他根本没有躺在床上,反而是靠在榻下。 此时,正抬着胳膊挡在额前,遮住侵入的阳光。 眼下也不知道他身体到底是什么毛病,夏初也怕窗户开的太大邪风入体,她快速将窗支开一条小缝,略微通风,转身迈步走到他的面前,拿下他的胳膊顺势搭上了脉。 萧梓穆胳膊被她拿下,眼睛受了强光的照射很是酸涩,接而感觉到脉搏被人搭上,还以为又是例行的太医来看诊。 “我没病。”萧梓穆换了另一只手扶额遮眼。 “是没病,那你这是怎么了?”夏初诊完之后也发现没有病症。 是以,心中也正生奇。 萧梓穆听到她这声音,虽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他的脑中,却空白了许久,许久…… 萧梓穆身子僵了一僵,慌忙放下掩面的手睁眼看去。 他将自己关了好几日,不饮不食,不见光不说话。 若不是之前项承方开的汤药被辛涯日日灌着,怕是人都没了。 此时,萧梓穆眼睛骤然睁开,很不适应,他却极力辨别眼前的人。 他看着眼前那双熟悉的眼眸,仿若星月一般明亮又如波光一样恍惚。 萧梓穆不由伸出手去,未时的阳光洒在夏初的周身,将她脸颊上的细碎毛绒都照射的清晰可见,肌肤也宛若晕了一层莹莹暖光。 “阿初?”萧梓穆的手悬在她的面颊旁边,却久久不敢落下。 夏初叹了一声,按下他伸过来的手顺势挽上他的胳膊扶着他起身:“是我,你先起来再说。” 萧梓穆被她实实在在的搭了把力,才确定了自己不是在做梦,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怎么能让她见到自己这副颓败萎靡的模样。 他顺从着赶紧起身在床上做好,又有些手足无措的理了理自己的装束,眼睛却始终贪婪的注视在她身上,一刻也舍不得移开。 夏初被他局促的模样逗的轻笑一声:“现在知道仪表了,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萧梓穆眸光一暗:“没,没什么。” 夏初唉声叹了口气,以为他是因为萧言竣被册立为太子监国一事而忧心,随即在他身边坐下:“眼下局势对我们很不利,你更不能在此刻萎靡不振。” “局势?”萧梓穆蹙眉,面上有些许困惑。 “是啊,晚点我会去探探皇上的现状,眼下他还得稳固臣心,暂时应该也不会……” “父皇怎么了?”萧梓穆越听越不对劲。 夏初见他好像一无所知,才不解的问道:“辛涯,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萧梓穆垂下眼眸,那细密浓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神思:“我这几日,没怎么让他进屋子。” 夏初想起了辛涯此前在柴房门口说过的话,看来这几日萧梓穆的精神很差,辛涯也不敢告诉他。 可她觉得越是此刻,越该振作。 这种风波都接受不了,日后如何治理天下。 是以,夏初抿了抿唇,对着他说道:“皇上病重,册立煜王为太子暂时监国,宫中大部分人都被他们母子二人掌控,局势很不乐观,这个时候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萧梓穆兀然抬头,面色震惊:“父皇病重?” 夏初蹙眉:“病不病重的暂且不知,但他突然册立煜王,必然是被裹挟了。” 萧梓穆这几日脑子乱的很,总觉得明明夏初先示好的是自己,如果自己早一点知道她是女子的身份,也不至于被萧慕白摆了一道。 眼下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轰炸的越发凌乱,他不过消沉了几日,怎么宫内的天,就变了? “你有几日没好生用膳了吧,先吃点东西。”夏初见他气色不好,说话也有气无力,随即出门唤了辛涯备些膳食。 辛涯闻言喜出望外,忙不迭的下去准备。 “我没有胃口。”萧梓穆这话倒是真的。 撇开他本就情绪低迷又得知了这个消息,哪还有心情吃饭。 “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要养精蓄锐,你要随时做好拨乱匡正的准备。”夏初面色突然变得正色且凝重:“梓穆,你如今不是一个人,你没有资格消沉。你的身后,还有很多人……” 这句话,是前段时间夏初情绪低迷的时候,不停用来警醒自己。 此刻,转奉给了他。 萧梓穆被她这句语气并不严厉,可内容却极其沉重的话,说的心上一惊。 他前几日刚刚得知夏初女子身份的时候,原本还想着,这江山他不要也罢,他只想求一个光明正大和萧慕白争一争的机会。 可眼下,局势已经由不得他。 萧言竣如今被立为太子,一朝登基,不仅仅是他,这段日子以来,他身后的所有人,无一幸免。 而他此刻,有什么资格还沉迷在儿女情长中,守着一份不为人知的心意萎靡不振。 门外响起了‘笃笃’的叩门和辛涯轻唤的一声:“殿下。” 夏初起身去开了门,接过他手中的膳食,侧身的时候,萧梓穆清晰可见辛涯面上紧张关切的目光向他投来。 “这几日让你担心了,外面守着吧。”萧梓穆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语气,对着辛涯安抚了一声。 辛涯咬了咬牙,激动的应了声:“是。” 夏初放下食盒却忽然唤住了辛涯,对着他吩咐:“正好借着梓穆身体抱恙的由头,你去看看能不能请到太医院的院使项承方前来看诊。” 辛涯还以为夏初担忧萧梓穆的身子,对着她回禀:“项院使起初来看过诊,开了药方说了无恙。” 夏初面色一凝:“让你去就去!” 第六百二十二章 探知原因 辛涯被夏初剜了一眼面色一怔,余光瞥见她身旁的萧梓穆颔首示意,立刻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萧梓穆伸手接过她从食盒里端出来的饭菜,温声对着她道:“阿初说的是,我不会在沉迷了。” 夏初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他究竟是因为何事萎靡不振,刚想开口询问,又见他终于恢复了一些精气神。 这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既然他想明白了,她也就不去问那些事儿了吧。 趁着萧梓穆用膳的时候,夏初将眼下宫中的局势详细给他分析了一遍。 萧梓穆听闻他要和萧慕白里应外合,嘴唇抿了一抿,默了一会才道:“母妃身边有位宫婢,是二哥早就安插的人,若是需要传消息,她或许可以帮忙。” 夏初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了。” 萧梓穆垂眸用膳,便是不再多言。 一顿饭用完,夏初正将残羹碗碟装进食盒里的时候,辛涯也回了永宁殿,从夏初手中接过食盒的同时,也垂头丧气的回禀:“项太医被撤职查办,暂时软禁在了太医院,丽妃娘娘将苑广义从刑部大牢里提了出来,重任院使一职。” 夏初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项承方暂时应该性命无忧,只是从他那儿得知皇上的身体情况,怕是行不通了。 “怎么了?”萧梓穆见她眉间紧蹙,关切的问了一声。 夏初舒展了眉目,不愿让他担心,随即和他岔了个话题,继续商议宫中有哪些是忠于皇上,可以拉拢过来的人。 她在永宁殿一直呆到了戌时,眼见着月上柳梢头才起身告辞。 萧梓穆送她到门口,才踌躇的开口问道:“我让辛涯帮你准备个房间?” “不用了,你这指不定有丽妃安插的人不太方便,相反琦贵妃那暂时要松弛的多,我已经让她留了房间。”夏初伫立在那里望着他,就如一枝水风中静静开落的菡萏。 萧梓穆面色一怔,原来她跟琦贵妃的关系都已经这样好了…… “我走了,你自己也要多当心。”夏初抿了抿唇,还是开口提醒:“随时都有可能宫变。” 萧梓穆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眸底闪过一丝担忧:“我知道,你才要更加小心。” 夏初弯唇一笑,明眸皓齿,灿若星河。 那扬起的清浅弧线让萧梓穆失了神,直到辛涯小声在旁唤道:“殿下,少爷走了。” 萧梓穆方才回过神来,凝了面色对着辛涯郑重交代:“她女子的身份,万不得透露出去。” 萧梓穆说完便回了屋子,方不知屋外的辛涯僵成了一座化石,身子一动不动楞在原地,脑子里却噼里啪啦的炸开了花。 少爷,不是男扮女装的吗? 什么叫做女子的身份…… 他的个老天爷…… 夏初出了永宁殿便是直奔慈安宫,她从老地方轻松的跃了进去,发现不仅外面无人看守,宫里也早已空旷成一片,连个洒扫看守的宫人都没有。 夏初站在空无一人的宫内,慈安宫沐浴在月光中,褪去了白日的荒凉,竟有几分昔日的庄丽。 她倚在宫外的一棵树上不知数了多少颗星,才看见远处有人影匆匆过来。 夏初眯着眼打量他身后有没有尾随的人,直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探出小圆子的脑袋,随后瘦削的身子挤进门缝里,夏初也没有见到后面再有人出现,这才掠下了枝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轻轻拍了一拍。 小圆子唬了一大跳,差点惊呼出声,夏初连忙伸手捂上他的嘴巴。 小圆子挣扎着从月色中看出来人,示意她撒开手,才面色踌躇的问道:“小侯爷他,不是不是……” “没死。”夏初堵上他未说完的话,继而挑眉说道:“死了怎么救皇上。” 小圆子双目睁大,面色惊诧:“不仅没死?还知道了?” 夏初拉着他去殿内,这寒风吹的也没个遮挡,真是够凛冽。 谁曾想,小圆子走到殿口死活不肯进去,夏初忆起之前将他吓的够呛,失笑一声就地拾阶而坐,对着他道:“具体的不知道,这不让我来问你。” 小圆子叹了口气:“宫内大势已去,小侯爷若是还活着,便就此掩了身份赶紧逃匿去吧。” 夏初面色一肃:“原本还夸你是个忠心不二机灵聪慧的人,怎么大难临头就知道认命?” 小圆子苦笑一声:“不然又能怎样呢,宫里大部分都换成了他们的人,白日里你来找我的时候,身边那个就是丽妃娘娘宫里的人,名唤小喜子,今日里跟了我一整天。” 夏初思量了一番,像小圆子这种本就该见风使舵的小公公,委实跟他谈不上什么家国大义,他能在此刻出来见上一面,就已经委实不易。 是以,夏初语气温了两分:“你不用有所顾忌,皇上由我们主子设法去救,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些事情就好。即便救不出来,这宫内当真变了天,也不会连累到你。” 小圆子却面带怒色的站了起来:“我不是贪生怕死,若小侯爷真能救得了皇上,我也算死得其所。” 夏初面色一怔,倒是没想到一个小宦还能这么血性,如此忠君护主。 “放心,不会让你死的。”她失笑一声,拉着他重新坐下:“皇上的情况眼下究竟如何?” 小圆子原本还不乐意的甩开她的手,见她问起正事肃了面色回道:“皇上昨夜里去了一趟坤宁宫,在一处偏殿里呆了很久,之后便遇了刺,我们赶去的时候流了一地的血,丽妃娘娘恰巧来找皇后送糕点,便派人围住了坤宁宫,皇后也被软禁在里面。” 夏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不是丽妃做的?” 小圆子摇了摇头:“不是,她当时举办了场宴席,邀了好些个娘娘在玉芙宫,说是煜王大婚她心里头高兴。” 夏初蹙眉疑惑:“那怎么会来的这般及时?” 小圆子开口回答:“说是来给皇后娘娘送一份甜点,恰巧就赶上了这么件事。当时皇上独自进入偏殿,将我们都屏退了很远。具体殿内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夏初歪头看他:“既然如此,你又怎么会如此忌讳丽妃的人?” 小圆子唉声叹了口气:“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们这些惯会看人脸色的公公,最是清楚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夜色行事 夏初看着小圆子面上悲恸的神色,心中一想也是,丽妃的戏是演给朝臣看的,也是掩人口舌之用,自然不会真拿他们这些下人当回事。 “我当时端了面盆送进去的时候,还曾在门外听到丽妃对着苑院使吩咐,给皇上留口气就行。”小圆子声音都有些哽咽。 夏初面色一怔,瞬间知道了他内心的惶恐与害怕,一边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一边思量着丽妃既然还要留皇上一口气,就说明还有需要达到的目的。 玉玺! 即便可以凭着诏书诓骗朝臣,强行宣诏立萧言竣为太子监国。 可若要继位,怎么能无玺为君。 夏初想明白了这件事,眉间倏紧,清目一寒:“李公公怎么也叛变了。” 小圆子抬头看她:“李公公也是逼不得已,不宣诏他一个公公又能怎样。” “你觉得他可信?”夏初吃不准李公公的真实心意。 毕竟是在宫里的老人了,按理说他跟着皇上最久,最不可能叛变。 可也正因如此,他出来宣诏,也最让人无法反驳。 “我偷听到丽妃那句话的时候脸都白了,李公公接过我的面盆让我退下去,否则我可能就被发现了。”小圆子口吻里充斥着感激。 夏初蹙眉思索了片刻,李公公的事明日里再寻个机会试探一番,眼下好歹知道了皇上虽然情况很不乐观,但起码还活着。 “虞业成还当值吗?”夏初问了另一个紧要的问题。 小圆子摇了摇头:“没有,今日里本该他当值,却换了其他的人。” 夏初起身拍了拍衣服后的灰尘:“你先回去当差,自己当心一些。” 小圆子面色一怔:“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夏初想了一想:“若是有机会近身伺候皇上,就告诉他,正在设法营救千万别存死志。” 小圆子眸光暗了一暗:“皇上大都是昏迷的状态。” 夏初拍了拍他肩膀:“去吧,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小圆子重重的点了下头,面色关切的问道:“那你?” 夏初弯唇一笑:“我还有事要做,你先去吧。” 小圆子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夏初对他挥了挥手,见他背影离去,脸上的笑容才凝了下来。 坤宁宫偏殿遇刺,但愿不是,她想的那样…… 夏初趁着夜幕向着坤宁宫飞速而去,坤宁宫前前后后围的侍卫密不透风,她寻了个最偏的位置,向着看值侍卫的前方扔了一锭银子。 ‘当’一声响,引得侍卫前去查看,见是银子弯腰去捡的时候,夏初正好趁机掠了过去。 坤宁宫的所有偏殿,只有一处派了人看守,便是之前蓝羽樱住的那处。 可屋内却是漆黑一片没有燃灯,虽然也有人看守,但好歹没外面那般严防,只是例行公事的站了几位。 夏初寻了个机会从窗户翻了进去,也不敢用火折,就这么摸着黑向床边走去。 榻上空无一人,她的心顿时凉了凉,蓝羽樱不见了。 房中还有血腥味的残留,皇上应该就是在这里遇刺。 皇上在这里遇刺,蓝羽樱在这里消失。 遇刺,消失…… 那个她不愿承认的想法,在这个房中不攻自破…… 夏初背靠着床榻,觉得自己的双脚再也支撑不住。 她的心口剧烈起伏,到最后,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无法控制的顺着床榻跌坐在地上,呼吸沉重,眼眶瞬间转成通红。 她屈膝靠着床板,许久许久,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按理说,这也是借机栽赃铲除皇后的最好机会,为何丽妃没有声张,反倒对外宣称皇上抱恙? 夏初心乱如麻,可此地不宜久留,她还有别的事要做,咬了咬牙,悄无声息的从原路返回。 夏初前脚离开了坤宁宫,丽妃后脚便来寻了皇后,若是她再晚一点侍卫多了起来,怕是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 夜里的时间有限,白天她不能如此肆无忌惮在宫中飞檐走壁,只能趁着夜色多跑些地方。 眼下,正是向着禁军营的方向而去。 子时已入,正是夜深人静时刻。 虞业成身为禁军统领在营中的位置并不难找,挑着最大的,看守最多的那处一准没错。 为了以防万一,她猫在那处屋子的外面,拿银针转换了声带,学着虞业成的声音喊了一声:“来人!” 果然,周边看守的人朝着那门口走了过去,虞业成自己也惊诧的打开了门。 上前看守的人看着他前来开门,行了一礼问道:“虞统领有何吩咐?” 虞业成狐疑的四下看了一眼,却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合上了房门。 他重新进屋之后,便看见刚刚趁乱从窗子里翻进来的夏初,正坐在桌边左手托腮歪着头看他。 虞业成见她面生的紧,又是女子,忽然出现在房中,知道事情不与寻常,夏初已经伸手沾了茶沫在桌上写道:救皇上。 虞业成面色一惊,随即在她旁边坐下,沾了茶沫写下:你是? 夏初眉间一蹙,随即写下:墨王。 果然,虞业成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们二人在屋内无声的交流了一番之后,虞业成起身去门外唤了看守:“有没有吃的?” 夏初趁着机会再次离开禁军营,在此之后,她又去了隶属霍天修的直系下属之处,虽然霍天修奉旨出京去追查南山一事。 但宫中不会一点自己的人都不留,在这件事上,她下午参考了萧梓穆的意见,确定以及肯定不会叛变的卫尉名列,眼下是能找几个找几个。 好在夏初特意带了当初霍天修交由秉文的那个信物剑穗,取信那几个卫尉并不难,况且他们直属霍天修的人,今日里连当值都被丽妃的人轮换替了下去,正是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夏初恰是此刻到来。 她挨个与那几个人议完事,月色已近寅时,夏初不敢在逗留,再过不久该是上朝的时辰,她只觉脑子昏昏沉沉,明明心力交瘁还偏生不能有半点马虎。 夏初一路径直回到永信宫才吁出一口气,原本想摸到主殿门口去寻莎铃带她去住处,却看见琦贵妃的屋子里烛灯还燃着。 莎铃看见她面色一喜,赶紧迎了上来:“娘娘担惊受怕等你到现在,你快些进去。” 夏初面色一怔,没想到琦贵妃还没歇下,连忙又紧了步子。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琦贵妃正坐在桌边,听到声响扭头看她。 见当真是她,面上瞬间浮上欣喜之色。 夏初赶紧快步走了过去,看那桌上摆满了膳食还在冒着热气,一开口,语气便有些哽咽:“正好是饿了,辛苦娘娘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入住东宫 夏初出去了多久,琦贵妃便担心了多久,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哪个宫中传来消息,发现一位陌生的婢女被丽妃给抓了。 夏初折腾了一天一夜,其余的人也没有闲着。 宫内宫外从昨日的早朝之后,就已开启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宫外萧梓穆阵营的朝臣不约而同,都去拜访了鞠丞相,也正因如此,后来萧慕白去的时候倒也省了不少事。 起码,他不用逐个去会晤。 宫内的莲妃也动了起来,隐在暗处的人悉数调动,打探着皇上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知道此次是放手一搏,根本没有退路。 莲妃一边心焦能不能抓到丽妃的把柄,一边还担心着萧梓穆如今的状况。 前几日里,她和鞠丞相分别都去看过三四次。 可他那模样,真是让人心寒。 莲妃正准备抽空再去看一看萧梓穆,就算是打也要将他在这个时候打醒之际,萧梓穆却自行前来请罪前几日的消沉。 那模样一扫颓态,主动跟她商议起眼下的局势,令莲妃心中甚是宽慰。 这一次,就算败了。 好歹她们母子二人,也联手同心一起博过。 皇城内外最开心的那个人,莫过于就是萧言竣,忙不迭的带着敖登格日乐搬进了东宫。 丽妃原本是不愿意的,觉得他操之过急。 此时,留在煜王府邸,外面的事情也好着手去办。 萧言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和她分析着利弊,前几日大婚还被百姓们在门口闹了个沸沸扬扬。 他如今名声不太好,若是被册立了太子还被百姓围追堵截,他这杀又杀不得,可堂堂太子被百姓围堵质疑,传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 丽妃闻言倒也觉得有些道理,现在宫外能控的兵力有限,实在无心无力在这个时候去强压百姓,她一心扑在了玉玺和稳定朝局之上,最后也就随了萧言竣的心思。 萧言竣站在东宫之中,摸着身上太子的专属朝服,看着一应物什逐件抬了进去,耳边还听着集结在东宫内的大臣们恭贺连连之声,心中只觉飘飘欲仙。 若说皇城内外,最开心的那个人是萧言竣。 那么,最操心的那个人,便是丽妃。 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终于将紫萝这尊大佛给送走了,并且和月风挽达成了最后的协议。 顾家军接应他回西域,萧国让他除了畨城之外的九城十八县,两国盟好,互帮互助。 连妍搀着丽妃从坤宁宫回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然朦胧,又一个黎明将至,她对着丽妃略显憔悴的容颜上前劝道:“娘娘,您该歇歇了。” “早朝又要开始了,哪里睡得着。昨日里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来不及反应被强行压了下去,今日里,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呢。”丽妃虽然很是心力交瘁,却仍然绷成了一根不敢松懈的弦。 如今,她把控了所有,但也并不代表就已经赢了。 还差一步,只要找出了玉玺,届时别说是霍天修回京,就算赵老将军亲临,依着他的性子,也不可能公然造反…… 一如丽妃所料,卯时的早朝之上,剑拔弩张,争吵不断。 只不过,以鞠丞相为首的大臣们,无人去争辩萧言竣太子一事。 反倒是,将火力攻在了凭什么软禁皇后,和不让他们见皇上这两件事上。 萧言竣为自己准备的几大页洋洋洒洒的文稿,毫无用武之地。 关于皇上,尚且还可以用静养为由,强行逼迫他们不得打扰。 可皇后那边嘛,就委实不太好解释。 皇后是当年皇太后钦点的人选,就是看中她为人淳朴,不争不抢,不妒不忌。 皇上是皇太后一手保上皇位,对她倍加尊崇极为孝顺。 这些年来,皇上虽然并不欢喜皇后,却也对她相敬如宾,每月的十五,也会照例去坤宁宫宿上一夜。 是以,丽妃这些年来虽然贪图皇后的位置,却因这根基扎的太牢,根本无法撼动。 再加上,皇后膝下无子,实则也威胁不了萧言竣的地位,丽妃最终也就放弃了针对。 萧言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便推给了丽妃,朝臣们便涌去了玉芙宫讨要个说法。 玉芙宫外熙熙攘攘了半天,连妍开了大门,丽妃从里面娉婷而出,银绡缥缈,宫髻高挽,彰显的越发清贵高华。 她容貌娇美艳丽,乌黑柳眉微微挑起:“诸位大臣是不是误会了,本宫可不敢软禁皇后娘娘,只是保护她而已,诸位若是不信,本宫带你们亲自去问问。” 朝臣们面面相觑,自然是尾随着她一起去了趟坤宁宫。 丽妃如此自信,朝臣自然一无所获,满心欢喜的参拜了皇后,却被她亲口验证并没有受到软禁的话语啪啪打脸,一个个垂头耷脑的败兴而归。 连妍看着丽妃姿态桀骜,下巴轻扬,唇角勾起一抹讥笑,看着那群人灰头土脸的背影,上前一步奉承道:“多亏了娘娘运筹帷幄,昨夜赶来了坤宁宫,否则今日这阵仗,怕是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丽妃回头看了一眼坤宁宫的大门。 或许这辈子,皇后她是坐不上了。 可太后的位子,却势在必得。 “娘娘心思深虑,这群人兴不起风浪,这会儿赶紧回去歇着吧。”连妍在旁劝了一劝,铁打的身体也架不住这般熬。 丽妃收回目光,伸手搭上她递过来的胳膊,一边往回走着一边蹙眉问道:“还没找到吗?” “还没有,御书房和清心殿都翻遍了。”连妍生怕她动了气,抿了抿唇继而开口:“总归东西肯定在皇宫内,挨个查找,不过是时日的问题。” 丽妃的面色不虞,语气也很是不悦:“本宫抢的就是时间,挖地三尺也要给本宫找出来。” 连妍面色吞吐,话语也有些踌躇:“那势必要进入各个宫中,怕是……” 丽妃冷哼一声:“怕什么,让余映波带人,以捉拿行窃之人为由,挨个给本宫搜!” 第六百二十五章 倾囊相告 丽妃歇下去没多久,余映波奉命带着侍卫挨个搜查宫闱,查到永信宫的时候,自然就将夏初给吵了起来。 琦贵妃原先还以为是夏初昨夜漏了马脚,今日里才突然有了这么一遭,将他们拦在永信宫门外不让他们进来。 最后还是夏初起了身,约莫猜出了丽妃的用意,劝着琦贵妃暂且忍一时,这才放了余映波入内。 琦贵妃原本还有些狐疑,后来发现他们当真只是要找东西,对人并不在意,便也听之任之。 余映波走后,夏初陪着琦贵妃用膳之际就在想,上辈子萧言竣也是有了太子之位却无玉玺,当年萧梓穆是如何拿到那玉玺的? 可这问题,搁到了现在终究无人能替她解惑,她心不在焉的扒拉了两口便和琦贵妃告退去了趟永宁殿。 原本是想问问萧梓穆今日早朝上的事情,却被萧梓穆神色凝重的拉进房中,告知了她一些事情的隐情。 其中有两件事最为让她吃惊。 一件,是皇上遇刺那夜的始末。 当夜皇上收到坤宁宫的来报,说是蓝姑娘有事邀他过去一趟。 皇上如约而至,当时屏退了众人,单独在房中与蓝羽樱密聊。 莲妃埋在坤宁宫的一名宫婢,正好原先被派遣去伺候了蓝羽樱,她当时虽然被遣退了下去,可也一并守在了殿外。 据她所言,皇上后来受刺被抬了出来之后,丽妃好巧不巧正好来给皇后送点心,随即便是封了坤宁宫,并且带走了蓝羽樱。 “蓝姑娘为何会刺杀父皇?”萧梓穆对着夏初问道。 他今日里得了这个消息便急着想去永信宫找夏初,又赶上了余映波来搜殿。 这么一耽搁,岂料正好夏初自己来了。 “未必就是蓝蓝做的吧……”夏初回的有点虚。 昨夜里,她去探了坤宁宫,发现蓝羽樱不在的时候,心神就已经崩了许久。 “阿初,我对你坦言相告,这个宫婢是我母妃埋在坤宁宫多年的一个人,更何况她也没有理由说谎,当时房中就他们二人,若不是她,为何丽妃事后会将她带走,如今也绝口不提父皇被刺一事,反而谎称重疾?”萧梓穆深深的看着她。 他并不疑心夏初骗他,他只是害怕夏初会被蓝羽樱蒙骗。 “梓穆,皇上跟蓝羽樱的事我至今也没有理清楚。我不敢断言她没有,可若是有,那又是为什么刺杀皇上我真的不知道。眼下,她怕是已经出了宫,我会让人去寻她的下落,亲自问个明白。”夏初眸中有着一丝神伤和怅然,她只希望萧梓穆,再多给她一点时间。 “好。”萧梓穆垂下眼睑,轻声应了下来。 片刻后他抬头,眸光里温柔中又带了些许担忧:“我不是要逼你,我只是,要让你知道那夜的真相。” 夏初对他报以感激的一笑:“我明白。” 萧梓穆面色缓和下来,语气也轻松起来:“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夏初歪了歪头,这个时候还有好消息? “李公公,是我们的人。”萧梓穆眉眼含笑,说的轻松,却将夏初唬了一大跳。 她原本还准备从永宁殿出去之后,就要去探一探李公公。 没曾想,萧梓穆居然会说,李公公是自己人?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萧梓穆刚刚也说了,坤宁宫里的那名宫婢,是莲妃埋了多年的人。 刚才她一心扑在了蓝羽樱身上,还没有想到这一点。 眼下,她才惊觉。 莲妃,不简单啊…… 难怪上一世,最后的玉玺和诏书会落到了萧梓穆的手中。 如此看来,鞠家一直都是表面蛰伏。 真的是厉害,她历经两世,若不是此刻萧梓穆对她亲口说出,她都从未察觉一向清心不争的莲妃,居然有如此心机。 看来,一向优柔寡断明哲保身的鞠丞相,怕是也跟表面截然不同。 夏初看着萧梓穆那张温润的脸,眉眼含笑一瞬不瞬的凝着自己,连这件事都告诉了她,也算倾囊相告了,只是…… “若李公公是自己人,为何会帮着他们宣诏?”夏初面露不解。 “情势所逼没有办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总之,母妃告诉我,他可用。”萧梓穆安了安她的心。 “我倒是真有件事,要用他。”夏初眸光一亮。 萧梓穆见她面露狡黠之色,随即宠溺一笑,等着她后面的话。 夏初继而开口:“能不能想个办法,将我弄到御前去伺候。” 萧梓穆面露担忧:“这太危险了,李公公尚且自顾不暇,虚与委蛇。” 夏初叹了口气:“危险也要去,若是能救得皇上清醒,我们行事也更好一些。” 她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瞒着他会医一事,面上浮了一层羞赧,有些愧疚的说道:“当初也不是有意要瞒你我会医一事,只是说来话长一直……” 萧梓穆伸手示意她不用说了,他从没有记挂过这件事,于他而言,他最在意的,是她瞒了女子的身份…… 夏初见他面色忽然怅然起来,还以为他在犹豫不决她去御前伺候一事,便又开口对他劝道:“梓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萧梓穆失笑出声:“父皇要是听到你这句话,怕是要被你给气醒。” 夏初听他这戏谑的语气,便知道他应承了下来,心中一松的同时却又一紧。 那晚坤宁宫内,皇上和蓝羽樱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除了问蓝羽樱,便只有问一问皇上了。 她一念思及蓝羽樱,心绪又复杂起来,若是蓝羽樱这一刀当真刺了下去,是不是也验证了她最害怕的那些猜测,或许就是事实。 即便她找到了蓝羽樱,她们之间,又该如何自处…… 明明不久前,她们二人才刚刚在坤宁宫见过面,她还帮蓝羽樱转交了一封书信给许温澜。 那时候,莺声燕笑宛若昨日。 !!! 夏初忽然灵光一闪! 对啊,那时候她们还好好的,这才过去了几日,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初蓦然抬头,看向萧梓穆对着他道:“坤宁宫里的那个宫婢再问一问,自从我们在那里相遇那日之后,有没有发生过奇怪的事。” 第六百二十六章 放松警惕 夏初从永宁殿出来之后直接回了永信宫,书信了一封交给莎铃传给萧慕白,安心等着李公公将她安排进御前。 原本这事,差点还办不成。 丽妃素来警惕,皇上身边伺候的人,保留了少许听话的,余下的那些,都是从玉芙宫调过去的,根本没有安插夏初的位置。 恰逢这时机,赶上了年三十,皇上虽然对外宣称身体抱恙,可清心殿总不能冷清,宫中总要增些人手布置一番。 然而因为前几日皇上突发的事情,清心殿内已经被丽妃清洗了一波,李公公正好逮着了机会推举了夏初入殿。 丽妃对于他的投诚很是满意,便卖了他一个面子。 这才得以,将夏初给安插了进来。 进是进来了,可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实在太多。 她一直无法单独近身,只好一直等着机会。 夏初看中的机会,便是年三十那夜。 按照以往的惯例,萧言竣约莫会去与丽妃一起守岁,待到子时过了,今年会以太子的身份前往天雁寺,代表皇上去添那第一注香。 为了让他们母子二人放松警惕,皇宫内外这几日都很是安分,吴太傅、鞠丞相、许万钧等人都是告假闭门不出,早朝之上再无异声。 丽妃虽然觉得有些奇怪,萧言竣却在旁安慰:“识时务者为俊杰,再加上宫内有余映波,宫外有御史台和舅舅,他们文不成武不就,除了屈尊保命也别无他法。” 萧言竣如今是春风得意扬眉吐气,萧梓穆就着前段日子抱恙的理由一病不起,直到今日都未曾上过早朝。 至于萧慕白,据探子回报,萧言竣监国之后,他就带了王府所有人马,浩浩荡荡的去了京郊的一处皇家别苑。 每日伶乐赏舞,浑噩度日。 萧言竣因着初登太子之位,又忙于新年的事情,见他们二人如今不成气候,也没有腾出手去收拾他们。 他心中打着如意算盘,这两个人待他登基之后再慢慢折磨。 眼下,先摧其心智,令其绝望,也是一种折磨手段。 而丽妃最忌惮的,还是萧慕白,可一连派出去的人盯了他好些日子,发现他真的流连别苑,丝毫没有回京的打算,慢慢也就放宽了心。 夏初头一回去御前伺候的时候,委实将当值的小圆子给唬了一大跳,还好当时除了李公公,也没有别人在场。 李公公见他们二人相识倒也没多问,为了夏初办事方便,还将她和小圆子安排在了一个区域。 有什么事,也好帮着打掩护。 夏初心中一边感慨着李公公果然是个人精,一边还腆着脸走上去央着他在帮一个小忙。 夏初倒也没有过分的要求,只是想着让李公公给她安排个单独的房间。 毕竟她和一堆宫女住着通铺,晚上实在不太方便。 李公公应承的倒也爽快,只是看着夏初的样貌,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心中狐疑着莲妃从哪儿找了这么个丫头,连他这几日在宫中都洗不出她的老底。 夏初当晚就去了趟永宁殿,萧梓穆心疼她金枝玉叶的身子,现在每日里都要干些宫女的粗活。 夏初一边安慰他说是李公公已经给她安排了最轻松的活计,一边问他坤宁宫那边的消息。 奈何坤宁宫的那名宫女回报,说是之后的几日并未曾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让夏初灵光一闪却始终抓不住脑海中的那株头绪。 日子说慢也快,没等上几日光景,年三十便来了。 宫内宫外都洋溢着喜气,丽妃和萧言竣为了彰显大度笼络人心,宫婢和小宦的喜钱都翻了一番。 入夜的时候,玉芙宫内放着各式烟花,李公公特意准许了宫人前去门外观看,夏初趁着这空档迅速进去查看了皇上的伤势。 伤在左胸,差一点儿就是心脏的位置,苑广义处理的很是粗糙,已经严重溃烂发炎,这才导致了皇上高烧不退,日夜昏迷。 偏生还用些顶好的补药吊着命,死又死不了,当真是活受罪。 夏初手中没有趁手的敷药,先喂他吃了两粒药丸随即退了出来,跟李公公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了清心殿,直奔着太医院而去。 绚丽多姿的烟花漫天飞舞,各宫的宫人都有些懈怠,忍不住欣赏这难得佳景。 是以,项承方虽然被软禁在太医院,对于他的看守倒是并不严防。 一来,他本身就手无缚鸡之力。 二来,他被软禁的这些日子倒也安分,除了捣鼓药材翻看医书再无其他异常。 时间长了,侍卫们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夏初早先就让萧梓穆打听好了项承方被软禁的具体位置,之所以一直没来找他,也是怕他这个人面上藏不住事,万一知道了皇上的境遇,怕是就没能那么安分的呆在太医院了。 夏初翻进项承方屋内的时候,委实将他吓了一跳。 项承方倒不是怕她来行刺,而是男女授受不清怎能共处一室! 慌慌张张避开老远,让她不论原由赶紧出去。 夏初额上青筋直跳,捏了捏眉心想想也是,项承方一直是个医痴,身旁从未有过女子,宅中连个丫鬟都没有,太医院内自然也没有女人。 项承方这辈子唯一与女人有过接触,大概还是隔着帘子给各宫的娘娘们请平安脉。 也正因为如此,丽妃才只是将他软禁在太医院,让他继续钻研医术,并没有对他多加为难。 眼下,他屋内窗外忽然翻进来一个大姑娘,看这装扮还是宫中的婢女,如何不让项承方吓得三魂没了六魄。 他哆哆嗦嗦的靠在墙角指着夏初:“姑娘,你在不出去,我可要喊人了。” 夏初咬了咬牙,后退了两步,以免他真的智商堪忧的叫出了声,见他果然安定了一些才出口说道:“小侯爷让我来找你。” 项承方神色激动脱口而出:“我师……” 说到这里却突然顿了一顿,眸子转了一转接着道:“小侯爷不是遇刺身亡了吗?你,呔!别过来……” 夏初见他突然机警不由上前了一步,立马被他叫停了步子。 项承方双手环胸,一副警惕的模样:“你,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第六百二十七章 年三十 夏初看着项承方那副模样委实哭笑不得,搞得好似她是个要迫他就范的女霸王。 “你可别抖了,跟个筛子似的,我知道你是他徒弟,我是你大师姐。”夏初眼见着时间就这么被他耗了去,只好信口胡诌个让他信服的身份。 果然,项承方立马不抖了,只是还有些踌躇的问道:“真的?” 夏初懒得跟他废话,从腰带里抽了根银针出来,顺手翻了朵针花。 “大师姐!”项承方一看腰带里藏针,再瞅着那一手针花,两眼放光,自己主动走了过来:“大师姐,你这尽得师父真传啊……” 夏初翻了翻白眼:“我来你这取点敷外伤的药。” “好嘞,大师姐您说。”项承方一说到药,当下也忘记了男女有别这一茬。 夏初报了些药名,别看他这屋子小,可里面全是医术和药草,项承方麻溜的替她翻找着。 夏初左手托腮,右手敲着桌面,看着他的背影翻墙倒柜,口中兀自感慨了一句:“早知道带上定灵丹就好了。” 项承方身子僵了一僵,扭了头眨巴着眼看她。 “诶,你怎么停下了,赶紧的我急着呢。”夏初见他两眼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对着他催促。 项承方抿了抿唇,突然走向了另一个柜子,从里面扒拉出一个盒子,盒子里面又套了个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有个精致的瓷瓶。 他小心翼翼的取出瓷瓶,倒出一粒药来,走到夏初身边递给她:“是这个吗?” 夏初狐疑的接了过来,拿到鼻前嗅了嗅,眸光一亮:“好家伙,你哪儿来的?” 项承方反倒面色羞赧起来,夏初看着他颊上升红,瞬间反应过来:“好家伙,你搁云栖院里的药房偷的呢。” 项承方面色更加尴尬了:“大师姐,怎么能这么说呢,师傅的东西,我这是拿来……钻研钻研。” 夏初失笑一声:“是,赶紧接着将药找齐。” 项承方赶紧应了一声,接着回身去帮她包药。 等到夏初拿了药离开的时候,项承方重新坐回书案之上,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翻的那本医书被她信手拈来加了很多批注,一读之下受益匪浅,不禁兀自感慨:“大师姐就是大师姐,自己的差距还很远呐……” 而夏初从太医院回去之后已近子时,她早就跟李公公打好了招呼,赏了清心殿的宫人们一桌酒席。 年三十的夜,大家也就这个时候能稍稍松一口气,结伴着去守岁。 偌大的清心殿,一时只余三人。 李公公看着夏初携着一包不知名的东西,还要打发了他和小圆子去殿外守着,便将她给拦了下来:“咱家虽然是莲妃的人,可也终究是皇上的人。” 夏初见他目光看向手中的那包药,知道他心存顾虑,递上去让他嗅了嗅:“放心吧,我略通医术,苑广义那个畜生根本就没给皇上包扎。” 李公公虽然辨别不出,可也明显闻出了草药味,他松了松手,见她转身向殿内走去又突然追上:“既然苑院使没有包扎过,你这上了药,不是会被他给看出来?” 夏初倒是心中赞了他一声心思细腻,苦笑了一声:“是啊,还好苑广义每日都是巳时跟申时过来应付一番,这会儿赶紧敷上,早上在给清理了,一时半会他也不会发现。” 李公公听了后若有所思,随即松了手:“你快去吧。” 夏初也没在耽搁,赶紧向着里间龙榻走去,她不惜冒险也得暂时替他上药,实在也是没有办法。 在这么烧下去,真怕皇上的脑子迟早给烧糊涂。 也正因如此,她在项承方那里的时候才感慨,要是带了定灵丹就好了,定灵丹的药效是固本培元。 最重要的是,服用之后身体会因为吸收药性长期灼热,很容易误诊为发烧。 眼下皇上体内还有寂心的余毒,夏初那日里去坤宁宫取了蓝羽樱的血,倒是重新炼制了解药,可这当口也不敢喂。 白日里被苑广义搭上了脉,万一发现毒被解了反而打草惊蛇。 夏初一边给皇上处理着伤口,一边唏嘘着物是人非。 去年这会儿,她还在侯府跟侯爷坐在火炉旁闲聊守岁,温情脉脉。 也曾举杯希冀,说日后的岁岁年年,都能聚在一起吃顿年夜饭。 没曾想,这头一年,就食言而肥。 侯爷他是顾不上了,也不知道他眼下走到了哪儿。 至于其他人,她倒是交代了萧慕白务必带上他们一起吃顿年夜饭,也好圆了她当初许下的诺言。 而此时的皇宫外,远比宫内要热闹的多。 爆竹声不绝于耳,鼓吹之声也是时时奏起,街市两侧的摊位处处洋溢着新年的气息,茗湘苑的庭院楼台,灯笼彩缎都已早早挂好。 大门换上了新桃符,窗纸上贴了对对红艳窗花,桌布锦袱也都换了簇新的颜色,看着极为喜庆。 萧慕白承了夏初的委托,询问了秉文,找了李欣兰和仙黎,连边定和边皓都叫了下来,就在师忠飞的茗湘苑后厅里开了一桌年夜饭。 至于孔长辉和解纪明,他们二人被施浮丘的人盯着,委实不大方便过来,孔长辉索性去了解纪明那处与他做伴。 寒飒守在后厅的门口很是委屈,里面的人起先还有些拘束,因着萧慕白的原因,说话都极为小心翼翼。 可酒过三巡之后,慢慢的也就放开了些。 六巡之后,已经肆无忌惮。 九巡之后,师忠飞已经对着萧慕白喊兄弟了…… 寒飒听了这话,挥着拳头就冲了过去被萧慕白给叫住。 寒飒勉强在师忠飞面前止了步,师忠飞傻呵呵的指着寒飒的俊脸,带着熏人的酒意说道:“兄弟,你好面熟啊……” 说完,还对着寒飒打了一个熏天的酒嗝,喷了他一脸的酒气…… 就在这么惨的情况之下,寒飒还被萧慕白吩咐出去继续看大门。 他扁着一张嘴去到后厅的门口,最后还是边定端了碗鸡汤出来递给他,促狭的笑了笑,对着他戏谑道:“怎么样,等我家少爷回来,要不要考虑换个主子。” 寒飒撇了撇嘴,看着他的目光宛若看个铁憨憨,心中想着,等你家少爷出来,连带着你一起都得进墨王府的大门! “不喝拉倒。”边定见他那副模样,头发一甩转身就要走。 寒飒一把从他手上夺过了那碗鸡汤,腆着脸道:“在给我顺几个鸡腿过来呗……” 第六百二十八章 哥哥 边定看着寒飒仰头将那碗鸡汤干的一滴不剩,末了还舔了舔唇,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对着他挑眉还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赶紧的。 边定不由失笑出声:“给爷拜个年,爷给你拿鸡腿去。” “我呸!”寒飒手里的碗瞬间便砸了过去。 伴随着‘哐当’一声响,边定侧身让了让,躲过了他淬的那一口,却是重新拿了个碗给他夹菜去了。 萧慕白的眸光应声扫了过去,寒飒扁了扁嘴将头低了下来。 李欣兰见状在旁起身,抢在萧慕白前面开口:“岁岁平安,岁岁平安……” 师忠飞原本都已经趴在桌上了,听了这一声响,翘起头来,咧了个嘴跟着李欣兰鼓掌喊道:“岁岁平安那个岁岁平安哟……” 萧慕白额上青筋跳了跳,捏了捏眉心。 李欣兰赶紧招呼了小厮去将师忠飞抬下去,又叫了丫鬟一起收拾地上的碎片和残羹碗碟。 边定夹了满满一碗菜,边皓拿了酒,两人一起去门口陪了寒飒一起。 秉文看了看屋内还剩的仙黎和萧慕白一眼,端了壶酒走到萧慕白身边。 “本王不喝酒。”萧慕白蹙了蹙眉。 “我是来赔罪的。”秉文说完‘咕咚’了两口:“前段日子,错怪墨王殿下了。” 萧慕白拾起茶盏抿了一口:“你能为了阿初来质问本王,也不枉他如此信任你。” 秉文刚刚面上还是羞赧之色,听了‘信任’二字继而变得神伤起来。 “苏浅乐如今消失无踪,也不知道浅安回来之后,他这个做哥哥的心里,得有多难过……”他话音刚落,却见仙黎突然起身,提了壶酒朝着门外走去。 秉文面色有些错愕的看着她的背影,萧慕白在旁轻轻叹了一口气:“口无遮拦,赶紧去哄哄吧。” 秉文面色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还有哥哥?” “她若想说,自己会告诉你的。”萧慕白说完已经率先走了出去。 门口正在吃肉喝酒的寒飒,嘴里还咬着鸡腿就准备跟上去,萧慕白扭头对他摆了摆手:“今夜自己玩吧,不用跟着本王了。” 寒飒本想开口说话,奈何嘴里还咬着鸡腿,他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萧慕白人就已经不见了。 “得嘞,你也不用拘着了。”边定拍了拍他的肩膀戏谑。 寒飒撸起袖子抄了壶酒在手,咽完了嘴里的肉,总算腾出嘴巴来说话:“爷爷我今天喝的你磕头拜年。” 三人正举着酒壶,只见秉文提了壶酒从屋内走了出来,边皓刚准备跟上去,秉文对他摇了摇头朝着仙黎走去。 寒飒见状,对着他取笑:“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边皓白了他一眼,唉声叹了一口气:“这两人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 寒飒‘啧’了一声:“我看秉文挺会来事的,这雪前月下,酒那么一灌,情话那么一说,醉眼朦胧两腮酡红……” 边皓眸子亮了一亮:“你小子,说的有道理啊。” 边定想起仙黎倚在枝上喝酒的模样,在旁嗤了一声:“他两谁灌谁,还两说呢……” 寒飒和边皓又未曾见过仙黎豪迈喝酒的模样,听了他的话同时白了他一眼…… 秉文走到仙黎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萧索落寞,本想搭上她肩的手又缩了回来,故意带了些埋怨的口吻说道:“既然还有一位哥哥,为何以前骗我说是孤身一人?” 仙黎闻言面上浮现一丝慌张:“王爷,都告诉你了?” 秉文摇了摇头:“没有,他临走时说我口无遮拦,我自己猜的。” 仙黎松了口气的同时,一抹怅然又升了上来:“找了很多年,王爷虽未明说,我心中也知他凶多吉少。” 秉文眉间轻蹙:“失踪了?” 仙黎对月幽幽叹了口气,将壶中酒一饮而尽,不觉辛辣只觉分外苦涩。 半晌之后,她才缓缓开口,对着秉文说了尘封已久的往事,只是隐去了那段无法启齿的军营生活。 “难怪那日让你去保护苏浅乐,你会如此抵触。”秉文听她提及,她父亲因为怜惜一个孤儿收留她回府,结果反而被她伺机在府里藏了所谓的证据,继而反咬一口指证她家,才落得家破人亡,心中对她越发怜惜。 同时也感慨,难怪初次相见便会被她吸引,那种吸引无关她的样貌,无关她惊才绝艳的一舞,而是相似灵魂的羁绊,让他不知不觉越陷越深。 起初还因为她是萧慕白的人,两人互相试探博弈,都想查出对方的目的和背景。 待到夏初回京,秉文得知萧慕白成了盟友的时候,他的内心无比庆幸。 庆幸他和她,不是敌对关系。 仙黎很想说苏浅乐这种人死不足惜,话到了嘴边又想起他和苏浅安交情匪浅,便硬生生的改成了:“少爷心太软了。” 秉文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恨意,转了个话题问道:“哥哥可有特征,或许我也可以帮忙留意。” 仙黎勉力弯了弯唇角,状似轻松的对着他戏谑:“秉文公子在萧国无所不能,可我哥,毕竟是在梁国从的军。” 秉文眸光暗了一暗,如今他的势力跟随着安丰皇镖,基本在萧国各地都开了闻天阁。 可是,终究也仅限于萧国。 仙黎看出了他的有心无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自幼离散,即便是他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我也认不出了吧。” 秉文不忍见她神情失落,仍然安慰道:“身上没有个胎记什么的吗?” 仙黎的眸光蕴了一层雾气,拿过他手中的酒壶喝了两口:“他从小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身子白净细嫩,若不是继承了我父亲高大魁梧的身材,那肌肤简直比我还要……”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秉文还以为她联想到哥哥入了军营,才突然戛然而止。 他正想着还能如何安慰,耳边接而传来仙黎略带感慨的话语:“幼年的时候我从高处摔下,他垫在了下面,我髻上的七星连珠簪头印在了他左边的胸膛上,当时整个都嵌进去了,拔出来的时候流了好多血。现在想想,若是能留疤,大概也算是唯一的印记了……” 第630章 哥哥 边定看着寒飒仰头将那碗鸡汤干的一滴不剩,末了还舔了舔唇,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对着他挑眉还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赶紧的。 边定不由失笑出声:“给爷拜个年,爷给你拿鸡腿去。” “我呸!”寒飒手里的碗瞬间便砸了过去。 伴随着‘哐当’一声响,边定侧身让了让,躲过了他淬的那一口,却是重新拿了个碗给他夹菜去了。 萧慕白的眸光应声扫了过去,寒飒扁了扁嘴将头低了下来。 李欣兰见状在旁起身,抢在萧慕白前面开口:“岁岁平安,岁岁平安……” 师忠飞原本都已经趴在桌上了,听了这一声响,翘起头来,咧了个嘴跟着李欣兰鼓掌喊道:“岁岁平安那个岁岁平安哟……” 萧慕白额上青筋跳了跳,捏了捏眉心。 李欣兰赶紧招呼了小厮去将师忠飞抬下去,又叫了丫鬟一起收拾地上的碎片和残羹碗碟。 边定夹了满满一碗菜,边皓拿了酒,两人一起去门口陪了寒飒一起。 秉文看了看屋内还剩的仙黎和萧慕白一眼,端了壶酒走到萧慕白身边。 “本王不喝酒。”萧慕白蹙了蹙眉。 “我是来赔罪的。”秉文说完‘咕咚’了两口:“前段日子,错怪墨王殿下了。” 萧慕白拾起茶盏抿了一口:“你能为了阿初来质问本王,也不枉他如此信任你。” 秉文刚刚面上还是羞赧之色,听了‘信任’二字继而变得神伤起来。 “苏浅乐如今消失无踪,也不知道浅安回来之后,他这个做哥哥的心里,得有多难过……”他话音刚落,却见仙黎突然起身,提了壶酒朝着门外走去。 秉文面色有些错愕的看着她的背影,萧慕白在旁轻轻叹了一口气:“口无遮拦,赶紧去哄哄吧。” 秉文面色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还有哥哥?” “她若想说,自己会告诉你的。”萧慕白说完已经率先走了出去。 门口正在吃肉喝酒的寒飒,嘴里还咬着鸡腿就准备跟上去,萧慕白扭头对他摆了摆手:“今夜自己玩吧,不用跟着本王了。” 寒飒本想开口说话,奈何嘴里还咬着鸡腿,他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萧慕白人就已经不见了。 “得嘞,你也不用拘着了。”边定拍了拍他的肩膀戏谑。 寒飒撸起袖子抄了壶酒在手,咽完了嘴里的肉,总算腾出嘴巴来说话:“爷爷我今天喝的你磕头拜年。” 三人正举着酒壶,只见秉文提了壶酒从屋内走了出来,边皓刚准备跟上去,秉文对他摇了摇头朝着仙黎走去。 寒飒见状,对着他取笑:“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边皓白了他一眼,唉声叹了一口气:“这两人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 寒飒‘啧’了一声:“我看秉文挺会来事的,这雪前月下,酒那么一灌,情话那么一说,醉眼朦胧两腮酡红……” 边皓眸子亮了一亮:“你小子,说的有道理啊。” 边定想起仙黎倚在枝上喝酒的模样,在旁嗤了一声:“他两谁灌谁,还两说呢……” 寒飒和边皓又未曾见过仙黎豪迈喝酒的模样,听了他的话同时白了他一眼…… 秉文走到仙黎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萧索落寞,本想搭上她肩的手又缩了回来,故意带了些埋怨的口吻说道:“既然还有一位哥哥,为何以前骗我说是孤身一人?” 仙黎闻言面上浮现一丝慌张:“王爷,都告诉你了?” 秉文摇了摇头:“没有,他临走时说我口无遮拦,我自己猜的。” 仙黎松了口气的同时,一抹怅然又升了上来:“找了很多年,王爷虽未明说,我心中也知他凶多吉少。” 秉文眉间轻蹙:“失踪了?” 仙黎对月幽幽叹了口气,将壶中酒一饮而尽,不觉辛辣只觉分外苦涩。 半晌之后,她才缓缓开口,对着秉文说了尘封已久的往事,只是隐去了那段无法启齿的军营生活。 “难怪那日让你去保护苏浅乐,你会如此抵触。”秉文听她提及,她父亲因为怜惜一个孤儿收留她回府,结果反而被她伺机在府里藏了所谓的证据,继而反咬一口指证她家,才落得家破人亡,心中对她越发怜惜。 同时也感慨,难怪初次相见便会被她吸引,那种吸引无关她的样貌,无关她惊才绝艳的一舞,而是相似灵魂的羁绊,让他不知不觉越陷越深。 起初还因为她是萧慕白的人,两人互相试探博弈,都想查出对方的目的和背景。 待到夏初回京,秉文得知萧慕白成了盟友的时候,他的内心无比庆幸。 庆幸他和她,不是敌对关系。 仙黎很想说苏浅乐这种人死不足惜,话到了嘴边又想起他和苏浅安交情匪浅,便硬生生的改成了:“少爷心太软了。” 秉文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恨意,转了个话题问道:“哥哥可有特征,或许我也可以帮忙留意。” 仙黎勉力弯了弯唇角,状似轻松的对着他戏谑:“秉文公子在萧国无所不能,可我哥,毕竟是在梁国从的军。” 秉文眸光暗了一暗,如今他的势力跟随着安丰皇镖,基本在萧国各地都开了闻天阁。 可是,终究也仅限于萧国。 仙黎看出了他的有心无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自幼离散,即便是他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我也认不出了吧。” 秉文不忍见她神情失落,仍然安慰道:“身上没有个胎记什么的吗?” 仙黎的眸光蕴了一层雾气,拿过他手中的酒壶喝了两口:“他从小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身子白净细嫩,若不是继承了我父亲高大魁梧的身材,那肌肤简直比我还要……”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秉文还以为她联想到哥哥入了军营,才突然戛然而止。 他正想着还能如何安慰,耳边接而传来仙黎略带感慨的话语:“幼年的时候我从高处摔下,他垫在了下面,我髻上的七星连珠簪头印在了他左边的胸膛上,当时整个都嵌进去了,拔出来的时候流了好多血。现在想想,若是能留疤,大概也算是唯一的印记了……” 第631章 醉酒的秉文 寒飒和边皓一直偷偷关注着秉文和仙黎,见他们喝喝说说,酒都不知道拿了多少壶,眼见着都已经寅时了还没有下文,心中都替他们着急。 边定在旁看着他两贼兮兮干着急的模样,在他们两人脑袋上各敲了一下:“养鱼呢,还喝不喝了?” 两人嘶了口凉气,捂着脑袋目光怨憎的看向边定:“你小点儿声,别破了他们两的气氛。” 边皓算是日日夜夜看着秉文的心意,是以对于秉文今夜会不会饮酒壮胆倾诉衷肠格外关心。 他话音刚落,却听到远处传来秉文带着醉意的声音:“干了干了!” 边皓扭头和寒飒一起看了过去,便见着秉文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款步轻迈的仙黎。 “这怎么还真的先醉了呢。”边皓‘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迎了上去。 边定朝着寒飒扬了扬下巴,一副你看我说中了吧的傲娇模样。 寒飒心中纳了闷,他和边皓两人一直看着那边,虽然拿过去的酒不少,可明明仙黎喝的比秉文还要多的多。 当时他们二人还戏谑秉文好手段,怎么眼下成了这般光景。 不远处的边皓已经扶了上去,秉文却一边喊着:“干了干了。” 一边还伸手扒他的衣服,边皓苦着张脸,一只手防守秉文的扒拉,一只手还得搀着他,满脸苦不堪言的说道:“公子,你扒错人了吧……” 寒飒也已经走了上来,见到仙黎也跟了过来,一脸正色的对着边皓斥道:“下流,你那意思他原本该扒谁?” “我……”边皓看着尾随而来的仙黎,一个‘我’字卡了半天,最后只能怒目而视,死死瞪着使坏的寒飒。 秉文趁着边皓心神分到寒飒身上的时候,迅速扒开了他的衣襟,继而撇了撇嘴,指着他问道:“为什么你没有!” 边皓被他问的一头雾水,面色错愕的向他看去。 只见秉文朝着寒飒勾起了唇角,步履踉跄的走了两步一把揪上了他的衣襟。 寒飒原本咧着嘴的笑容瞬间凝固,一边试图掰开他的手一边往后退:“你!你干嘛?” 边皓见状来了劲,反而帮着秉文扣住了寒飒的胳膊。 伴随着寒飒惊恐的喊着:“边皓你个孙子!” 只听‘嘶啦’一声,寒飒的前襟也被撕了开去。 秉文噘了噘嘴,有些气馁的跺了跺脚:“又不是!” 仙黎在他后面叹了口气,柔声唤道:“秉文,别闹了。” 秉文长臂一指,目光瞄准了边定。 边皓和寒飒两人随着他的目光,也一起看向了边定,两人相视一眼,当即放下了刚才的私人恩怨,同时向着边定扑了过去。 边定原本还在悠哉的看戏,见了秉文的一指,瞳孔骤然缩小,见他们二人扑了过来,瞬间提气飞身掠到远处。 秉文酡红的小脸蛋随着边定的身影扭头,继而接着奶凶奶凶的吩咐:“抓住他!” 边皓和寒飒早在他出口的同时就已经起势,伴随着他开口的话语身影也一同跃了出去。 一时间,即将破晓的茗湘苑内,展开了一场三人追逐大战。 仙黎捏了捏眉心,走到秉文身边准备扶了他回屋。 秉文抬手向着她的脸伸了过去,仙黎面色一怔,本能的想要后退,却在他朦胧又坚定的眼眸中硬生生止了步子。 秉文的指间轻轻触向她的眉眼,语气虽然带着醉意,却又格外温柔:“仙黎,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他的……” 仙黎面色一怔,随即弯了弯唇角,笑靥如花,应了一声:“好。” 远处的三人还在上蹿下跳,偶有积雪簌簌自枝头上掉落…… 伴随着天渐渐破了晓,夏初替皇上施了针灸,又一直守到了卯时,才开始替他清理敷过的伤药。 等她处理好了一切准备换值之时,扭头又看了一眼沉睡中的皇上叹了口气。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被侯爷死活央着去换衣来进宫探春呢…… “赶紧的吧,一会儿他们就该过来轮值了。”小圆子见她走了一半楞在原地发呆,出口提醒了一声。 夏初转身迈开了步子,出了殿去清理药渣,回来继续守在清心殿没过多久,便来人换了值。 她趁着天还没有大亮,急急的向着永信宫赶去。 琦贵妃主殿内的院落里,早就屏退了所有宫人,夏初翻进去的时候,满院都已经摆好了各式各样的烟花,萧慕白负手站在一旁,看着正在有说有笑的琦贵妃和萧慕红。 “娘娘新年吉祥。”夏初从后面唤了一声,巧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嫂嫂你可总算来了,在晚一点儿这些东西来不及放,我就得出宫了。”萧慕红已经迎了上来,亲热的搂着她。 夏初叹了一声:“现在才知道宫婢这活儿是真累,以后你对宫人可得好点儿。” 萧慕红迫不及待的拉着她上前:“知道了。” 夏初走到萧慕白的身边:“呆了一晚上?” 萧慕白不动神色的打开萧慕红的手,顺势揽上她的肩膀:“没有,我来接慕红出宫。” “母妃,你看他那小气的模样。”萧慕红噘着嘴走向琦贵妃告状。 琦贵妃笑的很是开怀,牵着她一起走了过来:“你不是一直吵着要放烟花,抓紧时间。” 萧慕红挽着琦贵妃的胳膊,闻言朝着萧慕白扬了扬下巴:“还不赶紧的。” 琦贵妃走到夏初的身前,褪下了腕上的镯子递给了她:“也不是特别贵重,不过却是我出嫁时母后给我的添妆。” “诶,那我出嫁时咋办啊?”萧慕红在旁嘟囔了一声,摇了摇琦贵妃的胳膊。 “瞧你那点出息,你八字还没一撇呢,急什么?”萧慕白一边点着引信,一边揶了她一句。 “你嫂嫂还能少了你的嫁妆?”琦贵妃在旁添了一句。 夏初僵在那里本还想推却,萧慕红在旁哼了一声:“你还不赶紧收下,我想要还没有呢。” 夏初原本婉拒的手僵在空中,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琦贵妃不由分说的牵过她的手,直接就套了上去:“无妨,现在穿的还厚实,你拿袖子遮住不会被人看见的。” 夏初只好面色羞赧的轻声说了一句:“多谢娘……娘。”最后的那个‘娘’字,却淹没在了漫天的烟花声中…… 第632章 燃香自灭 萧慕白已经走到夏初的身边,萧慕红也一手挽着琦贵妃一手指着天空。 一条条引线被依次点燃,火光蔓延直至一道道金线直冲云霄,在刚刚破晓的清晨,喷出明亮的火焰,绽放出一朵朵绚丽夺目的百花争艳。 其中有一朵梅花状的焰火,最为逼真…… 萧慕白望着夏初的面容,着迷地看着她睫毛上如水波般滑过的光彩,偶尔她眼睛一眨,睫毛微微一颤,就仿佛一只蜻蜓的翅翼在他的胸口振动,撩拨着他的心跳。 她望着烟火,他望着她。 夏初贪婪的看着天空那抹绚丽之色,信口问道:“对新年有所期盼吗?” 萧慕白一直深深的看着她,又一束烟火在同一瞬间冲上天空,他的话在巨大的爆炸声中隐去。 待到一阵又一阵的烟花结束,夏初才执着的扭头,继续追问他刚刚说了什么。 萧慕白浅笑起来,比烟火更加绚烂。 他捂住夏初的耳朵,附耳凑近:“只愿岁岁有今朝。” 气息顺着指缝萦绕在夏初耳边,温热又酥痒,撩拨着她的心,砰砰乱跳。 “这么大动静会不会太张扬了。”夏初面颊绯红,眸光顾盼,随意岔了个话题。 “太子殿下还没回宫呢,丽妃娘娘已经歇下了,无妨。”萧慕白见她的头越埋越低,宠溺一笑,继而又唤了一声:“阿初。” “呃?”夏初蓦然抬头,这才发现琦贵妃和萧慕红脑袋凑在一起,正看着他们两人掩唇而笑。 “你是不是有些话应该告诉我?”萧慕白扬了扬眉毛。 “唔?”夏初愣了一愣,以为他在讨要着情话,顺口答了句:“年年有今日?” 她话音刚落,额上就被叩了一记暴栗。 萧慕白有些哭笑不得:“父皇的情况,你抓紧时间说,我要带慕红出宫了。” 夏初捂着额头原本还想凶他,听了这话一拍脑门,正好拍在了他刚刚暴栗的位置,疼的又是龇牙咧嘴。 她面带尴尬之色,赶紧给他讲了讲皇上的情况。 夏初说完了之后原本还想问一问月风挽和蓝羽樱的事情,眼见着天色大亮想了想还是书信再说,便催促着他们离开。 送走了兄妹二人,夏初也跟琦贵妃告了退。 好在今日里管的松懈,不当值的也四处串着宫讨喜。 是以,夏初从永信宫那边一路回去倒也没有惹人注意。 她累了一整夜,好不容易回了屋子,推开了门发现桌上摆满了菜肴,揭开遮着的碗盖,里面的饭菜还冒着蒸蒸热气。 能够掐着点的,也就只有萧梓穆知道她当值时间了。 夏初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不想浪费他的一番心意,盛了碗热汤喝了下去。 胃里进了热食,脑子也开始昏沉起来,趁着倦意袭来赶紧三两步钻进了被褥,也顾不上外面喧嚣的炮竹声响,就这么睡了过去。 她起来的时候已近日暮时分,索性拿了桌上的饭菜去热了一热,宫婢们有个专门给自己开小灶的屋子,夏初挤了进去便听见她们正在议论纷纷,聊的热火朝天。 她一边热着菜,一边加入了进去。 一群女人七嘴八舌,听了半天她才知道,原来萧言竣今日身为太子,替着皇上赶早去上第一注香,为此还组织了大队仪仗,仪仗队手持着香花香烛夹道奉迎好不热闹。 萧言竣到了天雁寺后,在佛前特意换了缀满了珍珠的宝幢经幡珠,又供上了金册经书,沉檀木鱼,连蒲团都是金线绣成三十六瓣莲花纹。 如此之后方才焚香祷祝,可奇了怪了,他拿的香怎么都点不着。 这稀罕的事情一下就传了开去,因为仪仗队本就闹的沸沸扬扬,眼下满城风雨,说他德不配位,上天不受。 最后还是住持律达燃了三炷香交由他手,可他接过之后正准备奉上之际,那香火硬是在他手中自灭,围观的百姓哗然出声。 这下,即便是施浮丘也镇压不住这些百姓,天雁寺一时引起巨大骚动。 宫婢们纷纷砸吧着嘴感慨:“这太子殿下长的这般好看,又是才貌双全,怎么这么不招上天待见呢。” 夏初嗤笑了一声:“自作自受呗。” 身旁的一位宫婢没明白她话里的别有深意,还应声附和了一句:“可不是嘛,现在还给那天雁寺跪着呢。” 夏初面色一怔:“还没回宫呐?” 一群宫婢纷纷点头,夏初接着又问了问才知道,这萧言竣委实也算聪明,在百姓对他的质疑声中,硬是将矛头转去了皇上的身上。 说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求得皇上龙体安康,既然此香不燃,他便跪地斋戒三日,为皇上祈福。 这话说的声情并茂,加上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还热泪盈眶,风言风语瞬间便收敛了不少…… 夏初被他的这一番话给委实恶心到了,原本热好了的菜肴瞬间就不香了,她简单扒拉了几口,将剩余那些没动的分给了婢女们,在她们欢天喜地的道谢中退了出去。 夏初赶去清心殿的时候,李公公见她来了,对着皇上身边的那个婢女招了招手。 夏初蹙了眉头过去,只听李公公对着那名宫婢道:“雁兰,你身娇肉贵的就别在做伺候皇上这种粗活了,你跟她换换,她的清闲好偷懒。” “李公公真是贴心。”雁兰浮了一礼,她早就不想干这又脏又累的差使。 皇上若是往日里清醒着,她还能卖个好。 可眼下昏昏沉沉的她每日里帮他绾发梳洗,喂食喂水,吃力也不讨好啊。 李公公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回头若是皇上醒了,报上去的还是你雁兰的名字。” 雁兰眸子亮了一亮:“娘娘那边,我也会多给公公美言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夏初就被打发去了御前近身伺候,她一边往殿内走着,一边偷偷的给李公公竖了个拇指。 如此一来,她每夜都能偷偷给皇上敷药,想来用不了几日就能醒转。 夏初满心欢喜的走到龙榻前,发现原先旁边的小宦也被换成了小圆子。 “你也被换过来了?”夏初默默走到他旁边。 “原先那个听说我来顶他替皇上擦拭身子,端屎端尿,笑的牙都要掉了,临走还给我塞了二两碎银。”小圆子说到这里‘呸’了一口:“我图他那点碎银子?” 夏初顺手也摸了二两碎银砸进他怀里,见他面色发青,极力忍着笑:“不逗你了,新年第一天讨个彩头,知道你赤诚忠心,皇上醒了你得记一大功。” 小圆子原本想将那二两碎银砸回去,听了她这话,默默的又给揣了起来,只是眼神看向躺在榻上纹丝不动,面色也不太好的皇上,心中泛着阵阵担忧:“你说皇上,真的还能醒吗?” “你就等着升官发财吧……”夏初神采飞扬,眸中熠熠生辉,心中却是替小圆子惋惜了一把。 可惜了,媳妇是娶不了了…… 第633章 苏醒 夏初给皇上一连敷了三夜的药,施了三夜的针,既盼着他醒,又怕他醒的不是时候,若是在她不当值的时候苏醒了可怎么办。 她就这么纠结着到了寅时,让小圆子盯着一些,自己去殿外找了李公公,让他想法子白日里也安排个自己人守在皇上身边。 李公公心中一边惊喜着按照夏初的说法,不日皇上应该就能醒来,一边面色凝重的应承了下来,说他来想办法。 夏初走回到皇上身旁,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掏出小匕首准备刮下他左胸上敷着的草药。 明晃晃的刀刃在烛火的映射下扫过皇上的眼皮,那匕首刚刚挨近他的胸膛,夏初的手腕突然被紧紧捏住。 她唬了一大跳,顺着那只手向皇上看去。 心中委实一惊……他什么时候醒的? 居然一直默不出声,直到刚才她掏出了匕首,才伸手制止! 皇上缓缓睁眼向她看去,原本眸中蕴着盛怒冷厉,在看清她的脸后,他的面色悉数塌裂,犹疑的轻唤了她一句:“兰生?” 夏初随即反应过来,皇上这是将她当成了娘亲。 她一手嘘在皇上唇上,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是初儿。” 皇上眸中瞬间恢复了冰冷凌厉,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夏初继而接着道:“您先别急着治罪,眼下还是听我先将局势跟您说一说吧……” 皇上缓缓松开了手,夏初举着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是偷着给您上药的,眼下要刮干净了免得被苑广义发现。” 皇上皱起了眉头:“苑广义不是被朕打入了大牢?” 夏初‘啧’了一声:“您这一倒下,可不就被丽妃给提出来了,并且官复原职,项承方被软禁在了太医院。” 皇上眸中现出厉色渐盛:“她好大的胆子。” “那可不止这些,我一件一件的跟你说。”夏初叹了口气,手上的活没停,眼下的局势也简明扼要的交代了清楚。 “赵将军府的秘牢里有一个人,让慕白去见见。”皇上忽然开口。 夏初‘嗯’了一声,也没问是谁,起身对着皇上道:“我要下值了,晚上再过来,今日里太子殿下为您祈福的日子就满了,估计回来指不定要来您面前忤逆一番,您可得千万忍住了,别让他们知道您醒了。” 皇上闭眼前的眸子里,满是凌厉锐气的光,可闭眼之后却又敛了周身气息。 夏初抿了抿唇,忍不住出口问道:“皇上,您胸前的那一刀,是不是蓝蓝?” 皇上的眼皮倏然跳动了一下,片刻后他开口:“等这件事了结,朕在告诉你想要知道的。” 夏初心下莫名一松,或许她自己也害怕听到皇上脱口而出的答案。 她走了两步后再次回头,只是这回的语气里带了丝促狭的意味:“皇上,您究竟什么时候醒的?” 皇上并未睁眼,只是轻声说道:“在你回来亮刀子之前。” 夏初吐了吐舌头,倒也听的安心,连她都未曾察觉出气息有异,想来苑广义也不会察觉。 皇上果然是心思缜密,亏得她此前还担心,皇上会傻不愣登的醒来后便唤人伺候。 她‘啧’了两声,外公说的没错,皇上聪明着呢。 夏初下了值后,写了封信,欢天喜地的给萧慕白传了出去,萧慕白收到信后第一时间就赶去了赵将军府。 他轻车熟路的翻进了赵兴文的院落,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手法熟练的打晕了守在门外的侍从,轻轻一推,门果然就开了,一如既往,不拘小节…… 萧慕白走到屋内,伸手掩上赵兴文的嘴,将尚且还在蒙头大睡的赵兴文摇醒。 赵兴文恍惚中睁眼看见萧慕白,正捂着自己的嘴。 同样的时辰同样的人,同样的易容,同样有着那么一撇欠揍的小胡子,似曾相似的画面,他轻轻拍了拍萧慕白捂着自己的手。 萧慕白松开手后,赵兴文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机警问道:“不会侯爷又出事儿了吧?” 他话音刚落,额上就被萧慕白叩了一记暴栗:“大过年的,你说话能吉利点不。” “是是。”赵兴文捂着额头,忽然又反应过来,看向他问道:“那你这个时候又易容来干嘛?” “怕走的时候天光大亮,不方便。”萧慕白熟练的将衣袍扔给了他,赏了他一记白眼。 “去哪儿啊?”赵兴文麻溜的边穿边问。 “秘牢。”萧慕白又将靴子往他脚边踢了踢。 赵兴文倒也利落,三两下搞定之后起身跟着萧慕白一起出门。 只是两人站在门口,谁也没再迈步。 “干嘛?你要等他醒?”萧慕白看了看门口被他打晕的侍从,斜眼瞥了他一眼。 “你倒是带路啊?”赵兴文也有些傻眼。 “你府上的秘牢本王带什么路?”萧慕白额上青筋跳了跳。 “啊?”赵兴文抓了抓后脑勺:“我府上有秘牢吗?” 萧慕白闭了闭眼咬了咬牙,再睁眼时,一双凤目里透着不耐:“你到底知不知道?” 赵兴文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我不知道啊。” 萧慕白扶额头疼:“那你娘知道吗?” 赵兴文凑上前去:“要不,咱去问问?” 萧慕白叹了口气,见他还一直盯着自己,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等着本王带你去找你娘吗?” 赵兴文扁了扁嘴,揉了揉屁股在前面带路。 绕过了重重庭院,来到夫人住的后院,赵兴文对着门口的菱叶说道:“姑姑,我找我娘有点急事。” 菱叶皱着眉头:“少爷,这也太早了些,晚点再来吧,夫人这几天忙着祭祖累坏了都。” 赵兴文回头瞥了一眼萧慕白,见他挑了挑眉,只好继续对着菱叶央道:“我真有急……” 他话还没说完,菱叶就从腰间亮出了鞭子。 赵兴文刚往后退了一步,萧慕白已经飞身在她身后,手起掌落劈在了她的后颈上,接着递到赵兴文怀中。 他转身朝着房门叩了一叩,扭头示意赵兴文喊一嗓子。 赵兴文只好对着里面叫唤了两声:“娘,娘你起来,儿子找您有急事。” 不大一会,便听到里面有了声响,紧接着便是披着一件大氅的顾世柔,手里捏着一条更粗更长的九节鞭,一边拉门一边吼道:“急事?我看你是急着来讨新年的第一顿揍!” 第634章 私牢 赵兴文听到‘吱呀’一声门响,本能的撒腿就想跑,这才发现怀里还靠着菱叶,走也走不得,便往萧慕白身后挪了挪。 顾世柔拉开了门,看见一个面貌完全陌生的人,大剌剌的站在她门前,面色错愕愣了一愣。 直到萧慕白对她唤了一声:“赵夫人,清晨叨扰委实失礼,事急从权稍后再请罪。” 顾世柔见他彬彬有礼气度不凡,眸中生了一丝欣赏正准备问他何事,余光却瞥见了菱叶靠在赵兴文怀中。 她眸底瞬间闪过一丝狠厉,长鞭一扬顷刻挥了出去。 赵兴文是不可能对菱叶出手的,那么,只有可能是被面前的男子击晕。 顾世柔这一鞭极快,萧慕白没有硬接,纵身闪过。 赵兴文起初偷摸着打量她娘的神色,见萧慕白说完之后他娘的面色稍霁,还以为认出了墨王殿下。 谁曾想,她突然就挥起了鞭子,赵兴文连忙出声喊道:“哎哟我的娘勒,别打了,那是墨王殿下。” 顾世柔刚准备挥第二鞭的手骤然收住,歪了歪头探询的看向了赵兴文。 “本王确实有急事,不得已才扰了赵夫人清梦。”萧慕白从旁走了过来。 “进来吧。”顾世柔说完揉了揉额头,面色很是纠结。 她时不时回头看萧慕白两眼,兀自呢喃:“我记得墨王殿下不长这样吧,我记错了?” 赵兴文扶着菱叶一并进屋,听到他娘的嘟囔声嘴角抽了抽:“您没记错,他易容了……” 顾世柔听了这话面上露出恍然之色,也不能怪她识不出萧慕白。 她本就不爱参加盛宴,宫中的宴席若不是非去不可,也都是能推就推。 是以,对于萧慕白的长相,印象深刻的地方还停留在他十三四岁的时候。 至于他的声音,就更加识别不出了。 “这……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眼下都长这么大了。”顾世柔面色有些尴尬,便挑了个话题开口。 岂料,这话说完,气氛反倒越发尴尬…… 赵兴文将菱叶放到椅上,回身看见萧慕白嘴角紧绷的顺着顾世柔的话,礼节性的点了点头。 赵兴文额上青筋直跳,三两步走到顾世柔身边直奔重点:“娘,您知道咱家有秘牢吗?” “没有!”顾世柔狠狠的剜了一眼赵兴文,这才尴笑了两声对着萧慕白道:“没有的事,哪儿来的秘牢。” 赵兴文被顾世柔瞪了一眼,朝着萧慕白噜了噜嘴:“你是不是搞错了。” 萧慕白略一沉吟:“父皇亲口所言,否则本王从何得知。” 赵兴文看着他眨巴了两下眼,原本想对着他问,真的假的? 见到萧慕白不屑的白了他一眼,立马扭过了脑袋,对着顾世柔点了点头道:“娘,应该是真的。” 顾世柔垂着眼睑抿着唇,也不吱声。 萧慕白见状只好对她亮出了金令,顾世柔见令面色一肃,端正行礼,余光瞥见赵兴文还大剌剌的站在那里问了句:“这是啥?” 她额上青筋跳了跳,随即劈向了他的膝盖,赵兴文‘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赵兴文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顾世柔,耳边传来她的声音:“皇上的私令,见令如皇上亲临。” 赵兴文连忙行了一礼,他七岁就离了家,常年在韩阳,哪里知道这些。 萧慕白将她扶了起来:“烦劳赵夫人带路。” 顾世柔顺势起身,不再推诿,点了点头已经向着门口走去。 赵兴文连忙跟着起了身,尾随着他们一起出了门。 穿过亭台楼阁,顾世柔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储物间,屋子里虽是货栏满屋,可放眼看去也是一览无遗。 怎么看,也不像私牢。 赵兴文正是纳闷之际,顾世柔走到一处柜前,第三栏的第四个花瓶转了一转,旋即现出一间密室。 萧慕白倒是神色如常,赵兴文反而张大了嘴,他家还有这么精巧的密室呢? 室内并不黑暗,反而灯亮如昼,沿途都有烛火照明,拐了两个弯之后来到一间石室。 背对着门外坐着一位男子,正在翻阅着书籍,听到后面的声响并未回头,轻声说了一句:“今日这么早就来送饭了?” 萧慕白闻言眉间一蹙,赵兴文却已经惊叫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男子听到赵兴文的声音,身子僵了一僵,转过头来见着是他们三人,抱拳行了一礼:“见过赵夫人,小赵将军好久不见。” 顾世柔并没有搭理他,附耳对着萧慕白道:“我先出去了,门口处第三个烛台旋转可出。” 萧慕白颔首示意,顾世柔便先行离开出了石室。 赵兴文对着那张熟悉的脸惊呼问道:“郭伟栋,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萧慕白起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耳熟,听到赵兴文唤出他的名字方才恍然。 他当初在赵家军营中见到郭伟栋的时候,他全身都包满了白布,面上也是只余一双眼睛,自然是不知他的样貌。 “看来赵老将军回京的时候,将你一并带了回来。”萧慕白眼下知道了他是谁,脑中的思绪突然清晰起来。 难怪赵老将军离京之前,时常入宫,明面上是与皇上唠嗑,暗地里估计和皇上商议了很多事情。 他起先还觉得皇上对于夏初未免太过信任,眼下看来,不过是皇上对于丽妃的怀疑,早就不是一日两日。 他清晨收到皇上苏醒的消息之时,还觉得奇怪,按理说当务之急理当控制禁军,扣押外戚,入宫清君侧,其他事情都可往后稍稍。 为什么皇上,反倒先让自己来赵将军府的私牢? 如今看来,皇上知情了这么久,却迟迟没有动手,也是动了连根拔起的心思。 即便皇上眼下醒了,可以雷霆手段强行扳回局面,问罪他们母子。 可若是丽妃死不认罪,一口咬定皇上伤重卧床,此前又没有立下太子的诏书,她迫于无奈才稳定百官之心,如此一来,还真是不好定她的死罪。 他这个爹啊,不但要连根拔起,还顾及名声,想要借他的手将事情办得漂亮,史书只能为他千古流芳,容不得一个污笔。 第635章 香灭的秘密 丽妃在后宫多年,虽然嚣张跋扈但也没有丝毫能被人拿捏的软肋,施浮丘镇守边疆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皇上让他来这私牢的真正用意,就是让他逼的丽妃不得不反,再无退路。 “那赵将军营里看守的那位?”赵兴文在夏初上次询问过他郭伟栋消息之后,还特意书信给了万忠奎询问他的近况,一直也没有郭伟栋离开军营的消息。 “自然是有人假扮,掩人耳目。”郭伟栋解答了赵兴文的疑问之后,转而看向萧慕白:“这位……倒是聪明。” 他上下打量着萧慕白,见他虽然其貌不扬,但那气度却是不凡。 这么短的时间便能迅速反应过来,委实不简单。 萧慕白走到桌边坐下,估计这一番话会说很久,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奉承的话就免了,想来赵老将军已经说服了你,有什么便都交情清楚吧。” 石室里进行着一番长谈的同时,天雁寺里的萧慕白已经整整跪了三天。 虽然铺了软垫,可膝盖仍是酸胀疼麻,若不是耳边一直绵延不绝的称赞之声,他怕是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丽妃昨日里回过一次施府,也来天雁寺看过他。 对于他的这番举动很是赞赏,为君者,名声这个东西很重要。 百姓虽然命如草芥,可是舆论和民心这种东西,偏偏又出自他们身上。 萧言竣这一跪,就算找不到玉玺,继位之后朝堂稳固,民心不反,什么都可以徐徐图之。 丽妃已经将各宫都搜了个底朝天,她已经没有耐心了。 如今她照料了皇上这些日子,再加上萧言竣又跪了这三日,够了。 萧言竣此刻跪在佛前,想着昨日里丽妃临走时在他耳边说的那句:“等你回宫修养两天,就准备继位吧。” 他的心蓦然一紧,丽妃这是动了杀心…… 各种情绪复杂的纠在一起,既兴奋又惶恐,既紧张又期待。 直到寺中的晚课钟声响起,萧言竣才被司南搀扶着起身,两条腿早已麻痹,他不得以在蒲垫上休息了好一会,才能迈步走向马车。 回京的这一路,道旁皆是传来对他的赞美:“太子殿下,孝感动天,上苍垂怜,皇上龙体定能安康。” 萧言竣靠在舒软的马车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跪了这几日,不惜用上了苦肉计,可不就期盼着他爹,能不安康么。 他看着跪在一旁替他捏着腿的司南,语气愉悦的开口问道:“霍天修那边怎么样了?” 司南手上没停,应声回道:“自打他出城之后,属下便封锁了所有京中往来的消息,眼下他应该还是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何事。西域那边也一直在溜着他,暂时他是回不了京城。” 萧言竣摩挲着下巴,微微眯着眼睛:“那边若是最后杀不了他,你自己就得多动动脑子,他若是死在追击的路上,九门提督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司南身子一僵,手也顿了顿,连忙行了一礼:“多谢太子殿下,属下不会让他活着回京。” 闻天阁的二楼窗旁,立着两位身形俊逸的男子,一直目送着萧言竣的马车从街头驶去了巷尾。 “又是一招捧杀吗?”许温澜见马车已经没了踪迹,收回目光往案边坐下,独自倒了一杯酒饮完问道。 “你最近这权谋之术习得可以啊。”秉文失笑一声,也从窗边走了回来在他对面坐下,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接着道:“不过这次,我可什么都没做。” 许温澜瞥了他一眼,嗤了一声:“燃香自灭不是你动的手脚?” “唔。”秉文面带赧色:“律达大师我哪里请的动,自然是墨王殿下出马。” 许温澜笑的笃定:“这事是他出面不假,出这种馊主意的不会是他。” 秉文挑眉:“何以见得?” 许温澜讥笑一声:“他行事素来直接又暴力,出手必然一击致命,不屑于这种龌龊的小手段。” 秉文面色一怔:“好家伙,你拐着弯儿的骂我呢。” 许温澜与他碰了一杯:“好家伙,可算承认了不是。” 秉文叹了一声:“眼下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了,你小子,学的真快。” 许温澜往前凑了一凑:“所以,到底是怎么弄的,我好奇的紧。” 秉文笑的一脸神秘:“你想知道?” 许温澜点了点头,又给他添了一杯酒:“你可赶紧的吧。” 秉文拿腔拿势的端起酒杯一饮而下:“就不告诉你。” 许温澜一拍桌子:“嗐,你小子,要不是蓝蓝如今还在宫中,我用得着巴巴的问你?” 秉文身子一僵,蓝羽樱的事尚且还瞒着许温澜,他还不知道,如今蓝羽樱早已下落不明。 不仅下落不明,还极有可能捅了皇上一刀。 秉文头疼的扶额,捏了捏眉心,夏初没有叮嘱他告诉又或者不告诉,便是让他自己拿主意。 可这个消息,他如何说得出口。 “不说拉倒,我回去书信一封,送进宫里问去。”许温澜骄哼一声,扭头就要走。 秉文赶紧一把拉住了他:“说,我这不就是卖了个关子嘛。” 许温澜斜眼瞥他,秉文又斟了两杯酒,他这才重新坐下,扬了扬下巴示意秉文快说。 秉文抿了抿唇道:“其实也简单,有一种香粉只要洒在香上便可令其无法燃香。” 许温澜眸光亮了一亮:“听着倒新鲜,所以递给萧言竣的香都是洒过香粉的,你又吃准了他不敢当众质疑律达住持。” “你再猜猜,为何律达住持可以点燃,交由萧言竣手中的时候却灭了?”秉文目露欣赏之色,他先前夸赞许温澜学的快,倒是真心实意。 这小子自从被关过禁闭之后,仿若开了窍一般,任何事情都能抽丝剥茧举一反三。 许温澜略一沉吟:“想来,律达住持的香上也动了手脚?” “是,他的香上只有初端能燃。”秉文点了点头,继而接着道:“任何事都要备有后招,其实萧言竣的双手早在净手擦拭的那条毛巾上,就沾过了香粉。无论如何,他都是燃不了香的。” 秉文有心提点,也算教他凡事都要多铺一条路…… 第636章 走水 萧言竣回到宫中之后一如夏初所料,连晚膳都没用便是直奔清心殿而去。 夏初前脚踏进了清心殿换了值,后脚就看见了萧言竣脚底生风迎面而来。 她赶紧低眉敛目站得远远的,萧言竣进去了之后就把人全都撵了出来,她心中既是松了口气,又是捏了把汗。 龙榻上躺着皇上,龙榻下坐着萧言竣。 烛火摇曳,映得殿内一片晕黄暖意,他背靠着榻,夏初从门缝里偷偷瞥了一眼,乍看之下,还真是有那么一丝温情脉脉的感觉。 小圆子不着痕迹的捣了捣她,夏初立马站直了身子。 “父皇,儿臣为您跪了三天,刚从天雁寺赶回来呢,您也不夸儿臣一句吗?”萧言竣的语气仿若讨赏的孩童一般。 “小时候,您可是经常夸我呢,总说我才是最像您的那一个孩子。”他面色带了些许缅怀的怅然,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可二哥才是受尽您宠爱的那个孩子,每次我进宫去寻您,都能看见他坐在您怀中,我回去后都会大哭一场。当年要不是被儿臣听到您对着二哥说他是天命之子,倘若选了我,如今我们父慈子孝的走到今日,不也是一桩幸事吗?” 萧言竣原本怔然回首的面容忽然冷了下来,肌肉扭曲,身体蜷缩,仿佛自己现在还是孩童,泫然欲泣。 他眸中的疑惑继而化为怨憎之色,扭头看向躺在榻上的皇上,指着他问道:“你这个骗子,说什么最宠爱我,最喜欢我,什么好的都给我,那凭什么他是天命之子?偏偏大统让他去继承?” 萧言竣突然失笑出声:“还记得萧慕白十三岁的时候,如你这般一模一样昏迷不醒,我当时就期盼着他永远永远……不要醒,但他还是醒了。可是父皇啊,你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萧言竣凑在他耳边的时候,皇上的拳头不由攥了起来,只是萧言竣脸贴着他的耳畔,并没有看见,继而接着道:“母妃不打算让您活着了,儿臣也会替您好好守着萧家的江山,您也在天上好好看着,谁才是真的天命之子。” 夏初一直贴在门外,竖着耳朵听着殿内的响动,虽然听不太清萧言竣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可那忽高忽低的语调和癫狂若痴的笑声,委实令她惊悸不已。 她面色焦灼的转着腕上的银镯,时不时向着殿外看去。 “你在等什么呢?”小圆子见她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都已经抬头看了十七八次。 夏初咬了咬牙,心急如焚,生怕里面皇上忍不住了一声叫唤,大家一起鱼死网破。 就在这时,屋外急急奔来一抹身影。 夏初眸光亮了一亮,只见那人在李公公耳旁说了几句,便见着李公公快速走了过来,夏初没等他吱声就已经先行大力的叩门。 李公公看了她一眼,对着里面通秉:“太子殿下,玉芙宫走水了,您赶紧过去一趟吧。” 不大一会,门从里面被拉开,萧言竣眉间紧蹙对着李公公问道:“母妃有没有事?” 李公公鞠着身子回禀:“娘娘无碍,偏殿走水,约莫是宫婢贪暖,劣质的炭火烧的旺了些。” “好生看着皇上。”萧言竣听闻面色稍霁,拂了袖袍丢下一句,赶紧朝着玉芙宫的方向奔去。 夏初见着他的背影远去,总算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捂了捂胸口。 李公公锐利的眸子盯着她看了一看,轻声问道:“你干的?” 夏初耸了耸肩,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皇上苏醒的时候夏初即将换值,他们没有时间商议和衔接很多事情。 只要熬过了今天白日,一切都可计议。 她早上的时候倒不是故意揶揄皇上,而是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眼下他虽然醒了,可毕竟周围都还是丽妃的人。 夏初睡了三个时辰起来之后也没闲着,去了永宁殿一趟,让萧梓穆想办法在萧言竣今日回宫之后,给玉芙宫制造点事故,只要能引得萧言竣前去探望丽妃就可以。 萧言竣赶过去的时候,敖登格日乐已经先他一步到了玉芙宫,正关切的询问着丽妃可有受伤,斥责跪着的宫婢不知死活。 见了萧言竣的身影立刻又迎了上来嘘寒问暖,还没说上两句就心疼他饿了这三日,她早已在东宫为他备好了晚膳。 “不用了。”萧言竣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见丽妃眉间轻轻蹙了一下,声音又温了几许,对着敖登格日乐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在母妃这里用膳吧。” 敖登格日乐原本被他回绝的心中一凉,继而听了这话又眉目欢笑起来,娇声应了句:“好。” 萧言竣走进殿内,对着匍匐下跪的宫婢问道:“怎么回事?” 敖登格日乐立马尾随了上来,在旁邀功抢着答道:“臣妾都问清楚了,这个宫婢在偏殿的柴房里偷偷烤食吃,真是找死。” 萧言竣看着跪着的宫婢瑟瑟发抖,对着她温声问道:“几日前刚发了喜钱,今年还给了双份,怎么还会偷偷烤食?” 敖登格日乐见他语气温和,抿了抿唇在旁附和了一声:“就是,那处柴房都被你烧毁了,赔得起吗?万一再伤到了娘娘,你……” “娘娘恕罪,太子、太子妃恕罪。奴婢家道中落,宫外还有年事已高的双亲要侍奉,还有弟弟要入学,平日里都是能省就省,以后再也不敢了……”跪着的宫婢不停磕头,磕的‘咣咣’作响。 萧言竣扭头不悦的看了敖登格日乐一眼,她瞬间息了声。 “别磕了,你下去吧,以后做事仔细点。”萧言竣见她再这么磕下去,见了血多不好。 今儿还是初三,罚的重了传出去说他正值年内苛待宫人,对他的名声也不好,还不如索性大方点,日后也为仁君一名,垫点儿名声。 “母妃……”敖登格日乐扁了扁嘴,向着丽妃走过去。 “竣儿处理的很好,大过年的别为这点事儿添堵。”丽妃倒是不在意一个宫婢的生死,只是眼下她也希望萧言竣无论宫内还是宫外,都能多积累一些好名声。 今儿正好出了这么一件事,如此处置之后在大肆宣扬一番,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她笑着牵着敖登格日乐的手,轻轻拍了拍聊表安抚:“知道你是担心母妃,我让连妍备些蒙族的菜肴上来犒劳你一番。” 第637章 套话 萧言竣从清心殿走了之后,夏初也不敢放松警惕,她要待到戌时苑广义来请完脉之后,这殿内的其他人才会撤下去,只余她和小圆子守夜。 清心殿即使已经入了夜,通明的灯火也依然照耀着每一个角落。 灯光自下而上照亮亭台殿阁,虽然不见夜色暗沉,可抬眼向着窗外看去,月色也已戌时三刻,但是苑广义却始终没来。 不光夏初着急,这殿内其他等着下值的人也是急不可耐。 直到入了亥时,有人按捺不住走去门口向着李公公请示:“李公公,苑院使兴许今日里不来了,您看是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殿外走来一个人,迈着稍显不稳的步伐,人还没走进,浓重的酒气已经随风蔓延过来。 “苑院使,你这是喝了多少酒,还能看诊吗?”李公公皱了眉头,见他走近往旁退了两步。 苑广义哼了一声,昂着头指着他笑道:“李公公,今时不同往日了,你还指望我焚香沐浴来请脉吗?” 边上原本正跟李公公请示的小宦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就是来走个过场,醉不醉的都一样,别跟他计较耽误事儿。” 李公公虽然一早就知道是这么个理儿,可如今居然胆子大到公然这么敷衍了吗? 还有眼前的这厮,他瞥了一眼斥道:“是耽误你,到点了去推牌九吧?” 那小宦面色一怔很是尴尬:“李公公,你这话说得……” 夏初听到了屋外的响动也走了出来,苑广义往里面走着,李公公正让人拦着,夏初见状赶紧迈步过去,附在李公公耳边道:“别拦了,闹大了将丽妃和太子给招了过来。” 李公公闭了闭眼强压心中怒气,当初苑广义见了他点头哈腰满脸谄笑,如今喝了两杯都敢对他颐指气使! 夏初对着李公公旁边的那名小宦说道:“你们到点下值了吧?赶紧回去吧。” 那名小宦看着半醺酒意的苑广义小声问道:“不用我们帮忙看着点儿?” 夏初笑道:“不过就是应付一下,别耽误了哥几个玩乐。” 小宦咧开嘴角:“还是你机灵,以后有了好事一准忘不了你。” 夏初浮了一礼便是赶紧尾随了苑广义入殿,殿内其他的宫人陆陆续续都退了下去。 苑广义一看人都走的七七八八,就剩了个宫婢和小宦,突然放声笑了出来:“走啊,走得好啊……” 他靠近龙榻看着皇上:“人都走清净了,臣今儿能跟皇上好好唠一唠心里话。” 夏初跟在后面,听了这话额上青筋直跳。 见他直接扑在了龙榻边,一边锤床一边说道:“您将臣打入刑部的大牢,知不知道当夜臣遭了多大的罪啊……” 夏初抽了抽嘴角,赶紧上前对着他劝道:“苑院使,您还是赶紧看诊吧,这时辰也不早了。” 苑广义推了她一把,嗤了一声:“有什么好看的?我早说了他体内有毒,他不信啊,还非得将我打入大牢,眼下没几日好活头了不是。” 夏初见到皇上的睫毛猛地一跳,仿佛有针扎中了眼皮那般,不由同情的看了一眼尚且趾高气扬的苑广义,心中添了一句,你才是真没几日好活头了。 夏初见他是当真什么都敢说,起码也有个七八分醉意了,眸光亮了一亮,原本打算让他搭了脉赶紧走,眼下改了主意,开始套起他的话来,诱导着他问道:“苑院使是什么时候知道皇上中毒的?” 苑广义一扭头,面色得意的伸出一个手指:“我!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的!” 夏初眉目一凝,当初这毒连她都是再三诊断才敢确认,苑广义敢说他是第一个知道的,除非…… “你什么时候给皇上喂得毒?”夏初没有问是不是他下的,而是直接问他什么时候下的。 苑广义眸子突然晶亮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她。 夏初还以为他被这话吓的酒醒,心中有些懊悔问的太过急切了些。 便见苑广义向她伸出手来,在她的脸蛋上摸了一把:“好聪明的小宫女儿,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跟娘娘说一声,将你要了过来。” 夏初咬了咬牙,忍了忍想要一针将他扎死的心,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脸上勉力牵出一抹笑意,对着他虚与委蛇道:“苑院使替娘娘办了这么大一件差事,想要什么没有。” 苑广义虽然醉酒是真的,可他胆敢趁着酒意在清心殿内肆无忌惮,也是因为他觉着如今的清心殿内都是丽妃的人。 再加上,今日里丽妃招了他去玉芙宫,特意问了皇上若是不用药吊着,还能活几天。 他如实相告,也就这几日了。 如今,想要让皇上死容易,万一丽妃改了主意让他救活皇上,他还真是没那个本事去解毒。 皇上眼下每日里全靠着金贵的药材吊着命,丽妃一直想等他清醒了,从他嘴里在撬一撬玉玺的下落。 可皇上高烧不退,竟是一直昏迷到了现在。 这局面,倒也委实因着他起先没有处理那刀伤的缘故,才导致了伤口溃烂发炎,引起高烧不退。 苑广义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她要求自己务必将皇上给弄醒。 还好丽妃只是吩咐他收尾做的干净一点,起码入殓的时候,不能让人看出皇上是被毒死的。 苑广义连声应是,知道丽妃是不打算继续耗下去了。 丽妃嘱咐完了之后,今日里给了他不少恩赏,还让御膳房赐了他一桌酒席。 他带着太医院的同僚胡吃海喝,每个人轮番拍着马屁给他敬酒,三巡之后已经昏昏沉沉。 可正是兴致高昂的时候,哪里收的住。 最后若不是有人提醒他还要去请脉,苑广义都将这事儿给忘的干干净净。 是以,他一路过来的时候心里正恼火着被扫了兴致。 偏生还被李公公语气不悦的指责了他一身酒气,往日里皇上龙体安康,李公公是个红人,事到如今还把自己当盘菜呢,敢对他指手画脚。 这天要变了,宫里也要易主了。 新君继位,他当论头功。 一如眼前这个清丽的小宫女说的那般,他替娘娘办了这么大一件差事,想要什么没有…… 第638章 诏书 苑广义被夏初的这句话奉承的极为舒适,他想要的升官发财、锦绣前程近在眼前,就等着皇上一命呜呼,囊中取物了。 “小美人,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还不赶紧过来好生伺候着,跟了我也就不用在为奴为婢,以后穿金戴银也……”苑广义话还未说完,夏初伸手便是一掌直接将他给劈晕了。 倒不是她想动手,是她见着苑广义的身后……皇上睁开了双眼,眸光狠厉的看着苑广义。 ‘咣当’一声响,夏初寻声看去。 原来小圆子见她被苑广义调戏,本想来奉盏茶替她解围,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了这一幕,茶盏自他手中滑落,在青砖铺设的地上摔得粉碎,溅了一地青绿色的茶末。 “哎呀,你怎么就将他给打晕了,这……”小圆子手足无措的看着倒地的苑广义。 夏初瞥了一眼皇上,见他重新闭上了眼睛,便对着小圆子说道:“没事儿,他都喝成这样了,你将他送回太医院,别人只会当他是喝大了,明日里他也不会记得。” 小圆子咽了口唾沫,有些踌躇的问道:“当真不记得?” 夏初对着他挥了挥手,率先收拾起了地上的碎瓷。 小圆子见状只好费劲巴拉的拖着苑广义往外走去,到了门口唤了李公公找了个人搭把手,一左一右的架着苑广义往太医院走去。 夏初收完了碎瓷,暂时搁在了案上,看着小圆子的身影消失,才往龙榻处边走边道:“刚才要是让苑广义看见您睁开了眼,还不得以为自己将您给气活了过来,怕是得悔死。” 皇上睁眼的时候,夏初正扒开他的中衣,准备替他左胸处上药。 皇上沉声开口:“你比你娘还要放肆。” 夏初撇了撇嘴,权当听了声夸赞,不以为意的问道:“先去东宫还是玉芙宫?” 皇上被那草药腌的生疼,咬牙闷哼了一声:“不急。” 夏初包扎的手顿了顿,不急? 您刚才眼都睁了,这会儿说不急? 皇上看着她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目光在琉璃灯下含着明灿的两点光芒。 那清丽的面庞像极了赵兰生,让他微微恍神。 “您不急,丽妃可没那耐性了。”夏初已经替他陇上中衣,见他这个时候还能面色失神,不由摇了摇他的胳膊。 “皇上不急宫婢急。”皇上打量了她的装束,伸手盖在她的头顶,轻轻拍了一拍:“等到早朝的时候,让慕白着手来处理。” 夏初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眼下这颗解药,皇上可以放心吃了?” 皇上原本打趣她的面容僵了一僵,带了些许赧色,从她手上接过药丸:“下毒之事,是朕误会了你。” 夏初‘啧’了两声:“皇上哪里的话,我后来又炼了两颗,本还打算您若坚持不信,便陪着您一同吃下去呢。” 皇上瞥了她一眼:“别得寸进尺,你瞒着朕的事儿还少吗?” 夏初尴笑了两声,见他起身下床连忙上前搀扶。 皇上走到书案前提笔,夏初乖巧的替他铺了宣纸研磨。 皇上皱了皱眉:“不要宣纸,拿诏书过来。” 夏初面色一怔,她哪儿知道诏书是搁哪儿的,撂下了砚台便四下翻找起来。 “横列四柜三屉。”皇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夏初后退两步数了数,找到对应的抽屉拉开取了一卷诏书出来。 “你这宫婢当的不称职。”皇上看着她生疏的铺开,在旁戏谑。 夏初哼哼了两声,还真拿她当宫婢使唤啊…… 夏初一边研着磨,一边偷瞟着皇上落笔,一看之下,研磨的手便僵住了。 皇上写的,是册立太子的诏书。 书写到人名的时候,皇上的笔也顿了顿,抬眸看向原本还是偷瞟,眼下却光明正大凑到自己脑袋边看的夏初问道:“既然你本为女子,那也就是太子妃的人选,慕白你可还欢喜?” 夏初连连摆手,搬出了已故的娘亲:“我娘她不愿我入深宫,我这辈子也没机会孝顺她,遗愿必须遵从。” 皇上抿了抿唇,这话说出来确实像兰生的性格,当年侯爷求娶之时也是立誓绝不纳妾,她自己容不得共侍一夫,自然也舍不得女儿入宫,舍了母仪天下的尊荣,也不愿她与佳丽三千去争宠。 夏初既不愿入宫也不愿他册立萧慕白,斟酌了一番言词,在旁添了一句:“皇上,慕白说他只想和我安生的过几年……” 夏初将这话明面里点着皇上,萧慕白没几年好活头了,暗地里却将这话推成是萧慕白说的,日后皇上也不能责她又欺了一次君。 “你也精通医术,他的身子想必你也知道了……”皇上眸光暗了一暗。 “您赶紧写吧,真是皇上不急宫婢急。”夏初面上微微一热,倒是不担心他会册立旁人,除了萧慕白眼下最合适的人选便是萧梓穆。 皇上久经男女之事,一眼便看出了她面上的羞涩之意,不过眼下看出了萧慕白被她如此倾心。 他私心里,是极为高兴的。 “既然如此,便先让着穆儿试一试吧。玉玺在丽妃寝殿后院的那棵枇杷树下,让他自己想办法挖出来,早朝的时候拿下她们母子。” 夏初听着皇上那话音,里外都还是属意萧慕白。 看来,当真是对他格外恩宠。 不过眼下,好歹给了萧梓穆机会,她眸光一亮,丽妃怕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翻找了多日的玉玺,居然就埋在自己寝殿的后院里,她将各宫都挖地三尺,独独没有查过自己的寝宫。 “皇上,你这一棋,已经布局很久了吧?”夏初惊叹之余不由反应过来,皇上这是一早就做了筹谋。 她此时并不知道萧慕白进了赵府的私牢里见了谁,只是单凭着皇上这一举动推敲而出。 “还不快去?”皇上不答反问。 “诶。”夏初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如今丽妃的玉芙宫那可严着呢,梓穆若是拿不到呢?” 皇上嗤了一声:“那他也不配做太子。” “诶。”夏初又走了两步回头。 “你有完没完?”皇上嘴角噙了丝讥笑。 夏初撇了撇嘴:“我是想问,您醒了的消息,还要瞒着小圆子和李公公吗?” 第639章 玉玺 夏初被皇上斥了个‘滚’字后麻溜的离开了清心殿去了趟永信宫,这一路上她心中琢磨着,与其让萧梓穆自己去想办法拿,还不如自己直接过去帮他挖出来得了。 她一念至此,从永信宫出来之后,便是直接朝着玉芙宫掠了过去。 李公公在夏初走了以后进入了清心殿,对着皇上行了一礼,老泪纵横的说道:“皇上,您这回可吓死老奴了。” 皇上低斥一声:“嚎个什么劲,朕不是好好的在这。” 李公公抹了抹眼角,声音哽咽:“是,奴才就是后怕。” 皇上捏了捏眉心吩咐:“将余映波叫进来。” “是。”李公公应了一声,行礼后退下。 不大一会,余映波入了殿。 他向着皇上迈进几步,神色和李公公一样激动,跪拜行礼:“皇上,您总算醒过来了。” “起来吧。”皇上朝他抬了抬手,接而戏谑了一句:“朕再不醒,你是不是当真就要投靠丽妃了。” 余映波刚刚起了身子,‘扑通’又跪了下去:“卑职只有一主,从未生出此等念头。” “真是不经说。”皇上看着他万般惶恐的模样,逗弄的兴趣全无,他刚刚一直跟夏初说着话,这说话的方式一时还没转换过来,却委实将余映波吓得半死。 余映波本就在皇上安排之下和虞业成佯装反目,假意投诚去了丽妃那里。 皇上刚刚的那句戏言,在他看来问的实属正常。 这几日里他表面对着丽妃俯首称臣,私底下心中焦急如焚。 皇上若是再不醒来,他难不成还要彻底演成一个叛国叛君的逆臣嘛。 “说说吧,丽妃近些日子都做了哪些。”皇上凝了脸色,恢复了一贯的口吻。 余映波这才心中稍安,起了身和皇上一一回禀丽妃这些日子的举动。 皇上听着余映波的汇报,面上并无多少惊色,朝堂之中能为她所用的人他暗地里都很清楚。 他估算了很多,却唯独没有料到最后出手伤他的人,居然是蓝羽樱…… 更没有想到,他重伤之后,丽妃胆敢将苑广义直接从牢里放了出来。 而那厮居然敢不予医治,害得他昏迷了数日,若不是夏初,怕是当真醒不来了。 他之所以忍得了萧言竣却忍不下苑广义,正是因为苑广义成为了他布局里的一个变数,差点让他命赴黄泉。 他睁眼的那一刻本打算将苑广义千刀万剐了去,没曾想夏初一记手刀直接将他给劈晕。 皇上这才咬牙又忍了忍,没有让夏初知道,外面看守的余映波其实是他的人。 皇上倒不是提防着夏初,实则是他也想看看,在不惊动自己原先的部署之下,夏初和萧慕白,究竟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毕竟,这种危机时刻,最能磨炼人的心性和能力。 而此时,一无所知的夏初,还在玉芙宫寝殿后院的那棵枇杷树下,热火朝天的刨着土,挥洒着辛劳的汗水。 好不容易挖出了一个匣子,还得想方设法在把刚刚挖的那坑给填平了,末了还从树上来回捧了好几次雪。 将那块地面踩踏的完全看不出痕迹来,才抱着匣子朝着永宁殿而去。 “小主子,你这是怎么了?”辛涯见到夏初的时候,看着她满身泥泞,唬了一大跳。 自从辛涯知道了她当真是个女子之后,少爷这两个字是唤不出口了,小姐这词儿他叫的也不得劲,索性便一直称她为小主子。 “没时间跟你细说。”夏初本想推开他,伸手便见自己的五指也不是很干净,随即对他撇了下巴让他去叫门。 辛涯知道她这个时辰来肯定是急事,也就没敢再追问,随即去叩了萧梓穆的门。 “是我。”夏初听到了里面有响动,连忙低声说了一句。 随即屋内烛灯燃起,里面响起了脚步声,门被拉开,露出了一张惺忪的睡颜。 他只穿着纯白的深衣,无任何纹饰,罩了一件大氅,头发垂在肩头未曾梳起。门前悬挂的灯烛明亮,灯光流泻在他身上,使他周身似乎蒙着一层淡淡荧光,格外显目。 萧梓穆看清她一身狼狈之后,也不顾及她身上的泥泞,大氅圈住她的肩膀罩着她进屋,随即又拨旺了炉火,才在她身边坐下问道:“怎么回事?” 夏初将手中的匣子递给了他,萧梓穆狐疑着接了过来,打开之后面色一怔,继而骤变,抬眸向她看去:“你从哪儿偷来的?” “唔,还真是偷来的。”夏初的鬓发上沾染了几点碎冰,在烧旺的炉火前快速融化,鬓发黏在她的面颊上,偶尔闪出一两点明亮的光。 萧梓穆将玉玺往她手中塞着,以为她是在清心殿趁着伺候皇上的空档翻找出来,偷拿玉玺可是死罪。 夏初见他不收反推连忙解释:“放心吧,我是奉旨偷得。” 萧梓穆面色一怔,奉旨? “父皇醒了?”萧梓穆面色欣喜,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手。 夏初赶忙抽了出来,见萧梓穆眸光暗了一暗,随即开口:“我手上脏,皇上醒了一切安好。” 她说完站了起来,指了指腰带里插着的诏书,示意他自己抽出来。 萧梓穆见状从她腰际抽出诏书,展开之后,那册立的太子,正是自己的名字。 “皇上让你明天和慕白配合,眼看着也快寅时了你也睡不了了,琢磨一下吧。”夏初走到塌边,将他罩在自己身上的大氅抖落在床上,便是准备离开赶着回清心殿。 萧梓穆一把拉住她:“父皇,怎么会如此突然?” “或许皇上一直就有立储的念头,只是被一些事搁置了。”夏初耸了耸肩,其实她傍晚的时候,隐约在殿外听到萧言竣说什么太子之位,继承大统。 或许他说了什么刺激到了皇上,皇上才特意让萧梓穆拿着册立文书和玉玺去上早朝。 当然,这也只是她的猜测。 是以,她含糊不清的回复了萧梓穆的问话。 “可我,也不知道二哥的计划。”萧梓穆临危受命,脑子还是一团懵。 “差点忘了。”夏初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书信。 她出了清心殿之后先去了一趟永信宫,从莎铃那里取了萧慕白晚上传进来的书信,才奔赴玉芙宫。 她拿了信后自己都还没时间看,被萧梓穆这么一说,才展开了书信快速扫了一遍,上面除了今日早朝的部署,还有赵将军府私牢石室里的秘密…… 第640章 新年的早朝 夏初将私牢里的两张纸抽出,剩余的部署计划交给了萧梓穆,随即简明扼要的跟他交代了郭伟栋的前因后果,只是将赵府私牢一事隐了下去。 萧梓穆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折好那两张纸,贴身收了起来,心中还以为那是萧慕白写给她的情话。 “时辰不早了,我还得回去看着点。”夏初向着门口走去。 “好。”萧梓穆话语落地,宛若泼下一碗水,酸涩晕开,一下子就变作了闷窒的胀痛。 他一手执着太子文书,一手握着玉玺。 眼前的女子明明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他却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正月初四的早朝,天气阴冷,寒风凛冽。 第一场春雪如约而至,原本就冰封未化的长安再次白雪皑皑。 太和殿上,萧言竣身姿挺拔的立在正中。 他今日袭了红色衫衣,白娟下衣,外罩一件杏黄色四龙纹袍,腰系金带钩,佩着一块龙形玉。 本就俊美绝伦的一张脸,被这身衣袍衬的平添了两分贵气与威仪。 “今年还是第一次早朝,又恰逢瑞雪,诸位大臣迎风冒雪十分辛苦,早点议完了事,本太子在东宫摆了一桌。”萧言竣扫了群臣一眼,端的是一副体恤下臣之姿。 他嘴角噙了丝笑意,对着吴太傅和鞠丞相温声说道:“本太子会让人特别备下软糯意易食的菜肴,照顾两位肱骨大臣的牙口。” 萧言竣话音刚落,闵志松打头的几人失笑出声,紧接着朝堂之上讥笑连连。 自从他册封太子以来,吴太傅和鞠丞相就一直称病未朝。 今日里倒是稀罕,管他们是不是服软投诚才来上朝,下马威先立给他们,试试反应和回馈。 谁曾想,萧言竣没等到他们二人回话。 倒是大理寺卿孔长辉这个时候出列:“微臣有一事启奏。” 萧言竣预料到这些个人里头,总要有人站出来给他添堵,他以为起码得站出来一个有分量的人,结果却是孔长辉。 “今儿还是初四呢,大理寺就有案子要上报吗?”萧言竣扫了他底下的人一眼,以为他们当中的谁被拿捏了把柄,让孔长辉这个时候来寻晦气。 “是喜报,久没进展的一桩大案有了突破,迫不及待上奏,还望殿下给予方便。”孔长辉沉声应答,不卑不亢。 “哦?”萧言竣思量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大理寺能有什么积压的大案,还需要他来给予方便。 “通敌叛国一案已有进展,本官想要刑审丽妃娘娘。”孔长辉话音刚落,朝堂之上哗然一片。 萧言竣面色铁青,指着他怒斥:“你胆敢污蔑母妃,其罪当诛。” 向来姿态谦卑的鞠丞相这时突然站了出来:“审而不实,其罪确实当诛,可眼下是不是污蔑还两说,殿下此言草率了。” 萧言竣听他虽是语气温和,笑着劝诫,可说出来的话,明里暗里都是提醒他,太和殿上想要拿孔长辉封口,那是不可能的。 “本太子倒要看看,你能拿的出什么证据?”萧言竣嗤了一声,眸光骤然冷厉:“若是不能让朝臣信服,本太子要诛你九族。” 吴太傅适时在旁感慨了一声:“老臣和鞠丞相年迈体虚,承蒙殿下体恤,还等着去东宫吃一口软糯的菜肴暖胃呢,眼下看来是去不成了。” 这番话,让刚刚讥笑的朝臣们面色很是尴尬,也让萧言竣的脸彻底沉了下去。 偏生,吴太傅还出列对着萧言竣问询了一声:“我们跟着殿下一起去玉芙宫走一遭?” 这话若是换成旁人来说,萧言竣一定怒斥回去,可吴太傅德高望重,他只能咬牙回了一句:“孔大人还什么都没交代呢,这就去叨扰母妃是否有失稳妥。” 鞠丞相接着他的话茬回道:“可之前孔大人还什么都没交代呢,殿下就扬言要诛他了……” “你!”萧言竣指向鞠丞相气结,闵志松在他身旁轻咳两声,他才兀自收回了手。 “鞠丞相何必揪着太子殿下一片孝心来说事,事关丽妃,他一时激动也情有可原。”施浮丘出列对着鞠丞相一番指责。 孔长辉还什么都没说,两方阵营就已经在这个小问题上剑拔弩张,各不相让。 最后,还是收到了风声的丽妃派了连妍前来,相邀百官去玉芙宫,双方才偃旗息鼓,陆陆续续随着连妍向玉芙宫走去。 萧言竣刚出了殿门,迎面撞上了姗姗来迟的萧梓穆。 “四哥这么快就退朝了?前面那位宫婢看着倒像是丽妃娘娘的近婢,怎么百官都随着她走了?”萧梓穆一副迷茫懵懂,求知若渴的双眸,扑闪的看着萧言竣,嘴角噙了丝一如往常的笑意。 萧言竣看着面前的萧梓穆,又扭头扫了一眼身后的吴太傅和鞠丞相,阴阳怪气的讥道:“你们三个可真是巧得很,一同告病一同痊愈。” 他说完便是拂袖离去,杏黄色的袖袍甩了三人一脸。 吴太傅和鞠丞相同时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萧梓穆看的一脸无奈,对着二人请了一礼:“咱们赶紧跟上,可别错过了开场。” 玉芙宫的主殿极大,却还是被朝臣们站了个满满当当。 丽妃安坐在雕镂仙山楼阁的屏风之前,一袭朝霞紫间以金线的衣裙,耀眼生辉。 整个后宫,也只有她衬得起这样金紫辉煌的颜色。 鎏金博山炉内袅袅升起的香烟,令殿内显得恍惚而迷离。 丽妃的面容如隔云端,百官看不清她的神情,只余她清冷孤傲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本宫听闻,孔大人或有疑问?” 孔长辉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列,行了一礼:“是,微臣年前就奉旨彻查通敌卖国一事。苏浅乐上交的那一封书信上胡国王玺为真,如若不是小侯爷,那萧国之中,必然另有其人。” “孔大人是在含沙射影,指控本宫吗?”丽妃抿唇轻笑,轻描淡写却又一针见血的直接逼问,反而显得越发坦荡。 这话说完,很多朝臣的矛头直指孔长辉,他言下之意另有其人,却偏偏在大殿之上提出刑审丽妃,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孔长辉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微臣只是调查事情真相,还请娘娘解惑。” 第641章 丽妃手书 连妍上前接过代为呈给了丽妃,丽妃展信之后眉间轻蹙,面色却仍是从容:“这封信看着倒是眼熟。” 孔长辉从连妍手中接回书信又转交给了荆启彬:“还望荆大人再掌掌眼,这左下的王玺可是真的?” 荆启彬看了那封书信,面色一惊,这封信的内容和上次写给小侯爷的那封如出一辙,只是称呼换成了丽妃而已,那王玺自然也是真的。 荆启彬点了点头:“这……” “这有什么。”丽妃说完看向了萧梓穆:“当初七殿下在大理寺舌战百姓,义正言辞的说道,若是仅凭一封他国的书信。就能给我国中人定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岂不可笑。怎么?这话放在本宫的身上,就不作数了吗?” 朝臣们跟着传阅了那封书信,听了丽妃的话心中稍安。 毕竟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头一回确实将他们都惊到了,可眼下他们的反应,显然要淡定的多。 施浮丘也在旁应和出声:“是啊,上次本将在大理寺一睹了七殿下风采,掷地有声的说道,若是如此草率,那还何须将士出战?奏请皇上写上四份书信,盖上皇玺亲自送到四国去呢。” 萧梓穆被丽妃看了一眼,又听了施浮丘补的那句言词应声出列,面上扬着和煦的笑意:“自然是作数的,当初小侯爷就是被无耻之人借机陷害,玷污了他的清白,娘娘现在,也深以为然吧?” 丽妃被他挤兑的呼吸微微一滞,樱唇抿了抿,勾起一抹冷笑:“自然。” 孔长辉向着萧梓穆行了一礼,朗声说道:“七殿下,这回可跟上次不同。” “哦?”萧梓穆的面色现出一抹狐疑,配合着他问道:“有何不同?” 孔长辉从另外一个袖中掏出了一沓书信:“下官给殿下先掌掌眼。” 萧梓穆在群臣好奇的目光中接了过来,吴太傅和鞠丞相一左一右站在他的旁边,他顺手给他们二人各递了两封,三人在别人好奇的眸光中展信一阅。 萧梓穆素来温润的面庞逐渐凝重,他迅速查看完了所有的书信,将手中余下的信交给了荆启彬,留下了一封递给了萧言竣:“四哥与丽妃娘娘母子情深,理当熟识娘娘的字迹,不妨看一看,这封簪花小楷是否出自娘娘之手。” 鞠丞相在旁又添了一句:“也不知是不是老臣老眼昏花,那左下的印玺,看着像是丽妃娘娘的宫印。” 吴太傅嗤了一声:“你没看错,那正是丽妃娘娘的印玺。” 闵志松和施浮丘的面色都变了变,急急从他人传阅的手中接过一封去看。 萧言竣原本被萧梓穆讥讽,只觉得这话听起来分外耳熟,简直就像不久之前,他在大理寺逼问他是否识得夏初笔迹一般。 待萧言竣翻开了书信一看,那张俊美绝伦的脸蛋瞬间煞为白纸,那字里行间写的内容都是如何倾覆赵家军的密谋。 而那熟悉的簪花小楷,他打眼一看,就知道出自丽妃之手,那左下的印玺更是辩无可辩。 难怪他明里暗里问过丽妃两次,担忧那胡国王玺的真伪会被大理寺给揪出来。 丽妃对此却毫不担心不以为意,让他尽管放心。 原来,那王玺竟是真的…… 只是,那通敌的人,竟是自己的母妃? 萧言竣手一抖,信便落了下去,被风一吹,飘飘扬扬的落在了连妍的脚边。 连妍看了一眼,原本无波的面色双目骤然圆睁,慌忙拣了起来呈给丽妃。 丽妃本还想斥责萧言竣怎么面上如此绷不住事,可待她自己看了之后,素来云淡风轻的脸上也显出了一条裂缝。 怎么可能? 怎么会? 这些信都是一年多前写往胡国,由她最信任的人亲自护送,从未假手于人,怎么会出现在孔长辉的手中? “四哥,你倒是说说,这信到底是不是娘娘的字迹?”萧梓穆挑眉对他叱问,眸中尽显嘲讽之意。 玉芙宫外的雪花愈飘愈大,犹如大理寺三堂会审那日情景再现。 就连萧梓穆此时所言,也和萧言竣那日所问如出一辙。 萧言竣此刻也仍然清晰记得,当时他看着失态的夏初,心中的那股欢愉,眉眼满是笑意,亲善的对着萧梓穆问道:“七弟,你倒是说说,这信到底是不是小侯爷的字迹。” 萧言竣回想起了这副画面,抬眸再看向萧梓穆,眼中满是恨意与杀意。 早知道,就该不管不顾,先弄死这个看似无害的弟弟。 “呃?”萧梓穆见他这般模样,笑的越发意味深长,他唇角勾着笑,开口对着萧言竣挑衅:“四哥,究竟是,还是不是?” 萧言竣被这一问,彻底击溃了心神。 天空,仍是飘着鹅毛大雪。 长安百姓,换成了文武百官。 他一个质问的人,沦为了被质问的人。 此时,哑口无言。 “七殿下不来问本宫,反倒去质问太子,岂不可笑?”丽妃从椅上起身,居高临下神色睥睨的看向萧梓穆。 萧言竣宛若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万般期待看向了丽妃。 “那倒是要请问娘娘,是与不是?”萧梓穆昂首挺胸,迎向她的目光。 “宫印可以盗取,笔迹可以模仿,本宫身为皇上的丽妃,为何要做局陷害赵老将军,韩阳也是萧国的领土,本宫何必自掘坟墓。”丽妃说的义正言辞。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将这封书信改成了栽赃嫁祸。 她眸光锐利射向萧梓穆:“这簪花小楷基本风靡所有名门闺秀,人手一贴,千金皆会,若是存了心思陷害本宫,假以时日也能模仿的以假乱真。信上所书事件起码一年有余,这布局怕是早就针对本宫而设。” 萧言竣被丽妃说的心口一热,顿觉事情还没有他料想的那般绝望。 母妃的那手簪花小楷,书法稀松平常,不似夏初的那份手书,万里挑一绝无临摹的可能。 他一念至此,底气又硬了硬,刚刚还被萧梓穆叱问的哑口无言。 眼下,又立直了身子,对着孔长辉道:“这事本就是你大理寺的职责所在,本太子命你查清此案,揪出幕后陷害之人,还母妃一个清白。” 第642章 人证 孔长辉听了萧言竣的吩咐和萧梓穆相视了一眼,嘴角同时泛起了一抹嘲意。 他未曾搭理萧言竣的话,反倒向着御使大夫冯遵走去,身形笔直的立在他的面前问道:“冯大人,你当初读完了苏浅乐呈上的手书,可是一副义愤填膺的神色,拍打着信纸,慷慨激昂的质责小侯爷。” 冯遵面色吞吐,嘴唇嚅嗫,尴笑了两声。 “当时你说那封书信的下方,盖着的可是胡国王玺,事到如今,问小侯爷还有何话可辩,当时尚且还没有小侯爷的手书为证,可眼下却有着丽妃娘娘的手书,你觉得,娘娘辩的如何?”孔长辉犹还记得,当初冯谆逼着他准备笔墨纸砚,让夏初当堂书写的场景。 眼下,他用着当初冯谆的冷嘲热讽,反唇相讥的质问。 冯谆的面色青黄相接,那头低的不能再低,声音轻的不能再轻:“娘娘所言,也有道理。” 萧言竣见着冯谆那副没出息的模样,宛若看见了刚刚惊慌失措的自己。 他指着孔长辉骂道:“你若是没有别的证据,就不要在这血口喷人,迫害忠良。你要是查不了,本太子换个人来查。” 孔长辉嗤了一声:“迫害忠良?” 他面色满是不屑,嘲讽漫进眼底,转身一瞬不瞬的看向萧言竣,姿态骤然强硬起来:“殿下这词用的倒是没错,也不劳殿下费心换人,这事本官已经查的水落石出,否则怎敢在殿上提出刑审娘娘。” 萧言竣看着他底气十足胜券在握,心便往下沉了沉,目光游移的瞟向了丽妃。 丽妃虽是柳眉紧蹙,面色却是从容不迫,比他要镇定的多。她冷哼一声,眼眸凌厉:“本宫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证据?” 孔长辉拍了两声手掌,宫门外进来一位男子,男子一身黑衣,外罩同色斗篷,大半张脸被斗篷上的帽子遮住,看的并不分明。 他一路向着殿前走去,途径的百官纷纷低头从底下探着他的脸。 可那模样面生,印象中根本未曾见过。 直到他立在殿前,轻轻抬手掀开帽子,丽妃看清了他的脸,身子显而易见的僵了一僵,连妍眼尖的扶了腿软的她一把,才不至于当众失态。 施浮丘看着丽妃面色突然之间变得难看至极,不由好奇这殿中的男子究竟是谁,他越看越觉得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男子忽然扭头向他看去,嘴角勾起了一抹讥笑:“怎么,连自己儿子都认不出了?” 施浮丘双目巨睁,瞳孔骤缩,指着他:“你,你,你……” “我?这些年,你也未曾想起过我吧。”郭伟栋面带自嘲之色。 “我当年也算对你妥善安置了。”施浮丘面色很是难堪,可同样眸中也异常不解,为什么他的私生子会在此刻,出现在了玉芙宫中? “妥善安置?”郭伟栋嗤笑一声,向他逼近一步:“这些年来,你可知道我叫什么?除了当年叮嘱我不许姓施,你可曾对我说过第二句话?” 施浮丘被他逼的后退一步:“可我也将你安排去了普通人家,虽不富裕,也能保你平安长大。” 萧言竣看着丽妃的手紧紧捏着连妍的手腕,而施浮丘正当殿被披露了一件风流韵事,他尚还不知问题的严重性,对着孔长辉斥道:“这种时候,你叫这么个人进殿干嘛,皇亲国戚的秘闻放到私底下不能处理吗?” 郭伟栋扭头向他看去,杏黄色的四龙纹袍,衬的他越发高岸贵气,即便此时面带愠怒,仍然俊美绝伦无可媲美。 “这么个人?”郭伟栋瞳孔微缩:“殿下愿不愿意承认,我这么个人,都是你的表弟呢。” 萧言竣对于他攀权附贵的模样很是厌恶,蹙了眉头沉声说道:“是不是,施将军私底下会处理,你先退到一旁。” 郭伟栋轻笑一声:“施将军?殿下叫的好生分啊,丽妃娘娘可是对我,以姑母自称呢。” 萧言竣此时方才察觉出了不对,若只是施浮丘的一笔风流韵事,即便闹出个私生子的丑闻,丽妃也不会将连妍的手腕不自知的掐的红里泛白。 施浮丘闻言也惊觉了这话的异常,丽妃对他以姑母自称? 丽妃和他联系过? 连自己都未曾追查过他过的如何,丽妃如何与他姑母相称? “本宫不认识你。”丽妃对着郭伟栋柳眉竖起,翻脸无情的否认。 她说完眸光逼向施浮丘:“施将军,你自己的风流债自己处理,别让他胡乱咬人。” 施浮丘心中知道,此时无论谁真谁假,这个当口,都不能再让郭伟栋说下去。 他一念至此,伸手拉过郭伟栋的手腕就要将他拖拽出去。 “慢着。”萧梓穆伸手拦了一栏:“施将军,孔大人既然让他上来,就说明与通敌的案子有关,你眼下这么急不可耐的将他带走,难免让人揣测你的动机。” 施浮丘面色一冷:“七殿下不要信口胡说,事干重大,本……” 他话未说完,孔长辉应声接了下去:“既然施将军也知道干系重大,就不该拉扯本官的证人。” 施浮丘目光探询的看向郭伟栋,奈何郭伟栋只是余光翻了他一眼,便再未曾看他。 萧梓穆和孔长辉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施浮丘也没办法在此时将他强行拉下去,只能缓缓松开了手。 郭伟栋看着腕上的那一圈淤青,单勾了一抹冷笑:“我本是施将军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因为娘亲出身青楼遭他不齿,顾不相认,将我寄养在军户之家,随了那家的郭姓,名字保留了母亲之前所取,名唤伟栋。到了可以从军的年龄,他将安排我入了赵家军潜伏。” 施浮丘听到此处连忙辩解:“我可从未让你做出过任何不利赵家军的事。” 郭伟栋抬眸看他,目光冰冷凌厉,阴霾弥漫:“两年前我回到京中祭拜已故亡母。施将军还记得那日子吗?你亲手掐死她的那天,八月四日,是她的忌日。” 第643章 军功何来 施浮丘清晰的看见郭伟栋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铁青。 那眼中,还有绝望的愤恨。 这个孩子,当时不是在房中等候的吗? 他看见了? 他亲眼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掐死了自己的娘亲? 施浮丘的心口不由自主地搐动起来,一股冰凉的寒意在胸前弥漫开来…… 他伸了伸手,却终究无力的垂下,郭伟栋既然亲眼所见,他又何从开脱。 “表哥是吧,这种事也不光彩,本太子看施将军那副模样也已经很是愧疚,咱们不如私底下再说,让他日后好好补偿你一番?”萧言竣趁着眼下他还没有说出关键的东西,对他表达了自己的善意,率先承认了他的身份。 这一声表哥叫出了口,代表了他日后的身份,可就不是普通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这一声称谓,代表了他如果愿意,日后即将成为皇亲国戚。 萧言竣甚至对他展颜笑了一笑,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郭伟栋孰轻孰重,好好掂量。 他本就长得俊美无双,笑起来更是分外好看,如破晓熙阳,光芒耀眼。 郭伟栋看着他墨发黄袍,眉目如画,彷如书中走出的谪仙,清贵傲岸,不染尘世。 郭伟栋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很可笑。 他母亲拼了命都想求来的东西,他花了半生追求的梦想,于萧言竣的口中,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奠定他是通往地狱还是天堂…… “我祭拜的那日,丽妃娘娘找到了我。她许诺我,即便施浮丘不愿认我,她也认我是她的子侄。只要我替她做事,她会给我一个不输于施浮丘的锦绣前程。”郭伟栋说到这里,施浮丘的面色越发难看。 他随着所有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了丽妃,郭伟栋被他安插在赵家军潜伏一事,他并没有告诉丽妃。 起初的私心里,不过是想知道赵老将军是如何练兵,他们的行军布阵有何特别之处。 这事他没有告诉过丽妃,可丽妃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他的这手棋埋得正好,可以替她做一些事。 他得知是要给赵家军下药,断然拒绝。 施浮丘倒不是心疼那个私生子,他是真心不愿意做这等腌臜事情。 他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从新兵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人,大小战役无数,宁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不能阵前发现四肢无力,提不起刀枪,驭不了战马,任人宰割太过窝囊。 对军人来说,那是耻辱,会死不瞑目…… 虽然最后能将顾世清一半的兵权改为施家军,丽妃有着很大的功劳。 可下药这种事,任由丽妃软磨硬泡,他都一一斥回。 丽妃见他大是大非面前,态度如此坚定决绝,倒也给他服了软,说这事是她一时糊涂,以后不会再提了。 他原以为,她当真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曾想,她居然背着自己,偷偷去找了郭伟栋,借由着郭伟栋的恨意,做出这种卖国求荣的事情。 “母妃心疼你毕竟是施家的骨血,不忍你流落在外,你莫要再胡说八道了。”萧言竣记得两年前的八月四日,丽妃确实出过宫,回过一趟施府。 他不敢再听郭伟栋后面的话,激动的上前两步,走到施浮丘的面前,唤了一声:“舅舅!” 施浮丘怨憎的目光从丽妃身上收了回来,虽然他此时心中愤恨着丽妃背着他做的那些事,可郭伟栋接下来的话,确实不能再说了。 施浮丘本想叫他的名字,可突然想不起来,他刚刚说自己叫什么来着? 郭伟栋见他盯着自己皱眉看了半天,约莫着猜到,他直到如今,还是连名字都不知道…… 施浮丘见他嘴角勾了抹嘲讽的笑,又听他嗤了一声,咬了咬牙还是开口对着他道:“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郭伟栋嘴角的那抹笑意便越发深了,他突然笑出了声:“一家人?我从来就没有过家,娘亲在世之时,带着我东躲西藏不知换过多少地方。娘亲死后,我从来都是一个人,你跟我谈,一家人?” 施浮丘面色戚戚,为父两个字卡在喉间说不出口:“我……以后会将你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你先跟我回去可好?” “我已经被丽妃娘娘,好好教导过了。”郭伟栋强自压下心口涌动的那些紊乱气息。 他深深地吸进清冷的空气,然后将胸口那些堵塞住的东西一点一点挤出来,呼出在空中。 “前年的年底,丽妃娘娘派人给我送来了胡军中一位将领的传信方式,不久之后胡军佯攻了几次,我便立了些军功。去年的年初,我就受了封。”郭伟栋说到这里,文武百官按捺不住,终于窃窃私语起来。 此前,因为郭伟栋大部分讲的都是丑闻,他们低头默默的听着,毕竟是施将军的家事,虽然令人不齿,可他们也不好在玉芙宫对着丽妃和施浮丘指指点点。 可眼下,这话的内容骤然而变,直指丽妃通敌。 萧梓穆走向兵部尚书程兆兵,对着他蹙眉问道:“我要是记得没错,去年的年初为郭伟栋求封少将军一职的,好像是你吧,程大人?” 萧梓穆若是不提,还真没有多少人想起来,能想起来的人,也是程兆兵亲近的人,断不会在此刻这么敏感的时候说出来。 可偏偏萧梓穆提了,所有的人都看向了程兆兵。 “本官不知道此事,只是依照军功论功求赏。”程兆兵面色一慌,看向丽妃。 可丽妃的脸色早就阴沉一片,正盯着郭伟栋。 程兆兵也不敢在此时说出当时受了丽妃暗里的要求,看着诸臣一副不信的模样,一个劲的说:“真的啊各位大人,本官哪里知道,他这军功是这么来的啊!” “这么说来,程大人是承认了郭伟栋的军功是如何来的?”萧梓穆微微一笑,笑容和煦如风,可问出来的话,却让程兆兵陷入两难。 程兆兵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本意是想撇清自己荐他上位的关系。 不经意间,却也等同承认了他这军功来的不干净…… 第644章 揭露丽妃 程兆兵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是当真不知道那军功的来历,当初丽妃对他这么一提,于他而言,既然郭伟栋本身累积了军功,论功行赏理所应当,不过顺口一提的事情。 他当然不会忤逆丽妃的意思,哪里想到这光荣的军功下,会藏匿着通敌的大罪。 程兆兵知道,自己此时供出丽妃,或许才能真正洗脱自己的嫌疑。 可施浮丘对他不仅有救命之恩还有知遇之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此刻落井下石。 是以,面对萧梓穆的质问,他一直低着头缄默不语。 “论功行赏本就是兵部的份内事,七殿下揪着郭伟栋军功不干净的事,跟程尚书较什么真呢?他不是说过他毫不知情了吗?”丽妃沉默到此刻,终于开了口。 孔长辉继而接着问道:“那丽妃娘娘是不是始作俑者呢?” 丽妃居高临下,俯视着下面的萧梓穆等一干人,她身着盛妆,高贵艳丽,肤白如玉,风韵楚楚。 面对孔长辉毫不留情的质问,丽妃微微一笑,面容光华如明月:“孔大人这话问的可笑,他通敌是他的事,本宫为什么要帮一个私生子做这样的事情?” 郭伟栋闻言神色激动:“因为你要取信于我,才好接着吩咐我去替你给赵家军营中下药,摧毁弓箭,破坏后山阵法!” 丽妃嗤笑一声:“如此,本宫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郭伟栋被她揶的一时语塞,丽妃的全盘计划他自然不知,他只是丽妃的一颗棋子而已。 闵志松低到现在的头终于昂了起来,鸿胪寺卿虞邦祯也喊出了声:“是啊,丽妃娘娘为何要花这么大的功夫,去让你做这种事?” 余下的太子一党纷纷拥呼出声:“是啊,这私生子满嘴胡言,难怪施将军不肯让他认祖归宗。” “没听他刚才说母亲出身青楼……” “对对,娼妓之子,果然登不了大雅之堂。” 须臾之间,污言秽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郭伟栋全身发抖,面色青紫,看着那些朝臣对他指指点点,眼前的影像逐渐模糊,仿若又退回到了小时候遭遇玩伴嫌弃,扔的他满身烂泥。 “够了。”丽妃扫了诸臣一眼,转眸看向郭伟栋。 她唇角勾了抹笑,向前迈了两步,对他语出诱导,温善说道:“你,是不是被人蛊惑,才不惜往本宫的身上泼脏水。说出来,本宫替你做主。” 郭伟栋从刚刚开始,身体不由紧缩颤抖,冰凉的手环胸抱着自己的身子。 此时看着她居高临下的怜悯之姿,微扬的下巴,牵笑的唇角,无一不在显露,她才是这玉芙宫的主子。 肩上突然有重物轻轻加身,带着一抹温热,还残留一股特别的青竹香韵。 郭伟栋抬眸之际,便见萧梓穆褪下了自己的大氅,罩在了他的身上,温柔的帮他系着领口的绳带。 他被那带着体温的大氅温暖包容,仿佛在这样的雪天之中,萧梓穆带着一个春日艳阳到来,柔软地笼罩住他。 世间严寒被萧梓穆逼退在千万里之外,而他就是那融化了冰雪的暖阳,在郭伟栋面前灼灼升起,驱散了他童年的阴霾。 萧梓穆对他温润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转身看向丽妃:“娘娘图的,不就是赵老将军的兵权。” 萧言竣立马向他指道:“萧梓穆你放肆!话可不能乱说。” 郭伟栋闻言悄悄记住了这个名字,这个给予了他人间仅有一点温暖的人,他叫萧梓穆。 “去年胡军攻城的那一战之后,四哥可是正值封王联姻,春风得意之际,好巧不巧父皇那会正派了施将军去援军韩阳,若是赵家军全军覆没,施将军赶到,一旦驻扎下去,兵权又会落到谁的手中?”萧梓穆言辞凿凿,将刚刚那些群起而斥的大臣说的面色一变。 “你血口喷人,父皇派兵……”萧言竣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这事儿他记得确实是母妃吹得枕边风。 他面色微微僵了一僵后,喊的更为大声,仿佛以此来增加自己说话的底气:“那也是父皇的主意,纯属巧合。” 萧梓穆所言全是夏初告诉他的因果,这事上辈子确实真实发生过。 赵家军全军覆灭,韩阳失守之后,郭伟栋领着一只小队退到了山里,护了些百姓去了就近的庆城,在那里联合了守城军抗敌。 直到施将军赶来,最后虽然丢了韩阳,可好歹是守住了庆城,没有让胡军长驱直入,郭伟栋后来也慢慢升了将军,彻底取代了赵家军。 这事萧梓穆说出来虽然也经得起推敲,可毕竟只能当做推测。 丽妃这局布的太大,环环相扣,群臣很难相信她有如此野心和谋略。 “娘娘说她没有理由这么做,可若非是她指使和帮助,凭我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做到这一切呢?”郭伟栋站在萧梓穆的身后蓦然抬头,迎向众人的目光沉声而问。 百官不由陷入深思,郭伟栋这话说的倒也不假,若此事为真,总归不可能是赵老将军自己使的苦肉计,这牺牲也太大了些,更重要的是,赵老将军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萧慕白此前已经在大理寺,证实了赵家军的兵当时遭人下药,后山的阵法被破,弓弩被损,这些在后来传回京中的军报中都有提及。 这通敌之事应该不假,可郭伟栋一个人也确实做不了,胡国那边凭什么相信他一个私生子呢。 “娘娘,人证郭伟栋和物证那些往来的书信,动机与收益刚才七殿下也已经说的清楚。无论如何,这一趟大理寺,你都要走一遭了。”孔长辉昂首挺胸,执意要带丽妃去大理寺刑审。 文武百官傻了眼,平心而论确实足够带去大理寺了。 毕竟那书信的理由,丽妃辩驳的太过牵强,孔长辉真要拿她下狱也无可厚非。 可眼下的局势,孔长辉难道真没看清吗? 这宫里宫外,俨然都紧握在丽妃母子二人的手中啊…… 第645章 接连的人证 雪风忽来,卷起丽妃的衣袂裙角,七重锦衣如临风盛绽的一朵绯色牡丹,半遮半掩着她的绝世风姿,飘渺华美。 “本宫今日若是不随你走,你又能如何?”她嗤笑一声,多年久居人上而养成的傲气,不自觉地散发出来。 “娘娘这是打算枉顾萧国律令,拒不交代吗?”孔长辉问的掷地有声。 “本宫能说的刚才都已经说过了,你若再是意图强行滋扰本宫……”丽妃话未说完,只见门外又被管西押进来一个人。 那人左半边如软体一般,只余右半边还能看出人的形态。 文官们纷纷吓得后退几步,武将们砸吧着嘴感慨,这是谁下的手,当真是太狠了,看那模样,左边的骨头应该都化为了齑粉。 连妍看清被押送上来的那人样貌,身子禁不住颤抖,眼中蕴上了一层雾气。 孔长辉向着丽妃问道:“娘娘,这位可是亲口承认奉了您的命令,派人暗杀小侯爷和苏浅安。” 这一席话,犹如六月天里炸了个旱雷,震得文武百官瞠目结舌。 小侯爷遇刺身亡的消息,在萧言竣大婚当日,闹得那般人尽皆知沸沸扬扬。 夏侯爷本就一病不起,听闻了消息更是雪上加霜,如今昏迷不醒。 皇上亲去探望,龙颜震怒,勒令大理寺、京兆尹、刑部、御史台四部联手缉拿真凶归案。 眼下,孔长辉居然说,这事儿也是丽妃干的…… 如若小侯爷还像先前那般是负罪之身,丽妃就算当真派人将他给杀了也就杀了。 可眼下,小侯爷不仅洗脱了焚尸的罪名,还遇刺身亡,联合着前面郭伟栋的指控,似乎一切隐约可以串联起来。 丽妃在一片议论声中,伸手搭上连妍的胳膊,向前走了两步,她察觉出连妍止不住颤抖的身躯,一把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连妍低下头去,强自控制,却仍然有些轻微的颤栗。 “信口雌黄,本宫压根就不认识他。”丽妃眸光清冷,神情倨傲:“初四的大好日子,你将这种被折磨的没有人样的带进来,是给本宫寻晦气吗?” 孔长辉轻笑一声:“娘娘若是抵死不认,禁军统领虞业成,可是亲眼目睹他久居你玉芙宫,不若叫上虞统领,一问便知。” 丽妃沉声斥道:“虞业成玩忽职守已被停职,他的话岂能当真。” 萧梓穆上前一步和孔长辉比肩而立:“娘娘连对证也不敢吗?” 丽妃挑眉嗤了一声:“没有必要,即便虞业成指认他久居玉芙宫,可谁又说得清他是不是来刺杀本宫的?” “有没有必要,总得请来问一问才知。”萧梓穆说完吩咐了辛涯去请一趟。 丽妃唇角讥讽一笑,也未曾阻拦。 反倒是孔长辉再次拍手,一位带着帽子包裹严实的女子,快步走了进来。 闵志松面色已经非常难看,不知道孔长辉又寻了什么人来。 小侯爷遇刺一事他曾听萧言竣隐晦提过,当时墨王殿下在大理寺替小侯爷认了焚尸的罪,皇上下旨无罪赦免了小侯爷,并且让孔长辉派人迎他回京。 当时他曾找萧言竣商议此事,担心小侯爷回京之后的反扑。 萧言竣言辞凿凿,十分笃定的说,小侯爷回不来了…… 闵志松知道这些内情,所以他比谁都清楚,孔长辉的这个指控是真的。 他心中万般纠结,若是此前通敌的指控也是真的,他当真要站在萧言竣的阵营当中吗? 闵志松向着萧言竣看去,却见他俊美绝伦的面容上现出一丝仓惶的神色。 迄今为止,所有指控都是朝着丽妃而去。 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如今萧言竣已是当朝太子,即便丽妃失势,也不会对他有过多牵连,那他面上的害怕和双手紧握的拳头,是怎么回事? “殿下,这位名叫霜露的女子,你应该早就认识了吧?”孔长辉略过丽妃,转而问向萧言竣。 “不认识不认识。”萧言竣说完抵触的后退了两步。 霜露抬眸向他看去:“殿下,当初是你吩咐我借着苏浅乐爱慕小侯爷之心,怂恿她陷害小侯爷不忠不义一无所有才能跟她远走高飞,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 殿内接而又是哗然一片,萧言竣接替丽妃承载了所有的目光。 闵志松终于知道了他为何害怕,若此事为真,行此腌臜卑劣的手段陷害当朝小侯爷,他还如何能够稳居太子一位。 萧言竣连连看向丽妃,眸中满是怨憎。 当初他就对霜露被掳心有芥蒂,要么杀她灭口,要么将她捞出来。 可偏偏丽妃说她这种人非常稳妥,为了防止泄密,自幼便受着酷刑长起来,根本用不着担心。 可眼下呢,这个稳妥的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开口指认自己啊! 丽妃也没有想到霜露会叛变,她看向萧言竣的眸光沉了一沉,冷声开口:“太子,你失态了。” 萧言竣按下心口涌动的那些紊乱气息,敛了面上慌乱神色,凝下脸对着霜露斥责:“满嘴胡言,血口喷人,本太子不认识你。” 孔长辉讥笑一声:“殿下若是不肯认,殿下身边的司南必然是认识的,毕竟他还收容苏浅乐住过一段时间,霜露可是随着苏浅乐住过司南的府邸,这总不能不认了吧。” 孔长辉说的这件事,百官们都知道。 毕竟长安的百姓还曾围堵过司南的府邸,让他们交出苏浅乐来。 这事闹的沸沸扬扬,原先压根儿就不知道苏浅乐是谁,状告小侯爷之后又栖在何处的文武百官,听多了街头巷尾的议论,就是想不知道也难。 司南被指名道姓,只好出列回道:“我很少回府,是以并不知晓。” “噢……”孔长辉这一声拉的极长,显得意味深长。 他嘴角噙了丝笑,不以为意的说道:“无妨,即便你不知晓,令夫人总归得知晓了吧。” 孔长辉说到此处又看向了萧言竣:“当日在清心殿中,殿下可是亲口对着皇上说,司南的夫人陈蓉蓉在习舞之时,偶然认识了苏姑娘,两人情同姐妹,陈蓉蓉不忍她在侯府如此境遇十分同情……” 司南见他咄咄逼向了萧言竣,连忙开口:“那又如何?即便拙荆与苏浅乐关系交好,又与太子有何干系!” 第六百四十四章 宫变 孔长辉看着司南仓惶迈步过去挡在萧言竣的前面,那副忠心护主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失笑出声:“有什么好护的,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放肆。” 议论纷纷的窃窃私语,在丽妃的一声厉斥之下瞬息而止。 仅仅是两个字,宫威之下,无人造次。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后齐齐看向被斥责的孔长辉,闵志松也随着他们的目光一同看去,他此刻心中十分复杂。 孔长辉究竟要干什么? 他凭什么敢在玉芙宫大放厥词? 只见众目之下的孔长辉仍是昂首挺胸,面色不为所动,反而对着司南继续说道:“本官已经派人,去请了你的夫人陈蓉蓉去大理寺了。” “不可能。”萧言竣说完看向施浮丘,他的兵不是一直看管着大理寺吗? 施浮丘早就心神受了震荡,一直低着头。 萧言竣看不见施浮丘的脸,反而目光掠过去的时候看见了霜露的脸,眸光瞬间蕴满了戾气,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这个吃里扒外的女人,原本这事儿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霜露摸了摸额上的帽子,她在侯府挨了丛廷那么多的酷刑都未曾吐露半字。 可后来,仙黎的刑罚她真的是受不住,受不住啊…… 她可以一心赴死去维护他们,但她做不到长长久久的生不如死,一旦开了口,丽妃这边不会放过她,陵门也不会放过她。 入宫作证,得侯府庇佑,才是她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 霜露目露凶光迎向萧言竣狠戾的眼色,她曾真心侍奉他们宁死不屈。 可他们呢? 将自己弃如敝履,不闻不问。 孔长辉见萧言竣死死的盯着霜露,伸手在他眸光之处晃了一晃:“你以为,施将军的兵,真能压住本官大理寺的衙役吗?” 萧言竣兀自一惊,殿上的百官也为之一震。 皇上重病不起,萧言竣获封太子,丽妃雷霆手腕掌控了宫内宫外,旁系势力皆被按捺不能动弹。 大理寺被施浮丘的兵看管着,虽无人提及却也都是心知肚明。 可孔长辉的这番话……难不成,宫外已经不受丽妃掌控了吗? 丽妃下巴线条绷紧,只冷笑着不说话。 “怎么?娘娘以为本官在装腔作势?”孔长辉见她但笑不语,继而接着道:“话说回来,这陈蓉蓉跟娘娘,还真是有些渊源。不知在殿中的百官,有没有人知道,陈蓉蓉出嫁之前还曾在宫中当差,当时她侍奉的可是……” “闭嘴。”丽妃那张娇艳的面容上微褪了颜色,显出一种倔强又倨傲的威势来。 孔长辉勾起一抹笑:“本官本想给娘娘留些体面,带回大理寺好好刑审,你却执意不从,那咱们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并牵扯出当年……” “余映波!”丽妃大呵一声,打断了孔长辉后面的话,对着应声而入的余映波吩咐:“将孔长辉拿下!” 百官闻言面面相觑,都知道此举不妥,可却不敢吱声开口。 闵志松的心彻底沉了下去,看来,丽妃见不得人的事情,太多了…… 萧梓穆见余映波上前,挺身拦道:“怎么?娘娘这是作甚?” 余映波见他护在孔长辉身前,抓捕的动作顿了一顿,扭头看向丽妃。 “大理寺卿孔长辉,污蔑本宫,毁太子清誉,栽赃陷害实为不齿,即刻剥去官身押入御史台大牢,问罪行诛绝不姑息。”丽妃款款莲步,边说边迈到殿中,扫了一眼文武百官,直接明言沉声问道:“你们可有异议?” 吴太傅向前一步,面色悻悻的叱问:“娘娘此举,是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颠倒黑白?” 丽妃狂狷邪魅的一笑,眉眼上挑,恣意傲然:“是,又如何?”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簌簌而下,阴沉的天空,鹅毛般大雪,不管不顾地往下落,铺了一地碎玉。 随着她的话音将落,玉芙宫内,脚步声骤起。 披坚执锐的禁军自殿外急冲而入,将殿内的所有人团团围住。 “诸位爱卿,认为本宫刚才所言,是否属实呢?”丽妃余光轻轻瞥过,被扫过的百官只觉凉意四起,再看向外面的禁军,箭在弦,刀在手,寒光森森。 丽妃这是……肆无忌惮的在逼着他们表态啊! 萧言竣委实没有想到丽妃的胆子这么大,居然堂而皇之公然挑衅满朝文武。 他刚准备开口劝说,此举是否不妥,便见着有些原本就是太子阵营的朝臣已然匍匐跪地,应声说道:“娘娘说的是,臣愿替娘娘作证。” 萧言竣脱口而出的话便硬生生的止住,刚刚的担忧瞬息消散,心中甚至隐隐得意,若是局面如此刻般定了下来,他何必忍气吞声! 吴太傅对着第一个跪下去的鸿胪寺卿,狠狠啐了一口骂道:“虞邦祯,你这个软骨头。” 虞邦祯面色尴尬,却仍是充耳不闻,维持着跪地的姿势。 解纪明看着陆陆续续跪地的朝臣,胸腔一阵郁结,连呼吸都无法顺畅,心口的血狂乱地涌动着,他指着那些匍匐下跪的人道:“这殿上之人无一不是位极人臣,你们拿着皇上的俸禄,却昧着良心对一介妖妇折腰匍匐,你们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闵志松正是心中天人交战之际,良心未泯,听了解纪明的这番话,只觉得字字句句都在内涵自己,直骂的他,跪也跪不下去。 这头,抬也抬不起来。 太仆寺卿谭式坊突然出声狡辩:“皇上病重,太子监国,我等辅国重臣自当以太子殿下和丽妃娘娘为重,你竟敢辱骂娘娘,以下犯上,其言当诛!” 丽妃牵唇一笑,姿色无双。 那双眼如墨玉深潭上的寒烟笼罩,透着淡淡的满意之色,樱唇轻启开口说道:“谭大人所言甚是,如此七窍玲珑又能明辨局势的人,才越发适合礼部尚书一职。” 谭式坊闻言面色大喜,朝着丽妃和萧言竣磕头谢恩,表着忠心道:“叩谢丽妃娘娘,叩谢太子殿下,微臣定以娘娘和太子殿下马首是瞻,赴汤蹈火以报皇恩。” 第六百四十五章 宣诏 丽妃眸光锐戾的扫向那些没有跪地的朝臣,嘴角抿成刀锋一般的冰冷弧线,面上显出视众生为蝼蚁的藐视之色。 “看来,你们是想同解大……”她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嘴角扬起丝丝缕缕的嘲意:“没有大人了,你们是想如解纪明一般被革职查办吗?” 四周刀兵包围,白雪映照着明晃晃的刀尖,再反射到他们的面容之上,就似无数闪烁不定的锋芒加身。 又有一些人,受不了这种兵戈包围下的压力,这句话仿若最后一根稻草,压的他们屈了膝。 “你们这一跪,日后效忠的可就不在是萧国的皇上。”萧梓穆清冷的声音响起,目光扫过那些屈膝的大臣,将他们一一记了下来。 那些匍匐的朝臣身子一僵,只觉芒刺在背,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皇上?”丽妃一双柳眉似蹙非蹙,一双眸子满含不屑。 她哀叹了一声:“皇上大限将至,本宫一直瞒着,也让太医瞒着,就是怕朝野动荡。太子奉旨监国,乃是钦定之人,日后自然继承大统,成为皇上。” 丽妃的最后四个字,宛若一道惊雷,劈在每一个人的心里,也让萧言竣昂首挺胸,底气十足的走到她的身边,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匍匐的朝臣:“日后,你们自然都是本太子的肱股之臣。” 百官虽然知道皇上一直身体不好,可也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难怪丽妃敢如此猖狂,看来皇上真的是,不行了…… 孔长辉神色激愤,冲上前去指着他们骂道:“呸,皇上还没驾崩呢,就这么迫不及待了?狼子野心!” 萧言竣露出一丝冰凉的笑意,那笑意蔓延开来,反手就甩了上前的孔长辉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殿内回荡…… 他看向那些鞠着身子和挺直腰杆的朝臣,冷哼了一声:“路,给诸位爱卿铺好了。是跟着本太子开创盛世,还是冥顽不灵自掘坟墓,悉听尊便。” 萧梓穆刚才想要拉住孔长辉,可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衣角,他人就已经冲了出去。 眼下见他吃了亏,连忙上前。 与此同时,吴太傅也走到了已经跪下的程兆兵和虞邦祯身前。 他神色清傲的看着以那二人为首,跪下的乌泱泱一片,慷慨而言:“但求一死,让老夫的鲜血洒在你们这些背君忘义的孬种身上。” 跪下的百官听了这话身子一僵,神色一震,有那么几位羞愧的试图起身。 萧言竣伸手拔剑,却被丽妃按住:“吴太傅是三朝辅臣,杀不得,登基大典上没他坐镇可不行。” 她说完向着吴太傅走了过去,款步轻移,姿态妖娆:“你想宁死不屈,本宫偏要将你圈在宫中颐养天年,对外宣称你为太子殿下尽忠,好让百姓以你为首。” 吴太傅双目骤然圆睁,指着丽妃骂道:“你这个毒妇。” 丽妃轻笑出声,一拂衣袖:“放心,好吃好喝的养着你,只不过让你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而已。” 刚刚被吴太傅打动的那几人面如死灰又重新跪下,丽妃已经肆无忌惮的要将吴太傅都打造成萧言竣登基典礼上的一尊雕塑,他们这些人又能如何。 闵志松也终于屈膝,大势所趋,即便此刻他看清了丽妃的心狠手辣,想要回头,也已然来不及了…… 就在他膝盖触地的那一刻,宫外响起了虞业成的大声呵斥:“退下。” 丽妃眉目皱了一皱,萧梓穆此前让辛涯去请虞业成来对峙之时,她之所以没有差人阻拦,是因为虞业成被萧言竣一令看押,即便辛涯去了也没用,侍卫营无令不会放他出来。 可为何,虞业成此时出现在了宫外? 她正是凝眉不解之际,就见殿外的侍卫居然也让开了一条道路,虞业成带着那些原本在侍卫营奉令看守他的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 萧言竣愣神之后指着虞业成身后的那些人斥责:“谁让你们放他出来的?” 虞业成行了一礼:“自然是奉了太子殿下之令。” 丽妃转眼看向萧言竣,萧言竣面色也是一怔,十分茫然,连忙对着丽妃回道:“儿臣没有下过这令。” 他说完扭头看向了虞业成:“你胡说八道,枉传假令,还不快将他羁押回去!” 虞业成身后的人纹丝不动,萧言竣眸光厉了两分:“怎么,你们是要同他一起造反不成?” 虞业成嗤笑一声,抬眸看他:“造反的是你,他们听的是太子殿下之令,与你何干?” 这话一出,满殿惊愕。 连那些一直不敢抬头的跪地朝臣也仰面相望,好奇的看向虞业成。 这萧言竣不就是太子?这虞业成说话怎么这般自相矛盾? 闵志松在虞业成宫外的一声呵斥中,刚刚触地的膝盖就已然抬了起来,眼下听了他这话,眸子亮了一亮问道:“虞统领此言何意?” 虞业成手指萧言竣,大声斥道:“他假传圣旨,谋朝篡位。” 说到这里又顿了一顿,扫了一眼跪地的朝臣,最后眸光落在他最为熟悉的虞邦祯身上,面上更是带着愠怒:“你们还要跪这种人吗?” 鸿胪寺卿虞邦祯率先开口反驳:“有诏为证,李公公亲口所宣,虞统领你赶紧退下,别再胡说八道了。” 其实,虞业成之所以没有被丽妃掌权之下严惩。 还得多亏了虞邦祯替他求情,原本虞业成作为皇上的贴身侍卫,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可虞邦祯为丽妃做了那么多的事,至今只声泪涕下的提出了一个要求,便是留虞业成一命,他再三保证会将他劝降。 是以,丽妃最后念在他跟了这些年的情分上,只是将虞业成软禁在了侍卫营并未痛下杀手。 本也打算萧言竣登记之后,大局已定,再让虞邦祯去劝降。 “冥顽不灵。”虞业成看着直到此刻,还跪在在丽妃身侧的堂弟心中愤然。 他走到萧梓穆的身侧,从怀中掏出一卷诏书,朗声宣道:“大萧皇帝令,皇七子萧梓穆,天意所属,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题外话------ (╯3╰)明天会晚一点更,但是会万更哒,各位小可爱,五一小长假快乐~ 第六百四十六章 你们输了 玉芙宫的殿内,随着虞业成的宣诏,都被笼罩在了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之中。 百官心中泛着嘀咕,原先皇上一直拖沓不愿立储。 这一立,就立了两位? 眼下,他们才算明白。 原来禁军统领虞业成刚刚入殿之后,恭敬行的那一礼,唤的那一声‘太子殿下’是朝着萧梓穆,而并非萧言竣。 卢鸿寺卿虞邦祯起身走到了虞业成面前,双手盖在他展开的诏书上,语速急切的说道:“业成,再闹下去,我就保不住你了。” 虞业成见他如此执迷不悟心生寒意:“你还不肯回头,我保不住你才是。” 丽妃懒得看他们上演兄弟情深的一幕,对着虞业成不屑一顾:“你才是假传圣旨,意图谋反!本宫有李公公宣诏,你有什么?” 虞业成剜了虞邦祯一眼,甩开他拦在诏书上的手,面朝丽妃反唇相讥:“李公公宣的诏,是皇上亲笔所书吗?” 萧言竣面色一变,不由身子往后倾了倾,若不是丽妃伸手抵在了他的背上,怕是当即就后退了一步。 “我手中这诏,乃是皇上亲笔所书。”虞业成摇了摇手中的诏书,朝着丽妃和萧言竣逼近一步,继而接着问道:“你的那封诏书,加盖玉玺了吗?” “难不成你手上的诏书加盖了玉玺?”丽妃冷嗤一声。 她不信! 当日,她掘地三尺在各宫翻找玉玺,萧梓穆那会若是手持盖玺诏书,怎会乖乖配合? “正是。”虞业成说完双手展开诏书,皇上的亲笔诏书盖着玉玺,清晰无比的展现在他们面前。 玉芙宫内压抑着沉郁的气氛,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只是人人都不能、也害怕去揭露。 丽妃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忽然轻笑出声:“七殿下可真是会藏。” 她说到这里,柳眉微挑:“七殿下若是交出玉玺,本宫也不会为难鞠家,如何?” 虞业成看向虞邦祯怒斥:“丽妃公然造反,你还不弃暗投明?” “本宫就是明,该弃暗的人……是你。”丽妃眉间倏紧,清目一寒:“可本宫,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她说完神色睥睨的看向虞邦祯:“你哥哥不识抬举,莫要怪本宫不留情面。” “娘娘!”虞邦祯只来得及开口唤了一声,丽妃已然对着余映波下令:“拿下虞业成,撕了他手里的诏书。” 百官此时也顾不得跪地,纷纷退避到一旁。 虽说虞业成带的人少,可也都是精锐的禁军,一场小规模的厮杀在所难免,未免殃及池鱼,他们还是赶紧自保的往后退了退。 余映波应声抽剑向前,只是那剑尖所指之处,竟是丽妃和萧言竣! 萧言竣阵营的大臣看傻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娘娘,属下一直都是皇上的人。”余映波看向虞业成,朝他龇了龇牙笑道:“所谓不合,只是演给你看罢了。” 虞业成面色一怔,随即笑骂:“好小子,连我都瞒过去了。” 萧言竣看着那剑尖所指之处,瞳孔如猫般紧缩:“好你个余映波,枉费母妃如此信任于你,吃里扒外背信弃义!” 虞业成和余映波的身后响起一声嗤笑,长身玉立低眉敛目的萧言竣抬起头来看向他们:“吃里扒外,背信弃义?这八个字,四哥怎么好意思说别人?” 萧言竣这才知道,一直闷不做声的萧梓穆,早就谋划了这一切,难怪他病了这些日子,偏偏今天带着吴太傅和鞠丞相一起上朝! “丽妃,若是你此刻伏法,我还会恳求父皇,不伤你们母子性命,如何?”萧梓穆温润一笑,原话奉还。 “恳求皇上?”丽妃捂嘴娇笑不停,仿若他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自己都活不成了,还来饶本宫母子性命?” 萧梓穆笑意和煦,神色自若,对于她的话恍若未闻,毫不动摇。 丽妃眸光一沉:“即便他伤重不死,他也中毒已深回天乏术。” 百官此刻哗然出声,闵志松眉间一蹙问向丽妃:“伤重?中毒?皇上不是重疾吗?” 解纪明瞥了他一眼:“闵大人,眼下你还辨不清事情原委吗?” 闵志松面色震惊,他虽一直是萧言竣阵营的人,可他却不是一个弑君叛国之人啊…… 他师承杜翰飞,一直跟随于他。 杜翰飞选择了与丽妃联姻,他也只能与其站队。 他并不排斥站队,萧国的天下总要交到皇子的手中,萧言竣一直以来也不差,虽然有些事情令他不愿苟同,可他想着,为君者理当果敢,他既然站了,自然尽着心力的为他谋划。 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母子二人会以这种方式去谋取天下。 百官听了解纪明的话,也纷纷回过神来,看向丽妃和萧言竣的眸光,便从刚才的臣服转为了不齿,全然忘了刚才他们还匍匐下跪,甘愿效命的模样。 眼下,余映波说他从始至终都是皇上的人,与虞业成反目只是为了博得丽妃信任,那皇上对于此事一定早已心知肚明,才能暗中策划演了这场好戏。 刚刚还是丽妃稳操胜券,转眼便是落了下风,这殿外围满的禁军,瞬间便成了萧梓穆的下属。 他们一念至此,脊背不由生出细密的冷汗。 皇上这戏演的太真,让他们这些人看不清形势站错了队,耳边依稀回想起了萧梓穆之前对着他们说过的那句话:“你们这一跪,日后效忠的可就不在是萧国的皇上。” 他们当时虽然未曾抬头看他,可那背上犀利的目光倍感焦灼。 此时,那些跪过地的朝臣,额上抖落大颗的汗珠,通政使司柏荣兴率先朝着萧梓穆开口表着忠心:“太子殿下,臣等也是受了他们母子二人的蒙蔽,后悔莫及啊……” 有人开了这个头,立马呼声一片,纷纷应和称是。 闵志松心中万般感慨,还好他没彻底跪下去,被虞业成宫外的那一声拉回了些脸面,勉强还可以说,自己当时只是腿软了软…… 那些心中纠结,鞠了身子却始终未曾下跪的中立之人,此刻挺直了腰杆无比自傲。 而那些真正一直挺了腰杆的人,则是扫了此时应和连连的墙头草扫一眼,面色无比愤慨,眸中满是不屑。 萧梓穆如行春风般走向他们母子二人,雍容温雅的面上并未显出倨傲得意之色,只是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声:“你们,输了。”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四十七章 我的人 悬挂于檐下的宫灯在风雪中摇晃不定地打横飞起,灯上金黄的流苏纠结纷乱,暗红的灯光在琉璃的灯罩内明暗不定,仿佛那一点明亮就要随风而去。 “我才是太子!”萧言竣指着萧梓穆矢口喊道,这一嗓子过于尖锐激动,甚至有些破音。 丽妃握住他的手腕,很是用力的紧了一紧,拉着他在百官的怨憎声中,一步一步走回琉璃七宝沉香榻。 她旋了半圈,重新优雅的坐下,萧言竣立在一旁,不知道丽妃为何还能如此仪态万千,面色不崩。 余映波,叛变了啊! 现在,外面乌泱泱的禁军都是萧梓穆的人。 他们就要沦为阶下囚了,这时候不去下令舅舅举兵搏一搏,在这摆什么母仪天下的气势? “母妃。”萧言竣语气低沉的急急唤了一声,丽妃却并未看他。 她下巴轻抬,恢复了之前的倨傲之色,挑眉弯唇一笑:“萧梓穆,输的人是你。” 丽妃话音刚落,所有禁军的兵刃再次倒戈,全部指向了萧梓穆。 余映波傻了眼,看向身后的那些昔日同泽:“你们疯了不成,我都说了是假意归顺。” 虞邦祯满面哀色:“余副统领,看不清局势的人,是你。” 他这话虽是对着余映波说的,双眸却是看向虞业成。 他们兄弟二人各为其主,忠义两难全。 “余映波,你若是真的归顺本宫,统领的位置日后自然归属与你,可你自以为是,以为本宫会将所有的一切,都赌在你的身上吗?” 百官再次面色惊变,口中刚刚还喊着丽妃母子居心叵测的话语,眼下如鲠在喉却不敢再吐露半字。 通政使司柏荣兴见到局面骤然反转,再次倒向了丽妃,‘扑通’一声率先跪下:“娘娘此等谋略巾帼不让须眉,定能匡扶太子殿下令我萧国繁荣昌盛。” 丽妃不屑的瞥过他一眼,这种人虽用不得,眼下却得留着,也好煽动其他朝臣的心。 萧言竣错愕之余,面色悻悻的揶了他一声:“刚才,你可是朝着那边喊太子殿下呢。” 柏荣兴面色尴尬,赔着笑道:“没有没有,微臣心里只有您一位太子殿下。” 吴太傅、鞠丞相、、许万钧、解纪明和孔长辉等人虽然不齿柏荣兴的嘴脸,可眼下的局势胶着,谁也没工夫去埋汰那么个货色。 丽妃无视了柏荣兴的奉承,朝着侍卫长令道:“寄轩,杀了虞业成和余映波,拿下七殿下,侍卫统领一职,就是你的了。” “是。”寄轩行了一礼,抽剑指向他们三人。 大臣们纷纷往后避让,唯有郑中光扒开他们,冲了出来拦在萧梓穆的身前,将萧梓穆身旁的辛涯都看傻了眼。 “表哥?”萧梓穆面色动容,随即推了他一把:“你快走,你又不会武。” 辛涯心中默默附议了一声,就是,你又不会武,来添什么乱…… 可已然来不及了,寄轩率着禁军包围上来。 虞业成和余映波站在殿口,背靠对方,未曾开口,却同时抽出了腰上佩剑。 眼下,反倒是虞业成从侍卫营带过来的人才是真的忠心效主,缩成一个小型的包围圈将他们护在中央。 可面对着乌泱泱的禁军大队,还是显得杯水车薪甚为乏力。 “虞统领,看来咱们下辈子再做兄弟了。”余映波目露凶光,已然生了死志。 他本以为自己站在皇上的那一边是黄雀在后,却没想到,只是螳螂捕蝉。 “别介,这辈子我还没做够呢,你诓了我一次,怎么也得请我喝顿大酒才行。”虞业成对着他出言宽慰。 余映波演着独角戏,假装和他反目,他可是浑然不知,当真以为两人割袍断义。 是以,今日的计划里本就没有余映波这档子事。 原本,也就将他们当做了叛军做的打算。 只是刚才,一度以为这场同袍之战可以避免,兵不血刃的拿下丽妃和萧言竣,却没想到,丽妃居然未曾全然信任余映波,还留了一手以备后患。 虽然战无可避,但也没有余映波想的那般糟糕。 “杀!”寄轩长剑令下,厮杀正式开始。 就在余映波和虞业成挥剑而出的那一刻,寄轩带领的禁军,从中间忽然倒下了一大批人,导致后面的禁军没法上前,而最前面的那批禁军孤身和虞业成他们交战。 “怎么回事?”寄轩回身查看,发现中间倒下的那批人纷纷口吐白沫。 前面的那批禁军看寄轩回身,后面又倒下了那么多人,也兀自停手,撤到后面去查看。 余映波和虞业成面面相觑,互相都以为是对方做的手脚。 可看着对方茫然的神色,俨然都是毫不知情的模样。 真是,奇了怪了。 “我的人,给玉芙宫的侍卫下了药。”萧梓穆站在他们的身后,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夏初临走之际曾告诉他,她去玉芙宫挖玉玺的时候顺道撒了香粉,那香粉并不致命,只针对练武之人,一旦动用内力便会气血翻滚,口吐白沫四肢无力。 萧梓穆此时自然无法告知他们,是夏初干的这事。 是以,他脱口而出‘我的人’三个字,心中却因为这三个字,有些暗暗心喜。 ‘我的人。’他可以这样称呼夏初吗? 明明殿内人满为患,他脑海中却浮现出火炉旁,夏初的那抹娉婷身影。 她纤长睫毛下,明眸亮如星河,鬓发上沾染的几点碎冰,在烧旺的炉火前快速融化,黏在她的面颊上,偶尔闪出的那一两点明亮的光。 那副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令他心口水波般浮动荡漾。 辛涯在旁一脸震惊之色,虞业成和余映波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却是能猜出来的…… “太子殿下,他们不会全死了吧?”虞业成和余映波神色唏嘘,虽说兵戈相见,可到底是同泽一场。 亲眼见着倒下了那么多人,心中还是揪了揪。 辛涯震惊之余,见萧梓穆面色怔怔,轻轻捣了捣他,将他的心神拉了回来。 萧梓穆敛下心中泛起的涟漪,温声开口回道:“无碍,只是不能作战,构不成威胁罢了。”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四十八章 弃宫 虞业成和余映波一口气刚刚松了下来,便听到丽妃下令寄轩速战速决。 禁军中虽然倒下了一批人,可也仅仅只是昨夜驻守玉芙宫的那些禁军,夏初也不过是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顺手给他们撒了些料。 是以,虽然倒下了一批,却对禁军的真正战斗力并无多大损伤。 丽妃虽然高坐在三层基殿上的琉璃七宝沉香榻上,却看出了倒下的那一批侍卫队正是昨夜留守在她宫外的人。 她秀眉微蹙,当机下令。 心中总有些隐约的不安,从萧梓穆的口吻中,她虽不愿相信却也只能断定,皇上暂时……怕是死不了了。 眼看着刚才余映波对自己说他曲意奉承、假意投诚之时,虞业成错愕的模样,他显然也是不知情的。 既然不知,虞业成还敢带着侍卫营仅剩的一小队人马冲进玉芙宫,必然留有后招。 丽妃陡然站了起来,眸中精光一片。 她突然的起身唬了萧言竣一大跳,他本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寄轩带领禁军,将萧梓穆的包围圈越杀越小,虽然还没能弄死他,可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殿中那些没有臣服丽妃的百官都蜷缩退避在了一角,武官护着文官挡在前面。 文官们看着自己口中平日里嫌来嫌去的莽夫大老粗,顿觉他们身高伟岸,面色不禁有些羞赧。 武官中领头的那位散秩大臣葛然,扭头对着身后吴太傅那帮子言官感慨了一声:“这次宫变要是能活下来,以后老夫再也不说你们是无用的酸儒书生了。” 文武两派,自古两看相厌,争辩不断。 谁曾想,在这一次宫变中,他们发现了对方身上值得钦佩的闪光点,互相尊重起来。 这里面参杂着汗颜的那一位,便是闵志松。 就在闵志松低头反省自己这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的时候,长空飞雪的殿外忽然射出一只令箭。 而那放箭的人,正是丽妃身边的宫婢连妍。 紧接着,长安四街八巷处,均有令箭破空之声响起,以为回应。 令箭落时,桑一分布在京城四处的探子同时发现异样,数不胜数的贩夫走卒当即放下手中的活计,闻令而动,点地而起,朝着皇宫飞速赶去。 萧言竣正看的兴起,丽妃陡然站起拉着他就往殿外走去,忠心跟随丽妃的官员也一并尾随。 寄轩见着他们二位出来,卑躬屈膝姿态恭敬的行了一礼。 丽妃对着他迅速下令:“留一队人马牵绊在此,我们撤出宫外。” 萧言竣面色一怔:“什么?” 如今宫中局势大好一片,眼看着就要制住这些人了,丽妃居然在这个时候要撤出宫外? 寄轩也是一头雾水,只是他没资格询问出声。 是以,当萧言竣惊声相询的时候,他也困惑的抬起了头。 丽妃并未多言,只是对着萧言竣吩咐:“拉上你舅舅,撤!” 寄轩只好领命前去下令,萧言竣被丽妃推了一把又剜了一眼,不情不愿的拉上了情绪还很是低落的施浮丘,一起出了玉芙宫。 殿内剩余的大臣面面相觑,武官们更是一头雾水,他们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怎么占尽优势的丽妃却突然带着一部分官员撤出了玉芙宫? 萧梓穆‘咦’了一声,也是十分不解,对着虞业成吩咐:“尽快突围,去各宫查看。” 玉芙宫的危机虽然解除,却还是在厮杀之中。 而丽妃一行人已经穿过整个后宫,来到中和殿的正前方。 萧言竣看着她一路未曾停留,那方向竟是直逼宫门。 他眉间紧蹙,心中编排着丽妃放下了宫中大好形势,风饕雪虐的出宫干嘛。 萧言竣正如是想着,丽妃骤然停了下来,他狐疑的抬眸望去,只见中和殿正前方浩浩荡荡的排列着九门的卫尉,率兵立于一骑之后。 伫立在前方的黑马之上,袭着一身玄衣男子,神色肃杀英姿勃然。他目光深邃锐利,不自觉的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云开,那漫天飞雪的天空,层层乌云忽然间从中裂开一道大缝。 清光渐弥,雪色映着天光,金紫颜色绚烂地蒙在萧慕白的周身,将他棱角分明冷峻刚毅的面庞,晕染的格外清晰。 “你不是一直在京郊别苑吗?”萧言竣瞳孔骤然缩紧。 萧慕白的一举一动,丽妃格外看重。 是以,他们分别派了人手在别苑外监察。 早上的时候他还收到了飞鸽传书,信内汇报墨王殿下寻欢作乐,直到天光大亮才回屋休息。 就算他佯装休息,可按照路程来算,也绝无可能此时出现在宫中。 “娘娘,让本王刮目相看。”萧慕白并未搭理萧言竣,反倒看向一脸凝色的丽妃。 按照计划,此刻他们母子本该被虞业成牵绊在玉芙宫才是。 可眼下,她却出现在了这里。 萧慕白的布局,知情人屈指可数,根本不可能有外泄的情况。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丽妃自己猜到了。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她不仅猜到了,还果断弃了玉芙宫,断然割舍近在眼前的利益。 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丽妃迎着萧慕白的目光垂眸一笑:“墨王殿下好一出李代桃僵,大张旗鼓的送了五王子和乔三公子出城,转眼却让乔三公子带着王府人马,浩浩荡荡入住了京郊别苑,本宫终究被你混淆了视听,放松了警惕。墨王殿下,才是让本宫,刮目相看。” 萧言竣听完丽妃的话方才知晓,原来他们一直昼夜不停看守的,居然是梁国的乔三公子。 那乔陌白本就与萧慕白有七八分相像,派去盯梢的人又不可能贴面观察,再加上他与五王子早已大张旗鼓的离京,这谁能想到别苑里面的人,不过是个幌子。 萧慕白驱使了藏鸿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的望着禁军里的丽妃和他身后尾随的朝臣,轻薄的唇角勾出一道清浅的弧线:“娘娘觉得,禁军对上九门守城军,谁会赢呢?” 丽妃仰头看他,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平添了她几分诱人的风情:“自然是不敌九门……” 第六百四十九章 下毒的人 乌云密布的天空,自从刚刚忽然从中裂开一道大缝之后,天色明显要比先前清明许多。 一片一片的雪花悄悄从苍穹顶上撒落下来,温温柔柔、飘飘摇摇,就像是高空上有神人在轻轻摇晃着花树。 可丽妃身后尾随的那些大臣却是自她语毕,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萧慕白坐于马上,微眯着双眼,薄唇轻启:“既然如此,娘娘还要一战吗?” 丽妃眸中潋滟,弯唇一笑:“你又怎知,那九门悉数听命于你?” 音落,九门侧列的建福门副尉唐奉和延政门副尉姜焕出列,相交率兵一字铺开,护在禁军身前。 余下七门卫尉纷纷惊诧看向唐奉和姜焕,没想到他们趁着两门卫尉随着霍天修的离开,竟然私下叛了。 萧慕白将九门集结的突然,他们二人没有机会提前通知丽妃,却也在她一声令下为其效命。 萧慕白冷然开口:“看来娘娘,还是想要最后一搏。” 天气严寒,他说话间呵出的白气在空中飘散,顿时化为虚无。 萧慕白其实并不想与她正面厮杀,原本就是打算带着九门直逼玉芙宫,以绝对碾压的优势迫使他们不得不伏。 可眼下,一场自相残杀,避无可避…… “不,本宫不想打。”丽妃眸光流转,微微挑了挑眉:“这皇宫,本宫让给你了,如何?” 萧慕白面色微微一怔,随即敛了眉目沉声说道:“这皇宫,我要。你们,也得留下。” 丽妃轻笑一声:“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萧慕白刚想说即便叛了两门,拿下你们还是绰绰有余,只见上空传来撕裂风响。 须弥之间,宫内涌入大批江湖高手。 “陵门!”萧慕白瞳孔骤然微缩。 丽妃见他居然连这个也知道,目光露出微讶之色:“墨王殿下知道的还真是……不少呢。” 萧慕白目光冷厉:“事已至此,娘娘已经绝无回头之路,能否回答本王一个问题。” 丽妃眸底闪过一丝精锐的光:“不错,当年是本宫派人追杀了你,可你身上的毒,却不是本宫下的。” 萧慕白凤目里凛着寒光:“若不是你,又怎知中毒一事。” 丽妃放声笑了出来,那笑声肆意又张扬:“既然本宫连追杀一事都承认了,若真是本宫下毒于你,还会矢口否认吗?” 萧慕白心中一紧,丽妃的话不无道理,若真的不是她,还能有谁? “是谁?”萧慕白满面的肃杀冷凝,带着惊心动魄的凛冽之意和无边无际的煞气,率着余下七门包围上来。 丽妃一干人等,迅速朝着建福门方向撤退。 萧慕白虽然带领的人数占优,却也同时面临三方人马,叛主的两门副尉,禁军和江湖中人。 而那批江湖中人又出自陵门,陵门中人出手招招狠辣,皆是一击致命,有他们为其垫后,七门的卫尉一时竟也讨不了好。 其余的军兵毫不恋战,以退为主。 丽妃行至建福门宫口,突然驻足回首:“本宫大可不必告诉你,只是见你可怜,自幼中毒命不久矣,便当行一善,你且听好了……” 寒风卷起碎雪,粘在萧慕白的发上、肌肤上,冰凉如针,融化成一种刺骨的寒冷,钻进他的身体。 万千寒意逼进他的骨髓,可让萧慕白如坠冰窖心如刀割的,却是丽妃轻薄如翼的樱唇中,逆风吐出的三个字:“是皇上。” 萧慕白震惊在藏鸿的马背上,手中紧紧握着缰绳,眸中满是丽妃那张艳美脸上荡出的笑颜。 他脑海中不停重复‘不可能’三个字,眼见着丽妃说完扭头朝着宫外走去,身子瞬间腾空而起,承影出鞘,那一剑风驰电擎,奔逸绝尘,直刺她的背心。 四名江湖高手同时回防拦截,只听“叮”的一声火星四溅,片刻后四名拦截的高手口吐鲜血,被震退数丈。 萧慕白一身玄衣长袍,将他周身的冷漠气息衬得更加浓郁。 一双凤目凝眸而视,神色满是肃杀冷厉。 承影及地,在雪地上划出一道剑痕,一步一伐之间,杀意尽现四溢而出。 萧慕白提起承影,剑尖直指丽妃:“满口胡言!” “胡言?”丽妃见他失控的模样,越发娇笑连连:“若非如此,你以为皇上当年为何执意要杀庞卫光?栽赃嫁祸,本宫还是不如他。” 萧慕白瞳孔骤然缩紧,承影握在手中竟有丝丝颤抖。 丽妃身旁突然落下一名面具男子,‘铛’的一声持剑挥开承影,携着她腾空而起与三方势力尽数退出建福门。 萧慕白看着那名面具男子的身影,莫名心生一股熟悉之感,可脑海中满是丽妃字字珠心的话语,此时也顾不得其他。 宫内宫外,一门之隔,两方相持。 不远处的街市中突然爆发了一声:“墨王带兵篡位了……” 街口莫名涌入了大批百姓围观,对着以萧慕白为首的卫尉军兵指指点点。 丽妃嘴角勾起一抹笑,纤纤玉手随意一挥,天空犹如下起了铜钱雨,夹杂着鹅毛大雪,一并洋洋洒洒的降落。 原本还在观望的百姓瞬间一拥而上,在雪地里抠找着铜钱。 萧慕白见他们趁着百姓拦隔,迅速撤退。 手中的承影陡然爆发强大剑气,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 身后的七门卫尉面色大变,见他不管不顾挥剑而下,这一剑若是落了下去,那些手无缚鸡之力还在敛财抠钱的百姓,定是血流成河。 届时,墨王殿下带兵谋反,屠杀百姓便成了不争的事实…… 他们想要阻拦,可远在萧慕白的身后还尚且有些距离。 萧慕白的那一剑,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眼见着就要凌空劈下,电光火石之间,一位女子自建福门城楼从天而落,拦在承影剑前。 四目相交,她柔声唤道:“慕白……” 剑气袭的她鬓发乱飞,承影劈到了她的面门才戛然而止,她纤长睫毛下,一双眼睛明亮如春日朝露,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那里面清清楚楚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剑气悉数敛去,萧慕白颓然单膝跪地,他喉间哽塞,一开口便涌出一抹腥甜:“阿初,是父皇啊……” 夏初抬起双臂,将他紧紧拥在怀里,他个子很高,肩膀宽厚,看起来顶天立地,但此刻整个人却全然卸去了浑身的力气,几乎是瘫在了她的怀里:“我听到了,皇上已经醒了,我陪你一起去问问……可好。” 萧慕白将脸埋在她的发间,只觉得心口作呕,却又有无数气息堵塞在胸口无法发泄出来。 他单膝跪地一动不动,内心世界却已经坍塌粉碎,一地狼藉…… 第六百五十章 变故 萧梓穆从玉芙宫赶过来的时候,便是见到了这样一副画面。 鹅毛大雪之下,冰天雪地之中。 夏初纤细的身影拥着单膝跪地的萧慕白,这是一个极其沉默而隐秘的拥抱,将他泄露的悲伤和痛苦通通封存装好,不允许第三个人知道。 萧梓穆只能看见萧慕白的背影,同时也清晰的看见了夏初面上那副心疼又怜爱的神色。 她抱的那样紧,五指因为太过用力,都陷进了萧慕白身披的大氅里。 那眸中,是他从未见过的爱恋与神思。 萧梓穆的心中宛若泼下了一碗水,酸涩晕开,一下子就变作了闷窒的胀痛。 他和夏初的第一次相交,也是在这中和殿前出宫的路上。 他为她撑着伞,两人比肩而行。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夏初却突兀的对他说:“七殿下若是想要,我便帮你得到。七殿下若是不想要,我便护你一世平安。” 彼时,他防备心甚重。不知道,这泼天的许诺之后她有何所图,便问她需要自己做些什么。 那时,她眉眼欢笑,星眸生辉,对着他道:“需要七殿下……开心就好。” 萧梓穆面色怔怔,从小到大,他遇过无数对他示好的人,却从未有一个人,如她眼神那般清澈纯粹。 那眸里含着光,像盛了烈阳。 他想,他见过一个光明炽热的人,靠着这个,他可以走过所有寒冬。 萧梓穆刚刚一路疾步赶来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从那一夜,心中便已然荡起了涟漪。 只是那时,他错把那涟漪,当成了高山流水、知交好友…… 辛涯顺着萧梓穆的目光也见到了相拥在一起的两人。 他不知小主子和墨王殿下何时这般亲密,可见到了萧梓穆身子僵在原地,也知道他此刻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可眼下,丽妃等人趁乱逃脱,百姓还在四下敛财,七门卫尉驻足不敢上前,辛涯只得在旁出声提醒:“殿下,咱们还是要过去看看吧?” 萧梓穆从过往的神伤中清醒,他又有什么资格醋味横陈,低头弯出了一抹苦笑‘嗯’了一声。 再抬头时,已萧梓穆然恢复了一张温润的面庞,他先是吩咐了卫尉们先行驱逐百姓,自己朝着他们二人走去…… “二哥这是怎么了?阿初,你一夜未睡怎会出现在这里?”萧梓穆不知道萧慕白发生了什么,却知道夏初从他那里离开的时候已是寅时。 夏初抬眸看他,轻声说道:“回到清心殿之后,我照旧守到了换值,直到金钟玉磬响起了早朝之声,我放心不下便隐在了太和殿外,后来又一路尾随你们去了玉芙宫。” 她本想在暗处纵观全局,万一萧梓穆和萧慕白之间有所脱节,她还可以从中迅速通传。 连妍射出令箭的时候,她的内心就隐隐不安,直到看见陵门的人落下,丽妃在衡门宫口冲着萧慕白说出皇上之际,她也无比震惊。 接着就看到承影出鞘,萧慕白孤身提剑相刺。 百姓四涌而出的时候,夏初心中便不得不承认,他们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布局,早已被丽妃留有后手,轻易瓦解。 被卫尉兵驱赶的百姓心生不满,还在指着他们骂道:“你们这群跟着墨王殿下谋反的逆贼!” 七门卫尉一个个额上暴起了青筋,忍不住拔刀相向。 “不得对百姓动手。”萧梓穆见状也来不及询问萧慕白的原由,赶紧先行开口拦了拦卫尉。 “是,太子殿下。”七门卫尉齐声应了一句。 百姓们更来劲了,对着萧梓穆嗤道:“太子殿下不是四殿下吗?你们狼子野心当真是谋反了啊……” 人群中,有人边喊边跑,四处散播。 萧梓穆眯着眼,刚想吩咐辛涯去将那几个领头的人拿下,宫内突然想起訇然一声爆炸响声。 惊得所有人都回头看去,那方向…… “是清心殿!” 伴随着齐声的惊呼萧慕白骤然抬头,却因跪的太久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夏初连忙扶着他向宫内走去。 萧梓穆连下数道命令,关闭城门,叛逃的两门从七门中匀出人手列队巡逻,一列轻骑出城打探丽妃行踪,一列小队去各府分发海捕公文,缉拿逃犯。 他说完之后疾步朝着清心殿的方向赶去,追上萧慕白和夏初之时,听到一旁的余映波正在汇报:“丽妃此前吩咐属下在清心殿宫墙底下埋下炸药,当时属下假意听从,事后也将其清除了,不知为何……” 萧慕白心神早已乱成一片,哪里还顾得上他说的这些。 夏初只顾着担心萧慕白会一夕崩溃,还有清心殿内那些人的安危,眼下在计较前因,已然没什么意义。 萧梓穆蹙眉思量了一番对着余映波宽慰:“既然丽妃从未对你完全信任,想来也早已安排了寄轩对你多加防范,大概也正是因为你清除了炸药,她才彻底断定了你投诚是假。” 说话间已经赶到了清心殿,那里触目看去宫阙早已坍塌了一小半,殿外的虞业成口吐鲜血负伤在身,怀中抱着昏迷的皇上。 夏初赶紧上前,两脉并把。 萧慕白神色紧张的等在一旁也不敢出声打扰,萧梓穆吩咐余映波带人去将清心殿中余下的宫人救出,又派了辛涯去太医院将太医们尽数都召来。 直到夏初松了脉,萧慕白才迫切出声询问:“如何?” 夏初先从怀中掏出纸包的药丸,拆开不同的分包依次给皇上和虞业成喂下。 “皇上本就有伤未愈,虽然虞统领将他护在身下避免了砸伤,可还是受了强力的震荡,我能保他性命无虞,但何时会醒,我没有把握……” 萧慕白面色十分复杂,若是夏初都说没有把握,那…… “二哥,先将父皇送到坤宁宫吧。”萧梓穆在旁开口,总不能冰天雪地还僵持在这炸毁的殿外。 “梓穆说得对,坤宁宫离此处最近,小心抬起来。”夏初应声附和。 寒飒听见夏初吩咐,带着宫人小心翼翼的抬起皇上,虞业成挣扎着想要起身尾随,刚一站起便是一阵头晕目眩栽倒下去,被另外两名宫人一并抬走。 夏初紧紧握着萧慕白的手,缓缓开口,柔声却坚定的对着他道:“别怕,我会让皇上醒过来的,一定让你有机会,问一问他……” 第六百五十一章 接连的坏消息 萧慕白反手回握住夏初,似乎世间万物无可相靠,唯有牢牢抓住手中唯一的温暖。 萧梓穆看见他们身姿相依,双手紧握,眸光暗了一暗,轻轻撇开头去闷声说道:“大臣们还聚集在太和殿,我先过去处理事务。” 夏初点了点头,这才发现他撇过了头看不见,刚想出声回应,却见他已然迈步离开。 积雪簌簌自枝头上掉落,碧蓝的天空映着枯枝与白雪,两人身上已蒙上了细密的一层,她叹了口气,另一只手搭上萧慕白的胳膊柔声说道:“我先送你去永信宫吧?” 已经损毁的清心殿,头顶的屋檐还侥幸尚存,虽然隔绝了纷飞霜雪,却无法抑制寒意侵袭。 萧慕白紧紧拥了她一下,只贪婪了片刻便将她轻轻推开,随即连一直紧握的手也松了开:“你去坤宁宫吧,我自己去永信宫。” 夏初见他转身,虽是步履沉重却扔迎着风雪而去,黑色大氅的毛尖瞬间又添了一层薄雪,那原本欣长挺拔的身影带着落寞与萧索,渐渐融入雪色,朦胧幽远。 她敛了敛心神,正准备转身朝着坤宁宫而去,却见余映波带人抬了两个交叠身姿的人出来。 她抬步上前,竟是小圆子和李公公。 看那姿势,应该是爆炸的时候,小圆子奋力扑向李公公想要为他遮挡,这才导致了两人骨节错位,一时也无法分开。 她顺着两人骨骼一路摸索,碰到错位的地方信手复位,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两人分开。 “大……”远处赶来的太医中,项承方老远就看见夏初正在对他们二人摸骨,走到近前才感叹出声,他‘师姐’二字含在口中还没叫出来,被夏初冷眼剜了一记,随即面色僵了一僵,朝着后面的太医们招了招手,硬生生改成:“大家快来!” 夏初垂眼默然,睫毛下一线忧虑与无奈从眸底闪过:“这里就交给你了。” 项承方此时也看见,有不少宫人从殿内被陆陆续续抬出,面色凝了起来肃然:“交给我吧。” 夏初也不再耽搁,向着坤宁宫走去。 日已至暮,坤宁宫早已点起了通明的灯火,照耀着每一个角落。 灯光自下而上照亮亭台殿阁,显得更加宏伟华丽,美轮美奂,仰之弥高。 她却只觉这殿宇清冷,格外彻骨。 皇上被送进了皇后的寝殿,夏初进去的时候还被皇后的人拦了一拦,最后还是寒飒将那些人斥退,连带着奏请皇后避让,莫要耽误了皇上的医治,皇后这才半信半疑放了她入内。 夏初在门口嘱咐了寒飒一些药方去煎药,自己进了屋内栓上门,在里面施了两个时辰的针。 待到开门的时候,此前吩咐的汤药也已煎好。 夏初一口一口的给皇上喂下,这才轻吁叹了一口气。 寒飒见她料理完了,才绷不住在旁开口:“宫外情况很是不好,太子殿下在永信宫和王爷还在议事。” “找项承方过来照料。”夏初刚刚松下的心神又紧绷了起来,继而又对着寒飒道:“边走边说。” 寒飒对着门外的宫人吩咐了一声,随即追赶上夏初的步伐,替她打着灯笼照路:“大理寺和刑部都被四殿下打着太子的名义接管了,别说张榜公文了,连人都出不去。那批江湖中人守在九门各处,见到宫中出来的人一律就地格杀。京兆尹赫连涛不知是被蒙蔽了还是叛了,也加入了丽妃的麾下,连带着原本就附拥他们的御史台和施家军一起集军,如今长安俨然已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夏初面色一沉:“形势这么严峻?” 寒飒‘啧’了一声,脸上凛然一片:“不仅如此,长安现在的流言对太子殿下和王爷极为不利,都在口口相传……” 夏初挑眉:“说梓穆和慕白谋反篡位,迫害太子和丽妃?” 寒飒‘嗯’了一声,面色悻悻:“因着建福门之下,王爷曾经提剑相向,这流言传的越发有模有样。百姓不知真伪还极力拥护萧言竣为太子,盼他夺回皇宫,以正天下。” 夏初扶额头疼,半晌才狐疑问道:“秉文怎会放任这等流言横飞?” 寒飒垂眸默然,突然没了声响。 夏初眸中一厉,斥了一句:“快说。” 寒飒小心翼翼的偷瞟了一眼,声音极轻:“秉文如今也在丽妃的追杀之中,罪名是伙同王爷谋反。” 他见夏初面色骤变,连忙补了一句:“他人没事,第一时间退回了茗湘苑,那里和墨王府连带着侯府,据说都启动了什么机关,暂时丽妃的人也无法攻入进去。不过闻天阁,已经被占据了。” 夏初面色稍霁,还好当初让巫马华才在这三处都设置了机关,着实替她省了不少心:“任家祠堂呢?” 寒飒连声应道:“那里是皇上御赐的宅子,丽妃如今打着拨乱匡正的旗号并没有动那里,只是里面的人都撤了出去。” 夏初心下一松,正庆幸着秉文当初选了那处宅子,余光却瞥见寒飒手提灯笼,眼神游移,居然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什么别酝酿了,一气儿说完。”她闷声开口,不禁扶额头疼。 不过是在坤宁宫里呆了不足三个时辰,怎么刚一出来,仿佛这天都要塌下来了。 寒飒紧了紧握着的灯笼手柄,咬了咬牙说道:“秉文和王府里的探子先后传来了消息,京郊附近城池的守备军,都往长安赶来了……” 夏初双目圆睁,刹时明白为何寒飒这般难以启齿。 丽妃早上在玉芙宫显然已经公然叛乱,罪无可赦。 萧言竣的太子之位也根本立不住脚,若是让天下人知道这事情的始末,他们母子二人根本没有活路。 丽妃这是要钉死了萧慕白和萧梓穆谋反的罪名,打着正义凛然诛杀叛党的旗号,准备集兵攻入皇宫,将他们一网打尽。 届时,那些不臣他们的朝臣斩于刀下,还可以将这笔血账赖到萧梓穆和萧慕白身上。 难怪,她会那么果断的弃了玉芙宫,竟是准备瞒天过海。 将这宫内的所有人,都尽数灭口……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五十二章 危机 悬挂在永信宫檐下的宫灯在风雨中摇晃不定地打横飞起,灯上金黄的流苏纠结纷乱,暗红的灯光在琉璃的灯罩内明暗不定,仿佛那一点明亮要随风飞去。 夏初听完了寒飒的话知道事态严重,一路默然未语,急急赶到了永信宫。 萧梓穆见她身影出现在殿外,勉力抿出一丝笑意:“你来了。” 夏初见那笑意泛着苦涩,入内说道:“别强颜欢笑了,眼下的局势在路上的时候,我已经听寒飒说过了。” 萧慕白已然恢复了往昔的从容冷静,面庞依旧冷硬刚毅,他沉声开口:“她把皇宫让给了我们,再把皇宫围起来猎杀。父皇自以为棋高一着,能借机辨别朝中多少可用之人,却没想到丽妃也是如此,借机清除了身边所有被埋的暗钉。” “我们本以为这场戏演的逼真让她放松了警惕,趁着她得意忘形暗中网罗了那么多证据,就为了让她辩无可辩只能缚手伏诛。哪曾想到,她根本就不屑辩驳,后招渐出,竟是埋了那么多手。”夏初走到桌边,右手食指轻轻敲着桌面幽幽说道:“咱们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位娘娘。” 丽妃知道皇宫里她是呆不住了,所以果断从玉芙宫退了出来,她判断出了萧慕白会突入宫中。 是以,才会让连妍射出令箭。 见到陵门的那一刻,他们都还只以为,那令箭是用来召唤陵门。 眼下看来,除了陵门,还有各地的守备军。 像那些离长安相近的城池,若是星夜赶路,怕是不足两日便能抵达。 届时举兵齐攻,皇宫岌岌可危。 眼下,这宫中满是忠于萧国的文武官员,这些人虽是力量,可手中无兵也毫无建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如今,他们栖在宫里,例如琦贵妃、莲妃、吴太傅、鞠丞相,这些反倒成为了软肋。 即便夏初轻功绝顶宛若生翼,可那些丽妃刻意留在宫中的人,就像是夏初羽翼上的枷锁,让她不得肆意飞扬。 大军若是围了皇宫,虽然围不住像夏初这种踏雪无痕的轻功,萧慕白这种剑法超群的高手。 然而如今,他们肩负着萧国的正统,宫中无数人的生死,夏初和萧慕白又能怎么逃? 他们如何,忍心逃…… 萧慕白想起丽妃那张艳丽的容颜,眸光流转,微微挑眉的模样对着自己说:“这皇宫,本宫让给你了,如何?” 殿外响起了七门卫尉的通传之声,将殿内三人缄默沉重的氛围破了开来。 卫尉分头禀报此时皇城内的防御情况,萧梓穆皱眉听完,发下命令,让他们开始着手准备进行皇城坚守,筹备一应器具。 眼下,每一个人都清晰的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一个怎样的恐怖危机。 萧梓穆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转身对着萧慕白说道:“眼下的情况,如果在给她们耽搁两日,大军来袭收缩入宫……那便等同是将皇宫外的所有地势,全都交给了他们。叛军一旦摆好阵势,围住这座宫城,我们便再无翻天之力。” 夏初看着七门卫尉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我们手中的兵太少了。” 萧慕白兀然抬头,凤目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若是我能在各城守备军来援之前,拿回长安的主动权。将她们逼至长安城外,或许还能多撑些时日。” 夏初和萧梓穆同时愕然向他看去,这根本就不可能…… “七门卫尉还要守卫宫门,如今所有兵力交融,分成九列,光是守城门就已经极为吃力,二哥若是想要将他们悉数带出,殊死一搏,根本连一成的胜算也无。届时九门空虚,他们大可长驱直入,宫内武将不多,文官和那些嫔妃又该如何保护。”萧梓穆垂眸摇头。 他觉得此举大为不妥,宫中所有防御力量不足五千,即便全部带走也是杯水车薪。 夏初却是定定的看着萧慕白,出声问道:“你……是不是埋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后招?” 萧慕白伸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唇角抿出了一道清浅弧线:“茗飒苑。” 他五官硬朗陡峭,看起来冷漠疏离不近人情,此时展颜,竟然颇有几分春山如笑的意思。 夏初只觉这殿内一直遮顶的阴霾,在他抿出的这一丝弧线中悉数散去。 萧梓穆看着她眸中绽放的崇拜去爱慕,轻‘咳’了一声扭头看向萧慕白:“茗飒苑不是自阿初流放之后,就被迫关门停业了吗?” 萧慕白点了点头:“是关门了,却并非被迫。” 萧梓穆狐疑的歪了歪头,夏初在旁催促:“别卖关子了,本来就没多少时间。” 萧慕白看了寒飒一眼,寒飒随即取来大张的宣纸和笔墨。 萧慕白挥笔寥寥几下,勾勒出茗飒苑的地形图,占地极广,坐拥京城西郊山脉。 “你说巧不巧,秉文买的这处院子,正是当年庞卫光的府邸。那里,我可是熟悉的很呢……”萧慕白抬眸看向夏初。 夏初依稀记得她问萧慕白当年刺杀一事之时,他曾经说过,庞卫光当年因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宫中,甚少回府。 是以,他的宅院买在了空旷的西郊之处,虽然府邸极大,却因是郊区的关系倒也价廉。 没曾想,空置了这些年后,流年辗转,竟然纳入了秉文的手中。 “可是,这跟眼下的局势有什么关系?”夏初回看着他,眸中蕴着不解之色。 “我回京的时候,曾让寒飒打着墨王军的旗帜,带了两万兵马浩浩荡荡的回京,驻扎在北城门外。”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这些不用他说,萧梓穆和夏初也一早就知道。 可如今那些兵马一定被丽妃派了施家军严防死守,也是因为这个关系,他们收复了大理寺、刑部、京兆尹和御史台的兵力之后,并没有急于攻城,反而等待援军到来,稳扎稳打。 “当然这些兵马一定早就被他们严密防范,轻易动不了。”萧慕白也随即说道:“可我偷摸回京之际,还另外带了两万人马,分批绕行,驻扎在了茗飒苑……” 第六百五十三章 长安之战 萧梓穆和夏初惊了个呆,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萧慕白居然会在茗飒苑藏了两万私兵。 “二哥,你早就算到了丽妃会如此?”萧梓穆震惊之后脱口而出。 “他若是早知道,怕是就不止藏下这两万私兵而已了。”夏初在旁笃定而言。 “起初……是因为别的原因。”萧慕白抿了抿唇并未细说。 他当时查到了月风挽,故此才多带了两万乔装回京。 萧梓穆和夏初见他未加细说,眼下也顾不上他最初的本意是为何,萧梓穆虽然未曾领兵打仗,但是兵法一门还是常常论道。 是以,他蹙眉思索了片刻,便猜到了萧慕白的打算。 萧梓穆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笔,画出北门的位置。 明面上驻扎北城门外的墨王军,光明正大的从北门攻入,施家军必定防守。 不论京中官府里的兵是否援助北门,茗湘苑里的私兵从西门杀入,前后包夹,不说能剿灭那些兵力,起码能将丽妃从长安给赶出去。 届时,明面上的墨王军且战且退,从西门回撤,便算是彻底占据了长安。 萧梓穆本就丹青了得,经他之手,栩栩如生的一幕自他手中诞生。 不用言明,夏初也看懂了这军机谋略。 “为什么不是趁此机会,绞杀他们?”夏初看着萧梓穆图上所绘的情形,明明私兵可以从西门直入和北城门外的墨王军夹杀施家军。 可萧梓穆和萧慕白相视一眼,却苦笑出声。 夏初不通军机,见他们二人都不赞同,随即也未再多问,如此一来,他们确实可以稳住长安,可…… “慕白,最多两日,守备军依然会来袭,即便我们占据了长安,多守些时日,城破也是迟早的事情。”夏初还有一点未曾明说。 顾家军降了的消息一直都未传回京城,估计也是被丽妃刻意封锁,墨王军远在渝城,赵家军远在韩阳,他们即便多撑些时日,也等不来援军。 萧梓穆欣喜的面上也是逐渐凝了下来,他尚且还不知顾家军降了的事,只是因着三军遥远,来不及回防而心灰意冷。 萧慕白负手走向门口,看着殿外簌簌飞雪兀自呢喃,夏初尾随着他立在他身侧,灯光被琉璃重重折射,晕出水波般的光芒,在他们的周身恍惚晃动。 只此一刻,外界一切都成虚无。 至少他们在一起,这片刻宁静,将所有即将来临的风雪隔绝在外。 许久后,夏初听他轻声说着:“我在赌。” 萧梓穆也跟着走了过来,三人立在门口,看着殿外的大雪纷飞,他听见夏初对着萧慕白问道:“赌什么?” 萧慕白的眸光从殿外收回,垂眸默了片刻抬头看向坤宁宫的方向:“我赌父皇,留有后招。” 夏初和萧梓穆相视一眼,他们也是早上在玉芙宫中听见余映波说他是假意投诚,方才才知晓,原来皇上早有部署。 只是没想到,会被侍卫长寄轩背地里摆了一道。 夏初琢磨着,依着皇上沉稳老辣的性格,确实不可能只有余映波这一颗棋。 可他眼下昏迷,夏初实在没有把握他何时能醒。 “若是,皇上一直……”后面的话,夏初委实说不下去。 “不到最后一刻,我们怎能先行泄气。”萧慕白默然抬手,轻抚她嫣红妍润的脸颊。 夏初感觉到他指尖滑过自己脸颊上的触感,因着萧梓穆还在一旁的缘故,让她兀自生出些许紧张羞怯的感觉。 她点点头,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企图让沸热的双颊快点冷却下来。 萧梓穆默然低头,直到看见萧慕白迈步而行,再抬头时,他的身影已出了殿门。 “等我拿下长安。” 夜色与雪色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只余风雪携带着他留下的最后一句不容置疑万分笃定的话语,飘然回荡。 翌日,朝阳初升。 下了整夜的大雪,不知何时悄然而止。 红红的光线照耀在朱红色的宫墙上,再反射出去,令整座宫城与前方一大片的广场都笼罩在暖暖的色泽之中。 ‘呜呜呜呜……’ 北城门之上号角连连,声音极为雄浑有力。 刚刚下朝安抚完朝臣的萧梓穆赶到皇城之上,夏初的身影早已立在那里俯瞰长安。 晨风吹入高耸的角楼,萧梓穆解下身上的大氅,罩在她纤细的肩上温声说道:“两日里才睡了两三个时辰,你也得惜着自己的身子。” 夏初‘嗯’了一声,目光却还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北边的城门,口中呢喃:“已经开始了……” 长安城的百姓何时见过在京中打仗,如此近距离的听见号角之声,目及兵戈四起,早就惶恐不已,纷纷闭门不出,惊惧万分的推着柜子木桌抵住屋门,躲在自己的床上,祈祷着这一场祸乱能够快些结束。 整座长安的街道之上,再也没有什么商贩百姓可以看到,平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四街八巷,更是冷清的令人心悸。 夏初微涩想着,只不过是天子家的争权夺利,却要这些萧国的普通士卒去自相残杀,丽妃手下的那些兵,怕是连自己为了什么去抛头颅洒热血都不知晓。 便在此刻,一阵晨风掠来,随风而至的还有北城门充满了热血与杀气的声音。 夏初极目眺望,正是施浮丘开始对着自己的部属,进行着战前的最后动员。 一时间,北城门内外,一片肃杀,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紧张。 萧梓穆眯着眼睛看着那座北城门,眸光不经意间掠过夏初一眼:“若是二哥没有拿下长安,别说再等一日,今日怕是大军就会接而围宫,再想突围也就不可能了。” 夏初看着红色的墨王军旗迎风摇曳,她眸光坚定,矢口否决:“不可能,他一定会拿下长安。” “阿初,你还是先行离开吧……”这个问题在萧慕白昨晚离开之后,他已经与夏初商讨了几次。 萧梓穆的本意,不管萧慕白能不能占据长安,自己和他都是要带着禁军和将士与那些叛军进行血腥的搏杀。 而夏初可以趁机在暗卫的帮助下,带着宫中的那些娘娘和文弱的大臣寻觅出一条活路,杀出城门,急速挺进至韩阳或渝城方向。 夏初却依然如前几次商议时一般,缓慢且坚决的摇了摇头……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五十四章 弃城 夏初暂且不去考虑突围有几分成算,即便能突,她也不会让萧梓穆和萧慕白两人被丽妃的大军,撕成碎片……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萧慕白要赌,她亦只能牢牢地将双脚站在城墙之上。 与城共存,与他同在。 若是真能熬到皇上醒来,等到一个莫须有的盼头。 届时,她与他功成身退,赠萧梓穆一个锦绣河山。 若熬不到…… 纵万千人阻拦,纵前方血途历历,纵她明知自己将被这巨大的力量卷入其中化为齑粉,她也要与他死在一起,共赴黄泉。 夏初心意已决,顺着萧梓穆的眼光方向盯着日光下愈发庄严的北城门,一言不发。 整座长安并没有随着朝阳的升起而醒来,数十万百姓害怕地停留在家中。 起先,他们只是听见号角的声音。 可是,没过多久,窗外掠过一列列的兵卒,他们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民宅间的街巷,各府衙门,空无一人,静无声息。 如此的安静,如此的冷清,直让人觉得初至的白昼依然还是无尽的深夜……。 就在此刻,晨风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声撞门的声音,厚重的北城门一次次的被墨王军举着撞城木不停轰击。 紧接着马蹄阵阵,马嘶长鸣。 耳边传来盔甲与长剑互撞的声音,目中所及墨王军的军旗飘展,隔着这么远,亦能感受到墨王军横扫一切的气势。 两面狼烟升起,长安西和北,两处城门外。 雪水混着黄土被疾驰而过的马蹄踩碎碾烂,再被踢起,变成一片雪黄泥块。 在漫天雪地之中,一方大大的军旗迎风招展,墨字红旗,随风摇曳。 光是一眼看去便带着莫可抵御的气势,纵使在漫天烟尘之中,依然杀气十足。 前任赵家军的将领,如今墨王军的骑兵将领,戎马半生历战无数的娄洪方,就在这面旗下,心情异常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军队,一次次的举着撞城木不停轰击北城门。 他对于这座北城门再熟悉不过,若是给予了施浮丘准备的时间,备下箭矢和擂石,约莫两千将士,即可守城。 任凭墨王军在精锐,如果仅靠这两万人马攻城,只怕冲上个三年五载也冲不进长安。 萧国的国都在历史上曾经被外敌围困过,却从没有被敌人打入过长安城。 皇上当年带兵征战的那个时代,甚至没有他国,敢涉足萧国的土地。 长安作为京都,养尊处优繁荣昌盛了这些年,从来也没有陷入过泥泞。 娄洪方更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领命去攻打长安城。 和他同样心情复杂的是施浮丘,施浮丘浑浑噩噩的被丽妃带出了皇宫,等他心神清醒之际已为时晚矣。 即便,他此前从来未曾萌生过叛国的念头,可木已成舟,他已经和丽妃同船多年,骂名已背。 只有,殊死一搏。 赢了,便是镇国公。 输了,不! 他不会输…… 丽妃虽然叮嘱了他严防北城门,盯死萧慕白带回来的两万将士。 可他没有想到,萧慕白居然会真的下令城外的两万人马攻城。 毕竟此举,实为以卵击石。 虽然同样坐拥两万兵马,可守城与攻城的难易,却截然不同。 是以,就连箭矢都是施浮丘临时从各个府门搜刮而来。 施浮丘站在北城门的角楼之上,虽然对娄洪方的攻城感到意外却并不慌张。 再加上,他只需要守上一日,待到保宁的守备军杀过来,前后夹击,那么所谓的两万精锐墨王军,便有死无生。 然而,站在北城角楼的施浮丘并不知道,青烟渐起,号角轰鸣之时。 由皇城居高临下望去,便可发现,此时的京都外围城墙,在西门的方向出现了数十丛烟尘,蹄声如雷,正轰隆隆地从西城门处,沿着长安四街八巷的大道,向着北城门夹击杀去! 一切都显得那样沉默与迅捷,骏马疾驰带起来的无数烟尘,向着城门内刮去,远看上去就像一条无头无尾的黄龙,正不停地往长安城里,挣扎着进入。 同时,那抹烟尘也遮住了挣脱云雾,初初冉起的朝阳所投射而来的光芒。 让城门内外,都变得有些幽暗。 施浮丘知道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他原本以为此战轻松,只待保宁的守备军到来即可两面夹击。 谁曾想,率先被夹击的人……竟是自己。 萧慕白哪里又来了两万兵马? 可施浮丘已经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了,他迅速抽调将士,准备迎战西面呼啸而来的墨王军。 然而此刻,长安的四方街中央,却出现了一副两相对持的画面。 萧慕白一骑绝尘,玄衣战甲,勃然英姿,身后远远缀着墨王军。 萧言竣单枪匹马,锦衣华服,手持火把,身后远远缀着施家军。 “这长安,本太子让给你了,如何?”萧言竣手边的火把,映衬着他俊美绝伦的容颜。 萧慕白再次想起丽妃那张艳丽的容颜,眸光流转,微微挑眉的模样,对着自己说:“这皇宫,本宫让给你了,如何?” 丽妃知道萧慕白的优势在哪里,所以她甘愿一再退让,让萧慕白突入宫中,看似掌握了一切。 如今,她依然佯装退步,萧慕白来势汹汹,看起来占尽先机。 实则,非也。 “二哥,你也知道,守备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北城门没那么好破,我只需要带着所有京中力量抵御你一日,届时,你连长安都不可能占据。更何况,自你攻打西门之际,我便已经派人在所有民舍泼了松油,若是你不识抬举,我也不介意给你留下一座死城。”萧言竣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 丽妃早已在宫中撕破了脸,他这个太子,在长安再撕一次脸,又如何? 可这不大的声音,却让临街而居,就近的百姓听了个分明。 听了这一席话的百姓,心神震荡不已…… 昨日里,还是墨王殿下实乃叛国逆贼。怎么今日里,太子殿下居然枉顾生灵,以焚烧整座长安,来威胁叛国逆贼? 第六百五十五章 长安告捷 萧慕白预料到了他们母子二人的心狠手辣,却着实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满城泼下松油。 丽妃有陵门,大不了让那些江湖中人携了他们母子二人翩然离去,只待守备军汇聚再重新攻城即可。 可萧慕白如何能枉顾整个长安,在火光中化为一座死城。 凌晨他和萧梓穆商议战术之时,夏初还曾指着萧梓穆图上所绘的情形,问他为什么不趁此机会绞杀他们? 当时他和萧梓穆相视苦笑,因为他们知道,诚如萧言竣刚才所言,守备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北城门没那么好破,他只需要带着所有京中力量抵御墨王军一日。 届时,他连长安都不可能占据。 是以,萧慕白并没有想过前后夹杀他们。 即便,萧言竣不来找他谈判,他也会主动去找丽妃交涉。 萧慕白只是没有想到,萧言竣将谈判的砝码又压上了整座长安。 “好。”萧慕白勒立藏鸿后退了一步,惹的藏鸿原地腾起,不满的打着鼻啸。 萧言竣弯唇一笑,施施然对他请了一礼。 萧慕白垂眸唤了寒飒上前听令:“让娄洪方带着北城门的将士悉数退兵,移去西门入城。” 寒飒领命而去,不消片刻,北城门外传来阵阵鸣金收兵的声响。 萧言竣也在司南耳边耳语了几句,随即调转马头,驭了两步之后又蓦然回首,灿然一笑:“二哥,再相见时,便是你死我活之日。” 朝阳的光芒,将萧言竣的黑发晕染了一层淡金,寒风中,他容颜俊美,衣袂翻飞,翩若谪仙。 可眼下这位出尘脱俗的太子殿下,在四方街民居的百姓心中却宛若索命恶魔,让人心生惧意,瑟瑟颤栗。 萧慕白只能冷眼默然的看着萧言竣潇洒离开,手中的缰绳被他用力紧勒,毫不自知掌心里都印上了纹路。 丽妃巧笑嫣然,将皇宫让给了他。 萧言竣眸光流转,将长安城让给了他。 这母子两人用着同样的招数,以百姓为挟,将他困在京都。 丽妃看似把长安再次让了出来,可明日里,只要守备军一到,她便又能将长安围起来玩。 明明知道是一招请君入瓮,萧慕白却不得不从…… 几片树上的枝叶被积雪压倒,一阵寒风紧吹,落了下来,在空旷的街道上翻滚着,继而又被来往的士兵踏入雪地里。 萧慕白看着重新夺回守门权的北城门,心中并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感。 他一直认为萧国占据天时地利,只差人和。 大势所趋之下,萧国必会一统天下。 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五国之中,最强的萧国,会从内部分崩离析。 皇城之上的夏初看着得胜凯旋的萧慕白,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可与此同时,她也发现,虽然兵不血刃收复了长安,可丽妃那边也同样毫无损伤。 非但如此,就连之前他们打算夺回的大理寺和刑部的兵权,也没有拿回分毫,被萧言竣悉数带走。 她不知道四方街中,萧言竣和萧慕白单骑对立都说了些什么。 显而易见的是,萧慕白应允了他所言。 夏初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萧慕白这辈子,怕是还没有被这般威胁过,如今居然,也委屈求了全。 她收回目光看向萧梓穆:“长安已收,太子殿下,该出宫去安抚民心了。” 萧梓穆随着她一起抿出了一丝苦笑:“一朝两立,我这太子,当的也是个笑柄。” 夏初面色忽然肃然起来,对着转身的他用着温和却决然的语气说道:“梓穆,你才是天命所归,萧国之主。” 萧梓穆回头看她,见到她转头时鬓发上,不知从哪儿沾染了几点碎冰,又很快融化,她的面颊上,闪出了一两点明亮的水光。 他看着她脸上那点刺目的水光,缓缓转了身。 明知道自己一抬手便能帮她擦去,可那只手,就是无法伸出。 他一早就失去了她,连争一争的资格都被萧慕白扼杀在了他的无知中。 若是七夕那夜,他知道了她本为女子,萧慕白即便捧着天下来换,他也不会应允…… 夏初见他神色怔怔,那眸中透着股说不出的忧伤,还以为他面对京城百姓有所顾忌,随即璀然一笑,掰过他转了一半的身子,又轻轻推了他一把:“去吧。” 萧梓穆的呼吸陡然沉重起来,全身汩汩行走的灼热血液仿佛瞬间冷却了下来。 隅中的日光收起了迷离旖旎的暖橘色,她明明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他却无法伸出手去。 他们之间,究竟是谁,推开了谁…… 萧梓穆走到无人的背阴墙角,靠在墙上平抑自己的呼吸。 被隔绝了日光的背阴处,身后的宫墙冰凉,北风如刀,他在耳边呼啸的风声中平复心情,敛尽心中那些无法启齿的情愫。 太和殿中,大臣们得知了长安被墨王收复的好消息,面上都洋溢着显而易见的欢欣雀跃。 虽然他们选择留下,早已抱了以身殉国的决心。 可听闻长安被丽妃控制,还是难免忧心家人安危。 毕竟,这朝堂上的任何一位,身上都牵着满门和府邸的兴衰,他们不惧生死,忠心报国。 可是府中,毕竟还有妻儿子女,牵动心肠。 萧梓穆带着朝臣一起出了宫,准许他们先行四散回府,探望家人,孔长辉和解纪明留了下来,他们虽有府邸却并无家人,便陪同着萧梓穆一起去安抚民心。 百姓们听闻骑兵奔走相告,长安一战告捷,危机解除,已经陆陆续续都出了门,向着四方街中央拢去。 萧梓穆随着百姓聚集的方向一并走了过去,余映波在前替他开道,为数不多的禁军列在两排。 太子殿下的排场,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摆的更足一些。 萧慕白在人群中,已然将京中突发的事故都讲与百姓知晓了一遍,孔长辉也奉命将之前发不出去的公文令人四处张榜。 只是大理寺如今,能用的兵力都被抽调一空,也就只剩些年迈的老衙役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 众志一心 京郊的山峦起伏,远比其他地方要雄阔一些。 在重峦叠嶂之中,八水绕长安,银装裹素的青山碧水,拱卫着这座天底下最为繁华的都城。 而这座都城,刚刚经历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硝烟,虽然没有造成大面积的伤亡,却也闹的人心惶惶,百姓自危。 四方街的中央,被百姓们围在里面的萧慕白,远远的见着萧梓穆迈步而来率先迎了上去,当着长安百姓的面前,雅正的行了一礼,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萧梓穆温润一笑,道了一声:“二哥,辛苦了。” “怎么出宫连大氅也不给太子披一件,虽说雪后初霁,这风,却凛冽的很。”萧慕白见他只袭了一身杏黄色的锦袍,一边将他迎到中间,一边褪下了身上的大氅,披到他的肩上对着余映波指责了起来。 “原本出宫是披了的,只是太子殿下刚刚将大氅盖在了一位受伤的士兵身上。”余映波有些委屈的回道,他也拦不住不是。 萧梓穆看着只袭了一件玄黑色圆领夹衫的萧慕白,试图将大氅褪下还给他。 萧慕白伸手按住:“我身上有盔甲,比你经吹。” 萧梓穆心中本是一温,接而看见他按过来的那只手,从盔甲袖口处露出来的玄衣上,以银线绣了隐约的梅花,枝叶落了一两点细雪,更显出他身上那种皇室后裔的风华。 然而让他觉得有些刺目扎眼的,却是那隐约的银线梅花和夏初髻上的那根玉簪梅花,如出一辙。 萧慕白见他目光怔怔落在他的袖口处,随即负手身后,在他耳边提醒:“说两句吧。” 萧梓穆敛了心神,轻咳了两声,对着早已围满了的百姓朗声开口:“父皇卧床,宫中生变,丽妃通敌,四殿下谋反。今日幸而有二哥墨王殿下领军击退叛党。然,危机尚存。此等时刻,需要我们君臣一心,臣民一体,共同御敌,寻得一线生机。长安是我们的京都,是我们的家。退一步,便是国破家亡!” 萧慕白在旁率先拥护出声:“誓死追随,太子殿下。保家卫国,诛杀叛军。” 墨王军四散在各处的将士们,听到了萧慕白的喊声也纷纷驻足应和:“誓死追随,太子殿下。保家卫国,诛杀叛军。” 正午温暖的阳光,沐浴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誓词在每一个墨王军将士的口中经久不息。 百姓刚刚才在这样寒冷的雪天,经历了早上那般绝望的处境。 在他们原本还拥戴萧言竣为太子之际,萧言竣却露出了狰狞的爪牙,那俊美绝伦的人手持火把,企图将他们焚烧至死。 如今丽妃和萧言竣叛乱已成事实,百姓也辩清了真假太子,即便萧慕白刚才已经明确告诉他们,虽然今日告捷,可长安明日还要面临持续的恶战。 他们本就身陷此处,虽是绝路,可萧梓穆却在他们的面前搭建了一条虹桥,在悬崖绝处,让百姓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虽然他说的,只是寻得一线生机。 那……也是生机! 是以,百姓原本就澎湃的心潮被将士们的声声呐喊,渲染的越发高昂。 纷纷加入了誓词的行列,齐齐喊着:“誓死追随,太子殿下。保家卫国,诛杀叛军。” 就连解纪明和孔长辉一介文弱书生,置身于这种瑰丽场景之中,听着整个京都十万百姓的齐声呐喊,看着墨王的军旗迎风摇曳,浑身都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栗,热血沸腾,恨不能与他们一起提枪上阵,浴血杀敌! 长安城中,宣声不断。振聋发聩的绵延数十里外,就连退出京都,驻扎在十里亭处的丽妃一行人都能听的清楚分明。 萧言竣撇了撇嘴,嗤了一声:“困兽嚎叫,无能宣誓。” 施浮丘胸中憋着气,却也不敢斥他。 倒是丽妃剜了他一眼,说出了施浮丘的心里话:“若不是你激的民愤四起,他们哪里来的上下一心。” 萧言竣面色有些微赧,继而温声对着丽妃说道:“反正母妃也不在乎长安,围皇宫也是围,围长安也一样,等守备军一到,将他们圈起来……玩死他们。” 丽妃面上显着淡然的神色,眸底却有一丝狠戾一闪而过,她扭头看向身旁的施浮丘询问:“施家军还有多久抵达京城?” 施浮丘应声回道:“还有半月吧。” 丽妃在心中下定决心夺位之时,便让施浮丘传讯调兵,只留有两万将士驻守新城,余下的二十三万大军由他的儿子施嘉良带回长安。 施浮丘当时不知道丽妃还暗通了长安附近的守备军,眼下觉得只要守备军就位,根本无需施家军回京也可破城。 丽妃看着他满面悻悻之色,唇角弯出一抹笑意:“还在埋怨本宫,让你调回了施家军?” 施浮丘垂眸默然,终是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萧言竣,忍不住对丽妃出言说道:“虽说太子与蒙族公主联了姻,可新城只余两万人,蒙族只要举兵,新城根本守不住。” 他心中还编排着另一句话,没有敢说出来,却被丽妃笑着接了过去:“何况蒙族的公主如今还在宫中,蒙族越发有了出兵的理由?” 施浮丘面色一怔,没有想到她能猜出自己心底里的话。 可也正因如此,他才越发不解,丽妃为何弃宫之时,不带了敖登格日乐一起离开呢。 凭着她麾下的陵门,去东宫带走一个太子妃,绰绰有余。 丽妃往炉火处靠了靠,她养尊处优了多年,已经很久没有遭过这般罪了,看着空空如已的帐篷‘啧’了一声,接过连妍递过来已经热好的酒啜了一口,才云淡风轻的说道:“因为本宫,就是要让新城被破。” 施浮丘骤然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丽妃:“施浮丽,你在说什么,你真的是疯了吗?” 要说逼宫,他可以理解。要说篡位,身为皇子无法避免,他也可以理解。 可为什么,要故意让蒙族去大破新城? 新城,也是大萧的国土啊! 即便是萧言竣夺位登基,失的也是自家的领土啊…… 第六百五十七章 野心 雪后初霁,积雪簌簌自枝头坠落。 帐外的寒夜,星空璀璨冰凉,帐内的施浮丘怒火滔天,质问连连。 丽妃接过连妍用锦袱包好的鎏金手炉放入怀中,一阵温热从掌心蔓延,她面容沉静语调平淡,慵懒的抬眸看了施浮丘一眼:“本宫没疯,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清醒。” 施浮丘不由后退了两步,看着这个打小与她一起长起来的妹妹。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了解过她一星半点。 施浮丽小的时候,像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娃娃,柔柔弱弱说话也是细声软语,再加上施浮丘打小就是个惹祸闹事的皮孩子,双亲便是对施浮丽宠爱有加。 父亲虽然是个五品的的通政司参议,不说权势滔天,家境也还算殷实富裕。 施浮丘在打骂受罚中长大,施浮丽却是在父母百般呵护下,渐渐出落成了一个美人胚子。 每次施浮丘受罚被关进柴房的时候,施浮丽总会偷偷带些好吃的东西从窗口递给他。 施浮丘至今都还记得那双晶晶亮亮的双眸,还有她略带责备的语气对着他埋怨:“哥哥,你怎么又被关了……” 后来施浮丘十二岁那年,母亲病逝,父亲再一次从花街柳巷中将施浮丘提溜出来的时候,便是再也忍受不了他沉迷酒色,一狠心将十五岁的施浮丘,扔进了顾家军。 他走的那天,施浮丽怯怯的躲在父亲的身后,眸中还蕴了一层泪光,在他转身踏出城门的那一刻,施浮丽突然大喊了一声:“哥哥,我等你回家。” 施浮丘居然在那一声中,心底泛起了一丝温情…… 他入了军营之后,起初每日都在混日子,直到施浮丽入宫的消息传了过来,信中隐隐透露着因着父亲品阶太低,她在宫中也备受欺压排挤,施浮丘这才一改颓废度日,拼命往上攀爬。 兄妹二人宫内塞外,互相扶持,这才有了后来的丽妃娘娘和施将军。 可是,这次回京之后。 他却是越来越看不懂丽妃,虽然和自己说话仍然亲热有加,一口一个哥哥甜甜的叫着,他却再也没有从中感受过一丝往日的温情。 施浮丘面色震惊的看着眼前姿容艳丽的女子:“丽儿,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丽妃握着手炉的手紧了一紧,只是一瞬,又松弛了开去,自从她入宫之后,施浮丘便是再也未曾这般称呼过她了。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丽妃并未抬头看他,只是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矮凳。 施浮丘犹豫了一番,还是坐了过去,等着她接下来的说词。 “新城若是破了,赵家军得知你的兵又回了长安,赵定山权衡利弊也只能先举兵相援新城。”丽妃拈转着手中的酒杯,神色笃定:“只要赵定山去了,新城还是可以夺回来的,你大可放心。” 施浮丘眸中的惊色不减反增:“你这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赵老将军去了新城,韩阳又该怎么办?” 丽妃轻笑一声:“哥哥,若是不用外敌滋扰赵定山,他若是拔营回京,皇权落入旁人手中,你我二人又岂能存活。我们只是拖延一下时间,只要赵定山分身乏术无力回京,长安彻底落入我们手中,血洗皇城之后,竣儿继承大统,名正言顺。届时他们再无借口兴兵回京,丢掉的城池,你难道还怕打不回来吗?” 施浮丘呼吸一滞,看着她侧面极其艳美的轮廓心中震荡不已。 自己柔弱的妹妹,几时变得这般心狠手辣。 谋定的居然是血洗皇城,杀尽萧氏一脉,只留萧言竣继任大统,这样赵定山再无反叛可能。 赵家三朝将门,总不能领兵掀了萧氏皇朝自立门户,赵定山一生精忠爱国,即便万般不愿,最后也只能对萧言竣俯首称臣,替他守护萧氏江山。 “好了哥哥,你只管安心歇息,明日一早,还得迎接守备军的到来。”丽妃侧目看向施浮丘,嫣然一笑,如同明珠生润,焕发出一种异常动人的流转光华。 那光华中散发的,是璀璨耀眼,却又无法令人直视的野心…… 而与此同时,一路向西的侯爷和虞业成,并不知道宫内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骤变。 侯爷刚刚赶到芜洲,便收到了渑溪失守的消息,官路被冰雪覆盖,若是继续乘坐马车,怕是路还没赶到一半,就已经被顾家军打了过来。 无奈之下,侯爷只得派了丛廷先行赶去芜洲知府的府邸,让他筹备一条船直接西下。 殷广波已从古皖州判升任为了芜洲知府,也从孔长辉等人的书信来往中,得知了侯府的小侯爷正是当年对自己照拂有加的贵人。 是以,当他听闻丛廷是侯府随侍之时,起初还激动万分,知道他们要坐船西下却是极力阻止。 官道行路虽然缓慢但好歹安全,如今大雪纷飞,渡口早已悉数封闭,殷广波自然不肯,也不愿让侯爷去冒这个险。 他这恩还没来得及报,可不想率先成为小侯爷的杀父仇人。 两方僵持不下,气的丛廷拔剑相向,以令相逼。 殷广波却是艮着脖子就是不允,什么都好说,坐船免谈。 与其让他亲手送着侯爷去渡江九死一生,不若死在丛廷剑下,也好对得起夏初当日的照拂之恩。 万一侯爷有个好歹,他日后回京,如何面对昔日同窗,如何给夏初一个交代…… 最后,硬生生拖到了侯爷抵达他的府邸,跟他如实说了顾家军眼下的情况。 大是大非面前,殷广波万般艰难的下了决定,吩咐随侍乐来,去重金寻了些经验老道的渔民,又亲自选拔了一批优秀的水师护送侯爷渡江。 侯爷临走之际,面色凝重的吩咐殷广波去上达皖州巡抚胡映茂,提醒他早做防范。 他此去相拦顾家军,实则也不知胜算如何,更加无法妄议最后结果,西边这一条路都要早做打算。 殷广波心绪复杂的应了下来,看着天气越发恶劣的江面,心中更为担心侯爷此行的安危……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五十八章 皖州戒严 殷广波送走了侯爷之后亲自去了趟皖州,寻了胡映茂对他转达了眼下严峻的局势。 胡映茂自打调来皖州升任巡抚之后,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水深火热甚是煎熬。 虽说杜翰飞已死,剩下的党羽群龙无首,可他们常年累月抱成一团,岂容胡映茂来了之后颐指气使,安稳的坐上巡抚一职。 这些隶属皖州的大小官员,甚至连表面的寒暄都没有,对于胡映茂下达整改的指令,更是罔若未闻,不屑遵从。 胡映茂堂堂正二品的皖州巡抚,初来之际,那是唤谁,谁不理。令谁,谁不听。 皖州的官员,除了古皖府尹蒲有仁对他恭敬有加,其他人对于他的召唤,那是花样百出的拒绝。 好在还有个蒲有仁兜底,有兵有权,有势有力的站在了他那一边。 胡映茂在大理寺这些年来,达官贵人见得多了去了,也没有谁让他受过这些气,皖州这些手底下的人阴违也就罢了,连阳奉都懒得应酬他。 胡映茂发了狠,心底升起了彻底整治的念头。 大理寺擅长什么,罗织罪名,管你他吗的有没有罪,就算他们上交的账册被整改的滴水不漏,胡映茂也是满满当当的给几州府尹,分别梳理了十条大罪。 这几个领头之人,隔日便成为了史上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大奸臣。 几州百姓早就对这些高官常年的欺压心生不满,也不管胡映茂罗织的罪名是真是假,那都是双手赞成,恨不得再举上双脚支持。 民心向着胡映茂,越发激起了胡映茂心中为民除害的热血,抱着鱼死网破,死得其所的信念,他雷霆铁血的就地斩杀了几州府尹。 一切动作都显得无比之快,可余下的官员传到京城皇上那边,痛斥胡映茂肆意斩杀官员的奏折,却迟迟没有接到京中处罚的旨意。 皖州的官员在震惊之余,也难免惶恐不安。 一般情况下,按照胡映茂列举的条条罪状,依照惯例调查起来,只怕要查上好几个年头,更何况牵涉到这件罪状里的官员,层层铺叠下去,只怕要以千人计。 整个皖州的官员若是按这么个斩法,怕是留下的只有蒲有仁和殷广波了。 然而斩了几州府尹的胡映茂,似乎只是将怒火投注到那几个带头人的身上,并不想把这件事情牵扯的过广。 终于有官员猜忖到了胡映茂立威的心思,第一个主动示好,配合一切调查,上交账目补齐亏空银两。 有了心生惧意服软的第一个人,剩下的人等不到惩罚的圣旨,也都撑不住日日惶恐被斩的压力,接二连三陆陆续续都归顺了胡映茂。 其实,胡映茂凭着一腔热血,原本是打算能杀多少杀多少,反正自己也活不了。 是以,他在斩杀之前义愤填膺的给萧慕白写了封信,信里将自己的憋屈一股脑的倒给了他。 大意就是他赤诚之心效忠以待,却被萧慕白坑害到了皖州这豺狼虎豹之地,如今他干了一件顶天立地民心所向之事,只盼着萧慕白能替他求情,让皇上赏他一具全尸。 岂料,他前脚刚刚斩完了几人,后脚居然还能收到萧慕白的回信。 信中说:全尸赏不了,好好办差,脑袋还是能帮他留住的。 胡映茂差点喜极而泣,捧着那封书信,连亲数口,感慨着墨王殿下有情有义,护他周全。 冀永看着那封书信都被他口水给浸湿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在旁劝道:“大人,您要是在舔下去……纸都要化了。” 胡映茂这才顿住了手,扭头向着冀永看去,咧着嘴一蹦一跳的跑到他身边,捧着他的脑袋瓜子,在他额上吧嗒就是一口,兴奋的说道:“老子的人头,保住了!” 冀永低下头擦拭着额上残留的口水,看着胡映茂手舞足蹈的模样,陪着尴笑了两声,笑完才反应过来胡映茂不用死了,那他自己的脑袋也算一并保了下来,随即跟着胡映茂相拥而泣,一起欢腾的手舞足蹈起来…… 胡映茂自打收到了萧慕白的这封信后,杀心也一并收敛了起来,好在他威信已竖,逐渐收复了皖州,整治了官风。 这安逸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天,便迎来了殷广波的登门拜访。 他咧开的笑颜听着听着,便是凝了下来。 还好胡映茂现在手中握有了实权,下令各个府城县衙加强警戒,以备不时之需。 谁曾想,这些指令分发下去之后,没有与顾家军两相对立,反倒是意外帮了霍天修一个大忙,阻碍了月风挽回西域的归期。 霍天修自从领命追击月风挽后,带着两门卫尉唐轮和石厄,一直寻着蛛丝马迹被月风挽吊在身后。 每当踪迹快要消声匿迹,他心中萌发回京之意,探子总能出其不意的再次发现新出现的足迹,让他们弃之可惜,追之不及。 然而胡映茂下令皖州肃严之际,却意外的让月风挽被困皖州交界处无法入关。 毕竟他还携带着一具连他自己都打不开的棺材,这玩意自然更打不开让城兵检查。 无法检查,自然就无法放他们一行人入城。 那副棺材丢又丢不下,带又带不走,委实让月风挽心生焦躁。 原本他将霍天修当条猎犬一样,诱惑着他不停追击无法回京。 可眼下,随着城池进不去,霍天修又紧跟其后,反倒让他自己处于了被动之中。 月风挽不介意屠杀整座城池,可如此一来,势必将动静闹的太大,他带着底下的人可以翩然而去,可那副棺材即便过了这座城,下座城自然会严防死守,这一路回去千里迢迢,带着棺材却寸步难行。 月风挽无奈之下,也准备选择跟侯爷一样行水路。 在去往村庄码头的路上,却意外发现了安丰皇镖,皇镖插了皇室的令旗,疏通打点可以免予检验,月风挽一念兴起,便杀了原本的皇镖,换上他们的衣服,插了他们的令旗,正大光明的入了城。 与此同时,月风挽还安排了杞柳在义庄寻了副棺木,依照原先的计划,去往村庄的码头重金买下了一条船,带着棺木行了水路引诱霍天修持续追击……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五十九章 大军压城 身处西边的侯爷、月风挽、霍天修,三路人马不停奔袭之际,长安城外的丽妃也没有给萧慕白他们任何喘息的余地。 天亮时分,保宁的第一批守备军到达,已经在和施浮丘商议着攻城之战,陆陆续续在申时时分,附近八城的守备军陆续抵达长安城外。 一座城池储备三万守备军,八城就是二十四万,外加上施浮丘原先的两万将士,和京中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京兆尹的兵力相加,足足接近二十八万。 而长安城内,不过只有萧慕白的四万墨王军。 城内虽有十万百姓,却都是本本分分普普通通的平民,虽然士气十足,做些后勤跑腿尚可,若是指望他们去打仗,那也是空谈一场。 虽是如此,仍有不少壮年男子主动寻到军中,希望能出一份力。 萧慕白安排了赵兴文从中挑选了一万人,操练是来不及了,只能临时抱抱佛脚,教习他们一些军中的常用指令。 朝中武官纷纷褪去官袍,戎装加身自发参战。 墨王府成了临时的指挥处,屋内人人肃穆,都在为明日的大战做着最后的准备。 寅时三刻,萧慕白还入了趟皇宫去赴早朝。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一切如常,否则军民的心一乱,这仗还没打,就已然败了。 下了朝的萧梓穆和萧慕白立于皇城之上,萧梓穆看着长安城内四处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最后的交接防备,对着萧慕白询问:“二哥,能守多久?” 萧慕白面色肃然,沉声回道:“长安易守难攻,若是他们未曾携带大型的攻城器械,我可以守到最后一刻。” 萧慕白常年驻守边疆,两国对垒的兵马不知见过多少,自小到大都是命悬一线,他也早已习以为常。 是以,面临大军逼京,萧慕白并没有一丝惊慌,只是这句话外的深意,都昭然若揭他没有一丝打胜的把握。 这是必败却又必须迎敌的一场拉锯战,只是看能拖延到几时罢了。 “丽妃既然早有造反之心,连守备军都调遣过来,攻城器械想来也不会没有准备。”萧梓穆怅然望着朦朦胧胧,即将破晓的天空。 “想要争取时间,就要在他们靠近长安的那一刻痛下狠手,挫一挫他们的军心和锐气。”萧慕白看着如同笼罩在一层银灰色轻纱之下的长安,微微眯了眯眼:“东南西北四座城门,你猜施浮丘会从哪里主攻入城呢?” 萧梓穆也知道眼下的兵力严重不足,若想振奋军心打击叛军,这第一场战役便是至关重要。 “主将若是施浮丘,那便只能是……北城门。”他垂眸沉声而言,若能赌对一举拿下第一胜,也会给军兵莫大的鼓舞。 “和我的想法一样。”萧慕白颔首附议。 他之所以押在北城门,是因为前日里施浮丘不战而败,此等耻辱,身为一将之首,自然想要把失去的场子找回来。 萧慕白眉间紧蹙:“我在那里留了一队轻骑。” 萧梓穆看了他一眼,眼瞳里闪过一丝异色,敌我实力悬殊太大,想要出兵御敌于城门之外,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可萧慕白存了重击之心,就必须要在叛军靠近城门的那一刻,给予他们记忆深刻的打击,才能稍减叛军的士气。 然而,这一队留下的轻骑,即便会给叛军造成损伤,却也会被追击绞杀,只怕最后一个人也活不下来。 萧慕白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垂下眼眸,语气里带着一丝森冷:“墨王军里,没有贪生怕死之人。” 萧梓穆轻叹一声,话虽如此,可若这一场抵御,终究是徒劳一场呢? 若是所有的牺牲到了最后的最后,还是血溅皇城,他们若是此时放弃,是否还能保全长安百姓? “二哥,即便父皇醒了,他真的备有后招吗?”萧梓穆眸光复杂的看向萧慕白。 他不是懦弱,他只是怕付之一炬却是空。 他不怕身死,他只怕拉下了满城的百姓……为他陪葬。 萧慕白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转身准备下了城墙去迎战,他在心里也叹了口气,父皇能不能醒过来,实则是场豪赌。 他不过是死活也要硬撑到渡鸦回京,夏初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此时离开,可若是渡鸦回来,还是能强行将她带走。 这一场京都之战,即便他身先士卒,力竭战死,也还是自私的希望,夏初能安然的活下去。 他给她留了自己的金印,只要渡鸦能将她带往渝城。 即便萧国沦陷,她也能在梁国安度余生。 萧慕白足尖踏下阶梯的那一刻,号角突响。 他扭头由皇城居高临下望去,青烟四起,在长安的四处城门之外,不同的方向出现了无数狼烟。 萧慕白和萧梓穆两人都猜施浮丘会由北城门主攻,可这一眼看去,叛军居然光明正大,气势逼人的从长安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同时进攻。 二人同时‘嘶’了一口凉气,相视一眼都在思量,这么大的阵仗究竟是叛了几城守备军? 萧慕白虽然在丽妃封锁长安之前收到了一点风声,却也以为不过叛了两三座城的守备军。 殊不知,附近的八座城池齐齐叛变! 仅是一瞬间,京都四面遍布狼烟…… 施浮丘看着北城门,心中竟然涌起了一丝兴奋。 人的心理真是飘忽且善变,昨日里他还很愧疚叛国之举,可今日里却生出了征服长安这座京都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心。 没叛之前他,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一旦当真叛了,抛开枷锁反而肆无忌惮起来。 此次大军攻城,丽妃要的就是光明正大,用势压人,最好能压的长安城里的百姓,胆怯心惊投降而出。 原本,她想让萧言竣有个好名声,既然仁君成不了,那便用武力镇压他们,让他们心生畏惧。 暴君,也是君。 既然不能让百姓爱戴,那便让百姓惧之。 叛军分由四座城门逼近,施浮丘所率领的施家军一如萧慕白和萧梓穆所料,确实走的是北城门。 前日之耻,必要亲手洗刷。 长安城如今满打满算四万墨王军,分守四座城门。 二十八万大军分攻四门,对于施浮丘来说,简直轻松至极。 因此,他也急不可待……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六十章 出其不意 萧慕白此次只带回了娄洪方这一位骑兵将领,同时也担任着那一列轻骑的主将之位。 京中如今不止兵少将才也稀缺,还好赵兴文留在了长安,这个时候自是提刀上阵,可即便如此,将才的稀缺,还是让萧慕白不得不从京官的武将中挑选了散秩大臣葛然,临时担任一方守门将领。 正在施浮丘信心十足挥军北攻之际,北城门外突然出现一队轻骑。 他眯着眼仔细看去,不由愕然挑眉。 领军的人,居然是赵老将军的嫡长孙……赵兴文。 施浮丘下令狙杀,并且马腹一夹,自己也率领亲兵加入到了狙杀的队伍中,若是能一击拿下赵兴文的人头,不仅可以雪耻,还可以扬名立万。 他的眼,红了起来! 他的血,也热了起来! 马蹄声在直通北城门的大道上,如雷鸣般轰响。 施家军的前锋骑兵看见城外突兀出现的那队轻骑,也早已心生警惕,领命担当斥候的作用从大部队中脱离而出,越发加速,擦着两边的树木奔跑的飞快,如一阵狂风般疾驰而过进行侦察回报。 然而前方毫无异常,诡谲的静谧在这条看似平安无险的官道上滋滋蔓延。 在这十几名负责侦查的骑兵,奔跑到最前面又掉转了马头,划出一道道弧线四散而去,开始往大道两边深处进行探查,检测地下和头顶是否埋有伏击。 这一套指令完成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展现了平时练兵的成效,甚至还有那么一丝震撼的美感。 施浮丘骑着马率着叛军尾随而上,他知道萧慕白一定不会束手就擒,同为一方将领,如若是他互换处境,也一定会在这条看似安全的官道,设下重重埋伏。 但是施浮丘毫不在意,萧慕白手底有多少兵马,他心知肚明,四万墨王军分别守城,他也就只能挤出这一队轻骑的兵马。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那领军之人,居然会是赵兴文,萧慕白怎么会让他来送死! 就在叛军快要接近北城门五百丈余之时,那十几名斥候居然没有遭遇到任何的危险,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了不对劲的感觉,可探查一无所得也只能朝着叛军方向回笼。 赵兴文那一对轻骑恍若突然消失,刚刚只是他们的幻觉一般。 就在此刻! “嘶……”的一声,离着十几名侦查兵最近的叛军,冲在最前方的一横列战马在同一时间,痛苦地嘶鸣起来。 嘶鸣声声泣血,前排的战马同时翻倒在地。 沉重的马躯发出‘轰隆’巨响,狠狠的砸进官道的雪地,震起还未来得及结冰的雪花胡乱纷飞,震得官道似乎都为之颤了一颤。 马头重重的与雪地相撞,鲜血迸流不止…… 战马上的那些骑兵驭马技术再好,也稳固不了这措手不及的变数,随着战马一起翻倒在地负伤在身。 还没有等他们从断肢裂体的痛楚中回过神,来自官道的树丛中,一枝枝黑色淬毒的弓箭齐齐射了出来,结束了他们往后悲惨的人生。 就在战马倒地,骑兵被弓箭射杀的同时,原本静谧无声的官道上,突然响起了无数‘嘶嘶’响声。 这些响声从地面发出,来自官道雪地之下,那些黄土之中…… 同一时间,这些雪地下的黄土之中弹起了一排排黄色的皮索,那颜色与黄土相差无几。 仅凭着刚才十几名侦查兵的一扫而过,根本无法发现雪地下还埋了这些东西。 皮索上隐隐可见泛着黝黑的光,应该是淬过毒的细针。 数十条黄色的特制绊马索,就这样突兀而神奇的出现在斥候探过,确认了毫无危险的官道之上。 无数闷喊声瞬间此起彼伏,接二连三的响起,叛军的前军在这一刻,遭受了惨痛的击杀。 约有一千余骑,在这数十条黄色绊马索前瞬息丧命,砸向了厚重的雪地。 一时间,官道上人仰马翻惨呼连连,数不清的人或马,筋骨断折重重相砸,翻滚着血流不止…… 然而,‘嗖嗖’的破空之声还在源源不绝。 这些响声,就像是地狱前来收割生命的令哨,让叛军胆颤心惊。 无数淬过毒的羽箭从官道两旁的枝丫中射了出来,瞬间停止了他们的哀嚎。 刹那间,官道之上死伤无数,战马无力的躺下,痛苦地嘶鸣,一下一下蹬动着马腿,场景看着无比凄惨…… 赵兴文一击得手,吹响尾哨收兵回城。 而施家军被自家千余人的尸身和马匹所阻,根本来不及追上赵兴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冲进敞开的北城门。 施浮丘怒目圆睁却又无可奈何的看着赵兴文马背上意气风发的英姿,率领着那列轻骑毫发无伤而返…… 萧慕白原本看见领军的轻骑将士,从娄洪方换成了赵兴文还惊得一身冷汗。 这本就是赴死的一列轻骑,抱着玉石俱焚的信念务必给予叛军迎头痛击。 是以,萧慕白在第一时间便赶下了皇城,却没有想到赵兴文能领着整队安然无恙的回来。 北城门上,得胜的赵兴文被萧慕白劈头盖脸骂的不轻。 同时垂头耷脑的,还有被赵兴文哄骗换了城门防守,刚刚召回来的娄洪方。 “王爷,小赵将军说是您的授意,卑职不敢不从。”娄洪方闷声回禀。 “他说传了本王之令,你便信了?何时没有信令你便敢违抗先令了?”萧慕白蹙眉斥道。 娄洪方很是委屈,他哪里知道赵兴文居然假传军令。 “八十军棍先记着,战后有命再去领罚。”萧慕白对着娄洪方说完,重新将目光移到赵兴文的身上。 赵兴文见娄洪方丧气的退了下去之后,才神秘兮兮的附耳到萧慕白身边,献宝似的对他说道:“我在侯府拣了个宝贝。” 萧慕白双手环胸,摆好一副等着听他杜撰的姿势。 没曾想,赵兴文巴拉巴拉一通耳语,居然当真说出了个所以然来,还真的是让他捡到了一个宝贝。 只是那宝贝,不是个物件儿,却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第六百六十一章 机关 原来,昨儿傍晚的时候,赵兴文原本正在给民兵普及基本口令,后来遇到了项承方也正在给任家祠堂里的那批药徒讲解药理。 项承方看见了他,面色有些踌躇的问道:“小赵将军不知道有没有本事帮下官一个忙,进去侯府少爷的小药房里取些丹药?” “这有啥,你等着。”赵兴文顺口就应承了下来,说完转身就走,项承方还没来得及再开口,他的身影已经麻溜的消失了。 直到他去了侯府才知道,为什么项承方让他去趟侯府,还问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茗湘苑和墨王府之前所开设的机关,都已经关闭了。只有侯府的机关,仍然尚存。 赵兴文落脚之处,羽箭追射,地刺纷起,搞得他连大门都还未曾迈进,就已满头大汗。 可他牛皮已经吹出去了,这时候两手空空的回去,脸往哪儿搁…… 索性牙龈一咬,点地而起,从上空跃进。 迎面就是一张大网朝他扑面而来,慌乱中他拔刀插进旁边墙壁借力侧身。 没曾想,堪堪躲过了大网,脚踝处却是一紧,一条绳索在他躲避大网之时,不知从哪儿探了出来,直拽着他向一排尖刺而去。 眼见着那尖刺就要没入身体,不死也残。 他心中埋怨,这他吗叫个什么事儿啊? 自己来逞这个能干吗? 出师未捷身先死,他这战场还没上呢,眼见着就要折在这里,赵家的脸……全让他一个人给丢完了。 赵兴文哀嚎一声,认命的闭上了眼,直到绳索拖拽的力道骤然停下,他心中‘咦’了一声,咋地感觉,也不咋疼呢。 他余惊未定,闭着眼摸索着大腿和周身,也没有黏稠的血液之感,耳边响起一声清亮的女音:“别可劲儿摸了,还不赶紧起来。” 赵兴文听着声音陌生,戏谑的口吻却是莫名的熟悉,睁眼一看,只见一位双手环胸的女子,唇角牵了抹玩味的笑,眉间轻蹙,略带不耐的看着他。 那嫌弃的小眼神,真是怎么看怎么眼熟,可那张脸又分明不认识。 赵兴文一边解下脚踝上的绳索一边问道:“姑娘认识我?” 夏初面色一怔,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个姑娘装扮,赵兴文不识得。 她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些,目光瞥到他脚边的绳索:“小赵将军英武,谁不识得?” 赵兴文顺着她的目光看着刚刚解下来的绳索,面色青黄相接,分外尴尬,岔了个话题问道:“姑娘是谁?怎么会在侯府?” 夏初原本是见着萧梓穆和萧慕白都在各自忙碌,她给皇上施完了针,闲来无事便想起了巫马华才。 如今长安被围,他上回不是说巫马家的祖上是史上第一军师,夏初抱着侥幸的心理,来看看这位第一军师的后人,有没有什么法子。 她初初进来的时候也吃了些亏,差点折在侯府的机关之下,若不是凭着绝世的轻功,下场比刚刚的赵兴文也好不到哪儿去。 夏初一身狼狈,满身泥泞,骂骂咧咧的去了华院,巫马华才还是一副闲云野鹤的惬意姿态,在屋中捧书饮茶,仿佛这长安城外的硝烟与他无关。 “长安已经收复了,你这机关为啥还开着?”夏初踹开了房门,叉着腰看着他那副德行越发来气:“呃?为啥?” 巫马华才瞥了她一眼,挑眉不以为意的问道:“你谁啊?” 夏初被他那一挑一瞥,弄的心头火气,那表情委实太欠揍了。 她顺手抄起他手中的书,朝着他脑袋‘咣咣’的敲,边敲边恢复了之前男装时那略粗的嗓音问道:“铃铛还要不要了?要不要了?呃?” 夏初弄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墨香前来,墨香见了这幅画面刚要喊人,却被巫马华才连声斥退了下去。 巫马华才听了夏初这声音和问话面色一楞,眸光从她的脸上掠到了下面,怔怔的错愕了好一会才反问道:“射,射没了?” 夏初眨巴了两下眼,好半天才顺着他的目光反应过来,看他面上那意思……是以为自己被他的机关射成了太监,当即怒喊:“巫!马!华!才!” 巫马华才躲过她砸来的书,轻咳一声接过她前面的话题说道:“长安撑不了多久还是得破城,届时还要再开启,麻烦。” 夏初一听这话,怒气不减反增:“知道你还在这惬意的喝茶看书,届时用不了两年之约,咱们都得玩完。” 巫马华才从地上捡起那本书,拍了拍上面沾到的灰尘:“长安即便破了,他们也攻不进这府邸。” 夏初嗤笑一声:“你以为他们若是进了城还跟你礼义廉耻呢?攻不进来不会一把火烧死你?” 巫马华才还真是没有想到这点,他知道发生了宫变,可夺位也没见过毁京都的啊。 他本以为铁打的京都,流水的皇子。 是以,才如此悠然。 眼下,听夏初这么一说,面色也变了一变。 夏初已经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沓纸出来,往桌上那么重重一搁:“明日就要大战了,你好歹给我整些能守城的机关。” 巫马华才嘴角抽了一抽:“这就剩下几个时辰了,你也太……” 夏初却是双手摁在桌上,身子往他面前倾了倾,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眸中盈着星点光芒:“无论你能不能想到办法守城,明日我都会送你离开,我们的约定就此终结,你已经是自由身了。” 巫马华才话还没说完,被她突然打断,原本微蹙起的眉间,随着她的话语逐渐面色化为惊愕。他原本以为夏初张口,必然会用之前的约定来逼迫自己。 却没想到,她居然说要送自己离开…… 夏初从荷包中取出那对铃铛,递到他的面前:“巫马一族避世百年,你若是为了这对铃铛来蹚这浊世……拿着,明日便归隐吧。” 那对铃铛被夏初递过去的力道激的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叮铃’声,铃铛上的麒麟纹路,随着撞击的流转露出全貌。 巫马华才的瞳孔骤然化为一汪黑色的潭水,深不见底,直勾勾的看着那对铃铛。 片刻后,他面色神往,嘴角紧绷,激动却又缓慢的伸出了手。 夏初手一松,那对铃铛便落入了他的手中…… 第六百六十二章 人才 夏初见巫马华才看着手中的铃铛,面上显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心中也委实替他高兴。 她原本就打算开战之前送他离开,他是被自己滞留在了侯府,意外卷入了这一场夺位之争。 这辈子,或许她不能如愿复仇。 可好歹,还能满足另一个人的心愿。 “寅时末我会送你出城,大战之前再不走,再想突围就……”夏初话未说完,便见巫马华才轻轻扣开铃铛上的银圈,将那对铃铛重新搭扣在她的银镯上。 夏初不明他此举何意,未说完的话顿在口中,面色怔怔的看着他。 “我不是为这铃铛而来,我是为这铃铛的主人才步入浊世。”巫马华才淡然浅笑:“是以,我怎能在你性命攸关的时刻走呢?” 夏初面色错愕:“你也知道长安守不住的,迟早问题。开战之前在不走,即便是我也无法保证,能安然带你出去。” “我不知道你们为何要死守长安,可若是只想要拖延时间,有我在……可以帮你们多争取一些时间。”巫马华才的脸上并无半丝犹疑,沉寂而平静。 这是一种充分了解自己的能力而不自觉散发出来的自信,无论旁人如何都无法质疑。 夏初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巫马华才已经随手拿过一张宣纸,提笔画了起来。 夏初也不敢再出声扰了他的思路,便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他绘图。 直到赵兴文触碰了机关,巫马华才的手一顿,夏初的身形已经掠了出去,还好她速度够快,及时赶到,在赵兴文命悬一刻之际切断了绳索,将他救下。 此时,夏初见着赵兴文面色尴尬的岔了个话题问她:“姑娘是谁?怎么会在侯府?” 白了他一眼,转身一边带路一边道:“我自己家,不在这……在哪儿?” 赵兴文见她熟门熟路,答得理直气壮,一边跟着她走,一边嘟囔了一句:“没听表弟说过和谁结了亲啊。” 夏初在前领路的身子僵了一僵,她都说的这么直白了,赵兴文居然还没能将她给认出来,那清奇的脑回路,居然以为自己是侯爷的儿媳。 偏生赵兴文尾随在后还十分应景的问了一声:“弟妹啊,表弟怎么还没回来?” 夏初心中骂了声淦,我娶我自己? 她捏了捏眉心,也懒得跟他解释,直接问道:“你来干啥的?” 赵兴文这才连忙说道:“项院使让我来帮他去云栖院的小药房取点药。” 夏初一路扶额头疼的带着他去拿了药,赵兴文正欲告辞,夏初突然叫住了他,心中想着……巫马华才即便设计出了什么东西,她又不通打仗,眸光亮了亮,便带着赵兴文去了华院。 巫马华才当时正在画那黄色皮索的机关布防图,夏初没看出来,赵兴文却是两眼放光,定定的看的直出神。 因为时间紧迫,巫马华才画的是简单易设却又杀伤力极大的灵巧机关。 黄色的皮索上布满银针,两边用透明的鱼线拉进地面用木桩固定,皮索的背后有一排排弹簧,只要将鱼线切断,隐在雪地之中的皮索便会整个弹起,银针四射。 待他画好之后,赵兴文迫不及待抽出他笔下的那张纸,感慨着问道:“这玩意真能做出来吗?” 巫马华才未曾搭理他,只是歪头看了看夏初,似乎再问,这货又是谁? 夏初尴笑了两声说道:“你赶紧做去吧,还要趁着夜深去布置呢。” 至于那上面淬的毒,还得多亏了隔壁月风挽住过的院落,才让夏初就地取材,给那机关,又添了些威力。 后来,赵兴文拿着这些物件,带着赵府的侍卫在北城门连夜布置了一番,回去的时候恰逢遇到领了军令,率着轻骑出城去迎战的娄洪方。 他便诓了娄洪方去守自己的东城门,而他接过了轻骑出城迎敌。 萧慕白听他说完了始末,脑海中对巫马华才有了隐约的印象。 夏初曾经带着这个人去过墨王府,寒飒给他安排了一个院子,他只远远见过一次,样貌普通,也未曾多加留意。 当时还想着墨王府守卫森严,实则不必再找个人来弄机关,可夏初一再坚持,他也就随了她的意。 后来发生宫变,丽妃占据长安,举兵企图攻进墨王府的时候,寒弘留守府邸,方才想起了巫马华才临走时交代的机关开启之法,便试着弄了弄。 没曾想,威力惊人,让那些企图入侵的人不能迈进寸步,也因此让萧慕红免于目睹了一场血流成河。 萧慕白重新收复长安之后,寒弘自然就将那些机关都关了。 是以,萧慕白只是听闻那机关设计的不错,也未曾亲眼见过,今晨倒是头一回见到,听赵兴文这么一提才想起这么个人来。 看来,还当真是个宝贝。 “表弟什么时候有的媳妇,也没听他提过,还有这么个宝贝人才,据说在侯府都住了有段日子,一直也没告诉我,你不是说他假死的吗?怎么如今还没回来?”赵兴文说完了始末,便开始对着萧慕白连珠炮问。 萧慕白见他把夏初本人误以为是弟媳,嘴角也是抽了一抽。 赵兴文却是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是不是你让他别回来,一早就让他找援军去了?” 萧慕白轻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他若真能未卜先知,如他所说……就好了。 “你也是个将军,战略有变应该提前告知商议,岂能私自诓骗了娄洪方自己领兵出城,你若是……”萧慕白顿了一顿,后面的话没说,也不敢想。 “都是将军,娄洪方去得我也去得,更何况那会时间紧迫,来不及了。”赵兴文从未觉得自己的命比谁金贵。 或许也与自幼的耳濡目染有关,入了战场早就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霍文淑见他一夜未归曾去寻他,如今霍天修不在府邸,长安又濒临大乱,府中也再没人能拦的了她。 她去了赵将军府,得知他带着府中侍卫出了北城门设伏,又一路赶去了城门下,提心吊胆惴惴不安的等他归来。 好不容易盼到了他的身影安然归来,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又见他接手了娄洪方的骑兵,即刻就要出城迎敌。 霍文淑樱唇紧抿,笼烟眉紧紧蹙着,清澄的双眸忧中带泪,却未说只言片语,只是帮他整理了战甲,亲手替他冠上了战盔……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六十三章 一箭穿脸 赵兴文嘴角一直紧绷想要说些什么,可国之兴亡,城之将破之际,他领兵御敌本也生死难料。 他不想给霍文淑一个……或许无法兑现的承诺,直到快要出城的那一刻,赵兴文仿佛用尽全力鼓足了勇气,握住了她的手道:“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若我……” 霍文淑食指嘘在他的唇上,堵住他未说完的话语,率先说道:“我不拦你,我等你回来。” 赵兴文只觉得自己的眼中,平生第一次蕴上了一层朦胧,心口处涌起的炙热仿佛烧到了眼中,那里有东西,要抑制不住,决堤而出。 他默然收拢十指,用力的攥拳,牙关紧咬,那个‘好’字卡在喉间却万般艰难,说不出口。 赵兴文终是沉默的转身,未曾给她留下期盼,魁梧的身影伴着沉重的步伐向着城门而去。 他心中默默想着那句未曾说完的话,若我回不来了,你要忘了我,重新觅个良人吧…… 霍文淑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在她的心中越发伟岸,她心中也有句话未曾说完,我等你回来,也只等你回来…… “下不为例,你就算……”还没等萧慕白说完,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号角响起。 巫马华才终究只能给叛军的攻城拖延少许时间,给予叛军士气上一定的打击。 可真正的守城,还是得要看他们自己。 城外的叛军经此一阻,骑兵之势被迫一顿,被刚才那列轻骑束住身躯的队形,不由得有些慌乱。 然则便在这一刻,只闻得军中数声令下。 在第一时间内,施浮丘清晰有力地发出了命令,稳住了先锋营。 紧接着,持盾兵由后赶上,踩过官道之上的血泊,一一排查雪地,带领骑兵继续上前。 虽然耽误了不少时间,可叛军离城门也是越来越近,随着攻城器械的搭建,沿着城门右下而上……尽是喝杀之声。 叛军军纪森严,当施浮丘冷酷下令,以兵卒生命的大量消耗为代价向着城楼搭建木梯攀爬而上,四周袭来的弩雨慢慢的也就弱了下去。 锃锃刀光闪过,已有叛军登顶企图厮杀进去。 施浮丘骑于马上,侧目看向他身边最为得力的猛将,朝着他微微颔首,手指如剑,直指北城门的方向。 他身旁的那名大将亲信蒋湛闷哼一声,手持长枪,大喝一声:“得令!” 蒋湛双脚一夹马腹,带着数万兵士,再次向着城楼上攻去。 一时间,只闻得马蹄阵阵如风雷般卷起,气势迫人。 城楼之上犹有惨呼不绝,满是刀锋入骨之声,尸体由城楼倒地而下,訇然大响,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血从城楼之上一路下流,源源不绝,战况惨烈。 蒋湛视而不见,带着兵士往城楼上冲刺,只见他长枪刺出,震起一阵剧风‘嚓’的一声刺入城楼之上夹角之处,顺势腾空而起借力而上,翻墙跃进。 一声震天的喝声,蒋湛挑枪而回,只见长枪之上挑着一名墨王军兵,鲜血从枪上滴了下来,枪尖已经刺穿那名军兵的胸腹…… 盔甲之下的蒋湛闷哼一声,单臂一振,将枪尖上的尸首如纸袋一般甩了出去。 身后的守城军前仆后继,蒋湛再次挥舞手中那枝黑色长枪。 那长枪全由钢铁所铸,威猛无俦,枪出不虚,竟是连杀数十人。 施浮丘在北城门下冷冷注视着自己手下的第一悍将,他将手一挥,借着蒋湛杀出的缺口,命令叛军依次压上,准备用强大的兵力,直接拿下北城门。 虽然刚刚前行的路上折损了近千名士卒,但施浮丘的心神依然没有一丝颤抖。 那个机关虽然巧灭,却无法阻止一支大军破城的步伐。 并且他们此前占据过长安,城里仅存的那些物资都有些什么,他心中更是一清二楚。 一名墨王军兵手持硬弩,出现在左前方的哨楼中,隔着窗子瞄准了蒋湛,不料还未来得及抠动扳机,一枝羽箭已经率先射中他的心窝处。 这名墨王军兵闷哼一声,摔下楼去…… 紧接着‘嗤嗤’之声连响,跟随着那名先锋蒋湛,于他身后的数十叛军齐齐翻墙而上,手执轻弓,于左右连射,箭枝快速射出。 城楼之下的民宅窗扇上,顿时出现了数不胜数的箭洞。 萧国以往便是由顾世清带领的弓箭军最强,施浮丘虽然比不得顾世清,可训练的法子却是如出一辙。 此时凭楼相射,手持硬弓,竟在瞬息间,射得墨王军的弩手们不敢现出身形! 即便两畔偶有弩箭射出也是盲目而射,丝毫没有什么准头,射在蒋湛重甲上的弩箭,也根本无法深入其躯,只是擦破了点皮,现出一点点血丝罢了。 须臾间,蒋湛已经带着弓箭营冲上了城楼,又率先跃下城楼和底下的军兵厮杀起来,试图直接打开北城门,让叛军得以破城而入。 而北城门外的叛军步兵,此时还在拿着撞城木,一下一下有力的撞击,步兵的身后则是浩浩荡荡的叛军骑兵。 一旦城门被开,直破长安再也无势可阻。 忽然间,一只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射中正在努力开门的一名弓箭手的面颊,那羽箭横穿口腔,又从另一侧面颊插出。 一时间,鲜血四溅。 站在那名弓箭手身旁的蒋湛,被他溅得满脸血污,一脸煞气。 他长枪破空一指,朝着羽箭而来的方向大声喝道:“箭法不错,蒋湛愿意领教一二。” 朝阳下,和萧慕白早已各奔南北城门的赵兴文从长街而来。 以往的萧国兵力尚且还一分为二之际,顾家军以射军著称,赵家军以步兵勇猛无敌。 后来兵权二分为四,施浮丘带领一半的顾家军依然保有弓箭的精准,萧慕白接手了一半的赵家军后转而精研骑兵,之后的墨王军铁骑,也在一战中让四国皆知。 然而此刻,赵兴文却用一只羽箭射穿了对面弓箭手的脸颊。 要知道,赵家军营中,骑射最厉害的……便是赵兴文! 即便是燕江宏,作为赵家军营里的骑射教头,也只能屈居第三…… 第六百六十四章 负伤 赵兴文此番故意为之,就是要以狂傲的姿态告诉叛军……你们会的我也会,可我会的,你们却不行…… 蒋湛看着赵兴文手持弓箭,身披朝阳,稳步朝着他踏来。 他目中厉色更狠,长枪一挑,向着赵兴文指去:“蒋湛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赵兴文自从七岁入营,这还是第一次回京,蒋湛认不出他的样貌,不知他是何人,也实属正常。 “你……不配知道!”赵兴文嗤笑一声,扔下手中弓箭,握上刀柄,刹那长刀出鞘,风驰电疾,向着蒋湛砍去,如鹰鹜袭原。 习武的行家都知道,只有高手才敢把手腕提得比刀尖高,行话叫做‘抢上风’。 这个进退裕如的架式和凌厉无比的刀势,让蒋湛心中一惊,知道对方是个硬茬。 他灵活的横枪格挡,乘机碰上赵兴文的刀,想要将其震落。 谁知一碰之下,赵兴文的手劲象钢铁一样有力,韧性十足。 赵兴文目光炯炯,比他手持的刀光还亮,似乎看穿了蒋湛的想法,他嘴角勾出一抹讥笑,左手随即附上刀柄处再次增了两分力道。 蒋湛原本仗着长枪钢铁所铸,肆意格挡想要将他武器震落,然而未如其愿,眼下只能全力抵达长刀下压之势,很是吃力。 两人目露凶光,都在集中精神打量敌人,这一场对拼,极慢……也极谨慎。 一时间,画面似乎定格于此,旁观者觉得极短,而两边的军兵却都知道,这是最吃紧的关头,跟着而来的便是迅速的一击致命。 蒋湛一个招架不稳,赵兴文刀刃擦着枪身一路而下,激起阵阵火光,眼见着刀尖直刺面颊,蒋湛只好折腰而出,弃了手里的长枪。 赵兴文却停了下来,他逆光而站身披朝霞,刀身泛着森森寒光。 蒋湛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却能清晰的看见他高傲扬起的下巴和冷然响起的声音,对着自己说道:“捡起来,我不杀赤手空拳的敌人。” 这一句话,真是毒辣透了…… 蒋湛闻言心就乱了,而赵兴文又摆出那副居高临下,一面防卫一面进攻的架式。 蒋湛急于争回面子,想用冒险的行动取胜,他顾不得再防卫,两手并在一起握着长枪,发疯似的朝着赵兴文直刺过去,打算一击取命。 不料,赵兴文也看出了蒋湛这一击攻势凌厉,破绽却是他用尽全力无法回防,可自己若是此时回防,也会错失击杀他的最佳时刻! 蒋湛难得露出破绽,若是退避,再难寻此佳机。 电光火石间,赵兴文只来得及微微侧身,长枪没入他的肩膀,枪头直穿肩胛。 赵兴文闷哼一声,一把抓住蒋湛握枪的手,由此狠命回砍一刀。 蒋湛的长枪没入赵兴文的肩胛骨,再无兵刃回档,双手被死命相抓一时也无法抽身离开。 赵兴文的刀刃划破蒋湛的脖颈,鲜血喷射横流如柱。 蒋湛眸中神采渐淡,他没想到赵兴文会稳如磐石,不动如山的接下致命一击,借此将他牢牢抓住反挥一刀。 而他……也为自己全力刺出那的一枪,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墨王军兵齐声惊呼:“小赵将军!” 蒋湛生命消失之前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原来他就是赵老将军的嫡长孙赵兴文,将门之后,果然不辱威名。 “小赵将军!”墨王军兵齐齐围了过来。 蒋湛虽死,可他那柄长枪仍然穿透赵兴文的肩膀,枪身乃是钢铁所铸,挥砍不断。 赵兴文却是咬牙直挺着站立,任由血液从肩膀处汩汩流出,他仍刀尖向前,目露狠厉之色,对着余下的弓箭手,怒吼一声:“杀!” 余下叛军射手见蒋湛倒下,早如惊弓之鸟,从城门之处向上攀爬,企图顺着楼墙处的高梯回到主军。 墨王军兵哪里容得他们脱逃,纷纷追上前去,一拉一拽,兵刃刺穿射兵胸膛。 北城门重新布防,赵兴文也被强行抬了下去,项承方的名字被一路呐喊,赵兴文负伤的消息也传遍了长安。 可与此同时,击杀对方主将的喜讯也被一路高歌…… 蒋湛乃是顾家军的老兵,他打仗的时候赵兴文还在娘胎里未曾出生。 如今,后浪将前浪拍死在了沙滩上,即便自己也身负重伤,却一样将士气鼓舞的空前高涨。 项承方本就留守在长安未曾进宫,听到呐喊之声得知是赵兴文负伤,慌慌张张的便往赵将军府邸跑去。 赵兴文被抬到府门前的时候,顾世柔呵斥了一路大声嚷嚷的军兵,生怕惊扰了赵老太太,她瞥了一眼赵兴文的伤势,心口仿若被撕裂成两半的疼痛。 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眸光冷厉,沉声吩咐军兵悄悄送进房中等着项承方来看诊,随即回了自己的屋中,对着菱叶吩咐:“战甲拿来!” 菱叶面色一怔:“夫人?” 顾世柔一边绾发高高束起,一边沉声令道:“去!” 菱叶抿了抿唇,终是退了下去,长安的局势作为赵府里的人自然更加敏锐。 朝中虽有武官,却无这种守城经验。 厮杀可以,带兵却不行。 墨王拢共只有四万军兵,只带了一个将领娄洪方回京,如今娄洪方守在东门,萧慕白守在南门,就连西门都是由散秩大臣葛然暂代。 葛然当年虽然跟着皇上一起征战过沙场却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人才稀缺到连他都要临危受命,可想而知战况有多恶劣。 原本北城门由赵兴文毛遂自荐,眼下他负伤倒下。 顾世柔这是要替他顶上去,菱叶知道劝不住她,为她递上战甲的那一刻,自己也换了一身劲装。 “你这是作甚?留在府中看顾兴文,别给我拖后腿。”顾世柔一边身披战甲一边对着菱叶吩咐。 “小姐,让我陪你一起去吧!”菱叶眸中蕴上一层雾气。 顾世柔听了她这一声叫唤,穿戴的手顿了一顿。 自从她卸甲相夫教子,有多少年没有上过战场,便是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菱叶唤的这一声小姐了…… 顾世柔面色只柔和了须臾,瞬间又沉静下来。 解衣裙,袭战甲,执长鞭。 英姿飒爽不弱当年,她回眸一笑对着菱叶令道:“走!”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六十五章 鼠辈叫谁 施浮丘看着蒋湛长枪直入,以不可抵挡之势杀入北城门,原以为只需再稍待片刻便能看见城门打开,时刻准备着挥军长驱直入。 没曾想,等到的却是北城楼墙之上,墨王的军兵高举蒋湛的尸身,连带着剩余那些弓箭手的尸身,也一应扔了下去,还顺带砸倒了正在努力向上攀爬的叛军。 叛军的军心难免受到震荡,有些涣散不安。 施浮丘牙关紧咬,眸光冰冷凌厉,阴霾弥漫。 是谁?居然能杀的了蒋湛! 身旁的守备军司韦从安在旁出声:“不是说蒋湛乃是施家军里的第一悍将,怎么折的这么快?” 施浮丘扭头看向韦从安,本就冰冷的眸子越发厉了两分:“北城门上也看不见将领露面,蒋湛虽死,对面的一定也活不了。” 韦从安连连应了声:“是是。” 他只是感慨了一句,哪曾想施浮丘抵触情绪这般强烈,那目光恨不得将自己凌迟。 “敌军将领若是如施将军所言,咱们更应该趁此群龙无首之机,一举拿下。”韦从安试图安抚施浮丘。 施浮丘冷哼一声,勒令攀爬城楼的士兵和撞击城门的一起归队,弓箭营压上,漫天的羽箭齐齐向着城楼射去。 墨王军兵连忙举盾替上,行动稍有迟缓的便是应声倒下坠落城楼。 “施将军的弓箭手果然名不虚传,末将得以相见实在是开了眼。”韦从安连忙奉承了一句。 施浮丘的面色总算有了些许好转,箭过三轮,如骤雨降临,耳边只余‘嗖嗖’的离弦之音和羽箭虚落之声。 除了最开始,墨王军应接不暇。 眼下居然就此举盾龟缩不出,是以再无哀鸣惨叫。 施浮丘也渐渐发现了弓箭无用,下令停止。 韦从安见他面色不虞,同气连枝的骂道:“都不敢迎敌!” 施浮丘一脸不屑地看着突然恢复清静的北城门楼,微嘲想着,墨王军也不过如此,他狂妄的朝着城楼上大喝一声:“鼠辈。” 施浮丘话音刚落,隔着北城门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女音,嗤笑着回了他一句:“鼠辈叫谁呢。” 施浮丘正琢磨着这女音甚是耳熟,便见着城楼之上出现一抹女子身影,长发高束,马尾飞扬。 战甲披在她身上,衬得她英姿飒爽,丝毫没有女子的柔弱和胆怯,眼里充满了无畏。 她单脚跨在城墙之上,手肘撑在腿上,端的一副讥讽的姿态对着施浮丘嘲道:“宵小鼠辈,当初老娘打的你满京城乱爬,最后龟缩在了花街柳巷的女子裙下。施浮丘,你都忘了吗?” !!! 施浮丘面色铁青,他身前身后的那些兵听了这话,难免都在咬唇忍笑。 韦从安也是低下了头,这事他也听说过。 当年施浮丘他爹本就隶属于顾世清下属,顾世柔打小就从他爹手底的部下,一路打遍了京城。 是以,韦从安也知道施浮丘无法反驳,更不敢这时跟他四目相交,触了霉头。 “顾世柔!当年你仗着汇亲王是你爹,对我百般折辱,今日我若破了城,有你好受的。”施浮丘指着城楼,怒不可遏。 顾世柔向着城楼之下扫了一眼,颇为遗憾的‘啧’了两声:“可惜……蒋湛被我的儿子给宰了。否则,一问他便能让你整个施家军都知道,当年是老娘折辱你,还是你原本就是手下败将!” 施浮丘此番回京带的兵都是亲兵,只有蒋湛一个顾家军的旧部。 是以,顾世柔扫了一圈也没看见熟脸,颇为失望。 施浮丘听闻蒋湛是被赵兴文所杀,心神一震,随即又想到若是赵兴文无事,顾世柔不可能出现在这城楼之上,心下一松,反唇相讥:“想必你儿子也没讨得好去,怕是活不了了。” 顾世柔长缏一扬,甩出破空之声,她立直了身子收起了懒慢之姿,直指施浮丘:“有本事你自己来攻,老娘让你有来无回!” 施浮丘胸口一阵气血翻滚,差点忍不住打马上前。 可他还是忍住了扬鞭的手,面色沉静的并未夹马出列。 作为操纵全军的主将,他须得压阵调遣,怎能被一介妇人就吆五喝六的上前一战,那岂非……反倒是给了顾世柔的脸面。 是以,他紧了紧缰绳,思虑了一番,扭头对着韦从安下令:“你去!” 韦从安本能的应了声:“是。” 应完了才摸了摸后脑勺,心中惊觉……不对啊! 他小眼睛眨巴了两下,面色吞吐,犹犹豫豫的对着施浮丘小声推脱:“施将军,人家点名道姓唤的是你,我去……不太合适吧?” 施浮丘眸中戾气大盛:“主将岂能随随便便应了一介妇人之激,成何体统,何况本将还要操持大军。” 韦从安心中骂骂咧咧,这是普通的一介妇人吗? 格老子的自己不敢应战,还要逼的他前去受辱吗? 施浮丘见他虽不吭声反驳,却也勒紧了缰绳不愿上前,皱着眉头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马屁股上。 韦从安坐骑受惊,嘶叫一声不管不顾的向前冲去。 他勒停不住,城墙之下只得弃马腾空,接着一跃而下。 韦从安立在城门之前,身后是千万军兵,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这时候若是后退回去,那也没脸在军中再待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对着顾世柔拱了拱手:“久闻赵夫人早年英名,今日便来得罪讨教一番!” 施浮丘听了这话嘴都气歪了,什么叫英名? 她若是英名……那不就是变相的说自己当年都是烂名! 韦从安其实也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是从骨子里敬重顾世柔,将门之后,当年也确实威名远播,若不是后来顾世清急着将她嫁给了赵双全。 顾世柔或许能成为萧国历年以来,第一位女将军。 只可惜眼下各为其主,刀剑相向也实非他所愿。 韦从安敛去心中杂念,飞身上楼,顾世柔也喝令墨王军兵后退,放得他单枪匹马上了城楼。 顾世柔见他站稳了之后才勾起一抹笑,长鞭凌空劈下的同时笑道:“以前你没机会,今日便让你见一见……”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六十六章 飒爽顾世柔 日昳的阳光,将北城楼墙上的顾世柔和韦从安,清晰的曝露在众人的焦聚中。 韦从安原本半眯着眼,打量着顾世柔手中传闻的玄铁所附九节鞭。 下一刻,那一鞭已经凌空而下。 迎面而来的九节鞭带着凌厉的杀气越迫越近,他长刀出鞘被迫挑开。 顾世柔的衣袂飘飘,嘴角扬起一抹玩味般的笑意,鞭柄轻轻一拈,即将被韦从安挑开的鞭尾突如蛇身缠绕,一节一节将他长刀卷起。 韦从安试图将长刀抽出,却被顾世柔向后猛地一拉,紧握长刀的手连带着身体也一起向前跃了一截。 城楼之上瞬间掠起两道身影,顾世柔身轻如燕,翩若飞鸿。韦从安被迫跟随,步履踉跄。 一时间,刀光鞭舞。 韦从安执着于手中长刀反倒处处受制,九节鞭却仿佛与顾世柔的右臂融为一体,肆意挥甩随心所欲。 ‘铿’的一声,他手中的长刀几近辗转终是脱落。 九节鞭卷起长刀往回一收的同时却又顺势甩出,犹如飞镖一般,带着森森寒光直扑他的面心。 韦从安折腰而下,伸手再次接住刀柄,却被长刀的力道差点带出城楼,几近全力才偏转了长刀的方向,直直插入了城楼边角的长柱之中。 刀尖入木,三分有余。 韦从安因为刚才的一击震荡,气血翻滚内力失衡,他淬出一口血水,反手拔刀平举当胸,目光死死锁着顾世柔。 施浮丘在城门脚下将顾世柔的一招一式尽收眼底,她每一次挥舞都仿佛扬开了施浮丘记忆中的一层纱。 这些年的相夫教子并没有让她颓然憔悴,今日城楼之上的顾世柔反而因为酣畅淋漓,久未提鞭的一战焕发出了一种耀眼的光辉。 这些年来,她就像是一柄被藏在匣中的剑,韬光养晦锋芒不露,世人早已忘却她当初飒爽的英姿。 此刻……剑已出匣! 施浮丘在这一刻,纯粹对于武功相较,他很是欣赏如顾世柔这般女子。 京中女子尤其出自大家闺秀,哪个不是身娇肉贵,又有谁可以与之光芒万丈的她比拟。 韦从安狼狈拔刀的时候,顾世柔却是背靠另一角楼的长柱之上,她单腿曲起,下巴轻扬,高高束起的马尾迎风飞舞,九节鞭却一路径直垂下。 远远看去,发尾竟和鞭尾遥相呼应,宛若风临九天风华绝代。 韦从安敛下心中惧意,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绚烂的刀光,似点点繁星自空中直坠而下。 顾世柔曲腿的右脚轻点长柱,莲步生风,浮光掠影般追了上去,反手扬鞭,九节鞭的鞭身乃是玄铁所附,泛着幽幽的玄光挥灭了激射而来的刀光。 而后九节鞭挥洒,鞭尾直冲而起,宛如噬命黑龙。 韦从安堪堪躲过卷脖的一击,却被挥落发冠,他乱发狂飞,长刀如虹,以伤体迎战,长刀自下挥上,刺眼的刀芒直冲而起。 顾世柔手腕连转,鞭势袭人,鞭身嘶嘶破风化刀芒于虚无。 她足尖立于韦从安刀身的那一刻,鞭尾如毒蛇吐信,又如蟒蛇缠身,将他整个围绕起来。 顾世柔点刀而起的刹那,身体凌空倒翻,韧而娇媚、英而飒姿,韦从安也被长鞭带起,一截截的旋转。 鞭长九截,九旋之后,他从鞭尾脱落,城楼自上而下惊现一条弧线。 天地间,骤然充满了凄凉的肃杀之意。 ‘砰’的一声,韦从安重重坠落,发髻散飞,顾世柔凌人的鞭势,摧得枝头的积雪都簌簌下坠。 韦从安满面的发丝混合着嘴角的鲜血,还再狂吐不止,这景象凄绝…… 而凌在城楼上方的顾世柔眸若冷电,负手携鞭,这景象艳绝…… “顾世柔,单打独斗你厉害又怎样,本将的大军攻破长安之际,你一个人又能如何?”施浮丘看到兵士明显惊悸的面色,不待他们心生惧意,连忙先行打气安抚。 顾世柔走到城楼的另一角,捡起刚刚韦从安遗留的长刀。 她摩挲着刀身,忽然手腕翻转,长刀飞出,吓得刚刚准备上前查看韦从安伤势的守备军齐齐后退。 那刀尖……却是擦着韦从安的脖颈插入雪地,刀刃虽未触及血肉,刀气却自他的脖颈处渗出了一条血线。 “来多少……老娘杀多少!” 天下佳人何其多,却从未有一位,能如眼前城楼之上的顾世柔,这般意气风发。 “长安你守不住的,时间问题。只要你避府不出,本将保你赵府一门无虞。”施浮丘并不想与顾世柔为敌。 若她出面,日后赶来的施家军里,可是还有不少以前的老部旧属。 更何况,丽妃还指着赵老将军去收复新城。 是以,施浮丘强自捺下心中私怨试图讲和。 顾世柔朱唇暗暗勾勒出一抹笑意,却隐隐生出寒意,犹如结冰湖水般冷冽的眸子,格外清明。 她沉声冷言:“国之有难,无诏也回。誓为先锋,诛杀叛军!” 北风呼啸而过,将她的声音吹送的越发荡起磅礴…… 墨王军兵素来只见萧慕白凌众生之上,威不可犯。何曾见过这般飒爽女子,独一人伫于城楼之前。 热血在每一个守城军兵的胸中流淌、沸腾、蔓延,如野火燎原,摧枯拉朽一发不可收…… “誓为先锋,诛杀叛军!” 口号声声不息,响彻整个北城门,越飘越远,连带着东、西、南三门的守城军,虽不知北城门发生何事,却也莫名心中激荡越发奋勇。 另外三门的叛军只觉城门之上的人,怎么越杀越勇,北门不是施浮丘主动请军,誓要首破城门的吗? 他们尚且还不知晓,与他们一同前来的守备军司韦从安,此时早已躺在了北城门脚下,守备军正抬着满身鞭伤,尤还吐血的韦从安狼狈退场。 顾世柔不杀他并非仁慈,一刀将他了断仍然会有第二个人替上,大战死人何其多,很快便会遭人遗忘,化为一抔黄土。 她之所以将韦从安打的重伤致残,就是要让叛军日日夜夜都能见到他的惨状,从而军心不稳…… 第六百六十七章 拔出长枪 夜色拉开帷幕,攻城之战也暂时鸣金收兵。 这才是第一日,双方虽然都有所损伤却也并不致命。 夏初在项承方赶到赵府不久,也被萧慕白给叫了过去,她推门而入的时候,那柄钢铁所铸的长枪,还仍然插在赵兴文的肩头。 项承方额上沁出冷汗,正思忖着如何去拔那长枪之头。 霍文淑在旁虽未开口逼求,大颗的眼泪却犹如脱了线的珍珠快速砸落。 “你是打算盯着这枪,将它给看没了?” 赵兴文人已失血昏迷,上衣早被剪开,伤口狰狞还在渗血,夏初打眼一看便知道,这枪起码插了得有一个多时辰,项承方不拔还在等什么。 项承方闻声扭头看去,见到是她面露欣喜,宛若寻到了救命稻草般迎了上来:“大师姐,幸亏你来了,我正是不知如何是好,这枪身是钢铁所铸,根本砍不断,枪头又带倒刺不能拔,你赶紧上前看看。” 夏初走到塌边的短短路程,项承方已经速度极快的交代了原由。 霍文淑见他对夏初虔诚至上的模样,眸底也现出了一抹希冀的光。 夏初查看了一下那长枪穿透而过的模样,若是强行拔出,会导致大量出血,经脉若是断了这左臂便是废了,难怪他不敢拔。 赵兴文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项承方不敢轻易动手,也是怕自己毁了他征战沙场的一生。 夏初检查完了伤口便是准备走到面盆前去净手,她一起身,看见霍文淑咬着嘴唇想问又不敢问的吞吐模样,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拍安慰道:“你先出去,他不会有事的。” 霍文淑眸中一扫阴霾顿生光彩,慌忙点了点头,迈着步子急急退了出去,生怕耽误了她医治的时间。 夏初又吩咐项承方关门看守,走回床边解下外层腰带摊开银针。 项承方关门的时候,夏初已经手握长枪微微向左侧开,枪刃瞬间撕裂血肉,项承方关好门回头之际,便看到长枪往后一带,枪头被整个拔了出来。 他张嘴欲叫,血溅满床的场景却是没有出现。 只见夏初迅速施针封住了肩胛四处的经络,她刚刚虽然拔的粗暴,却精确的避开了经脉,虽然带刺的枪头剌开了里间血肉,可只要经脉不断,日后补一补总能长好的。 止血、缝合、上药、包扎,项承方看她双手稳、准、快,面色却是从容淡定,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所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将他傻楞了一个多时辰,无从下手处理的枪伤给处理好了。 夏初转身看见孔长辉楞在原地,蹙眉斥了他一声:“愣着干嘛?后续的药方和料理,不用我教你了吧?” 孔长辉以往也没见过她这般直接的在他眼前处理如斯伤口,心神难免又受了些震荡,被她这么一斥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应声,心中感叹,大师姐应该已经出师很久了吧,可看那年岁,分明也不过二八年华…… 夏初刚刚拉开房门,便见着李欣兰候在了门外,霍文淑急急的从她身后探出脑袋,一副想听,又生怕听到噩耗的犹怜模样。 夏初对着霍文淑扯出一抹笑:“他没事了,静养数日又能生龙活虎。” 霍文淑闻言竟是屈膝就要下跪,夏初赶紧两步迈了上去将她扶在半空中,额上青筋跳了跳,这可是表嫂,如何能让她跪得…… 霍文淑哪里知道,只是看着项承方对她的恭敬模样,还以为是位隐世的高人特意来此相救。 可她眼下被扶着,跪是跪不下去了,只好改为浮了一礼。 夏初堵住她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些感恩之话,对着她道:“你进去看看他吧。” 霍文淑进去之后,项承方在里面叮嘱着一些忌口和夜间约莫还要发烧,但也属于正常,屋内絮絮叨叨的话语不停交代。 夏初回眸看向李欣兰,眉间一蹙:“府内又怎么了?” 李欣兰见她处理好了这边事宜才连忙开口:“府内没事,只是华院里的那位,找你找的急。” 夏初闻言反倒心下一松,巫马华才找她,应该是好事才对,当即脚下生风的随着李欣兰回了府。 华灯初上,夜幕四合。 夏初也没想到这一次诈死,竟然迎来了宫变,闹的如今也用不了自己的身份,只能延续着此前萧慕白婢女小云的身份穿梭于皇宫和长安之间。 墨王府内眼下聚集了领军和营长,针对于白天的守城进行着汇报总结和持续布防战略。 百姓也没有闭门不出,积极的配合着后勤的工作,自发的照料伤员为军兵做饭送水。 夏初带着巫马华才最新的策略来到墨王府,萧慕白便从前厅离席,去房中见了她。 “赵兴文如何?”萧慕白虽然已经听闻了赵府的消息来报,可他的伤势还是夏初最为清楚。 “伤筋动骨一百天,若是好好调养无碍,只是怕……”夏初说到这里轻叹一声。 萧慕白继而接道:“怕他清醒了之后,耐不住静养的日子。” 夏初牵出一抹苦笑:“是啊,我事后听了他今日与那蒋湛搏命的情景都有些后怕,若不是他当时强行侧了身子,那一枪若是贯穿心脏,我也回天乏术。” 萧慕白以为她不知道蒋湛是何许人,沉了声替赵兴文辩驳:“那蒋湛乃是施浮丘手下第一猛将,也曾是汇亲王的得力干将,赵兴文若不殊死一搏,也不可能将他击杀……” 夏初轻轻拉过他的手,这些人的来历琐事,她上辈子早就知道了。 她只是害怕,害怕萧慕白若是遇到相同的境地,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是以,她握着萧慕白的手虽未言语,却有着极力压抑的颤栗。 萧慕白微愕之后,伸手覆上她的头顶又瞬间离开,恍如羽毛拂过。 片刻后,他的唇落在夏初的额上,就像一只蝴蝶轻触一朵初绽的豆蔻花,一瞬间的接触,便分了开去。 夏初一抬眼,便撞进一湾荡着涟漪的深邃墨潭。 萧慕白弯着一抹清浅笑意,道破她心中的恐惧:“没有人,能让我玉石俱焚。”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六十八章 西边危 长安城在巫马华才翻着花样凭出奇招的情形下,虽然守的异常艰难,但也降低了很多损失。 好歹,至今未曾破城。 比如他制造了圆柱自转连弩,只需每面城墙楼角放置两台,只要弩箭够用,迎风自转根本不用军兵冒着露脸的危险。 还有城门前的布阵,总能让叛军莫名其妙的迷失在了阵法里,明明相距城门不足百尺,却怎么也走不过去。 叛军用火、用人命去蹚出了一条血路,萧慕白的军力也逐渐消耗殆尽,从最初的四万守了七八日后也只剩一万有余。 墨王军兵日渐减少,叛军虽然战死的更多,可是攻下长安的信心却是越来越足。 与此同时,西边的情况也极为不妙。 侯爷已经与顾未易会合,可却并非是因为他们赶去的太快,而是顾段飞带着顾家军回来的太快! 即便侯爷一路给相邻的城池分别发送了书信,可也拦不住顾段飞带着二十万大军一路挥师回京。 侯爷和顾未易在商阳会合,而顾段飞带着大军,已经占领离此地不过百里的另一座城池临顺。 商阳的守城军不过两万,顾未易立在城楼之上,眺望前方的临顺忽然苦笑出声,他见侯爷目光狐疑的向他看来,不由开口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侯爷未曾经历过韩阳那一战,自然面带不解。 顾未易继而接着道:“年初的时候,也是靠着渝城的两万守城军抵御二十万胡军,那时便以为最恶劣的一战不过如此。没曾想,眼下居然要用临顺的两万守城军,去抗衡二十万顾家军。” 后面的话,他未说,侯爷却已然心中会意。 那时,顾未易他们尚且还有个期盼,虽然谁也不知墨王军究竟能不能及时来援,可好歹是有个盼头。 可如今他们的情况,比那会儿还要糟糕。 退一步,便是疆土流失。 进一步,却是绝无可能。 侯爷抿了抿唇,在他肩上用力的拍了拍,顾未易正是心中感慨,没想到临了居然还会和自己最恨的男人并肩作战,命运真是弄人。 侯爷却忽然开口对着他道:“知道打不过,你还不赶紧准备准备,自己个儿去突营。” 顾未易登时嘴巴张的老大,原本还以为他好歹会互相勉力打气,说些什么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有老子陪你,这种热血沸腾的话。 结果侯爷一开口,居然让自己单枪匹马去袭敌? “嗐你这个老狐狸,即便老子恨你入骨,也不会趁此时机要你性命,你还是不是人?”顾未易气的嘴角直抽抽。 “这么多年终于承认你恨我……大婚那日还装的洒脱释然,祝我们百年好合。”侯爷嗤了一声,斜眼瞥他,一副早就知道你心眼小的模样。 “那不然呢?兰生若是愿意跟我走,老子抢了人就跑,她若是与我一起,绝对不会红颜薄……”顾未易说到此处戛然而止。 侯爷的面上满是神伤之色,他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实非侯爷薄待了赵兰生,而是她自己选择拿命救了皇上。 即便换了他,他又能如何呢…… 顾未易轻‘咳’一声:“那什么,你总不该让我去送死嘛。” 侯爷顺着他的话也撇开了之前的话题:“老子又不是来陪你打仗的。” 顾未易被他这么一怼,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么一丝愧疚顿时烟消云散:“不打就回你的侯府享清福去,老子也不稀罕。” 侯爷嗤了一声:“初儿书信中没跟你说过,此战根本打不得?只能想办法收回兵权。” 顾未易一听他提起这个,火气烧的越发旺盛,直到军中将士联名书写,那封被萧慕白张贴至大理寺的书信之时,顾未易方才知晓,原来衣刀就是夏初。 那时他才反应过来,为何赵老将军在帐中单独审讯衣刀之后,性情大变,对着衣刀嘘寒问暖关爱有加。 当时搞得他一度还以为是自己的面子够大,赵老将军看在他的份上,才对衣刀从轻发落。 真他吗是自作多情,丢脸丢大了…… 顾未易心中憋着当初被他爷俩诓骗的闷气,扯着嗓子喊道:“你那儿子跟你一个德行,他书信一封三言两语说的倒是轻巧。收回兵权,怎么收?老子去摇旗呐喊,让他双手奉上吗?” 侯爷抹了抹脸上被他溅到的唾沫星子,又伸手在他衣袍上擦了一把,嫌弃的说道:“这么些年了,光长岁数不长脑子。” 顾未易一听更来气了,刚要张口,便听到侯爷接着道:“顾家军里已经被安插了人手,卫峰假意投诚暗中联合旧部,只待一个人能够名正言顺的接手顾家军。” 顾未易闻言安静了下来,顾家军与赵家军不同。 赵老将军广纳少年之子,唯才是任,不吝军权旁落。 可顾家军历年都是一脉相传,非顾姓很难任将,军中将士更是认重嫡系。 汇亲王膝下两子,如今顾行云生死不明尚且还在畨城,顾段飞虽然被皇上褫夺了端王的封号贬为庶民。 可毕竟也是汇亲王的亲儿子,自己身为顾氏旁系一支,如何去与人家名正言顺的亲儿子夺兵权。 有时候将士太过忠心也会不辩是非,只会一昧跟从,否则也不会随了顾段飞降了西域。 他们常年累月呆在畨城,心中早就把汇亲王一脉看的比皇上还重。 即便有着卫峰笼络策反,可他身为旁系和顾家军中其他将领并无区别,如何服众才是问题所在。 侯爷见他沉默不语,神色晦暗,出言戏谑:“怎么,刚才喷了我一脸唾沫星子,这会儿倒是哑巴了?” 顾未易白了他一眼:“姓顾的将军,顾家军里一抓一大把,为什么他们还是跟随顾段飞,血统的高贵,无可替代。你当年跟顾世清也热络的很,顾家军这狗屁的习俗,你又不是不知道。” 侯爷听了他的话,唉声叹了一口气,附和的点了点头,可随之开口说出的话,却是忽然冒了那么一句:“初儿将那兰花簪……给你了吧?”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六十九章 信物 顾未易不知道侯爷突然提这档子事干嘛,他闷哼了一声算是应了有这么回事,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袖中的那根兰花簪。 侯爷在旁笑道:“初儿曾跟我说,他在军营之中承了你两次情。撇开赠你这根簪子,他还欠你一次情。今后,也定当还给你。” 夏初心中确实惦记着,自己曾经承了顾未易的两次情。 一次,是他初入军营。顾未易带着他在演练场引荐给大家,特意嘱咐要对他多加照顾。 还有一次,是顾未易在赵老将军的帐中,为了他跪拜磕头,求着赵老将军,要替他受过。 顾未易自己都不记得了,夏初心里却一直都记着。 他面色一怔,狐疑的向着侯爷看去。 “这是顾家军权相传的信物,拿着它,你可以名正言顺的收回兵权。”侯爷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 夜色虽然暗沉,可那枚玉佩仍在月光下,散发着流光溢彩的光芒。 顾未易呼吸一滞,身为顾家子弟,他自然认识这枚玉佩,这是顾家的家主才有资格拥有的玉佩。 这枚玉佩一直由宗家相承,从未流落过分家旁系手中。 他也只是在蒙学那年参加祖祭之时,见过一次而已。 萧国如今兵力一分为四,每一位军权持有人手中,都有一个信物等同虎符。 赵定山的信物,是一把匕首,匕身刻有‘赵’字,乃是先祖所赐。 施浮丘的信物,据说是一枚令牌,之所以是据说,乃是因为自他接手顾家军之后,才用纯金打造了一枚令牌,刻有‘施’字。 萧慕白的信物,是一枚金印,印上雕有图腾,图腾上刻有‘白’字。 而顾世清的信物,便是侯爷手中的这枚玉佩,玉上刻有‘顾’字。 后来,被他传给了顾行云。 侯爷见顾未易一副震惊的模样,将手中的玉佩又往前递了一递。 起初,侯爷将萧慕白转交夏初的那个锦囊打开之际,见到是这枚玉佩,当时的表情与现在的顾未易也是如出一辙。 他知道秉文曾经帮着顾行云,破了汇亲王离奇身死的案子,收了很大一笔金子。 没曾想,顾行云不仅舍了钱财,还下了这么大的血本,交出了这块玉佩为信物。 顾未易咽了口唾液,喉结随之滚动,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接过玉佩,言语中满是不可置信的口吻:“怎么弄来的?” 侯爷得意挑眉:“初儿说他的第二个情,也还给你了。” “好小子。”顾未易由衷夸了一句,余光瞥见侯爷的下巴抬到了顶,又‘咳’了一声:“不愧是兰生的儿子。” 侯爷失笑出声:“那也是老子的血脉。” 顾未易‘嘁’了一声:“继承的是兰生飒爽风姿和聪明才智,跟你一点儿都不沾边。” 侯爷敛了笑意,正色起来:“你还是抓紧时间吧,咱们前有商阳,后面还有西域的人也要跟上来了。” 顾未易眨巴了两下眼,面色不解,这西域的人即便是要跟上来,不也应该是尾随在商阳之后吗? 怎么会从临顺的屁股后面而来? 侯爷并未在对他答疑解惑,已然转身朝着城楼之下而去。 顾未易见状小心翼翼的收好了玉佩,也随之下楼打点准备潜入顾家军。 侯爷之所以没说,一来是不想扰了顾未易的心神。 二来,此事也是他自己的推断。 他临走之时,萧慕白才将月风挽在萧国一事和盘托出。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刻不容缓当夜就离了侯府,直奔畨城。 至于他推断月风挽就缀在身后,也是因为近些日子赶路入城的时候,听到城中的安丰皇镖分号流出了消息。 说是最近接的一次任务,迟迟没有送达收件人手中,安丰里的人仔细探查了一番,才在芜洲附近的地方,发现了那批安丰镖师的尸身。 这件事在各个城池广而流传成为悬案,因为尸身是在芜洲发现,殷广波接手后,仵作验尸证明的死亡时间与侯爷离开的日子相近。 并且芜洲郊外的村落码头也有人乘船离开,何况还有霍天修的大肆追捕。 殷广波以防万一,也传了讯息给侯爷。 侯爷便是以此为推断,身后的人约莫就是萧慕白口中的月风挽了。 否则又有谁,值得霍天修亲自出京缉拿。 他此时尚且还不知月风挽炸了西山,皇上这次真的昏迷不醒,京中发生了宫变,长安已被围城,消息彻底断绝。 是以,他还有心情跟顾未易在这临顺的城楼上插科打诨了一番。 侯爷心中只是有些许纳闷,写回去的信按理早已经送到,为何迟迟没有回信。 他还以为是小两口蜜里调油,忘了他这个小老头,心里头还琢磨着,回去定要好好收拾这两个小兔崽子一番呢…… 而此时的顾未易回到房中,打包了一个简单的行囊,带了一日的干粮和水,轻装赶路,按照侯爷安排的路线,快马加鞭赶去商阳。 秉文此前在畨城安排的探子,有两人混入了军中专门喂马,侯爷出发之后,这两人便直接交给了侯爷调配,如今被安排去接应顾未易。 顾未易虽然一路向着商阳而行,却并不打算入商阳。 天亮之后顾家军也要拔营而起,向临顺出发,他需要做的是赶到两城中间的荒郊地带,大军在野外扎营之际,趁机由那两人接应,混入顾家军营里去见卫峰。 侯爷为他掐的时间并不死,等顾未易抵达那荒郊之处的时候,顾家军尚且还没有抵达,他尚且还有时间勘测一下地形和周边环境。 顾未易根据多年行军驻扎的经验,去推算出主帐会搭建的位置和马匹圈留的地方。 他做完这一切之后,将自己骑来的那匹马卸了缰绳,让它自由离开,以免到时惹了顾家军的怀疑。自己则纵身上了一棵树,栖在枝上等着顾家军的到来。 如他所料不差,待他掏出了玉佩和兰花簪两样物件,感慨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之后。 他所倚的那根树枝,明显随着大地微微震动起来。 顾未易极目眺望,远处乌泱泱的一片,扬着‘顾’字的军旗,正浩浩荡荡的向他这里压了过来…… 第六百七十章 秘见卫峰 不过片刻功夫,顾家军已经压到了顾未易所在的那棵树下,却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顾未易稳着身子向下打量,只见队列中央,居然还有乘马车的人,打眼看去十分扎眼。 紧接着便是见到有一骑朝着那马车驰了过去,天色虽是近黄昏,可顾未易还是看清了那张脸,确是卫峰无疑。 卫峰驭着马与马车同速,向着车内说了些什么,而后便是下令大军原地扎营。 顾未易心中稍松一口气,应该是侯爷与他早就通过了消息,约定在了这块地点,卫峰见了顾段飞路过此处走而不停,这才上前说了些什么。 顾未易冷眼看着大军在底下安营扎寨,原本的目光正追随在卫峰的身上,想看看他会栖在哪处帐里,便见到马车里的顾段飞走了下来。 随着他步下马车的还有一人,暮色逐渐浓重,顾未易不可置信的又眯了眯眼确认了一番。 居然,真的是田玉臣! 尽管眼下他多了两撇胡子,可那模样神态,分明就是之前汇亲王府的谋士田玉臣。 顾行云当年抓捕侧妃的时候,就让这田玉臣给逃了。 没想到竟是和贬为庶人一并消失了的顾段飞,又厮混在了一起。 顾未易嘴角紧绷,极力稳住气息。 连他都认出来了,卫峰怎么可能没认出来? 若是认出来了,怎么能忍住不杀他? 顾未易压下心中惊疑,一直耐着性子等到了月上柳梢头。 人定时分,军营中人心神已然松懈,谁能想到这空无一人的荒郊树上,有个人在上面藏了这么久。 除了巡逻的士兵,其他的将士都逐渐睡去。 顾未易悄无声息的跃了下来,朝着临时的马厩位置摸了过去。 他隐在栏后,按照约定模仿了两声鹧鸪鸣叫,不大一会,两抹身影警惕的寻了过来。 顾未易并未急着出现,直到其中一人也回应了两声鸣叫,他才从栏后伸手拉过了两人。 其中一人迅速给了他一身衣服让他置换,顾未易手脚麻利的换好之后,两人便带着他往卫峰那边走去。 还未曾走到军帐的帐口,便被军兵给拦了下来:“干什么的?” 其中一人点头哈腰的说道:“卫统领的马出了点问题,我们只好前来通传一声。” 军兵有些不耐烦的挥手:“那还不想办法治马去,这有什么好通传的。” 他话音刚落,账内传出卫峰的声音:“我的马怎么了,进来个人说说。” 军兵瞥了他们三人一眼,另外两人嘟囔着说:“那我们去琢磨琢磨马。” 他们两边说边往后退,只留下了顾未易一人,军兵撇了撇嘴,对着他指了指:“那你就进去吧。” 顾未易点头哈腰的进了帐子,卫峰早已起身,面色肃然,对他恭敬的行了一礼。 顾未易也拱了拱手,回了一礼。 时间紧迫,两人都没有多余的客套寒暄。 一番短暂的交谈之后,顾未易才发现事情远比他和侯爷预想的还要棘手。 卫峰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事情的原由,顾行云眼下还在畨城的靖王府邸昏迷不醒,顾段飞便是在那时突兀的出现在了靖王府,说是顾行云身染重疾,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才找了他去接管顾家军。 军中虽然争议颇多,却立刻有几位主将援声顾段飞,说他本就是汇亲王之子,如今顾行云昏迷卧床,兵权不交给他,谁又有资格接手? 宗家和分家自古以来尊卑有别,为了防止分家夺权,残害同族,顾家祖训,掌权者只能为宗家嫡系一脉。 是以,那几位主将的话音落地,反驳之声骤然而息。 顾家军的将领都为顾氏分家旁支一脉,若是此刻接而出声,难免会被冠上一个数典忘祖,图谋不轨的罪名。 顾家的先祖若是在天有灵怕是得气活过来,正是因为他当年立的这么一条规矩,本想杜绝族中子弟对于兵权的肖想。 没曾想,却让顾段飞这个逆子,如此轻易的就继任了兵权位于主将一职。 若是他当真安分于此,顾行云再也醒不过来,时间久了或许顾段飞当真能坐稳这个位置。 奈何没过多久,他带着所有的顾家军去那西域主动投降。 顾段飞投降的理由还格外的义正言辞,说顾行云中的乃是西域特质毒药沉乌,西域开出条件。 投降,便可救他一命。 顾未易此前还一直好奇,顾段飞既已手握兵权,为何还会留着顾行云一命,顾行云一日不死,他便一日都有可能随时从云端再次跌落尘埃。 直到听卫峰说到这里他才知晓,原来顾段飞留着顾行云一命,让他一直昏迷不醒,图的是这么个理由。 顾段飞说的哀哀戚戚,神色悲恸,说他只有这么一位哥哥,这世间他也只有这么一个血脉至亲,怎能不救! 其他诸将,这会儿连他篡权的由头都说不得了,毕竟他眼下还上赶子付出一切去救哥哥呢,一副满心满意只求顾行云能醒过来的模样。 谁还能在此时,指责他故意夺权? 顾家军的将领都是分家旁支,本就看中宗家传人,军中的士兵虽不姓顾,可那些老一批的人都是一路跟着顾世清的人。 虽然也有不少新兵,但那些新兵也是土生土长跟着顾行云的人。 是以,这一降,容易的出乎顾段飞的预料,异常的顺利。 眼下,也出乎了顾未易和侯爷的预料。 顾未易知道顾家素来看重血脉,可多年呆在赵家军营里的他,早已被耳濡目染的改变了自小的根深蒂固,觉得皇权至上,忠君爱国才是本分。 他本以为顾家军里的将士都是被迫胁从,他只需要擒下顾段飞,拿出信物玉佩接管顾家军,重新驻守畨城,一切皆可恢复原样。 然则,眼下的局势却截然不同。 即便他擒下了顾段飞,出示了信物,可降了西域为救顾行云的这个念头,已经被顾段飞扎根在了将士们的心里,怕是不会仅凭玉佩而轻易改变。 顾未易感到深深的无力,这是信念的不同……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七十一章 长安城破 顾未易紧接着又对着卫峰,问了问田玉臣的情况。 卫峰听他提及田玉臣,身上顿时腾满了杀气:“连你都认出来他就是田玉臣,顾段飞却矢口否认,斥我认错了人,说那人姓苗名衡,在他落魄流离时出手相救,他才能顺利从京城去往畨城,眼下更是让那所谓的苗衡担了军师一职。” 顾未易唉声叹了口气,深知卫峰百口莫辩的难处。顾行云回京奔丧之际,只带了卫峰一人回京。 田玉臣的样貌除了汇亲王府的人,还真是鲜少有人识得,就连他也只是在顾行云弱冠那年,参加他的加冠之礼在府中见过一次而已。 是以,顾段飞指鹿为马,军中又未曾有别人见过田玉臣,自然以顾段飞的话奉为真相。 卫峰又不能因为这事与顾段飞撕破了脸面,否则也无法继续蛰伏在他身旁继续内应。只好忍气吞声,陪着那两人演戏,佯装是自己认错了人。 顾未易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下还需继续忍耐,局面和预料有所不同,我还得赶紧书信一封与侯爷商议,晚点再来找你。” 卫峰起身问询:“你要留在顾家军吗?我将你提到身边?” 顾未易摇了摇头:“你身边太扎眼了,我还是去和那两个喂马的挤一挤吧。” 卫峰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他虽投了诚,可那苗衡却从未对他放松警惕,只是因着他以前是顾行云的贴心近侍,此刻将他除去难免引人非议,这才假意接纳了他的投诚,让他继续留在军中。 两边都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私底下却都是将对方恨进了骨子里。 顾未易若是留在他的身边,虽然方便,但也容易引人注目。 他一念至此,也不方便送顾未易离开,立在原地行了一礼,等着他跟侯爷的吩咐。 而此刻歇在临顺的侯爷,收到了顾未易的来信,原本笑眯眯的拆着信,还觉得顾未易这小子办事相当麻利。 可拆开了一看,却是顾未易让他赶紧先行退出临顺,顾段飞暂时还动不得。 侯爷心中一紧,一边让丛廷收拾行装,一边继续展信看了下去,待他看完了信,人也已经上了马车,暂时退避到了下一座城池。 他愁眉不展在马车上苦思应对之策那会,并不知道,有另一行人与他擦边而过。 而那行人,正是抬着棺木一路与顾家军会合的月风挽队列。 侯爷知道月风挽等人缀在了身后,可按照路程推断,他们远不该这么快才是。 本也是如此,按照正常的路程,月风挽起码还得落下三座城池的脚程。 毕竟,侯爷是冒险走的水路,脚程要比他们快的多。 可是,长安被围之后,丽妃就已经给月风挽传送了消息。 再加上,皖州地界的突然封城,让身处萧国境地的月风挽本能的察觉出了一丝异样。 是以,他才提快了脚程,未免出现突发状况,尽快和顾家军会合才万无一失。 月风挽的人马赶着去和顾家军会合,侯爷的人马赶着避开顾家军。 两方人马都是行色匆匆,谁也未曾停留,就这样巧妙的擦肩而过…… 就在顾未易探得顾家军恶劣局势之下,侯爷退避离开临顺之时,长安也终于抵挡不住连日来的围攻,终于破了城。 墨王军兵纵使勇猛无敌,巫马华才纵是妙计连连。 也遭不住叛军拿人命硬生生堆砌出来的攻城血路,敌我兵力悬殊太大,墨王军只有四万军兵,撑了快半月,消耗殆尽,已是极限。 可真正的城破,却并非是被攻破! 虽然长安几经风雨凋零,岌岌可危。 四位守将聚在四方街中央,萧慕白清点着剩余的残部,准备出动宫中卫尉,让他们的兵马暂且顶上。 就在此刻,晨风里忽然传来了一声不祥的声音,似乎是厚重的长安城门被人打开了。 听不到马蹄阵阵,听不到马嘶长鸣,眼下离着破晓还有一段时辰,远不是攻城的最佳时机。 没有盔甲与长剑互撞的声音,没有看到军旗飘展,隔着这么远,应该也听不到城门开合的声音。 但在这样黎明前的一刻,每一天都濒临破城的长安,城门处传来的任何一丝异动,都会触碰这些守将敏感的心思。 萧慕白、顾世柔、散秩大臣葛然同时看向了娄洪方,那‘吱呀’的一声显然是从东边传来。 娄洪方显然也听见了,他瞳孔骤然惊惧缩小,率先飞身前往东门查看,三人紧随其后。 赶到之时,门栓已卸,手持之人猛然抬头,他面容之上有道蛇形长疤,此时的眼神亦如毒蛇般阴戾。 娄洪方愣了一愣后喃喃自语:“这人……不是大理寺里残留的余部吗?” 这刀疤男子虽是大理寺残留旧部,连日来的战事里却分外殷勤,大理寺里如今也没有公务,他便脏活累活的揽在自身,在东城门抢着帮忙。 时间久了,军兵也都与他熟识,问他叫什么他也不吭声,军兵便是亲切的唤他一声:“老疤。” 眼下,这位与墨王军兵相濡以沫了半月的老疤,嘴角噙着一丝狠厉的冷笑,亲手卸下了东城门的门栓。 “老疤,你在干什么?”娄洪方急急叫道,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这人虽然容貌尽毁,可干起活来却比谁都勤勉,和军中的兄弟相处的也极好,怎么会在此时打开了城门? 老疤的食指已然抠住了手上令箭的环索,看着随之而来的四人身影,仰天大笑之后吐出一口浊气,双唇紧紧一抿,用力地一扯。 ‘嗤’的一声,令箭燃了起来,却没有腾空而起。 萧慕白紧急之下,抢先掰了屋檐下的一记冰棱,打在了老疤的手腕上,一抹冰凉之意划过他的手腕一路而下,钉向了他手中的令箭,让他心头一颤。 那枝令箭被冰棱带着力道斜着飞了出去,还没有飞出多远,便蔫声落了下来。 此时,老疤无需回答,也已经身体力行的表达出了他的意图。 散秩大臣葛然也在此刻,就着城门火把处的亮光,看清了他长疤下的容颜惊呼了一声:“怎么会是你……” 第六百七十二章 复仇 老疤喉间‘嗬嗬’作响,身体不停抖动,他忽然张开双臂,面上呈现无比满足的表情龇嘴大笑:“是我……杜坤!” 萧慕白眉间紧蹙大喝一声:“快关城门!” 杜坤却是笑声不断,夹杂着喜悦呐喊:“恭请娘娘……入城!” 青烟四起,号角渐响,东城门的外围城墙蹄声如雷,轰隆隆地冲破没有门栓的城门,长驱直入…… 叛军的骑兵并没有顾忌杜坤的性命,他形销骨立的身躯在铁骑中来回跌撞,最后跪了下去。 可他的表情仍然是无比的满足,口中喃喃自语状若癫狂:“杀吧,虐杀吧,屠了这座城!” 娄洪方气结之下拔刀甩飞过去,刀刃精准的擦过他的脖颈,血线在刹那之间迅即扩展开来,变成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须臾之间,那伤口裂开,已然可以看到杜坤的喉骨,异常恶心的气管食管和模糊不堪的血肉。 萧慕白手中的令箭在同一时刻射出,花火在即将破晓的天空绽放,那是退居皇宫的信号。 墨王军兵顷刻间拔地而起,服从军令,第一时间向着宫中奔袭。 四人也纷纷后退,骑马疾驰的同时不忘一路高呼,让百姓闭门不出,长安城就此告破…… 仅仅是一瞬间,京都四面尽狼烟。 东城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一方大大的施家军旗迎风招展,宣誓着主权。 二十八万叛军围攻了长安半月,丽妃终于玩够了围城的把戏,在今日启动了杜坤这枚埋藏了很久的棋子,让他们总算得以攻陷了长安的城门。 这段日子以来,虽然墨王军逐渐消耗殆尽,可他们的叛军也损失惨重。 长安本就易守难攻,再加上巫马华才还不停翻着花样,研制出各种阵法频频现世,弄的他们焦头烂额。 正当施浮丘对着丽妃略带抱怨的说她当初不该纵容萧言竣让出长安,让他们劳兵伤财大费周章,如今还不知要耗到几时才能破城之际。 丽妃却是不以为意的夹起一块炭火炉子上‘滋滋’烤着的酒酿甜饼,放在樱唇旁轻轻吹了一吹,神色淡然的说道:“那今日,便破城吧。” 施浮丘当时还不明白丽妃所言何意,却也只能依照她的吩咐前往东城门准备破城。 历史上最强大的国都被攻陷,往往是被人从内部瓦解。 这也是为什么皇上这些年以来,萧国兵强马壮却不急着一统天下去攘外,反而执着于安内的原因所在。 直到此刻,施浮丘率领大军破门而入,登上了连日来梦寐以求的北城角楼,他看着这一切,对于自己那位发疯的妹妹无比敬佩也无比害怕。 他终于明白,连日来的围城大战,在丽妃的眼中不过是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她一次次的退让,不过是让皇城里的那些人,错误的认为自己还有生机,殊死一搏拼命挣扎。 他们反抗的越是激烈,丽妃的情绪越是高昂。 就像猫……并不想要吃掉老鼠,猫,只想要玩弄老鼠。 当她玩腻了的时候,便是屠杀的号角吹起。 城破的那一刻,遍地哀嚎。 丽妃也登上了北城门的角楼,向着皇宫的方向极目远眺。 长安,她夺回来了。 下一处,便是皇宫! “百姓如何处置?”施浮丘看着裙裾飞扬,容颜貌美的丽妃问的很是恭敬。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冬日朝阳下,丽妃袭着一身大红色的宫裙,身姿娉婷袅娜,如同迎风怒放的一枝玫瑰。 娇艳夺目,浑身带刺。 施浮丘听的心神俱震,应了声:“是。” 军令一出,叛军肆无忌惮的开始在城中搜刮物资,但凡不从的迎头就是一刀,城中顿时惨叫不绝。 趁着大军重新占据长安,部署进宫皇宫的空档,施浮丘对着丽妃汇报:“杜坤被娄洪方杀了,没来得及拦下来。” 丽妃眉目不动,神色无波:“杜翰飞满门总算死绝了,杜坤最后的任务完成的很好,也不枉本宫费心救了他一场,让他下去一家团聚也算是本宫对他的恩赏。” 当初因为萧慕白特意提醒了胡映茂,从而导致丽妃救杜坤费了很大一番心思。 看押杜坤的人被临时全部撤换成了胡映茂的亲信,油盐不进,根本无处下手。 恰逢胡映茂接了圣旨,前往皖州赴任巡抚一职。 丽妃便是趁着这个空档,安插进了一名与杜坤身形样貌相像的死士,和原本看押的一名狱卒调换。 那名死士告诉杜坤,连他母亲懿柔公主都已经自缢,杜家上下再无生还可能,丽妃可以救他出去帮他报仇,自然也是需要他的配合才行。 杜坤本是天之骄子,父亲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母亲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自己满心欢喜,八抬大轿迎娶施将军嫡女为妻当日,却横生变故,满门沦为阶下囚。 这一切都是拜萧梓穆所赐,他如今一无所有,恨意滔天,本以为会屈辱赴死,眼下得此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丽妃但有所提,他无不点头听从。 包括亲手拿刀划开了自己的脸,毁了自己的容貌,然后换了狱卒的衣服,与那名死士调换了身份在大声呼救,说是放饭之际一时不慎被牢中犯人所伤。 那名死士本就与杜坤身形容貌相似,眼下披头散发状若癫狂,其他人自然也就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领着杜坤下去看诊。 至此之后,杜坤便以狱卒的身份一直隐匿在大理寺中。 孔长辉继任大理寺卿之后,虽然第一时间换了自己的亲信去看守杜府满门,可杜坤早已被李代桃僵偷梁换柱。 甚至,一直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是以,直到夏初陪着秉文去看杜府满门行刑的那一日,她和秉文都没有发现,被一刀砍掉脑袋的杜坤,并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他们虽然未曾发现,可同样在刑场藏匿在人群中的杜坤却是亲眼看着自己的满门被斩,看着他们的血,流淌了整个刑场…… 他如何不恨? 他本拥有着娇妻在侧,美好仕途,风光无两,荣耀一生! 可大婚之日,云泥转换不过须臾之间。 杜坤每一天都希望亲手来报,这不共戴天,灭他满门的血仇…… 第六百七十三章 金铠骑兵 杜坤之所以选择东城门,也是因为娄洪方是四门守将中,对他最为陌生的那一个人。 散秩大臣葛然此前虽然不属于杜翰飞阵营,可毕竟同朝为官自然也打过不少交道,对杜坤不说熟识起码也认识。 萧慕白虽然十四岁离京之后,去年第一次回来,可萧慕白曾在他随着杜翰飞去永信宫向琦贵妃给萧慕红求亲之际,被萧慕白狠狠的揍过一次。 那一顿毒打,揍的他两个多月下不了床,自然也是认识他的。 至于顾世柔,也曾代表赵府参加过宫中宴席,大家也算打过照面。 只有娄洪方,对他陌生至极,从未谋面,完全不会认出他来。 杜坤完成了丽妃交给他的使命,也同时完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目的。 当他亲手毁了自己的容貌,隐姓埋名苟延残喘,万般屈辱活下去的那一刻。 他的余生,只有报仇这一件事可做。 是以,当他被娄洪方一刀毙命的时候,还能面带满足,含笑九泉。 杜坤以他的生命为祭,打开了东城的大门,开启了丽妃血洗长安的篇章…… 巳时隅中。 寒风刮起,满城都是血腥和焦糊之味…… 可怜的百姓紧锁房门,躲在自己的床下柜中,祈祷着这些叛军万万不要强行入室。 东西南门四座城楼之上号角连连,声音雄浑有力,向着皇宫的方向传去,光明正大肆无忌惮的宣扬着,他们将要夺城的讯号。 整座长安的街道之上,除了叛军的身影再无其他,往昔热闹繁华的盛景,如今满目荒凉,冷清的令人心悸。 四街八巷弥漫的全是肃杀的气息,雪地里沁透了令人心悸的红…… 看之心惊,闻之胆寒。 原本扬起八城守备军司的军旗和施家军的军旗,全在这一刻尽数撤了下去。 一方大大的萧字龙旗迎风招展,明晃晃的旗帜上绘着个萧字,亮黄色的旗帜看上去就充满了皇权的味道,带着至尊的气息。 纵使在漫天烟尘之中,依然霸气十足。 丽妃仍然伫立在北城门楼之上,只是她的身边多了一名面具男子。 她看着那面迎风飞舞的旗帜,眸中焕发出了一种异常动人的光彩。她身旁面具男子的目光,却只是追随着她一人。 这面旗帜丽妃准备了这么久,终于飘荡在了萧言竣率领的大军中。 马蹄声在直通皇宫的大道上如雷鸣般轰响,萧言竣率领的叛军如一阵狂风般驰过,他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骑兵,直冲皇宫再也无势可阻。 就在此刻,只听得一枝凄厉的令箭在长街之上啸叫,一声号令訇然响起。 “斥!” 萧言竣眼瞳微缩,眉毛一挑。 前方所属的施家军弓箭手齐齐拉弓,无数羽箭直直射向那声命令所发出之地。 羽箭有如乱雨打城,带起猎猎风响,呼啸而至。 长箭破风而入,只听得隐约一声闷哼,发令的那人已然毙命。 可那人虽然身死,长街四处却接而再次响起,整齐统一的那声号令。 “斥!” 萧言竣的脸色阴郁了起来,在长街之上持缰而奔。 他不知道临街而响的这声斥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本可以就此驻留原地小心探路,一一排查,如今整个长安都是他们的,不过就是多花点时间,更为稳妥。 然而,他不愿就此耽搁畏首畏尾。 他要光明正大的攻入皇城,他要肆无忌惮的虐杀他们,他要宫里的那些人都匍匐在他脚下,他要那些人全部……称他为君! 萧言竣那颗迫不及待的心让他不愿停留片刻,即便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竣儿是不是太冒进了。”北城角楼上的面具男子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声‘斥’字,他敏锐的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一股杀气。 “无非就是用士卒去蹚出一条血路,有哥哥在他身边无碍。”丽妃神色淡然,那些叛军的性命在她眼中,犹如草芥。 萧言竣举起手中马鞭,长街之上数万叛军齐声一喝:“杀!” 原兵部尚书程兆兵,眼下作为叛军先锋如洪水一般,带着轻甲在身的叛军大队,就这样向着空旷而危险的长街之上掠了过去。 程兆兵的儿子程子峰主动请缨,此时已经率领身后的几十名兵部亲骑,突到了长街尾处。 皇宫最大的正门,丹凤宫门在朝阳下泛着光,在他眼中宛若等待着给他镀上一层无比荣耀的光芒。 攻城之战他和父亲没有用武之地,也轮不到他们。 然而此时,他一战成名,立功的机会……到了! 然则,程子峰忽然听到了如雷般的马蹄声。 之后,他看见了丹凤宫门的右侧前方,出现了两百余名金铠骑兵。 这些骑兵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地,身着亮甲手持长刀,沉默而淡然地等待着叛军的到来。 程子峰的瞳孔缩了起来,虽然对面只有两百余人,可他居然从未见过这些骑兵的装束,作为兵部尚书的儿子,皇城里居然还藏了一队他不知道的兵? 仅凭着尽头处骑兵身上的金色铠甲泛着的寒光,手持的森森长刀程亮锐利,他也知道这些骑兵一定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虞伟林! 程子峰呼吸一滞,终于在那双熟悉的眼眸中,认出了领兵之人是谁。 皇上究竟是何时,在宫中秘密训练了这样一批金铠骑兵? 还好皇上若要掩人耳目,人数自然不能太多。 程子峰身后的几十骑是侦查探路,若是此时回去迎合大军一起进宫最为稳妥,可他急于立功,心中想着,只要能够冲散对面金铠骑兵的阵型,随之赶来的叛军也能看到他勇猛无匹的英姿,在万人面前立下赫赫军功! 是以,程子峰提刀上前,一夹马腹,带着身后的几十骑,向着金铠骑兵冲了过去。 虞伟林全身都笼罩在盔甲之中,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双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对自己生命的漠视和完成萧慕白交代任务的决心。 虞伟林秘密训练的这一批金铠骑兵,连他的父亲虞业成都不知道。 只有皇上给予萧慕白的金令,才可以调动!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七十四章 出师未捷 虞伟林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马刀,刀锋闪着亮光,令人不寒而栗,他一夹马腹,身下战马猛地一挣,如离弦之箭般弹了出去。 两百余金铠骑兵就这样以不可阻挡,势不可破一往无前的冲了上去。 虞伟林率领的金铠骑兵和程子峰带领的黑色轻甲,就像是两道颜色不一的剑芒,马上便要正面冲撞。 却在此时,刚刚安静了一刹那的长街上,忽然又响起了一声莫名的号令:“放!” 程子峰暴喝一声血红着眼,马匹骤然加速,已经快要冲出街口,迎战高速冲过来的虞伟林和他身后气势如虹的金铠骑兵。 耳边,却忽然听到了这声放…… 正当程子峰全力奔袭之际,突然从街道两旁的民宅里,出现了早已埋伏许久任家祠堂里的人。 那批人由照临领头,在一声‘放’字之后,扔出了一个个暗黄色的包袱,正好出现在了他的马头之前,半空之中。 程子峰双眼微眯,看着民宅里露出身影的那一人。 那人叫照临,他见过! 此前他们从皇宫退出,初次占据长安之际,就准备毁了任家祠堂。 可那会父亲顾忌那是皇上御赐的宅院,还想着要点脸面,制止了他想要焚毁的念头。 如今,他们再次占据长安,公然谋反,皇上御赐的宅院又算得了什么? 那照临不过是任家祠堂门外的一条看门狗,也敢阻拦他前进的步伐? 他心中正盘算着稍后腾出手来,定要一个个亲手斩杀,那暗黄色的包袱不过片刻,已然落至眼。 程子峰本能的挟肘一挑,刀尖闪芒,‘刺啦’数声,包袱顿时被刀刃划成碎片。 布料乱飞,内里夹杂着的粉末被荡至半空,他赶紧屏住了呼吸,双眼一片血红却不敢怒斥出声,怕那粉末有毒,只能在心中暗骂:“腌臜手段。” 程子峰心中不惧反怒,萧慕白威名远播,原来打仗竟是靠着这些不入流的手段,赢得盛名吗? 他战意滔天,眸光紧紧锁住虞伟林。 他和虞伟林在茗飒苑曾经切磋过无数次,他从未输过! 程子峰冷哼一声,长刀横起,带领剩余的骑兵继续向前。 然而…… 他率领的那些人连带着他自己坐下的马匹突然尽数跪倒,嘶嘶悲鸣起来。 除此之外,他也突然发觉身体皮肤开始瘙痒,低头看去,刚刚那些沾染到的粉末居然腐蚀了盔甲不知不觉渗透进了皮肤。 那盔甲可是钢铁所制,什么玩意连钢铁都能腐蚀,他连忙勒令身后所有的人下马寻找掩体褪去衣物小心躲避。 ‘嗤嗤嗤嗤’的连声数响,弩箭连射。 褪了衣袍的他们犹如赤裸裸的靶子任由民宅中照临带领的那批弓箭手宰割。 “啊……”一声又一声惨烈的吃痛声接连传出,程子峰心中无比的恐惧,他本还打算着堂堂正正的和虞伟林厮杀一番。 没曾想到,宵小鼠辈如此卑鄙。 虞伟林自然不会在此刻跟他讲什么道义,叛军想要屠戮皇宫,无论是谁从这丹凤宫门而入,都必须留下血的代价! 程子峰无比的愤恨,他一直以来的手下败将近在眼前,他还没有手刃虞伟林的头颅,还没有立下赫赫军功一战成名,眼下反倒赤身裸体,东躲西藏四下逃窜,躲避弩箭的追击。 虞伟林冷漠而微嘲的看着那个面色仓惶,刚刚还想要直冲而入,如今尾随他的几十骑全部身死,只余他一人期盼着能回归叛军阵营的程子峰。 虞伟林双眸微眯,腾空而起,‘锃’地一声挥动长刀,刀出无声,却连带着程子峰躲避的那张木栏一穿而过。 刀尖入心,当即毙命。 程子峰的身体被钉在了木栏上,随着虞伟林抽出的长刀,他的身体才顺着木栏滑落,拖出一条鲜红的血痕。 程子峰的眼睛还兀自睁着,仿若不敢相信那般。 他和虞伟林交手过那么多次,虞伟林的身手、武功、速度,以往……从来都没有这般快过。 虞伟林一刀之后并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二百余骑的金铠骑兵,此时正全速前进,马匹跨过那些被射成了蜂窝的叛军尸身,向着程兆兵所在的先锋军冲了过去! 程兆兵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遭受了这等惨烈的境遇,赤身裸体死的那般屈辱。 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快速的与程子峰的侦查骑兵汇合,是因为任家祠堂的第二次攻势已经开始了。 在那两声冷酷的斥令之后,射向叛军的弩雨不弱反盛,而更多的则是瞄准军旗所在的中腹部位,尤其是萧言竣所在的施家亲兵营处。 “是连弩!”终于有叛军骑兵畏怯地喊了出来。 漫天的弩箭呼啸破风,成片成片的从皇城中,往外射了出来。 而皇城的城楼之上,根本没有弩箭手的身影。 这弩箭居然是从宫里底下射出,非人的臂力所能做到。 之前领教过长安城楼之上的小型连弩,已经让叛军心有余悸很是后怕,眼下这个连弩的范围,显然比以往城楼之上的威力更加惊人。 ‘咄咄咄咄’一连串密密麻麻的破空之声响起,一枝弩箭被挡住,可接二连三不停射来的弩箭呢? 十余名施家亲兵奋勇无比的,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了萧言竣的马前,一列列的亲兵重重将他包围,为他筑起了毫无死角的肉盾。 长街之上尽是人仰马翻,悲嘶惨号连连,不知多少叛军的身上插着数根弩箭,鲜血与汗水混杂在一处,四处告急。 只是一瞬间,萧言竣身周的亲兵便死了大半。他虽是被堆集的人山所护,可脸上难免也被护着他的士兵溅到了鲜血,从而使他原本白玉无瑕,俊美绝伦的脸上满是血污。 萧言竣血污之中的脸色,显出一种奇特的俊美狰狞。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确定,萧慕白埋伏在丹凤宫门前的这条大道,并非他们之前所想,只是为了阻击和拖延时间。 萧慕白是真的准备,用尽一切办法,诛杀自己!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七十五章 清君侧 萧言竣心中凛然不惧,反倒升起了跃跃欲试按捺不住的欣喜。他的二哥终于撕下了他冷硬的外壳,露出了赤裸裸的杀心。 是以,他们本就是同一种人! 他们都希望,斩杀对方于自己的剑下…… 这个心愿在萧言竣的心底深处埋藏了多年,从不敢宣出于口,公之于众。 父皇自幼便对萧慕白偏爱有加,母妃又再三嘱咐他不要与萧慕白正面为敌,他只能假装一副脉脉温情的模样,每天刻意讨好,人前人后甜甜的唤着他二哥。 直到萧慕白十三岁那年重伤回宫,他多么期盼萧慕白能够长眠永信宫,一觉不醒。 这样,他们还是世人眼中,兄友弟恭的亲兄弟。 他人生中第一次,趁着四下无人,既兴奋又战兢的对着卧伤在床,昏迷不醒的萧慕白,倾吐了自己真正的心声。 “二哥,你要是就这么死了该有多好!” 可惜,上苍并没有让他如愿,萧慕白还是差强人意的醒了过来。 然而此时,萧言竣突然在这一刻释怀。 或许上苍并非不如他所愿,上苍只是想给他一个机会,亲手刺穿他二哥的胸膛! 他拔出腰间长剑,义正言辞,凛然暴喝一声:“清君侧,杀!” 程兆兵虽然没有收到自己儿子的任何探查讯息,却仍在萧言竣这一声之后,率先一夹马腹,于弩箭之中蹿了出去。 主将都开始冒死冲阵,太子都拔剑扬威,叛军士气大振,齐声喊了声‘杀’字,冒着弩雨往街道两侧的纵深中突进,用自己的身躯和生命,将埋伏在民宅里的任家祠堂一众攻势压制下去少许。 叛军毕竟人多势众,桑一带领的不过是一些隐匿在百姓民宅里的情报人员。 叛军若是挨个民宅强行破门而入,自然能将他们一一绞杀。 然而就在此刻,丹凤宫门前的金铠骑兵已经冲了过来。 虽只有二百余骑,却像是两千骑一般雷声隆隆,杀气腾腾,势不可阻! 金铠如一道金龙气势如虹,虞伟林便是那迎面而来黄龙上最亮的鳞片。 他率先冲入了程兆兵率领的先锋军中,程兆兵率领的先锋军,被金铠骑兵势不可挡的气势一冲而散。 双方都是盔甲在身,刀刃在手,杀意沸天。 虽然程兆兵的阵形有些乱,但胜在叛军数目庞大人数众多。 高速前行的两军骑兵,在宫门下的长街之上,进行了第一次正面的对撞,金铠骑兵的马鞍上骤然弹起一排排尖刺利刃,所划过之处,响起了令无数人耳膜疼痛的破盔之响,亦或者是利刃没入血肉的‘噗嗤’之声。 这特制的马鞍,自然也是巫马华才的杰作,配上精锐的金铠铁骑,简直所向披靡。 所过之处,一路摧枯拉朽贯穿到底。 一瞬间,无数叛军落马惨遭践踏,尚且还能坚持在马上的人们被挑死、被挤死、被砍死、被震死。 刀枪相撞,铁甲相撞,气势相撞。 程兆兵满脸铁青的看着这一幕,这金铠显然不是墨王骑兵,却有着不输墨王骑兵的勇猛和气势。 这批人,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这就是父皇给你的底牌?”萧梓穆盯着宫门前的络络尘烟,蹙眉沉声问道。 “哪里是给我的,父皇一早就知道了丽妃的野心,将隐卫中落选的人手都秘密给了虞伟林,让他偷偷训练了这一支金骑。”萧慕白看了一眼蹙眉的萧梓穆,怕他心生落寞。 他继而对着萧梓穆安抚道:“连虞业成这个亲爹都不知道,我也是刚得知不久。” 萧梓穆听出了他是在宽慰自己,回看了他一眼,勉力扯出一抹苦笑。 他又怎会嫉妒萧慕白手中握有他不知道的兵力,他只是看着京都街巷中逐渐逼近的叛军龙旗,才蹙眉忧心:“我巴不得你手中的底牌越多越好,然则大势不可逆,虞伟林又能抵挡多久呢。” 萧慕白没有应话,只是满脸沉重地看着丹凤宫门前的广场。 那处广场极大,他十四岁那年,在那里点兵出战的时候,曾经排列过数万人的队伍。 此时,已经隐隐能够感觉到大地的震颤,想必是那八城的守备军快要合围至此。 如此声势,即便是他早已看透生死二字,也不免有些心悸。 他的心悸,来自于对夏初的牵挂…… 萧慕白抬起头来看着丹凤宫门的方向,他心里清楚,自己将所有能用的实力,都集中在那一路。 他笃定,萧言竣必然要从丹凤正门宫前堂而皇之的踏入。 是以,萧慕白将能动的部属,全部砸在了丹凤宫门。 即便不是萧言竣,无论是谁想从那里抵宫,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然而皇城分九门,卫尉各自领兵守门,萧慕白也没有孤注一掷的让他们死守城门,而他自己也只能择一路去痛杀敌军。 正如萧梓穆所言,区区一座丹凤宫门……根本不足以改变大势。 皇城脚下,一个骑兵出现在了广场边缘的街口,宫门之外的广场上空无一人,所以这名骑兵的出现,显得那样的突兀,空旷的天地间,仿似突然间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黑点。 这名骑兵未作任何停歇,直接从广场边缘冲到了广场正中间,来到了丹凤宫门之前。 在这名骑兵的后方,紧接着出现了第二名骑兵,第三名骑兵,第十名,第一百名,第一千名…… 数以万计的骑兵踏破了丹凤宫门前的所有设伏,踩着一条血路以不可抗拒之势汇聚于此。 萧慕白知道,那两百名金铠骑兵,估计无一幸存了。 面对突然的东城破门,萧慕白本就没有太多的时间准备,他之所以还有余力能在丹凤宫门前留下一击之力,也是因为早就知道长安岌岌可危,做了破城的打算,预先埋了一手。 其余从城中前往八门的路,本就再无人手设伏。 是以,叛国的八城守备军,不费吹灰之力肆意前进。 与黑压压的施家军和程兆兵率领的大军汇合,终于以一种乌云压城之势,来到了丹凤宫门的前方……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七十六章 死而复生 密密麻麻的叛军,沉默而冷峻的将整座皇宫包围了起来,这种默然无语中透着的杀气,这种沉稳至极的气势。 让所有皇城之上的将士们,无来由的心头一颤。 萧慕白和萧梓穆,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片刻之后,一方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的旗帜,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这面明黄大旗从广场转角处的长街上行了过来,露出上面斗大的一个萧字,旗面用金线绣着一条腾于云雾之中的龙,金爪抓碎祥云,踏空而至。 “好看吗?”丽妃立在北城角楼之上,对着身边的面具男子轻笑之后问了一声。 “好看。”那面具男子一瞬不瞬的凝着丽妃娇媚的笑颜,回答的不假思索。 “这是掩耳盗铃,自证出师之名。”萧慕白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开口,面上满是嘲意。 干着篡位的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 萧言竣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吗? “我们怕是……等不到父皇醒了。”萧梓穆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面龙旗。 龙旗缓缓而行,就在广场周边叛军炽热的眼神中,在皇城卫尉守门军戒备微惧的眼神中,来到了丹凤宫门前,来到了第一骑进入广场的骑兵身后,迎风招展。 “你本可以带着阿初突围离开,却坚持不走,我总以为你还留有什么后招。”萧梓穆双眼微眯,看着皇宫前方的那一骑和那一面旗,缓缓说道。 “我哪还有什么后招。”萧慕白苦笑一声,他不会放弃这座城,夏初更不会舍下这座城里的人。 是以,他们从未生萌生过逃离的念头。 萧慕白看着丹凤宫门前的如山军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拍皇城青砖慷慨说道:“便是我们两个,又如何?” 萧梓穆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坤宁宫的方向,随即侧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死。” 萧慕白抬眼看他,眸中如墨的深潭里泛着些许晶亮的光,他忽而狡黠一笑:“她可不想和你一起死。” 萧梓穆的面色一直平淡无波,虽偶有蹙眉却也不至于难看至极。 眼下,却在这一句话后骤然变了脸色。 萧慕白看着被自己揶的呼吸一滞,面色瞬间寂寥下来的萧梓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此时,本该在坤宁宫照料皇上的夏初,却悄然出现在了他们二人的身后。 夏初步伐轻盈,本不会被二人察觉。 可萧慕白早已嗅到了一丝药草香味,没曾想,他刚对着萧梓穆说了她,夏初就应声出现在了身后。 “父皇醒了吗?”萧慕白原本面色还很是期冀。 谁知道他这一扭头,看到的却是夏初恢复了男装的打扮。 萧梓穆随即也回身看去,本也期待着她的回答,却骤然看见一袭青衫的他,一如初初相见时的模样。 夏初在他们微愕的眼眸中摇了摇头,将他们刚刚萌生出的希望扑灭在了心底。 “那你来干嘛?还换回了男装?”萧慕白眉间紧蹙,正要撵她回去。 夏初面色沉静,淡然说道:“不能同生,也要共死。” 萧慕白与她四目相对,片刻后唇角弯起了一抹笑意,伸手温柔的拈起她额前发丝,替她夹于耳后。 萧梓穆虽然心中泛起酸胀苦涩,却也觉得,若是就此三人一起共赴了黄泉。 他,也不算遗憾…… 而皇城之上的其余将士们,看到了夏初的那张脸,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侯爷,不是遇刺身亡了吗? 怎会在此刻,出现在皇城的城楼之上? 夏初立在萧慕白的身旁,看着皇宫前那孤伶伶的龙旗和最前方的那个骑士开口说道:“他们在用气势压迫我们,意图让将士心怯……” 萧慕白自夏初从韩阳奔赴渝城求援那次临行前对于赵家军的部属,便知道她虽然对于行军打仗一窍不通,可对局势的洞察,却极为敏锐。 刚刚那默然无语中透着的杀气,确实让所有皇城之上的将士们,无来由的心头一颤。 可惜他的墨王军兵,光荣战死在了长安城楼。 若是他的部下犹在,哪里会如宫中禁军这般胆小。 “你把手上全部的兵力都砸进了丹凤门前,为的是什么?”夏初眯眼看着皇宫之前举着龙旗的那人。 “为的是要挫伤对方锐气,振己方之军心。”萧慕白虽然知道是杯水车薪,却也只能饮鸩止渴。 “那怎么能容许这一骑一旗,如此嚣张地站在皇宫前示威?”夏初讶然挑眉。 “依照军中传统,第一个抵达的骑兵,将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耀。”萧慕白对着一窍不通的她耐心解释。 这是每一支军队,都共同承认的光荣。 夏初凝着那个像黑点一样的骑兵,半晌后忽然开口:“那就让他……光荣的去死!” 萧慕白敛了笑意眉间紧蹙,身为镇守边疆的王爷,他对于萧国的军方传统有着天然的尊敬。 虽然十分厌憎那一骑在皇宫之前肆意的耀武扬威,可也没有想过要做出些什么,这是每一支即将取胜的队伍,都会展现的胜利之姿。 就像两国交锋,不杀来使。 这是气度,是以萧慕白从未生出射杀之意。 更何况,对方站的位置极好,箭枝也无法精准射到。 夏初的语气却是斩钉截铁,嗤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军人,我也不懂光荣。我只知道这是你死我活,这时候还敢站在我的面前,那就是……”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人却已经施展轻功,纵身飞了出去。 皇城之上的其余将士,还没有消化小侯爷死而复生的震惊情绪,便见他身子轻飘飘的腾空而起,继而犹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出。 叛军只见到皇城的角楼之上,极速的掠下一抹青影,踏檐踩瓦直逼那一旗而去。 夏初飞身而下的那一刻,右手已从腰间取出银针,五指夹着两枚银针,于半空之中破风射出。 皇宫前孤伶伶站着的一骑、一旗,虽孤单却嚣张,正轻蔑地看着皇城上的守门将士,传达着叛军的胜利之姿。 然而这一切,却被破风‘嗖嗖’而来的两枚银针……给毁了!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七十七章 摔旗 第一名进入皇城范围的骑兵和立在他身旁的旗手,在叛军齐齐的惊呼声中刚刚来得及抬起头来。 那枚细小的银针便贯穿了骑兵的眉心,骑兵只见烈阳下的银光一闪,下一刻便已经失去了性命,一头从战马的背上砸落下来。 伴随着‘轰隆’一声栽倒的巨响,夏初也说完了他的那句话:“找死……” 很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包括叛军和皇城上的将士在内,数万人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尚且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一位身形瘦削的青衣少年踏风而来。 骑兵便莫名其妙栽倒在地,他一头撞向地面砸的他脑袋血沫横飞。 是以,根本无人看见那枚银针。 除了……他身旁的那位持旗人。 因为,他的手也被银针射中,龙旗摔落在地…… 死一般的静谧和冷冰冰的恐怖之情,诡谲的在丹凤门前蔓延。 叛军傻傻地看着面前瞬间汪洋了一片鲜血的骑兵,不知如何反应。 可那马与人不同,即便是万里挑一的战马,看到了这一幕,感觉到那枚银针的杀意,生物的本能让那一匹骏马仰天长嘶,受惊之后向着侧后方乱跑了起来。 而那名旗手,他的心神却与所有人都不同,他既没有看向倒地的骑兵,也没有理会疾驰而去的战马。 他……在一袭青影靠近的那刻,将夏初认了出来。 这名旗手,正是原先的通政使司柏荣兴。 柏荣兴原本只是想在萧言竣面前舔一舔功勋,他一不能带兵,二不能厮杀。 作为跟随萧言竣叛出宫的原三品通政使司,柏荣兴只能抓住机会,毛遂自荐这旗手一职。 然而此刻,他却仿佛瞬间患上了失心疯一般,也顾不上摔落在地的龙旗撒腿就跑,落荒而逃,一边疾奔一边喊道:“小侯爷的冤魂来了……” “冤魂来了啊……” 他转身的同时,还一脚踩到了地上的龙旗,那龙旗眼下卷成一团,看着十分不堪。 皇城上下数万将士此时依然是死一般的惊默,只是目光已经从广场上那栽倒在地的骑兵身上,移向了那面旗。 那面代表着萧国皇家尊严,代表着叛军意志的龙旗,那面应该永远飘扬在叛军正前方的旗帜,不倒的旗帜,居然就这样惨惨的落在地上…… 夏初一击而中,早已转身在叛军回过神来射出漫天羽箭中左右横条,跃回房顶。 他足尖轻轻一点,再次腾空疾飞。 没有箭……可以追上他的速度! 夏初在此刻毫不吝啬,将所学轻功发挥到了极致。 叛军听见那旗手的叫唤,施浮丘右手一挥,施家军中的弓箭手便是拉开了弓箭,一轮又一轮的羽箭倾泻而射。 可那羽箭连夏初的一角衣袂都擦不到,叛军接而被他惊世骇俗的轻功震撼,心中不由泛着柏荣兴嘶吼的那句话:“冤魂来了啊……” 这不是人能施展出的轻功,难不成当真是小侯爷的冤魂? 皇城之上的夏初眯眼看着这一幕,对着身旁的萧慕白搡了下肩膀,满脸得意的笑道:“怎么样?” 萧慕白没有应话,他在日光下望着她,带着无奈而纵容的笑,伸手在她洋洋自得的眉心轻轻一点,心想萧言竣初次起兵,竟是连龙旗都吓摔在地任由踩踏,真真是太丢皇家的脸面。 皇城之上的将士,忽然齐声暴出了喝彩,这些喝声无疑是在皇城下数万叛军的脸上,狠狠的抽了一个大嘴巴子。 就在此时,空手失旗的柏荣兴已经一路嘶吼着,回到了叛军中营。 他嘴中冤魂索命的词语不断,低着头浑身颤抖…… 此刻,也顾不上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样的军规处置。 叛军中营百骑渐渐分开,身着一身明亮盔甲的萧言竣,在几名大将的拱卫下缓缓走了出来,看都未曾看他一眼。 长剑出鞘,寒光一闪。 柏荣兴口中的‘冤魂索’字卡在喉间,戛然而止,便是瞬间失了命…… “身为旗手,这是何等荣耀的职司,柏荣兴竟然失手将龙旗摔落在地,本太子将其就地正法!”萧言竣面色沉静声音冷漠,周身腾着肃杀的气息看向那城楼之上的一袭青衣。 夏初,居然真的没死! 程兆兵亦在此时催马而出,来到萧言竣身旁愤然而道:“两军交锋,退步生怯者,斩!” 他刚刚看见了自己儿子惨死的模样,赤身裸体,一刀穿心。 是以,程兆兵心中充满了滔天的怒意。 那一声‘斩’字竟带着泣血的悲怆,令身后的叛军闻之浑身一震,纷纷踏前一步。 程兆兵怒吼之后一夹马腹,座下骏马有如闪电般掠出,瞬息间从叛军中营驰出,直奔丹凤宫门前摔落在地的那面……卷缩在地的龙旗! 数万叛军不是所有人都认识这位前任兵部尚书,但他们都看出来程兆兵要去做什么,不由心头一震,热血上冲,数万人齐声大吼,有节奏地嘶喊起来。 就在这种铁血凛然地万众呼喝声中,程兆兵座下的战马有如飞龙,四蹄仿似腾空,如一道利箭般直刺丹凤宫门前。 他在担任兵部尚书一职之前,也是跟着施浮丘厮杀在战场之上的猛将。 眼下单骑行于万众瞩目的空旷广场,驰于皇城之下,无畏刚刚那名骑兵的莫名身死,何其壮烈。 他马速极快,驭马之术更是了得,一道直线直冲丹凤门前,气势十足,竟只用了片刻功夫,便冲到了广场的正中。 叛军纷纷屏住呼吸,生怕他也像刚才那名光荣的骑兵一般莫名栽倒在地。 夏初眯眼盯着这一幕,觉得自己似乎只是一眨眼,程兆兵便已经冲到了自己的脚下,冲到了那面龙旗前。 两军相交,气势第一,摔旗是破势气,抢旗也是振奋军心。 程兆兵驶至龙旗处,并未减速,用高超的骑术单脚挂蹬,右手探下,轻而易举的拾起了那面龙旗。 即便是皇城之上的将士,也被他亮出的一手骑术惊得心头生敬。 叛军不是所有人都认识程兆兵,可皇城上的所有将士却是都能一眼认出,那位豪气升天的捡旗人,正是兵部尚书程兆兵! 第六百七十八章 有来有回 夏初抬起的手臂悄然放下,距离太远,他的银针没有那么大的贯穿力。 否则,他刚才也不用施展轻功,近身上前给予一击。 夏初虽然放下了手臂,但随之而来赶上城楼的赵兴文,却不肯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弯弓搭箭瞬间射出。 ‘嗖’的一声箭鸣,激的一声马嘶冲天而啸。 只见皇城下的程兆兵,似是感应到了箭来,竟提前了半分时间,一提马缰,双脚在爱骑腹上一踢,缰绳后拉,身下座骑人立而起。 战马前蹄悬空,庞大的身躯被他强行地扭了起来,马匹在空中还做出了一个十分潇洒的悬停。 程兆兵一手持着明黄龙旗,一手猛提马缰,斜斜骑挂在人立的战马之上,霞光一照,英猛无俦。 而赵兴文的那一箭,才刚刚射到他的面前,擦着战马的腹部,斜着狠狠的扎了下去。 那一箭扎进了广场的青石板中,碎石乱飞。 可惜,连程兆兵的毛也没有擦伤一根。 程兆兵左肘一拐缰绳再收,座下爱骑的马头向左一转,嘶鸣一声,双蹄落地,马身线条流畅,肌肉一松一紧,疾驰而出直奔而回,潇潇洒洒的驰向了叛军中营施浮丘的身旁。 程兆兵并没有下马,只是重重的将那面明黄龙旗插到了地上。 旗杆入土,屹立不倒,龙旗再次在晚霞中招展,大放光彩。 然后他扭转马头,朝着皇城之上的四个小黑点,做了一个拇指翻转向下的动作。 只是须臾之间,程兆兵完成了刚才一连串的夺旗,甚至在他们眼皮底下表演了一手精湛的驭马之术,着实令人赞叹。 从他跃出中营的那一刹起,数万叛军便开始呼喊起来,随着他的回营,数万人如山般的喝彩声越来越高…… 而当程兆兵把龙旗重新插回地上,旗帜于风中摇曳之时,叛军们的喝彩声也终于到达了顶点! 夏初一边给撕裂了左肩伤口的赵兴文就地上药,一边感慨出声:“没想到程兆兵居然这般厉害。” 赵兴文被他责怪的眼神剜了一记,低了低头闷声说道:“我看到你在才敢弯弓搭箭的嘛……” 萧慕白看着赵兴文原本的肩伤已经愈合,眼下又重新血肉绽开狰狞的伤口轻叹一声:“程兆兵本就是追随施浮丘常年征战蒙族,蒙族各个骁勇擅骑,他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否则兴文也不至于以命相搏,也要诛杀施浮丘麾下第一猛将蒋湛。” 夏初眸中不乏欣赏之色:“程兆兵以尚书金贵之身,勇而冒死夺旗,这等勇气实在令人敬佩。” 萧梓穆微微皱眉:“叛出去的朝臣我都跟鞠丞相做了详细的了解,听闻程兆兵自幼在新城边隅牧马,因受施浮丘的赏识,破例入军从戎,一身骑术习自蒙萧两族,曾经号称施家军中的第一骑。” 夏初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听到程兆兵的出身,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鞠丞相居然了如指掌。 鞠家蛰伏的……远比他想的还要深沉。 赵兴文在旁面带赧色的歉声说道:“怪我,要是我在往上提个两分……” 萧慕白出言安抚:“与你无关,毕竟是施家军中的第一骑,何况你还有伤在身。” 赵兴文默然不语,他知道这一箭中不了,跟他的伤势无关。 而是,程兆兵预判到了他落箭的位置。 夏初给赵兴文重新包扎好了,方才再次瞥了一眼程兆兵:“也算有来有回。” 余下的三人颔首默然,叛军围宫势大,以宫中的防御力量,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了几天…… 所以,他们必须抢在最开始的时候,用最直接的手段打击叛军的气势。 夏初虽然不敢奢望,能够以夺旗夺其军心,但至少能让对方无法一鼓作气的冲杀进来,继而转为一个流程较为缓慢的趋势。 萧慕白在丹凤宫门前设伏的惨烈狙杀,和夏初的一针夺命,都是想要以此威慑,令叛军心寒。 然而程兆兵的潇洒夺旗,却令这种势头再次转了回来。 好在此时虽然叛军再次气盛,可是看对方的阵势应该不会马上来攻才是。 再加上红霞遍天,日暮将至。 丹凤宫门前的伏击,也确实令程兆兵率领的亲兵心中生畏,眼下夜色将黑,宫中还不知设有怎样的埋伏。 而最为关键的问题是,究竟由谁来先攻呢? 八城守备军和施浮丘的将士俨然是两股势力交融。 虽然都想要抢占头功,可也害怕自己折损过多。 萧慕白轻轻拍着皇城上的青砖墙,看着下方缓缓向着皇城靠拢的叛军轻声说道:“今日,应该是能撑过去了。” 数万叛军已然集结完毕,列成阵形向着皇城处逼了过来。 黑压压的一片有如乌云压城,看着令人十分心悸。 人山人海中,距离皇城弓箭手极限的距离之外,叛军队列之中慢慢走出了一行人,为首的正是萧言竣与施浮丘。 后面跟随出列的正是八城守备军司,和刚刚露了极潇洒一手的程兆兵。 程兆兵今日重新披甲上阵,穿上了许久未穿的盔甲,往日里对着施浮丘唯命是从唯唯诺诺的模样一扫而空。 眼下的丧子之痛,让他的面容上现出了埋藏多年沙场上的血气,如鹰的双眸一直盯着皇城上的后辈,杀之后快的表情毫不遮掩。 出列的这一行人中,施浮丘的地位权威,毫无疑问稳居第一。 他才是今日叛军的核心领袖,丽妃的哥哥,萧言竣的舅舅,同时又是驻守新城的边疆大将。 施浮丘看了萧言竣一眼,对着皇城之上的将士缓缓开口:“尔等乃萧国大好儿郎,为何尾随萧梓穆这个弑君篡位的逆贼?萧慕白通敌造反……” 施浮丘一开口,整座皇城之上的广场上,仿佛都在回荡着他的话语! 萧梓穆的双瞳一缩,这施浮丘好深厚的内力! 他随即震惊的向着萧慕白看去,见他面上也有着些许错愕,面色也甚是凝重。 赵兴文则越发庆幸,顾世柔还在底下准备守城之战,否则此刻,怕是九节鞭已经甩了出去…… 第六百七十九章 谁围着谁 夏初见惯了渡鸦的武功内力,眼界早已经被养的很刁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虽然施浮丘比不上渡鸦,却也丝毫不弱于他身边的任何一人,包括边定。 这个认知让夏初的面色瞬间凝重了起来,他此前还一直奇怪,顾世清当初为何会看上施浮丘,让他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最后还爬上了少将军。 要知道顾家军不比其他军队,能在顾家军里胜任少将军一职,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施浮丘开了那个先例,也是唯一的那一例。 眼下看来,顾世清用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一直以为施浮丘前些日子被顾世柔那般叫嚣,都没有亲上城楼,武力一定不济,却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在那个时候对着顾世柔的漫天羞辱,都忍住了出手的欲望。 直到此刻才在皇城脚下,以审判的姿态昭告天下。 他……施浮丘! 并不是个只会领兵的将军,同时还是一位高手。 其实夏初高看了施浮丘一层,他是个高手不假,可在北城楼的那一战,他之所以忍住没有出手,实则是担忧顾世柔身兼赵顾两家的身份。 施浮丘那会若是知道顾家军已经被丽妃握在了手中,怕是早在那时便跃上了城楼。 而此时隐在一旁的边定,被施浮丘浑厚的内力激荡的全身血液,都兴奋的沸腾起来,生出滔天的战意。 他的武功已经停滞很久没有精进了,即便是他上次和寒飒一起受罚,每日被渡鸦毒打两个时辰,武功还是进步缓慢,反倒是寒飒进步的飞快。 后来,他曾腆着脸去问渡鸦原因。 渡鸦说,他没有对手,因此无法激发他去突破瓶颈。 渡鸦成不了他的对手,因为他对渡鸦毫无战意,也知道渡鸦不会对他下死手,是以他也不会以命相搏。 而放眼京城,没有人……配做他的对手。 眼下,这个人却出现了。 并且还隐隐胜他一筹,这让边定如何不兴奋,甚至略带焦灼的看着夏初,希望他能唤自己一战。 然而夏初非但没有唤他,还在萧慕白、萧梓穆和赵兴文愣神之际,悄然的退下了城楼,边定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仍是只能咬了咬牙,尾随他步下漫长的台阶,朝着慈安宫的方向走去。 伴随着夏初的离开,城楼之上响起了一声嘶吼:“施浮丘。” 这三个字并没有多少内力,全靠嗓音极尽全力的喊了出来,却让施浮丘慷慨激昂的审判之词戛然而止。 他身旁的萧言竣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狐疑的看向施浮丘,不管是谁叫他,这种振奋人心的时刻就该一鼓作气,怎能突兀的停了下来,这是大忌! “施浮丘,你才是那个弑君篡位,通敌造反的逆贼!” 这句话是施浮丘刚刚还未来得及说完的词,却被城楼之上拼尽全力的一句呐喊,原原本本的还给了他。 让叛军齐齐错愕的是,施浮丘居然没有骂回去,反而面色有些僵硬的看向了城楼之上,他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半晌之后才对着喊话的方向说道:“你出来,本将留……” “我呸!”施浮丘的话又是没说完,便响起了轻蔑的一声。 施浮丘的面色从僵硬继而转变的极为冷硬,眸底最初乍现的一抹愧疚消失无踪。 “施浮丘,他如今改回了母姓。”萧慕白气定神闲的立在城楼之上,隔着遥远的距离说出的话语,却清晰的萦绕在每个人的耳边,甚至每个人都能听到,他停顿间还轻笑了一声:“本王忘了,你怕是从未记过他母亲的姓名。” 施浮丘瞳孔一缩,面色有些恼羞成怒。 羞的是他确实从未记得,怒的是萧慕白居然在这个时候,当着满城将士去揭他的风流韵事。 “我方伟栋在此立誓,弑母之仇必当手刃!”他并没有多少内力加持,虽只说了三句话,却已然嘶吼的有些气竭,不像萧慕白那般云淡风轻。 可他的话却在皇城脚下,掀起了不小的一阵浪潮。 八城的守备军司,连带着叛军不由都向着施浮丘瞥去,单凭着萧慕白和方伟栋的话语,脑补出了施浮丘辣手摧花的一幕大戏。 “你想逼他连夜攻城?”萧梓穆蹙眉向着萧慕白看去,他纵容方伟栋在城楼之上喊话泄愤,无异于在强烈刺激施浮丘。 萧慕白的目光却看向了北城楼上,那抹娇俏的身影。 他一则是想动荡军心,二则也是想要看看,若是施浮丘失了态,丽妃远在北城楼上,谁还能拦得住他? 连夜攻城显然是最不明智的举动,程兆兵虽然自身勇猛无敌,可他今日里率领的亲兵却受到了金铠骑兵的重创。 施浮丘的亲兵又是以射手最优,可夜色掩目会大大折损白日里的威力。 皇城本就岌岌可危,八城的守备军司巴不得施浮丘去冲锋陷阵,蹚过最后的威胁,扫掉重重埋伏,他们坐享渔翁之利,届时即是定国的功臣,折损亦不会太多。 然而事态的发展并没有如萧慕白所愿,施浮丘听了自己亲儿子立誓手刃的话语,只是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几口。 再抬眸时,轻轻扫荡了一圈八城的将士,便令他们在威严之下瞬息噤声。 他的面容之上已然再无半点亲情的眷念,神色满是漠然缓缓开口说道:“方伟栋是吗?本将会给你留个全尸,至于两位皇子……” “四弟,降了吧……”萧慕白的声音素来冷然,可这句话里却透着一丝温温柔柔的劝阻之意。 他无视了施浮丘,直接对着萧言竣而言,仿佛在教导自己顽劣不懂事的弟弟,以一种让他悬崖勒马的口吻,刺的萧言竣倒吸一口凉气,也让他身旁的施浮丘动了怒。 萧慕白似是存了心,故意不让施浮丘说上一句完整的话,这已经是施浮丘第三次开口被打断。 并且这一次,萧慕白目中无他…… 皇宫内外无论是守城的将士,还是底下的叛军同时愕然惊在了原地。 这眼下,到底是谁围着谁?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八十章 谁策反谁 萧言竣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听见萧慕白唤他一生四弟。 自从萧慕白十三岁那年重伤醒来之后,性情大变对他漠然之际。 至此,再也没有从他口中出现过‘四弟’这两个字。 没曾想,时隔今日,居然是在这一种情境下对着他叫了出来。 萧言竣怒极反笑,叛军为了攻破长安,虽然折损了将近十万人马,那也还剩十八万大军,包围区区一个皇宫易如反掌。 此前,萧慕白尚还有四万墨王军死守长安,可眼下墨王军剩余不足百人,就靠着宫中不足六千的人马,竟敢大言不惭的在城楼之上对他劝降?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在萧言竣的眼中,宫内的人插翅难飞一个也跑不了,尤其是萧慕白,他要活捉! 萧言竣要让皇上知道,他寄予了厚望的这个儿子,会多么窝囊地一辈子跪伏在自己的面前,就这么腐烂发臭的让萧慕白过一辈子。 然而此时,萧言竣身旁的施浮丘经过了短暂的怒急攻心之后却醒过神来,对着他附耳说道:“他是为了正名声才开口招降,皇上一天不死,他们位居皇城,我们叛军之名便难以洗刷。” 施浮丘已经看出来丽妃根本不在乎名声这东西了,否则也不会放任守备军肆意搜刮长安百姓。 可他们不在乎,叛军的将士却是在意这个东西的,素来行军打仗必得师出有名,行不正则言不顺。 萧慕白虽是王爷也是将领,对于这些自然摸得清晰,可萧言竣没打过仗,差点就要说出血洗皇城的话来。 施浮丘也是感慨,萧慕白应该真的没有兵了,否则以他的性子,还能在皇城上叨叨了这么久,无奈的使出各种攻心之计。 萧言竣被施浮丘稍加提点,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咽下了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反而眸中亮了一亮,转而对着萧梓穆道:“七弟,你我也算自小一起长大,兄友弟恭,若非萧慕白挑拨离间,我们也不至于落得兵戈相向。” 萧慕白没有想到,他将主意打到了萧梓穆的身上,嘴角弯出了一抹冷笑…… “我知道你素来清心寡欲,并无篡位之心,四哥对你允诺,若你降了,日后还能做个富贵的王爷。鞠家一门我也不会追究,你我还是至亲手足,叛臣贼子始终只有萧慕白一人。” 萧言竣的话还在继续,这种局势之下平心而论,这番话……其实很是诱人。 皇城被破是迟早的事,一旦城破,萧梓穆便会沦为阶下囚,到时鞠家满门自然也不会幸免。 萧言竣将所有的事情栽到萧慕白一人的身上,也给萧梓穆寻了一个很好的台阶而下。 再加上,他也并非满口胡言。 萧言竣自小就善于口蜜腹剑,表面的功夫做得也是极好,萧梓穆又是从小和谁都能玩的来,两人幼年还当真是有过那么一段表面的兄弟情义。 虽然这段日子以来,两人争锋相对,可终归不是死仇,也不是不能化解。 不得不承认萧言竣很会笼络人心,三言两语却句句都直击人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萧梓穆连日来对于战争所导致的生灵涂炭很是心殇,他素来仁爱百姓,尤其自古皖之后见过民间疾苦,越发心存仁德。 眼下,他若是降了,不仅鞠家满门无恙,还避免一场即将发生的血洗皇城。 整个城楼上的人都齐齐向着萧梓穆看去,然而他的神色,在萧言竣声情并茂的表演之下,并无半点波澜,萧慕白也并不担心他会在萧言竣的甜言蜜语下归降。 旁人或许并不知道,可萧慕白却明白,萧梓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那里是夏初…… 他随着夏初的提点才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到现在,如今夏初还在宁死守城,他又怎会临阵退缩。 萧慕白一念至此,四下看了一眼。 这才发现,夏初不知何时已然悄然离开了…… 萧梓穆素来温润的脸在此刻依然弯出了一抹和煦的笑容,对着皇城脚下演着温情脉脉戏码的萧言竣开口说道:“我是父皇亲笔册立盖过玉玺诏书的太子,四哥让我降,是要让这萧国江山改姓为施吗?” 萧言竣刚刚还噙着笑意满是兄弟情深的一张脸,瞬间便冷了下来,对着城楼上怒斥:“你胡说什么,我也姓萧!” 萧梓穆眉目轻挑,嗤笑一声:“父皇卧床不起,你在这里举兵围城,儿子都不做了,你还配姓萧?” 这话说完,城楼之上的将士心神明显一震,面色都极为激愤。 相反底下的叛军难免就有些骚动,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些发虚。 他们随着守备军司前来围城之时,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拥护的是太子殿下,自以为是正义之师。 然而连日来的激战,即便他们不愿承认,也不得不对这场战争的本意产生了质疑。 可他们已经被冠以叛军的名衔,已经双手染满了百姓的鲜血,已经残杀了四万墨王军……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可这一层纸,终究没有被点破,叛军的心中还能一直强行安慰自己。 眼下,却被萧梓穆居高临下赤裸裸的嘲讽之词,光明正大的揭露了出来。 俨然,无法再自欺欺人。 他们毕竟是萧国的士兵,吃了这么多年的皇粮,莫名其妙成了叛军,谁心里还能没点余悸。 施浮丘见萧言竣原本想策反萧梓穆,结果反倒被他三言两语扰的军心不稳,守备军的气势明显低迷了下去,晚上这一场仗,是打不了了。 “皇宫究竟由谁入主,明日自见分晓!”施浮丘终于完整的说出了一段话,吁出心中一口浊气,开始劝着萧言竣暂时收兵。 “要死的人,话总是特别的多。” 风中飘来一句萧慕白的调笑之语,让施浮丘撤退的身子僵了一僵。 他看了一眼面色同样黑沉的萧言竣,对着他咬牙切齿的许诺:“明日攻城,本将定要亲手取他首级!” 程兆兵也在此时上前一步,拱手请战:“明早愿为先锋,清扫逆臣,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萧言竣的面色总算好看了一些,勉强抿了丝笑意,双手分别搭在施浮丘和程兆兵的肩上:“本太子,等着为你们表彰定国之功!”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八十一章 招待 皇城岌岌可危,西边的侯爷一退再退,最后到了皖州和丹长的交界处。 霍天修被月风挽摆了一道,他一路追到郊外的村庄码头,听闻有一行人带着一副棺木上了船,便是也打算买一条船追上去。 奈何杞柳不仅花钱买下了最大的一条渔船,还花钱将所有稍大一点的船都买了去。 霍天修只能带着一众下属,每人各自上了一叶扁舟,一路飘飘摇摇九死一生,这才将将抵达了皖州和丹长的交界处。 他心中憋着闷气正是没地儿撒的时候,偏生还遇到了码头戒严将他给拦了下来,斥他离开不让他入城。 霍天修亮明了九门提督的身份,那些士兵反倒越发的不信,原本还只是斥他离开,好家伙,听完了直接拔刀相向。 毕竟,九门提督乃是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主要负责皇城九座城门,怎么会湿淋淋的狼狈出现在此! 霍天修带着部下乘着那要命的扁舟被摇晃的上吐下泻也就算了,可那扁舟压根儿也经不起风浪,最后彻底给翻了。 要不是他熟识水性,怕是都坚持不到上岸。 霍天修强忍着一巴掌呼死那个兵卒的冲动,伸手拦下了后面拔刀的下属,扯下腰牌递给那兵卒查看。 “这货,一看就挺贵。”那兵卒说完还上了牙,准备咬上一咬。 “认识嘛你就敢咬?”延政门卫尉石厄从后面冲出来一把夺回腰佩,刀尖直指那兵卒。 兵卒别说认识了,根本也没见过啊…… 这事儿后来闹大了去,惊动了正在布防的指挥使麦振金,麦振金虽然也没见过这腰牌,可他好歹知道宫中令信的规格。 那腰牌看着,还确实挺像那么回事。 再加上,他经由殷广波推举被带到了侯爷的身边。 眼下,几乎顷了皖州全部的兵力聚集于此,侯爷都出现在了这里,来个提督似乎也不是多稀罕的事。 麦振金也算见过大世面的人,去年萧梓穆被围困在山上,还是他出的兵。 如今,侯爷屯兵在此,不用细想也知道定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他一念至此,恭恭敬敬的带着霍天修一行人去面见侯爷。 霍天修听闻侯爷在这,着实震惊了一番。 可是侯爷见了他倒是毫不意外,只是戏谑他怎么弄成了这副落魄模样,待到霍天修重新换了衣衫,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彼此的情报,才当真是都被对方给唬了一大跳。 侯爷起初收不到夏初和萧慕白的回信,还以为他们是久别重逢忘乎所以。 可接连着这些日子发过去的书信说的都是正事,却依旧石沉大海,便是不得不让侯爷忧心,是不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如今正好见到了霍天修,开门见山先行对着他问了问,这一问之下方知月风挽炸了西山带走了一副棺木,皇上勒令霍天修追击正法带回棺木。 霍天修也从侯爷那里得知了这炸西山的人,居然是西域的摄政王。 比这消息更加惊人的便是顾家军降了西域,两人商议了一番,如今月风挽追是追不上了,收复顾家军才是正事,侯爷原本就打算在今夜来个请君入瓮,眼下霍天修的意外抵达,无形中给这个计划锦上添花。 侯爷这连日来的不断退让,沿途还吩咐了各个城池不要抵抗,就是为了顾家军在进入了皖州地界后,放松警惕入住府邸。 果然连日来的赶路,让顾段飞很是疲乏,他接手顾家军后一天的清福都没享受到,便紧赶慢赶的带着大军上了路。 起初他还能因为从一介庶民摇身一变,成了顾家军的总将而心怀庆幸,对丽妃感恩不已。 时间长了,连日来的奔波虽说不会心生怨怼,可多少也蔓延出了一丝抱怨。 尤其是前几日,他刚刚被月风挽颐指气使的命令过,心中正觉得憋屈。 想想他率领二十万的顾家军,却被不足百人的摄政王队列命来斥去,对着他卑躬屈膝俯首称臣,任谁心里都不会太好过。 今日从丹长赶到了皖州境地,被夷岗的知府客客气气的迎进了城池,又好生招待了一番,酒席之中盛情相邀他入住府邸。 苗衡觉得此举很是不妥,离大军分隔两地而栖乃是大忌,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了半天。 顾段飞本就左拥右抱喝上了头,怀里娇滴滴的美人扭着蛇腰攀在他的身上,声音妩媚又温柔的撒着娇说:“将军,奴家们可不想去那帐篷里住,那么多人,晚上还怎么好生伺候您啊?” 另外一位美人儿也是缠上了他的脖颈,又嗔又嗲的在他耳畔吐气如兰:“将军,知府的房中可是有着很多的新鲜玩意儿,帐篷哪里比的上……” 顾段飞一听这话,眸子就亮了亮。 “想不到你看起来衣冠楚楚,原来竟也是这般会玩……”顾段飞挑眉看向知府,嘴角挂着一副同道中人的淫笑。 夷岗知府面色很是尴尬,既不能说不是,又不愿意说是,只好目光略微下移的跟着点了点头。 顾段飞当即大手一挥,头一次让卫峰将苗衡给撵了出去。 他落魄了一年,东躲西藏,好不容易现在身为顾家总将,这都多久没吃过肉了,早就垂涎三尺,苗衡这个时候来拦,哪里还能拦得住。 顾段飞酒足饭饱被莺莺燕燕簇拥着去往府邸,苗衡见状也只能派了些随行的军侍保护他的安全,却刻意留下了卫峰不让他尾随。 卫峰本也没打算跟上去,冲着苗衡笑了笑爽快的应了下来。 苗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笑,笑的有些莫名的毛骨悚然,当即拔腿就打算追上顾段飞一行人,离卫峰越远越好。 岂料卫峰一个闪身将他拦住,对着他请了一礼:“离大军分隔两地而栖乃是大忌,苗军师,咱们还是一起回帐子吧。” 苗衡被他揶的呼吸一滞,可卫峰说的委实也没什么毛病。 再加上,今晚上顾段飞的那个墙角,他不听也罢。 是以,他脸色虽然不太好看,对着卫峰白了一眼冷哼了一声之后,倒也与他一起回了大军的帐中。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八十二章 拿下苗衡 苗衡虽然不像顾段飞那般喝的舌头都大了,却也陪着他饮了不少,可他心中有数,饮到六分便是任凭了夷岗知府说破了天去,也不再举杯。 是以,苗衡眼下虽然有些微醺,心神却还是清明,一张黝黑的脸上双颊染红,哼着小调心中思忖着在坚持坚持,等到回了京城,自己也能像顾段飞那般痛快痛快。 卫峰和他一路走到大军的营帐门口,突然开口对他唤了一声:“田玉臣!” 苗衡掀帘的手顿了一顿,嘴角牵了抹轻蔑的笑,扭头对着他道:“你怕是喝大了,我姓苗名衡。” 卫峰也不吱声,等到苗衡说完了掀帘一看,里面的顾家将军们围成了一圈,那阵仗让他顿觉心里不安,垂了手放下帐帘,本能的退后想要去找顾段飞。 岂料卫峰还立在他身后呢,手一伸,就将他给推了进去。 苗衡一个踉跄,接连摸拽了三四个人才站稳了脚,还没来得及问罪卫峰,这一抬头便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他稳了稳气息强自镇定下来,喷洒着口中的酒气,对着那张陌生的脸问道:“你谁啊?” 卫峰在他身后迈进了帐中,笑着答道:“这位……是赵家军总教头。” 苗衡闻言底气又硬了硬:“赵家军的人,来我顾家军的军师帐中作甚?” 顾未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卫峰走到了顾未易的身旁接着道:“他是顾家旁支,说来你也该见过,顾未易还曾参加过靖王殿下的冠礼,只是那日府中来人甚多,田客卿怕是忘了。” 苗衡不由自主随着他的话回忆了一番,差点应口答了下来,话到了嘴边才反应过来,对着卫峰皱眉斥道:“你已经连着两次叫错我的名字了,我叫苗衡!” 顾未易终于嗤了一声:“苗衡?我怎么记得你叫田玉臣呢?” 苗衡虽然敢斥卫峰,对于顾未易却是忍了忍,怎么说也是顾家旁支一脉,只是对于他的言语恍然未闻,面带不悦的扫了一眼,聚集在他帐中的众位顾家将军问道:“谁带来的?是想要安插进来吗?” 他此时还仅仅以为只是卫峰找了一位顾姓旁支,想要揭穿他的老底,才费劲巴拉的安插进来一个人而已。 “我带来的,是要接管这里。”侯爷和霍天修忽然掀帘而入。 “口气不……”苗衡话未说完,这一扭头,三魂顿时没了七魄。 他在汇亲王府呆了多年,自然是认识侯爷和霍天修的。 这两个人怎么会出现在夷岗? 苗衡傻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埋怨着正在春宵寻欢的顾段飞软香在怀,非得在这当口入城贪图享乐,让这两尊大佛钻了空子入了军营。 他哪里知道顾段飞入了府邸,比他的境遇也好不了多少。 苗衡脑子‘嗡嗡’作响却还是咬牙不认,假装不识侯爷和霍天修,面色僵了僵继而装作一副狐疑之色问道:“你们是谁?” “老子让你装!”伴随着‘啪啪啪’三个大嘴巴子,苗衡被霍天修抽的左脸立刻浮肿起来。 他吐出一颗牙混着血,帘外被丛廷扔进来两个人,正是月风挽留下来与他互通消息的暗卫。 活该苗衡倒霉,他装模作样的这一问,让连日来霍天修被月风挽折腾的怒气全撒在了他身上。 “西域的摄政王派了人一个保护一个传信,田玉臣你个狗贼,弑主通敌,真他吗是好大的面子好大的能耐。”霍天修指着他就骂。 “你认错人了认错人了,我叫苗衡!”苗衡扭头扫了一眼众位将军,这才发现原先几个力挺顾段飞的将军不在这帐中。 他虽然惶恐万分,却也知道此时无论如何不能认下田玉臣的身份,声嘶力竭的喊着:“我是苗衡,真是苗衡啊。” 可惜那些位顾家将军只是冷眼看他,并没有人理他。 苗衡迫于无奈指天发誓:“我真是畨城苗家一族后人,十八年前举族迁徙,当时京中轰动一时的苗家香铺就是我们家开的。” 他不说这个侯爷还只是冷眼旁观,他一提起京中的苗家香铺,侯爷给了个眼神丛廷立马封起了苗衡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稍后的诸多事宜还望各位将军和未易对接,天修你跟我来。” 顾未易和众位将军对着侯爷拱了拱手,霍天修见他面色忽然凝的吓人,心下也是一沉,当即迈着步子赶紧跟了他出去。 此前,霍天修随着侯爷的部署,趁着夷岗知府招待顾段飞将他诓出军营之际,带着人手潜进了顾家军中。 顾未易早已收到了消息接应了他,一行人单刀直入的挨个潜进了力挺顾段飞的那几位将军帐中,直接将其控制。 顾未易亮了玉佩,霍天修亮了腰牌,并且扔下了西域留下的那两个暗卫,佯装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书信,书信上的通篇称呼都是田玉臣。 这两个暗卫是真的多亏了霍天修才能生擒拿下,可那书信嘛,却是侯爷伪造的…… 霍天修和顾未易心中一边感慨着侯爷老奸巨猾,一边将田玉臣谋害顾世清的事,简明扼要叙述了一遍,那几位将军的眼中顿时流露出悲愤与伤痛的情绪。 他们虽然听闻过这件事,可哪里知道谋害汇亲王的正是日日出现在他们面前,被顾段飞高高捧起的军师苗衡。 他们几位都是当年大小受过丽妃恩惠的人,畨城军中顾行云突逢变故,丽妃来信相请他们帮忙扶着顾段飞上位。 一则,他们是为了报恩。 二则,也是觉得如今顾行云倒下了,顾家军也确实需要一位主将,顾段飞接任也无可厚非。 三则,顾段飞说带着他们假意投降西域,实则是为了救自己的哥哥,面色悲恸声泪俱下,骗的他们觉得顾段飞也是有情有义。 然而此刻,被霍天修和顾未易将整件事梳理开来。 顾行云为何会突然昏迷,顾段飞为何会恰巧出现,丽妃为何会扶顾段飞上位,田玉臣又为何会化名苗衡出现在顾段飞身旁,顾段飞又为何会对自己的杀父仇人偏袒有加。 答案,昭然若揭…… 第六百八十三章 返京 霍天修随着侯爷押着苗衡一路回到了驿站,侯爷吩咐了丛廷好好审一审他当年苗家香铺的事情,便带着霍天修回了房间。 霍天修见他这一路面色阴沉都能凝出霜来,即便之前他们做了最坏的打算,整个皖州的兵力都备下,准备实在收复不了军权就打一仗的时候,侯爷的脸色也没有眼下这般难看过。 “当年的苗家香铺你听闻过吗?”侯爷终于开口问出了声。 霍天修虽然猜了一路约莫着也就是为了这件事,他早就将当年的苗家香铺思量了一番,除了关门关的突兀了些,也没有哪里特别不对。 是以,他在侯爷对面坐下,面色狐疑的问道:“确实盛极一时,有所耳闻,这内里还有什么玄机?” 侯爷面色很是犹豫,霍天修可谓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苗家香铺的事,皇上却连霍天修也瞒着,侯爷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和盘托出,将萧慕白告诉自己的那些事儿悉数也告诉了他。 侯爷知道的也不完全,大抵也是猜测,这事儿和蓝羽樱的娘亲有关,和皇上有关,和西域更是脱不了关系。 霍天修被他惊得一盏茶握在手中却是一直忘了喝,他知道侯爷素来仗着自己和皇上的情义,有些肆无忌惮。 可也没有想到他儿子比他还能折腾,居然拆了御书房里的宋画,捣鼓出了这么多事来。 霍天修和侯爷大眼瞪小眼的默然相对了很久之后,霍天修一摔茶盏气急败坏的骂道:“这他吗糟心窝子的玩意儿,你告诉我干啥?” 侯爷见他暴跳如雷,反而面色沉静下来,掸了掸手上被溅到的水渍幽幽的反问:“不是你问我,这内里还有什么玄机?” 霍天修一时气结,撸起袖子,对着他是指了又指,好半天才憋了句:“你本也可以随便给我糊弄过去,干嘛非要拉我蹚这浑水!” 侯爷‘啧’了一声:“咱两谁跟谁啊,当年都是过命的交情,我怎么忍心糊弄你呢。” “呸!”霍天修看着他那副挤眉弄眼的欠揍模样,真是恨不得一巴掌就呼下去。 皇上不想被人知道的事,得嘞,他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眼下他能怎么着,还能回京告儿皇上说,主子,属下知道了您一个大秘密不敢欺瞒? “这么说,那西域摄政王带走的那副棺木……”霍天修突然反应过来,整个人越发丧的不行。 “能不能知道的更多,就得看那苗衡交代了多少,我是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苗家香……” 霍天修伸手示意侯爷打住,扶额头疼,他压根儿就不想知道这些啊! 侯爷由得他掩耳盗铃的消化了一番,见他放下了扶额的手,才给他推过去一盏茶,对着他开口问道:“你走之前,京中有什么异样吗?” 霍天修喝了口热茶压了压惊,又捏了捏眉心思量了一番:“也没什么异常的地方啊。” 侯爷默了半晌后接着问道:“那你自打出了长安之后,和京中可还有过联系?” 一说起这个,霍天修倒是生起疑来:“说来也怪,我给文淑写的家书,竟是一封也没回我。” 侯爷面色瞬间又凝了下来,霍天修见他面色一变,心就慌了。 他接而问出的话,都有些磕巴:“怎……又怎么了?” 侯爷眸底的恐慌一闪而过:“京中,怕是出了事儿。” “京中能有……”霍天修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见着他的面色却是越说越小:“能出什么事儿?” 侯爷声音一沉:“我怎么知道,这边赶紧收拾完了回京去看看。” “嗯。”霍天修应了一声后骤然抬头:“不行啊,我还得跟着去追杀那摄政王讨回棺木呢。” 侯爷嗤笑一声:“就你?在萧国境内都撵不上人家,今天见我时自己落魄成什么德行,还追杀?带着你的属下杀入西域送死去吗?” 霍天修被他揶的一愣一愣,偏生又无法还嘴,过了一会才小声嘟囔了一句:“我这般回去复命,还不得被皇上扒一层皮。” 侯爷唉声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他还有那个精气神。” 霍天修猛地起身:“什么意思?” 皇上中毒的事,侯爷没告诉他,眼下也不打算告诉他,便是糊弄了两句将他给打发出了房间。 翌日。 天光微亮,侯爷便让丛廷去敲开了霍天修的房门,催促他打点行装,随他一起回京。 霍天修百般不愿,死活要随着顾家军一起上路。 侯爷把脸一垮,最后对着他担保说皇上若是怪罪了下来,由他一力担着,霍天修这才吩咐了下属收拾行装。 侯爷归京心切,只让驿站的人代为转告顾未易,便匆匆的赴上了回京的路。 顾未易也是忙了一宿,才将军中的事情都料理妥当,带着卫峰去知府的府邸接出顾段飞。 顾段飞昨夜里入了房中之后,两位美人儿娇笑连连的说要与他玩个游戏添点儿情趣。 他自然是欣然应允,哪里知道两位美人儿将他五花大绑了之后,便是再也未曾松开过。 他连骂数声之后,随即嘴里便被塞进了一个又臭又脏的擦桌布,怒目圆睁哼哼唧唧的看着两位美人儿出了房门,将他独自一人晾在床上。 顾段飞登时酒醒了一半,又气又怒,奈何动也动不得,喊也喊不出,万般后悔没有听苗衡的话,想着今日里等苗衡来接他,定要亲手拆了这府邸,将夷岗的知府大卸八块。 奈何,他等到了天光大亮,没有等来苗衡,等来的却是卫峰。 他嘴里的抹布刚被卫峰扯了下来,便对着他破口大骂:“手脚他吗的麻利点,给本将赶紧松开!” 卫峰一把抓起绑着他的绳索冷哼了一声:“一介庶民还好意思自称本将?” 顾段飞瞳孔缩了一缩:“你什么意思?苗衡呢?” 顾未易靠在门外,逆着朝阳对着他道:“苗衡你是见不着了,但是有一大堆人,可是等着见你呢……” 逆光中,顾段飞看不清他的样貌,直到卫峰提着他走到了门边,他才将靠在门上的人给认了出来,惊呼一声:“你不是在赵家军里吗?” 顾未易嗤笑一声:“拜你所赐,千里迢迢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第六百八十四章 人质 侯爷心中生疑带着霍天修一路着急忙慌的往京城赶去,可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东方的朝霞映出一片深红,头上的天空显出浅蓝之色,叛军已经九门围聚,只待号角吹响,便齐齐攻进皇宫。 太阳挣脱云雾的那一刻,萧字龙旗立于中军迎风飞舞。 施浮丘的弓箭军队已经整齐划一的弯弓搭箭,将近三千的弓箭手同时满功而发出的‘滋啦’之声,似乎要穿透所有守城军将士的耳膜,震慑的他们心底发寒。 叛军只等着施浮丘一声令下,便爆发一阵猛烈的箭雨作为洗礼,掩护着步军撞击城门和攀爬城楼。 然而,丹凤宫门的城楼之上,随着晨光倾斜而下,映出了一道清晰的窈窕身影。 施浮丘凝目看去,瞳孔微微一缩,那娉婷的身姿居然是叛军的太子妃敖登格日乐。 就在他目露惊惧之际,从她的身影后又探出了一个脑袋,对着下面的叛军喊道:“施将军你可得悠着点,别手一抖下了令,将你的外甥媳妇射成了刺猬。” 随着他的喊话,丹凤宫门前的叛军也知道了这城楼上的女子是谁。 施家军的弓箭手们下意识的松了松手上的弓弦,虽然施浮丘的命令没有下达,可毕竟投鼠忌器。 他们追随萧言竣为太子,这就是他们心中的太子妃,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随着夏初的喊话,民宅中的百姓也有人认出了这个声音,毕竟三堂会审的时候,京中大多数的人都去了大理寺听审,不由贴着窗外的缝隙向外看去。 尽管百姓什么也看不着,心里却莫名的萌生了一种希冀。 昨儿傍晚柏荣兴喊着冤鬼和小侯爷,一路失魂落魄的回到叛军阵中,那会儿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是因为八城守备军里,很多人压根儿就不太知道小侯爷遇刺身亡这事。 可是,长安的百姓却是早已听闻了夏初身死的消息。 如今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在丹凤宫门那边传了过来不由心神就一震。 小侯爷素来和萧言竣不合,如今奇迹般的死而复生,是不是也能出人意料的击退萧言竣,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这人啊,如果没有了希望,在黑暗中乍见一丝光明都会分外激动,浮想联翩。 “你觉得施将军会顾忌吗?”萧梓穆在城楼上对着萧慕白问道。 “他啊?应该巴不得射死公主,他还指望着此战结束,送施嘉莹入主东宫呢。”萧慕白嗤笑一声。 “那你还让阿初上了丹凤门?”萧梓穆看他面色沉静并无慌乱,狐疑的问道。 “他想射也要顾及颜面,若是敖登格日乐死在他的射兵手下,以后也吃不了兜着走。”萧慕白话音刚落,果然听见底下传来施浮丘的一声怒骂:“卑鄙小人!” 萧言竣从龙旗处迈了出来,对着上面的方向喊道:“爱妃莫慌,若是这些乱臣贼子动了你分毫,孤必将血洗皇宫,让他们为你陪葬。” 夏初伸手在敖登格日乐的脸上荡了一荡:“萧言竣,不知你的爱妃有没有告诉过你,你们洞房花烛的那一夜,她和我相谈甚欢,意犹未尽。” 萧言竣面色骤然垮了下去,夏初所言他未曾听敖登格日乐提过,可洞房花烛那夜,他也根本未曾去过。 不管是真是假,夏初的这一番话,委实给他强行戴了顶绿帽子。 敖登格日乐在他说完之后,只能双目喷火怨毒的看向夏初,恨不得活剐了他。 “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是不是很急?”夏初贴紧着她的耳畔:“那夜我走的时候,不是告诉过你,去宣扬我还活着的消息,你看不听话,眼下吃了闷亏不是。” 敖登格日乐喉间呜咽,眼神越发恶毒,可她偏偏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这一幕,在城下的所有人眼中看来,都分外暧昧。 娇俏的太子妃和清秀脱俗的小侯爷,濒临大战前夕,还在丹凤宫门的城楼上公然调情。 若不是局势如此紧张一触即发,当真是香艳的很…… 萧言竣面色铁青的准备下令攻城,施浮丘却在一旁不停相劝。 萧言竣皱眉斥道:“母妃当初没有选择带她走,便不会顾及她的性命,孤都不在乎,你唯唯诺诺个什么劲?” 施浮丘心中比他还想要射死敖登格日乐,可丽妃不带走是一回事,若是死在了他的兵下,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两方争执却又各不相让之下,程兆兵出列相劝:“攻城也未必非得用弓箭。” 施浮丘撤下了弓箭手,换了一拨步军,由原来的建福门副尉唐奉率领去冲锋陷阵。 一声令下,大战终于拉开了帷幕。 夏初已然从丹凤门飘然落下,他的目的达到,原本就只是想要逼着施浮丘不得不撤下弓箭手,为城内的将士,减少一些漫天箭雨呼啸而至的恐慌和伤亡。 夏初原本昨儿傍晚就以为大战一触即发,当时便偷摸下了城楼赶去了慈安宫。 那是关押敖登格日乐的地方,也是夏初为她选的地方。 东宫被空置了出来,萧梓穆并没有搬进去,他眼下每日里不是在太和殿议事,便是在城楼上俯瞰战局。 而丽妃并没有将敖登格日乐带走,着实出乎夏初的意料。 可他也顾不得去琢磨为何丽妃会留下这么个把柄让他拿捏,他如今和萧慕白真的弹尽粮绝,但凡能利用的都不会放过。 丹凤宫门的城下堆满了带青苔的大石头和吊梁悬木,宫中的物资匮乏,萧慕白索性将本就被炸的分崩离析的清心殿给拆了去围堵九处宫门。 可往日里看着巍峨壮观的清心殿,拆完了也匀不够九座城门的用料,萧慕白咬了咬牙,连带着御花园中的假山也没放过,一并拆了将一应碎石分运到了九门各处。 一来,可以抵挡敌军的撞城木。 二来,还可以用于城门防卫,从城楼上空抛下御敌。 萧慕白是想要堵死九座城门,死守皇宫。 他压根就没打算出去,叛军也别想正大光明的从九门而入。 只是不知道,若是皇上清醒过来,会不会扒了他的皮。 夏初抬头望天,唉声叹了口气,心中想着,皇上要是再不醒,估计也就没机会醒过来了……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八十五章 攻打皇城 黝苍的天际,透露出晴冬晨装毕后的娇羞模样。 深蓝无底的黛眉青,胭脂浴后的红薇晕,更还有几缕,微明细散,薄得如蝉翼似的粉条云。 皇城下的号角声,终于浑厚有力的响起,在四面八方来回飘荡,一层层荡漾在守城将士的耳边,久久不绝。 萧梓穆看着大军压城,九门开始齐攻。 即便没有箭雨的威胁,夏初又离间了萧言竣和施浮丘的关系,让他们因为刚刚争执放不放箭而生了些嫌隙,可仍然不过是些小心机罢了。 六千余人守十八万叛军,如同天方夜谭。 就在此刻,巫马华才设计的守城弩转动了起来,犹如扫射一般对着皇城下的叛军呼啸而至。 一时间,满是箭头没入血肉的‘噗嗤’声响。 施浮丘面色铁青的下令盾兵接上,他看着城楼上的方向骂了一声:“无耻。” 夏初逼的他不能使用弓箭,自己却肆无忌惮的用上了机括。 “孤要你活捉这个做机括的人,务必活捉!”萧言竣的眸底闪过一丝猎奇的光。 这个人,对于行军打仗实在太有用了。 施浮丘又何尝不知,若有此人在手,大业的一统,事半功倍,如虎添翼。 届时,他才是萧国的信仰,他才是一统的功臣,他才是独一无二的将门世家。 做不了传奇世家的子孙,他便要做开创这盛世的第一人! 程兆兵立在他们身后忽然突兀的开口:“我幼年在边境牧马的时候曾听老人们笑谈过一个传闻。” 萧言竣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令人称奇的守城弩上,倒是施浮丘知道程兆兵此时不会莫名的开口说这么一句。 是以,施浮丘扭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问道:“什么传闻?” 程兆兵的双目也是直勾勾的看向了守城弩,只是眸光有些放空,似乎越过了守城弩沉浸在了久远的过去:“听闻当年一统天下的君主身边,出现了一位雄韬伟略又惊才绝世的军师,那人擅机括、巧布阵、平天下、定江山……” 萧言竣被他的这番话,也吸引的回身看他:“你是说造这个机括的人可能是……” 程兆兵收回目光,对萧言竣拱了拱手回道:“臣在兵部多年,曾在一本书中也看过寥寥几笔的记载,当时只觉得世人夸大其词,如今亲眼见了,方才知晓世间真有这种奇才。这位军师复姓巫马,单名翼。” 萧言竣和施浮丘相视一眼,眸中都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而被他们视为猎物的巫马华才,设计的守城弩再是精妙,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弩箭总有用尽的一刻,可叛军却是源源不绝,一轮轮的箭雨洗礼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叛军撤下了手中的盾牌,撞城木一下下的抨击着各宫城门,攻城云梯一次次的搭建攀爬。 各门卫尉带领士兵在城楼上作战,厮杀之声不绝于耳。 敖登格日乐被溅的浑身是血,当第一抹温热洒在她的脸上,她失声尖叫惶恐不安,一张张叛军的脸从她脚下攀爬,继而倒下,又换了一张张脸迎难而上。 在她脸上的第一抹温热冷了下来之时,她也早已浑身浴血,她甚至都不再尖叫,她逐渐看惯了那些底下人的人不断攀爬再不断倒下。 周而复始,仿若一个噩梦不停循环,她永远无法从中醒来。 而她心心念念的夫君,高贵的犹如出尘的谪仙,远远的立于城下,甚至连看都未曾看她一眼…… 他,是相信了夏初的污言秽语,认为自己不干净了吗? 敖登格日乐只觉得眼睛一热,那里面有东西要夺眶而出,她拼命的紧咬嘴唇,她不能落泪! 她不再是蒙族父汗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她是萧言竣的妻,她是尊贵无比的太子妃,她怎么能哭呢…… 皇城的脚下,须臾之间便已经堆积了如山的尸体,叛军除了云梯甚至开始踩踏着尸身,搭着人梯从各个角落攀爬而上。 萧慕白的呼吸渐重,守城人马的严重不足在这一刻充分体现了出来。 已经有叛军从城墙上翻了下来,朝着城门狂奔而去,结果看到被石碓堵死的城门叛军们也愣了愣,这他吗怎么开门? 可他们也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愣了愣神,便被一道道身影,从天而降的暗卫结束了生命。 萧慕白终于下了最后一道指令,连他们身周隐藏的暗卫也悉数出动,当真是没有一点余地。 随着暗卫的加入,守城军的将士稍有缓和得以喘息。 然而不过喘息了片刻,一千多名陵门的杀手随着暗卫的加入也飘然而至。 丽妃今日并没有出现在城楼,她在城外呆了多日,早就腻歪了帐篷,昨日里终于回了施府,去了她以前还未出阁时的闺房歇了一夜。 此时,她正贪恋着以往的时光,倚在窗边悠闲的赏着外面的景色。 窗外时不时传来剑鸣之声,一名面具男子手持长剑腾于半空,剑尖直抵一枝桂花树,剑刃因他推送的力道向上缓缓弓起,男子却骤然收剑身姿回旋,引得落雪纷飞横枝乱颤。 丽妃唇角弯了抹笑,目光移到屋内的桌上,桌子上有一块她曾经未绣完的帕子,帕子上的绣面正是一片绿荫之中的园子里,一名身姿俊逸的男子舞出了一朵朵剑花…… 闺阁的屋内透着淡淡的桂花香,小几上温着梨汤,炭火炉子上滋滋的烤着两块酒酿梨饼,连妍时不时的翻动一下梨饼,泛着阵阵糕点香气。 面具男子不知何时进了屋,丽妃虽未抬眸却察觉到了一丝屋内的空气流动,她朝着连妍的方向轻轻挑了挑手。 连妍盛了一碗梨汤便端了过去,男子轻轻抿了一口放回到桌上,行至丽妃身旁。 丽妃抬眸看他一眼,笑靥如花:“这一幕,是多少年前发生的事了?” 男子想要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又缓缓的垂下,只是深深的凝着她美艳的容颜温声感慨:“快二十年了。” 丽妃缓缓迈步走到桌边,指尖顺着那帕上男子的身姿轮廓游走。 她忽而开口,声音娇柔:“都快二十年了……”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八十六章 转机 丽妃见身后面具男子的眼睑垂了下去,她潋滟的眸中闪过一丝通透的狡黠,唇畔含着促狭笑意柔声问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带着面具,是怕萧慕白看见你的脸吗?” 面具男子抬眸看她,声音中透着一丝愧疚:“他已经输了,就不要让他在死前知晓这一切了。” …… 城楼之上刚刚从坤宁宫赶回来的夏初,伸手轻轻覆在萧慕白的手上。 大局已定,萧慕白赌输了…… 皇上终究是,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连日来的耗费心神,让萧慕白的眼中布满血丝,显得面色很是憔悴,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就算父皇此刻醒来,也守不住了。” 东风吹,战鼓擂。 宫内宫外打着的都是萧字的龙旗,可旗帜下躺着的,全是萧国的将士…… 号角绵延,叛军甚至没有动用弓箭手和骑兵,就已经快要破城而入。 虽然城门被堵死,可撞城木仍是不懈的一次次轰击而上。 ‘砰砰砰’的滔天巨响,不停的撞击在厚重的宫门之上。 九座城门之中属于丹凤城门最为厚实,也在这样恐怖的撞击下,剧烈地震动起来,门枢处‘嘎吱’作响,这声音听在守城的将士心中犹如催命的音律,却令叛军一鼓作气势如猛虎,可门闩的背后抵着无数碎石和木块,丹凤城门除了落下铜钉之外,仍然屹立不破。 叛军终于放弃了破门而入,转而搭建无数的人梯和攻城云梯而上,卫尉领着宫中士兵还在不停的抛下油火石块,暗卫和侍卫正在奋力的跟陵门中人厮杀。 皇城上下杀声震天,此起彼伏令人心悸。 火一样的日头,却终究艳不过皇城内外遍地的鲜血…… 夏初见萧慕白轻轻抚摸左手腕处的一枚令箭,或许他此前还有别的计划,可是眼下,他显然不打算再做无用之功。 夏初不经也抚上了自己左手腕处的那枚令箭,和萧慕白一样,他此前也埋了一手,可是眼前如此令人心悸的画面,即便皇上清醒过来也无法挽回败势。 这一手,若是不用,或许还能留存一些人的性命。 丹凤门上忽然响起顾世柔的声音,她浑身浴血,青丝乱飞,手中的九节鞭不曾停下,叫嚣的话语也随之而起:“施浮丘,不敢上来跟老娘打一架吗?” 赵兴文正在另一处城楼上厮杀,听到她这声挑衅心肝都颤了一颤:“我的亲娘诶,这个时候你还挑事干嘛?” 夏初见到赵兴文左肩处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也猜到他的伤口再次裂了开来…… “老夫等着城破在光明正大的进去。”施浮丘双目微眯,并不屑于她的挑衅。 这皇城从早上攻到了正午,将士已经很是疲惫。 叛军尚可轮番上阵,可是他们呢,只能机械的一次次挥舞手中的兵刃。 施浮丘双手负在身后,虽是站在宫门之下,却以一种胜利之姿仰视,一群强弩之末,他又何必亲自出手去做那压倒顾世柔的最后一根稻草,日后还要去迎接顾家和赵家的双重怒火。 夏初却忽然从赵家母子两人的身上,想起了外公赵定山。 赵老将军临走之际,夏初曾在书房之中问过他:“这些时日,每日进宫当真只是跟皇上闲话家常?” 赵老将军当时并未回他,可从如今已然发生过的事情可以得知,皇上早就怀疑了丽妃,而赵老将军也早已将方伟栋暗暗藏在赵府私牢。 萧慕白深信皇上一定会留有后手,他也认为赵老将军定然不会每日进宫只是跟皇上闲话家常。 这救命的一招,到底是什么…… 便在此时,北城门楼突然发出訇然一声,那是刀尖刺啦钢铁才能发出的尖锐声响。 北城门处烟雾弥漫,继而驻守在那里的守城叛军,响起了振聋发聩的滔天呼救,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长安已然被叛军完全占领,日落之前皇宫怕是也即将倾塌。 谁?还能在此时对北城门造成破坏? 烟雾与天边相接之处,孕怀着一团赭色,充塞在天地之间形成一种异样的烟岚,迟迟地,迟迟地,沉淀了下去。 寒风一吹,视野澄清,一袭灰衣男子拔地而起,鬼魅的身影一闪而过,只听数声死前哀嚎接连而响。 几息之后,北城门趋于平静。 这短短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两相交锋的叛军和守城军都为之一愣,暂停了手中厮杀。 “姜焕快去城门处看看。”施浮丘慌忙下令。 一如前几日长安城破那般,寒风中夹杂着‘吱呀’一声,似乎是厚重的城门被人打开…… 姜焕瞳孔一缩,掠上一匹马快速奔向北城门,还没驰出多远,迎面见到了一名灰衣男子横刀在前。 夏初的眸光璀璨明亮,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了一声:“渡鸦!” 所有知道这个名字的人,不由都在这一刻同时掠去了丹凤城门之上,陵门的杀手好奇的回身瞥了一眼。 只一眼,那人便吹响了尾哨,无数道身影尽数撤退,不再和暗卫纠缠。 笼罩着长安城上空的缭绕烟雾忽然被风卷过,天空薄云乍开,日光自空中洒下,不偏不倚正照在渡鸦的身上,金光灿烂,灼然生辉。 整个世间仿佛只有这一缕光,穿越了天地,打开了人间界,笼罩在了渡鸦身上。 他抬眸,看见城楼上的夏初对他疯狂招手。 渡鸦向前踏出一步,却令所有人莫名呼吸一滞。 延政门副尉姜焕此时只觉身前身后都被目光焦灼贯穿,为何眼前只身立着的男子眸光如此震人心魄,让他陡生畏惧。 可他不能退,身后是叛军所有人的目光,他只能向前。 姜焕一夹马腹,横刀冲了过去,眼见着疾驰而下的快马就要掠到那人的身前,刀刃即将抹上他的脖颈。 他心中正是嗤了一声,想着也不过如此,只见渡鸦随手劈出一刀,姜焕连人带马被震起三丈又重重坠落,整个地面仿佛都为之抖动。 战马尚且还嘶嚎了一声,姜焕却连一声都没有发出,整个人被刀气在空中划成了两半,血肉模糊的尸身分别掉落在两旁,肢体因为极速下坠,落地时扭曲成了古怪的姿势…… 第六百八十七章 军旗 饶是两方人马厮杀到了现在,也没有这一刻心神受到的冲击来的猛烈,萧言竣原本还站在大道的中央。 此刻,他慌忙避了开去,程兆兵拔了龙旗也拉着施浮丘避让开来。 叛军在这一刻居然整齐划一的让出一条道路,渡鸦腾空而起向着丹凤宫门飞身而上。 “舅舅,不能在妇人之仁了,这种高手若是不死,对于大军乃是毁灭性的打击!”萧言竣见渡鸦的身影掠上了城墙,再也无法保持缄默。 施浮丘知道萧言竣不是危言耸听,他曾听丽妃提及,让苏浅乐诓走了一个绝世高手,趁着他离开之际将皇城里的人一网打尽。 他当时还觉得丽妃夸大其词,自己这些年在武学造诣上还从未输过,直到刚刚亲眼所见,施浮丘才知道丽妃为何要诓走这个人。 施浮丘此刻也顾不得敖登格日乐的性命,和他以后所要背负的骂名。 留有骂名,总好过没命被骂! 数千箭手受命再次同时拉弓,那种令人心悸的‘吱吱’响声,似乎要穿透皇城上所有人的耳膜,震慑所有人的心神。 夏初只来得及拥抱了一下渡鸦,还没来得及开口,漫天箭雨已经呼啸而至,只见渡鸦推了他一把,城墙上的人迅速掠至掩体处避挡。 施家军弓箭手换箭的空档,渡鸦趁机破空而下,肩上还扛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 “你救她干嘛呀?”夏初万万也没想到,久别渡鸦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句。 委实怪不得他,谁让渡鸦这当口将敖登格日乐给抗了下来。 “你外公让我护她一命。”渡鸦面色有些委屈。 要不是赵老将军临行前的吩咐,当他想救啊? 还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渡鸦将她放到矮关处,夏初还有些不可置信的追问:“外公干嘛要救她啊?” 渡鸦摊了摊手,却见萧慕白趁着夏初不备,一掌就要劈向他的脖颈处。 渡鸦横手一拦,两人手腕相交悬于夏初的脖子上方,掌风激的他青丝乱舞。 夏初眨巴着眼错愕的回头,看见这幅场景,迅速跳到了渡鸦的身后,指着萧慕白道:“你!你想把我打晕?” 萧慕白未曾理会夏初,反倒满面蕴着怒色看向渡鸦:“这城中如今是何模样你也看见了,还不将他带走去找赵老将军。” 夏初见渡鸦听了这话已经扭头看他,慌的连连退步躲到了萧梓穆身后。 箭雨还在漫无休止的洗礼着皇城,萧梓穆只默了两息便也不动声色的避让开去。 “我不走!”夏初退无可退,背后已经抵着墙角,外面要不是漫天飞羽,他怕是早已经纵身跃了出去。 就在大家都等着渡鸦过去打晕他带走之际,渡鸦却轻声对着夏初应了声:“好。” 众人眸光一惊,大地忽然在此刻有些轻微的震动,箭雨也随之停歇了下来,众人原本要开口说的话卡在喉间,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住。 夏初见羽箭骤停,率先跃上了城楼。 这一看,眸中熠熠生辉,宛若藏进了世间万丈光芒。 “慕白慕白,奇迹出现了!”夏初激动的在城楼上对他疯狂招手。 萧慕白正准备一拳挥向渡鸦,心中对他应的那声‘好’字极其不满,却突然听到了夏初欢呼雀跃的叫唤,拳势强行收住。 当萧慕白飞身上了城楼的那一刻,他真的看到了奇迹…… 黑色的赵将军旗自北而来,乌压压的大军随后而至。 随后跟上来的众人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赵兴文眯着眼扫了队列。 这阵仗,不会是从韩阳集体拔营回京了吧? “渡鸦,领军的是谁?”赵兴文急不可耐的问了一声。 伴随着他这一问响起的还有施浮丘的一声令下:“快关城门!” 程兆兵已然随着这一声号令一骑绝尘冲了出去,施浮丘不喊这一嗓子,城楼上的人都快忘了刚刚渡鸦打开了北城门。 赵兴文扯了扯渡鸦,渡鸦却是对着萧慕白说道:“赵老将军回京了,我干嘛还要带他走?” 城楼上的人齐齐看向渡鸦,夏初率先开口问道:“外公亲自回来了?” 渡鸦点了点头:“苏浅安也回来了,路上不少人对他设伏,费了我们一点时间。” 丽妃派去刺杀苏浅安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全都石沉大海,她封锁了皇城里通往外界的消息,殊不知,赵老将军也封锁了她派往北边一路的消息。 是以,谁也不知道,赵老将军早已在萧慕白让赵家军营写联名书的时候,就已经动身回京了…… “是赵家军旗啊……”叛军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攻城的叛军齐齐退了下来,这一声吓的他们手足无措,一个个纷纷向着北城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而原本搭着人梯和站在云梯高处的叛军却是看的最为清楚,惊叫着扑腾着便要往下跳。 “赵老将军回京了!”赵兴文见状兴奋的大喊了一声,在本就慌乱的叛军心中又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居然是赵老将军亲自带兵回京? 八城守备军司不等施浮丘的吩咐,已经齐齐开始往回撤,眼下也顾不得攻打皇宫了,这他吗的赵家军怎么会在此时回京的? 韩阳城不要了吗? 可来不及他们多想,施浮丘也已经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开始下令守城的部署。 原本是他们瓮中捉鳖的局面,眼下却变成了自己也即将被围堵的形势。一城包一城,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本就凋零快破的守城将士忽然得以松了一口气,夏初看向仓惶奔袭去北城门的叛军,目光落在了萧慕白左手腕处的那枚令箭上。 他抬头刚要问萧慕白,这备下的一手是什么,便见他的目光也是直直落在了自己的左手腕处。 夏初唇角弯出一抹笑意,正好撞进萧慕白抬眸的一双潋滟凤目里。 两人相视一笑,居然齐齐说了一声:“里应外合!” 萧慕白原本憔悴的面容因这一笑,使得原本冷峻的面庞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看上去有一种令人心悸的魅感。 这一场战争,直到皇城脚下铺满了尸体,才算势均力敌的正式拉开了帷幕……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八十八章 何来的援军 当陵门的杀手全都悉数撤退去了施家宅院,丽妃也算在第一时间知道了渡鸦回来的消息。 苏浅安如今已经不重要了,当初丽妃派人去杀他灭口,不过是怕他回来翻了苏浅乐的供词罢了。 苏浅安尚且还在京城之时,霜露那时就已经开始给苏浅乐灌输着,她与夏初天才是天生一对的念头,挑拨着她和蓝羽樱的关系。 苏浅乐本就对夏初动了心思,哪里还架得住霜露日日在耳边劝说。 原本夏初对她就极好,府中又没有其她女子的身影,她和夏初的准表嫂还是手帕之交,时间长了,苏浅乐便当真以为自己或许就是那个例外。 直到蓝羽樱的出现,彻底粉碎了她的梦想。 她第一次在茗湘苑的客栈见到蓝羽樱,亲眼见着夏初醋意横飞的挑着蓝羽樱的下巴,当着她的面前柔声诉着衷肠,说是想要将蓝羽樱日日拴在身边。 蓝羽樱反手握住他的手,娇俏回应他:“哪有,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 苏浅乐看着蓝羽樱娇艳欲滴、含羞带怯,夏初眸光情深一片、蜜意绵绵,当时她便面如死灰心如寒冬,霜露一直不停的劝她,她仿若失了聪般什么都听不进去。 直到夏初亲自去了房中看她,替她把脉,温声细语关心她的身体,苏浅乐才听进了霜露的话,总是要争一争的。 七夕那夜,饮味斋的春风间里,夏初和萧言竣针锋相对,被萧言竣嘲讽他的心上人与许温澜苟且,连她都替夏初愤然,明明此前还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夏初,转身却与许温澜日日眉来眼去。 谁曾想,夏初不羞不恼,反倒是一片深情的向着蓝羽樱看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倾诉着自己的衷肠:“她选择谁是她的自由,我喜欢她是我的选择。” 苏浅乐心中很是神伤,蓝羽樱下山之前,夏初为她一人蓝衣加身,蓝羽樱当面背叛他与许温澜在一处,夏初还是痴心不改! 最可恨的是,乞巧会上,蓝羽樱居然不要脸的抢夺了她原本的头筹,蓝羽樱明明知道那火浣布的意义,却还是抢了属于她的头筹去送给夏初! 凭什么蓝羽樱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偏偏许温澜和夏初还都无怨无悔,对她一往情深? 苏浅乐做了宵夜怀着小女儿的娇羞,鼓了多少勇气才打算对夏初倾诉心意,话还没曾说出口,便被他给义正言辞的拒绝,说他此生已经心许他人,在无半点位置留给旁人一丝半分。 苏浅乐彻底被他毁去了最后仅存的一点希望,歇斯底里之下不过说出实情,蓝羽樱作弊方才抢了她的头筹。 夏初居然为了蓝羽樱,对她第一次发了火! 苏浅乐泪眼婆娑,唇角嚅嗫,喃喃自语,不明白夏初为何这般待她…… 那一夜之后,霜露带着她去见了萧言竣。 萧言竣对她蛊惑的话语说了很多,她却只听进了最后一句,只要自己和萧言竣合作,夏初便会和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后来,苏浅安被夏初派去了韩阳。 她知道,机会来了。 苏浅安一走,她再无顾忌…… 渡鸦能这般快速的赶回京城,丽妃尚且还可以理解。 可是苏浅安,为什么能带着赵家军一起回来? “门主,娘娘。”一名在外纵观了局势的陵门中人计柏回到施府,对着面具男子和丽妃跪拜。 “领军的是何人?”丽妃出口问道。 “赵老将军亲自领兵,看阵仗约莫也有个二十万,已经快要抵达北城门脚下。”计柏如实回禀。 饶是一向镇定自若,淡定从容的丽妃,也被他的回话给惊到。 陵门起先撤退的人,虽说了城外的军队是打着赵家军的旗帜回援,可他们也是现在才知道,居然是赵定山亲领二十万大军。 丽妃紧了紧握着的靠椅扶手,深呼了几息之后,面色沉静的起身,急忙向着府外走去。 萧慕白一行人趁着叛军暂退去城门布置的空档,迅速清点当下的残局。 项承方在第一时间分领了诸位太医,去各个城门下查看伤员,让夏初心生奇怪的是,一直被软禁在太医院的苑广义居然离奇消失了。 守城的伤员都不愿撤回去医治,宫中剩下的将士不多了,要是施浮丘再派一队人马回攻,他们这一走便是措手不及。 萧梓穆去了太和殿安抚宫中的文臣,眼下他们终于得以出来冒个头,朱红色的宫墙如今被血染的越发鲜艳,墙头夹霜的青色城砖,四处都是箭雨刮过的痕迹。 这座巍峨而庄严的皇宫,如今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用大刀,胡乱又狠厉的划出了无数道伤痕。 吴太傅作为三朝老臣,看着如此场景泫然欲泣,扶额掩面不忍直视。 萧国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的战役,却从没有哪一次,如今日这般让人心寒。 这,可是皇城啊…… 夏初一边给那些项承方送过来伤势颇重的人诊治,一边让渡鸦详细说了说,赵老将军为何会带兵回京。 好在苏浅安知道夏初见到渡鸦一定会问这些,这回京的一路上,即便渡鸦有多不耐烦,都喋喋不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应该回禀什么。 夏初听着渡鸦说完了之后,方才知道,实则赵老将军上次回京的那段时间,日日进宫和皇上果然不是唠着闲嗑,两人早已经私底下部署了一切。 皇上给予了赵老将军数座城池的调军手令,就等着一个机会,迫使丽妃罪证确凿从而一网打尽。 正如杜翰飞那般,皇上不动则已,一旦动了,便要她再无翻身之地。 赵老将军带回来的真实数目二十一万大军,实则只有三万是赵家军,那三万赵将军还不是这次带回来的,而是上次赵老将军回京,就已经带回来的三万大军。 他离京的时候并没有将这三万人带回韩阳,而是领着他们假模假样的出了几座城,分批留守在了各个知州。 余下声势浩大的十八万大军,不过是沿途回京之际,让苏浅安拿着皇上早已提前颁下的手令,渡鸦紧跟着他贴身保护,依次从各个城池调遣了守备军。 这才一路北下,挥军回京……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八十九章 姜还是老的辣 丽妃策反了环绕长安的八城守备军司,而赵老将军则是从韩阳出发,拿下了顺路回京的六城守备军司的兵力。 这才是他那段日子,每日和皇上唠嗑的真正内容,如何在不挪动赵家军原本驻守韩阳的兵力前提下,还有回击之力。 其实,这还只是赵老将军和皇上的备用方案,也是万不得已的情境之下才会使用的方案。 因为,一旦赵老将军回京,便只能说明,皇上失去了主动权。 在此之前,皇上真正藏的后招,其实是他早就在丽妃策反的八城守备军司的身边都埋了人。 丽妃若是真的造反,皇上一声令下,卸去八城兵权。 届时,丽妃单单靠着施浮丘的那两万兵马,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只可惜,皇上漏算了一步,故意投诚的余映波被丽妃提前发现,反而被丽妃将计就计,改派了寄轩在清心殿埋下了炸药。 皇上还没来得及急下令,便在那一场爆炸中昏迷,至今未醒。 好在赵老将军提前在京城安排了信使汇报消息,一旦消息中断,便代表京城出了事,这备用方案才实施了起来。 丽妃没想到,她封闭了长安的消息,虽然隔绝了萧慕白的求援,却也间接让赵老将军回了京。 如今回援的兵力是由沿路的城池调遣,赵老将军也是在苏浅安之后出发。 是以,苏浅安并不知晓,他此前给夏初的书信里也就未曾提及。 后来,也是因为他一路遭伏,脚程才被赵老将军追赶了上来。 夏初听完了始末,除了感慨姜还是老的辣之外,一时再也找不到其他词汇。 难怪赵老将军临走那日在书房里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对着他说:“外公唯一能告诉你的,皇上是个精明的人,莫要以为他是个软弱无能,任人蒙蔽的主子。” 夏初当时虽然没把皇上当个傻子,但也着实没有想到,那一会儿,皇上就已然和外公下了这么大一盘棋。 皇上若是龙体安康,丽妃等人自然不敢造次。 是以,皇上此前才配合着上演了病弱这么出戏,利用丽妃让所有暗里的势力浮出水面,一次清理干净。 若非皇上动了念头,想要看看他的儿子能有多大的能耐,最后袖了手去旁观,眼下哪里还会出现这种局面。 夏初处理完了伤员,最后才去看了看尚且还被搁在城墙脚下的敖登格日乐。 她浑身浴血,可也都是别人的血沾染在她身上,虽然未曾受伤,却也满身污浊狼狈不堪。 敖登格日乐双眼怨毒的盯着夏初,夏初在这一刻,突然觉得满脸血污的她,其实很可怜…… 他挥了挥手,原本嘲讽的话此刻也不想再说,吩咐了渡鸦将她送回慈安宫。 上辈子,萧言竣虽然对自己恶毒了点,可是对敖登格日乐还是不错的,不管是不是虚与委蛇,还是演戏给自己看,起码在他面前,都是对敖登格日乐宠爱有加关怀备至。 这辈子,却是对她如此冷硬心肠,别说救了,若不是施浮丘拦着,怕是他都已经下令乱箭射死眼不见为净。 上辈子,夏初一直以为萧言竣才是万恶之源策划了所有。 这辈子,方才知道这万恶之源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丽妃。 夏初唉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被骄阳涂满了异样光辉的天空。 蓝天上点缀着片片白云,在白云的背上也涂满了骄阳的光采。 他心中不由的唏嘘不已,这皇宫高墙内真是可怕,群狼环伺敌我混淆。 谁知道隐藏在自己身边最深的那个人,会是谁? 什么时候,又会攀咬一口。 难怪娘亲不愿让自己进宫,侯爷自他出生就给他乔装…… “阿初。”身后响起萧梓穆的声音。 夏初收回目光转身看他,萧梓穆素来温润的面庞因为经历了诸多事情,多了几分沉静冷凝,少了往日里的几分笑春风的和煦。 “对着天空发什么呆呢?”萧梓穆弯唇一笑,恢复了以往温润的模样。 “愿天一直这么蓝,也愿你执政以后初心不改。”夏初由衷而言。 萧梓穆微微一怔,面色复又重新凝下:“胜负还尚且犹未可知,阿初这话说的还太早了些。” 夏初与他一起缓缓迈上台阶,重新步向城楼,他看着北城门的方向轻声说道:“我相信外公,他既然亲自回来,长安定然无忧。” 萧梓穆看着黑色的赵家军旗迎风飘荡,心中也是涌起万千感慨。 他继而余光瞥见了还在部署城军的萧慕白身影,眸光又暗了一暗,自从应了萧慕白那一诺之后,他已经不想再许下任何承诺。 赵老将军的回援,虽然极大的鼓舞了宫内守城将士的军心,可情况仍然不是那般乐观。 诚如夏初所相信的那般,赵老将军有万全的把握拿下长安,可谁又能够保证届时还会是一座完整的长安。 宫内的这些人还是被困其中,只是惶恐的心稍有所安罢了。 萧言竣带着施浮丘站在北城门楼之上,居高临下的对着赵老将军摆出太子的威势斥道:“赵老将军,无诏带兵回京,韩阳不要了?身为将门,你是要造反吗?” 苏浅安下马上前,从赵老将军怀中接下密诏步于城楼之下展开朗声回道:“赵老将军奉命回京,煜王殿下拒不开门,才是想要造反吧?” 施浮丘出言打断:“煜王早已被皇上册立为太子,如今皇上病危于皇城,受七殿下和墨王胁迫,臣等正在诛杀谋逆之人,清君侧。” 苏浅安横眉冷对,当即嗤了一声:“既然如此,施将军不是更应该打开城门相迎,让我等入城吗?” 施浮丘怒目凝视:“赵兴文为虎作伥,顾世柔亦不辩是非,本将岂能在此时放赵家军入内?” 他话音刚落,赵老将军抬起一指,数千将士拉弓相向,震耳欲聋的弦音让萧言竣和施浮丘齐齐后退了几步。 数千羽箭悉数射入城楼之上,若不是他们二人退的够快,眼下都已经被扎成了刺猬。 “施浮丘,你怎么娘们唧唧的,长安城发生何事你我心知肚明,还装模作样的作甚。”赵老将军面无表情,可自他周身而发的威压,让城门内的叛军不由心中莫名生寒。 萧言竣委实没有想到赵老将军一言不合就下令放箭,尚还心有余悸的看着城楼上瞬间遍布的箭支。 施浮丘见了萧言竣含怒的眼神也已然招手,待命的施家军纷纷手举盾牌上了城楼,后面的弓箭手也尾随而至。 伴随着两方箭雨的互射,施浮丘对着城下骂道:“赵定山,你射杀当朝太子,当真是要谋反!” 第六百九十章 短暂的安宁 丽妃并没有上北城楼,而是去了雅月亭上遥遥相望。 施浮丘最后喊的这一声,在她听来难免有些多此一举,赵定山既然连箭都放了,哪里还会在乎他的话语。 那羽箭是态度,亦是威慑。 施浮丘首次交锋,便落了下乘。 丽妃起初收到消息确实震惊不已,眼下却已经淡定下来,赵定山围了长安城又如何,皇城仍是瓮中捉鳖。 施浮丘虽要守城,可赵老将军也不会在此刻晚霞遍天之时大肆攻城,赵家军长途跋涉也需休息一夜排兵布阵。 丽妃让连妍去通知八城守备军司,连带着施浮丘一起去施府汇合,召开一个临时军议。 丽妃之所以不慌,是因为施家军也在归京的路上,按照之前施浮丘的行军路程推断,施嘉良率军回京也就是这两三日的事了。 只是,她原本打的如意算盘是让赵定山去收复新城,眼下他却悄无声息的回了长安。 萧国这回,怕是得丢失不少土地。 可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 只要守住了这两三日,若是还能在施家军回京之前拿下皇城,施家军和城内的守备军包夹赵家军。 届时萧言竣在宫内正式登基称帝,一则以皇权相压,二则以军力相逼,胁迫赵定山不得不臣服。 丽妃在施府召开军议的时候,赵老将军同样也在分配兵力。 他虽然带着二十一万大军回京,可真正隶属赵家军的也不过三万而已。 再加上,长安城内的叛军数量实则也不输与他。 更何况城门本就易守难攻,围城的这一仗其实并不好打。 赵老将军看向皇宫的方向,他让渡鸦将消息带了进去,可眼下宫内是个什么情况,他却是一无所知。 按理说,夏初也该让渡鸦送消息出来了…… 宫内的夏初确实带着渡鸦去寻了萧慕白,萧慕白怕渡鸦说不清楚还写了一封信让他带出城去。 只是渡鸦,没法将这封信送出去。 因为,皇城外候了一千的陵门,门主唯一下达的命令便是看住渡鸦。 渡鸦的实力,陵门门主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所以陵门中人今天见他骤然回京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针对渡鸦专门研制出了一种克制他的线阵。 那线阵,刀砍不断,变化万千。 虽说眼下尚不能致死亦或活捉渡鸦,可若只是拦住他,尚且还是可行。 是以,渡鸦携着那封信,第一次无功而返的回了皇城。 夏初对此颇为沮丧,萧慕白在旁以一种戏谑的口吻安慰他:“明日一战,只能看你们祖孙之间的默契程度了。” 夏初不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打仗我一窍不通你又不是不知道,默契个屁啊。” 萧慕白弯唇狡黠一笑:“那便只能看我们祖孙婿之间的默契了……” 夏初面色一怔,继而挥了他一拳:“这时候还有心情占我便宜。” 周遭的守城将士惴惴不安的心,也在小侯爷和萧慕白展颜的面容中有所缓和,原本紧张而压抑的氛围,似乎也没有那么沉重了。 而城中闭门不出的那些百姓,也随着来去匆匆的叛军步伐多少知道了一点风声。 尤其是赵兴文立在城墙上,尽情呐喊的那声‘赵老将军回来了’。 无异于在他们如临深渊的的黑暗中,洒下了一束光明。 若是此前期盼着小侯爷能奇迹般的打赢萧言竣,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奢望,那么赵老将军回京的消息,便让这一个奢望变成了理所当然的希望。 毕竟,在长安的百姓心中,在萧国所有人的心中。 赵定山,是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 是他们的,信仰……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遭遇了战火的长安城掩映在微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坤宁宫,即使已经入了夜,通明的灯火也依然照耀着每一个角落。 灯光自下而上照亮亭台殿阁,显得更加宏伟华丽,美轮美奂,仰之弥高。 夏初自城楼与萧慕白分别便是又赶去看了看皇上,看着他安静熟睡的容颜感慨万千。 这位帝王,文能治国武能定邦,善弄皇权运筹帷幄,却终究是错漏了一步,导致沉睡至此。 在他心中究竟还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又为何要在自己的亲儿子身上下毒呢? 也不知,是连日来的战事分走了萧慕白的心神,还是萧慕白自己不愿去想。 这些日子以来,萧慕白除了问一问夏初皇上醒了没有,再也没有提及任何只言片语,甚至未曾来坤宁宫看过一眼。 反倒是萧梓穆日日都会抽空前来,在皇上耳边温情两句,闲言碎语说说儿时趣事,试图将皇上唤醒。 他,以后应该会是个好皇帝吧…… 下午在城楼上,萧梓穆并没有正面对于夏初的问话,给予承诺亦或回应。 可夏初仍然如此相信,并期盼着。 所有经历了这一场战役的人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改变,就连萧慕红都仿佛一夕之间,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蜕变成了懂事的姑娘。 夏初可以直面所有人,唯独至今无法面对的那一个人,便是许温澜。 蓝羽樱的消失对于夏初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对于许温澜来说,那又不仅仅是打击。 夏初前几日还从坤宁宫带了蓝羽樱的亲笔书信给他,没过多久蓝羽樱便消失在了坤宁宫。 他至今都无法对许温澜启齿,为何独独蓝羽樱会被人掳走,而蓝羽樱很可能还在皇上的胸上刺了一刀。 许温澜对于此事也格外沉默,他寡言的模样连萧慕白都担心不已。 可眼下的局势容不得他们儿女情长,他和萧慕白尚且时刻准备为守城牺牲,蓝羽樱与皇上之间的瓜葛,在目前来说,不值一提。 夜渐渐深了,灯火通明的坤宁宫处在后宫中央,并没有受到多少战火的洗礼,依然美轮美奂,如神仙宫阙。 可天,渐渐又要亮了。 施浮丘被赵家军围攻之下,势必也会更加凶猛的进攻皇城,这太平的时光犹如昙花一现,夏初对着夜凉如水的窗外叹了口气。 这一战,究竟何时才会硝烟弥散…… 第六百九十一章 第二次令箭 东方初升,朝阳的光线照耀在染血的城楼上让人触目惊心,而让赵老将军惊心的,却是四座城楼上遍布了长安的百姓。 “施浮丘,你好歹也是萧国的将军,长安也是你的家,你拿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当作肉盾?”赵定山怒目呵斥。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施浮丘居然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他好歹也是边疆大将,以前尚且还有些操守,守城对他来说大可堂堂正正与之一战,为何要做这下作的事。 “赵老将军,这招我还是跟你外孙学的。”施浮丘冷笑一声。 若是以往或许他还要点脸面,如今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好顾忌。 “你不是他们的信仰吗?你不是萧国的顶梁柱吗?我倒要看看,你的羽箭如何射的下去。”施浮丘笃定赵老将军不会放箭,可他的弓箭手却早已整齐划一的备下。 赵老将军看着城楼上满眼含泪,声声求救的百姓,终究还是下令撤退了弓箭手。 这城,本就易守难攻。 若是不用弓箭手作为攻城掩护,便是越发的困难…… 赵老将军这边的局势虽然很是艰难,好歹也是主动攻城的一方。 而此刻的皇城却比北城门的形势更加严峻,程兆兵从叛军阵营领兵四万,不再分兵而攻,直扑丹凤宫门。 四万对上不足三千的守城将士来说,根本撑不了多久。 即便昨夜里清点了不少叛军射入的弩箭,巫马华才制造的守城弩还能再用上片刻,可终究不能作为一直守下去的关键。 就在此刻,萧慕白和夏初齐齐发射了左腕处的令箭,这是继丹凤宫门前伏击之后的第二次令箭响起,在空中绽放出了不同颜色的花火。 程兆兵心中一惊,他儿子凄惨的尸身还是他亲手从隔板处殓了出来,他比谁都清楚萧慕白的手段有多狠辣。 另外的四门守城将士包括施浮丘,看见了上空绽放的花火也是心悸,警惕的四下查看,不知萧慕白还能耍出什么把戏。 谁都没有发现,茗湘苑的门打开了…… 蛰伏了这些日子的秉文,在夏初射出那枚令箭的一刻,将任家祠堂里的人悉数放了出去。 原本就是京中流民训练而成的任家密探,对于京城大街小巷早已熟的不能再熟,只在茗湘苑的门口现出了身形,瞬间又消失在了四街八巷中。 而程兆兵率领的四万军兵,内部率先起了暴动。 他带领的亲兵是兵部之前的人手,剩余的便是京中原本搜刮来的大理寺兵力,御史台兵力,刑部的兵力,京兆尹的兵力,还有守备军调过来的两万人。 务求,一举拿下皇城。 然而此刻,他带领的四万军兵中,有一万多人在令箭落时进行反扑。 由京兆尹赫连涛带头领军,率着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府邸的兵力与程兆兵反目相抗。 丽妃在京中埋下了杜坤这颗棋子,同样萧慕白也在他们的军中安插了赫连涛假意归顺。 原本,皇城将破,萧慕白并不打算启动赫连涛等人。 毕竟,对于昨日来说,还是十八万大军围困皇城,即便下令给了赫连涛,除了让他们成为叛军的刀下亡魂,实则对于形势毫无帮助。 然而,今日却是不同了。 赵老将军在城外相攻,施浮丘迫于压力只能分兵四座城门防守。 他给了程兆兵四万的人马已经属实不少,之所以将原先京中的军力都给了程兆兵,也是因为程兆兵与这些人更为熟识。 谁曾想,反倒因为这层关系,让萧慕白守城越发增了一分希望。 况且,赫连涛带的这些人归顺后都很是安分,昨日里叛军将皇城都攻打成了那副模样,赫连涛他们也没有露出马脚,程兆兵便是再也没有怀疑过他们。 虽然如今的局面出乎了程兆兵的预料,但也令他松了口气。 原来萧慕白放的那枚令箭的用处,只是这批假意投诚的京中军力,不过叛逃了一万余人,他尚且还有自信去攻。 然而程兆兵率军攻城之际,四座城门处却同时响起无数声惨叫。 赫连涛惊的扭头望去,只见临近四座城门的地方,火光漫天…… 就在夏初的那枚令箭之下,所有的任家密探倾巢出动,一个个暗黄色的包裹在城门处挥甩而出。 守备军并不知道那包裹里是什么,见过那个暗黄色包裹的只有程兆兵的儿子程子峰和他当时带领的几十骑。 而那些人,无一幸免,全部身死。 是以,那些守备军有的用枪挑开,有的用刀划开,有的用剑刺开。 碎步乱飞,包裹里的黄色粉末也随风蔓延沾染到了叛军的身上,一声‘斥’字冷漠的响起,无数带着火棉的箭头朝着叛军四射。 施浮丘想尽办法阻止了赵老将军从城外射箭,却是万万也没想到,此时还有人能从城内射出火箭。 带着火棉的燃烧羽箭,不用讲究任何的准头,只需要射入那些粉末之中,沾染到了抛洒黄粉的士兵瞬间蔓延全身。 火箭入了黄色粉末,须臾之间,便以一种极其可怕地速度犹如野火燎原。 无数的火头滋滋燃烧,顺着风势随即连成了一大片火海,高地翻腾波澜壮观,明亮炽热,就连东方的那轮初升朝阳也比不得这番光彩。 而那些着了火的叛军声声嘶吼着,燃烧着,他们原先还抱有希望,想往雪堆里面扎去。 奈何那火扑不灭,遇水也不灭,那些特殊的黄粉经久燃烧…… 有些脑子反应快的迅速扒着衣服,连带着布料和肌肤融入一起的疼痛,硬生生撕开赤条裸裸。 这些人虽然没死,却也被大面积烧伤,再无战斗能力。 程兆兵看着惨烈的一幕大声下令:“杀!” 他率先提刀冲向前去,马蹄震震,瞬间便掠到了赫连涛的面前,刀锋闪着程亮的光,一挥而下,眼见刀刃已及脖颈。 众人惊呼声中‘呲……’的一长声,银白剑身生生抵住了长刀落下的攻势,长剑蓦地挑起。 程兆兵顺着长剑向上看去,剑身刻着‘承影’二字。 第六百九十二章 攻守之间 程兆兵不用继续抬头也知道那是谁的剑,兵刃相交发出电光火石,萧慕白忽然猛催内力,程兆兵持刀的手一震,兀自向后退了两步。 “王爷。”赫连涛尚还准备引颈待戮,万没想到萧慕白会翩然而至将他救下。 长安四座城门底下的冲天火光还在继续燃烧,呼天喊地的惨叫此起彼伏,原本程兆兵一击斩杀了叛变的赫连涛,还能给叛军增加点士气。 可眼下,他却被萧慕白震得后退,虽然只是两步,却也让叛军齐齐后退,心下失了斗志。 这也是萧慕白为何亲身而至,没有让暗卫出手的原因。 程兆兵原本领军四万,奉命攻下皇城,本以为四万对三千也是轻而易举,却没想到还没开战,一枚令箭就导致赫连涛带了一万多军兵反目。 而他身后,只余下两万多的叛军。 萧梓穆在萧慕白一击得手之后,唤着尚还一脸感恩看着萧慕白的赫连涛,让他带着军兵赶紧搭梯翻上城楼。 程兆兵后面的那些叛军都看傻了眼,原本难以攻克的皇城,眼下那些守城军亲手拉着昨日里,他们尚且还称兄道弟的战友,帮助他们翻上去。 “放箭!”程兆兵对着楞在原地的叛军狠声下令。 叛军这才反应过来,这赫连涛是要带着那些军兵翻上城楼,跟着原本只余三千的守城军一起守城啊。 叛军齐齐弯弓搭箭,箭雨呼啸而至城墙之际,萧慕白腾空而起的同时,从两侧一共落下四名暗卫,他们手中仿佛捏着什么东西,偶有银光闪过。 叛军的羽箭并没有如约而至射穿赫连涛率领的那些军兵胸膛,反而离弦之箭射到一半,在那四名暗卫所在的位置骤然停在了半空中。 没错,是停在了半空中! 此时的画面十分诡异,犹如无形中出现了一道墙,将那些羽箭统统拦截。 程兆兵不信邪的又令了一声:“放!” 伴随着箭头飞驰而出,程兆兵一瞬不瞬的紧盯箭头。 果然,又是在原来的位置凌空停住,悬于无形半空的那面墙,已然被新一轮的箭雨插的越发密集。 程兆兵聚精会神这才看清,原来那边定、边皓、江阎和江泉各持一角,拉开了一张透明而密集的大网。 那网乃是巫马华才用鱼线所设,透明且韧性十足,网眼按照羽箭的大小排布,能够使得箭头穿插而过却在箭尾处卡住。 远远看去,让人错以为羽箭凌空而顿,即诡异又壮观。 “收。”萧慕白看着赫连涛带的人手脚迅速的攀上了城楼,随即一声令道,带着四人往回掠去,飞身上了城楼之际,他还不忘回眸一笑,对着程兆兵道了一声:“多谢赠箭。” 他话音刚落,卫尉带着守城军熟练的取下箭支,当着叛军的面,将那些他们送来的羽箭装到守城弩里。 程兆兵气的一口牙龈都快咬碎,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血气。 原本只有三千的守城军,有了赫连涛的加入,瞬间壮大接近至两万,而此前断绝的弓箭,也因为程兆兵下令的两声发射,补充了守城弩的军需。 程兆兵身后不过也就两万多点的叛军,他看着城楼上几乎快要追上他叛军的兵力,显然已经攻不下去了。 程兆兵向后退去,萧慕白也不可能派人去追。 长安还是丽妃的占据地,他们要做的就是守好皇城,等着赵老将军攻打进来。 城楼下的火人已经烧成了焦黑的尸身,损失不过千余人,却给叛军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一声‘斥’后,所有任家密探放完了火箭,又重新陆续从四面八方回到茗湘苑。 茗湘苑的大门虽然只是一开一合,却也减轻了一点赵老将军攻城的压力,气的施浮丘在城楼之上,对着赵老将军破口大骂:“你外孙才是那个黑了心肝的人。” 赵老将军虽不知道城内究竟发生何事,可是听着城内的惨叫和施浮丘铁青着一张脸的谩骂,约莫着也猜到是夏初下了黑手。 赵老将军带领的军兵原本以为皇城岌岌可危,这是长期的一场恶战,却没想到皇城里的人,骤然而发,尚还有余力跟他们来个里应外合。 此时都不用赵老将军吩咐,军心大振,这城攻的,便是越发凶猛。 而与此同时,一路向西的官道上还有着极速回赶的侯爷和霍天修。 他们一路送回去的书信,一封接着一封石沉大海,让他们越发肯定,京中一定出了大事。 羁押苗衡拖累他们的行速,侯爷索性将他交给了胡映茂看管。 即便如此,两人的脚程还是快不到哪儿去,侯爷因为受过腰伤不能长期骑马,只能乘坐马车。 两人心焦如焚,商议了一番,由霍天修带着下属,先行快马加鞭赶路回京。 侯爷缀在后面和他保持联系,也准备着不时之需。 霍天修穿过皖州和汇新的交界地赶到了赤安,方才从赤安的水军参领迟襄那里打听到了风声。 迟襄曾经是霍天修的下属,见到他现身赤安,这才透漏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们赤安和临近长安的鼓水城互练水军之时偶有往来,虽不密集但也从未停止过。 迟襄曾经礼节性的上门拜访,这才发现鼓水城的守备军被抽调一空,原先的水军被临时安排去了充当守备军的训练。 这事儿虽然奇怪,可迟襄怎么可能会想到鼓水城的守备军司,会带着他们去攻陷长安。 眼下见到了霍天修,迟襄才有些惶恐惊疑的问道:“霍提督,长安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守备军司未曾领军出城,否则必定经过赤安,那么他们消失的方向只能是长安。 霍天修的心跳开始加速,他的头皮有些发麻,眉头皱的极紧,忽而重重地呼吸了几口气。 他和侯爷曾经做过各种假设,从没有想过守备军司会带兵前往长安。 皇上根本不会动用这些人,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守备军司无诏私自领军回京,而他又恰巧此时离开了京城。 霍天修胸口一闷,不敢再想下去…… 第六百九十三章 施军抵京 霍天修虽然敏锐的觉察出了京中的异样,可他手中除了带出来的两名卫尉和百余亲兵,再无其它军力。 他一无诏书二无兵符,即便猜出了京都出了何事也束手无策。 霍天修书信了一封告知了侯爷他的诸多推测,又继续赶路窥探京中究竟糟糕到了哪般模样。 侯爷收到了霍天修的书信,比他要稍微冷静一些,除了长安被围,侯爷也想不出还有何种可能会导致消息闭塞。 鼓水城守备军司的这一叛,虽然趁着霍天修的离开投了巧。 可眼下霍天修已经赶了回去,只要他接手了九门,一个军司应该不足为虑。 直到侯爷一连收到了,环绕长安的八城守备军司齐齐叛变,皇上卧床不起的消息,他才震惊不已,心绪慌乱。 可偏生,他眼下还不能乱。 侯爷稳了稳思绪,先行书信一封稳住霍天修让他不要冒进,暂且留在鼓水城打探情报联系临近叛国的八城旧部,让旧部去宣扬谣言,说他霍天修奉诏即将带兵回京。 侯爷自己也将之前的隐秘回京改为大张旗鼓,散布消息让路过的城池众所周知,夏侯爷从皖州赶回长安。 这一路众说纷纭,大抵的传闻便是年前侯爷因为小侯爷身死的消息一病不起,被秘密送出京城求医。 如今觅得神医,身子安康,这才从皖州赶回长安。 侯爷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也是因为听闻了霍天修最新探来的情报,赵老将军突然带了重兵回了长安。 侯爷赌赵老将军和皇上必先早有预谋,那不如他在西边回去的路上在虚张声势一番。 既然赵老将军能突然领兵回城,那原本还在京中的侯爷为什么不能摇身一变出现在皖州,与带兵的霍天修一起回城。 当然,他们并无兵符,无法调兵遣将,侯爷的这一出也不过是想涨一涨赵家军的声势,让叛军以为他们被西、北两方包夹。 霍天修原本是稳不住的,他都突进到了鼓水城,骤然收到了赵老将军回京的消息,方才听了侯爷的话撤了出来。 侯爷这招故弄玄虚的疑兵消息传播的很快,不消三日已经传到了长安。 守备军中的人虽然偶有心绪起伏,却也没有谁真的当回事。 毕竟,侯爷和霍天修到底有没有领兵回来,尚且还只是传言,可是施家军却是正儿八经的大军压城了。 赵老将军被迫只能放弃了北城门,倘若在继续固执的坚守下去,将会迎来施浮丘和施嘉良的城内城外夹击之攻。 他只有被迫去了西边的茗飒苑,焦什在那里恭候着赵老将军。 茗飒苑原本就处在西郊,自从萧慕白藏的两万私军从那里突城之后再次关闭。 直到此时,赵老将军被逼的率军南迁,才让焦什去截了过来,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茗飒苑本也就是以赵兴文的名义所开,作为驻扎地也是极好。 赵老将军本想迁去南门,听了焦什的话当真去了西边的茗飒苑,并且借由今日里传出的风声,让焦什带人跟着侯爷的话继续编了起来,说是赵老将军之所以带军迁到了西边,正是为了接应侯爷和霍天修的夏家军。 这谎撒的,连苏浅安都当了真,屁颠颠乐呵呵的跑去问赵老将军:“侯爷率的夏家军何时抵京啊?咱们届时双方人马应该如何调遣啊?我需不需要前去相迎有什么军令要传达吗?” 赵老将军被他问的一度扶额头疼,这老狐狸故弄玄虚的把戏,被他添上了一把柴火,还当真是有傻子信啊? 这萧国历代以来何曾有过夏家军,侯爷以前虽然厉害,可终究也只以智囊闻名天下。 他可以辅佐一将成名,却从未自成一将,率领千军万马。 赵老将军此举不过是凭着以往的默契,和他相交呼应打个配合,企图在军势上,压一压来了强敌的叛军。 本身出自赵将军营的三万赵家军,心中并未生怯。 可这一路带回来的守城军,还是需要打一打气…… 而皇城中的局势,原本萧慕白稳定坚守了两三日,眼见着赵老将军破城可待,却偏偏在此时施家军回了城。 原本偏往萧慕白的战局,须臾之间又倾向了丽妃。 “这个女人真是疯了!”萧慕白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北边浩浩荡荡的施家军压城而来,一掌拍在了城墙青砖上。 他听夏初说过,知道赵老将军所率领的并非真正的赵家军。 是以,攻起城来远不如亲兵那般顺心顺手。 韩阳那边的大军尚且还纹丝不动的由着赵双全和赵兴武在守城,可施浮丘不一样,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施家大军,新城就这般拱手相让给了蒙族吗? “哎哟王爷,这城墙可不知道疼,您仔细着点自己的手。”寒飒在旁听那‘啪’的一声响,在旁劝道。 这两日战事尚且稳定,萧梓穆每日只会在开战清晨立于城楼俯瞰,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了太和殿和朝臣在一起,都已经开始商议起了城困解决之后的诸多事宜。 夏初也是见危机暂解,全身心的留在了坤宁宫照料着皇上。 眼见着皇上胸口的结痂都快脱落,可每日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睡着,完全没有苏醒的征兆。 夏初看着皇上安睡的容颜,脑子里闪现一丝不对,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此时夏初和萧梓穆二人,一个在坤宁宫,一个在太和殿,尚且还不知施家军回京的消息。 只有萧慕白一人立在城楼之上,身边是顾世柔和赵兴文,三个人的面色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顾世柔没有萧慕白那般激愤,她眼下已经顾不得边疆,只能侧重于眼下,新城拱手相让了不说,她凝了面色沉声道:“若是施家军从北城入长安,这皇城便是当真守不住了。” 萧慕白默了一会冷声说道:“我看施浮丘未必会让大军进城,若我是他必然会让施家军去对阵赵老将军牵扯住他,这样原本城内的守备军便可全力攻下皇城。” 赵兴文还以为他默了半天能有什么好主意,听了这话不由泄气闷声说道:“那也是一样啊,皇城若是被眼下长安里的叛军集火猛攻,一样是守不住……”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九十四章 藏起来 赵兴文所言不差,皇城之所以还能屹立不倒,完全是因为赵老将军在四座城门外,成功牵制了叛军的兵力。 让施浮丘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可以主攻皇城,只要施浮丘没有那么多的叛军给程兆兵,借着守城的优势和巫马华才奇出的妙招仍然还能勉力抵御进攻。 虽然渡鸦不能参战,可陵门的高手也必须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陵门的人被渡鸦牵绊,暗卫们却是没了顾忌,仍然可以加入战斗,这武力值一下就上去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萧梓穆和夏初才会在此时安然的留在了太和殿和坤宁宫。 谁曾想,丽妃这个疯女人,居然调回了施家军,简直为了夺位连本国的疆土都不要了。 “不是有传闻说,侯爷率领夏家军即将抵京吗?”萧慕白眯着眼看向赵家军的旗帜,那个方向的上空,刚刚升起了一枚烟弹。 “传闻还说霍提督会携重兵回京呢。”赵兴文不可置信的扭头看他,这种鬼话振奋一下长安百姓就算了,连萧慕白也会信吗? 云蒸霞蔚的天空下,赵兴文仿佛还看见萧慕白刚刚好似弯了一弯唇角,他心中酸了酸,这孩子不会守城守傻了,眼见着即将城破连带着心智受了损,还是应该赶紧叫上夏初来给他瞧瞧。 萧慕白突然间没头没脑的对着他交代:“本王将军权尽数交付于你,明日由你来指挥。” 赵兴文听了这话唬了一大跳,越发坚定的认为他一定是身体出了问题,当即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又拼命对着他身后的寒飒使着眼色,让他赶紧给送去坤宁宫就医去。 寒飒也是被萧慕白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说懵了,得了赵兴文的示意,当即便上前请示了一句:“王爷,我陪您去趟坤宁宫吧?” “是该去找阿初。”萧慕白应的倒是爽快。 让赵兴文和寒飒都松了口气,这孩子还有救,还知道要去看大夫。 赵兴文看着寒飒尾随着萧慕白消失的身影,不由紧了紧手中的长刀,对着顾世柔面色决绝的说道:“娘,看来明日只有我来挑起主将一位了。” 顾世柔神色较为平淡,只是揽着他的肩膀有些用力,半晌后才应了他一声:“身为赵家子孙,你本就该担起这重任。” 赵兴文抽了抽嘴角,继而对着她调侃着紧张的气氛:“娘,您将送死说的荡气回肠别具一格,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顾世柔松开了手,对着他温柔的笑了笑,只是手中的鞭子往上提了两分。 下一刻,赵兴文已经不见了身影。 顾世柔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唉声叹了口气,扬鞭的手缓缓垂了下去,她看着施家军的方向,眸中现出刚刚赵兴文眼神里一模一样的决绝之意,兀自呢喃:“娘亲用命也会为你清出一条路来。” 与此同时的萧慕白虽然去了坤宁宫,却仍是不愿入主殿去看一眼皇上,让寒飒唤了夏初去之前蓝羽樱住的偏殿等着他出来。 夏初直到见到了萧慕白,才知道了施家军从新城倾巢回京,她双眸眨了一眨,对着萧慕白问道:“眼下你不是应该召集卫尉商议守城一事,怎么来了我这?” 萧慕白长臂一伸,揽过她的腰,将她圈在腿上坐下,额头抵着她的肩膀轻声说道:“我累了,你将我给藏起来吧。” 夏初被他突如其来的脆弱模样惊到,伸手顺着他的发丝柔声道:“说什么胡话呢。” 萧慕白在她肩膀处蹭了两下,继而仿佛呢喃一般:“我已经将军权都交给了赵兴文,明日由他指挥。” 夏初知道他不到濒临崩溃不会说出这种话来,此时也不忍对他晓以大义,将他圈在怀中温声哄着:“好,好。依你。” 萧慕白默了片刻后突然问她:“阿初,你一定很想侯爷吧。” “他眼下不在京中正好,我也少了顾忌。”夏初脱口而出,不假思索。 萧慕白语气淡淡的说道:“侯爷可是要带着夏家军回京的呢。” 夏初的身子僵了一僵,听他的口吻虽然不是格外认真,可也不像往日里的戏谑,这两日京中的流言她也略有耳闻,连她都不会信的话,萧慕白聪明如斯又怎会当真? 夏初想要调节气氛便是失笑应了他一声:“是,带着天兵天将回来。” “对。”萧慕白眼波流转,黑如深潭,薄唇微抿,抿中带笑。 夏初也不知道他这个‘对’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信口雌黄而已,他不会还当了真吧,夏初推搡了他两下,萧慕白也不再吱声,搞得夏初心中一沉,伸手向着他的脉搭了上去。 此前寒飒来寻她,说王爷好像病了,夏初还不信。 眼下,真是不信也不行…… 与此同时,太和殿上围聚的朝臣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原本还在商议战后平复的朝臣,先是傻了眼,继而义愤填膺的纷纷表示要提刀上阵和他们拼了。 萧梓穆赶紧拦了一拦:“吴太傅,您德高望重可不能去以卵击石。” 吴太傅面色铁青,义正言辞:“老夫即便血溅皇城,也要让他们知道,身为萧国子民,扛着萧国的龙旗,亮着太子的身份,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实际上做的却是弑君篡位的勾当,他们是否当真心中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父母妻儿!” 朝臣沉默不语,萧梓穆给了辛涯一个眼色,辛涯咬了咬牙上前将吴太傅给直接劈晕了过去。 吴太傅显然不是第一次想要这么做了,萧梓穆也知道他德高望重,但凡是萧国的子民,武崇赵定山赵老将军,那文便是尊吴朝盛吴太傅了。 若是由他上了城楼,必将字字珠玑声声泣血,话重千金语戳人心。 可,那又如何呢? 叛军已叛,即便在他们心中覆了一层愧疚的薄纱,也终究抵不过不战即死的结局。 吴太傅即便上了城楼,也只能拖延片刻攻城的时间罢了。 萧梓穆让人送了吴太傅去偏殿休息好生看着,自己急急出了太和殿本欲找萧慕白商议一番。 可前前后后派人都寻了一遍,萧慕白居然就这么不见了……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九十五章 天兵天将 萧梓穆站在城楼之上,太阳还没有升起,可是空气里却已经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萧慕白当真没有来,萧梓穆的心往下沉了一沉。 昨日里,当他听赵兴文说,萧慕白将手中所有的兵权都交托予他,明日的战事全由他来做主之后,萧梓穆便再没有去寻萧慕白了。 萧慕白既然连这些都交代好了,自然有他的原因,只是连日来习惯了与他并肩作战,看不见他的身影,总觉得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而此时消失在宫中众人视野里的萧慕白,正拉着夏初在永信宫的亭台之上。 “你当真只是在这坐着?”夏初说话间甚至歪了歪头,露出几分不信的模样。 “这里视野极好,也是可以看清外面的情形,你也别伫在那,过来坐下。”萧慕白拍了拍身旁的石凳,那上面铺了软垫,不至于坐下去又冷又硬。 “你能安心坐在这里,不去指挥?”夏初语气狐疑,一边往他身边走去一边蹙眉接而问道:“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昨日里,夏初起先还当真以为,他因着连日来的高压,战局的反复,眼见着即将守得云开见月明。 偏偏又在此时,迎来了施家军而心神震荡,受不了这打击,才一时想要寻个地方躲起来。 可眼下,又分明不是如此。 萧慕白面色从容,举止淡定,甚至还有闲情一大早让他烹茶,还有心情优雅的用着糕点,哪里有半分担心即将城破的模样。 “仙药。”萧慕白不由分说,也往他嘴里塞了块糕点。 夏初一边咀嚼一边皱眉,面色很是不满。 “你昨儿不是说有天兵天将吗?我有仙药怎么了。”萧慕白怕他噎着又推了盏茶给他。 “我那是信口胡诌啊……”夏初嘴里的糕点还没咽下去,说的有些含糊不清。 萧慕白被他这副模样逗笑,撑着额头看了他很久,目光在琉璃灯下含着明灿的两点光芒,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就在夏初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正准备说他故弄玄虚之际,萧慕白却忽然移开了目光。 天,终于破了晓。 万里无云的淡蓝天空,穹顶似地笼罩着大地,东方的朝霞已然漫天,萧慕白清冷的嗓音忽然开口说道:“让你将我藏起来,还他们一个奇迹。” 城楼上的守备军正准备着殊死一搏,赵兴文手中翻着军旗做着各种指挥,顾世柔手持长鞭立在丹凤宫门之上,随时准备跃下于叛军丛中探取程兆兵首级。 浑厚的号角顷刻间在城外回荡,一如萧慕白昨日所料,那是城北的施嘉良打响了要与赵家军开战的信号。 施浮丘只余少数军兵守在东南西三座城门处,余下的大军全都集结在四方街,只待天亮确定了赵老将军选择迎战施嘉良,他便挥军长街而入,带着十几万大军直扑皇城。 就在此刻……天亮了! 夏初尚且还怔然在想,萧慕白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四方街那边传来了施浮丘下令攻城的命令,马蹄如雷直扑皇城。 赵兴文看着乌泱泱的人马奔赴而来,心中想着,即便是城破也得死得其所,不能让这些杂碎讨了好去。 也委实怪不得他心存死志,皇城连日来虽被攻打了无数次,却从未有一次如今日的情况这般严峻。 最初虽然也有十八万大军压城,可那会大军分攻九门,试图以堂堂正正之势压人。 如今,施浮丘吃够了显摆的亏,直逼一路。 皇城经历了数日的腥风血雨,今日怕是再也抵挡不了叛军侵入的悲剧。 就在顾世柔已然跃下城楼,叛军的铁骑即将到达丹凤宫门前的那一刻,西门那边的守备军里突然有人惊惧的呐喊了一声:“墨王军!” 施浮丘勒停了马,夏初也在同一刻转过头去,皇城上的守备军原本聚精会神的紧盯着叛军来袭的身影,连带着萧梓穆都诧异的向着那一声传来的西边看去。 这一看之下,叛军齐齐惊呼,皇城里的人却喜极而泣。 那红色的墨王军旗在霞光万丈的朝阳下肆意飞舞。 那般,让人惊心! 那般,让人畏惧! “哪里来的墨王军?”施浮丘有些气急败坏。 此前在长安,萧慕白突然杀出的两万墨王军,逼得他不得不退城,那一次,就已经让他颜面扫地! 可萧慕白拢共也就只有四万墨王军,都已经死伤殆尽,哪里还来的墨王军,而且那乌泱泱的大军压来,远远看去,起码也得有十万。 真是疯了,除了他妹妹,萧国的其他人也都疯了吗? “墨王殿下亲自率领的墨王军啊!”城西哨房里的一名守备军,连滚带爬的从里面出来,对着叛军惊恐呐喊。 施浮丘双眉紧皱,对着程兆兵下令赶紧分兵守城,自己掉转马头扬鞭朝着西门而去。 夏初极目远眺,看着那名落荒而出哨房的小兵,他远的犹如一个黑点,只能看清他大幅度的动作。 然而,在他的这一声惊呼之后,不少叛军都攀附在西城门上仔细远看,接着此起彼伏的‘墨王殿下带着墨王军回攻’的声音便是再也未曾停下。 夏初困惑的看着西边的方向,甚至挖了挖自己的耳朵,他是不是听错了? 那人喊的是,墨王殿下带兵? 这墨王殿下,不是……就在自己身边? 夏初继而扭头不解的又看向了老神在在的萧慕白,见他端的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说的天兵天将,我给的奇迹。” 夏初只见他剔透清澈的眸子直望过来,那凤目潋滟,不由让夏初呼吸一滞,连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句话,也忘了问出来。 此时的顾世柔还站在丹凤宫门前,原本执鞭向前,施浮丘却莫名其妙勒了马,喧嚣声后更是连整队都悉数撤去。 搞得顾世柔原地愣了愣,直到听见赵兴文在城楼上大喊:“墨王援军!援军回京了!” 顾世柔方才重新飞身掠上城楼,直到看见西边扬起的墨王军旗,方才一脸欣喜的加入了城楼上的呐喊声中。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九十六章 夺回长安 施浮丘攀上了西城角楼,终于亲眼看见了领军之人,那人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冷峻的脸庞在晨光下卓然生辉,显得格外决绝冰冷,那面容竟然当真是萧慕白无疑。 皇城被围的密不透风,他究竟是怎么出去的? 墨王军又是何时,从渝城班师回朝的? 施浮丘还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便见着萧慕白的身后又现出了另外两个熟悉的身影。 侯爷和霍天修! 施浮丘只觉得头大如斗,可还容不得他细想,施嘉良和赵老将军已经在西、北迎面相战,萧慕白也随即分兵向着东和南,两处城门攻去。 施浮丘虽然早已派了程兆兵去分军防守,可眼下的军心松散成了流沙,守备军司面如死灰,只是机械又惶恐的执行着军令。 他们与之为敌的可是赵老将军、侯爷、霍提督和墨王殿下。 这四个人随便拎出一个,萧国都得抖三抖,更别提他们如今是齐聚一首。 这旁人若是不知道的,能将他们几个聚在一起,还以为是要去打一统天下的大仗呢。 他们只是八城的守备军,如何能抵御住这些人。 “唐奉!你居然成了叛军!”霍天修仰头看去,见到昔日自己的手下,建福门副尉唐奉出现在一群守备军的身影里,当即厉斥一声,吓得唐奉跌退了两步,背贴城墙不敢吱声也不敢看他。 “瞧你那点出息!”施浮丘紧跟着也大骂了一句。 可他骂完了之后发现,守备军当真是用着精良的装备,迎敌却是一触即溃。 往日里全凭着人数上的压倒优势,还似模似样。 眼下,对着墨王殿下、侯爷和霍天修,简直溃不成军。 反观对面的霍天修和萧慕白各自分兵,亲自攻打东南两座城门,一鼓作气势如破竹,唐奉跌跌撞撞的走到施浮丘身边劝道:“施将军,眼见着城门就要破了,咱们撤吧!” 施浮丘大骂一声:“怂蛋!” 唐奉见他不予理会,独自下了城楼往北边安全的地方跑去。 程兆兵虽然驭马之术无敌,可是单打独斗的武功也终是不如霍天修。 顷刻间,墨王军已经随着霍天修和萧慕白的身先士卒袭城之势,也逐渐攀上了城楼。 施浮丘拔刀准备上前,身旁却落下一名面具男子,随着他放出一声哨箭鸣空,对着施浮丘道:“撤吧,军心涣散根本无法守城,若是城破我们损失的军兵只会更多。” 面具男子深深的看了一眼萧慕白,随即拉了施浮丘退城。 叛军守城之时要死要活,弃城退出却是兴高采烈,一个走的比一个欢腾。 施浮丘见了这番景象,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面具男子所言不虚。 正在攻打南城门的萧慕白见到面具男子,面上并无动容之色,而跟夏初比肩而立的萧慕白,却是在那人现身的一刻,微微蹙起了眉头。 叛军从东南退出,由北城的施家军接应相继退出了长安,墨王军再无阻挡,长驱直入攻下长安。 长安仍在,百姓无恙。 皇城内外喜极而泣,百姓们纷纷开门夹道相迎,沿途一片欢呼和致敬。 一张张入城军兵的面上都刻下了征战的痕迹,然而长安城中的欢呼之声却振聋发聩。 赵老将军、墨王殿下、霍提督的名字响彻长空,经久不息。 这一刻,春暖花开,他们终于凯旋归来。 施嘉良因为接应守备军以防墨王军的追击,只好和赵家军鸣金收兵。 赵老将军也并未追击,一声令下齐转身姿,尾随着墨王军的队伍相继入城。 长安几经风雨,终于重见光明,欢呼之声不绝于耳。 而城外的施家军又重新退守到了十里亭暂时驻扎,萧言竣和丽妃从施府撤退,这一路脸色分外难看。 为什么,每一次屁股都快挨上龙椅了,总能出现不可能出现的变数! 被面具男子带到丽妃身边的施浮丘,和萧言竣的面色也是不遑多让,同样是黑气沉沉,他到此刻还是想不明白,哪里来的墨王军,萧慕白又是如何出的城? “那人不是墨王殿下。”面具男子忽然开口对着丽妃说道。 丽妃面色一怔,随即露出恍然之色。 施浮丘见丽妃一副了然之色不由开口质疑:“那人分明就是萧慕白啊。” 丽妃秀眉紧蹙,嗤了一声:“乔三公子。” 施浮丘当即明白过来,此前一直在京郊别苑,假装着萧慕白的乔三公子! 自从萧慕白进宫之后,他便没了踪迹,这连日来的攻城之战,早将他给忘的一干二净。 谁曾想,他如法炮制再来一次,这回居然假装萧慕白率领墨王军回京。 施浮丘一念至此,又楞了一楞,人可以是乔三公子假装的,可墨王军呢?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军兵…… “那墨王军又是从哪儿来的?”施浮丘看向丽妃。 丽妃这次却是垂下了眼睑,语气出现了一丝困惑:“本宫也奇怪的很,萧慕白是不可能私调整个军队回京的。” 施浮丘听了她的话丧气的叹了一声,知道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妹妹,也终于有了解不开的谜团。 这些日子她运筹帷幄,即便赵家军回援,也未曾落过下风。 上一次,她是想要玩一玩围城的把戏,虐杀他们,才故意退出了长安。 可眼下,却是不同了。 这一次,他们是,不得不退出了长安。 …… 永信宫的亭台上,夏初被他那一眼万年看的心潮澎湃,直到愣了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惊呼出声:“打西边的那位,是之前的乔三公子?” 萧慕白默然不语,轻轻颔首。 “所以,你才需要躲起来?”夏初随即明白了何为‘将他藏起来,还一个奇迹。’ 这种情况下,萧慕白若是出现在了城楼之上,知道乔三公子的人必然知道皇城里的才是正主,而西边来的那位却是假的。 这样,于军心不利。 反之,萧慕白藏了起来,皇城内外虽然惊奇,却也只会一致认为他神通广大,不知不觉潜出了长安。 如天将临世,携天兵归来。 刚刚的那一刻,若不是萧慕白就站在夏初的身边,怕是夏初的心里,也会如是作想。 更何况,名义上的乔三公子,毕竟是梁国人,若是让别人知道那不是萧慕白,墨王军交由到一个他国人的手上,难免让萧国人自己心中不舒服,日后也会落人口实。 墨王军? 夏初突然想到此处,眸中又亮了亮:“这墨王军,又是从哪里来的?”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九十七章 金令调兵 萧慕白看着夏初那双晶亮又好奇的双眸,扑闪又求知的一眨一眨,轻轻在他眉心点了一点,娓娓道来,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知晓。 自从萧慕白用金令调遣了金铠骑兵之后,便让寒弘带着那枚金令去找了乔三公子。 乔三公子手持金令一直蛰伏在关闭的茗飒苑里,可那终究不过是萧慕白备下的一枚,或许来不及用到的棋子。 之所以来不及,是因为要动用这步棋,还须得侯爷在旁才行。 而侯爷远赴新城,谁又知道他何时回来,即便书信不通让侯爷心中生疑,可谁又知道他能不能够赶回来呢。 这枚棋子,萧慕白本也就没抱什么希望。 只是皇上给他的那枚金令留在身上也已经没了作用,能私密调动的他都用了,连金铠骑兵都出动了,皇上让他知晓的力量,也早已经都倾巢而出。 是以,他才让寒弘带着金令去寻了乔三公子。 而乔三公子之所以需要侯爷在旁,是因为他虽手持金令,可是调兵遣将这事他根本毫不知晓,再加上邻城的将领,他也一个都不认识。 空有权利,却完全不知如何使用。 直到乔三公子听闻了侯爷回京的消息,当下便带着寒弘去寻侯爷。 而那时的侯爷刚好故弄玄虚,造谣了一只疑兵,他和霍天修虽然也动了调遣邻城守备军的心思,奈何没有兵符,即便拉下了老脸,也只能凭着私交找到千余人。 这千余人,杯水车薪有个屁用。 便在此时,乔三公子找上了门来。 侯爷起初见了他,欣喜之余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小子,能出城不给老子回信?” 霍天修正是惊讶于侯爷怎么能对墨王殿下如此大不敬,紧接着,便听到了一句,让他差点猝死的话。 “侯爷,我不是墨王殿下,我是他的替身。”乔三公子见他当着霍天修的面说话如此肆无忌惮,虽然狐疑的看了霍天修一眼,见着侯爷点了点头默许他有话直说,便也当着霍天修的面说了出来。 他这话一说出来,将霍天修雷了个外焦里嫩,酥脆爽口。 什么叫,墨王殿下的替身? 霍天修听不明白,侯爷却是瞬间明白了过来。 萧慕白曾经跟他提过,在他十三岁遇刺那年之后,便寻了个样貌跟他相差无几,年龄也相仿的少年一直秘密培养。 侯爷看着那张极为相似的脸,若是萧慕白敛去锋芒,当真是与眼前的替身一般无二,他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他有什么吩咐。” 乔三公子还是很慎重的拉过了侯爷,以身形为挡摸出了那枚皇上此前交予萧慕白的金令。 侯爷乍见之下喜出望外,他和霍天修正愁着无法私调守备军,便有他雪中送炭的拿出了这枚金令。 当即便带着乔三公子,拉上面色还怔然的霍天修急急去调兵。 当然,这中间的曲折萧慕白并没有办法这么细节的告诉夏初,只能将他猜到的大概情节告知于他。 萧慕白还以为侯爷是拿了金令之后,才宣扬出了什么霍天修带兵,和夏家军回京的消息。 哪里知道,实则侯爷是先故布了疑阵,后来才有了乔三公子的雪中送炭,误打误撞的拿着金令调来的兵,让乔三公子打头,佯装成了墨王殿下带着墨王军回京。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夏初听完了始末,唯有这点还不太明白。 “也是昨天刚刚知晓,我在城楼上看向西边赵家军旗之时,一并看见了留给乔三的烟弹升空,便知道这事,成了。”萧慕白唇角弯着清浅笑意,眸中盈着狡黠之色。 “那你连我也瞒着!”夏初双手叉腰,面上蕴着怒气,他还一度以为,萧慕白当真是承受不住压力,濒临崩溃! 萧慕白揶揄出声:“不瞒着,怎么能让你见到天兵天将呢……” 夏初一想到自己当初说这话时还以为萧慕白神志不清,没想到竟是自己全然被蒙在鼓里。 刹那间,又羞又恼。 他正要兴师问罪,丹凤门前的欢呼之声却越来越大,原来是赵老将军、霍天修和那位假冒的墨王殿下,眼见着就要入皇城,萧梓穆正携着所有宫中朝臣亲临相迎。 “走吧,总得换回身份。”萧慕白拉上夏初下了亭台。 夏初面上乖巧的随着他一起出了永信宫,心里却是默默的给他记上了一笔。 等走到中和殿的地方,便已然能看到赵老将军一行人的身影,夏初隔着老远招手唤了一声:“墨王殿下。” 只见乔三公子心领神会的应了一声,便是向着夏初那边而去。 夏初拉着乔三公子快速移至一根粗大的红漆柱后,眼下宫里的人都聚集在中和殿那处。 是以,并无人发现,那红漆柱旁掠出了一抹身影和乔三公子迅速调换,随即夏初与真正的萧慕白比肩而出,信步走回人群。 自从乔三从人群中脱离被夏初拉到了一旁,满朝文武的目光便不由落在了赵老将军和侯爷的脸上来回游移。 心中好奇这小侯爷不扑向侯爷,也不扑向赵老将军,居然唤了墨王殿下窃窃私语。 可这想法也只能面面相觑的互相扫了一眼,谁也不敢当着这两人的面将这大实话给说出来。 萧梓穆一直面带欣喜的迎接着他们入城,直到这一刻,笑容才缓慢凝了下来,看着他们二人比肩走了过来,萧梓穆凝固的笑容重新展颜:“就知道二哥不会无故消失。” 这也是所有人都想问却没问出口的话,此前赵兴文曾开口提了一嘴,被赵老将军怒斥了一顿,便是再也没有人敢提。 眼下,众人见萧梓穆问出了声,不由都是满脸兴奋的看了过去。 “天机不可泄露。”夏初怕他为难,在旁替他回堵了一句,接而又走向了赵老将军和侯爷的中间,左右分别挽上了他们的胳膊,下巴一扬接着道:“太子殿下,还不赶紧准备庆功吗?” 萧梓穆本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感慨了一声,见夏初这姿态,显然也是不太方便说出那些细枝末节,便随着他应了一声:“确实该庆功,好好慰劳一下诸位!”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九十八章 边疆战乱 皇宫虽然临近九门之处留下了不少战火的痕迹,可沁梿殿位于中央并未受到波及,最触目惊心的当属丹凤城门,那里侵染的血色和腥味,城门脚下堆积如山的尸身让人不寒而栗。 好在一行人都已经来到了中和殿,随着萧梓穆庆功的话,纷纷兴高采烈的向着沁梿殿而去。 可这战后的庆功宴,却终究是没能吃的起来。 随着长安收复,施家军退守十里亭,闭塞了很久的消息也通达了起来,赵老将军和萧慕白分别收到了下属送来的书信。 两人的面色都是变了一变,纷纷提出了告辞。 这两人一走,这庆功宴难免就少了庆功的味道。 侯爷便提议先行散了,诸多事宜百废待兴,留着日后再吃吧。 萧梓穆还没来得及吩咐下去,这席撤也就撤了,而且他看着赵老将军和萧慕白的脸色,怕是又有战事要起了。 夏初去到萧梓穆身边密谈了片刻,临走之际再次叮嘱他每日不论多忙,都要抽出时间去坤宁宫看一看昏迷的皇上,说一些他爱听的话。 萧梓穆应承之后,夏初便和侯爷随着他们两人离去的身影一并追了出去,萧梓穆带着霍天修去了书房,了解事情原委。 夏初和侯爷追上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他们二人边说边向宫外走去。 萧慕白正对着赵老将军问道:“是不是蒙族攻打过来了?” 赵老将军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这情况倒也不难猜,毕竟施家军整军拔营回京,蒙族一路畅通无阻的长驱直入也实属正常。 只是,让赵老将军面色凝重的是另一件事,他沉声说道:“不止蒙族,胡国也开始攻打韩阳。” 夏初‘咦’了一声,不应该啊,他和萧慕白与胡王通过书信,直到最近内乱连连才暂时断了书信往来。 玉芙宫内,长辉拿出的那些丽妃写往胡国的手书,便是经由萧慕白的手,以乔三公子和素冉公主的名义和胡王谈判得来的。 毕竟当初在梁国的围猎场,胡王和二王子胡宗铭也算欠了他们一个不小的人情。 当时若不是萧慕白及时击杀了段干观石,让胡宗铭收回了胡国的兵权,怕是胡王和胡宗铭两人都没命回到胡国。 萧慕白除了让胡王帮忙传了那些书信,还提议了梁、胡、萧三国盟好,暂不起兵戈。 胡国此前由段干观石领军韩阳的那一战,已是损失惨重,萧慕白的这个提议,胡王自然是欣然应允。 眼下,怎么出尔反尔,攻打韩阳了? 赵老将军不知道这些内情,萧慕白却是明白夏初为何咦那一声,他蹙眉思量了一番开口:“胡国怕是也兴起了内乱。” 他们这边因为内乱才中断了书信,可眼下通了书信,寒飒也没有胡王那边的书信奉上,只能说明,那边也出了问题。 萧慕白对着赵老将军问道:“韩阳的战事吃紧吗?” 赵老将军不明白他何以断定胡国也出了内乱,但是听他问及还是如实回道:“算不上吃紧,可是原本还可以抽调些人手去援军新城的,眼下却是动不了多少了。” 侯爷在旁听的眉头紧锁,虽然不愿在此时雪上加霜,却也不得不说:“顾未易那边虽然拿回了兵权,可是失去的城池却也得一座一座的重新打回来,西边也是很不好啊。” 萧慕白眸中突然惊现一抹了然之色,三人不由都向他看了过去,他捏了捏手中的来信,敛了敛心神继而开口:“渝城也开战了,领兵之人是原来驻守西域边境之处的谷子松。” 他面色沉重的说完之后,余下的三人面色也是越发凝重。 长安的内乱算是刚刚平息,丽妃和施浮丘还在城北十里亭处虎视眈眈,原本毫无战事的边疆之地也接而开战。 而萧慕白心中最是清楚,梁国因为自己的关系,原本驻守契丹城的是乔将军。 两国边境一直相安无事,甚至商贸往来甚是繁荣,契丹城和渝城通婚的人数不知凡几,怎么可能再起战火。 最离谱的便是……那领军之人,竟是谷子松。 梁国怕是……也兴起了内乱。 夏初多少还听萧慕白提过一些梁国中事,听闻领军的人是谷子松,约莫也猜到了一些,他和萧慕白相视一眼,眸中都显出了惊悸之色。 这,不会也是丽妃的布局吧。 若是,这个女人,也委实太可怕了一些…… 实则,梁国确实兴起了内乱,只是这件事与丽妃无关,她的手没有那么长,毕竟那是萧慕白管辖的边境之地,梁国又与萧慕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插不进去。 导致梁国内乱的罪魁祸首,乃是月风挽的一封信。 一封在他得知萧慕白身兼双重身份之时,让杞柳传给落葵的一封信。 萧慕白知道月风挽与梁国的古家有秘密往来,却不知道古家起了篡位之心。 梁国的京中除了梁王,尚且无人知道汀兰水楼背后的老板就是萧慕白。 是以,萧慕白带着夏初去汀兰水楼游玩的那次,也是月风挽与古家的人第一次约在那里相见。 夏初临走时还看见了月风挽的背影,两只画舫一前一后,萧慕白当时只知道他们有所往来,可惜探不到他们究竟交谈了些什么。 萧慕白只能对梁国与西域的边境多加提防,谁又能想到,他们那一夜在汀兰水楼里,详聊的居然是造反的大逆之举,导致了如今驻守西域边疆的谷子松直接举兵回京。 落葵是月风挽留守在古家的联络人,那一封书信便是告诉古家,谋反的时机,到了…… 古家之所以会被月风挽煽动,一则是自己手握重兵,能做主子,为什么要当臣子呢。 二则也是梁王素来看重乔家,乔、古都是将门之家,梁王却对古家诸多提防,虽然明面里对古妃诸多宠爱,可死活就是不立四王子梁绍光为储。 古佑年本身就是协办大学士,儿子谷子松又手握重兵,父子二人文武兼备,女儿又是后宫的宠妃,按理说古妃的儿子,早就应该顺理成章被立为储君了。 可梁王非但迟迟不松口,就连此前梁绍光心心念念的胡国公主,最后也被许配给了七王子梁绍轩。 古家自然也就明白了,梁王压根儿就不想册立。 月风挽愿意倾一国之力相助,让他古家翻身做主,古佑年又如何能不动心呢。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六百九十九章 疯魔美人 梁国的事与丽妃无关,可剩下来的西域,胡和蒙三国,分别与她脱不了干系。 萧慕白和夏初也并不算高看了她,丽妃这个女人,确实可怕。 若非因着顾未易及时收了顾家兵权,实则丽妃打的主意,是佯装和月风挽联手,待她握稳了手中的实权,在将当初答应割让的城池,再一座座的拿回来。 可惜,这个如意算盘落空,顾家军被顾未易给接了手。 虽然,丽妃没能握紧顾家军,可月风挽也算间接帮了她一个大忙,霸占了萧国沿着畨城一路的城池,导致了顾未易不得不一路打回去,从而被月风挽牵制住了整支顾家军。 至于蒙族,那也是她一早便做的打算,当初本想借由赵定山的手去善后,现在索性直接和蒙族的大王子合作。 丽妃在五王子兀格台来京之时就做了两手打算,亲自赴京能日日见面详谈的兀格台自然是合作的首选。 若是兀格台配合,她也欣然愿意与他联手。 只是兀格台不识抬举,屡屡拒绝了萧言竣的示好。 丽妃便退而求其次,书信去了蒙族和大王子巴雅尔合作起来。 她帮助巴雅尔夺得可汗的位置,巴雅尔助萧言竣登上帝位,各取所需,以后萧、蒙两国还是联姻,邦交稳固。 丽妃为了以示诚意,还答应了巴雅尔,在兀格台回蒙族的路上将他暗杀,那么自此,巴雅尔的继位之路便是再无阻碍。 至于胡国那边,也是因为孔长辉拿出了她送往胡国的书信,才让丽妃心中警觉,胡国之中必然有萧慕白和夏初的人,且与皇室密不可分。 她素来和胡国的三王子胡宗玄串谋已久,段干观石原本就是胡宗玄的亲信下属,他在围猎场发生的那次谋反暴乱,自然也是胡宗玄的主意,煽动他起兵杀了胡王和胡宗铭,待胡宗玄在胡国登基之后,再将段干观石调回京中委以重任。 然而,胡宗玄未能得偿所愿,段干观石起兵失败,还被胡宗铭将剩余的将士悉数带回了胡国。 胡王回了京免不了龙颜震怒,对着他的那些居心叵测的儿子挨个敲打了一番。 胡宗玄被迫安分守己了很长一段时间,若非是丽妃占据长安之后去信告知他,胡国王室中有人也与萧国中人密谋,他可能短时间内还不会兴起直接造反的心思。 萧慕白被困长安与外界书信不通,可丽妃却是在这段时间与各国通了不少书信。 她在去给胡宗玄的那封书信里危言耸听,不止告诉他萧国有人与胡国王室中人密谋,还直接添油加醋的说,萧国这边的墨王殿下要相助胡国的其他王子登基为王,甚至已经搜出了胡宗玄与自己的通信往来为证据,胡宗玄若是不信的话,大可去搜寻一下她之前送过去的手书。 胡宗玄当真去翻找了,结果当然一如丽妃所言,那些书信都被梁王搜刮出来,送去了萧国。 胡宗玄每日觉得芒刺在背,总觉得自己逆反的心被胡王看穿,不知道哪一日便万劫不复,这才咬了咬牙,即便还不是太周全,也开始兴兵谋反。 于是,便有了这四国同时进攻萧国的一幕。 不得不说,丽妃这个女人,不仅疯,还疯的很有心智,这才让人觉得分外可怕…… 眼下这位疯魔美人,身姿袅娜的立在十里亭中。 身后是八城的守备军司,还有施浮丘一纵人等。 大家此时都有些诚惶诚恐,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叛军之名坐实,可打又打不过,纷纷垂手而立,不知道她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丽妃倚着靠栏的身姿看似弱柳扶风,我见犹怜,侧目下的容颜一双柳叶眉似蹙非蹙,一双风情的双目也似伤非伤。 日薄西山,晚霞渐染。 天边隐约现出几颗星子,若明若暗的在薄云间闪烁。 她身后的诸人心中都七上八下的打着鼓,可丽妃却目光触及远方,也不知是在看那云霞漫天,还是重山叠峦。 诸人纷纷看向了萧言竣,小声的唤着:“太子殿下。” 萧言竣见他们都朝着自己噜了噜嘴,也知道他们此刻都等着丽妃的下令,可同时也不敢出声询问,便都齐齐看向了自己。 萧言竣实则也在等着丽妃的打算,他心中是有埋怨的。 若非丽妃托大,非要玩这些个欲擒故纵、瓮中捉鳖、猫抓老鼠的围猎游戏,大可一早便用蛮力拿下皇城。 那眼下,坐在宫中的便是他。 何至于,落到如斯境地。 可埋怨归埋怨,请示还是得由他来请示。 萧言竣轻咳一声,走到丽妃身侧,温声开口道:“母妃……” 岂料,他刚刚唤了一声,丽妃蓦然回首,因着她在亭内,其他人都落在亭外的台阶之下。 让她显出了居高临下之姿,俯视着后面的一干人等。 十里亭本就依山傍水,水风忽来,卷起丽妃的衣袂裙角,七重锦衣如临风盛绽的一朵绯色牡丹,半遮半掩着她的绝世风姿,飘渺华美,几乎要化为仙子飞去。 她朱唇暗暗勾勒出一抹笑意,却生出隐隐寒意,犹如结冰湖水般冷冽的眸子,显得格外清明。 “你们急什么,眼下皇城里的人,应该比你们还急,没有功夫,也顾不上我们,更不会主动出兵来与我们一战。” 诸人见她面上满是从容之姿,哪里有半分紧张之色,可听的却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连施浮丘也很是困惑。 如今皇城里兵力充足,又有赵老将军和墨王殿下两位将才。 无论择其谁来带兵出马剿灭他们,不说能将他们全军覆灭,起码也能打的他们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可为何,丽妃却说,他们不会主动出兵? “可……”施浮丘在一群人炙热的眼眸中出列,但也只说了一个字,便被丽妃凉凉的扫了一眼。 “都退下安心扎营去吧,本宫还要准备准备,去会一会晚辈呢。”丽妃不耐的话语说完。 守备军司不敢再言,纷纷行了一礼,齐齐退了下去。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章 接人 亭中一时便只剩下丽妃、施浮丘和萧言竣。 “娘娘,你这是要进宫?”施浮丘听她提及要会一会晚辈,面上浮现了担忧之色。 这如今的晚辈,不都聚集在那皇城里吗? 丽妃轻轻摇了摇头,但也没打算再继续与他废话,伸手凌空一悬,连妍已经从旁机灵的绕了过去,抬起胳膊让她搭扶。 施浮丘和萧言竣两人目送着她仪态万千,风姿无双的背影,直到没入了帐中,才收回了目光相视一眼。 “舅舅,咱这大业还能成吗?”萧言竣心中难安,丽妃那里寻不到慰籍便期冀的看向了施浮丘。 他们攻不下皇宫,后面还有蒙族的大军即将攻打过来,眼下这局势如此严峻,他也不明白为何丽妃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若是你母妃没有什么打算,实在不行我们一路打回去,在新城裂土为王。”施浮丘本意是想安慰萧言竣,奈何他的这番话说完之后,萧言竣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也拂袖而去。 若是萧言竣只是想裂土封王,还需要造反吗? 他本就尊为煜王,冲着两国联姻的份量,打着敖登格日乐的名义去向皇上求个封地,那还不是想要哪儿是哪儿。 眼下他名誉没了,萧国的煜王身份也没了,太子的身份又没人承认,还得跟着千里迢迢赶回来的施家军,再千里迢迢的打回去? 那倒不如直接捅死他算了,来的痛快。 施浮丘一个人立在十里亭中,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的话有何不妥,于他而言,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难不成,等着束手就擒吗?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长街上人声鼎沸,原本寂寥了多日的长安如今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大部分的人在修葺自家屋子,那些损失不大的都已经出街做起了生意。 各坊在街角的灯,终于重新在夜色中亮了起来。 偶尔风来,烛火微微颤动,整个长安的灯光似乎都在风中流动,明明暗暗,顺着风来的方向如水波般起伏,笼罩着整个长安城。 夏初一行四人面色凝重的出了宫门口,介伍一直候在那里,见了他们的身形便迎了上去。 介伍朝着他们四人恭敬的行了一礼后开口:“公子说各家府邸都有损伤,不若去茗湘苑用个膳,那里准备的都周全,你们在一起议事也方便。” 夏初原本是打算将赵老将军接到侯府去住的,长安城里的府邸确实都有所损伤,守备军挨个都搜刮了一番,唯有墨王府和侯府幸免于难。 眼下见着秉文在茗湘苑都打点好了,想了一想便对着赵老将军邀请了一起。 实则他们四人之中,除了侯爷,另外三人都动了连夜出京的打算,夏初这一邀,便权当在一起吃了个践行饭。 四人一起上了介伍的马车,夏初突然想起了慈安宫里的敖登格日乐,便对着赵老将军问道:“外公,你让渡鸦护蒙族公主一命是何意?” “差点将这事儿给忘了。”赵老将军一拍大腿,叫停了马车,探出脑袋对着赶车的介伍吩咐了几句。 待他从窗外收回脑袋的时候,三人齐齐看着他,侯爷还捂着自己的大腿哼哼唧唧。 老丈人刚才一定是故意的,侯爷心中如是想着,可也不敢吱声。 夏初和萧慕白忍着笑,默然垂眸。 马车偏离了原本的路线最后驶去了西郊的茗飒苑,焦什老远的迎了出来,赵老将军只是开窗对他吩咐了一声:“将人带过来。” 焦什应了声‘是’退了下去,待赵老将军从窗外收回脑袋的时候,三人又是齐齐看着他,这回三人的眸子里满是好奇的神色。 这是要接什么人? 值得他们四个人来接? 便在此时,车后门被打开,待那男子上了马车一抬头,夏初和萧慕白嘶了口凉气,同时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侯爷不识眼前男子,好奇的上下打量着他。 那人看起来气质温和,眉目疏朗,五官俊美,唇角牵了抹笑意朝着他们一一见了礼。 侯爷虽然不识此人,可是那礼却是认识的,那是蒙族的礼节。 “回不去,可不就只好回来了。”兀格台说的轻松,可萧慕白和夏初却知道,如今蒙族那边攻打了过来,他若说是回不去,必然是遭到了猛烈的追杀。 侯爷也从他这的这番话里听出了端倪,近期想要回蒙族的,也就只有年前来蒙族的五王子兀格台了。 也委实怪不得侯爷不认识,兀格台来京的时候,夏初正被流放,侯爷根本出不了府。 后来夏初被赦免了,他又得装病,更是出不了府。 是以,他虽然知道兀格台来了长安,却也一直没有见过。 “本王的人……”萧慕白问这话的嗓音格外深沉。 “他们有一人乔装成了我的身份至死不退,我才有机会赶到赵老将军营中。”兀格台说这话的时候,一改了往日里云淡风轻的性子,显得很是沉重。 他自己身边的人为救他而死,那是他们的职责,可萧慕白派去的人,本也不必做到如此,却还是不惜一切,护了他周全。 夏初明显感到萧慕白的眸光暗了一暗,覆在他的手上轻轻拍了一拍。 眼下,不用赵老将军说,夏初也知道是因着兀格台的面子,才会让渡鸦护了敖登格日乐一命。 他虽然知道萧慕白曾和兀格台密聊了一夜,第二日更曾亲自送兀格台离京,可还没等他来得及问,宫中便生了变故。 是以,夏初直到此时也不知道,兀格台究竟和萧慕白达成了什么协议,萧慕白会派人暗中护送他回蒙,赵老将军非但救下了他,还卖了他一个人情。 萧慕白默然不语,夏初却始终直勾勾的看着他。 兀格台刚进马车的时候便留意到了这个少年,这少年刚刚和萧慕白齐声问出了口,显然是认识自己的,可他记忆中,并不认识夏初这张脸。 直到兀格台对着夏初狐疑的问了一句:“你是?” 夏初这才反应过来,当初自己可是易容成了一副丑八怪的模样跟他吃饭,难怪他不认识……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零一章 愧疚 赵老将军听了兀格台的问话,当下为他引荐起来,指着夏初道:“那位是我家文武双全的外孙。” 赵老将军介绍的时候面上很是得意,夏初却尴尬不已,毕竟敖登格日乐的大红盖头被他给掀了开去,这事也不知道兀格台有没有听他妹妹提及。 夏初抬眸偷瞥了一眼,见这回反倒是兀格台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眸底一闪而过的精光,还是被他偷偷看见了。 夏初轻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不愿他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抢着介绍起自己的爹来,指着侯爷道:“这位是我爹,夏侯爷。” 兀格台果然将眸光从他脸上移开,继而还特意起身对着侯爷恭敬的行了一礼:“侯爷的名声至今在我蒙族,还是令人推崇的智者。” 侯爷面上很是得意,感觉在老丈人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笑眯眯的示意兀格台不用多礼。 夏初却是在旁抽了抽嘴角,心中想着这五王子当真是能放的下身段。 想当年侯爷和顾世清在新城打仗的时候,可是没少出计坑害他们蒙族,这会儿也没见他面露不悦,反倒很是尊崇,真是能屈能伸。 夏初这内心的小九九,难免添了两分小人之心,他以为兀格台只是虚与委蛇。 实则,兀格台说的倒是八分真心两分吹捧。 蒙族尚武,善谋者真是少之又少。 侯爷当年确实将蒙族祸祸的损失不小,可也因为蒙族见识了侯爷的足智多谋,才幡然醒悟原来仗还可以用计来打,不是纯凭蛮力和骑射…… 至此之后,他们才对文稍稍看重了一些。 即便说是侯爷开启了他们新的眼界,也不为过。 是以,兀格台所言皆是出自真心,他面上一片赤诚,正要开口跟侯爷请教一番,马车却在此时停了下来。 兀格台还没来得及开口,反倒是侯爷对他请了一礼,那意思显然是说,你在最外面你还不赶紧下去。 兀格台抿了抿唇,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马车是直接驶入茗湘苑后院的,赵老将军见了茗湘苑的布局还感慨了一番,长安遭叛军洗劫了一番,大多数地方都平添了几分沧桑,唯有这里,仿若从未发生过战事一般。 夏初下了马车后看见立在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便僵在了原地。 苏浅安看着他,他也看着苏浅安。 两人眸中都有些闪躲,却又固执的不愿移开目光,心中都是极度记挂着对方,偏生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萧慕白见着这副情景,即便不太情愿,也只好张罗着余下的三人向内厅走去,毕竟这里的人,除了他,另外三个是从未来过的。 秉文原本是打算出来相迎的,可听闻是这么几位一起过来,想来也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便将一切都打点妥当,并未出面去寒暄。 待着萧慕白他们一行四人先行离开,夏初面色吞吐了一番,终于还是开口唤了声:“浅安……” 苏浅安却是在这一声之后‘扑通’跪倒在地,喉间哽咽:“我已经听秉文说了,少爷,是浅乐对不起你。我……我……” “与你无关。”夏初在他跪下的刹那已然掠了过去,扶了他一把:“这事说到底,我也有些责任。” 苏浅安执意不起:“少爷心善,是妹子无知,涉世未深遭人利用,还请,请少爷能……” 他嚅嗫着半天,后面的话却是没脸说出来,这种狼心狗肺的行为若是换了旁人让他知晓,定然是要手刃个百十刀解恨。 可那人,是他的亲妹妹…… 他既开不了口求夏初放过她,也开不了口,让夏初正法她。 “我本就打算交予你处置,只不过眼下,她并不在我这里。”夏初只知道人是被飞廉掳走了,可他掳走了之后到底是交给了月风挽,还是交给了丽妃,他也无法断定。 是以,夏初叹了口气,拍了拍苏浅安的肩膀:“若是我先找到了她,就将她交予你处置,若是你先我一步找到她,就将她送到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地方。” 苏浅安不停的磕头谢恩,直到夏初强行将他制止,他才突然反应过来,扁了扁嘴,眸中带着恳求之色问道:“什么叫我先找到,又或者少爷先找到?少爷这是……之后都不打算要我了吗?” 夏初扶额头疼:“我不是那个意思,今夜我就要出趟远门了,浅乐的事就交给你和秉文吧。” 苏浅安看他说完转身要走,连忙在后面出声喊道:“少爷你不……” “不带!”夏初开口将他打断,又担心他那一根筋的脑子多想,扭头补了一句:“我此去畨城,你帮不上忙,留在外公身边吧,如今边疆四处战乱,其他的事都搁一搁。” 苏浅安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还有些愕然,夏初被围困皇城收不到消息,他却是一路都探听着各种消息回的京。 起初收到秉文让他火速回京的信,当时信中还没有详细说明事情原由,他尚且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直到遇见了渡鸦,得知了他是被苏浅乐给支来了韩阳,当下便觉得心中不安。 他虽是胡乱猜测,可任凭他把心在怎么横下去,也猜不到苏浅乐会干出那样的事儿来,直到他一路被刺杀,赵老将军从后面赶上。 慢慢的,消息知道的越来越多。 他的心,也就越来越凉。 接到了五王子之后,苏浅安更是从兀格台的口中知晓了整件事情。 兀格台之所以知道事情的原委,还是因为敖登格日乐口口声声,坚定不移的说着小侯爷未死,甚至还去了她的洞房花烛。 他当时虽然斥责了敖登格日乐,让她不要多费这唇舌,可背地里却是将这事情都打探了一遍。 再加上,连萧慕白那种人,都能为了小侯爷去主动入狱,不由让兀格台的兴致更为浓烈。 因此,他才能将始末清晰的告诉了苏浅安。 这件事由第三人的视角说出来最为公正,尤其是兀格台时不时还对着苏浅安询问出声,去印证苏浅乐的那些话,便是越发让苏浅安心中生寒,无法相信那些荒诞可笑的证词,居然是从自己的妹妹口中而出……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零二章 是聚也是散 苏浅安自从见了兀格台之后,原本就惴惴不安的心便越发忐忑,攻进长安城后他不方便与赵老将军一同进宫,便第一时间来到了茗湘苑,找秉文又了解了一遍。 秉文虽然对他未曾疾言厉色,可每每提及到苏浅乐名字之时,那眸中的恨意,格外让苏浅安心悸。 连秉文都如此怨怼,无法容忍苏浅乐的所作所为,就更别提作为被诬受陷的夏初了。 苏浅安从秉文房间失魂落魄出去的时候,心中本就没奢望夏初能绕过苏浅乐。 他见到夏初刚刚的那一求,是出于本能,无法自控的开口。 若不是夏初还隐下了苏浅乐企图跟他玉石俱焚的这一茬,否则苏浅安得知了苏浅乐如此执迷不悟,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口…… 夏初步入内厅来到饭桌上的时候,赵老将军、萧慕白和兀格台正在侃侃而谈。 他们三人之间显然达成了什么微妙的协议,侯爷虽是并未插话,可也未受冷落。 兀格台时不时便会问问侯爷的意见,侯爷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也只作点头或摇头之姿。 夏初见他们三人说的兴起,便从桌上拾了一块肉夹馍,一边吃着一边将侯爷拉到了一旁的案几。 “我……”两人异口同声的开了口。 夏初摇了摇手中的肉夹馍,示意他先吃着,让侯爷先说。 侯爷见他噎的慌,替他倒了杯茶才接着开口:“我这次去西边的一路,意外的寻到了一位苗家的后人。” 夏初原本吃的只是有些干,被他这句话一说,当真噎直了脖子,连忙一口灌下侯爷刚刚倒的那一整杯茶水,还没等悉数咽下,便是迫不及待含糊不清的问道:“人呐?” “你慢点。”侯爷看着他那急不可待的模样剜了他一眼后,又给他倒了一杯:“那人名叫苗衡,我这次回来的太赶,带着他拖脚程,便留在了胡映茂那。” 夏初面上恍然:“皖州巡抚?原来的那个大理寺卿?” 侯爷看向萧慕白一眼:“不是他推举的官么,我便将人留在那了。” “靠不靠谱啊?”夏初有些不敢相信,复又添了一句:“别是重姓了。” 他前前后后查了那么久,苗家香铺的人不是都死绝了吗? 皇上出手……还能有活口? 侯爷‘啧’了一声:“他自己交代的,京城盛极一时的苗家香铺。” 夏初索性也不吃了,直勾勾的看着侯爷,听他将这一路都仔细说了一遍后,方才感慨:“没想到这苗衡,居然和顾家也有渊源。” 侯爷接着他的话继续道:“苗衡虽然口中没招什么东西,我却查出了他当初的身份被造过假,改名田玉臣被引荐去了当时的汇王府,你猜这引荐的人是谁。” “这事又和丽妃有关。”这个夏初还是知道的,当时他还别有用心的让秉文特意对着顾行云提过一嘴,告诉他田玉臣与萧言竣的谋士戴四林乃是同窗。 夏初最开始的心思,不过是想在顾行云心中埋下一根刺。 没曾想,或许这刺不是他埋的,而是一早就扎在了那。 戴四林虽然是萧言竣府上的谋士,可依着萧言竣的年纪,不可能是他埋的棋子,那便只能是丽妃了。 “是萧言竣的谋士引荐,不过应该也和丽妃脱不了干系。”侯爷话语间还有着隐隐的安慰之意,怕他觉得猜错了而失落。 夏初失笑一声:“是,父亲大人真是厉害。” 侯爷嘴角轻不可察的微微上翘,还没得意片刻,夏初继而接着道:“我本就打算去西域一趟,那苗衡便等我回京的时候再一并带回来吧。” 侯爷的脸,登时就垮了下来。 边疆四乱他何尝不知,可夏初惨遭流放刚回京又遭遇宫变,如今又要前往西域,他实在忍不住开口:“这才刚消停,又要去西域?” 夏初并未多言,只是伸手拉上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那模样仿佛一只粘人的小猫,格外温顺又恣意的享受着温情的片刻时光。 他起初想去西域,只是打算要去追寻蓝羽樱,总不能就这样,让她被月风挽给带走了。 可听闻了侯爷所言,此行便越发迫在眉睫。 顾行云他总要去看看吧?苗衡他也得问问吧? 至于,蓝羽樱…… 皇上苏醒无望,或许一切谜团都能解于蓝羽樱为何要刺那一刀。 他总要问个清楚明白,于情于理都不能放任不管。 侯爷知道拦不住他,也不该拦他,可心中泛起的阵阵不舍和怜爱,也是他无法自控的,他只能紧紧揽着夏初的肩,那般用力,仿佛那样就可以将他留在身边,更久一些…… “你想勒死我外孙吗?”赵老将军浑厚的声音在他们二人身后响起。 侯爷手一松,两人回过身去。 赵老将军的大手覆在夏初的头顶,顺着他的发丝抚了下来,轻声道:“外公要走了。” 夏初没想到赵老将军竟是和自己一样,做了连夜动身的打算。 侯爷也是一怔:“这刚打完仗,今天不休息一夜在动身吗?” 赵老将军只是摇了摇头,虽未言明,侯爷和夏初也知道,赵老将军是怕战事来不及。 “五王子就托付给侯爷照拂了,本王也要离京了。”萧慕白也随之走了过来。 夏初这才刚刚扑进了赵老将军的怀抱,还没来得及蹭上一蹭撒撒娇,就传来了萧慕白告辞的话语,他唉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准备今夜出发去畨城。” 赵老将军还不知道蓝羽樱的事,倒是听侯爷提了顾行云的事,还以为夏初是要过去给他看病,颇为赞同的点头附和:“顾世清就那么一个儿子了,你可得留下他。” 夏初和侯爷相视一眼,虽说顾段飞所作所为不是个人,可赵老将军这话说的,直接将他给剔出了顾家族谱。 赵老将军并非是个儿女情长的人,在他心中有国才有家。 他虽是不舍却没有贪恋这片刻的祖孙温情,见夏初点头应了下来,最后拥了他一下,触及便松了开去。 夏初却在他松手的同时,又紧了紧相拥的力道:“外公,我让苏浅安带个人去帮你。” 赵老将军倒是没有推诿,甚至还颇有些期待的应了下来。 毕竟,夏初每次留下的人,都是不错的。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零三章 累赘 夏初见赵老将军答应,方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他的怀抱,从他的胳膊一路顺着拉扯而下,最后才不得不松开了握着他的手,耸动着鼻尖,带了点哽咽的语调轻声呜咽:“外公,要小心。” 赵老将军的身子微微一僵,冷硬的下颚线条似乎在光照之下柔和了几分,他颔首后便是转身迈了出去。 夏初跟着送到了门口,吩咐了苏浅安去寻巫马华才一起出城,随后抬头看向萧慕白,以为他要跟着赵老将军一同出门。 毕竟他们前面还算同路,都是从北城门而出。 夏初刚要拦一拦他,却见他只是伫立在原地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侯爷有些不耐的看着没有眼力见儿的兀格台:“走吧,我带你回侯府。” 兀格台看着他说完就走,连忙边追边道:“刚路上不还说晚上就入住这了吗?我此前可是听闻茗湘苑的客栈也是千金难求,还正想试……” 兀格台的声音出了内厅后便是再也听不见了,萧慕白凝望着朦胧灯光下的夏初,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委,他的脸颊上晕着两片红霞,让一直也未曾休息好,面色苍白的他,此时显得很是娇艳。 萧慕白只觉心口悸动,难以自抑的他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她初绽桃花般的面颊。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到她的肌肤之时,夏初的头却忽然低了下去,他的手便僵在半空中停了停。 夏初低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物件儿,迅速的塞进萧慕白僵在空中的手里。 萧慕白一瞬间经历了悸动、尴尬,眼下又变得十分愕然。 他将手心里的物件儿抬到眼前看了一看,四四方方居然是枚银色的印信,印信四周绘有翔云和梅花相交,雕工很是精湛,看着宛若下着一场梅花雨。 萧慕白看着印信正中刻着的‘初’字挑眉问道:“刚做的?” 夏初浅笑起来:“早就做好了,本想等着你及冠那日在给你。” 萧慕白面色一怔,夏初不提他自己都忘了,算了算日子,原来后日便是他及冠的日子了。 “可惜了,琦贵妃为了你及冠之礼操持了很久,可眼下皇上卧床,皇城内外百废待兴,边疆四乱,你今夜就要走了……”夏初越说越是感慨。 本以为他及冠之日,该是万民拥戴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 夏初说完见萧慕白还是一声不吭,不由抬头向他看去,见他还在看着那枚印信。 “虽然不如你给我的那枚值钱,可好歹也是我的全副家当。我让秉文寻了行家赶制出来的,用这个不管是安丰镖局,还是我侯府产业都是可以随意调配。”夏初话音刚落,萧慕白失笑出声。 当年安丰镖局牵连的那桩陆明曦贪污案件,可着实让他和许温澜费劲心思猜测了幕后之人许久。 当年许温澜一语成谶,说闻天阁的背后之人会不会是小侯爷。 萧慕白当时还义正言辞的斥责许温澜,说小侯爷自小孱弱,在山上呆了十三年,回京不足两月。还问许温澜,能不能有点脑子。 现在看着眼前人,告诉他安丰镖局随他调配,真真是不知不觉打了他的脸。 夏初见他垂眸不语还失笑出声,以为他嫌弃这玩意没他给自己的金印值钱,一边负气伸手一边恼羞成怒:“不想要就还我!” 萧慕白却忽然将手抬高了些,夏初一时捞了个空,继而又踮脚往上攀了一攀,他却将那枚印信移到了相反的方向,让夏初继续捞了个空。 …… 夏初咬了咬牙,什么玩意,不说喜欢也不归还! 萧慕白将握有印信的手负于身后,倾身上前在夏初耳畔柔声说道:“送出去的定情信物,哪有收回的道理。” 夏初鼻端传来清冽的冰雪气息,带着些梅花的淡淡香味,她耳廓泛起一丝微红撇了撇嘴:“什么定情信物,那是你的及冠之礼。” 门外落梅如雪,零星的花瓣被风卷进屋内,擦过她的耳畔,扑向他的面颊。 那柔软的一点触感,带着她身上淡淡的熟悉草药味,让萧慕白的心口泛起丝丝涟漪。 “说来,我们都还没来得及赏一赏梅……”夏初还话没说完,萧慕白已经疾步抬起双臂,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 刹那间,天地寂静。 夏初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逐渐剧烈,跳得几乎要让胸口炸裂。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感觉到他在自己耳边轻微的喘息,撩动她的一两丝鬓发,似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脸颊。 “这是怎么了?”夏初见他许久都没有松开的意思,不由轻轻抬手搭在他抱紧自己肩膀的胳膊上。 “你想去找蓝羽樱,势必会与月风挽碰面。”萧慕白紧紧拥着她,将脸埋在她的发上。 夏初莞尔一笑:“定情信物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萧慕白被她瞬间变脸反口的话,说的轻笑一声,拥着的力道松了一松。 夏初借机岔了个话题问道:“你不和外公一起出城吗?” 萧慕白彻底松了手,捏着那印信在她眼前晃了晃,复又贴身揣进了怀里:“赵老将军此时率军出城走不了北城门,他得从东门绕行,否则被丽妃在十里亭的施家军缠上,怕是要耽搁不少时间。” 夏初倒是忘了,十里亭还驻扎着虎视眈眈不甘一败的施家军,她继而抬头看向萧慕白:“那你呢?” “我又没兵带回去了。”萧慕白的声音里沉闷,含着隐痛。 夏初知道他是心疼牺牲了的四万墨王军,刚想开口安抚两句,却听到他继而开口:“何况,我还要去见见丽妃呢。” 夏初闻言唬了一大跳,萧慕白此行最多带上寒飒,虽然会有暗卫随行也不过六七人,丽妃可是在十几万大军的营中驻扎,何况还有陵门在旁保护。 “我让渡鸦跟着你。”夏初也不拦他,因为也知道拦不住,不如将渡鸦安排过去,他行军打仗自己也不用太担心。 “别说不要,我此行可能会入西域,别看他武功高,跟着我入了西域,那也是累赘。”夏初见萧慕白张口一副想要拒绝的模样,率先堵住他的口。 没曾想,门外传来候在一旁的渡鸦,两声轻咳……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零四章 托付 夏初和萧慕白相视一眼,空气里瞬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尴尬气息,因为渡鸦守在外面的原因,他们的说话并没有刻意压低。 同时他们也忘了,屋外的渡鸦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包括夏初最后的那‘累赘’二字…… 夏初瞥了眼屋外,又扭头期冀的看回萧慕白,指着他能打个圆场。 偏生萧慕白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并不打算替他说话。 夏初扁了扁嘴,两指捏起他的衣角又扯了扯。 萧慕白轻不可察的叹了一声,叩了一记他的额头方才开口对着屋外道:“渡鸦,丽妃身边的那个人,你注意到了吗?” 一丝杀气骤现,漫延开来的同时,屋外现出一抹灰色身影,渡鸦抬眸与萧慕白相视,蓦然开口:“是门主。” 夏初面色一怔,他素来知道丽妃和陵门有勾结,却不知道丽妃身边这些日子如影随形的面具男子,居然就是陵门的门主。 “不想了结一下吗。”明明是一句话问言,萧慕白却说的十分笃定,他语调如常,夏初却听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挣扎情感。 渡鸦没有说话,只是复又转过了身去。 夏初知道他没有拒绝,便是已经答应。 他上前两步,戳了戳渡鸦的肩膀哄道:“我是开玩笑的,我们渡鸦天下第一,只是西域都是些用毒的坏人,你太单纯了。” “寻常的毒,奈何不了我。”渡鸦轻嗤一声,傲娇的撇了撇头,对着萧慕白催了一声:“还走不走了?” 萧慕白顺着他的话迈出了屋门,确实该走了,眼下还不是贪念温柔的时候。 夏初看着他擦肩而过垂下的那只手,很想拉上一把却极力忍住,两个人心中因着牵绊太深,反而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眼见着渡鸦和萧慕白的背影没入夜色,夏初才忍不住对着渡鸦交代了一声:“渡鸦,你可得将他给我活着带回来。” 就在夏初以为等不到回答的时候,寒风中送来一个‘好’字,让他隐隐不安的心安定了不少。 “寻常的毒奈何不了你,可是西域的毒哪有寻常的。”夏初唉声叹了一口气,兀自呢喃,边说边出了屋子,他也该动身了。 就在夏初去往后院的时候,一个身影急急的赶来,差点和他迎面撞上。 夏初刚刚侧开了步伐,迎面却又扑来一个红球,待他伸手接住,那赶来的人也稳住了身形,他这才发现来人居然是他躲了多日的许温澜,而手里的红球正是点点。 点点多日未见夏初,那爪子扒住他的衣服,死命的往他怀里拱,一小团红球又软又暖。 “你来找慕白吗?他刚走,你往北城门应该还能追上。”点点皮毛的顺滑,让夏初忍不住又抱紧了些,眼神游移的想要赶紧支开许温澜。 许温澜却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我是来找你的,你是要准备去找她的,对吗?” 这话听起来有些拗口,夏初却还是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夏初有很多东西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抚着点点的皮毛却默然不语。 “你把点点带去吧。”半晌之后许温澜开口,递给夏初一个藏蓝色的荷包:“帮我转交给她。” 夏初避无可避,终究还是伸手接了下来。 这一接,等同承认了许温澜刚刚说的那些话,他确实是要去找蓝羽樱的。 他等着许温澜的连珠炮问,却见许温澜递过了荷包后并未多言,旋即转身离开。 夏初见他背影萧索落寞,往日里成双成对神仙眷侣的一双璧人,如今形单影只,难免让人心生悲戚,夏初忍不住唤了他一声:“许温澜……” 许温澜稍稍顿足,他看了看西边的方向突然开口:“我只希望她能回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夏初看着他目光所及的方向心神一震,摸着点点皮毛的手也随之顿了一顿,犹疑不定的问道:“你……知道了?” 许温澜微微摇头,嗤笑一声:“你们将我瞒的这样紧,我只能胡乱猜测,西山忽然被炸,皇上遇刺卧床,宫内陡生变故,蓝蓝却莫名失踪。慕白曾经很隐晦的提点我,说蓝蓝与我不是一路人。” 他顿了一顿,继而接着道:“赵老将军从东门绕行往北而去,慕白也是要回渝城的。而你,既是单独离开必然西行,那只能说明,蓝蓝也在那里。” 许温澜略有消瘦的面容始终朝着西边的方向,月光下的侧颜莹然生辉,夏初却见到他眸底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神伤。 终究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化为了一声叹息。 许温澜走后,后院门口现出一人一骑,随着夏初的靠近,那马发出了欢快的嘶吼嗤了一声响鼻。 牵马的人也逐渐在月下现出轮廓,秉文唇角含笑,将手中的缰绳往他身前递了递。 积雪渐融,开春已近月余,四处却仍留有冰茬。 夏初接过秉文递来的缰绳,又俯身去看炽翼的蹄子,接而轻轻揉了揉它的鬃毛,以示安抚。 秉文对着他笑道:“温澜,是不是变得很不一样了。” 夏初看着点点在马背上撒欢,引得炽翼发出怒斥响鼻,对着点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语气很是感慨的回道:“琴技易学难精,他本就资质聪慧,以往只是大智若愚。经此一事,终究褪去了青涩模样,成熟的让人心疼。” 秉文双手环胸,促狭佯嗔:“老气横秋,我看你这模样,才是成熟的让人心疼。” 夏初莞尔一笑:“如今你们一个个的,倒是对我的行踪都了如指掌。” 秉文敛去调笑之色,忽然正了面色:“若非我不会武功,也是想与你一起去走这一遭的。” 夏初笑着戏谑:“你还是留在京中,掌握大局吧。” 秉文却没接他的调侃,反而郑重托付:“靖王爷人不错,你……” “你放心,外公已经让我务必留下顾家血脉。”夏初翻身上马,动作潇洒,策马前蓦然回首:“浅安的妹妹,也上点心帮他找找……” 第七百零五章 试探 秉文看着夏初打马离去的背影,不到片刻便彻底融入了夜色,他咀嚼着临行前的那句交代轻叹了一声。 夏初面上看似已经释怀了苏浅乐的背叛,可如今,终究是连她的名字,都不愿宣之于口。 月色如水,秉文伸手捏了捏眉心,怎么到他这儿全是找人的差使,除了苏浅乐,他此前和仙黎话别之际,还承诺着要替她找回哥哥…… 而苏浅安奉了夏初的令,去接巫马华才出宫之时,惊动了赵兴文。 赵兴文得知赵老将军要连夜拔营启程,当下书信了一封,让顾世柔代为转交给霍文淑,便随着他们一起去了茗飒苑。 赵老将军见到完全陌生的巫马华才毫无意外,反倒是看见了赵兴文皱眉问道:“还有三个多月你就要和文淑大婚了,留在京中吧。” 赵兴文自是不依:“去年国泰民安、边疆稳固,孙儿贪念儿女私情也就罢了,可如今战事四起,孙儿又如何能够贪图享乐,安心呆在京中。” 赵老将军欣慰之余难免有些感伤:“那文淑她……” 赵兴文垂下眼眸:“我已给她留书一封,若我能如期回京,必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她进门,若是不……” “不什么不,仗未打气先衰,我是这么教你的吗?”赵老将军怒斥出声,将他未说完的那些不吉利的话堵在口中。 赵兴文被他斥的面色一怔,继而听他口吻是答应了下来,当即又腆着脸凑到他身前欢着一张笑颜:“表弟这回送来的这个人,可不简单。” 赵老将军淡淡的瞥了一眼巫马华才,白了赵兴文一眼:“他哪回送来的人,简单?” 赵兴文张口还要再说,赵老将军却已下令拔营启程。 赵兴文贪恋的看了一眼京城,终是头也不回的翻身上马…… 随着赵家军的启程,萧慕白带着渡鸦、寒飒和仙黎也来到了北城门口。 他原本还打算直突十里亭的施家大营,却意外的发现城外五里处搭了间帐篷,篷里显出一位女子拈着茶杯的身影,还有袅袅烟状向上飘升。 寒飒看了萧慕白一眼,见他微微颔首驱马向前正欲打探一番,帐篷里却传出丽妃柔媚的嗓音:“墨王殿下这城出的晚了些,让本宫也等的太久了。” 寒飒利剑出鞘的瞬间,骤然飘落千于人陵门杀手,将帐篷围的密不透风。 “莫要吓得王爷不敢入内。”帐中映出素手轻挥,千余人掠置帐后。 连妍掀开帐帘,透出一缕帐内的烛光,在晕黄的光晕中显出如同烟水一般朦胧的丽妃,她正坐在案几前左手撑着光洁的额,挑衅的看向帐外的萧慕白。 萧慕白垂下眼睑,同身边的渡鸦耳语问了一句:“他在吗?” 渡鸦点了点头,眸光瞥向了右侧的一棵树上。 “后面的那些喽喽,就交给你了。”萧慕白话音刚落,渡鸦的身影已然腾空而起掠了出去,千余陵门中人迅速结起线阵,密密麻麻的向他压了过来。 渡鸦在与他们缠斗之时,寒飒手持利剑,直逼丽妃面门。 “两国相交尚且不斩来使,王爷领兵多年,这点道理都不知道吗?”丽妃面色不惊,语气轻蔑,收回目光重新拈转茶杯。 就在寒飒刺入帐中之时,一记星芒飞镖打偏了他持剑原本的方向。 萧慕白骤然腾空,向着甩出飞镖的方向一剑刺了过去,承影出鞘,嘶嘶破风,剑气凌厉,扶摇直上。 寒飒本就是佯攻,一击不中继而退出,目光锁着萧慕白的身影,见他从树中逼出一位面具男子。 那面具男子宛若蛟龙一般腾跃而起,向着山体下方跃去。 萧慕白足下生风,似浮光掠影一般追了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立在一处峭壁之上,萧慕白对着他缓缓抬起承影,剑尖直指他的面具冷声说道:“拿下来。” 帐内接而响起丽妃柔媚的嗓音,带着十足的慵懒,漫不经心的说道:“本宫好心请他喝茶,他不领情,你若对他手下留情,他同样不会领情。要么让他知道,要么让他永远不知道,你可得选一个。” 丽妃的话说的寒飒一头雾水,他探头俯视山体相持的二人,莫非王爷和这面具男子,认识? 萧慕白闻言眸底闪过一丝心寒,声音又厉了两分:“拿下来,本王要亲眼所见!” 面具男子的眼中越发犹疑挣扎,他蓦然腾起,在空中旋身,直落萧慕白的身后,手腕一转剑柄取代了剑尖直击他空门。 萧慕白眸若冷电,陡然飞身跃起,承影传来一声清脆剑啸,刺眼的剑芒直冲而下,宛如绚烂的银龙般直刺面具男子。 一声訇然巨响,烟尘弥漫,峭壁崩塌,碎石乱飞。 寒飒心中一惊,那面具男子好像真的不打算取王爷性命,王爷也当真没有手下留情。 两人身形一触即散,分跃两旁,继而又重新交叠,利刃相交激起一片火星。 萧慕白看着面具裸露出来的一双眼睛,试图在里面看出某种熟悉的情感。 面具男子脖子上那种不正常的苍白肤色,在月光的映衬下,散发着毛骨悚然的阴森诡谲。 电光火石间,他肌肤突然开始泛红,震开承影的剑身,身形一闪却是直冲而上,寒飒只见眼中晃过一道身影,仙黎快速拉了寒飒后退。那人却已经掠到帐内,拦腰抱起丽妃向着施家军营而去。 寒飒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虽然仙黎已经很快的拉了自己一把,可若是刚才那人顺带捎上一剑,他怕是避让不开。 萧慕白追上来的时候,那人扔下了一枚弹丸状的圆球,触及地面轰然炸开,草木纷飞硝烟腾升。 四人纷纷捂住口鼻掠到山体高处,烟尘散去之际,连妍都已不知所踪。 “追?”渡鸦透过长直的官道看向远处的营地,那人还能带着丽妃去哪儿,必然是在大营中。 “算了。”萧慕白嗓音中隐藏着微微颤抖的声调,似是在恐惧。 整个天地一下子闪成多年前的黑白色调,记忆翻涌而来他极力挥手拂去。 许久,眼前才有银白的月色漫进眼底。 将前面失去的颜色一点一点,染回来…… 第七百零六章 再次离京 那面具男子一路抱着丽妃飞驰狂奔,丽妃双手环抱着他的脖颈,在两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中攀上他的耳畔问道:“你跑什么?” “为什么?”面具男子声音中含着隐怒。 “为什么?”丽妃轻笑一声:“为什么你当初心慈手软,现在又要落荒而逃?” 面具男子默然不语,只是速度又加快了两分,待他如离弦之箭冲到营中丽妃的主账,施浮丘等人才反应了过来,随即纷纷围上前来:“娘娘?” 丽妃声音一改柔媚凌然令道:“退下。” 施浮丘与守备军司相视一眼,面色悻悻的重新散了开去。 “你故意布局,让我今夜与他交锋?”面具男子贴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神分明清澈无比。 即便事实如此,他也不愿相信……她连他都算计。 “不,我是让你杀了他。”丽妃眉目不动,只是淡然的看着他。 “他本就命不久矣,何必多此一举。”面具男子拂袖转身,那负在身后的双拳微微颤栗。 “是你一念之慈,才任由他苟延残喘这些年,此番若非他守城,竣儿早已称帝,我不该杀他吗?”丽妃话锋一转,语气骤然森冷起来:“如今我等不及他毒发身亡,迫切想要看一看死在你剑下之时,他的表情该有多动人。” 面具男子身子一僵,迈步走向账外,掀起帐帘之时,丽妃却在他身后幽幽的开口说道:“即便你不敢出声,他也认出你来了吧。” ‘嘶啦’一声响,帐帘被面具男子拽下,帐外水风骤起侵入帐内,激的丽妃青丝飞扬,涟漪微微。 风中疯狂摇曳的烛光投下了水波般的光芒,在她的脸上缓缓流转。 面具男子望着她艳丽的容颜,这光仿佛也照在了他的心口之上,那水波般的浮动令他心口阵阵悸动,也阵阵绞痛…… 而此时立于官道旁的山岭上,渡鸦对于萧慕白的那声‘算了’很是不满。 他本就是冲着来跟陵门了解恩怨才来,萧慕白却在此时说,算了? “总要了结的,不管是你还是我。”萧慕白稳住心神才对一直凝着自己,面露不满的渡鸦缓缓开口,看似说与他听。 实则,更像告诉自己。 “边疆的战乱才是刻不容缓,走吧。”萧慕白说完掠下了身影。 渡鸦听到这句话,才不甘不愿的一起掠了下去。 天下苍生对他而言没有意义,只是这些日子看着夏初誓死守城,他便勉为其难,帮他护一护这黎明百姓。 而夏初原本是最晚出发,却早已远远超了萧慕白和赵老将军的脚程。 他这一路没什么耽搁,一路向西策马狂奔。 直到行了两个时辰之后,见到一户郊外农家才勒马停了下来,他叩门进去之后本想给炽翼喂些精饲料,农户家没有,他便给了些碎银,买了黄豆和玉米凑合喂着。 即便是些碎银,也已经让农家的那对老夫妇感恩戴德,直呼给的太多。 夏初笑着让他们去帮忙再煮碗碎肉丁,不用放调料熟了就行,老夫妇这才相扶着进了屋。 等着夏初一边将炽翼喂的差不多了,老妇才端了碗熟肉丁出来给他。 夏初谢了之后让她先行回去,他一会用完了将碗搁下就走,老妇应了一声也不扰他回了房。 夏初从怀中揪出露着头的点点,将它放到碗旁让它进食,自己在旁一边看着它吞食着肉丁,一边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可歇够了?” 点点吃着正欢,自然是头也没抬。 四下寂静无声,偶尔想起炽翼的一声鼻啸。 “你说这会儿,像不像去年年初,我们刚出京去韩阳的模样?”夏初‘呃?’了一声,又唤了一声:“小定定。” 边定落下时抽了抽嘴角:“敢情少爷,原来是在问我可歇够了?” “那不然呢,炽翼歇了这么多日子难得策马狂奔,恣意的很。”夏初白了他一眼,又顺手摸了点点一把:“它又一直睡在我怀里,还能累了不成?” 边定额上青筋跳了跳,看向炽翼变得异常鲜艳的毛色:“是挺像去年那会儿,唯一不同的就是,炽翼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他说夏初怎么停了下来,原来是为了让他缓缓。 他用轻功缀在后面,短时间内无妨,时间长了难免有些吃力。 “你想入城买匹骏马,还是权当练了轻功?”夏初语气轻柔,笑意盈盈,说话间甚至歪了歪头,露出几分天真的诚挚。 边定顿觉这表情十分熟悉,心中暗暗一惊。 “那便权当练练轻功吧。”还没等他开口,夏初已经一把提溜起点点,重新揣进怀里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 边定咬了咬牙,脚步一踏纵身追了出去。 他就知道,夏初每次这般率真可爱故作询问之姿时,早已经让你失了选择的权利。 有什么比让你丧失了选择权,却还巴巴的问你选什么,来的更气人? 而此时,永宁殿内的萧梓穆还没有入眠。 今夜本该是卸下连日来各方压力,好好睡上一觉的松懈时光,他却只觉心口压的那块大石越发沉重了一些。 原本是萧国的内乱,无论此战最终是他,亦或萧言竣胜出。 这萧国还是萧国,可他在书房里听了霍天修的回禀,方才知晓了西域那边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顾家军兵变的事,他尚且还没有消化完全,接而便收到了萧慕白和赵老将军送来的书信。 边疆战乱,事态紧急。 赵老将军只带了原先的三万赵家军回撤,一是因为顾忌京中的安危,二是他本就已经手握韩阳重兵。 皇上如今昏迷,萧梓穆把持朝政,他尚还稚嫩,怕他忧心自己心生不臣。 是以,这一路带回来的十八万守备军全都留了下来,让萧梓穆去分配是对阵施家军还是遣回。 两相权衡之下,萧梓穆当即下令,让茗飒苑留守的守备军即刻拔营,去相助赵老将军。 京中如今有了霍天修,还有那佯装的十万墨王军,若只是防守施家军绰绰有余,西南那边暂时稳固,这佯装的墨王军可以留,可茗飒苑的那批却留不得。 万一,赵老将军回撤途中,遭到蒙军与施家军的包夹,后果不堪设想……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零七章 不苦 赵老将军带着三万赵家军从茗飒苑还没走上多久,萧梓穆的令便到了。 其中一名守备军司快马加鞭追赶赵老将军,剩下的十八万整装出发。 赵老将军见到守备军司的时候颇为意外,若说是皇上圣裁,将这些人划给他倒也可以理解。 可萧梓穆毕竟是初掌朝政,施家军眼下还在兴兵谋反,这十八万大军是他眼下可以实实在在手握的力量。 萧梓穆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决策,将兵权交由赵老将军去平乱,这份信任实属难得。 赵兴文原本跟着赵老将军,发现他只带走了三万的赵家军,还一直发愁这仗要怎么打。 他不敢直言相问外公,便是策马去与巫马华才并驾齐驱:“华才兄,这三万能敌蒙军吗?” 巫马华才侧目看了他一眼:“蒙军入侵多少大军?” “二十五万……”赵兴文的目光逐渐下垂,片刻后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又缓慢上移。 只见巫马华才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那你还用……问我?” 赵兴文浮上一层尴尬的笑意:“那还不是觉得你厉害么,皇城那么难也守下来了。” 巫马华才面上并没有显出自得之色,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你也知道那是守城,攻守之间本就是守占了优势,可如今是两军对阵,我猜赵老将军也是想从韩阳冒险调遣一些兵力,从新城后围一路包抄过去,方可勉力一战。” 赵兴文凝下脸来:“韩阳如今也在开战,抽不出多少兵力吧。” 巫马华才默了一会才开口:“所以说是勉力一战。” 赵兴文眉头紧皱:“有多勉?几成胜算?” 巫马华才伸出一根手指,赵兴文瞠目结舌,有些磕巴的问道:“只有一成胜算啊?” 巫马华才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似乎现出了一抹自嘲的笑:“一线生机。” 赵兴文沉默了下来,他追出京的时候尚且只知道边疆战乱,直到拔营之后才听闻了蒙军已经一路从新城侵略下来。 事态的严峻超乎了他的想象,偏生赵老将军还只带走了三万赵家军,他原本期冀巫马华才这个奇能异士再出妙计。 此时,听了他的话,这最后的一点幻想也破灭了。 也是啊,二十五万蒙军,若是与十八万守备军,再加上施嘉良带回来的二十三万施家军汇合,那可是整整六十六万大军,碾平三万赵家军还不是易如反掌。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计谋一无是处。 如此一想,赵兴文连他口中的那一线生机都看不见。 巫马华才轻不可察的叹了一声:“倘若给我二十万大军,即便兵力悬殊过半,也可与之……” “报……报……报……” 巫马华才话未说完,被身后一路策马一路喊报的人将话给打断。 赵兴文原本听着他前面的那句话,心中还泛着嘀咕,韩阳倒是有二十万,可也给不了你啊。 他正想着,眼前快速掠过一个身影,凝目看去,那不是庆城的守备军司吗? 随着庆城的守备军司一骑绝尘追到赵老将军面前,片刻之后,赵老将军下令整军原地休息。 巫马华才面无表情的脸皱了皱眉头,这时候应该全速前进,毕竟他们多耽搁一些时间,蒙军与施家军汇合的速度便加快了一些。 若是让他们汇合,这仗根本没的打。 他正闭目思忖着赵老将军此举何意,身旁就地休息啃着馒头的赵兴文疯狂拍着他的肩膀。 巫马华才扶额头疼,觉得赵兴文将他拍的头晕,恍若地震一般,他转了个身,摆出一副不愿交谈之姿, 赵兴文硬是掰过了他的身体,语气带着欣喜,馒头还没有尽数咽下,是以嘴里说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可巫马华才还是听了个分明,赵兴文在他耳边激动的喊着:“你要的大军来了!” 巫马华才骤然睁眼,虽然还是很远,依稀可辩远处乌泱泱的大军,打着赵家军的旗帜,浩浩荡荡的往他们这边走来。 原来,刚才不是赵兴文拍的他恍若地震。 而是,这行军的马匹产生的震荡…… 赵兴文年轻气盛,又常年驻守韩阳,在他的心目中,萧梓穆将这支军队交给赵老将军对抗蒙军本就理所应当。 可巫马华才却与赵老将军所想一致,作为手中实权不多,又是初登太子之位的萧梓穆,这一支军队对他而言,同样重要。 萧梓穆留下了这支军队,即便蒙军和施家军汇合攻城,长安也破不了,他还年轻,可以养精蓄锐,仗也可以慢慢打,城也可以慢慢夺回来。 可若是他将这支军队交给了赵老将军,便是连带着长安的命运,也交付在了赵老将军的身上。 虽还未成帝王,却俨然有了破立之势和为君的气度。 巫马华才嘴角不由弯出了一抹清浅弧线,夏初推崇的这位太子殿下。 似乎,还不错…… 赵老将军有了守备军的加入,无需再赶回韩阳调兵汇合,直接横向行军朝着封坞压去。 而此时,身在京中的霍文淑,也收到了顾世柔交给他的那封,赵兴文留给她的书信。 顾世柔之所以给的这么晚,也是赵兴文当时的特意嘱托。 他心中期盼着霍文淑与他送别,同时也害怕她来送别。 她是他的牵挂,而他此战,生死未卜,身以许国,理当无牵无挂。 若是见了她,赵兴文害怕会生出畏死之心。 身为将军,若是不能身先士卒,兴了贪生怕死的念头,乃是他心中最为不耻之事,也不配身为赵家子孙。 顾世柔看着霍文淑眼中盈满的泪水,不由轻轻将她拥在怀中,拍了拍她的脊背心疼的说道:“苦了你了。” 顾世柔在此之前,也没少给霍天修冷脸,当初他死活不愿赵、霍两家喜结连理,顾世柔心中很是不满。 虽然她打儿子时,下的手是真重,可疼儿子的心,也没比别的娘亲少上半分。 可在这一刻,顾世柔终于释怀,也理解了霍天修当初极力反对的原因。 若霍文淑是自己的女儿,她也不舍得这么水灵的姑娘,成天活在担惊受怕里。 她轻叹一声转身,霍文淑却从背后突然叫住了她:“赵夫人,这些年你苦吗?” 顾世柔缓缓转身,看着她还泪盈于睫的模样,却由衷的摇了摇头:“我不觉得苦。” 霍文淑眼中虽还残留有泪,在骄阳下如同烟水一般朦胧,可唇角却弯出了一抹笑,带着不安和羞怯缓缓开口:“我也不苦。” 那声音,是那般温柔,却又那般坚定…… 第七百零八章 国库空虚 十日之后。 三路而分的夏初最先与顾未易会合,炽翼的速度够快是一个原因,可最关键的一点,还是顾未易距离夏初赶到,也不过才以夷岗为据,拿回了丹长这一座城池而已。 这也委实怪不得顾未易效率太低,月风挽留守畨城到夷岗的人并不多,可架不住这些人施下的毒阵。 西域的人并不在乎城中百姓的性命,顾未易却不敢轻举妄动。 他确实想要夺回城池,可也不想急功近利拿回一座座死城。 是以,局面才会如此僵持,让夏初仅用了十日赶到丹长与他会合。 夏初的到来,让顾家军发挥了其真正的威力。 西域之人在城中布毒,夏初将边定留在顾家军,自己孤身入城找出源头,再用药解之,顾未易继而挥军跟上,西域之人哪里还能敌的住,尽数撤退。 效率之快,堪称史上之最。 撇开夏初的一双妙手解毒,其次也是因为城中百姓极度配合,迫切想要回归萧国,军民一心,对上人手匮乏的西域,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顾未易趁着大军在城中整顿之时,看着身旁的少年,不由垂眸唏嘘。 夏初昨夜抵达,深夜入城,初晓回营,黎明攻城。 收回临顺只用了不足一个时辰,而他在这里僵持了快大半月。 原本比不上侯爷,就已经让他心中郁愤,没想到老子比不上,连儿子也不如,枉他十岁从军,半生戎马,却比不上一个未曾及冠的少年。 “收回临顺还如此愁容,顾总……”夏初顿了一顿,往日里顾总教头喊的习惯,差点脱口而出,他抿了抿唇接着道:“是……顾将军才是。” 顾未易虎了一张脸:“笑话我是不?” 夏初闻言反倒绽开笑颜:“是笑,不是笑话你。赶紧动身吧,趁着摄政王还没有收到消息,还能再顺利的多收几座。” 顾未易皱眉看他,长途跋涉加上昨日一夜未眠,夏初的面色很是苍白,他不免心疼的劝道:“你还是小睡片刻在动身。” 夏初固执的摇了摇头,越是现在,越能少些损失,他不想错过一点时间。 “我以将军之令,命你去休息。”顾未易板起一张脸,见夏初扬了扬眉毛,他撇过头去哼了一声:“别以为现在贵为小侯爷不是衣刀,就能不听令行事。既在我军中,让你休息就休息。要是违令,我亲手打你板子。” 夏初凝着他一本正经的样貌,突然笑着应了声:“是。” 顾未易扭头看见他唇角挂着的笑颜,吹胡子瞪眼睛的斥道:“你笑什么笑。” 夏初边走边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我算是知道,当年你为什么追不到我娘了。” …… 夏初在一间普通的民宿里抱着点点和衣小睡,还不忘交代边定一个时辰后叫醒他。 边定在他入城的时候已经睡上了一会,此时便干脆守在了他身旁。 夏初累极之下反而一时难以入眠,看着榻下打坐调息的边定对着他问道:“轻功有进步没?” 边定虽然对他这种惨无人道的训练很是不满,却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有那么点进步,可口中还是忍不住抱怨:“谁用这法子去提升轻功。” 毕竟轻功对于武学来说,既不能给人致命一击,还体外皆费,不仅花费大量的体力,也耗损严重的内力。 有这工夫去专攻一门武功绝学,不比耗费心体,练这轻功好多了。 夏初揉着怀中点点的皮毛,被它身上散发的暖意逐渐引发了睡意,犹如梦呓一般回道:“是嘛?我的轻功,可就是这么跑出来的……” 梦回那些在山上的日子,姿蓝山每日里都要被他来回飞身一百次。 边定听了他这话怔了一怔,原以为少爷年纪轻轻,轻功大乘。 怎么也是天赋异禀,外加高人指点,却没想到,那也是他刻苦所练才达成的? 他扭头看去,见夏初已然入眠。 一时,竟也分不清,究竟夏初是在诓他,还是所言为真…… 夏初这边进展的颇为顺利,赵老将军那边却很是不利。 原本赵老将军打算趁着蒙军还未抵达,大军挺进封坞城,以封坞为据点正面相迎蒙军,将他们一举打会蒙族。 可丽妃也收到了来自巴雅尔的传讯,与施浮丘商议了一番后放弃了攻打长安,拔营启程也向着封坞压去。 施家军与蒙军竟有交汇之势,让即将抵达封坞的赵家军被迫在郊外扎营。 一时,反倒不敢入城。 局面僵持在这里对赵家军极为不利,粮草本就捉襟见肘,原本企图入了封坞后可解燃眉之急,可蒙军和施家军包夹而来,入城岂非自取灭亡。 而今,说实话,萧梓穆也拿不出多余的军饷。 户部的账上有银子,可是国库里却是一个子儿也没有。 倒不是许万钧监守自盗,而是丽妃早在萧言竣册封太子之日,便每日安排人手私自盗拿。 那会儿许万钧正和吴太傅他们一起称病不朝,再加上丽妃严令不许外传,许万钧自然一无所知。 也幸亏许万钧那些日子未曾上朝,因此也躲过一劫,否则暗盗公款多少都会被他发现马脚,丽妃必然会将他灭口除之。 是以,许万钧那会在不在,其实意义都已经不大了。 后来发生宫变,自然也没人会在那时候去清点国库。 萧梓穆等人虽然知道丽妃从来未曾安分守己,却也没有想到萧言竣册封之时,她还能如此深谋远虑。 为谋反一事,筹备了充足的银两。 直到夏初等人离京,萧梓穆准备重修清心殿,也准备从国库散些官银,救助被搜刮一空的长安百姓,令了许万钧去拿钱。 这户部的钱箱打开了之后,才发现里面装的都是沉甸甸的石头…… 许万钧彻底傻了眼,楞在户部一日一夜差点悬梁自尽。 消息传回了许府自然将许温澜吓的不轻,替父入宫向萧梓穆阐述了事实,愿意代父受过,顷尽家财。 萧梓穆听完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着实怪不到许万钧的头上。 可户部没了银子,清心殿的修葺可以搁一搁,长安百姓可以熬一熬。 但是打仗的那些人,总不能食不果腹的上战场吧…… 第七百零九章 军饷 如今别说是皇宫里没钱,就是长安城里的钱庄都被洗劫一空,丽妃虽然吃了个败仗不得已跟蒙军会合去了,可那也是盆满钵满的走了。 不仅带走了宫里和长安的财银,连带着环绕长安的八城也是一滴油水也没剩下。 这事虽然怪不上许万钧,可归根结底也是他失职。 萧梓穆也只能佯装罚他补齐银两既往不咎,可到底也在期限上放了宽,没说具体勒令还款的日子。 朝中的百官少了三分之一,可经此一事留下来的也都是忠君爱国有良心的朝臣。 对于萧梓穆的惩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一个人在此时跳出来落井下石,反倒竭尽全力的从自家府邸,能贴补多少就送去许府多少。 虽说萧梓穆网开一面,可许温澜还是心焦如焚。 他从一位衣食无忧的世家公子,终于体会到了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的滋味。 许万钧此番受了不小的打击,有些一蹶不振,总觉得自己是这萧国的罪人。 这仗没打输,要是因为他导致了赵家军无粮作战,那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如今长安唯一还完好无损未遭洗劫的地方,也就剩下三处。 墨王府、夏侯府和茗湘苑。 秉文听闻了这个消息已经手持侯府令牌,顷尽了自己手中的现银和侯府的现银,送去赵家军先顶一顶。 本来这两笔数目委实不小,可若是用来行军打仗,那也无法长期维持。 寒弘听闻了这个消息,书信请示了萧慕白后也是取出了府中部分钱财,接济长安百姓,剩余的也只能用来维持墨王军的开销。 朝廷现在是缺钱、缺粮、还缺兵器,眼见着蒙军和施家军就要融成一只六十六万的整军。 这数字,光是听着,就令人心悸…… 秉文一边安慰着许温澜,一边给夏初去了一封加急的信。 他倒是没有期冀夏初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毕竟钱财这东西,夏初自己有多少钱都还没有他来的清楚。 如今都被他送去了赵家军,夏初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 秉文只是去信告诉他京中的危机,示意他顾家军的军饷……怕是要断了,只能由顾未易自己想办法了。 这仗,已经拖不得了…… 秉文送去的这封信经由夏初转告了顾未易后,顾未易当场就炸了毛。 让他想办法? 他能想什么办法? 侯府尚且还能拿出银子往赵家军的前线送,墨王军也有萧慕白那个王爷撑着军饷。 他一个在赵家军营中长大的总教头,临危受命被迫接了顾家的军权,哪来的银子养这么多张嘴。 汇亲王就算有些家底在京中,那也已经被丽妃洗劫一空。 别说没有,就算有,他也没有办法去腆着脸找汇亲王妃去要。 眼下,连顾行云昏迷不醒都还不敢告诉汇亲王妃。 顾未易头疼的双手插进自己的发髻中,恨不得薅下来的头发能当钱使。 夏初坐在城墙上荡着两条腿,实在是看不过眼他一直挠头的模样开口说道:“别薅了,在薅就该秃了,我什么都能治,就是没办法让你再生华发。” 顾未易看着他悠闲的荡着两条腿,身边一抹火红身影的点点,有样学样的跟着他一起荡着两只后腿。 这一人一狐真是不知人间疾苦,顾未易瞪着点点,又想到这么个玩意儿还得顿顿吃肉,不由面色悻悻,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夏初:“你……你搁这荡秋千呢,你倒是想想办法。” 他这话一说完,也懊悔自己语气有些过重,不该对夏初发这无妄之火。 这些日子,多亏了夏初,才能连着拿下六座城池,直逼畨城而去。 再说,侯府有钱也都已经拿出来了,又没藏着掖着,夏初自己的钱都被秉文贴完了,这时候实在不该对他吼着,让他去想办法。 顾未易正是心中愧疚自责之际,夏初轻松跃下城墙,点点随之跳到了他的肩上,一人一狐便是走到了顾未易的面前。 顾未易低头看着夏初的那双靴子,也不好意思抬头,就这么垂着眼眸道:“对不住了,我……” “我想好了。” 顾未易本来这歉道的很是尴尬,毕竟自己一把年纪还对着个毛孩低眉顺目,可他话未说完,耳边听到夏初说的那四个字,顿时惊的一抬头,还怕自己会错了他的意思,继而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夏初盈盈笑道:“拔营启程。” 顾未易‘噢’了一声,心道原来他是想好了攻城的事。 夏初掠过了他之后突然蓦然回首,那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银子的事,我来解决。” 树枝在风中起伏,开过春的天气已然开始抽出嫩芽,顾未易看着他孑然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干涩。 倘若当初兰生跟了自己,是不是生出来的儿子,也能如眼前的少年这般优秀。 而在此时,隐在一旁的边定却是被夏初的话惊得一个趔趄。 心中不由感慨少爷终究还只是个少年,不知道这行军打仗所耗费的军需银两,可不是一个侯府能供养的起。 眼下,他还不知道侯府的钱财都已经被秉文顷尽。 夏初压根儿打的也不是侯府的主意,自然也不会是茗湘苑的主意。 茗湘苑以往是个日进斗金的摇钱树,可眼下京中人人缺钱,哪里还有人有那闲钱去茗湘苑挥霍。 秉文都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将安丰皇镖的两成盈利,一次性折合成现银,再撑上一段时间的时候收到了夏初的回信。 边皓将那信交给他的时候,他还是唉声叹气的展开,不用想也知道,西边的顾家军一定是急的跳脚。 墨王军和赵家军都还可以暂时撑着,可顾家军一旦停了军饷,难不成还要靠着昏迷的顾行云撑着吗? 秉文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展信一阅。 信上只有两个字,却让他看的发傻,楞了半天。 许温澜见他展开信后整个人都没了声响,不由心中一沉,有些慌张的问道:“难道还能有啥更不好的事?” 秉文抬眸看他,并未言语,只是将手中的信递给了他。 那上面只有两个字:有我。 第七百一十章 图什么 许温澜看着那两个字,一时间还没能明白夏初是个什么意思。 许温澜面色狐疑的看向秉文:“有他什么事?” 秉文原本喜出望外的心,被他这句话给气的差点抽过去:“是不是最近夸你聪明夸多了,脑子又不好使了。少爷这意思,银两的事有他,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真的假的?”许温澜激动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少爷不会用托大的方式去解决问题。”秉文白了他一眼。 许温澜兀自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 夏初虽然年纪不大,为人处世却从未夸大过其词,许温澜时不时还能从他身上感受到,萧慕白予人的那种安全感。 仿佛只要是他们二人说出来的话,本身就能让人无比信赖。 “怎么?还不回去告诉令尊这个好消息,也好缓解许大人的心结。”秉文一扫连日来的阴霾。 他已经很久没有为过银子发愁了,本来以为他手里的那些钱,几辈子也花不完。 可原来用到打仗一事上,也是杯水车薪。 果然这钱啊,还是要越赚越多才好,起码得富可敌国才行。 “还是等有了银子填过来再说吧,即便我信夏初,我爹却不见得会信啊。”许温澜苦笑一声。 他自己虽然信了七八,可终究没有见到钱,还是心里有些发虚。 万一,若是万一空欢喜一场,不是前后反复折腾了他父亲大人,如今脆弱的心可禁不住大起大落。 “虽说夏初是挺靠谱,可这么多的银子……”许温澜剩余的话没有全部说完,但他也知道秉文能明白当中的意思。 秉文面上都已经扬起了笑意,完全没有一丝顾忌,他推了杯茶给许温澜,老神在在的说道:“那便拭目以待。” 幸好夏初这封信回的及时,若是再晚上几日,让秉文将手中安丰皇镖的两成盈利给折了现,夏初估计得气的喷出一口血来。 除了秉文收到了一封信聊以安慰,萧梓穆也收到了来自边晏递来的一封书信。 自从蓝羽樱消失,边晏也无人可守,夏初此次离京之前,倒是跟萧梓穆商议了一番,将边晏放在了他的身边。 虽然如今萧梓穆贵为太子,也用不上他保护,起码还可以用来联络。 于是,边晏成了第一位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外臣暗卫。 夏初自然没有在信中对萧梓穆说出同样的二字,甚至将解决问题的办法归功在了萧梓穆的身上。 萧梓穆看着那封书信,信中提及夏初临走之时要走了他的那样东西。 那物件是萧梓穆去年微服出巡皖州之时,丘保华给他的一枚狼牙,还好他信守承诺当真仔细收了起来。 原本只是想作为第一次出巡的纪念,却被夏初出宫之前给要走了。 当时夏初并未交代要那枚狼牙的意图,眼下却是在信中告诉他,这枚狼牙交给了殷广波,以萧梓穆的名义下令殷广波去开山。 这事儿本来应该让身为古皖府尹的蒲有仁去做更加方便,可夏初终究是用着自己的人,心里才放心顺手。 更何况,这丘保华毕竟还认识殷广波,也越发适合一些。 萧梓穆隐约猜出了一点原由,却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当初他去古皖游历也是夏初一力促成,更是千叮万嘱让他务必守好那座山。 当时他并未多想,只当顺手帮了夏初一个忙。 后来回京之后诸事未停,夏初也从来没有提过那座山,萧梓穆早就忘的一干二净。 如今看到这封信,方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事。 难道……那座山底下有钱? 而夏初,一开始就是为他准备的? 辛涯眼见着多日未曾展颜的萧梓穆,看着那封信却逐渐上扬的唇角,不由在身后感慨了一句:“属下好久没有见到太子殿下的笑容了。” 萧梓穆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 若那山中真有蹊跷,若这一棋,是夏初一早就为他铺陈,他便越发的不明白不由呢喃出声:“你说他图什么呢?” 辛涯自然知道这话里的他是谁,也正因为知道,才被萧梓穆问的一懵,他也想不明白,只能附和了一句:“是啊,小主子到底图殿下什么呢?” 萧梓穆烧了手中的书信,怔怔地看着面前跳动的火光。 火舌吞吞吐吐,舔舐着信纸,他在晕红的火光中自嘲一笑:“如今,我倒是期盼着,他能图我点什么。” 辛涯心中一酸,他如今知道了夏初本为女子的身份,自然对先前萧梓穆种种怪异的行为有了理解。 可守城的这些日子,连他都能看出来夏初对于萧梓穆并无爱恋之情,反倒和萧慕白走的极为亲近。 萧梓穆虽然从未多言半句,可他每每看向那二人的眼神中透出的羡慕与隐忍,都让辛涯心疼不已。 日薄西山,晚霞渐染,天边隐约现出几颗星子,若明若暗的在薄云间闪烁。 如今天下大乱,不分国土,大家过的都不太安生。 唯有一人,那小日子过的还很是滋润。 这人,便是萧慕白托付给侯爷照拂的蒙族五王子兀格台。 只是眼下,他的伙食打了不少折扣。 国库空虚一事发生之前,侯爷还能每日里珍馐佳肴毫不吝啬的招待着。 可自打秉文抽调了侯府的现银,他们二人也只能合起来四菜一汤,放在别人家那自然已经是顶好的了。 可跟以往的日子相比,那可谓是一落千丈。 兀格台自然是不知道萧国户部里的银子,如今都变成了石头,眼见着伙食水平直线下降,不由愣了一愣,眨巴着眼看向侯爷。 侯爷心里正憋着气,语气自然也就没那么温善:“看什么看,如今我萧国的赵家军和你蒙军正在干仗,你在我府上不仅好吃好喝,还日日带着吃食去慈安宫抚慰自家妹妹,带着礼物去羽联殿撩骚九公主,五王子这日子过的也没谁了。” 兀格台抿了抿唇轻咳一声:“侯爷你这词用的,难免太过粗俗。” 侯爷被他揶的直翻白眼,一个蒙族之地套马的汉子。 居然,嫌他说话粗俗…… 第七百一十一章 挖宝 兀格台不缓不急,替侯爷斟了盏茶,声音清澈缓慢一如此时窗外流泉:“作为哥哥照顾妹妹本就理所应当,为博美人一笑,自然也少不了花些心思。至于两国兵力相交,侯爷以为墨王殿下,当真只是让我在侯府做个质子吗?” 侯爷眸底闪过一丝锐利的精光,面上似笑非笑:“他自然是没那么蠢,只是不知道他相信的……你,是否又能真的制衡巴雅尔。” 兀格台面上露出赞赏之意,同时也夹杂着一丝叹息:“侯爷果然是聪明人,也不枉在我蒙族享誉盛名。只是侯爷所想,还是太过仁慈了一些。” 侯爷眉目倏紧,语气也稍稍拔高了一些:“你想……” 兀格台的目光清澈明透,语气却没有丝毫犹疑,他缓慢而坚定的轻声打断:“侯爷,是他……先动的手。” 夜风四起,蘅芜院廊上挂着的灯火摇曳不定。 可毕竟是开过春的日子,这风,远不如寒冬里来的那般凛冽。 春天,终究是来了。 也因为开了春有月余,殷广波才能在接到夏初的书信之后即刻前往古皖,夏初若是让他在春节那会开山,怕是连上山,都上不去。 好在现在积雪经过月余的时间,再加上连日来的大好天气,眼下消融的七七八八,殷广波才能通知了邱枝廷,带着乐来一起上山去寻丘保华。 夏初除了给殷广波捎去了狼牙,还给他手绘了一张地图,夏初虽然画工不济,勉强也能描出个轮廓清晰的标出具体位置。 这地方还是上辈子古皖饥荒严重,朝廷知道的时候已经饿殍遍野,触目惊心。 皇上起初尝试地里种不出东西的时候,便将主意打到了山上打算种植果树,这差事被萧言竣揽了下来,结果他的人在这山上,愣是挖出了一批富可敌国的金银。 可古皖毕竟是杜翰飞的地盘,萧言竣虽然红了眼,可想要昧心全黑下来也不可能,只好跟杜翰飞平分了一半。 秉文得知了这事心中郁结难纾,才跟夏初吐了苦水。 这辈子才能让夏初还能画出这张图来,好在丘保华在这山上呆了也有些个年头,虽然被夏初的山水丹青短暂的震惊了一下,还是从中找出了大致的方位。 春天里的山林古树参天,景色深秀,草木葳蕤,乱花迷眼。 若不是顾及着夏初交代的事情紧急,吩咐了邱枝廷亲自前来押镖,山下还有安丰皇镖的人候着,殷广波真想驻足欣赏一番。 “此地地形复杂,树木遮天蔽日,易进难出。山岭中的小路七拐八拐,难辨方向。殷大人可得跟紧了,要是受不住了说一声,我们停下来歇歇脚。”丘保华见他体力有些不支,怕他硬挺着,便提醒了一句。 殷广波应了一声,又咬了咬牙坚持走了一段,最后实在受不住了,才叫住了丘保华停下来歇一歇。 这山林里虽然经受大自然的洗礼,景色别致,可殷广波一个文弱书生,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这山路,难免很是吃力。 乐来早已经给他递上了水和吃食,殷广波看着丘保华带的三十个兄弟,将手中的东西往他们那递了递。 丘保华裂开嘴豪迈笑道:“殷大人自己吃吧,我们自己备着呢。” 乐来小声的在旁嘟囔了一句:“是啊大人,这点还不够分的呢。” 殷广波扭头剜了他一眼,乐来扁了扁嘴,往后挪了挪。 丘保华爽朗一笑,指着乐来道:“这小兄弟说的没毛病。” 殷广波尴尬的喝了口水,又想起昨夜刚刚上山时问他的话,便接着道:“保华兄可想好了,这山里的东西挖完了之后,你们也就不用留在这里了,可要跟我一起回京去见殿下。” 丘保华看了兄弟们一眼:“虽然殿下不用我们守山了,可他们这些人下去了也不知道干什么……这京都就不去了,我们都是粗人,去了也是给殿下丢脸。” 殷广波‘啧’了一声,一脸很不认可的神色:“怎么会呢,我看你将这些人都管教的极好,如今征战四起,大好男儿不想建功立业吗?” 丘保华面色恍惚起来,想起了自己当初在赵家军里的那些日子。 虽然训练极为辛苦,却也分外踏实,听闻现在赵家军又在打仗了,自己若是不曾回来,应该也在阵前杀敌吧…… 他身边的那些人,没有丘保华的那些感慨,却也被殷广波所言,说的面色一怔。 他们本是山匪流寇,这辈子除了在山上呆着,还能干点正事? 自从夏初问萧梓穆借走了狼牙,告诉他山上的这批人可以遣散了,萧梓穆便一直在替他们考虑去处。 丘保华为人耿直忠厚,走上山匪也是迫不得已,何况遇刺之时,还曾带领山中兄弟相救,怎么也算护过驾。 眼下他虽初掌朝政,可若有心想要安顿他们,也不是没有去处。 丘保华一行人虽然没什么学识,忠心却是难能可贵。 他本意让殷广波将他们一并带回来,交给辛涯亲自去训,日后也能成为他的一队亲兵。 殷广波也不强行说服,只不过这一路时不时歇脚的时候,便会在旁煽动两句,原本态度还很是坚决的他们,逐渐面上有了松动的迹象。 等到丘保华找到了地图上,半山腰处所标的位置,树枝盘虬卧龙之处,殷广波才将游说一事暂时搁了搁,一行人开始热火朝天的挖了起来。 丘保华直到现在才出声问了一句:“殷大人,这殿下要我们挖什么啊?” 殷广波面色吞吐了半天,才开口回道:“我也不知道……” 一行人被他这话说的手中的铁锨都顿了一顿,纷纷扭头向他去,丘保华面色有些怅然:“那咋知道挖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殷广波连忙安抚:“说是底下有箱子,将箱子全挖出来就好了。” 诸人听了这话方才松了口气,大铁锨继续挥了起来。 冰雪消融,山土也随之松软,挖的倒也没有想象的那般艰难,只是一群人挥汗如雨的挖了快两个时辰也没有出现一个箱子,难免让大家有些泄气。 丘保华抹去额上豆大的汗珠,对着殷广波抬头问了一句:“这地图不会有误吧。” 殷广波咽了口唾液,有些心虚,思量了一番,让他们收拢区域,集中在地图所标之处向深了挖去。 果然,约莫一炷香的时候,丘保华一铁锨下去,听到了铁箱与铁锨撞击发出的尖锐之声,诸人顿时来了精神,原本轮番休息的一批人齐齐上阵。 片刻功夫,便刨出了一个大铁箱…… 第七百一十二章 停滞不前 四个人将那箱子给抬了出来,没曾想那箱子居然是叠加的,众人纷纷以那个坑为基点,扩大范围四处挖了开去。 大铁箱便是一个接一个的给抬了出来,最后竟是堆的山道上到处都是,都快没地儿落脚了却还没挖完。 丘保华对着殷广波提议:“殷大人,我看这一时半会儿挖不完了,咱们先回去,明天多带些人过来,运一些下去再接着挖。” 殷广波面色有些犹豫:“可是这些箱子放在这,是不是不太安全?” 余下的人听了他这话,皆是大笑出声。 丘保华走过来揽着他的肩膀,带着他边往回走边道:“这山上都是我们的人,再说这箱子满身泥泞,遍处生锈,谁要这么个玩意,抬它都嫌费事儿。” 殷广波在他们劝说之下,也只能先回了山头的居处。 直到若干年后,丘保华才知道,当初自己从山里面挖出来的那些不起眼的箱子里,究竟都是些什么…… 他得知里面物件的时候,曾经对着已经登基的萧梓穆问道:“皇上,您就不怕属下当年打开了箱子,起了私心?” 萧梓穆眸光清朗,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反问:“你会吗?” 丘保华默然垂眸,他觉得自己不会,可他却无法在萧梓穆面前底气十足的说出声来。 毕竟,那可是富可敌国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别说几辈子了,几十辈子也够祸祸了。 即便他能保证自己,他又如何能保证跟着自己的那帮子兄弟。 是以,很多年后的丘保华很是庆幸,当年他们并不知道那箱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他们不用面临贪婪和人性的抉择。 第二天丘保华带足了百人前去,殷广波让乐来下山带着邱枝廷上山搭把手运箱子。 没曾想,这箱子的数量超出殷广波预计太多,最后还是由他亲自去寻了蒲有仁。 那一日之后,古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见过一辆马车,全被殷广波给借走了。 而原本犹豫不决,是留在山上还是跟殷广波回京的那些人,看到这庞大的车队,虽然邱枝廷已经带了不少人手过来,可显然还是远远不够。 于是,在殷广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一番说词下,山上的这批人,随着邱枝廷一起踏上了护送的道路…… 回京的这一路,秉文又在夏初后续的交代下,安排了沿途城池里闻天阁的人手,每每路过一座城池,便与殷广波交收两辆马车,将里面的金银珠宝在城中折换成银票,率先夹在信中传回京城,交给许温澜先去填了国库。 至于填够了国库之后的那些银票,自然也就入了侯府跟秉文的腰包。 可即便如此,等到这车队运到长安之时,还是浩浩荡荡,那马车的阵仗,起码是当初抄了郑中光家底的三倍有余。 京中解决了银钱的问题,可夏初西行的路却卡在了渑溪城多日。 前面的城池夏初收复的很是轻松,后面的城池虽然费了些气力,却也最多耗个五七日。 到了渑溪之后,顾家军众志成城,准备一举拿下畨城,结果却发现昏迷的顾行云,被吊在了城楼之上。 不仅如此,月风挽还将之前所有的人手都砸在了这里,甚至特意从西域调了军队过来。 顾家军一则担心顾行云的性命,二则也顾及百姓的安危。 是以,相持数十日,也无法逼近一步,更别说突进城里。 夏初不懂攻城略地,在行军打仗方面也从未干涉过顾未易的指挥。 可此次,却一再禁止顾家军列队突袭。 顾未易明白轻重,对他的话不予置疑,可那些一直跟着顾行云的少将军,哪里见的了他这般受辱,偷摸组织了一次夜间突袭。 第二日,那三位顾家少将率领的一千人有去无回。 而城门外只是多了一汪黏稠如墨的血水。 余下的人,这才知道夏初并非危言耸听,月风挽这回不仅在城门处步下了毒障,并且在所有施展轻功可以落脚的地方都施了毒,且每一处换一种,不带重样的全是新奇的毒,就连绑着顾行云的那根绳子上都渗着翠绿的汁液。 夏初心中嗤了一声,这是算准了他会用轻功飞身前去救他,特意为他准备的礼物呢。 顾未易虽然知道不能轻易攻城,可眼瞅着这么一直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夏初前七日里没日没夜的捣鼓药材,后面连带的三日,连药材也不弄了,整日里一人一狐枯坐在城楼上望天。 第十日的时候,顾未易终是忍不住上了渑溪的城楼去找他。 “衣刀,你跟我交个底,到底有没有法子?”顾未易每次一急,脱口而出的称呼便是衣刀,闲暇戏谑之余,便会唤他小侯爷。 “有。”被风吹乱掩盖的层层叠叠乱发之下,夏初乍现的眸光,透着明亮和坚定。 顾未易顿时觉得连日来,压在自己胸口的一块巨石被移了开去,心神一松走到他的身边问道:“什么办法,我们要做些什么部署?” 点点见到顾未易靠近,从旁边的城楼上跃进夏初的怀里,对着顾未易龇牙咧嘴的竖起根根红毛。 夏初低下头去轻叩点点的眉心,它瞬间调换了姿势,在夏初怀间窝成个小红团儿。 “等。”夏初半边脸掩映在傍晚的霞光里,显得无比沉静,另半边没入黑暗,让顾未易看的不太分明。 顾未易被他如此简洁的一个字,说的面色一怔,继而语气又急促了起来:“等?都等了十日了还等?你究竟在等什么?” 夏初怀中原本安分下去的点点,听到他语气不善,原本趴到两边的耳朵又竖到了前面,两边的胡子因为龇牙而微微颤抖。 顾未易见夏初默不出声,对着点点恶狠狠的道:“再龇牙,将你给一锅炖喽。” 夏初一把捞回正欲窜出去的点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它听的懂,当心趁你睡着了在你脸上撒尿。” 顾未易刚想说它听懂个屁,便见着夏初看着远处的天空幽幽说道:“天,要变了……” 第七百一十三章 救靖王 翌日。 顾未易正做着一个奇怪的梦,梦里还在赵家军中,正和一大帮兄弟喝酒吃肉,那一大碗酒干了下去之后,他吧唧了两口总觉得这酒的味道,怎的,这般古怪? 他斜眼看向旁边的副教头邵广华,正准备问他,取来的酒是个什么玩意儿,忽觉脸上像是被用力戳了一下,顾未易便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这一醒,顿觉脸上湿哒哒的还有一股骚味,伸手一抹,那水泽还带点黄。 !!! 愣了半天顾未易才反应过来,夏初的那头红狐狸当真听的懂人话,竟是真的来他脸上撒了泡尿! 刚才那脸上被戳的感觉,应该是那红狐狸踩了他的脸! 顾未易一声怒吼,净了面换了衣服便是怒气冲冲的提刀出门。 他这一出门才发现,天是真的变了。 连日来的晴空万里,转而变成了乌云盖顶。 往日里,这日头都已经升起来了,可眼下却是乌云侵袭,明明该是天光大亮,却连半边天幕都被染黑。 他在门口驻足看天的时候,夏初寻了过来,顾未易看见了他肩膀上的点点,手中的刀瞬间出了鞘。 “准备准备,要攻城了。”夏初清冷的声音突然开口。 顾未易愣了一愣后登时忘记了点点那茬,赶紧去营里点兵出战。 半个时辰后,顾家军从渑溪城出发,大军压向畨城。 行军途中,夏初与顾未易并驾齐驱,在他旁边低声说道:“我负责救下顾行云,余下的攻城还是得指望你。” 顾未易点了点头,不由开口问道:“那毒……” 他话音刚落,忽然间电闪雷鸣,那雷声震耳欲聋,那道闪电的光在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地。 顾未易仿佛在那道亮光中,看见夏初的嘴角弯了一弯,他还没来得及继续问,豆大的雨点便砸落下来。 须臾之间,暴雨倾盆。 远远近近两旁的山峦峰林,长长短短底下的江河峡谷,全都在突然而至的暴雨中失去了轮廓,消渐为无形。 前方的路愈见模糊,行军的步伐很是艰难,身后的将士难免抱怨之声四起。 一连在渑溪耗费了数日,非得挑这么个暴雨天攻城,这多碍事…… 顾未易对着身后怒吼了一声:“安静。” 纪律严明的顾家军立马息了声,只是虽已入春多日,可倾泻而下的雨点直直砸在面颊上,还是冰冷如刀,砸在身上,也是格外沉冷。 顾未易看向夏初,有些犹疑的问道:“你算准了今日下雨,特意挑了今日攻城?” “我哪有那神通,我只是等雨来。”夏初摇了摇头,却甩了窝在他怀中的点点满脸水。 点点原本蜷成一团,虽然浑身也被夏初的衣襟染湿,但好歹也有夏初罩在外面的披风,也不至于直淋暴雨。 可刚刚夏初那一甩,却甩了它一脸,让它发出不满的‘吱吱’声。 夏初将它的头按了下去,嘀咕了一句:“让你别跟来,你非要自讨苦吃。” 怀中又响起了一声委屈的‘吱吱’叫声。 顾未易见它这副模样反而失声笑道:“活该!” 夏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凉凉的说道:“今早吃的苦头这么快就忘了。” 顾未易瞳孔骤然缩小:“你小子,这狐狸崽子不会是受你指示,才干这龌龊事吧?” 夏初默然不语,只是看着他的眸光定了一定,顾未易自动息了声,有些不自然的撇过头去。 “连日来的伙食里,我都下了药。”夏初话音刚落,见撇过头的顾未易身子又明显的僵了一僵,他失笑一声接着道:“是针对畨城里大面积的毒障预防的解药。” 顾未易轻咳一声缓解尴尬,只听夏初继续说道:“趁着暴雨障目,速度要快,趁其不备,措手不及。” 顾未易沉声应道:“知道了,靖王爷就交给你了。” 夏初‘嗯’了一声,很轻,却很坚定。 他之所以等这一场雨,便是希望这倾盆的大雨,可以将城楼处那些落脚基石上的毒给冲刷掉。 月风挽亲自留的毒,不光难解,种类还多。 他可以慢慢尝试,可是顾行云等不了他日积月累,一样样的去研究解药。 是以,夏初前七日只是弄了城内外毒障的解药,混合在将士的伙食里,后面便是等着下雨的这一日。 大军虽然前行的很是困难,却也同样因为这暴雨,让畨城的西域军队没有及时发现顾家军压城。 夏初也管不了顾未易如何去分兵作战,在大军攻城的瞬间,他的身影就已经从炽翼的马背上掠了出去。 城楼上的墙壁缝里,顺着雨水混合着各种色彩蜿蜒而下,夏初又是龟缩在一旁等了等,见颜色逐渐清澈才踮脚飞身上去踏石割绳。 与此同时,顾家军也攻上前来。 因为是突袭,并没有准备云梯,便是人搭着人踩踏着相互拉扯而上。 原本悄无声息的攀爬,却因为顾行云的绳索被割裂而警钟骤鸣。 脚步声瞬间从城楼的四面八方奔袭而至,畨城的这一场大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夏初一击得手,也顾不得作战的将士,他抢先一步落地,将将接住落下的顾行云背在身上,高大的身躯压的他闷哼了一声,随即脚下运了内力踏地而起,口中急急唤了一声:“炽翼。” 长途奔袭毛色鲜红的炽翼,在暴雨中仍然鲜艳不已,夏初朝着那抹红色,莲步生风,宛若蛟龙一般腾跃至那马背上。 顾行云被他打横搁在身前,为了防止他掉下去,夏初并不敢驱使炽翼跑的太快。 声后是滔天的厮杀之声,混合着漫天的暴雨,夹杂着电闪雷鸣,整个天地模糊成一片,夏初只能依稀看见极近的景物,完全依赖炽翼自己一路向着山道拐弯处的长亭奔驰而去。 到了亭口,被夏初早就安排在此升了火堆,备好马车接应的边定,赶紧出来接过顾行云扛了进去。 许是边定的动作大了,又或者一路颠簸的猛了,顾行云被他放倒靠在火堆旁的时候,居然闷哼了一声,半睁开了眼。 夏初连忙拉紧湿透的衣襟迈步过去,触目可及的是他努力坚定意识,却逐渐涣散的眼神。 夏初握住他试图上抬的手,在他耳边温声说道:“顾行云,我来带你回家。” 第七百一十四章 危在旦夕 顾行云听完了夏初说完这句话,也不知是安了心还是撑不住,双眼缓慢合上。 夏初伸手搭上他脉的同时,身旁的边定‘咦’了一声:“不是说靖王爷一直昏迷不醒?这刚刚醒了,是不是就没事了?” 夏初撘完脉后的面色却骤然大变,顾行云的身体里本就中了沉乌有些时日,沉乌虽不致命却会令人陷入昏迷坠入梦魇。 看似昏迷不醒,实则大量耗费人的心、气、神、力,长此下去天人五衰回天乏术。 原本顾行云就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偏偏他还被吊了起来,那绑着他的藤蔓上,另外淬了青蘖。 青蘖是一种令人上瘾且迷醉的毒,他的毒性腐蚀人的身体侵蚀人的神志,一旦沾染便无法祛除,青蘖与他体内的沉乌相融,破了他陷入很久的梦魇。 也正因如此,刚刚顾行云才能短暂清醒,他若一直被吊在城楼,任由青蘖束缚,还能再撑个月余。 可若一旦离开了青蘖,最多也就只余一个时辰的苟延残喘。 归根结底,是夏初加速了他的死亡。 是以,诊完脉后的夏初,面色难看至极。 没曾想,他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救下来的人,却是害了他。 顾家军的将士还在厮杀,可即便这一仗打赢了,回来之后他们的靖王爷却…… 亭外是倾盆而下的暴雨,春寒料峭,侵人骨髓,冰冷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让原本还心生愧疚,自责不已的夏初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月风挽终究是狠狠的摆了他一道,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顾行云死在他面前。 夏初喂着顾行云吃下一粒药丸,对着边定吩咐:“赶紧扒下靖王殿下的衣服。” “这天扒光了还不得冻死啊?”边定虽是嘟囔了一句手却没有停下。 点点已经从夏初的肩上跳了下来,机灵的去火堆旁烘烤着自己的皮毛。 “冷死还需要点时间,不扒他马上就死。”夏初说完开始解下腰间外面的那层腰带,铺开之后,取出银针在火堆上滤了一番,不过片刻,一只人形刺猬便呈现在了边定的面前。 “他刚刚醒了,应该就不打紧了吧?”边定试探的问道。 “那是回光返照,你说打不打紧。”夏初语气里有一丝懊恼,继而接着对他吩咐:“把你衣服也扒了。” 边定双手环胸连退两步:“为啥呀?我又不扎针!” 夏初的声音里带了丝不耐:“你衣服只是刚刚出亭湿了一点,烘一烘待会给他换上。” 边定扁了扁嘴开始解着腰带,扒干净自己后一边烤着衣服一边对着夏初说道:“少爷你也扒干净,我连着你衣服一同烤干。” 夏初咬了咬牙,忍了一忍没吱声,边定理完了衣服还迈了过来,对着他准备直接上手。 这手刚刚伸到夏初的腰间,便觉得自手腕处开始麻痹,然后四肢无法自控的抽搐起来,边定惶恐开口:“少爷,你干嘛?” 夏初没好气的说道:“少爷我这么金贵的身子,也是你能碰的?” 边定心中骂骂咧咧,那躺着的靖王爷不都被扒了个干净,就留了个亵裤,真是矫情! “我这也是怕少爷受了凉啊……”边定面上还是卖着乖巧,只是那温顺的脸色搭着他一抖一抖的身子,委实有些怪异。 夏初拔下他腕上的针,边定随着那抖动的频率逐渐递减,四肢也缓慢恢复如初。 夏初并没有搭腔他卖乖的话语,反而一直面色怔怔的透过噼里啪啦燃烧的火堆,看着昏迷不醒的顾行云。 那眸底深处,闪过一丝边定从未见过的慌张和迷茫。 “少爷,你怎么了?”边定的语气也紧张起来。 即便是去年的韩阳之战,又或是今年的宫变,他也未曾在夏初的眼中见过这种神色。 “要是顾家军知道是我害死了顾行云,会如何?”夏初垂眼默然,睫毛下一线彷徨与无措闪过。 “这不扯呢,你费这么大力气救他,谁没看在眼里,瞎了不成。”边定脱口便是反驳。 夏初却忽然抬起右手捂住自己的脸,无力蜷缩着,接而缓缓抱住自己的身子。 点点见他这副样貌,跳开温暖的火堆跃到他的肩膀,极力伸着脑袋舔着夏初的脸。 一丝温热被夏初感知,犹如濒临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他闭着眼将点点捞进怀中,点点刚刚烘的八成干的皮毛,逐渐又被夏初的前襟染湿,可它的阵阵体温,却实实在在给了夏初莫大的安慰。 夏初在呼啸的狂风暴雨中紧紧拥着点点,无声无息的在脑海中回忆着过往所有看过的医书。 一本本,一页页…… 夏初维持着怀抱点点的姿势,直到篝火逐渐有熄灭之势。 他蓦然起身,走到顾行云身旁迅速去除了他满身的银针,吩咐边定为他穿好衣衫,随即拿着披风为他遮挡再送进马车。 “回渑溪!” 边定领命应是,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扬鞭驱使着马车往渑溪而去,夏初吹了一记口哨,炽翼也自发的跟在了马车的后面一路而回。 顾行云的状况不适宜呆在原先的军营驻扎地,夏初让边定直接驶入了渑溪知府龚之双的府邸。 并让龚之双通知原先随军而来的所有军医前来,连渑溪里的大夫也尽数招来。 龚之双原本见到被带回的顾行云喜出望外,接而听到夏初的吩咐,心中凉了一凉,赶紧吩咐府内下人带他们去了厢房,又按照夏初的吩咐去寻大夫。 夏初看着躺在床上的顾行云,他原本只余一个时辰的生命,却因为夏初喂下的那颗苁命丹,得以续命十二个时辰。 眼下,顾行云脸色苍白,身体却逐渐开始发红,施针封穴可以延长苁命丹的功效,却也阻碍了他血液的正常流转。 若是二十个时辰之内,无法去除顾行云体内交织的毒,最终将会根根血管爆裂而亡。 长亭之中,若是夏初不施针,或许还可以将顾行云的死推到月风挽的身上。 可他既然施了针,这最后的死因。 夏初……难辞其咎。 第七百一十五章 我想试 一个时辰之后,顾行云屋外的长廊处,站满了约莫四十位大夫。 其中有一半是渑溪城里的大夫,另外一半其中有三名,原本是顾家军的随行军医,剩下来的是此前一路而来临时征收的大夫。 眼下,密密麻麻拥挤的站在廊内。 夏初和他们大概介绍了一下顾行云的状况,接着让他们五人一组,进屋内诊完脉后再出来探讨。 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夏初也不会被逼集思广益。 可是从顾行云房中出来的大夫聚集在内厅之中,除了愤慨他周身的穴位被封,便是感慨本该将死之人,竟然还能强行续命,不知是用了什么神丹妙药。 寻常大夫自是看不出银针封穴的好处,只能看到血管爆裂而亡的结果。 夏初也懒得跟他们辩驳,只是默然的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结果来来去去都是摇头摆手。 顾家军里原本随行的三位军医还要好些,多少还在想法子查典籍。 可其他的那些大夫,显然都已经放弃,将顾行云的死因,定在了血管爆裂而死的根源上。 甚至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探讨起,顾行云体内的毒也是极为罕见,也不知那血管爆裂之后,能不能拿器皿取点血液回去钻研一番。 时间仿若流沙,看似缓慢却又转瞬即逝。 眼见着顾行云只余八个时辰,大夫们纷纷劝着龚之双准备后事,就连顾家军内原本随行的三位军医也无奈放弃。 夏初坐在椅上,充耳不闻,看似低眉敛目陷入深思。 实则,很多的崩溃其实都发生在安静里。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内心世界却已经坍塌粉碎,一地狼藉。 “小侯爷,您看,要不要提前准备王爷的身后事?毕竟……也不是小事。”龚之双犹豫再三,上前请示。 “将顾段飞带来。”久未开口的夏初,嗓音带着撕裂的沙哑。 “这……他虽是被羁押,却也是顾家军的人,下官不敢动。”龚之双有些唯唯诺诺。 顾段飞被顾未易送到他这里暂时羁押,虽是庶民身份,可怎么也是汇亲王的儿子,顾未易敢拿他,龚之双却是不敢碰他。 “本候担着。”夏初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诸位大夫纷纷议论纷纷,顾家军的三位随行军医也开口劝着龚之双:“靖王爷不行了,也确实该让顾二公子过来送他最后一程。” 龚之双见夏初面色决绝坚定,再加上诸位大夫纷纷附和,便是吩咐了下属去牢中提人过来。 夏初闭了闭眼,捏了捏眉心,在旁忽然嗤了一声:“谁说我是要找顾段飞来送终的,他配吗?” 厅内的人瞬间息了声,那不然……这当口,找顾段飞来干嘛? 夏初扫了那四十名大夫一眼,垂眸说道:“我要为靖王爷换血,需要两个大夫帮衬。” 这话一出,厅内的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都认为夏初难道疯了不成,这换血……史无前例从未有过,别说未必能救得了靖王爷,即便有那万分之一的概率成功,被换血的顾段飞也必死无疑。 “有人愿意主动帮忙吗?”夏初并不想强迫他们。 无论最后是哪一种结果,必然都会结束顾家宗室血脉,退缩不愿乃是人之常情。 厅内四十位大夫,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极力屏气,生怕发出了大一点儿的声响,让夏初注意到了自己。 每一个人面上都写着惶恐不安,每一个人都低头不敢与夏初直视。 夏初只是走到了那三位顾家军随军大夫身边,轻声问道:“连你们也不愿意吗?” 那三人满面涨红,羞愧不已。 他们自然比旁人要清楚内情,顾行云是他们的靖王爷,那顾段飞又做了多少恶事。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 真的,不敢。 因为夏初所提,史无前例,也太过荒诞无稽。 再加上,这最后的结局,他们承受不起…… 窗外的风雨,潮水似的越发猛烈起来,呜呜叫嚣。 雷电急走,雨点密集,白茫茫的一片,宛若夏初心中无法抑制,涌现而出的一幕苍凉。 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叹息顾行云,亦或是自己。 就在他走过众人迈向门口,准备独自去准备器具之时,顾未易人未到,声先至的叫喊从前厅传来。 “衣刀!衣刀……靖王爷如何了?” 等到顾未易走到厅门口的时候,便发现了厅内格外沉重压抑的氛围。 夏初不知如何将那万分之一的希望告诉他,便在此时,身后响起一声较为年迈的声音,有些不可确信的问道:“你是衣刀?” 夏初扭头寻声看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 那人再次确认般问道:“在韩阳呆过的衣刀?” 夏初面色一怔,心中想着京中大理寺三司会审的事,没想到,都已经传到了这里。 那老大夫身边还有一位较为年轻的大夫,面色惊诧的开口:“灵神草是出自你手?” 夏初不由蹙眉,狐疑的问道:“你们是谁?” 两人相视一眼,面色带着欣喜,恭敬的揖了一礼:“草民腾春林,草民巩芝瑞,仰慕衣刀大夫许久。” 顾未易原本还极力耐着性子本想等夏初的话说完,可见了此时那二人已然开始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起来,便是再也忍不了,又迫切的在旁问了一句:“靖王爷到底怎么样了?” 便在此时,顾段飞也被龚之双的下属给带了过来。 龚之双慌忙走了过去汇报:“小侯爷要给靖王爷和顾二公子换血,顾将军,您快劝劝他吧。” 顾未易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皱眉问道:“很危险?” 顾家军的随行军医也出列回禀:“何止危险,根本就无人试过,医书里也只是异想天开的感慨描述,从无人验证是否可行。无论结果,顾二公子必死无疑。” 顾未易并没有理会旁人,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夏初问道:“几成把握?” 夏初眉间倏紧,清目一寒,声音透着一丝无奈却也隐着一丝倔强:“一成也无,但我想试。” 第七百一十六章 留他性命 即便是顾未易,也在这一成希望都没有的情况下难以抉择。 夏初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片刻后轻叹一声:“顾行云只有七个时辰了,你要拦我吗?” 顾未易蓦然抬头,看着夏初的眉间虽然蹙的越来越紧,可那眼神却越来越亮,亮的如同朝阳映照下,依旧不肯退去的一颗夜星。 他有些木然的将身子往旁让了一让,随军大夫立马大声劝道:“顾将军,使不得啊,想来就是他先前胡乱施针,才导致靖王爷面临血管爆裂而亡……” 顾未易目光凌厉狠然的看了过去,惊得那三人嘶了口凉气。 夏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计较。 就在此时,之前跟着夏初搭话的二位大夫却同时出声说道:“草民愿意帮忙。” 夏初扭头,面带狐疑之色。 不明白此前缄默不语的二人,为何现在甘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挺身而出自愿相助。 顾未易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夏初问道:“需要吗?” 夏初抿了抿唇,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确实需要两个帮手,便点了点头。 顾未易随即拨开了众人,带着那两人向着门口走去。 在府中小厮抬着添加的床榻,进去顾行云房间之时,夏初带着那两名大夫一边准备所需物品,一边问了一问,方才知晓了为何他们二人态度有所转变。 原来,当初赵兴文在古皖身中毒箭,殷广波为他寻来了城中最好的两位大夫。 当初那两位大夫齐齐断定这箭伤无碍,可这毒却束手无策,正是劝着萧梓穆节哀之际,赵兴文自己取出了随身的香囊。 没曾想,这香囊里竟有灵神草这种好东西,内服外敷之后,将原本性命垂危的赵兴文,硬生生的从阎王爷手里给抢了回来。 当时,这两位大夫便是对着赵兴文表达了一片赤诚之心,想要见一见这位神医。 可赵兴文却说那位衣刀大夫,自韩阳之后便失踪了,让他们扼腕叹息。 这次,也是因为此前侯爷在夷岗征兵,调集了所有兵力,也让殷广波征兆了军医。 原本是打算,若是顾未易不能成功拿下军权,那便索性打一仗。 后来,事情进展顺利,顾未易成功收复顾家军,夷岗的兵虽然散了,可军医却留了下来,也好让顾未易去做夺城之用。 这两位大夫便是经由夷岗,尾随了顾家军的腾春林和巩芝瑞。 是以,他们刚刚在屋中,听闻了顾未易唤夏初衣刀之时,极为震惊。 确认了他就是给予灵神草的那名神医之后,自愿相助。 有生之年,能跟着神医一起完成一项,从来没有人做过的事情。 他们与有荣焉,不计后果。 夏初听完了前因后果莞尔一笑,没想到赵兴文意外的帮了他一个大忙。 今日这事,他本就没有把握,刚才心中都动了实在不行,唤边定出来搭把手的想法。 夏初原本是要打发他们二人出去,待他施完了针再进来。 眼下,倒是不必了。 两位大夫本就是古皖数一数二的圣手,夏初替顾行云施完了针,他们也顾不上惊叹那沉稳的手法,随即听着夏初报出的穴位按压,敲打出经脉为之准备换血。 顾段飞便是此时被夏初从屋外拉了进来,惊恐的看着顾行云身上遍布的银针差点昏厥过去。 “你要干什么?你拉我进来干什么?”顾段飞异常激动的挣扎起来。 “该你赎罪的时候了。”夏初一针扎的他动弹不得,顾段飞只能清醒的看着自己被平放在了床上,他内心惶恐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若是可以,夏初也想直接弄晕了他。 只是换血之际,必须要让顾段飞保持清醒,更能促进血液流通。 虽然顾段飞恶贯满盈,可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血液抽空殆尽,也未免太过残忍了一些。 夏初抿了抿唇,还是在他眼上覆上了一块黑布。 可蒙上了黑布的顾段飞越发恐慌,刚才被带到门口之际的时候,隐约从后厅内传出的什么血管爆裂而亡之言,不停在他耳边萦绕。 他当时不知道里面的人,说的什么意思,眼下心中,却是越来越瘆得慌。 夏初说他赎罪的时候到了,他赎什么罪? 凭什么让他来赎罪? 明明是他的端王封号被褫夺,该赎罪的是害他的人才是! 这一年里,他过着非人的生活,除了田玉臣,有谁管过他的死活。 他不过就是拿回,本就该属于他的一切! 王爷的封号,顾家的军权,本就是他的,都是他的…… 伴随‘噗嗤’一声入肉见血的声音,他腕间传来一阵疼痛。 顾段飞愤恨的心越来越盛,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凉,即便夏初吩咐腾春林在他四处大穴上用锦袱包了手炉替他暖着,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冰凉透骨。 巩芝瑞看着面色煞白,唇间也毫无血色的顾段飞低声说道:“衣刀神医,他怕是要撑不住了。” 夏初快速捏开他的下颚,喂进一颗药丸。 顾段飞即便再不想咽下,随着夏初的并指一敲,喉结自发滚动,还是咽了下去。 他以为是穿肠毒药,没曾想服下之后凉意渐缓。 夏初正搭着顾段飞的脉,看他还能撑多久之时,顾行云却在此刻醒了过来。 他费力睁开双眼,看见顾段飞眼上覆了黑巾,面色苍白,腕上的管子与自己相连,他呜咽出声,夏初听见声响扭头看他,眸中露出惊喜之色。 顾行云费力的开口说话,那嗓音撕裂沙哑,躺在一旁生命流逝即将陷入昏厥的顾段飞,却听的分外清晰。 他对着夏初说:“留……他性命。” 顾段飞不能动弹的身子越发僵硬,当初给顾行云下沉乌的是他。 可这生死之际,开口留他性命的,却是顾行云。 顾段飞虽是受了田玉臣的挑拨,可他从心底深处憎恨着顾行云,他是真心实意的不想让顾行云醒来,巴不得他永世陷入沉睡。 顾行云打碎了他的美梦,他就让顾行云死在梦中。 很公平,不是吗? 可顾行云却希望他活着,顾行云开口用着近乎恳求的语气,让夏初留他性命。 为什么…… 第七百一十七章 噩梦 随后赶来的卫峰和顾未易一同在门外守了一夜,这漫天的大雨也下了整整一夜。 雨丝从云层中直线摇下,变成斜射的雨箭,雨箭中又分生出许多雨箭,雨星儿演化成腾腾水雾,漫天一片泛白。 最后,难以分出丝缕。 门‘吱呀’一声开了,卫峰直接朝着夏初冲了过去,两位大夫连忙示意他噤声,夏初对着他点了点头,卫峰便是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屋子。 顾未易很想转身,却在这一刻,心中升起了剧烈的恐慌和害怕。 他不敢回头看一眼,也不敢对夏初询问出声。 直到身边比肩而立一个身影,靠近他的肩膀处还想起‘吱吱’的叫声,耳廓生出些许微痒之意,顾未易才忍不住扭头看了过来。 原来是点点用着大尾巴,左右扫着他的耳朵。 他轻轻挥开点点的尾巴,没有像往常那般训斥恐吓它,反而一瞬不瞬的望着正在看雨的夏初。 他不敢开口询问,只那么定定的望着。 “我也说不好结果。”夏初语气里透着疲惫,面上也露着憔悴。 粗大的雨点,斜斜的,砸在青石地上,溅起无数水花,顾未易只觉眼中也有雾气升腾。 夏初的眼睛一直望着屋檐下不停坠落的雨滴,于是那连成串的雨珠,长久地在他眼中连成一线。 他扭头看向顾未易的时候,盈盈星瞳之中还残留一串雨光:“但是,两个人目前来说,都还活着。” 顾未易眸光一亮,双手攀上他的双肩:“都还,活着?” “你也别太高兴,换了一半的血,如今两人的体内都有毒。”夏初憔悴苍白的容颜弯了一抹笑意,点点却已挥着两只前爪,奋力扒拉着顾未易搭上来的手。 “还会有性命……?”顾未易后面的话不敢问。 夏初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性命之忧,可是比那,也好不了多少。” 顾未易松了口气,只要没有性命之忧,有毒慢慢解就是了。 夏初眉间又紧蹙了起来:“或许还不如丧命,他们二人体中都有青蘖,那是一种令人上瘾且迷醉的毒,人体一旦沾染便会日思夜想再也无心其他。” 顾未易刚刚松弛下去的面色又重新凝了起来:“还有这种毒?” 夏初垂眸默然了片刻:“我本想彻底换血,便没有这层顾虑,可进行到一半,顾行云醒了,他让我留顾段飞一命。” 顾未易终于明白了他话里的所有意思,什么叫两个人目前来说,都还活着。 可是,以后却同样,都生不如死…… 一阵晨风吹来,树枝沙沙作响,卫峰见他们交谈完了这才从房中出来。 顾未易劝了夏初先行回去休息,他倒也没再坚持,确实有些撑不住了。 夏初交代了一些后面的注意事项,卫峰一一记下,顾未易又让人去准备些早膳送去他的房中,夏初回去后仅仅喝了一碗汤,便是再也睁不动眼睛,宽了外袍爬上了床。 他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却也噩梦连连。 闭眼便是萧梓穆万箭穿心的画面,自己的胸口随之被天子剑穿心而过,萧言竣狞笑着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嘲讽他再来一世又如何。 紧接着天旋地转,眼前映出一位面貌模糊的女子,抱着怀中婴儿不停咯血,侯爷在旁偷偷抹泪不停叹息。 继而便是萧慕白救起他后被仲过抱走之时,一路洒满了湖畔周岸的血。 眼前景色又是一番轮换,一抹熟悉的曼妙身影,持着一柄匕首刺了皇上一刀,刀光映出女子的容貌,倾城绝世,正是蓝羽樱的脸。 他在梦中嘶吼着问:“为什么?” 那张脸笑靥如花,却异常陌生。 蓝羽樱穿过他的身影,手中的匕首再次往皇上的胸口里送了一送,夏初看着那汩汩的血正从皇上的胸口流出,就像一条猩红色的蛇,缓慢流淌又爬向他的脚旁。 耳边萦绕着蓝羽樱熟悉的声音:“我娘毒不死你,我便替她亲手杀了你!” “不要!”夏初一声惊呼,从梦中清醒。 漆黑的深夜,窗外是呼啸而过的长风和淅淅沥沥的雨声。 夏初在沉沉暗夜中拥着锦衾,无声无息地看着过往的梦幻,在自己的指尖流逝而去。 “都不是真的,做梦。是做梦!”他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呢喃一般靠向床角,黑暗中一小团温热的躯体试图钻进他的怀中,发出‘吱吱’的叫声。 夏初勉强平抑自己的呼吸,屈膝环抱双腿的时候无意擦到面颊,这才发现,睡梦中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已经竭尽全力改变了很多事情。 可最后的最后,还是向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背道而驰。 雨声渐弱渐小,夏初也不知自己怀抱着点点在床角蜷缩了多久,直到窗外现出一抹光亮,他才摸黑起了身,点燃了一室烛光。 点点扒拉着他的脚踝,又用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他方才反应自己睡了整整一日,自然也顾不上喂点点吃食。 夏初轻叹一声,一边走向面盆一边说与它听:“知道你饿了,这就帮你去弄吃的。” 面盆里有着现成的清水,只是触手冰凉。 他也懒得再换,就着冰凉彻骨的冷水,将整张脸都浸在了水里得以彻底清醒。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天已彻底破晓。 夏初敛去心中噩梦留下的阴影,强行打起精神和点点彻底饱餐了一顿,就连膳房里守夜的小厮,也是头回看到一人一狐,在黎明时分,大快朵颐的吃肉。 那两眼珠子,惊的都快要脱框而出。 小厮目送着夏初离开的背影,那张开的嘴巴,直到夏初的身影消失,都还没有合上。 守在顾行云房门口的卫峰看见夏初走来,老远便迎了上去:“小侯爷,怎么不多睡一会?” 夏初面上带着一丝促狭,对着他轻笑道:“睡的也不少了。” 卫峰有些尴尬的陪着笑了笑,夏初睡了一天一夜,确实也不少了,只是这天刚破晓,他本能脱口而出,就是这么一句话……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一十八章 两全其美的雨 破了晓的天空因着下雨的原因还是阴阴沉沉,只是不再倾盆而下,如今落的淅淅沥沥,不紧也不慢,不疏也不密,霏霏微微飘落下来。 这细雨如此温柔,悄然润物,连空气都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息。 夏初看见院内春芽破土,树上的枝叶也已抽芽,面色有些微微怔然。 一年四季,梦安素来最爱春天,她以往总爱说:“一场春雨一场雷,春雨过后便是万物复苏,春暖花开。” 夏初一念至此,仿若无数气息堵塞在胸口,无法发泄出来。 那心口中的无数气息上升到了眼中,逐渐化为雾气蕴了整个眼眶。 卫峰原本见他只是神色怔怔的看着院内发呆,便是候在一旁默然不语。 可夏初原本吃饱喝足睡够了的红润面颊,却在瞬息之间转为苍白,委实吓了卫峰一跳,慌忙在旁搀扶了一把:“小侯爷!小侯爷?不如赶紧进屋,王爷屋内还有巩大夫守着,让他给您看看?” 夏初伸手示意无碍,捏了捏眉心缓了一缓。 再抬头时,语气恢复如初:“顾未易呢?” 卫峰见他神色无恙,立稳了身子,这才收回了搀扶的手回道:“畨城刚刚收复,他放心不下。昨日里看完了王爷又赶了回去,需要属下将他找回来吗?” 夏初已经走到顾行云的窗边,巩芝瑞正守着他,夏初也不想惊动他,对着尾随而来的卫峰轻声开口:“不用,正好我也路过那里。” 卫峰面色有些不安,如今巩芝瑞和腾春林两人轮番照料顾行云,卫峰也从他们口中得知,王爷此番能醒过来,多亏了小侯爷力排众议妙手回春。 那两人本就对夏初仰慕已久,推崇备至,便是越发将他说的神乎其神,一双妙手,起死人肉白骨。 卫峰听闻这话,自然是希望夏初能留下来看护顾行云,可眼下听他这意思,是要去畨城? 夏初看着他面色吞吐欲言又止,约莫也猜到了他的心思,拉着他往远处走了走。 “如今我留下也没什么用,他们两个醒来之后都会受到青蘖的折磨,这种是神志上的折磨,我也帮不了他,若他能忍住不用青蘖,自当……”夏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面上牵起一抹苦笑。 卫峰等了片刻,见他那模样竟是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忍不住追问:“自当什么?” “自当不药而愈。”夏初垂下睫毛遮掩自己无奈的目光,也遮掩住了他欣喜的面色。 后面的话,他无法启齿。 青蘖一旦沾染,即便是由长期绑着的藤蔓从肌肤里渗透进去,也会依赖成瘾。 如今,夏初倒是希望他能多睡几日,迟些醒来也能少些痛苦。 夏初又向卫峰了解了一下那日攻打畨城的细节,得知百姓无恙心中也甚是安慰。 为了这一仗,他一直在等雨来。 其实不止因为雨水可以冲刷毒障,也是想要为城中下一场药雨。 畨城被西域占领的时间最长,西域的人怕百姓暴乱,给他们下了剂量不大的软骨散,既能保证他们平日里的劳作,也让他们没有多余的气力反叛。 这玩意,其实八钱芡籽磨粉和水服下,两日也就好全了,只是城里的芡籽都被西域将士给没收了,在简单的解法没药也是白搭。 夏初即便可以潜进城中,那也不可能身负满城需要的芡籽。 是以,他便花了一日时间将芡籽悉数磨成药粉,拿麻袋装着。 攻城的那一日,全部交给了顾未易。 畨城里面还留有秉文的暗探,夏初与他们约定了几个地点,就等着顾未易攻城的时候将这些麻袋扔进去就好。 麻袋里的粉末沾上雨水一样是药,服下去不说立竿见影起码也能恢复些气力,由着秉文留下的暗探打头,多少也能给西域的将士一些措手不及。 这里应虽然武力值不强,可多少造成了一些骚乱,同时也打乱了一下西域将士的阵脚。 这顾未易率领的外合则是武力值超强,没有了毒障的威胁,还有了城内一些小小的支援,顾家军势如破竹。 夏初和卫峰聊完了畨城的那一场战役,告辞之际又走回了窗边,最后看了一眼顾行云,心中有着一丝隐隐的后悔。 也不知自己最终如他所愿,留下了顾段飞的性命,到底是对是错。 若是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余生都脱离不了青蘖,是否会后悔当初的一念之仁? 此番他入了西域,若是撞上了月风挽,也想问一问这下毒之人,这世间是不是真的没有彻底解决青蘖的法子。 夏初离开渑溪前往畨城,打算由那边入境西域之时给萧慕白书信了一封。 而此时,萧慕白早已抵达了渝城,甚至都已经在去往天禄京城的路上。 萧慕白的速度之所以快,也是因为他这一路较为顺当,不像夏初这般走了一半就开始打仗,也不像赵老将军那般遇到前后夹击陷入两难。 他这一路长驱直入,只是在途中听闻了国库空虚一事,毕竟是户部尚书许万钧出了事,寒飒知道他和许温澜关系匪浅,特别请示了他该如何处理。 萧慕白虽然有钱,那也是因为两国财力相加,如今边疆正在打仗,钱财也没那么好流通出来。 他知道萧梓穆不会真拿许万钧下狱,眼下也只能先顾及好己方将士。 是以,墨王府的银两除了保证军需,其余的也替萧梓穆赈灾给了长安的百姓,以缓解他的压力。 只是没想到,后来寒弘来报,说是京中来了大量车队,殷广波回京述职,安丰皇镖的邱枝廷亲自押送,许大人补齐了户部的亏损,一日之间银两问题迎刃而解。 萧慕白这才在赶路之余,将夏初送他的那枚银印拿出来看了一看。 他本打算解决了边疆战乱,再从梁国调银子给许温澜。 没曾想,侯府的银子都送去了赵家军,夏初还能捞出这么多钱。 原以为这枚银印只是他的一番心意,倒是出乎了萧慕白的预料,还当真是值钱的很。 寒飒看着他手中的那枚银印上有个初字,自然知道是谁送的物件,只是他刚刚汇报完了寒弘传来的信,王爷便看着这枚银印,难不成这么大笔银子,居然是少爷的手笔?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一十九章 机会到了 萧慕白抵达渝城之后,战况也没有他预想的那般糟糕,虽然没了他镇守渝城,可是军中的老将经验老道,新兵勇猛无匹,谷子松率军挑衅,至今也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萧慕白思量了一番,将自己的替身留在了墨王军中,为了不让人生疑,连寒飒也一并留在了渝城,放在他身旁。 而他自己,则是快马加鞭带着渡鸦和仙黎去了梁国。 仙黎起初跟着萧慕白离开长安,还以为是萧国这边暂时不需要自己。 毕竟,长安受了战火的洗礼,很多东西都在重建,怡香楼这时,委实门庭冷清。 她随着墨王殿下离京的那一夜,萧慕白和夏初在屋内告别,她和秉文也在屋外告别。 廊下悬挂的灯烛明亮,灯光流泻在秉文的身上,使他周身似乎蒙着一层淡淡荧光,格外显目。 仙黎是临时接到萧慕白的通传急急赶来,秉文却似乎已经等了她许久。 就在她绕过一树粲然盛绽的腊梅树,便看见秉文一直站在廊下望着她。 他们隔着一天一地的落花,望着彼此。 战火的气息还未彻底消退,离别的怅然却侵袭而来。 两人立在廊下,春寒料峭,秉文默默无声的将大氅褪下,罩在她的身上。 仙黎挥手示意不用:“你身子文弱,我习武之人这点冷算不得什么。” 秉文垂眸不语,只是双手固执的悬在她肩膀的上空,仙黎见状只能轻叹了一声,让他将自己的大氅罩在自己的身上。 鼻尖传来微弱檀香的味道,是秉文素来喜欢的熏香。 “我等你回来。”秉文的声音在她耳边搅动出微微的气流。 他双手还搭在她的肩上,俯下的头贴着她的发,温热的气息弥漫在她的发间。 仙黎心潮一阵剧烈的涌动,不着痕迹的侧身让开。 她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他。 在廊下波动的光线中,秉文唇边淡淡一丝笑意,夜风微微掠起他一身竹叶青的锦衣,那种清雅的书卷气,令仙黎心动不已。 可她抑制住了心中的澎湃,垂下睫毛遮掩自己的目光,也遮掩住了他凝视自己的眼神,既不愿让他失望,也不愿让他无望等待。 “等你找到我哥,我就回来了。”她声音依然温柔,却带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决绝意味。 秉文却没有听出那一丝异样,还以为她不过是一句戏言,接着她的话顺着说道:“那我若是下个月就找到了,你便下个月就回来?” 仙黎低眉敛目应声回道:“好。” 秉文失笑一声:“那我若是明日就找到,你便拨转马头明日就回?” “好。”仙黎忽然抬眸,在明亮流泻的灯光下望着他。 那一眼万年,彼此都将对方看进了心里。 秉文想要将她偷偷藏在心里,等着她归来。 而仙黎想要将他印在心上,作为一辈子的念想。 这次仙黎收到萧慕白令她回渝城的命令虽然突兀,同时却也松了口气,没有可能的感情沉迷其中会害了他,就像她一次次抱着希冀去找哥哥,却也只是徒增一次次失望。 她不打算再回来了,就像她的哥哥,也永远找不回来了一样…… 仙黎原本以为萧慕白是因为自己熟悉梁国军队,才带着自己回渝城,却是没有想到,他只是带着自己经过渝城,转而入了梁国。 就在她再次猜测,萧慕白这是打算将她继续送回汀兰水楼的时候,萧慕白看着天禄京城的城门告诉她:“仙黎,你报仇的机会到了。” 仙黎只觉得眼睛一热,那里面有东西似乎要夺眶而出。 “本王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若你离开,可以回萧国和秉文安度余生。”这不是萧慕白第一次问她,却是最后一次提醒她。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若我身陨还望王爷日后再寻机会,若我侥幸活了下来,我……打算在梁国开间善堂。”仙黎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坚定的看向萧慕白。 萧慕白问过三次,第一次在离京的那一夜,第二次在渝城的那一夜,仙黎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天禄京都的城门一入,她等同割裂了在萧国的那段过往。 萧慕白也再不言语,若是以往,他最多只会给仙黎一次选择的机会。 或许跟夏初在一起久了之后,时常听她在耳边唏嘘着仙黎和秉文二人的琐事,让他也不经温柔相待了起来。 京都的城门如今看守的很严,守城的士兵也换成了古家的亲兵。 乔家或许已经被卸了兵权监控了起来,萧慕白不方便顶着乔三公子的身份大摇大摆的入城。 可易过容的萧慕白和仙黎,想要进城倒也不难。 毕竟,城中还有很多大型的店铺都隶属萧慕白私有,随便佯装成一家店铺里出城购货的伙计,也就顺利混了进去,渡鸦跟着他们自然是无需易容,顶着他原始的那张脸进城即可。 一行三人在城中等到夜幕,才混进了一艘画舫登上了汀兰水楼。 仙黎洗去了易容,大大方方的从后院入了自己原先的闺房。 她虽去了萧国很久,但是她的房间,还是一直被姚嬷嬷给保留着。 渡鸦从仙黎打开的窗中施了轻功跃了进去,萧慕白吩咐他在此等待,仙黎也被差使去询问姚嬷嬷眼下京中的局势。 汀兰水楼里不但消息丰富,最重要的是没有官兵驻守。 毕竟与长安的怡香楼不同,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达官显贵,并不是有钱就能进入。 这些贵人里,还包括了古家的二公子古向培。 好笑的是,连带着古向培这样的人,都以为自己是这楼子里背后的其中一分势力,以此为荣。 可相互之间谁也不知道,这汀兰水楼的真正主人,是萧慕白。 萧慕白余光瞥见了古向培以往长去的那个沐汐间内,不仅亮着烛灯,门口还有他的随侍迪波,便趁着吩咐了仙黎去询问姚嬷嬷的空档,装作了递酒换茶的小厮,不着痕迹的叩门入内。 迪波不疑有他,毕竟,还从未有人,敢在这楼子里闹过事……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二十章 两国秘密 萧慕白虽是易过了容,但也还是谨慎着低头入内,古向培警惕的终止了谈话,并质疑了一下自己并没有要酒。 萧慕白顺嘴而答,是姚嬷嬷特意贴心送的,古向培倒也觉得合乎情理,会心笑纳了…… 沐汐阁的屋内只有两人,古向培和那人正在对饮。 萧慕白的视线看过去只有背影,便趁着递酒过去的功夫偷偷瞥了一眼。 虽只是一眼,但也认出了他是谁。 去年参加东郊围猎之时,萧慕白曾因一个较为幼稚的理由,带了乔府一万的兵力开道去接月风挽的使团一起出席。 是以,那一日,他曾见过月风挽的所有随侍。 而与古向培喝酒的,正是那其中之一,名唤落葵。 萧慕白看了一眼之后便退出了沐汐阁,不敢逗留太久,以免惹他们怀疑。 他回到房中的时候仙黎已经带着姚嬷嬷候在了那里,京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仙黎索性直接带了她过来直述,也省的耽误时间。 姚嬷嬷捡着紧要的先行交代,让萧慕白大概清楚了眼下的局势。 去年年底的时候,谷子松回京述职,这本也是正常之举,只是没想到在年三十的那夜,举国欢庆之际,发生宫变。 一夜之间,王权更迭。 翌日,协办大学士古佑年放出消息,王后久无子嗣心生妒忌,毒害王上和古妃。 王后的父亲裴惜文也因此革去太宰一职,裴氏一族在新年第一日锒铛入狱。 乔家和裴家世代交好,古佑年以此为由,想要收回乔家兵权。 乔老将军自是不从,卸甲入宫请求拜见梁王一面。 宫中以梁王余毒未清,昏迷为由拒见乔老将军。 乔府也因乔老将军不肯上交兵权而被谷子松派人监控,稍有异动便会扣上谋反的罪名。 满朝文武自然谁也不会当真相信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词,然而一夕之间,王宫发生如此大的变故,裴家入狱,乔家被逼交权,忠良之辈惨遭打压。 历朝的宫变都大同小异,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百官若想赖以苟活,只能当个睁眼瞎。 古佑年以国不能一日无君为由,提议推举一位王子暂认储君之位,百官心知肚明,纷纷举荐了四王子梁绍光为太子。 萧慕白虽然听了个大概,可仍然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他将仙黎留在了汀兰水楼,让姚嬷嬷等待年家来人之际,制造些机会将仙黎送进年府。 姚嬷嬷乍听之下面色一怔,以往萧慕白都是一再吩咐,让仙黎远离年家的人…… 她心中正是纳闷之际,只见仙黎忽然对着萧慕白跪拜了一礼:“多谢公子成全。” 饶是姚嬷嬷不知其中内情,也看出了别有深意,随着仙黎应了声:“是。” 萧慕白嘱咐完后带着渡鸦离开,先行去了一趟乔府。 虽说乔府如今防范甚严,可对于萧慕白和渡鸦来说,想要无声无息的潜入倒也不难。 萧慕白是因为太过熟悉乔府,渡鸦则是因为武功高过他们太多。 萧慕白本以为乔府里外都被把控,没曾想谷子松的兵,只是设在了外面,乔府里面本身的防守,比外面更加森严。 他辗转来到弄梅居,原本是想找旭镜问清乔府现状,可见着了府里都是乔家自己人在把守,便让旭镜直接带他去见乔老将军。 旭镜见了他也顾不上高兴,连忙带着他去了乔老将军的院子。 虽然夜色已深,乔老将军屋中的烛灯已灭,代表着他已然就寝,可因着旭镜的身份向来特殊,乔老将军的亲侍琛遇还是为他去叩门,通传了一声。 乔老将军看着尾随旭镜进来的两人,在他眼中萧慕白易了容,渡鸦也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可他只是淡淡的扫了两人一眼,目光便凝在了萧慕白的身上。 萧慕白一边心中感慨乔老将军眼光毒辣,一边上前向他了解乔府的处境。 此前,他一直不解,乔老将军为何甘愿被困乔府。 细听之下,方才知晓古佑年拿着梁王的性命相胁。 也正因乔老将军的妥协,古佑年忌惮他的兵权和威信,也怕逼得急了乔老将军的反扑。 是以,王上和王后,才能安然活在宫中。 古佑年打的一手算盘,是想等着谷子松在契丹城收复了乔家军后,在一举灭了这些不臣之人。 这也是为何京中四处都有古家军,而谷子松还能带兵攻打渝城的原因。 古家的亲兵都留在了京中监守大臣,而谷子松只是带了一队轻骑假传王命接管了乔家军。 乔将军被迫成了副将,虽是面上佯装听从,可私底下和墨王军交战,那何止是放水,简直放成了汪洋。 两军相交打了两仗之后,墨王军里的老将也发现了蹊跷之处。 是以,谷子松在边疆挑衅了多日,却是一点便宜也没占到,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而古佑年在京中虽然有着古家亲兵,可真正善于打仗的谷子松却远在契丹,这也是月风挽相帮他们提出的要求。 否则,谷子松直接大军围城,古佑年也不需要太过忌惮乔老将军。 然而此刻,谷子松因着月风挽的要求攻打渝城,古佑年便也想着,不如趁机取了乔将军手中的兵权。 这样一来,谷子松回京之时,便是梁绍光登基之日。 而乔将军一开始是希望通过两军交战,迫使萧慕白前来寻自己,届时安排一出戏,好让墨王军直接擒了谷子松。 奈何萧慕白一直没有前来,他事后虽然入了契丹,却以为是谷子松带兵攻打渝城。 再加上,他忧心天禄京城,也未曾在契丹多做停留,便是完美的错过了乔将军预先设想的一举两得之计。 除了这件事,萧慕白还在乔老将军口中,知道了一个关于萧国和梁国的秘密。 自从天下一分为五,五国鼎立本是互不往来。 而萧国如今的皇上和梁国现在的王上,却在因缘际会下相识,两人最初互不知晓对方的身份,只是萍水相逢。 因为心中有着同样的抱负,一拍即合成为至交好友。 直到两国边疆开战,这对好友奔赴战场亲自领军,兵戈相见雄狮在后,蓝天之下黄土之上。 两位主将方才得知了对方的身份,竟是互为敌国储君。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二十一章 命定之人 乔老将军说这一段的时候,面容显得有些沧桑,神色也很是动容。 萧慕白心中除了震惊父皇和舅舅,居然原本是一对惺惺相惜的至交好友之外,也感慨他们在战场相见的那一幕,内心该是多么的百感交集。 那一战结束之后,才有了梁国的边疆契丹城和萧国的边疆渝城。 至此之后,泾渭分明。 大战之后,他们两人私底下曾见过一面。 当时的两位还不是如今叱咤风云的帝王,尚且只是春风马蹄疾的少年,都有着同样的一个梦想,结束这战乱四起的纷争年代,一统天下造福苍生。 于是,两位血气方刚的少年,赤手空拳的干了一架。 最后双双瘫倒在地,力竭而止,一笑泯了恩仇。 家国立场虽然不同,可他们的心,却是一样的。 直到两国的帝、王,先后登基,回到各自的京都开始执掌朝政,才逐渐发现,内乱远比外患更要可怕。 打仗虽然血腥可怖,凭的却是自身的本事。 可朝堂里的尔虞我诈、阿谀奉承、贪官污吏、平衡权势远比领军打仗,要耗费心神繁琐的多,却也不比战场上的厮杀,流血的少。 登基之后的两位帝王私底下,又偷偷见了一面。 那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 怕是谁也不会想到,在介于契丹和渝城官道上的一间破漏的茶棚里,曾经有两位年轻的帝王,在里面交谈了整整一个下午。 而让其他三国闻风丧胆的赵老将军和乔老将军,也是第一次卸甲相见,在茶棚外吹了一下午的风。 两位帝王年少时志趣相投,登基后又境遇相同。 本就相惺相惜的二人越发感慨唏嘘,他们宁愿光明正大的在战场上一决胜负,定这整个天下的将来之主,也不愿意一生都耗费在整治内忧之上。 后来他们达成了一个约定,若是他们二人终是不能一统天下,他们愿意倾两国之力,培养一个天下之主。 当时的梁王已经册立了裴王后,皇上却还没有立后,梁王便将自己的胞妹梁素音许配给了皇上。 这也是后来五国第一次有的联姻,便是梁素音作为和亲公主,千里迢迢嫁到萧国。 原本皇上极力主张立她为后,可最后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妥协在了太后的懿旨之下,册立了现在的皇后。 梁素音虽然最终只能为妃,却也一直被皇上宠爱有加,自她诞下龙嗣之后,更是冠绝后宫,风头无两。 萧慕白听到这里方知,为何自己自幼便能独占皇上宠爱,天资聪慧固然是一方面,可最重要的,是皇上与梁王的那个约定。 可与此同时,他便越发心中生疑,若是如此,丽妃又为何说他身上的毒,是皇上亲手下的? 正当他愁眉思索这件事之际,乔老将军微叹一声对着他问道:“你可知道王后为何一直没有子嗣?” 萧慕白先是摇了摇头,继而一双凤目露出惊慌之色。 乔老将军面色沉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了他的想法:“是的,因为你。”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萧慕白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那空白持续了多久,直到他想起夏初曾经在玉安宫的寝殿中,跟他说过的一席话。 夏初曾经偷偷给王后诊过脉,说她气血两亏,应是长期被藏红花,麝香所侵蚀。可夏初寻遍了王后宫中事物,却是没有找到诸如此类的东西。 当时夏初还隐晦提及,王后身边的宫婢析芷有些问题。 他还曾辩驳解释,析芷是王后的贴身宫女,在王后身边很多年了,是王上调遣去王后身边伺候的人,应该不会有问题。 没曾想,梁王为了遵守约定,才没让王后生下血脉。 他一直想替王后寻到害她的人,那人,居然是自己…… “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这是梁王的决定与你无关,自你在萧国诞生之后,我们乔家便在差不多的时间开始筹备了你的身份。”乔老将军见他现出颓态,稍加安抚了两句。 “为什么要告诉我?”萧慕白的心口不由自主地搐动起来,一股冰凉的寒意在胸前弥漫开来。 自己的父皇和舅舅未曾问过他的意愿,擅自替他定下了将来。 甚至亲手剥夺了王后绵延子嗣的权利,让他背负了这么沉重的枷锁,就为了他们当年的那一个破约定。 难怪当年他领兵渝城之际,梁王会亲赴契丹约他偷偷相见,皇上对于他流窜两国之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舅舅几次三番旁敲侧击问他继位一事,父皇对他敛财贪权也放任不管。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将死之身,两国帝王才对自己百般相信毫不设防。 却是万万也没想到,这些本就是他们预谋已久的事。 以前一无所知,还曾以为自己叱咤两国,运筹帷幄,凡事皆在掌握之中。 眼下想来,曾经过往的桩桩件件,宛若跳梁小丑咧开血红大嘴,嘲讽他的自以为是。 也不知,这两国的帝王会不会持续通信,拿他的事件当做日常茶余饭后的消遣笑料。 想当初,自己还推出了一个乔陌白,在萧国的朝堂之上,父皇当时的面色无波,实则内心,也不知是不是笑翻了天。 他一直以为两国边疆的城池之所以能如此和睦,全是赖以自己。 这结果,确实是赖以自己,因为自己,两国帝王才费尽心机的为他铺路。 “如今五国皆乱,这是你的责任,两国帝王在你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他们想要交予你的,是天下苍生。”乔老将军面对他的质问,回答的格外坚定与沉重。 让萧慕白根本无法面对他,说出自己原本的心之所想。 “我一直在等你来。”乔老将军走到窗边,屋外挂着的烛火摇曳不定。 夜风徐来,绘着乔府标识的绢灯在风中斜飞旋转,乔老将军的面容似明似暗地融在夜色中,难以分辨。 萧慕白并未开口问他,若是自己不来会如何,只是安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平叛一事全权交由你去处理,我不会给出任何意见,若是你连这点能力也没有……”乔老将军转过身来,凝着他看了很久之后,才继而接着道:“也配不上,这天下苍生。”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二十二章 交手 萧慕白回到弄梅居后将自己关在房中,起初旭镜并不以为意,直到第二天午时还没见他出来,这才慌了神。 萧慕白以往每日寅时起身练剑,从未间断。 今日里,却是日上竿头还不见他从房中出来,莫不是病了? 旭镜怀着惴惴不安的心走上前去,本想叩门请示,窗户中却隐约透出萧慕白的身影,显然是个坐姿。 他心中原本鼓起的勇气瞬间又怂了下去,转眼看了看渡鸦,心中琢磨着好似公子待他不错,眸中灵光闪了一闪,便是撺掇着他去叩门。 渡鸦挑眉斜眼看他,见他诚惶诚恐姿态谦卑,转身走到萧慕白的门前,‘哐当’一脚,直接踹开了房门,惊得旭镜两眼直瞪…… 渡鸦踹完了门后对着傻眼的旭镜扬了扬下巴,示意门给他打开了,进去吧…… 旭镜心里直骂娘,这他哪里敢进,让他进去送死不成。他连连摆手,又是拱手作揖,满脸流露恳求之色,请着渡鸦进去。 渡鸦扭头看向屋内,见萧慕白不言不语只是坐在塌边,不过一夜而已,胡茬满脸沧桑不已周身颓态。 他皱了皱眉,便是在旭镜崇敬而同情的目光中迈步走了进去。 旭镜见他进去之后自动让开了位置,等着他被摔出来。 果然,一道人影片刻后掠出。 只是那空中划过的身影,勉力落地的身姿。 一抬头,居然是萧慕白…… 旭镜只来得及倒吸一口凉气,屋内一袭灰色身影随即追了出来。 两人再次腾空交手,旭镜定睛一看,萧慕白竟是处于下风。 萧慕白只穿着纯白的深衣,无任何纹饰,连头发也垂在肩头,未曾梳起。 此时,他乱发狂舞,眸若冷电,拳风疾速,带着猎猎风响。 然而,渡鸦奔行起来快如闪电,身法飘逸,牢牢将他锁定,始终快他招式一步。 萧慕白泄愤似的出击,直到最后挥出了力竭的一拳,渡鸦以掌硬接了下来,在旭镜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渡鸦居然还面带疑惑的对着萧慕白说道:“你进步很快。” 他们二人虽然从未交过手,但是两人对于对方的实力却是一清二楚。 渡鸦此前见到萧慕白和陵门之主在北城门外交手之际,就觉得他近日里武功精进了很多。 这才隔了多久,居然再次有所突破。 虽是赤手空拳,可如今能和他赤手空拳过上几招的屈指可数。 旭镜掩唇捂住自己想要呐喊的嘴,心中直呼:“妈呀,这灰衣男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萧慕白力竭靠在一棵梅树下席地而坐,随着他粗重的喘息,雪自花瓣上簌簌振下,雪梅清幽的香味荡漾开来。 梅花曳地,他忽然就想起了云栖院里的那些梅树,眼前恍惚浮现了一位头戴梅花簪的少女容颜。 那张容颜越见清晰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不悦的嗓音:“要打接着打,你拽我衣服干嘛?” 旭镜越发觉得头皮发麻,眼睛却一瞬不瞬的望着萧慕白。 萧慕白晃了晃眼睛看的清明之后,嫌弃的松开了不知何时拽上渡鸦衣角的手,顺带白了他一眼。 “你赶紧办完了事,我还要回去找夏初呢。”渡鸦也是一脸嫌弃的白了他一眼。 旭镜已经迈着倒退的步子,想要撤出弄梅居。 萧慕白却在这一句话之后面色一怔,继而整个人一扫颓态,起身对着已经退到门口的旭镜吩咐道:“洗漱。” 旭镜骤然见他开口吓了一跳,腿也软了软,听他只是吩咐洗漱,连忙慌不迭的应了一声下去准备。 萧慕白一身纯白的深衣沾了不少污渍,他走过渡鸦身前的时候顿了一顿,驻足说道:“你最后一句话说的,倒是挺对。” 旭镜胆颤心惊的伺候着萧慕白洗漱,发现他挨了一顿揍后,既没有问罪渡鸦,也没有发火于旁人,反而就此恢复了以往一贯清冷的面色,淡然的吩咐自己传膳。 搞得旭镜一度认为,刚才亲眼所见的那些画面,是不是自己失了智的臆想。 是以,后来萧慕白一边趁着用膳之际,一边询问他自从乔府被监控之后,断联发生的那些具体事件,旭镜汇报之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走神。 直到脑门上被萧慕白用筷子叩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事无巨细的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交代了一遍。 萧慕白先是书信了两封,分别传给了寒飒和乔将军,让他们二人私下联络,将此前乔将军错失的那一举两得之计进行下去。 随后,萧慕白又乔装了一番,带着渡鸦悄无声息的出了乔府,向着王宫而去。 直到他出了乔府,琛遇才向乔老将军去汇报他离府的消息。 “还以为他起码要颓个两日,倒是比我想的要振作的快些。”乔老将军面色无波,只是嘴唇紧抿之时,一丝不易察觉的上扬,暴露了他很是欣慰。 “乔老将军,真的要将梁国的幸存,系在他国皇子身上吗?”琛遇面色很是犹豫,却仍是忍不住的开口。 乔老将军执杯的手顿了一顿,目光透过泛着晕圈的茶水,记忆翻涌到了很多很多年前。 那时候,他也曾经这样问过梁王。 一模一样的话,连语气也丝毫不差。 乔老将军在得知梁王与萧皇,立了这个约定之后。 当时的他,很是愤然。 作为一个将军,自然想靠自己的双手去平定天下。 这种君子之约,在他看来荒诞且无稽。 何况,于梁国而言,这个约定本就很不公平。 他曾以为这是梁王的年少无知,一腔热血,头脑发热下的慷慨之言。 直到梁王让他给萧慕白准备身份的时候,他才知道,梁王对于这件事情,有多认真。 后来,更是知晓了王后一直没有子嗣的真相。 即便他再反对,也无济于事。 那一刻,他明白,梁王心意已决。 “他不止是萧国的皇子,他体内也有乔家的血脉。他是萧国人,但他也是梁国人,以后更是会将这天下,融为一国的人。”乔老将军说的不缓不急。 一如很多年前,梁王不缓不急,却异常坚定的告诉他那般…… 第七百二十三章 人心叵测 天禄京城看似已经全面被古家完全控制,实则是所有的力量都蛰伏潜藏了下去。 乔家在京都已经历经三朝,又岂会只是因着军兵布控,便当真连一封信都送不出去。 所有旁系的势力,包括萧慕白自己在梁国暗中的势力,都在等着他的到来而随之苏醒。 王宫的四处城门全部撤换成了古家军兵看守,萧慕白此前埋在城门处的暗线被清了出去,只能摸准他们的换值时间偷潜进去。 无论古家是沿用了之前看守城门的法子,还是换成了军队中的常用哨时,萧慕白对这两种方式都了若指掌。 他和渡鸦已经在一处地方等了三个多时辰,随着时间的流逝,萧慕白未见松懈反而愈发警惕。 没过多久,不远处走来一列人马,相互交接之际,萧慕白拍了拍渡鸦的肩膀,示意他就是现在,然后纵身一跃,趁着他们嬉笑交谈之际,两人瞬间没入宫内。 古佑年虽然替换了所有的城门看守和宫中侍卫,却总不至于连宫婢和小宦也一并撤换了下去。 宫内所需宫人的数量庞大,他即便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是以,萧慕白虽然安插在城门里的人用不上,可宫内的人却还依然留存着。 梁国和萧国的宫变,大体上还是有些本质区别。 首先梁国失去了宫中的控制权,那么这一场平叛,注定无法升起硝烟。 好在古佑年虽然想夺权,却也比不得丽妃丧心病狂。 除了宫中的王权更迭,天禄京城的巡逻士兵紧密频繁了些,百姓日常的生活并没有多少改变。 萧慕白一边去往禁卫军统领简瑞林的住处,一边心中无奈的想着,没想到拨乱反正这种事,还能一而再的连续发生。 正当他带着渡鸦驾轻就熟的绕过武器库时,便见着简瑞林带着一队禁军边走边叮嘱事宜。 萧慕白心神震惊的同时,身体已经自动隐在了库门口的石狮下。 这时候简瑞林还能当值,便只能证明,他叛变了。 萧慕白背抵在冰冷的石狮脚下,平抑着自己的呼吸。 简瑞林跟了梁王得有三十年了,连他都叛变了,难怪古佑年对于王宫会侵占的这般容易。 夜色虽然已经拉下了帷幕,可萧慕白刚才一眼扫了过去,就着廊中悬挂在檐下,宫灯摇曳不定的烛光,萧慕白还是认了出来,简瑞林带的那队人,是他原有的禁军下属。 若是简瑞林宫变时才投诚,那么古佑年不会放心让他带着自己的禁军。 这答案昭然若揭,简瑞林与古佑年必定私下暗通了许久,才能得以古佑年如此信任。 萧慕白深深地吸进清冷的空气,然后将胸口那些堵塞住的东西,一点一点挤出来,呼出在空中。 他对着渡鸦招了招手,转身重新没入夜色。 如今连简瑞林都不能相信,梁王身边的人,萧慕白一个也不敢去寻了。 他只能穿梭在宫中,找着自己在各处安插的那些,无足轻重却又能办点实事的人。 萧慕白算着换值的时间,最后去了趟景阳宫。 这王宫内最希望恢复如初的,应该就是七王子梁绍轩了。 古家若是没反,这太子的位置,最终应该也会落在梁绍轩的头上。 渡鸦四下查看了一番,靠近后院的位置,禁军的人数相对较少,他正准备替萧慕白引开那几人,便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嚷嚷声,禁军被引了过去,他们二人正好借机翻了进去。 萧慕白一路摸了过去,才发现朝着禁军大声嚷嚷斥责的女子,正是嫁来梁国和亲的胡国公主胡芝璟。 萧慕白看着禁军虽然将这景阳宫严防死守,可是对着胡芝璟倒也毕恭毕敬,心中便明白,如今谷子松率领乔家军攻打渝城,自然不愿在此时得罪了胡国。 看来梁绍轩的日子,应该过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些。 这也就难怪后院的看守较少,就胡芝璟那性子,怕是这些人连日来,也是被她折腾的头疼。 “本王子妃吩咐她去御膳房给我取些时令水果,怎么就被你们给训了?”胡芝璟单手叉腰将一名婢女护在身后,另一手顶着一名禁军的脑门劈头盖脸的骂。 “这……景阳宫内也有小膳房。”那禁军低头垂手小声辩驳。 “要的是时令水果,新鲜的新鲜的懂吗?”胡芝璟白了他一眼,随即倨傲的扬着下巴斥道:“想你也是没吃过,所以才不懂。” 萧慕白隐在一旁听了一会,差不多也摸清了原由。 胡芝璟身边的宫婢米姣几次三番试图出宫,这回又被禁军给抓了个正着,难免对她威逼恐吓了一番,胡芝璟听到了消息,这才从寝殿中出来护她。 萧慕白带着渡鸦,在胡芝璟盛气凌人的谩骂声中去了她的寝殿,门外有胡国的两名随侍看守,萧慕白并不想伤他们,便让渡鸦打晕了他们一并拖进了寝殿内。 萧慕白等在她的房中心生感慨,皇上身边呆了三十多年的人都无法信任。 没曾想,当初输给夏初一件事的胡芝璟,却因为一个承诺对王后袒护有加。 萧慕白晚上在宫中走了一遭,这消息自然听的也不少。 梁王能够安然无恙是因为乔老将军的原因,可王后能够安然无恙,除了梁王和古佑年交涉的条件之外,还有胡芝璟上演的一出誓死保护。 据闻那一日,古妃带着古家军去了玉安宫,恰逢胡芝璟正在宫内陪着王后说话。 古妃一朝得势,对着王后自然不会太客气,胡芝璟抽出他随侍手中的刀直接就搁在了古妃的脖子上。 吓的古妃花容失色,古家军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胡芝璟就这么义无反顾的对着古妃说:“但凡有人在这玉安宫放肆的,有我胡芝璟在的一天,见一个杀一个。否则你们就踏着我的尸体,顶着两国的兵戎相见,连我也一并宰了。” 这事最后都惊动了古佑年,他再三保证古家军至此再不踏足玉安宫。 胡芝璟手里的刀,才松了下去……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二十四章 好坏消息 萧慕白听闻了胡芝璟的这件事,心绪感慨万千,想想她和夏初两人相交不足月余,胡芝璟不仅誓死践诺,连带着夏初临走时送给她的宫婢米姣,也一并护的紧。 原本集着万千宠爱长大的天真少女,自从嫁给了梁绍轩后,经历了这大半年的宫中生活,心思也细腻了不少。 不再是当初被梁绍光稍稍一激,就死活要跟着夏初比试射猎的公主了。 也正因为胡芝璟如今心思细腻,万事警惕,当她带着米姣回到寝殿的时候,发现原本守在门口的随侍不见了,当下心生警觉,去了主殿寻了梁绍轩带人一同前来。 若是以往,她或许会直呼禁军。 可在这后宫沉淀许久的胡芝璟,心中狐疑来人的真正目的,若是古家的人大可不必这样掳走她的随侍。 若不是古家的人,或许是友非敌呢。 梁绍轩将胡芝璟护在身后,尾随着侍卫骆森,小心警惕的入了寝殿。 萧慕白虽是意外来了不少的人手,可渡鸦料理起来也十分简单。 梁绍轩夫妇还没来得及惊呼,萧慕白已经率先掠到他们的身后,将两人一起推进了殿中。 殿内横七竖八躺着梁绍轩的下属,唯独骆森尚还清醒,伺机再动。 “你们是谁?”梁绍轩挡在胡芝璟的身前,声音极尽威吓之意。 骆森趁机再次暴起,渡鸦推掌横扫之际,萧慕白赶紧拦在了中间,伸手出示了乔府的令牌。 骆森看见了令牌勉力收住了攻势,渡鸦在萧慕白的身后虽然收了掌,却仍是很不满的留了个食指,戳了一戳他的后背。 旁人看来,那只是调皮的一戳,萧慕白却被他戳的有些气息不稳。 他回眸冷厉的看了一眼渡鸦,可渡鸦面上毫无表情,浑然不怕。 萧慕白眉间倏紧,凤目一寒:“迟早有一天,我要打的你满地找牙。” 渡鸦似乎认真琢磨了一番他的话后点了点头:“早是早不了,可别迟过有生之年。” 萧慕白面容淡漠神色无波,唯有他握着承影的那只手,轻不可察的有些微微颤栗。 寝殿内的氛围忽然就冷了下来,梁绍轩看着躺了满地的下属,轻咳了一声:“乔老将军派你们来的?” 渡鸦自然也没理他,双手环胸悠哉的寻了张椅子径自坐下。 萧慕白心里琢磨了百十个法子,等到事情结束背着夏初好好治治渡鸦。 他扭头重新看向梁绍轩:“我是乔陌白。” “你……你……”梁绍轩指着他那张陌生的脸,胡芝璟倒是一下就认出了他的声音,从梁绍轩的身后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开口说道:“你怎么易容成了这副鬼样子,还我的乔三贵公子。” 萧慕白面色一怔,颇为无奈的看向梁绍轩,梁绍轩眸中潋着一丝不悦,侧目看向胡芝璟。 胡芝璟却是整个人都已经从他身后走出,搡了一下梁绍轩的肩膀:“如今你才是我心目中的王子。” 萧慕白头一回被人硬塞了一把狗粮,差点没噎死,头疼的扶额道:“这当口,你们还能如此调情,看来宫中也没那么危急。” 梁绍轩刚刚眼中的那丝不悦瞬间消散,变得明亮灼灼,转而笑着看向萧慕白道:“这不你来了,就没那么危急了。” 萧慕白抬眸看他,戏谑一声:“你倒是淡定。” 胡芝璟在旁挽上了梁绍轩的胳膊对着他道:“宫变之后乔府一直无声无息,可不就憋着一击反胜,你如今都来了,需要我们做什么,说吧。” 萧慕白看着他们夫妇一唱一和,心中刚刚泛起的那抹酸味越发浓烈了一些…… 从景阳宫出来之后,萧慕白到底还是没忍住,又分别去了趟临华殿和玉安宫,远远的看了看梁王和王后的睡颜。 他不敢进玉安宫,是因为自己心中对她盛了太多的愧疚,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又如何启齿。 他不愿进临华殿,是因为梁王瞒着自己和父皇为他铺设了整个人生,让他心存不满。 眼下,萧慕白知道了这些尘封多年的往事,对于丽妃所言父皇给他下毒一事,也已经不像起初那般介怀。 父皇和梁王为他筹谋了这么多,总不能背地里却要偷摸着弄死自己吧。 萧慕白想清楚了这些,暂时也就懒得去管当年的真相,当务之急解决了梁国的事情,去支援赵老将军才是正事。 他带着渡鸦出了王宫,趁着黎明将近前的仅有一点时间,又去拜访了梁绍轩的母家范府一门。 在范府商议了一番,拟定了被古佑年严加看管的其余几位忠良名单之后,萧慕白在范府歇到了下午,接而出府,按照名单挨个去拜访。 之后的几日里,萧慕白都未曾再回过乔府。 要么宿在了范府里与范大人议事,要么回了汀兰水楼去接收消息情报。 萧慕白遍布天禄京城里的那些,目不可见的私下势力全部动了起来。 各坊各馆,各楼各店里的人,都用着暗语有条不紊的执行着,他下达的每一件指令。 直到萧慕白收到了两封书信,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乔将军传来的书信,谷子松已经被墨王军生擒,封锁了消息第一去信告知他这个捷报。 随着谷子松的被擒,原本兵戈相见的两军恢复了最初的模样,书信又开始重新流通了起来,萧慕白紧接着就收到了来自赵家军的一个坏消息。 信中所述,赵老将军虽然被迫在封坞的郊外扎营,但也知道绝非长久之计,若是一直拖下去,无论进不进城,只要施家军和蒙军汇合,局面便会相当被动。 届时两军横压过来,便会直逼萧国腹地。 是以,巫马华才提出了主动出击才能化险为夷,趁着两军如今还分隔两地,先行挑一支军队重创他们。 若是两军择其一,赵老将军自然不愿对萧国的施家军下手。 赵、施两军相交,毕竟还是内耗。 即便施浮丘不心疼,不到万不得已,赵老将军也不愿对萧国的子弟兵拔刀相向,若是能先行击败蒙军,再行收复施家军,才是最完美的方案。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二十五章 突袭 巫马华才的战略部署依照赵老将军的意思,偏向了即将赶到封坞的蒙军,因为封坞左面临山乃是死路,只需三路围堵即可瓮中捉鳖。 是以,巫马华才将赵家军一分为三。 自己带着五万大军布于封坞城前设伏御敌,赵兴文率领六万大军从后包抄,断其退路,赵老将军身负重任,横向率军八万直接压进争取尽数剿灭。 原本这个计划进行的很是顺利,蒙军全速行军本想尽快抵达封坞,赵家军不敢入城,蒙军却是没有这个顾虑。 临近封坞之际,蒙军的斥候先行遭遇了巫马华才一早埋下的陷阱,久未回归的斥候引起了蒙军的警惕,派了一小队兵马前去侦查,这一队兵马虽然遇险,有一人却在临死之际发出了示危的信号,引起了蒙军主将巴雅尔的重视。 巴雅尔身边有一位智囊,名为部日固德。 此人经年累月的研究了,当初蒙族与萧国的那些大小战役,尤其是顾世清与夏韦谋当年参与的那些战事。 他敏锐的判断出,此时不宜冒险前进,阻止了蒙军继续前行,甚至提出了后退至上一座城池康邑,扎根守城静待施家军前来。 有什么要蹚的危险,留给他们萧国自己人去解决,退守是蒙族保存战力的最佳方案,他们一路攻略过来,无所谓非要封坞不可。 也是因为部日固德的这个决定,导致了巫马华才的陷阱虽然有所收益,却也没有发挥到最大的用处。 并且因为巴雅尔听从了部日固德的建议,逼得赵兴文不得不提前现身阻拦蒙军后撤,赵老将军也只能挥军压上。 而原本做好打算等到蒙军前锋遇伏出击的巫马华才,见到其他两路号角已响,狼烟已升,也不得不率军避开自己布下的陷阱进行追击。 按照计划,交战之时蒙军先锋早已受创,腹背受敌,接而赵老将军在率军压上,这一仗无论士气还是军力方面就已经占尽上风。 然而因为部日固德的一声撤退,赵兴文不愿就此错失机会,眼下两军提前相交,实则赵将军并未占得什么先机。 再加上,蒙军及时主攻赵兴文的兵马,若不是还有着赵老将军在侧翼给了极大的压力,断后的那队早就扛不住了。 然而这一战,一旦开了起来,双方都没有退路。 巫马华才看穿了蒙军的想法,若是让他们顺利退回到了康邑城,占着守城的优势,他们只需要耗到施家军前来再行反攻。 部日固德即便起初不知道巫马华才的心思,可看着三面夹击,赵家军来势汹汹,眼下也知道了这并不是佯攻,而是实实在在生了歼灭之心。 若是切不开后路,让赵家军一旦形成收缩之势,那蒙军的情况也岌岌可危。 奈何赵兴文虽然只率了六万大军断后,可蒙军的精锐军队尝试了几次也无法突袭成功,大军又不能全力压上,封坞那边的方向和侧翼时不时便突上来刺一刺蒙军的中腹力量,让蒙军不胜其烦。 入夜之后的军帐内,原本还在沙盘前苦思对策的部日固德,忽然心生一计。 附在巴雅尔身侧耳语了几句,听的巴雅尔的双眸灼灼闪亮,当下便派人传讯去了康邑城里留守的蒙军。 春寒料峭,凉风四起。 康邑城里的赤那,收到了巴雅尔的命令,带着一队人马,连夜奔袭去了赵兴文的后方扎营地。 原本赤那带的人马携了松油,想要依计洒入赵家军中,奈何守值的赵家军防守的异常森严,根本不给机会。 赤那饶了小半个圈发现压根插不进去,又不敢惊动了大军,最后只能在最靠近外围的帐篷里挨个吹了迷药进去。 岂料他最外围的一排还未曾吹完,第一间的帐内突然发出了一声紧哨。 赤那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惊动了赵家军,慌忙之下剩下的帐篷也不敢再打主意,赶紧吩咐下属,将装着松油的滚筒踢到了哨响的帐篷那边,迅速扔下一把火后打马就撤。 部日固德自然希望可以一把火烧了赵兴文率领的军队,可他也素来知道赵家军纪律严明,可趁之机实属渺茫。 是以,他特意嘱咐,实在找不到机会,只需在外围的一圈帐篷燃起大火。 只要能引起骚乱,好让他们的蒙军趁机突围即刻。 赤那原本准备了足够的松油,最后却因着那一声哨响,全部扔向了一个帐篷处,那火势一起,顿时火光冲天,赵家军被紧哨警醒早已寻声前来查看,骤见大火漫天,赶紧派人前去救火。 还好火势主要聚集在最外围的那一个帐篷,虽然因着诸多火油的关系不太好扑灭,可也没有危害牵连到别的地方。 而那帐篷周边的临近几个帐篷里的军兵,因着也被赤那吹了迷烟的缘故,尚且还处于昏迷的状态。 另一旁早已准备就绪的蒙军,见了赵家军营中生乱,趁机突袭企图冲出一条道来。 原本应该挺身指挥应战的赵兴文却不知所踪,副将雷松临危不乱替补而上,誓死抵御蒙军的突袭。 还好那一声紧哨,及时提醒了赵家军,让他们在寻声而来的同时,也做好了备战的准备。 也让赤那没有时间对外围的帐篷,吹入更多的迷烟,避免了赵家军失去更多的战斗力。 那一声示警同时也提醒了赵老将军那边的军兵,这突然暴起的一战,虽然让赵家军折损不少,却也终究抵御住了突围的攻势。 蒙军渐渐回撤,赵家军也开始清点伤残。 最外围的帐篷已经烧无可烧最后才被扑灭,可里面的士兵却被烧成了一具具焦尸。 便在此时,遍寻无果的哨兵来报,赵兴文昨夜最后的去处好像就是那件失火的帐篷。 当时他一路慰问军兵,按照见过他的军兵挨个所述,谁也没有见到,他从那间帐篷里出来过。 雷松心下一慌,他知道赵兴文左肩曾经受过长枪之伤,一直也没好全,连忙让人对着焦尸一一翻查。 而有一具焦尸虽然烧的面目模糊,浑身焦黑成了皮革状,却仍能验出左肩处曾经有伤…… 第七百二十六章 放一场烟火 信中没有直接说出赵兴文的名字,那是赵家军不愿承认却默认的事实。 这个消息因为梁萧两国的交战,直到今日才送到萧慕白的手中,想必在京中,早已经传开了。 萧慕白与赵兴文算不上深交,却也颇为熟识,此刻收到了这个噩耗,心中只觉郁结了无数闷气堵塞住了胸口,无法直面发泄出来。 他尚且如此,赵老将军和那些亲眷,该是何等心伤。 更何况,京都长安,还有一位等他平安归来,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迎娶她过门的霍文淑。 天河倾泻,长空破碎。 萧慕白看着满夜星辰,不敢再将心中的不安和闻耗而伤的情绪蔓延下去。 赵兴文虽然牺牲了,可萧、蒙两国的大战并未停止,眼下很可能,施浮丘的叛军也已经率军赶到。 他能做的,他应该做的,便是尽早结束梁国的一切,抽身过去帮忙。 萧慕白置身在汀兰水楼的沁雪阁中,推开了能够俯瞰整个天禄京城的那一扇窗。 星空之下,暗夜之中,他凭在窗边,映出颀长挺拔的身影。 “仙黎在年府,已经有些日子了吧。”他面朝窗外,对着身后的姚嬷嬷问道。 “是,进去有些日子了。”姚嬷嬷看不见他的面色,却明显听出他声音中有着更胜以往的冷然。 “该结束了,放一场烟火。”萧慕白的目光融入夜色,星光漫进眼底,闪烁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是。”姚嬷嬷轻声应下,不再多言,当下便退了出去着手准备。 没过多久,汀兰水楼便在今夜,放了一出盛大的烟花,于旁人看来流光溢彩绚烂无比,可在萧慕白的下属看来,那却是行动的命令。 而刚才萧慕白所说的年府,是身居天禄府尹的年恒府邸。 年恒是古佑年一手提拔起来的左膀右臂,这些年来,但凡跟古佑年政见相左的人,都被年恒不着痕迹的处理掉了。 仙黎的父亲黎远驰,便是惨遭诬陷的其中之一,黎远驰身为都转盐运使司,不但和古佑年政见相左,手中还握有他指使下臣贩卖私盐贪污受贿的证据。 古佑年拉拢不成,还被黎远驰义正言辞唾沫横飞的批判了一番。 他自然恼羞成怒的对着年恒,点名要让黎远驰死的彻彻底底,身败名裂。 黎远驰身为外官,想要入京告发古佑年,路上难免费些时日,趁着他出城之际,年恒买通了一名黎府中的婢女何妙晴。 何妙晴本是几年前黎远驰出使途中,救下的一名被土匪财色双劫的可怜少女。 因她孤苦无依,才被带回了黎府妥善安置。 结果何妙晴恩将仇报,将黎远驰原本准备告发古佑年一系列的证据李代桃僵。 最后,更是将伪造好的证据偷偷藏在了黎府,才有了后面黎家满门的血案。 这些年来,仙黎在噩梦中不知手刃了何妙晴多少次。 可是,萧慕白始终制止她将这梦里的刀,插进何妙晴的身体。 萧慕白告诉她,何妙晴死不足惜,可若是此刻杀了她,必然会引起年恒的警觉。 年恒当年亲自审理的黎远驰一案,在此事之后,将何妙晴纳为了第九房姨太太。 何妙晴若是惨死,除了提醒年恒黎家后人尚在人世,于她真正的复仇毫无益处。 这也是为何萧慕白一再吩咐姚嬷嬷,让仙黎远离年家的人。 仙黎作为舞姬在年府呆了些时日,每日在年恒色眯眯的目光中虚与委蛇,在何妙晴扭着腰肢前来争宠的时候强忍杀意。 直到今夜,仙黎在水榭的月色下,舞完了最后一曲。 四周水声潺湲,落花无际。 点点花瓣在水上荡起无数涟漪,一圈还未散去,另一圈又荡了开来,弧纹圈圈圆圆,竟不能停息。 便在此时,星辰漫天中忽然燃起了令她眼花缭乱的烟火,流光旋转,最后化为点点白光。 在最后一抹灿烂消散之际,她素来清冷艳丽的容颜,忽然绽出一抹淡淡笑意,如明珠生润,焕发出一种异常动人的流转光华,直教年恒看的移不开眼,情不自禁的向着她走去。 年恒身旁的何妙晴很是不满的撒娇拉扯,年恒厌烦的挥开她,她便扯着年恒的衣衫一路尾随。 仙黎伫立在那里望着他携着她,就如血雨腥风中静静开落的曼珠沙华。 “我的大美人小黎儿。”年恒春心荡漾的伸出手来。 仙黎第一次没有躲闪没有回避,反而顺着他伸出的手,沿着他的胳膊一路拿着指尖滑向了他的脖颈。 “小黎儿,这是准备以后跟着我穿金戴银,享受荣华了吗?”年恒身上起了阵阵酥麻。 他飘飘欲仙的感觉刚刚升起,仙黎手掌下压,袖中凭空多出一把匕首,就那么寒光森森的横在年恒的脖颈间。 直到那刀尖在他的脖上擦出了一条轻微的细线,渗出了丝丝血渍,他才觉得有些刺痛。 身旁的何妙晴摇着脑袋尖叫一声,年恒才看清了那闪着寒光的刀身映衬着仙黎绝美的容颜。 还没等他开口,仙黎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已经干净利落的甩在了喊叫的何妙晴脸上。 她唇角仍然噙着笑意,对着何妙晴温柔的说了声:“闭嘴。” 年恒心中却稍稍定了下来,何妙晴刚刚的那一嗓子,足够引起年府中人的警惕,不多会儿应该就会冲进后庭中。 何妙晴虽然不敢再叫,却是转身撒开腿就想跑,仙黎原本缠绕在胳膊上的绸缎直冲而去,三两下绕住了何妙晴的脖颈。 年恒心中大惊,趁此机会想要不声不响的退后两步,避开搁在脖子上的匕首。 仙黎扭头看他,笑意渐冷,匕首逼近了一分,对他挑眉示意跟着她走。 “小黎儿这是怎么了,这样的情趣也太激烈了一……”年恒双手举起,生怕她一个冲动,可话没说完,见着仙黎一边拿刀架着他,一边任由那根绸缎生生拽着何妙晴。 何妙晴双手费力拉扯着绸缎,才能极力不让自己被勒死。 却也因此,地上现出了一条长长的拖痕…… 第七百二十七章 你告诉他我是谁 年恒看着这一幕,后面还未说完的话便是再也说不出来,而他此时也惊觉,原本应该冲进来的下属,竟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仙黎径直将他们二人带进了厅内,原本里面该有的小厮和丫鬟全都消失不见,仙黎坐在厅内的椅上,对着他们二人轻声说了句:“跪下。” 何妙晴好不容易卸了拖拽的力道,正剧烈的咳嗽,听了她的话也不敢耽搁,立马就跪了下去。 年恒目光下移,看着她手中的匕首也硬气不起来,不甘不愿的跪了下去。 “小黎儿?”仙黎轻笑一声,扫了他们一眼,风情的眉眼倏然冷厉:“你们两人可还记得,十年前有位姓黎的大人了?” 何妙晴面色率先变了变,仙黎用刀尖挑着年恒的下巴,点了点头:“也是,年大人害了那么多人,哪里还能记得清呢。” 她又挑眉看向面如死灰的何妙晴:“不过年大人总该记得,你是为了什么,才纳了她为第九房妾室?” 年恒闻言反应过来,面上逐渐现出恐惧之色:“你到底是谁?” 仙黎扭头看向颤抖着的何妙晴,声音依然还是柔和,却带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森冷意味:“晴儿姐姐,你告诉他,我是谁?” 何妙晴原本跪直的身体瞬间瘫软了下去,仙黎将绸缎往身前拽了拽,逼得何妙晴靠近了两分。 她眸中透着冰冷凌厉,伸手抚着脸色煞白的何妙晴面颊:“这些年来,用我黎府满门换来的荣华,你过的可还舒坦?” 何妙晴双目骤然圆睁,瞳孔紧缩,面色狰狞的转向年恒,指着他道:“都是他逼我的,小姐,都是他逼我的。” 年恒双目有些失焦,他脑中还回荡着何妙晴刚刚唤的的那句‘小姐’,口中喃喃自语:“你不是……不是……” 仙黎接过他的话,自嘲了一声:“死了是吗?” 年恒终于确信了她的身份,知晓了自己的处境,后知后觉的反驳何妙晴刚刚的指责:“当年是这个贱人背叛了你们家,我将她交给你处置,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当年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仙……” 他本想开口唤她的名字,可后面的那个‘黎’字,却怎么也不敢再叫出口。 而仙黎原本的名字,他压根儿就不知道。 他只记得十年前,他害过一位姓黎的大人,除了他年幼的一双儿女被梁王开恩,发配去了军中。 其余满门一百一十二口,皆被斩首示众。 年恒之所以十年了还仍然记得清楚,是因为那位黎大人备受敬仰,官声实在太好。 斩首的那一日,万民为之缟素,举城哀殇连连…… “年恒你个杀千刀的,当年要不是你对我威逼利诱,我怎么会,怎么会……”何妙晴听见年恒将所有的事情反推到她身上,越发激动的怒骂了起来。 可说着说着,那声音逐渐萎靡渐弱。 “怎么,没脸说下去了?”仙黎语气轻蔑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殇痛。 “贱人做贼心虚,大小姐,这不要脸的贱人送给你了,你看……”年恒连忙在旁出声附和,手指缓慢伸向刀背。 “黎家大小姐的身份,还是年大人亲自剥夺的,忘了吗?”仙黎挑眉看他,见他伸出的手指一僵,额上沁出细密冷汗,轻笑一声接着道:“不急,先将正事儿办了。” 年恒听她有所求,反而心中一喜,赶紧应下:“尽管提,应该的应该的。” “古家军的令牌。” 仙黎话音刚落,年恒刚刚欢喜的心又沉了下去,他原以为仙黎不过是为了当年一事复仇而来。 本想先拖上一拖,让她拿着何妙晴先行泄泄愤,自己在虚与委蛇应下她的所有要求,日后做不做嘛,自然是两说…… 没曾想,她这一开口,要的居然是古家军的令牌。 如今天禄城正是关键时刻,这古家军的令牌若在此时交给了仙黎,日后出了岔子,古佑年非得将他给生吞活剥了去。 年恒正思忖着该如何婉拒,让她换一个要求,脖子上的匕首就在他的眼眸下,移到了胸膛正中的位置。 他亲眼看见刀尖没入胸膛,一阵剧痛让他惨叫出声:“给!我给……” 本来那刀尖也没有没入多深,可那汩汩的血却从他的胸膛处不停流出,向下蔓延,流淌在地之时,向着何妙晴汇集而去,就像一条猩红色的蛇,缓慢地爬向她的脚。 刚刚无颜开口默然不语的何妙晴瞬间恐惧的尖叫,仙黎蹙眉嫌吵,用了十足的力道大力的扇了过去,直接将她一巴掌抽晕了过去。 仙黎反手甩完,看都未曾看一眼,倒是对着年恒扬了扬下巴:“在哪儿?” 即便年恒刚才心中生了欺瞒的心,眼下也不敢在使诈,姿态谦卑的开口回道:“在书房的座椅把手上有个开关,摁下弹开,就藏在里面。” “怀亦。”仙黎唤了一声,随即推门而入一名中年男子。 年恒捂着自己的胸口处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瞳孔骤然缩小,入内的男子,不是给他府上做了五年的专属裁衣师傅吗? 他哪里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仙黎借着裁衣做裙,挑选首饰,还有某家酒楼的厨艺菜肴等等为由。 在年府里招进了很多家商铺的人手,而那些商铺在天禄京城驰名已久,年恒也早已熟悉,自然不会生疑。 为博美人一笑,也都一一应允。 然而,入了他府邸的这些人,实则都是萧慕白安插在各个商铺里的精锐下属。 年恒心心念念一直期盼着,自己的下属听见声响,发觉后庭不妥能来后院救自己。 可实际上,他的下属早已先他一步被擒。 他好歹还欣赏完了仙黎的舞蹈,看了一场完整的烟花。 而他的下属,在烟花燃起的那一刻,便被混入他府邸的那批精锐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部控制。 可年恒直到怀亦听令取了古家的令牌过来之后,还在诧异,这裁缝怎么会是仙黎的下属? “送去给主子吧。”仙黎对着怀亦吩咐完后神色一松,转而看向年恒,嘴角的笑意分外森冷:“接下来的,我慢慢告诉你……” 第七百二十八章 临朝 星空璀璨,天河静寂。 长夜漫漫,可对于仙黎来说却是朝思暮想,期盼已久的一夜。 随着时间的流逝,星空缓缓转移,一路上宫灯都已熄灭,二月末的春季,已有鸣虫的声音,开始繁密地在破晓时分回响。 梁国王宫内的崇德殿,文武百官皆已按时上朝。 殿内金钟玉磬响起,太子临朝,百官见礼。 便在此时,殿外忽然行来一人身影,在这个时刻,显得分外突兀尤为惹人注意。 来人一身玄衣,略有消瘦的面容在初春的长天之下莹然生辉。 他顺着台阶而上,丝缎玄衣在风中微动,越发衬得他整个身影皎洁出尘,如同清空之云。 “乔三公子上殿。”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嗓音,那些还没有看清面容的大臣,也纷纷知道了这不速之客,所为何人。 群臣议论之声纷纷而起:“这胆子也太大了吧,敢只身上朝?” “是啊,谁不知道乔府如今寸步难行。” “这乔三公子往年不都是夏季才回来,今年怎么赶巧春天就回来了?” “回来还不低调一些,去年东郊围猎场上,太子和他撕破了脸,还被王上提前送回了宫关押重罚,这事闹的沸沸扬扬。” “今日早朝怕是要血溅当场了……” 萧慕白充耳不闻两旁的闲言碎语,步履泰然,面色自若,尽显雍容华贵的从容之色。 “倒是稀罕了,本太子对你可是想念的紧呢。”梁绍光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阶下男子,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咬牙切齿的表达着心中的欢喜之情。 尤其是那最后的五个字,咬的分外语重。 古佑年却没有梁绍光那般欣喜,反而面上凝重之色渐盛,乔府不是早已被监控,这个乔陌白怎么会出现在此? 他敛去心中那丝不安,沉声开口对着他问道:“乔三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慕白没有搭理梁绍光,倒是转而看向了古佑年,面上似笑非笑:“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朝堂上的人纷纷嘶了口凉气,这萧慕白的回答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古佑年若是知道还会开口问吗。 “乔陌白,你好大的胆子,朝堂之上,公然顶撞协办大学士,该当……”梁绍光话未说完,萧慕白嗤了一声,百官的脸色便是越发难看。 萧慕白承着那些同情看他的目光,朗声问道:“敢问协办大学士若是私通西域,企图篡位,该如何处置呢?” “满口胡言,赶紧拉下去,拉下去!”刑部尚书黄复出声喊道。 朝上瞬间静谧无声,都等着来人将萧慕白给拖下去。 可等了很长时间,直到黄复觉得不对劲了又唤了两声,百官才向着殿外好奇的探过头去。 黄复起身走到殿外门口,旭镜手持长剑架在他脖子上,逼得他节节后退。 殿内响起一片惊呼之声:“乔陌白,你胆敢纵容手下持兵戈入殿,要造反不成。” 背后的晨光斜照,萧慕白蒙在逆光之中看不清表情,却完美勾勒出他的侧颜,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戏谑的讶然:“这话说的,我可是奉命前来阻止造反。” 百官不由看向梁绍光,眼下是他监国,萧慕白还能奉谁的命。 梁绍光勉力镇定自身,指着萧慕白斥责:“本太子未曾下令。” 萧慕白始终不曾看他,话语里有着显而易见的讥讽:“你登基了吗?” 百官面面相觑,不由再次看向萧慕白,他这言下之意,奉的是王命不成? 可梁王已经久未临朝,具体原由,百官心中清楚,只是不敢言明。 古佑年眸中锐着精光,瞥了身边的詹事张费一眼。 张费心领神会,不着痕迹的企图向着王案后撤去。 “张大人别费心了,这殿外都是我的人了,临华殿还能让你们的人继续掌控吗?”萧慕白微微侧了侧头,对着挪步的张费开口戏谑。 古佑年眸中阴戾之色渐浓,早上入朝之际还一切如旧未见不妥,怎么不到半个时辰,这殿外的人就被萧慕白给统统换了去。 他正眉头紧锁,思忖着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想起萧慕白指责他的通敌之罪,扫了一圈殿内,瞳孔骤然缩了一缩。 萧慕白敏锐的看见了他的表情,抿出了一丝笑意:“看来古大学士也发现了,你儿子没来上朝呢。” 古佑年的大儿子古子松还在契丹打仗,百官自然知晓萧慕白指的是次子古向培。 不提,还未曾发现。 这一提,百官四下打量了一番,古向培今日,当真是没有来朝。 “你将向培怎么了?”古佑年伸手本想揪住萧慕白的衣襟,可他哪里能揪的住。 还没看清萧慕白的身形,他就已经闪身掠到了古佑年的身后。 朝上的文官只是惊叹素来听闻乔家的三公子喜欢游历山河,何时竟然学了武功,可朝上的武官自然看出了他身法的诡谲,武功造诣断不可能浅薄。 萧慕白的身量要比古佑年高出半头,是以他立在古佑年的身后略微低头俯身,在他耳边说道:“说来你那儿子真是没啥骨气,西域的人都没有招出你们古家来,他倒是说了个一干二净,比我问的还要详细些。” 古佑年扭头怒目看向萧慕白,眸中仿若喷出熊熊火焰,大喝一声:“太子殿下,鸣磬!” 梁绍光闻言飞快扑向金钟玉磬,也不知道应该敲几下,便是没完没了‘咣咣咣’的一直敲着。 萧慕白也懒得理他,可朝中百官却是唬了一大跳。 金钟玉磬这般被敲响,古家军一定会不管不顾的集结而来。 即便殿外被萧慕白用了不知什么方法暂时控制住了,难道还有能和整个古家亲兵抗衡的人? 古佑年这是被萧慕白激的动了血性,打算玉石俱焚啊…… 萧慕白却是对他轻轻摆了摆食指,状似惋惜的模样:“别生气,还有更生气的消息没有告诉你呢。” 古佑年盛怒之下面色一怔,如今朝殿被控,按他的口吻,王上也早已安全,梁绍光自是指望不上。 眼下,玉石俱焚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坏的局面,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二十九章 收复王权 庄严肃穆的金钟玉磬被紧密而急促的频繁撞击,原本该有的悠悠之声,此刻化为了催命回荡。 殿内殿外的回音,一层层荡漾在文武百官的耳边,久久不绝。 梁绍光的贴身侍卫寄波眼见着朝堂之上剑拔弩张,百官纷纷后撤各自抱团。 他跪下行礼拦在梁绍光身前:“太子殿下,先行回宫吧。” 不用寄波说,梁绍光也看出了这殿上即将迎来一场血战,他只是怨毒的剜了一眼萧慕白,为什么每次他的出现,总能带来不好的事端。 寄波起身招了招手,领着一群宦官、亲侍,围着梁绍光就往后门处撤去。 古佑年见他走了,反倒觉得梁绍光难得聪明了一次,古妃那里他也留了人手,萧慕白既然敢入宫定是有备而来,眼下便是硬拼兵力的时候。 金钟玉磬一停,殿外传来了密集的脚步。 刚刚在旭镜架着刑部尚书黄复逼他回殿的时候,百官悄无声息的往萧慕白的后方挪了挪。 现在听到了这样的脚步声,百官又开始挪动着小碎步,往古佑年后方偏了偏。 古佑年自己也往前踏出,不动声色的和萧慕白拉开了距离,刚才被他突如其来的掠到身后,古佑年担心亲兵进来的时候,他会要挟自己来苟命。 便在此时……刚刚从后门离开的梁绍光,却重新倒退着回到了诸臣的视野。 侍卫已经倒了一地,只余些弱不禁风的小宦,在他身后围了个半圆,而逼着他节节后退的,只有一名灰衣男子。 古佑年还没来得及问一声怎么回事,外面的军兵已经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井然有序的进入了崇德殿,依次排列开来。 只是那领兵之人,是乔家的二公子乔陌帜。 那原先以为的古家亲兵,自然也就成为了乔家的兵。 缀在乔家兵最后进入殿内的,是那批一直被古佑年派人监控软禁的忠良之臣。 那群大臣簇拥着梁绍轩缓缓走入崇德殿,一声声的脚步,踏碎了梁绍光的美梦,也让古佑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究竟为何会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这样的寒日,广阔而冰冷的崇德殿上,只有微弱的晨光透过窗户,薄薄淡淡的在地上铺了一层暖色橘阳。 一如古佑年此前一夜更迭了王权那般,萧慕白亦不过是如法炮制了一番。 梁国的宫变对于萧慕白而言,实则要比萧国的血战要容易的多。 梁绍光虽然被百官推举为太子,可不过就是一具空无实权的傀儡。 这方面,梁绍光连萧言竣都比不得。 好歹他的四弟,惯会收买人心,多年在朝中运营,身后好歹跟了一批死忠的大臣。 而梁绍光除了骄奢跋扈,便是仗势欺人。 古妃比不得丽妃那样的疯女人心机深沉,古佑年也比不得施浮丘只是一介文臣,协办大学士这个官名现在看来,真是嘲讽至极。 自从昨夜汀兰水楼燃放了那一场盛大的烟花之后,天禄京都里的各个暗线都动了起来。 萧慕白自己也没闲着,他知道落葵是月风挽留下的人,便让渡鸦出手擒获了他。 有一点,萧慕白并没有骗古佑年,落葵当真没有吐露分毫,只是萧慕白冒充了他的身份将古向培约了出来,之后的所有,都是古向培自己一五一十的交代。 从西域带回来的古家军兵力一分为二,京城里的交给了年恒,皇宫内的交给了古向培。 仙黎拿到了年恒的令牌,萧慕白自己拿到了古向培的令牌。 有了年恒的令牌,那些长期被看押的忠良之臣得以被解禁,其中也包括了乔府。 乔家军出了乔府,自然就替换了宫中的古家亲兵。 而王宫内外那些臣服于古佑年,并且手握权柄的臣子,被打了个触手不及的同时,又被萧慕白将他们手中的权利,转交给了那些解禁的忠良之臣。 是以,这一场宫变波涛暗涌,却又滴血不沾。 最重要的是,萧慕白能进行的如此顺利,除了他原有的势力之外,其他的力量都属于蛰伏状态,他们并没有偏向古佑年那一方,他们甚至在等待萧慕白的唤醒。 萧慕白虽然没有用的上他们,却也因为他们的安静办起事来更加顺畅。 毕竟这是梁国,不是萧国。 乔老将军虽然最终听从了王命,将这一刻留给了萧慕白,却也暗地里备下了后招,总不至于萧慕白若是真的不济,让梁国当真变了天。 “奉天承运,王上诏曰……”梁绍轩那边已经开始宣读起诏书。 萧慕白知道后面不过是例行公事的褒奖,早已无心继续留在崇德殿上,他只是走向头颅尚且高昂,面色却尤为不解的古佑年。 “乔三公子好手段,可是我古家也不会就此一败涂地。”古佑年虽然面临落败的局面,气势却犹存,不是百年世家,蕴不出这样沉稳内敛的气质。 可惜了,一朝倾塌,终将覆灭。 “你以为我特意走过来,是跟你炫耀的吗?”萧慕白面色沉静,声音清冷。 古佑年眸中仍然锐着精光,半仰着头,双目紧紧盯着他道:“子松手中还握着乔家真正的大军,待他得知消息必定杀回京都,血洗梁国。” “刚刚还有个坏消息,没来得及告诉你。”萧慕白的五官硬朗冷峻,看起来不近人情,此时展颜,竟然颇有几分春山如笑的意思。 古佑年却在他这一抹笑意里,眸中原本锐利的精光逐渐软化。 “谷子松被墨王军生擒了。”萧慕白噙了一丝笑意的薄唇再次轻启,犹如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古佑年倨傲的姿态,摧毁了他最后的一点期盼。 萧慕白看着古佑年眼里的光芒一点一点的消失,直至最后彻底的暗淡垂眸。 他看向立在梁绍光身旁颀长挺拔的乔陌帜,这位他在梁国名义上的二哥,其实一点儿也不简单。 即便有着古向培的令牌,可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不出声响的重新执掌整个王宫,也不是一件易事。 萧慕白不由开口感慨了一声:“谷子松即便不被生擒,你以为就凭他,当真能假借王命,驱使的了乔家军吗?” 第七百三十章 临华殿 萧慕白之所以出现在崇德殿,不过是为了吸引古佑年的注意,好为乔陌帜争取重掌宫中禁军的时间。 如今,功成身退。 该交代的话也尽数告知了古佑年,自然也就没有了留在殿中的必要。 剩下来的事,交给梁绍轩。 该安抚的安抚,该整治的整治,留任的、贬官的、升迁的,这些琐碎的东西,萧慕白如今厌烦的很,半句也不想听得。 乔陌帜看见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和梁绍轩耳语了几句追了出来:“王上和爷爷在临华殿等你。” 萧慕白看着骄阳洒下,乔陌帜的身形晕在日光之下,一身戎装更显俊美伟岸。 起初的那些年,萧慕白在自己时日无多的情况下,一直为琦贵妃和萧慕红谋求一条在他身死之后的安逸余生。 夏初此前素冉公主的身份,其实本就是为了萧慕红一早准备的。 是以,当初即便古妃想要挖空了心思打探夏初的虚实,最后也是一无所获,因为早就安排了这么一个身份。 至于萧慕红未来的夫君,他原本是很看好眼前的这位乔家二公子乔陌帜。 文能吟诗作赋,武能领兵打仗,模样俊美身形修长,实则是他心中完美妹婿的模样。 可自从收到了赵兴文牺牲的噩耗,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何此前霍天修极力反对那门婚事。 “二哥以后愿意弃武从文,在京中做个安逸的官职吗?” 乔陌帜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面色怔了一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说什么呢,赶紧去临华殿吧,二哥回去了。” 萧慕白的目光追逐着他疾走的背影,突然见他顿了一顿,乔陌帜驻足回首,见萧慕白一直也在看着他,面上扬起一抹笑意,复又大声添了一句:“陌白,你这次做的很好。” 萧慕白的心思却飘到了别处,这有模有样的男子,不比那蒙族的兀格台好? 风中传来一阵微带檀香的气息,他顺着宽敞的大道看向前些日子进宫,还开得正好的腊梅,眼下却在阳光之下略显衰败,那种明透的金色花瓣,似乎变得暗沉起来。 连带着那清冽的香气,也显得绵软稀薄。 萧慕白终是迈开了步伐,虽然心中还抵触着与梁王的相见,可这里的事已然了结,他总是需要去亲自辞别。 临华殿内的炉火烧的很旺,梁王袭了一件浅白色的长袍却并不见单调,袖口处绣着金光闪烁的龙纹,此刻手中拈着茶盏,唇角抿着笑意,对着坐在身侧的乔老将军洋洋得意道:“朕选中的人,如何?” 乔老将军抿了抿唇,眉目不动的轻声说道:“他眼下知道了王上的真正用意,可老夫见着他……似乎并不欢喜。” 梁王抿了口茶,轻叹一声:“为君者,哪有那么多肆无忌惮的随心所欲。即便他心中不喜,可结果仍然做的很好。” 乔老将军端着秘色瓷茶盏沉吟许久,才开口说话:“王上故意纵容谷家谋逆,究竟是想一举铲除古家,还是为了让他树立威信。” “一举两得罢了,看这结果你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你,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兵不血刃。”梁王面上扬着笑意,话语里带了一丝戏谑。 乔老将军对于梁王的调侃不以为意,反而似笑非笑的说道:“王上别光顾着高兴,老夫看他无心君位,王上费尽心机想要让他借此机会,在梁国朝堂上一鸣惊人,可他却是在私下里,将功劳都转到了七王子身上。” 梁王‘啧’了一声:“你说萧渊那小子,怎么就把朕的外甥给带偏了!” 萧慕白步入殿外的时候,恰巧就听到了这最后一句,父皇的名讳,还是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而出。 这别人,还是他国之君…… 乔老将军已然看见他的身影,对着梁王轻咳了一声。 梁王正看着乔老将军,是以并没有注意身后入内的萧慕白,还在那里,面带不满的继续说道:“你也算是那小子的长辈,说道他两句怎么了,早知道就该自幼接了小白在梁国长大。” “那王上为何不和王后生个孩子,亲自培养?”萧慕白清冷的声音自殿中淡淡响起,净润如玉,无波无澜。 可不知为何,乔老将军却生生从中听出一丝火花四溅的不满。 梁王面色一怔,蓦然回首,许是没有想到,他来的速度竟然这样快,按理说崇德殿上,还有一番章程要走。 梁王默然垂眸,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这是他一生当中,唯一心生愧疚,时常自责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他真心的爱着裴清歌,他才不敢让她为自己生个孩子。 他怕因此,会动摇自己的心。 乔老将军感觉到了气氛无形之中变得异常尴尬,只好挑了个话头,对着萧慕白问道:“怎么没有见到简瑞林?” 萧慕白知道他是在缓和气氛,又不好驳了他的面子,转身朝他回道:“那种背主求荣的人免得气到王上,眼不见为……” 他话未说完,刚刚还低首垂眸的梁王兀自起身,打断了他道:“你杀了?” 萧慕白听着他语气里还带了一丝隐隐的颤抖,不由蹙了蹙眉头:“也不知道轮到他没有……” “那还不赶紧去拦下来!”梁王神情激动,面色迫切。 萧慕白唤了一声殿外的旭镜,吩咐他前去相拦,扭头再看向皇上,面上有了一丝了然之色,嗤了一声:“简瑞林是假意投诚?” 乔老将军在旁轻咳一声:“何止是他,古佑年手底下早就渗透了许多王上的人。” 萧慕白轻轻挑眉:“是以,王上何时想要重掌王权,本就是轻而易举?” 梁王的目光轻轻飘了开去:“话虽如此,可难免要流点血,会伤了国本,何况你这次压根都没动用朕留给你的人,让朕很是欣慰。” “熟能生巧,有经验了。”萧慕白口吻淡漠,神色无波,只有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 他看着眼前梁王英气逼人的面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皇上那张同样俊美的容颜。 这两人,真不愧是相交多年,惺惺相惜的至交好友。 暗地里都是运筹帷幄,明面上却是默契的一同将他推了出去,争个你死我活。 第七百三十一章 辞别 临华殿坐落在高台之上,萧慕白凭在窗边俯视着下面的千重楼阙,同样都是发生了一场宫变,萧国的皇宫满目疮痍,梁国的王宫却仍是庄严华丽。 “你父皇,身体如何?”梁王见他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也知道他面上虽然淡然无波,心中定是起了万千思绪。 “这回是真的受了伤,还在静养。”萧慕白微微侧了身子,日光从外斜射进来,照得他一身透彻,就像琉璃珠玉堆砌成的神子天人一般。 说话间,殿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梁王的目光从萧慕白的身上移至门口,便见着简瑞林先于旭镜一步迈进了殿内,满面委屈之色。 “王上,属下差点被那乔三公……”简瑞林话语出声,还隐隐带了些哽咽。 奈何他还没说话,梁王又是一阵轻咳将他打断,目光瞥向窗户,给他使了个眼色。 简瑞林随着他的余光看去,微愕之后面色带了抹异样的尴尬绯红。 气氛一时又有些诡谲弥漫,梁王佯斥了一声:“你为何不跟他说明,自己是假意投诚。” 萧慕白迈着步子,浴着阳光缓缓走来:“是我,没给他机会说。” 委实也怪不得萧慕白直接对简瑞林下黑手,昨夜的行动虽然部署已久,可时间最为关键,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刹那,稍有差池功亏一篑。 简瑞林身为宫中的禁军统领,对王宫无比熟悉,当时萧慕白以为他反叛成了古佑年的人,自然留他不得。 更何况,萧慕白当时自己正在假装西域使者,其他人对简瑞林下了黑手,也不会听他辩驳。 梁王刚才的欣慰之言也是实话,他虽然筹谋了这么长时间,古佑年手底下被他渗透了不少人进去。 可最最关键的年恒和他儿子古向培,是无论如何也拉拢不来。 萧慕白不仅没有动用他留下来的底牌,甚至在不知情的局面下,害怕他的人碍事,直接将其全部控制,并且拿下了年恒和古向培,与此同时还没有走漏一点风声,这才是他能兵不血刃的重点。 简瑞林听了萧慕白的话,对他投以感激的一笑,朝着梁王频频点头。 他倒是想说,可从头到尾,他连萧慕白的一片衣角都没见着。 梁王拍了拍简瑞林的肩膀以示安慰,扭头刚要开口,走过来的萧慕白却对他恭敬的行了一礼:“既然王上无碍,我这便离开了。” 梁王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说的是离开不是退下。 梁王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满的开口:“这就要去渝城了?” 萧慕白的目光落在他握在腕上的手处:“萧国和胡、蒙两国都在打仗呢。” 梁王轻轻一松,他倒是收到了一点这个风声,略一沉吟后开口:“可需要陆迟沼进攻边境,缓解韩阳的压力?” 陆迟沼是驻守胡国和梁国边境的将军,梁王此举颇有些围魏救赵的意思,于他口中说出也确实是好意。 萧慕白思量了一番摇头拒绝:“梁、胡两国刚联姻不久,王上此举师出无名,也会将胡芝璟置于难堪的境地。” 梁王面色有些错愕,没有想到他会拒绝这番好意,而且还是为了胡芝璟的处境着想,当初胡国公主对他倾诉爱慕之情,也没见他另眼相看不是。 萧慕白则是承了她此番在宫变之际,对于王后拼死袒护的情分。 再者,他想要推梁绍轩继位,怎能让他的王子妃胡芝璟,留有话柄落人口实。 还有剩下那么一点点的私心,夏初和她私交也不错。 “那边的事我自会处理,临走之际,还有两件事相求王上应允。” 梁王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对着他挑眉:“说来听听。” “西域此番暗通古向培,迫害梁国内乱,那么此前素冉公主与西域摄政王的一纸婚约,自当取消了才是。” 梁王面上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你可真是费心了,第二件呢?” “古家的人,还请王上开恩,交给仙黎处置。”萧慕白知道这件事有违律法,古佑年身为协办大学士,妹妹又是后宫妃子,怎么也轮不到仙黎去处置。 他看着梁王面上的笑意渐冷,不由上前了一步,附在梁王耳畔轻声说道:“王上,为什么二十年丹心可鉴,终抵不过一招算计,四五闲言。要么为黎家平反,要么让他后人手刃仇敌。这不是您欠黎大人的,是您欠梁国忠良之臣的一个交代。” 梁王刚刚凝起来的硬朗面容有了一丝软化,当年他继位之后,古佑年身为两朝重臣叱咤朝堂,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又是皇亲国戚,简直认为这梁国的朝堂姓了古去。 黎远驰的案子他虽心中清楚实情,可证据确凿之下,他也无法一力保下,只能尽力替他留了一双子女。 后来听闻简瑞林汇报,黎远驰满门行刑之日,全城自发缟素,他也为此动容了很久。 “舅舅……”萧慕白见他面色有所松动,口气又软了两分。 这还是他今日入殿以来,第一次开口唤了舅舅,梁王此前也知道他心中憋了郁结之气,一口一个王上生硬的喊着。 眼下,见他这般伏低,唉声叹了口气,一挥袖袍:“朕知道了。” 萧慕白见他总算松了口,拱了拱手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梁王见他这就了无牵挂的走了,朝着他的背影唤了一声:“你不去看看王后吗?” 萧慕白身子一僵,默了片刻才轻声说了一句:“还是等素冉公主出寺,在一同去看望王后娘娘吧……” 如今他知道了王后因为他,被梁王剥夺了身为人母的权利,又如何能够安之若素的去见王后。 他只能期盼着,待所有的事情结束,他和夏初一同前来,夏初能够调理好王后的身体,还他们一个孩子。 如此,他才能有颜面,再来见她…… 而如今,萧、蒙的战事吃紧,赵兴文牺牲的消息还不知道会给赵老将军带来多大的打击,他得尽快赶过去才是。 梁王看着他的背影,对着乔老将军感慨了一声:“这孩子以前冷情冷性,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感情用事。这可是为君者,最大的忌讳……” 第七百三十二章 遗书 三月天气,没有阳光。 御苑盛开的桃李也无法驱赶笼罩在宫中的阴寒,萧国的宫内宫外都弥漫着悲伤的情愫,整个长安都沉浸在北边传来的噩耗之中。 即便是墨王军大胜梁国,生擒谷子松的好消息,也无法驱散赵兴文牺牲了的悲恸。 霍天修牵着霍文康站在霍文淑的闺房窗外,看着里面以泪洗面的姑娘心中悔不当初。 他之前若是一直坚持下去,不管不顾也要斩断她和赵兴文的姻缘。 如今,她也不至于伤心至此。 霍天修蹲下身子,对着霍文康小声叮嘱:“去劝你姐姐吃些东西。” 霍文康乖巧的点了点头,霍天修和霍文淑虽然从未告诉过他发生了何事,可满城皆知,霍府的下人也难免唏嘘不已。 心疼自家小姐和那未上门的姑爷就此阴阳两隔,天妒姻缘。 他们私底下的那些闲言碎语,难免会落到霍文康的耳中,年仅十二的霍文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他将那些只言片语重组在一起,也知道赵兴文……回不来了。 他躲在被子里哭了整整一夜,赵兴文天天来霍府蹭饭的那段日子,教他习武,陪他演练沙盘,在他心中,撇开血脉,赵兴文甚至比姐姐还要亲近一些。 然而现在,赵兴文的音容笑貌仍然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里,房间里也四下都是他送的各种礼物,亲自为他绑的弓箭,亲自为他削的木质刀剑,亲自为他做的马球…… 那些物件儿一一映在眼中,可声声宠溺唤着他康儿的那个男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霍文康只是哭了一夜,便是不敢再哭了,甚至不敢在霍文淑面前露出一丝难过。 他知道,姐姐远比他,要更加心痛。 霍天修知道他懂事,隔三差五便会领着他前去探望霍文淑,陪她说说话,勉强喂她两勺吃食。 霍天修立在窗外,看着霍文淑拥着霍文康止住了泪,才迈步走了进去。 “康儿,该去习学了。”霍天修揉了揉霍文康的头发。 霍文康如今每日里早上习武,下午习文,时间都被安排的很满,也只有中午用膳的这么一会儿空余时间。 他温顺的点了点头,抽出霍文淑手中比翼鸟的金钗,替她簪到了髻上才规矩的行了一礼告退,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驻足回首,用着尚还稚嫩的声音开口对着霍文淑道:“姐姐,你还有我。” 霍文淑勉力牵起一抹笑容,只是嘴唇苍白,越发显得面色憔悴,唯有发髻上那明晃晃的金钗,为她平添了一抹颜色。 霍文康知道那金钗是赵兴文和霍文淑的定情之物,姐姐每日里都看着那根金钗睹物思人。 他无法安慰她逝者已矣这种话,因为连他自己也忘不了赵兴文。 霍文康终是一跺脚朝着夫子而去,他从未如此刻般迫切的希望自己快点长大,长大后的自己,起码能上得沙场,手刃蒙族仇敌。 霍天修见着他的背影彻底远去,方才抿了抿唇对着霍文淑开口:“赵老将军不打算将兴文的尸身运回长安了,他说马革裹尸是每个将军的荣誉。” 霍文淑收回看向屋外的目光,转头向他看去,眸中瞬间便是波光粼粼的一片。 她用力咬了咬唇,方才带了丝祈求的语气说道:“伯父能不能跟赵老将军说一说,我想要为他入殓。” 霍天修面色不忍,顿了一顿才接着道:“赵夫人今天也入宫请了旨,我们两家的婚约就此作罢,你又以什么身份,为他入殓呢?” 霍文淑兀自起身,神色激动:“我和他的婚约是皇上金口玉赐,如今皇上尚还卧床不醒,太子殿下凭什么撤了我们的婚约。” 霍天修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语气也加重了两分:“文淑,他……已经去了。” “那又如何,他生,我要嫁给他。他死,我也是赵家的媳妇。往后余生,我霍文淑都要为他赵兴文守节。”她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眸中的一滴泪悄然坠落,正好落在霍天修握她的手上。 那泪珠滚烫,竟让霍天修觉得灼热逼人。 “文淑,你才十六,正是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霍天修语气软了下来,垂下来的眸中有着隐不住的心疼。 “他将最好的年华许了国,我将最好的年华许给他。他无悔,我无怨。还望伯父成全,替我向赵老将军说一说情,运回兴文的遗体,哪怕是焦尸一具,我也想以他妻子的身份亲自为他入殓。”她面色坚定,强忍的泪珠盈满整个眼眶,朦胧中仍是透着义无反顾的决绝。 “这是赵兴文那小子出京前留给赵夫人的,若是他不能回来你又执意放不下,便让赵夫人转交于你。”霍天修终是松了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搁在桌上,步履沉重唉声叹气的出了她的闺房。 霍文淑紧紧闭上了眼睛,深深大口呼吸。 可纵然她拼命控制自己即将流下的眼泪,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颓然脱力坐下,整个身躯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触着信封,光是看着信封上‘文淑亲启’四个字,就已经被那熟悉的字迹刺痛了心扉。 她将信在手中摩挲了很久,在抽开信的刹那,手臂还是止不住的剧烈颤抖。 ‘文淑,见字如晤,展信舒颜,吾今与此书与汝永别矣……’ 她只是刚看了一个开头,便只觉得眼前漫漫黑翳涌了上来。 赵兴文不算清隽的字迹在朦胧中洇开,如同薄烟消散。她只怔怔地坐在那里,刚刚敛下的泪水,又在她的眼中迅速地凝聚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霍文淑整个人仿佛陷入恍惚,微微轻颤的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领口,才能接而将信看下去。 ‘我生于长空,长于烈日。我翱翔于风,从未远去。你是我爱在心尖上的姑娘,请不要为我哭泣,我会和风站在远方朝你微笑……’ 便在此时…… 窗外院内,扬起了一阵春风拂面而来。 霍文淑只觉得自己的眼睛痛得无法遏制,心口的炙热疼痛仿佛烧到了眼中,那里有东西,要制止不住决堤而出。 未时的阳光退出院子,退得那么慢,其间还有多少次停顿,如同一种哽咽。 远处还有赵兴文年前为霍文康做的旗帜,矗立在顶端。 霍文淑泪眼婆娑看向远处,兀自呢喃:“长风绕旗,是你在想你我了吗?” 第七百三十三章 入境西域 赵兴文的这个噩耗,赵老将军并没有派人通传夏初,可京中的秉文宫内的萧梓穆,包括侯府的侯爷都分别书信传了过去。 奈何夏初入了畨城之后,只是和顾未易闲话了两句便入了西域境地。 顾未易收到了一大摞来自各地的书信却无法转交与他,一旦入了西域,别说信鸽了,但凡有口活气的生物,都无法破开那障林。 是以,夏初至今都还不知道这个噩耗。 边定自从跟着他入了密林之后,也不在藏头露尾的跟着,直接跃了下来寸步不离的跟在他的身旁。 毕竟,吃了几次亏后,边定也知道了西域的这些木林,看着青葱玉翠生机勃勃,可一旦攀扶上去便是藤蔓追绕险象逃生。 他此刻恨不得贴在夏初的背后,随着他的步子同手同脚,也好过踏错了分毫,万劫不复。 这密林里古树参天,树枝盘虬卧龙,在冰冷的月光下,宛如鬼影幢幢。 饶是边定双手早已侵染了不少鲜血,也难免心中发毛,后背生凉,明明害怕的很,偏生还傲娇的对着夏初开口劝道:“少爷,你可走慢点吧,离了我的保护万一给什么缠上了,可怎生是好?” 夏初抬头遥望天际,月明星密,夜色虽还不是太深,可即便是他,也不敢在夜里继续赶路了。 “歇上一夜,天亮在赶路吧。”夏初说完,目光在林中游移了一番。 边定闻言如释重负,片刻后心尖又紧了起来。 这鬼地方,能在哪歇? 往日里他靠棵树就能睡,可眼下,他是不敢去靠着这些树打盹。 “将绳子给我。”夏初转身朝他伸手,却因为他离的实在太近,这一转身,肩膀便打在了边定的胸上,撞的他发出一声闷哼。 “你怕啊?”夏初挑眉看他。 月色下,边定的面颊有一丝涨红,嘴里却嗤了一声:“谁……谁怕啊,我这是为了贴身保护你。” 夏初撇了撇嘴角,这地方又没有旁人,也不知道死鸭子嘴硬装给谁看。 他接过了边定从包裹里翻找出来的绳子,飞身而起纵跃在两棵树间,惊得边定既不敢跟上去,也不敢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大声在底下嚷嚷着:“诶?诶!少爷……少爷!” 好在不大一会,夏初便落了地,边定赶紧跟了过去,就着月色看清他刚才原来是用几条绳索交织,结了两个吊床。 “靠……靠谱吗?”边定抿了抿唇。 夏初白了他一眼,率先飞身躺了上去,点点自他的肩头爬下,一抹火红在他的周身上下游窜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成一团在他怀中。 边定想了想,还是褪下外衣盖在他的身上,然后大剌剌的站在他底下。 夏初侧着身子看着底下的他,有些好笑的戏谑:“你干啥呀,自己不敢睡啊?还是要少爷我给你说个睡前故事?” 边定摩挲着他身下的绳子冷哼了一声:“万一有东西顺着爬过来怎么办,我还是替少爷守着吧。” 夏初一把打开他的手:“放心吧你就,这绳子上我淬过东西,蛇虫鼠蚁都不敢依附过来,你赶紧睡去,天亮还得赶路。” 边定闻言,倒是没在等他再次吩咐,喜滋滋的跳上了另外一个吊床,双手环胸闭上了眼。 没多大一会,夏初就听到了边定匀称的呼吸声。 他平躺了身子,累及点点也得重新换了个姿势,他紧了紧边定盖在他身上的衣服,密林里寒夜星空,璀璨冰凉。 边定比他内力深厚的多,自是比他要耐寒,何况他本就怕冷,也就没跟他客气。 夏初仰头望着天空,看着密密繁星。 若说每个人的命运便是一颗星辰的话,在这一刻,仿佛所有人的命运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闪烁。 那他千里奔袭,前来追逐的真相,若是终究落得闺蜜反目,揭开往年世仇,到底又值不值得…… 夏初在极其矛盾的心绪中缓慢入睡,既怕知道真相,又忍不住想要亲手拨开,这些积攒了多年的爱恨情仇。 与此同时,西域皇宫的仙雨宫中传出阵阵琴音。 声清如珠玉,跳跃流泻,配上此时的清朗月色,本是不可言说的惬意。 可那依栏望泉的绝美女子,眸中却满是哀色。 一曲终了,紫萝从她身后上前两步,低眉敛目的问道:“公主,这位琴师可还满意?” 四周水声潺湲,落花无际。 蓝羽樱看着点点花瓣在水上荡起无数涟漪,怅然开口:“让哥哥以后不要在给我寻琴师了。” 他们都不是……他。 自然也弹不出,她心心念的琴音,除了徒增伤感,谁也无法在波动她的心弦。 “是。”紫萝应了一声,替她盖上一件披风:“夜里寒凉,公主若是听腻了,还是回殿中安寝吧。” 蓝羽樱轻轻伸手,触及月亮的方向,宛若将那一弯新月捧在手中:“这些年,哥哥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紫萝替她盖上披风正准备收回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顿,蓝羽樱跟着月风挽一起赶回西域的这一路,从未主动开口,精神很是萎靡。 月风挽为了疏解她心中抑郁,知道她喜欢听琴,寻遍了西域的琴师。 今夜里,倒是紫萝第一次听她说话,问的竟然还是这个问题。 蓝羽樱见她不答,扭头看她,盈盈秋水的眸子,有着和月风挽极其相似的眉眼。 她自从回到西域之后,月风挽便昭告了天下,说她是月华失的女儿,也是他的妹妹。 女帝本就受着月风挽的控制,自然顺着他的意思,颁旨册封了她为玓蓝公主。 紫萝跟了月风挽这些年,也不曾知道月华失什么时候有过一个私生女,可月风挽说她是,举国上下谁敢质疑。 再加上,两人同样倾国倾城的容颜,无形中也让那些悠悠之口,无法横加质疑。 紫萝心中微涩,叹了口气:“王爷幼年,过的很苦。” 蓝羽樱垂下眼眸,这句话不用她说,自己也知道。 一个少年时期便手握至高皇权的男子,童年又如何能过的幸福,她无忧无虑了十七载,用大把的时间迷茫,却在一个瞬间成长。 相融的血脉迫使她不得不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真相…… 第七百三十四章 迷雾背后 耳边传来一声声‘公主’的叫唤,蓝羽樱从那一场噩梦般的真相中回过神来。 她缓缓起身,眸光敛去怅然之色:“我想去看看苏浅乐。” “是。”紫萝应了一声,向前迈了两步领路。 苏浅乐本是萧言竣的一枚弃子,利用之余连灭口都嫌多此一举的那种弃子。 月风挽之所以让飞廉费了功夫将她从墨王府掳了出来,还是因为蓝羽樱对他开了这个口。 他打探过蓝羽樱不少事,知道她有位两情相悦的情郎,是萧国户部尚书许万钧家的嫡子,玉树临风,十分俊美,抚的一手好琴,待她如珍似宝。 月风挽本以为,蓝羽樱对他索要一个人带回西域,会是这位许家公子,却没想到,她开口要的,是那位弃子苏浅乐。 话说这苏浅乐,也算间接的帮了他一个忙。 当初若非从她口中听闻,侯府里曾经住了一位倾国倾城,容貌无双又擅香的女子,他也不会知道这世间,居然还有蓝羽樱的存在。 后来,他辗转打听到了许府,亲自去瞧了一眼之后,便知道了这个人,或许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了。 蓝羽樱的那张脸,和月华失藏起来的画像如出一辙,也和他三岁时,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 夏初有段时间,天天盼着验证他说话真伪的月风挽去找他联手。 殊不知,那段日子,月风挽一直在忙着调查蓝羽樱的身世。 那一次闻天阁的相遇,月风挽猜到了闻天阁的真正主人是夏初,故意告诉了他寂心的解法。 起初月风挽并没有算计夏初,想着所求目的一样,都是想要找出那个女人。 谁曾想,有了后来的决裂,他知道夏初取了蓝羽樱的血,便知道了夏初想要以此为药引炼制解药,利用了蓝羽樱的血中带毒,事先就通知了丽妃。 丽妃指使了苑广义,先是挑拨了夏初做的那些药膳里对他的身体有害,再是吹着枕边风,挑拨着夏初最近和萧梓穆来往过密,宫内探望,宫外又携手共游天雁寺。 继而又让施浮丘无意间跟皇上提及,他在去往散铁大臣府邸做客的时候,在他书房内看见了一盏萧梓穆提笔亲署的青竹灯,私交看来也非一日两日。 还好这件事,萧梓穆曾经听从夏初的意思,一早就告诉了皇上,自己书房中被人偷了一盏灯。 否则连番蓄意的指控下,皇上难免会对他心生不满。 丽妃一记记猛药灌下去,皇上却还是对萧梓穆和夏初信任有加。 最后,丽妃只有安排了苏浅乐秘密进宫,按照她的指示告诉皇上,其实夏初早已有了不臣之心,串谋了萧梓穆,为自己的心上人复仇。 皇上本来嗤之以鼻,直到苏浅乐揭晓了蓝羽樱的身份,当她说出蓝羽樱是苗家香铺女主人之女的时候。 皇上一贯冷硬的面色,终于崩开了一条裂缝…… 接着便是丽妃早已为她准备好的一番说词,夏初为了帮助自幼青梅竹马的心上人,暗通萧梓穆谋逆造反,助他登基为蓝羽樱复仇。 原本这番说词漏洞百出,可偏偏涉及了那个女人,让这位帝王的心,终于不再坚硬如铁,让信任付之东流。 让怀疑,在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萌芽的开始,便是夏初进宫献药的那夜。 当夏初满心欢喜呈上那颗解药的时候,皇上心中却是波涛暗涌百感交集。 他希望苏浅乐说的都是谎言,而验证那颗解药究竟有没有毒,成了皇上心中唯一的救赎。 是以,当苑广义手中的那只鸡,气绝横死的时候。 皇上压抑了多日的隐怒终于冲冠而起,在那一刻,他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和理智。 因为,他亲眼目睹了那一颗解药,当真有毒。 于皇上当夜的立场来说,他没有立刻杀了夏初,真的是对他格外开恩,若不是那个孩子身上承了太多人的情分。 或许,夏初根本活不过当晚。 也正因如此,皇上盛怒的情绪得以缓和,在他派人接了蓝羽樱入宫之后的连夜审问,面对一无所知的少女,也让这位帝王心中生疑。 而真正一语点醒皇上的,却是夏初临出宫,入大理寺之前的一番话。 夏初言词真切,面色诚恳的对着他道:“有一日初儿夜里出宫的时候,被人射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十七年前,京城有一家苗家香铺与蓝羽樱身世有关。” 夏初话里话外都在意指是丽妃派的人,皇上自然听的分明,也疑他空口无凭。 夏初当时耸了耸肩,全然一副无谓的模样:“皇上,您若是不信不妨想想,这么多年前的事儿了,别说出生了,我娘肚子里都还没我呢,若是没人通知我,我搁哪儿知道这事?” 就是这一句话,点醒了尚且还心有疑虑的皇上。 若非有人刻意告知,这孩子打哪儿知道这件秘事。 丽妃和夏初的私下争斗,在原本夏初一败涂地之际,又被这一句话重新将天平拉向了同一高度。 而这个天平,在萧慕白乔装入宫之后,彻底倾向了夏初。 之后,便是皇上配合着萧慕白演的一出出戏码,也在一点一滴中逐渐相信了夏初和萧梓穆的清白。 自然,也就对一无所知的蓝羽樱无法硬下心来。 可他,还是不愿放蓝羽樱出宫。 或许,私心里,他只是想要能时刻见一见那个孩子,那个与她十分相像的孩子。 直到月风挽炸了西山,他才知道丽妃不仅和胡国勾结,还和西域中人有所勾结,皇上本不打算再忍,不管不顾直接将其拿下,却被蓝羽樱捷足一步,邀他去一趟坤宁宫。 原本就对蓝羽樱放下了心防的皇上,万万也没想到,会被她在胸口插上一刀。 萧国的天,便是在那一刀之后,彻底变了…… 而蓝羽樱也在那一刀之后,被丽妃的人迅速送离了坤宁宫,趁着事件还没败露之际送去与月风挽汇合。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丽妃没有借此机会扳倒皇后的真正原因。 因为蓝羽樱,她要交出去。 她无法利用蓝羽樱,来诬陷皇后,蓝羽樱是受她所指示。 第七百三十五章 我本姓月 蓝羽樱随着紫萝一起沿着中庭的青砖,穿过假山走到偏殿的游廊之后,西域之地花草丰沛,即便是在宫中,也四处可见流水淙淙。 若是以往,她应该会对这里的环境爱不释手赞不绝口。 然而现在,她看见这些罕有的草木花卉,心中再也兴不起半点波澜。 苏浅乐的房间十分雅致,花窗上糊着浅蓝色薄纱,内室与外厅之间隔了一扇珠帘。 正门进去是小厅,花窗后有灯光透进来,窗下设着一几一榻,几上摆着几个小玩意,白瓷瓶中供了两枝梅花,如今已经枯萎,落了一桌的花瓣。 “哥哥待她倒是不错。”蓝羽樱口吻淡淡。 紫萝辨不清她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好开口辩驳了一句:“王爷也不知道你究竟要带她回来做什么,便放在你的宫中先这么养着。” 苏浅乐听见外面的声响,从室内冲了出来,入目只见蓝羽樱穿着一身天蓝色罗衣,纠缠的花枝在她的袖口衣襟上烂漫地开放着,一头黑发松松挽起,只在鬓边插着两三朵粉色珠花,说不出的迷人。 她目光倏然间厉了一分,片刻便于眸中消散。 “你退下吧,我想和她单独聊聊。”蓝羽樱对着紫萝轻轻挥手。 “是。”紫萝恭敬的应了一声,退了下去守在院外。 蓝羽樱在苏浅乐一瞬不瞬的目光中径自走到桌边坐下,拈起桌上枯萎的梅花瓣,口吻中略带着一丝讽意:“你以为阿初喜欢梅花?” 苏浅乐不甘示弱的在她对面坐下,硬邦邦的回道:“我见李欣兰大量购买梅树移植在云栖院中,难道不是吗?” “阿初幼年的时候,最讨厌的便是梅花。”蓝羽樱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白瓷瓶里的梅花枝。 烛光漫进她的眼底,闪烁着一丝苏浅乐看不透的怀念。 “还记得她髻上的那根梅花簪吗?”蓝羽樱眼角上挑,余光瞥了她一眼,见她木讷的点了点头,方才笑了一声问道:“还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簪上的吗?” 苏浅乐脑海中迅速闪过很多画面,停留在了七夕放河灯的那夜,分明还是银簪,之后便是…… 蓝羽樱见她眼中现出一抹恍然的光,才看着她说出重点:“那根簪子是墨王殿下送的,因为他喜欢梅花,所以阿初才喜欢。” 苏浅乐面色短暂的一怔后骤然变得冷硬:“我早已知道她是女子,不用你这么费心提醒我。” 蓝羽樱捏着梅花枝的一头,用另一头挑着苏浅乐的下巴:“我不是提醒你,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能爱屋及乌,而你,非要使这么些下三滥的手段。” 苏浅乐挥手打开那根梅花枝,语气尖酸:“你搁我这摆什么清高的姿态,你一早便知她是女子,还跟她合起伙来在我面前上演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让我夜不能寐,你们便能高枕无忧了吗?” 蓝羽樱清目一寒:“她不过是怕伤了你的心,才想让你知难而退,谁曾想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反咬了她一口。” 苏浅乐从未见过她这般厉色说话,印象中的蓝羽樱都是温婉大方,柔声细语。 蓝羽樱顿了一顿,语气变得嘲弄起来:“我失言了,即便她是救了头狼又或者一条狗,养了这么些时日,也会知道感恩才是。” 苏浅乐原本怔然的面色忽然咧嘴,肆意笑出了声:“我就知道你也是装的,装的一副柔弱可欺,装得一副我见犹怜,当初的乞巧会,你背地里动了手脚夺了我的头筹,你我明明是同一路人,偏生少爷容不得我说你半个不字。” 蓝羽樱纤细的手臂扬了起来,重重的扇了她一巴掌,清脆的一声响后,苏浅乐捂脸楞在原地。 “我跟你不是同一路人,我只是被你逼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蓝羽樱眸光渐冷,竟让苏浅乐的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她看着蓝羽樱起身逼近了两步,不由也起身后退了两步:“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跟她远走高飞,从未对你有所加害,我巴不得你和许温澜两厢欢好,恩爱白头。” 许温澜这三个字,让蓝羽樱的面色瞬间煞白,她脸上露出一缕冰凉的笑意,一把拉下她捂着脸的手腕:“两厢欢好?若不是你,我怎会进宫?若不是你,我怎会背负世仇?若不是你,我怎会再也无颜去见他们二人?” 苏浅乐被她推倒在地,却完全听不明白她究竟在愤怒什么。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西域,阿初的心性我最是清楚不过,她定是舍不得杀你,而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将你这条毒蛇彻底带离她的身边。”外厅的烛火被蓝羽樱的转身带起猎猎风声,摇曳的火苗在她的桃花目中灼灼闪亮。 “蓝羽樱,你知道我在少爷心中很重要。所以你才不敢杀我对不对?你怕少爷恨你对不对!”苏浅乐扶着柜台踉跄起身,面上却是不怒反笑。 那笑声刺耳,激的蓝羽樱眸底杀意渐显。 她缓缓回首,看向笑的几近狰狞痴狂的苏浅乐,忽又觉得她很是可笑:“你也配?” 蓝羽樱看着自己往日里拈花折草的白皙十指,背影越发苍凉,萧国的皇上她都刺了,还会不敢杀她吗? 她的双手已经染过血了,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天真无忧,以为自己一世无愁的蓝羽樱了。 她和夏初还有许温澜之间,因为那一刀,便是再也回不去了…… 苏浅乐的笑容在听到‘你也配’三个字时骤然僵住,夏初那一夜揪着她的衣领说她不配的画面,不停在她脑海,终而复始的轮现。 她伸手企图抓住迈步走向门口的蓝羽樱,却终是只余一片衣角自她手中滑落。 而那一片衣角的拉扯,让蓝羽樱的步子顿了一顿,微微驻足却未回头。 她声音清淡一如往常,可那语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忧伤:“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我本姓月,不姓蓝……” 第七百三十六章 密林赶路 蓝羽樱出了苏浅乐的偏殿回到仙雨宫的时候,看见殿内窗下的榻上倚着一位身姿慵懒的男子。 紫萝自动退了出去,男子的嗓音带着独有的低沉磁性,缓缓开口:“今日怎么有兴致去看苏浅乐?” 蓝羽樱走向前去,嗅到了他一身的酒味,抬手替他斟了杯茶:“日子久了以为过往都是一场梦,见一见她还能提醒自己,那些是真实存在过。” 月风挽修长白皙的三根手指端着茶盏,拇指、食指与中指之间,秘色瓷的颜色青葱欲滴,幽凉如玉:“你恨我吗?” 蓝羽樱垂下眼眸,默然伫立在窗边。 窗外引了一眼小泉,堆砌几块雪白山石,栽种着大片稀罕的绿植,有一种精雕细琢的诗意,一阵夜风袭来,吹得草木发出沙沙声响和泉水叮咚。 蓝羽樱的一双笼烟眉似蹙非蹙,一双桃花目似伤非伤,很久之后才轻声开口:“我不会。” 月风挽的面容上只掠过一丝波动,仿佛被清风掠过的春水,随即便恢复了平静:“你只是不会,却非不恨。” 蓝羽樱抬眸看着窗外风中起伏的树枝,她没有说话,因为无法反驳。 若非那一日,月风挽亲赴坤宁宫告诉了她所有的一切,她此刻还在坤宁宫中安枕无忧,每日制香,心存美好。 等着夏初来接她出宫,等着许温澜去抬她入府。 这一切,都被月风挽摧毁,让她心中毫无怨恨,又如何能够坦然做到。 殿内一时静谧无声,蓝羽樱侧目看他,见他的目光幽邈而深邃。 他似乎是在看着她,又似乎不是在看着她,他在看着一些遥远而虚幻的东西。 又或许,只是看着近在咫尺却不敢触及的东西。 蓝羽樱已经知道自己的容貌极其相似自己的娘亲,怕是月风挽又陷入了某种追忆之中,她抿了抿唇轻声问道:“娘亲的棺木,打开了吗?” 月风挽缓缓摇了摇头,却突然间抬起手来伸向蓝羽樱的面庞。 蓝羽樱本能的想要后退,见他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心中兀自一软,便硬生生止住了步子,甚至将脸向前稍稍侧了侧,贴向他的掌中。 月风挽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她的面颊,语调轻柔中夹着一丝怅然:“我本以为,自己是恨这张脸的,可不知为何看见了你,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厌恶。” 他强压住心中莫名翻涌的一丝温情,垂下手去,后面的话也骤然止住,他甚至有那么一丝后悔,将她带回了西域。 蓝羽樱不知他幼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却也听出他语气里的张皇和挣扎。 难怪,他从萧国回西域的这一路,每次看向她的目光都很是古怪,对她的态度也是时冷时热。 明明对她的衣食起居很是上心,却又极少前来看她。 蓝羽樱伸出双手将月风挽垂下的那只手笼在掌中,试探的问道:“我娘亲她……对你不好吗?” 掌中的手骤然一僵,他周身的气息也随之变得淡漠疏离。 蓝羽樱又兀自紧了两分,接而开口:“我已经随你一起回来了,我们兄妹以后便好好的在西域生活,你不要在做其他的事可好?” “你早些歇息吧。”月风挽的声音冷淡,从她掌心将手抽出。 蓝羽樱朝着他的背影追问了一声:“你在等阿初来吗?” 月风挽的步伐顿了一顿,轻缓的摇了摇头:“不……她已经来了。” 蓝羽樱掌中一空,变得空空落落,一如她此刻的心,也空乏无力。 阿初来了? 是来寻他复仇,还是来寻自己复仇的呢…… 又或者,两者皆是。 她颓然的跌坐在窗下榻上,双手掩面,心乱如麻。 残月已降,星辰漫空。 仙雨宫的庭院花团锦簇,密林中的瘴内草木葳蕤。 夏初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不是因为身下的吊床不够安逸,而是越接近西域皇宫,他的内心越发忐忑不安。 东方的天边云霞漫天之际,他已然从吊床上轻轻跃下,虽然动作轻盈,仍是惊醒了本就格外警惕的边定。 点点早已纵身从树上跳落,夏初倒也不太担心,这小东西对毒物的敏锐远胜于他。 边定见他起身,也随之一跃而下,开始收拾系在树上的绳索。 夏初将外袍扔还给他,在他收拾的当口,目光怔怔的看着即将日出的东方。 那其中有几团色呈着粉红,浓郁无比,像极了一串开在春风里的樱花。 边定收拾妥当之后,一边嚼着干粮一边尾随着他继续赶路。 夏初肩头立着点点,路过之时随手摘来的果子分了一半给它,一人一狐吃的分外起劲,边定不由看了看手中干噎的饼,瞬间觉得难以下咽,用着谄媚的笑脸对着夏初伸了伸手。 夏初撇了他一眼,倒也顺手塞给他几个果子。 边定拾起一个刚要塞进口中,发现那果子上有着好几个虫眼,蹙了眉头嘟囔道:“少爷,你也不能尽挑些有虫眼的给我吧。” 夏初撇了撇嘴,展开手中剩余的那些,边定探头看去,见他手中仅存的几个也全是有虫眼的,四下看了看缀满果实的树木,噜了噜嘴:“你这运气也太差了吧,那么多好果子呢。” 夏初看着他跃跃欲试,准备一展身手的模样嗤了一声,凉凉开口:“有虫眼的才没毒,余下的那些,你大可试试。” 边定曲下准备弹跳而起的腿,闻言立马直了起来,尴笑了两声,随即扔了一个带虫眼的果子甘甜的在口中嚼了起来。 初春的阳光逐渐高升,照在密林的葱翠的树木上,初发的树叶嫩绿如碧玉。夏初与边定一前一后走在树荫之下。 虽是二月近末的寒冷天气,在不停歇的疾走和偶尔的跳跃之下,也有着一丝闷热之意。 去年的荒草依然遍布林中,今年的新草只有两三寸长,枯黄中夹杂着斑驳的绿色,风吹来的时候,一层灰黄一层嫩绿,缓缓变幻。 这密林中虽然遍布毒草,可也四处都是罕见的灵药。 夏初一边赶路的同时还不忘拈花折草,将那斜挎的小包装的满满当当。 反之边定就没有他那副惬意的兴致,缩手缩脚的好不容易来到一处瀑布前,终于能够稍稍歇脚。 他看着潭旁开着一朵硕大艳丽的花朵忍不住伸出手去,耳边传来一声惊呼。 “别碰!” 第七百三十七章 一技之长 边定被夏初这一声呵斥惊在原地不敢动弹,他刚刚才看夏初摘过一朵类似的花,这才一时兴起想要摸一摸这朵差不多的花蕊。 夏初迅速掠了过来,将他扒到身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个小镊子,三两下将那蕊中的尖刺都拔了下来,复又小心翼翼的装进瓷瓶中。 边定从他身后探出脑袋,看着他面上弯着笑意,对着他出口问道:“好东西?” 夏初收好了瓷瓶走到潭边去洗了把脸,起身后将手上的水往他脸上弹了弹,歪头笑道:“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边定抹了一把被他弄了一脸的水渍,顺手指向那朵花问道:“啥花啊,你这么宝贝。” “离远点。”夏初又将他往后拖了拖,才继而接着道:“生于腐尸长于枯骨,片刻间就能致人于死地。” 他语气轻柔,边定身上却已经起了一阵恶寒的鸡皮,见夏初说话间又歪了歪头,露出几分天真的可爱,心中便升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果然,夏初顿了一顿后说道:“世人称呼它为,食人花。” 边定额上青筋跳了跳,指了指他怀中揣着瓷瓶的地方:“那你刚刚拔他的刺干嘛……” 夏初白了他一眼:“那不是刺!” 边定嗤了一声:“我看着你拔那尖尖的东西,不是刺是啥。” 夏初突然上手捏住了他两边的面颊,导致边定的嘴不由自主的凹了起来,夏初敲了敲他裸露出来的大门牙:“那是它的牙齿。” 夏初松手之后,边定摸了摸自己的牙,又看了看那朵硕大艳丽的花,身子不自觉的抖了一抖。 偏偏趴在夏初肩上的点点学着他的模样抖了一抖,嘲讽之意被一只红狐表达的淋漓尽致。 “趁着新鲜把花朵上的尖刺掰掉,方可入药。这尖刺就是它的牙齿,可比你的大门牙值钱多了……”夏初语带戏谑。 边定嘴角抽了一抽,目光从点点的身上收回:“这玩意还留着它干嘛,弄死得了,害人!” 夏初目光移向那朵硕大艳丽的花朵,花朵的背后是一落千丈的瀑布和苍苍远山。 边定见他侧面的轮廓,清丽秀美如远山近水,只是这么好看的面容上,蒙着一层似有若无的怜惜,仿佛烟岚笼罩,雨丝风片。 “能长出这么大的一朵花来,也不知吃了多少尸体,它也不容易。”夏初接着脱口而出的话,让边定额上又沁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真是瞎了他的狗眼,他刚才竟然会觉得,少爷赏花的那一幕,居然很好看…… “诶?小定定你跑啥……”夏初只见身旁的边定‘嗖’一下就弹了开去,连忙接着唤道:“你别瞎跑啊,哎哟,我只是说他吃了不少尸体,又没说是人的尸体,蚊虫鼠蚁也是尸体嘛,你别怕呀……” 边定的脚步顿了一顿,扭头看向身后跟来的夏初,眸中跳动着被戏弄后的愠怒:“少爷!你玩我?” …… 肩膀上的点点‘吱吱、吱吱’欢快的叫着,夏初轻咳一声,打着哈哈:“那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怎么能怪少爷我呢……” 随着密林的深入,山脉连绵不绝,早中晚的景色也各不相同,随着时辰而绽放的奇花异草看的边定迷了眼。 可接连的几日,边定再也不敢乱摸乱碰,傲娇赌气的也不愿开口主动搭理夏初。 但是该伺候的,还是本本分分干的妥妥帖帖。 反倒是夏初时不时逗弄他几句,出了密林之后,两人进入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山岭。 此地地形复杂,树木遮天蔽日,易进难出。 山岭中的小路七拐八拐,难辨方向。边定和夏初行走在其间,阳光从枝叶间洒下来,铺满了一地散金碎银。 正当边定早已辨别不了方向,被绕的七荤八素,心中暗暗佩服夏初识路本领之际,前面领路的夏初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突然开口戏谑了一声:“是不是找不到北了?” 边定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也不搭话。 夏初轻笑一声,扭头见他傲娇的撇了撇头,一边继续领路一边说道:“教你一招,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枝叶茂盛这一面为南,另一边就是北了。” 边定哼哼了两声,琢磨了一下突兀开口:“如果山间野兽把茂盛那边的叶子啃秃了,结果是不是就相反了?” 夏初面色一怔,嘴角抽了抽,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肃了脸色认真道:“教你的都记好了,万一……” 边定面上心不在焉,其实都仔细听着,见他突然顿了一顿,本想开口催他接着说,又琢磨了一下他刚刚这话里的意思,越琢磨越不得劲。 这连日走来,夏初有意无意都在教导他如何在这密林里生存,哪些能吃,哪些又碰不得,现在又告诉他如何辨别方向…… “你可赶紧绝了让我一个人出去的心思。”边定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口吻也认真了起来。 …… 夏初面上浮出一抹尴尬的笑意,嘴里却是对着他斥道:“瞎想什么呢,无非是想让你多学点一技之长。” 边定狐疑的瞥了他两眼,嘴里嘟囔着:“除非我死了,否则生拉硬拽也得将你带回萧国。” 夏初捏了捏眉心,不再开口说话,只是轻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他能知道西域皇宫的大概方向,还得多亏了萧慕白这些年来搜集到的情报,和秉文近些日子,从那些去往畨城,拿着药草兑换物资的西域百姓口中,套出的不少最新消息。 这一路走来,难怪当初寒飒跟他感慨,西域是不可能被侵犯的。 除了他,怕是能活着走进皇宫里的人都屈指可数。 这一趟西域之行,他并非为了皇上追棺而来,他只是想要弄清楚一个真相。 蓝羽樱刺杀皇上的真相,究竟和当年皇上中毒是否有关。 不管是为了娘亲,还是皇上,亦或者是姿蓝山上的蓝曦林。 蓝羽樱是他带下山的,总不能莫名其妙的就这样被月风挽给带走了。 他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即便那交代,或许会残忍,或许会鲜血淋漓,或许会不忍面对。 但他这一生,不想再稀里糊涂的过一世。 可这毕竟是他的私怨,他不愿连累边定折在这里。 是以,夏初从一开始离京就训练边定的轻功,也是想着若真有个万一,也要确保着他能活着出去…… 第七百三十八章 玓蓝公主 穿过山岭来到入口,地势险峻之下竟是一片偌大的山谷,谷中花树开遍,宛若绯红的云灼灼耀眼。 从入口处向下看去,已有人烟迹象。 夏初和边定在畨城之际,已经换好了西域的简易服饰方才入了密林,当初也是怕进去之后因着服饰的差异引人怀疑。 可如今这一路赶来,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枝条割裂的狼狈不堪。 两人相视一眼,看着对方身上的条条道道,同时默契的撇过头去互相不忍直视,嘴里却还强忍着笑意。 “进去吧,碎银应该能通用吧?”夏初打了个响指,狼狈之下仍是不忘耍,展现潇洒之姿。 “应该……能吧。”边定不确定的应了一声。 他又没来过,他哪里知道,实在不行,偷两套呗! 夏初见他面露狡黠之色,向着入口处边走边道:“看你那副贼兮兮的模样,打什么坏主意呢。” 边定面色尴尬,立马抬脚跟了上去:“哪有……” 夏初未曾回头,是以并没有看见边定臊红的脸。 他‘啧’了一声,对着身后方的边定宽慰:“大不了咱去偷两套……” 边定憋红的脸笑岔了气,一时咳嗽连连。 夏初抬手轻拍他的脊背:“哎呀,这不是事急从权,少爷我也是没有办法。” 边定顺了气后抬眸看他:“英雄所见相同,相同……” 夏初面色一怔,继而两人指了指对方,又会心一笑,这入谷的步伐便是加快了一些。 沿途偶有一两舍山郊人烟,奈何夏初看了看家徒四壁,晾在外面的衣衫怕也只是仅有的几件,始终下不去那个贼手。 这一路直走,眼看着皇城近在眼前,却是走了两日方才抵达城门。 夏初原本看着即将抵达的城门,还在发愁如何进去,这辰时才赶到了门口,总不能等到晚上在伺机翻进去吧。 他和边定不约而同的又相视了一眼,两人再次英雄所见相同的打起了路过往来百姓身上腰牌的主意。 正当夏初伸手不着痕迹的摸向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之际,眼前落下一抹男子身影。 夏初肩膀上的点点龇牙咧嘴的炸了毛,边定也早已拔剑相拦,男子向后退开,居然恭敬的行了一礼,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问道:“该如何称呼呢?素冉公主,还是小侯爷?” 边定原本停住的剑势,在他这一句话之后又欺身刺了过去:“你瞎啊,分不清我家少爷是男是女吗?” 夏初轻咳一声,唤停边定:“住手。” 边定面色狐疑,不甘不愿的收剑回鞘立在一旁。 夏初走上前去,对着那含着笑意的男子也牵了一抹盈盈笑意,随即冷下脸来,厉色说道:“飞廉,我是你大爷!” 那唾沫星子喷了飞廉满脸都是,看的边定不由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又往一旁挪了挪。 边定不认识飞廉,夏初对他却很是熟识了,他还记恨着飞廉手上沾了不少墨王府院落里侍卫的性命。 是以,开口的语气自然也没那么好。 飞廉的脑袋不由往后缩了缩,眼睛也闭了闭,待他唾沫星子喷完了方才拿衣袖擦了擦脸:“好歹我也给你卖过两次人情,能不能客气点。” 夏初抿了抿唇,倒也没有反驳他。 飞廉尾随了他去往保宁,见到了攀崖而上的寒凌和管西,没有痛下杀手。 再加上,那次掳走苏浅乐,也对寒凌手下留了情。 他若硬是恬不知耻的说这是人情,夏初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挤兑他,如今踏入的是西域境地,谁知道这种人情,以后还需不需要呢。 “带我去见他吧。”夏初语气温了两分,点点见他口吻软了下来,也收起了炸起的根根红毛。 既然飞廉候在了这里,便是说明月风挽知道他来了西域,躲躲闪闪也就没有必要,有着飞廉带路,他也省的自己翻墙入宫,挨个寝殿的去寻他们身影。 “是。”飞廉对夏初倒是极为恭敬的应了一声,可转身带路的时候瞥了一眼边定,就没有那么好的脸色,在边定的身前顿了一顿,嗤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眼瞎。” 边定被他这句赤裸裸的嘲讽,讥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追上夏初的步伐,指着飞廉的背影告状:“这厮这么侮辱少爷,怎么能忍?这不揍……” “揍谁啊揍,也不看看你这双脚,刚刚踏入了哪座皇城。”夏初蹙眉剜了他一眼,低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边定看着入目四处的幡旗上飘着西域凤城的大字,便是垂头耷脑的蔫了下去。 “我说飞廉……” 边定听到夏初开口,耷下去的脑袋瞬间又昂了起来,就知道少爷不可能受这憋屈! “好歹领我们先去换身衣裳,这也太……”夏初顿了一顿,张开袖子,那已经不能叫袖子,宛若脏不拉几的泥带子…… 边定原本以为夏初开口要训斥飞廉一番,扬着下巴等着他后面的话,结果冒出来这么一句,让边定不由也瞅了瞅自己,那脑袋便是比之前耷拉的还要低些。 “王爷早已为……”飞廉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捂嘴失笑,继而接着道:“为大爷你准备好了衣裳。” 他说完又看了边定一眼:“至于他嘛,回头拿件我的衣袍给他就好。” 边定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谁稀罕。” 飞廉反唇相讥:“不要拉倒。” 两人眼看着又要拔剑,最后还是夏初伸手两边拦了拦,开口对着飞廉打了个圆场:“有劳了……” 西域的皇宫不似萧国的庄重巍峨,也不像梁国的宏伟雅致。 它坐落于凤城的西边,偏居一隅却宛若世外桃源。 经过古朴的木制宫门,顺着原石汀步道而上,阶外梯下,满是飘落纷飞的花瓣,殿台楼阁飞拱,却又不输萧、梁两国的大气,又因着四处林立的花木反倒多了两分诗意,美轮美奂,宛若神仙宫阙。 夏初本想用心记着来时的路,可心中总是忐忑难安,终究忍不住对着前面的飞廉问了一声:“蓝羽樱也在宫中,对吗?” 飞廉的步子一顿:“西域没有蓝羽樱,只有玓蓝公主。”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三十九章 打赌 天碧如蓝,水清如镜。 原石汀步道两片的梨花夹岸盛开,整个天地锦缎铺装,轻微的风自他们的身边经过,这些锦绣的花朵便一簇簇起伏抖动着,落下雪也似的片片花瓣来。 尽管夏初早已在心中将蓝羽樱的身世猜了个七七八八,可听到飞廉这句确认的话,还是让他隐约觉得胸口一滞。 放眼看去,这里应该会是蓝羽樱最喜欢的世外桃源,草木花卉,鸟语芬芳。 这么快就册封了她为玓蓝公主,想必月风挽待她……也很是不错。 就连入了皇宫之后的点点,似乎也很是喜欢这里,自他肩头跳下,欢快的奔跑在花团锦簇之中。 飞廉和边定见夏初息了声,原本剑拔弩张、瞪来剜去的眼色也有了收敛,一行三人外加一只红狐,除了路过的宫人给飞廉行礼,便是再无交谈相对无言的径直来到了明月宫。 原本王爷的府邸设在了宫外,可自从月风挽的父亲月华失被尊为摄政王之后,便时常栖在宫中。 摄政王担负着摄政重任,月华失觉得宫内宫外的往来太过麻烦,便入住了明月宫,时间长了,明月宫也就变成了摄政王的宫阙。 飞廉带着他们进入明月宫去了偏殿的一处房间,站在门口对着夏初请了一礼,边定刚想跟着他一起进去,被飞廉拉住了腰带:“你的衣服随我去拿。” “去吧。” 边定听见夏初的吩咐,扣向飞廉的手顿了一顿改抓为挥:“你倒是带路呀。” 飞廉买的又不是他的面子,听了这不太和善的语气眉间倏然一紧,眼见着两人又要动起手来,夏初叹了口气,对着飞廉道:“那什么……给我惯坏了,你就担待着点吧。” 边定面带不满,回头幽怨的瞥了夏初一眼。 飞廉则是微微一怔,被主子给惯坏了是种什么感觉,他也很想体验一下……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月风挽那张魅惑众生的脸,身子却轻轻颤了颤,他打了个冷摆随即挥去了这荒诞的想法,淡淡的瞥了边定一眼,眸底泛出一丝羡慕的光,沉着声道:“走吧。” 边定不情不愿的跟在他身后,一步三回头,显然是放心不下夏初单独留在那偏殿的屋内。 飞廉心中生了逗弄之心,满脸的促狭笑意:“快走吧,我给你施个法术,给你个惊喜。” 边定看着他那副不怀好意的笑脸,顿生警惕之心:“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飞廉眸中盛着狡黠之色,贼兮兮的附到他的耳边下套:“我当真是给你个惊喜,要不要打个赌?” 边定很是抗拒的将他的脑袋往旁边推了推:“赌什么?” 飞廉也不在意,一边大步流星的带着路,一边对他接着道:“一会你要是没有被惊到便算我输,若是你被惊到了自然就是你输。” “输了如何?”边定斜眼看他,真是笑话,他跟着夏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惊? “这输了嘛,自然就得答应对方一件事。”飞廉看着他那副不屑的模样,非但没有反唇相讥,反而笑的越发展颜。 边定被他笑的心里发毛,虽然也没觉得自己会输给他,但还是严谨的回道:“可以。但是此事不能伤天害理,不得要人性命,不可涉及两国,不要……” “不你个棒棒锤。”飞廉嘴角的笑容渐凝,被他一连串的义正言辞说的头皮发麻,满脸不耐:“输了以后就叫对方大爷,这总行了吧。” “好。”边定点了点头,对于这个赌注很是满意。 飞廉对于他志在必得的应承也很是满意,一高兴,领着他去了房间打开了衣柜,任由他自己挑选一套喜欢的衣袍。 夏初见了边定和飞廉走后,方才推门入了房间。 眼下还是二月末的天气,春寒料峭。 屋内红泥小火炉,细细长松枝。 花厅四面门窗敞开,窗外假山流水潺潺,桃李竞相争放,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境。 屋外的两名宫女跟随着他一起入了内,朝着他施了一礼开口:“奴婢茵芋、奴婢结香,奉摄政王之命伺候您梳洗换衫。” 夏初的目光随着点点的身影看向了内室,微微蹙眉屏退她们:“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两人相视一眼,倒也不勉强他,茵芋面带笑意再次行礼:“是,那奴婢们候在外面,主子若有吩咐再唤。” 夏初点了点头,两人退去之际,结香回头再次笑道:“摄政王说了,主子若是不梳洗换衫,他是不会见你的。” “矫情。”夏初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朝着她们二人挥了挥手,转身向着内室走去。 内室的桌上摆满了各种样式的裙裳,却通通都是艳如鲜血的大红之色。 点点正来回踩踏在这些红裙之上,若是安静不动的躺在那里,怕是夏初都要以为另外还有件狐裘大氅。 他心中生奇,从没见过月风挽自己身上有过一丝一毫的红色,怎么口味到了他这就变了,哪怕是个蓝色也没这大红这么扎眼不是。 可抱怨归抱怨,夏初还是信手挑了一套点点身下的衣裙。 然则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也低估了西域服饰的繁琐。 本以为萧、梁的宫装从水衣到外披,连衣领中间的缝隙都要对准鼻尖,就已经足够折磨人。 没曾想,西域的裙裳不遑多让的同时,还更胜一筹。 直到此时她方才明白,刚才那两名宫女退去前为何浅笑,只能硬着头皮唤了她们两进来帮忙。 两名宫女很是伶俐,换衣梳妆两不耽误,不大一会便是将她打扮的光彩照人。 边定早已换好了一身藏蓝色的衣袍,长身玉立候在屋外,西域男装穿在他的身上不显突兀,反倒平添了两分潇洒。 毕竟往日里侯府分发的服饰,虽然面料极好,却都较为单调简易。 他早已等了许久,不明白夏初怎的在里面耗费了这么长的时辰,有这功夫都够他来回换上十套八套了。 “你确定我家少爷在里面?”边定等的有些不耐,扭头看向身后的飞廉。 边定一直翘首以盼的盯着房门,飞廉则是好整以暇的慵懒靠在廊下促狭看他。 此时见他扭头来问,眸中又现出了那抹狡黠之色:“她肯定是在里面。” 说话间,房间的门从里面被拉开。 两人同时将目光移了过去,只见茵芋和结香簇着一身正红裙裳的夏初,长发倾泻,满身西域风情的配饰华彩遍生,饰珠佩银艳光照人……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四十章 他国相见 紫藤攀着玉石的栏杆外开遍春鹃,花影风动,在这样的天气中灼灼欲燃。 一身大红裙裳的夏初伸手示意茵芋和结香驻足,她走在树下,点点在旁欢快的来回穿梭,一人一狐比那遍地的春鹃更加艳丽。 边定看着女子从那屋内出来向着自己走来,最后竟然伫立在他面前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不由木讷的后退了两步,微微侧过头去开口问道:“姑娘,那里面的人,什么时候出来?” 夏初朝着他侧目的方向歪了歪头,露出几分天真的可爱。 边定莫名心中一慌,只觉这笑容迷眼,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之感,左胸已经被身前的女子伸出食指,一边戳着一边对着他道:“你说什么时候出来?出来!出来……” 边定被他戳的第一下本能的伸手准备挡开,可听见了她开口的嗓音后,那张一本正经肃着的面庞瞬息崩的四分五裂,一双眼睛惊得深深突出,被她戳的频频后退。 口中呜咽着一个‘你’字,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是不是眼瞎?”飞廉双手环胸走上前来,终于有机会对着边定将这句话还给了他。 夏初扭头白了飞廉一眼:“你怎的这般小气。” 飞廉耸了耸肩,还是一副得意的模样对着边定道:“你该叫我一声什么?” 边定这才反应过来,之前飞廉跟他打的那个赌,面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夏初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还有这么一茬,见飞廉好整以暇倨傲的看着边定,偏生边定还闷不吭声的没有反唇相讥,不由出声替他解围:“走不走了?” 飞廉只顾看着边定:“愿赌服输,他喊完了咱就走。” 边定的头越来越低,耳根都臊红了起来,声音如蚊蝇一般:“大爷。” 他叫什么夏初反正是没听清,但是看着飞廉在旁捧腹大笑乐不可支的模样,她也知道边定吃了亏,眸光凉凉的上下扫着飞廉。 飞廉倒也识趣的极力忍笑,对着夏初请了一礼,只是在前领路的身姿时不时的抖动,让跟在后面的边定,周身不停泛着杀意。 夏初原本还饶有兴致的缀在边定身边,旁敲侧击的问他刚才到底喊了什么。 边定心中腾着被她欺瞒了这么久的怨气,狠狠的想要剜她一眼。 结果,目光触及到她妆容之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如蝶翅般覆着那双春露般的眼睛,眸中还潋滟着不解之色,那一记眼刀瞬间又飘去了飞廉的背后,恨不得给他盯个窟窿。 夏初原本打趣的笑颜,在看到长廊尽头处一抹蓝色的身影而逐渐面色怔然。 月风挽站在花厅的光线最强之处,午时的阳光斜射进去,照得他一身通透,无瑕无垢。 飞廉拉着边定不知何时驻了脚步,只余夏初一人缓步向着他迈了过去。 出了游廊的夏初沐浴在春日艳阳中,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裙袅袅走来,如同风中初发的一枝豆蔻。 艳华灼灼,光彩逼人。 去年今日,加上此刻,月风挽也不过才是第三次见她穿了女装。 第一次,是东郊围猎,梁王带着她一身大红宫裙惊艳亮相。 第二次,是订婚宴席,她一身大红礼服,贵重华丽却又繁琐无比。 所以这第三次,月风挽也给她选了各种式样的大红裙裳,那如血的颜色,在骄阳的照射下,宛若他心上的一颗朱砂。 夏初在三尺开外的阶下驻足,他们隔着一地的落花,望着彼此。 距离上一次见面三月有余,却感觉已经恍如隔世。 他那张绝无仅有的容颜仍然俊美的惊心动魄,略显沉郁的浅蓝色双眸与身上天边蓝的镜花缭绫,越发衬得他整个身影皎洁出尘,如同清空之云。 而她瘦减了三分,连日的奔波与煎熬,红妆遮掩了她的苍白憔悴。可月风挽为她量身定做的衣衫穿在身上,却似弱不胜衣。 “来尝尝西域的美食。”月风挽终于先声开口,打破了两人遥遥相望却谁也不肯再迈一步的僵局。 夏初委实没有想到,再次相见之日,两人怀揣着家仇国恨,听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句话。 稀松平常,却又好似理所应当。 她提着裙裾上了台阶,点点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月风挽转身引着她向着厅内走去。 夏初发现,明月宫内很少动用珠光玉石,他似乎格外偏爱木质用具,就连摆满了膳食的桌子也是选用了粗壮的青竹打造而成。 两人相对而坐,夏初拈起筷架上的那副木筷,翻来覆去的看了一看,又置到鼻前嗅了一嗅便有些爱不释手。 “你倒是识货。”月风挽口吻淡淡,没有感慨之意,也不夹杂嘲讽,仿佛只是一句简单的陈述。 “降龙木居然被你奢侈的拿来做了筷子。”夏初面上显出爱惜之色。 相传这种树非常神奇,树枝锋利如刃,而且坚硬如铁,是世间少有的神木,遇毒冒泡,浸水解毒,传闻早已绝迹。 这玩意若是能顺手带回去给顾行云用膳,也不知道对他体内的青蘖有没有缓解。 “为了让你安心用膳。”他口吻淡淡的,却彷如在夏初的心口扬起了一层波澜,让她心生感动,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虽然擅医,可在这西域之地无时无刻不得谨小慎微。 即便此刻应了他入内用膳,也是心存警惕,虽然早已饿的前胸贴了后背,却也不敢如往常那般见了肉食便大快朵颐。 月风挽是一早就知道她不好意思当众检验食物,也不好意思推拒不吃,提前给她准备好了这幅筷子,让她安心? 她抬眸看他,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月风挽在她此时茫然又警觉的目光中,回望着她隐约呈现的复杂神色。 她的五官算不得顶美,却难得眉宇清扬,有着五月清空般洁净的灵秀。 一种仿佛不解世事,又仿佛太过了解世事,显得与俗世有些隔阂的疏离和周身而发的干净气息,才是从一开始到现在,最打动他的地方。 他忽而一笑,风月无边:“梁国的嫡公主,萧国的小侯爷,却从来未曾招待过一顿饭,我可不像你那般吝啬。” 第七百四十一章 第一顿饭 花厅内轻轻回荡着两人的呼吸声,梁间燕子呢喃,脚边红狐匍匐,春日秀丽,天地间充盈着勃勃生机。 月风挽长纤睫毛下,一双眼睛浅蓝如水,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那里面清清楚楚地倒映出她的身姿。 夏初耳中听着他的话,眸光落在他唇角噙着的一抹笑意,这才惊觉他所言不虚,还当真是在她的地盘,连顿饭都未曾给过。 “我们本可以成为朋友。”夏初轻不可察的微微一叹,若他最初的目的只是想要盗走那具棺木,她也不是不能帮他。 毕竟也事关蓝羽樱,又是魂归故土,即便皇上不允,她也总能想到法子暗地里帮他偷运出来。 可如今,演变成了如斯境地…… “今日里只谈风月,不言其他。”他夹起一筷子鹿肉递到她的碗里,唇角的笑意渐凝,眸光也垂了下去:“明日,你能不能活着离开西域,听天由命。” 夏初原本筷中夹起的那块鹿肉,复又重新跌落碗中,月风挽的言外之意,便是赤裸裸的告诉她。 要么,她今日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全身而退。 要么,她明日里香消玉殒魂归西域。 她原本的打算,是入了皇城之后将边定留在城内,自己悄无声息的来一趟皇宫,再争取销声匿迹的离开。 然而这一切,在飞廉于城门口守着她到来的时候,便不复存在。 夏初的面色只怔了片刻,复又重新夹起那块鹿肉吃了下去,再抬头时,脸上扬了一抹灿烂的笑意:“既然如此,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月风挽左手撑额,微微挑眉:“你说。” 夏初遥望窗外正和飞廉相互攀扯,却又齐齐伸着脑袋看向花厅的边定道:“让他务必活着离开西域。” “好。”一如既往的低沉嗓音满含磁性,月风挽回答的毫不犹豫。 夏初心神一松,笑容越发灿烂。 她自心而笑,连日来紧绷的神经起码有了半日松弛,目光掠向了满桌的珍馐佳肴,放了开来一如猛虎扑食。 自打出了京城,除了在渑溪知府龚之双的府邸,用了两顿还不错的膳食,入了西域之后,便是连密林中的野味都不敢贪食。 夏初正是埋头苦吃毫无形象可言之际,无意中的抬眼,发现不知何时,点点早已蹦上了另一张椅子,月风挽正挑着一些碎肉喂它,它居然也吃的欢快,毫不抗拒。 他在未时的光芒背后,本就极艳的眉目越发显得异常鲜明夺目,灼眼迫人。 偏生如玉的纤长手指,撕着小小肉块喂食点点的画面,又呈现出了另一种不一样的诱人之姿。 夏初在这一刻,不由觉得这幅画面异常美好,甚至停了手中的碗筷,连口中尚存的菜肴都不敢大声咀嚼,生怕扰了这一副天琢的画卷。 然而,月风挽却因为她突然的噤声,反而抬眸向她看去:“吃完了?” 夏初面色一怔,仿佛画卷里的人走了出来与她说话,一时有了片刻的恍惚,回过神后才尴尬的笑了笑:“这菜不错。” 点点因为月风挽的忽然停下,不满的伸出爪子,扒拉着他的手,夏初嘴角抽了一抽,拉过它的椅子,接而继续喂它。 “按照梦安说的口味准备,想来你也应该欢喜。” 一室安静中,窗外水风骤起,乱花回聚,涟漪微微。 夏初抿了抿唇,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摸了摸点点柔顺的皮毛,语气中略带了一丝伤怀:“我也是带它来寻梦安的。” “若是狐王,应该已经认你为主了吧。”月风挽说完,夏初猛然抬头,眸中有着惊悸之色。 点点的来历,她还是从白若霏的口中方才得知了一二,月风挽怎会知晓? “你不用那么惊讶,冰蛊既然出自西域,它的解毒之法古籍中自然也有记载,只是以前我以为是道听途说,刚刚也不过是信口一猜。”他身子直起,越发显得挺拔秀逸:“看来,我也挺识货。” 夏初面上露出恍然之色,伸手将点点拥入怀中,她低下头去,侧脸埋进了它火红的皮毛里淡淡开口:“我若身死,它便是无主,梦安很喜欢它。” 未时的阳光照不亮她低垂的面容,只投下淡淡的阴影,蒙在她的侧脸之上。 月风挽觉得心里有一点地方在微微跳动,让他不由自主地不敢正视她,他侧过目光缓缓开口:“她跟我说了很多,你们在山上的幼年时光。” 夏初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些她带着蓝羽樱爬树摘果,上山打鸟的无忧年华,似梦呓呢喃一般询问出声:“我带她下山,是对是错?” “晚些时候吧,你亲自去问问她。”月风挽无法替蓝羽樱回答,也没打算拦着她们相见。 他起身走向花厅的门口,回身对着她道:“我带你四处走走,消消食?” 夏初不知道月风挽带她去的是何处,只见四面桃李花开,柳枝拂岸,青草茸茸,点点的身形时常没入草丛,只余时不时跃起弹跳的一抹火红。 二月末的阳光从藤下筛落,如同一条条金色的细丝,变幻流转。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又变成了一点点灿烂的晕光。 在这样迷离变化的光线中,她看见他的神情,惯常的冷漠中,似乎带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在一瞬间,仿佛让他们之间的空气,都流动得缓慢起来。 夏初侧开他逐渐灼热的眼神,打破了难言的尴尬开口问道:“你和梦安是堂兄妹?” 月风挽闻言身子略微一僵,状似无意的移开目光,追随着点点的狐影看去却久不言语。 他的轮廓极其清晰,完美的下颚勾勒出刚毅的线条,使得他虽然有着极艳的眉目,却从不让人生出阴柔之感。 夏初本是随意问了个话题,虽然蓝羽樱被月风挽以月华失之女的身份封为公主,可女帝才是她的娘亲,想来也该是借用了月华失的身份,两人理当是堂兄妹,正当她心中狐疑,难不成他们还没有血缘关系? 可仔细想想也不对啊,月风挽是月华失之子,蓝羽樱也确实血中带毒,为皇族后裔。 她心中正是难解之际,月风挽轻声开口,语气滞涩:“我和她,是亲兄妹。” 第七百四十二章 性命之赌 月风挽的语气虽然滞涩却字句清晰,夏初茫然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侧颜,心中竟一时理不清他们的血脉,究竟是如何相连。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她。”月风挽的声音低沉而平缓:“一如你刚刚所想的那般,她以为我们只是堂兄妹而已。” 夏初面色一怔,喃喃自语:“你们……” “她的生父应该就是山上的那位,你应该也相当熟悉。”月风挽继续走了起来,翻飞的衣袂飘到了她的手上。 夏初赶紧跟上,他的步子并不快,闲庭漫步,似乎真的是出来带她消食一般。 还好月风挽说出蓝曦林真的是蓝羽樱的亲爹,她刚刚脑海里思绪万千,竟差点以为蓝羽樱是萧国皇上和西域女帝的孩子。 “她的娘亲,是西域上一任女帝。” 夏初跟在他的身后,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萧慕白已经大胆的猜测过,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逐渐证明了萧慕白当初的那个假设。 “我的父王是上一任摄政王。”他语调如常。 夏初却听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像被一只手攥住了心脏。 月风挽忽然驻足停留,跟在他身后的夏初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 这一撞,让她的整个灵台骤然清明,却又同时难以置信脑海中浮现的那抹清明。 夏初抬头的时候,月风挽已经转过身来,她一仰头,便正好撞进了那琉璃般的蓝色浅瞳里。 他的面容在此时的槐树阴下,蒙着一层淡淡的辉光:“你听说过西域的一个传闻吗?” 夏初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生蓝瞳者,天选之人?” 在去往梁国的途中,萧慕白曾经替她解惑,告诉她西域自古至今,只有皇室的子嗣才会生出蓝瞳。 而且并非每一位皇嗣都会生出,所以西域的臣民皆认蓝瞳是天选之人。 月风挽无波的面上因着她后退的两步,生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神色,却很快的泯灭消失,恢复如初。 他嘴角噙着一抹自嘲的笑意:“皇室丑闻,杜撰的如神袛一般让万民匍匐尊崇,是不是很可笑。” 夏初眉目倏紧,瞳孔也微缩起来:“你是……” “是,所谓的天选之人不过是一个笑话。西域古往今来出现的第一位蓝瞳女帝,便是因为她的父母是亲生兄妹。皇室为了遮盖这个丑闻,市井才有了这个传言。”他顿了一顿,伸手拈去身上沾染的花瓣。 指尖轻轻一弹,那朵残缺的花瓣便随风孤苦无依的飘零。 他的目光随着那飘零的花瓣直至坠地,呼吸才略微深重了些:“摄政王贪恋女帝,长期流连宫中不愿回府,这才有了如今的明月宫,他把持朝政为所欲为,强迫女帝多年,才有了我的……出现。” 夏初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焰在烧灼,二月末的天气本该寒凉,她的后背却迅速地渗出了汗来。 “为什么告诉我?”或许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让她的声音有着隐隐的颤抖。 “或许我认为你是将死之人,适合一吐为快,又或许是我信任你,适合保守这个秘密。”月风挽毫不避讳的谈论着她的命运。 仿佛那无关生死,只是天气好坏。 可不知为何,这么无情的语调,夏初却从中听出了其中掩不去的悲凉。 槐树稀落,树荫退去,金色的阳光遍洒在他们身上。 她看见与她比肩而立的月风挽身上,蒙着一层明亮迷眼的光,仿佛不是来自此时即将西斜的阳光,而是自他身体中散发出来一般。 夏初上前了两步,将刚刚不由自主后退的两步填了上去,靠近了些才发现,他的那双蓝瞳,竟然如同笔墨描绘不出的最上等的世间琉璃,晶莹剔透,叠翠鎏金。 “你的眼睛很好看。”她一瞬不瞬的望着他,语气真挚。 不是同情,不是安慰,只是由衷感慨…… 夏初的眸光诚赤那一双眼睛,在即将西斜的阳光下清澈明透,如清晨芙蓉花心的清露,那里面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月风挽只觉得心口某一根弦猛地颤了一下,终究还是将自己的脸转了开去,避开她春露般清澈的眼眸,压下自己本欲抬起的双手负在身后,朝着就近的一汪湖泊走去。 “承了你的夸赞,我便对你公平一些。”他虽未回头,却知道她跟了上来。 压在他心头多年的秘密从未与人倾诉,也不敢与人启齿,如今心头一松,仿若胸口积压的巨石被人掀去。 “呃?”夏初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有些茫然。 “给你个机会赌一赌,若你赢了允你全身而退。”他的唇角抿出一丝清浅弧线。 夏初从侧边看去,分不清究竟是嘲笑她不会赢,还是他当真愉悦展颜。 可无论他是哪种意思,对于夏初来说也算开恩,她浅笑盈盈拱了拱手:“那便谢过摄政王好意了。” 清丽娇颜,精致妆容,大红裙裳,环佩玎珰。 本该是明人的美人儿,偏偏因为她这豪迈不羁的一拱手,尽显男儿之姿,让月风挽的嘴角不由抽了一抽。 他指了指西斜的骄阳:“皇宫内外,美则美矣,却遍布危机。明日日落之前,你若能不中招,我便放你离开。” “那还真是有赌一赌的资本。”夏初眸间陡生光彩,得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惹得髻上的步摇乱晃,身上的环佩玎珰作响。 月风挽头疼般的扶额,幽幽的补了一句:“若你输了……” “记得好生安葬,让梦安为我选一处风水宝地。”夏初不以为意,本来最坏也不过如此,如今活着离开的胜算,反而更大了一些。 即便是她不小心中了招,只要能在月风挽未曾发现的情况下解了毒…… 她不自知的笑颜越发灿烂,这等性命攸关之事,也算不上作弊吧! 月风挽被她突如其来的旖旎笑容,恍了心神,兀自轻声呢喃:“你也可以选择,活着留下。”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四十三章 相邀 初春的湖面,高高低低的荷叶舒展在水波之上,在夕阳西下的光芒之中,荷叶上蒙着一层晶莹的银光,仿佛积了一层薄雪或淡烟,朦胧幽远。 夏初听见了他的那句低语呢喃,却只能假装恍若未闻,佯装唤着点点的名字,离开他的身侧,寻找纵跃在花团锦簇间的那抹火红。 月风挽看着她迈过自己身边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酸涩闷窒的胀痛。 浅蓝色的眸子在温暖的夕阳中骤然冷了两分,前方的少女却蓦然回首,怀中抱着红色毛团笑颜如花,歪着头对着他唤道:“月风挽,不若叫上梦安一起去凤城里转一转吧。今日之后,或许就没机会了。” “好。” 一刹那,他眸中的寒意便散了开去,冰消雪融,春山如笑。 月风挽并没有同她一起去寻蓝羽樱,让飞廉带着她去仙雨宫,自己则是去准备出宫的事宜。 或许,也是有意想要留她们二人单独叙旧。 夏初带着边定尾随着飞廉来到仙雨宫的时候,最先奔入殿内的却是足旁的点点,如同一簇燃烧的火苗朝着窗内就跃了进去。 “点点?” 殿内响起蓝羽樱不可置信却又满含欣喜的声调,婉转清澈中还夹着一丝喜极而泣。 点点亲热的舔着她的手心,接而奋力顺着她的脚踝攀爬,死命往她怀里拱去,一小红团又软又暖,仿佛让指尖融化的顺滑,蓝羽樱忍不住抱紧了些的同时忽然反应过来,能带着它入西域的人。 此刻,应当也在殿外。 她抚摸的手顿了一顿,目光便落在了殿门处,神色怔怔。 既盼着她踏进来,又害怕她……踏进来。 换了红裙的夏初,身披春日艳阳,映衬得她肌肤在夕阳中莹白如玉,通透无比,刚刚入殿的那一刻,竟让蓝羽樱没认出来,这艳华灼灼,光彩逼人的少女,是相伴了自己长大的夏初。 也委实怪不得她眼拙,自她下山之后,也只见夏初穿过一次女装去坤宁宫见她。 那一次还是扮成了丫鬟的模样,没有梳妆也没有盛装,哪里比得当下这般艳光照人。 直到点点自她身上跳落,来回穿梭于她们两人脚边,她才从恍然中回过神来,张开了口,却唤不出那声名字。 “月风挽说要带我们去凤城转转。”夏初已然笑着向她走去。 蓝羽樱看着她伸出的手,想要抬起的胳膊却仿佛有千斤重,她面色有些吞吐,好半天才说出了一个:“我……” 夏初见状又上前了两步,轻轻拉过她的手,温声问道:“那一夜的事,若是我问,你会告诉我吗?” 蓝羽樱原本如玉的面容苍白了两分,却仍然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会。” 夏初的唇角便又弯了起来,另一只手亲热的揽住她的肩膀:“那便好好的出去游玩一番,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糟心事等回来再说,我不想心中记挂着负担,平白坏了大吃大喝的好兴致。” 蓝羽樱的眼神软了下来,长睫微垂,遮去了眸间那点惶惶不安。 夏初已然拉着她向殿外走去,一如小的时候怂恿她丢下白若霏给她蒙学的那些书籍,带着她去爬树打鸟那般。 蓝羽樱唇角牵起无奈而纵容的笑,走到门口却忽然驻足拉了她一把:“你和哥哥之间?” 夏初眉间蹙起,面色佯怒:“我们回来之前,就不要再提这些可好。” 虽是个问句收尾,她却说的不容回绝。 蓝羽樱的肩膀被她重新揽了起来,点点也已经摇着尾巴率先出了殿外,蓝羽樱无奈之余头疼的扶额:“阿初,你既然穿了裙裳,就不要在这么大大咧咧了……” 夏初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湖边的时候,月风挽突如其来抽了抽嘴角和扶额望天,是为何缘故…… 她面带赧色的尴笑两声,可偏偏伸手掩饰的姿势不似女子般掩面娇羞,反倒一如男子那般握拳在唇旁轻咳。 蓝羽樱彻底拿她当了朽木,这回倒是连说也懒得说了…… 其实夏初也并非不会那种仪态万千的姿态,好歹上辈子琦贵妃可是手把手对着她言传身教。 若让她在个生人面前,又或者是特定的环境之下,也能将人唬的全然相信。 可是在熟识的人面前,她却无法矫揉造作的维持那种所谓的风仪和楚楚之姿。 飞廉送了夏初入了仙雨宫后便去了明月宫复命,门口只余紫萝和边定两人垂手而立相视无言。 见到夏初和蓝羽樱出来之后,边定自觉的尾随其后,紫萝亦是自觉的在前带路。 走过藤廊,穿过亭台楼阁,越过一片花树,夏初和蓝羽樱在原石汀步道的尽头与月风挽交汇。 三人宛若相交多年的好友相约出游,未见生疏反显热络。 身后尾随的三人,边定和紫萝一言不发,飞廉则是夹在他们二人之间,左右逢源闲言碎语个没完。 “你主子不嫌你烦吗?”边定一忍再忍,终是忍无可忍的开了口。 “他在王爷面前素来只回一个‘是’字。”紫萝难得张了嘴,却说的飞廉面色稍显尴尬。 “原来是憋坏了,往日里岂不是辛苦了你们这些人的耳朵。”边定见他吃瘪心情很是愉悦。 飞廉抬眸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出声问道:“你该叫我什么?” 边定面色悻悻,见他又扬了扬下巴,随即嗤了一声,对着他喊道:“我叫你大爷!” 这一嗓子虽然不是声嘶力竭,但也稍带怒意的略微大声了一些,惊动了走在前面的三位主子同时回头。 月风挽的面上一如既往淡然无波,蓝羽樱的面上略带狐疑讶异。 夏初的面上,则是显出了一副促狭的模样,对着边定问道:“怎么无端矮了一辈?” 飞廉自是不必多说,笑的前仰后合,连带着紫萝在旁都抿了抿唇,忍俊不禁。 边定颊上的一团红色直烧到了耳后根,闷不做声再不说话,心中腹议着夏初,还不是她干的好事,害了自己莫名其妙输了一个赌。 这劳什子西域,真是一日都不想呆…… 第七百四十四章 凤城夜游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西域皇城的京都凤城映衬在灯火阑珊下,越发显得景致迷人建筑独特风情万种。 蓝羽樱虽然回了西域已有一段光景,却也从未出过皇宫。 秉持了夏初所灌输,偷得片刻逍遥的理念,她也暂时搁置了心中的阴霾,再看向这繁华的街市,眸中也亮出了新奇的光彩。 萧国的珠宝锦缎,西域的香料茶叶,胡国的名驹宝马,蒙族的皮毛银饰,让人眼花缭乱,小小的凤城,竟是比之长安也过犹不及。 夏初见着那双比自己还要懵懂的眼神,不由开口问道:“月风挽没有带你出来过吗?” 蓝羽樱面色一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夏初微微顷了身子向前,目光越过立在中间的蓝羽樱看向月风挽:“怎么做人家哥哥的?” 蓝羽樱连忙握住夏初的手腕往后拉了一拉,小声说道:“他待我已经很好了。” 夏初原本还想再说上两句,担心蓝羽樱不知他们实则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而对月风挽有所生疏,耳边传来一声略僵的话语:“头一回,我也没有经验。” 她有些错愕的抬头,委实因为这句话,实在不太像一个杀人如麻的月风挽,所能言语而出。 灯光被琉璃重重折射,晕出水波般的光芒,在月风挽和蓝羽樱的周身恍惚晃动。 夏初这一抬头,眼前便是映入了一副,巧夺天工的匠师也精雕细琢不出的一双璧人。 她仿佛忆起当初还在闻天阁的顶楼,接见月风挽的时候便曾想过,如若是他和蓝羽樱站在了一起,该是怎样瑰丽的一副画卷。 如今,就呈现在她的眼前,让她不得不惊叹,这两人举世无匹的容颜。 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一个魅惑众生,另一个绝世倾城。 一阵风来,两人的蓝衣皆被吹起,青丝微扬,月风挽抬手将她鬓边的乱发抿于耳后。 夏初看见蓝羽樱浅笑起来,眸中的那抹温情也轻轻地动荡起来。 “有个哥哥是好啊……”夏初轻声感慨,蓝羽樱笑着顺嘴接了一句:“他也可以……” 月风挽的手顿了一顿垂了下来,语气也冷了下来:“我不可能做她哥。” 夏初看着他率先迈开的步伐,嘁了一声:“谁稀罕,我还有两个表哥呢。” 月风挽走在前面的身影微微一僵,夏初入了西域之后收不到任何书信,他却是已经知道了赵兴文身死的噩耗。 他不由回身看了她一眼,眸光中涟漪着夏初看不懂的纷杂纠结。 “赶紧跟上。”月风挽丢下这一句,又径自迈步向前。 夏初朝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蓝羽樱却已经挽上她的胳膊一起追了上去,边走边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我觉得我哥喜欢你。” 夏初一把捞起人群中不太起眼的点点,塞进蓝羽樱的怀里,微微挑了挑眉戏谑:“点点是谁特意让我带来的,你知道吧?” 蓝羽樱顺手圈住点点的力道,不知不觉加重了些,引得它‘吱吱’叫着示意不满。 夏初轻笑一声,拉着她向前走去:“回去之后,我可是有好东西要转交给你呢。” 蓝羽樱的眸光却暗淡了一分:“回去之后,她要告诉她的,却委实不是一件好事。” 两位少女重新跟上月风挽的步伐,游走在热闹的各行店铺,鱼铺、笔行、酒肆、茶馆诸如此类,无一不喧声繁华。 摩肩擦踵的百姓,行街游走的小吃摊子,花团锦簇的卖花少女,酒楼上腰肢纤细的舞姬,暂时冲去了三人心中各不相同的纷扰。 “这里没有宵禁吗?”夏初手里拿着四五样小吃甜点,嘴里还呜咽着正在嚼一个果脯,话语都有些不太分明。 “明月宫内夜夜笙歌,喧闹不绝。又岂能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名点灯。”月风挽微微挑眉,不以为意。 夏初被他这句话揶的瞠目结舌无法反驳,看着入目的繁华,一时竟也无法指责在他的治理之下,国不泰民不安。 长街四通八达,即便凤城不大,可整个绕行走完也着实费些体力,蓝羽樱走了两条街便是有些撑不住上了马车,夏初时不时在街边淘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上了马车与她分享,继而再下来接着和月风挽闲逛。 可在长的街,也总有走完的时刻,在热闹的景,也总有尘埃落定的消停。 即便夏初不愿去想,那街道的尽头也提醒着她,回宫之后,她将要面临着迫切却又不忍揭开的答案。 “好像,该回宫了……”她情绪低落地伫立在灯海之中,满街的灯却照不亮她低垂的面容,只投下淡淡的阴影,蒙在她的侧脸之上。 风中微微晃动的灯笼投下了水波般的光芒,在她的脸上缓缓流转。 月风挽凝望着她的侧面,于是这光仿佛也照在了他的心口之上,令他心口处,水波般的浮动起来。 他心中十分清楚,夏初不会选择活着留下,他们终将背道而驰。 “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带你……你们去。”月风挽说完拉起了夏初的手腕走向马车,在她还没来得及拒绝之前,就已然松开了手。 马车‘嘚嘚’穿过长街,偶尔有一两线灯光透过车帘隐隐照射在车内。 夏初满面好奇的询问着月风挽究竟要去哪,在时隐时现的灯光下,那一双星眸显出一种无知澄净的神采。 月风挽侧过她澄净的眸光,状似无意的挑帘看向车外:“凤翔塔,你站上去,如置身星河,浩瀚壮阔,好看的很。” 蓝羽樱闻言眸中亮了一亮:“我听紫萝曾经提起过,说是哥哥以往常去那里,纾解心中郁结。” 紫萝恰逢尾随在马车一旁,月风挽原本随意掀起的车帘,此时正好眸光冷冽的瞥了过去。 紫萝低眉敛目行礼认错:“属下多言了。” 蓝羽樱扯了扯月风挽的袖袍:“她也没说什么……” 夏初也在一旁打着圆场:“多好的属下,主动关怀主子,不向我那个……” “属下哪里未曾关怀到,还请主子明示。”另一边未掀起的窗旁,突兀的响起了边定的问询。 透过车帘的缝隙,夏初还能看见边定紧咬的下颚线条…… 第七百四十五章 难眠之夜 马车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抵达了凤翔塔,夏初最先下了马车,接了蓝羽樱一把,她身后的月风挽也自行从车上走下。 夏初不由自主地看着他们两人心生感慨,月风挽仿佛一轮熠熠生辉的月亮,而蓝羽樱恰是挣脱云雾的朝阳。 两人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卓然升起,令她舍不得移开自己的目光,还顺带摸了摸自己的脸。 夏初记得,在赵将军营里初次和赵老将军相认的时候,赵双全也曾说过他的妹妹,自己的娘亲,当年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 怎的自己的样貌跟艳丽却是一点儿不搭边,思来想去,一定是侯爷拉低了颜值! 与此同时,远在萧国京都长安,正在侯府书房里与蒙族五王子议事的侯爷,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让扬着一张脸,正等着他回话的兀格台接了个满满当当。 侯爷满脸歉意的递给他一方丝帕,兀格台一边擦着脸上的茶渍,一边不忘揶揄:“人家是端茶送客,侯爷您这是,喷茶送客啊……” 侯爷面带赧色,眉头一皱:“矫情!” 兀格台擦完了脸,恭敬的将帕子递还给他:“侯爷教训的是,那我刚才提的事……” 侯爷叹了一声,语气里有着难掩的伤情:“原本这事也不难,可偏偏赶上了兴文他……” 这个时候,尚且还在二月末的时间,萧慕白困在梁国,夏初还身在西域。 兀格台一直给萧慕白的书信也没有回信,长安收到了赵兴文的噩耗还没有多少日子,可兀格台觉得事情不能再拖下去。 虽然每日里和萧慕红谈笑风生也过的肆意逍遥,却总归是不能误了正事。 是以,他才在书房和侯爷商议,想要带着敖登格日乐去与蒙族大军汇合。 若是往常,侯爷亲自面见萧梓穆,去开了这个口,萧梓穆也不会拒绝。 毕竟敖登格日乐虽然身为萧言竣的正妃,可萧言竣举兵进宫皇城的时候,她也曾被夏初吊在了丹凤门的城楼上。 兀格台想要他放了敖登格日乐回蒙族,他卖个面子既全了侯爷的脸面,也给蒙族那边示了好。 如今萧国尚且陷入内乱,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继续劳民伤财的打仗。 可偏偏两军交锋,蒙族使了阴招害死了赵兴文,满朝文武如今对蒙族恨之入骨,就连萧慕红眼下都不待见兀格台,就更别提在此时将敖登格日乐交给他带回去。 即便萧梓穆愿意,百官也要在太和殿上吵翻了天。 兀格台看出了侯爷脸上的为难之色,敛了调笑的语气正色道:“正因如此,我才想要尽早带着她前去与大军汇合,这种噩耗,你我都不愿意再收到。” 侯爷捏了捏眉心,知道他说的在理,若是这仗再这么打下去,赵家军全力反扑之下双方的损伤在所难免。 对于侯爷和兀格台来说,这种局面,是他们二人都不愿意见到的。 “你先回去打点行装,至于公主那边,我来想想办法。”侯爷愁眉不展,对他挥了挥手。 兀格台心中一喜,知道这事也确实难为侯爷,恭敬的施了一礼,随即退出了书房。 星空之下,夜风之中。 同样心中郁结难安的还有茗湘苑内的秉文,他一人于院中小酌,洒下一杯清酒,在地面落下一道弧线。 敬赵兴文的英魂,也感慨自己的无能。 君子死知己,本该提剑出长安。 奈何他手无缚鸡之力,空有满腔愤恨,却无法替他手刃仇敌…… 殷广波自从押解金银回到长安之后,便暂时栖在了茗湘苑。 他刚从宫中和萧梓穆议完了事,回来便看见了喝的半醉半醒的秉文在院中吟诗。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殷广波对着候在一旁的介伍问道:“怎么不见师忠飞过来管管他?” 介伍面上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可别了吧,他两分开喝,还只是吟诗。刚才搁一起,我好不容易才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师苑长给送回房间。” 殷广波唉声叹了口气:“喝了多久?” 介伍思量了一番:“自你进宫前到现在……” 他话音未落,殷广波一跺脚已然朝着秉文走去,他拉着神色萎靡的秉文起身想要送他回房,却反而被他一把拽了下来坐在了旁边:“广波你回来了,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殷广波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酒壶仰头喝了两口,这几日里,他听师忠飞说了秉文和赵兴文的私交不错。 当初赵兴文来京,便是由秉文接着他到茗湘苑来住。 说起来,赵兴文能和霍文淑两人鹣鲽情深,还得多亏了秉文这个媒人撮合的好。 当初若是没有他的提议,师忠飞的部署,怕是赵兴文那个呆头小子,还不知拖到几时才会说出自己的爱慕之心,就更别提后面的圣旨赐婚。 当初看起来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转眼就阴阳相隔,也难怪秉文和师忠飞是他们这群人中最难过的那两位。 殷广波虽然和赵兴文在古皖的时候打过交道,可那毕竟也只是几日的交情,说深了谈不上,可见着秉文的这幅模样,他也委实不好受。 眼前的人,是拉也拉不动,劝也劝不走。 殷广波对着介伍招了招手,打算将他生拉硬抬的架回屋里。 介伍听了他的意图摆了摆手,面色无奈的说道:“没用的,公子只要清醒着就一直要喝,谁还真敢将他锁在房中绝了他的酒不成。” 二月末的寒凉之夜,急得殷广波一头大汗,总不能任由他这样一日日的醉生梦死,消沉度日。 可眼下除了蒙族那边,好像还真没有什么值得秉文操心的事。 而那行军打仗之事,秉文即便是想,也操不了那份心。 殷广波思来想去能给他找个什么事,振奋下心神,也好让他有个盼头。 突然一拍脑门,对着尚还有两三分神志的秉文说道:“我见你四处打探两个人,那个叫苏浅乐的姑娘我不知道,可那胸前有着七星连珠印记的男子,我倒是有点印象。”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 ( 第七百四十六章 何处见过 秉文原本七八分的醉意被他这一句话,说的神台又添了一两分清明,口里的诗停了下来,持酒壶的手也悬在了空中。 殷广波见这话有效,取下了他手中的酒壶,对着神情有些恍惚的秉文接着道:“咱们进屋里慢慢说,可好?” 秉文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原本锐着通透万物的眸子此时散了光芒,带着醉酒后的迷离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这种事,不要用来作为振奋我的借口,让我空欢喜一场。” 自从夏初解决了国库空虚一事,顾未易那边又频频传来得胜的喜报。 秉文所有的心神,就花在了寻找这一男一女身上。 这女子长安人尽皆知,她的画像早已从萧慕白将他从司南府邸掳走之后,便被孔长辉装模作样的从大理寺发出了布告。 谁曾想,这一贴,就贴了三个月。 苏浅乐断不可能还留在长安之中,她既然被月风挽的人掳走,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被他带走,要么被他交给了丽妃。 月风挽的那条线,夏初会亲自去追。 至于丽妃那边,秉文着实花费了不少力气,如今施家军防守森严,想要找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挨个帐篷寻找,那根本毫无可能。 思来想去,只有安插人手进去。 可眼下,安排个生人进去也委实不太可能。 后来,他收到了施家军拔营赶往封坞的消息,秉文心生一计,在施家军沿途所经过的城池,安排了分布在各地闻天阁里的人手,乔装成诸如马夫之类的走卒,还挑了几个擅于梳妆的伶俐女子。 毕竟,丽妃虽是不得已随军住了帐篷,可排场还是喜欢摆个十足,她离宫的时候只带了一个贴心的连妍,怎么够她使唤呢。 秉文在施家军沿途的每一个城池里,都安排了一批这样的人,总有几个混了进去,苏浅乐若是在军中,迟早都能被发现。 剩下来寻找仙黎哥哥一事,当真是让他毫无思绪头疼不已,除了张贴榜文重金悬赏之外,完全不知还能从哪里入手调查此事。 可即便是这张贴榜文,也闹出了不少乌龙。 秉文发的可是重金悬赏,一时间,长安四处不知涌入了多少人去寻他,说自己知道线索,那杜撰出来的消息简直比坊间说书的还要精彩。 秉文见多了那些声泪俱下,结果却连那七星连珠方向都说的截然相反的人,渐渐就有些灰了心。 如今,他本就因为赵兴文的事心中郁结,若是殷广波为了他的身体而善意诓他,秉文是接受不了空欢喜一场。 殷广波听了他这般严肃的口吻,自然也知道其中轻重,他也随之正了面色,对着秉文认真回道:“我真没诓你,那个印记我真的见过,只是……” “只是什么?”秉文已然激动的起身,神色迫切。 “只是,我一直也没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殷广波面上带了一丝尴尬,见秉文的眸光又黯淡了两分,连忙补了一句:“但我绝对见过那个印记,本打算想起来究竟是在谁身上见过再告诉你。这不,看你如今的模样怕你一蹶不振。” 秉文听闻他想不起来之时,心中泛起了一丝失望,可见他言辞凿凿的再三表明当真见过,希冀的跃动之色又重新隐进他的眸底,月光映照,灼灼莹亮。 他握着殷广波的手腕,拉扯着他迫切的向着房中走去。 殷广波见他虽是步履踉跄却急不可耐,只好无奈的搀扶了他一把,后面的介伍见状也赶紧跟了上来,两人一左一右的架着秉文回屋。 秉文猛灌了一大壶凉茶,又让介伍打了盆冷水来净面,心神顿时有了五六分清醒,目光在琉璃灯下含着明灿的两点光芒,一瞬不瞬地望着殷广波。 殷广波自打他进屋之后就一直皱着眉头在想,可越是心中焦急,就越是想不起来。 眼下,被秉文那么期盼的望着,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秉文见他一直避开自己的目光,也知道这时候催他也没用,吩咐了介伍去沏了两盏热茶,垂眸不在看他,自己也在心中琢磨起来。 “是你幼年时期见过的吗?”秉文仍是扶额,没有抬眸看他。 “不是。”殷广波思量了一番,确定的回答。 虽然他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到过,可那印象并不模糊,并非幼年那种懵懂的记忆。 秉文兀自点了点头,首先可以确认的一点,这男子一定不在长安。 否则,在他这么大肆的寻找之下,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 其次,既然殷广波曾经见过,又不是幼年时期,那应该是从他离京到回京的这段时间。 秉文蹙眉问道:“是你回京的这一路,其中遇到的人?” 殷广波默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是。” 他跟着邱枝廷押镖回来的这一路恰逢是严寒之际,一路上餐风露宿又不敢停留生怕耽误了时间。 每一个人都穿的严严实实,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和衣而眠,小睡片刻便接连赶路,他根本就没有见过露出过前胸的人。 秉文见他回的斩钉截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回的这般笃定,倒也算是个好消息,如此一来,这人选就圈在了他当初离京之后在皖州当官遇到的那些人了。 虽然此前秉文对他在外当官遇到的事也算了若指掌,可毕竟知道的都是些大事,秉文又详细询问了一番他这一年中,经历的大大小小每一件事。 直到见他哈欠连连,眸中透着困意,面上显出疲态,才不好意思的放他回去休息。 殷广波虽然终究也没能想出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可他好歹给秉文留了个盼头。 临走之时,殷广波回首看了一眼还坐在桌前沉思的秉文,起码不在提壶买醉,这样也好。 秉文自他走后又思索了一番,将古皖和芜洲这两个地方圈成了重点,接着又书信了一封,发去了那两处地方的闻天阁。 虽然各地的闻天阁,都早已收到过秉文寻找这带有印记男子的消息,可他还是再次催促了一番那边的阁主方觉心安。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四十七章 回宫 星空之下,暗夜之中。 夏初和蓝羽樱尾随着月风挽,登上了传闻中的凤翔塔。 凤翔塔,飞檐玉砌,塔身高耸直逼苍穹,塔顶雕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火凤,盘旋飞舞之姿,故名凤翔。 自西域初创,凤翔塔屹立至今。 夏初站上去如置身星河,浩瀚壮阔,确实好看。 月风挽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贴得那么近。 他低低俯头,呼吸轻轻喷到她的脖颈后方,让她全身都不自觉地起了一层毛栗子,有一种危险来临的恐惧,和充满未知的紧张与惶恐。 “我最喜欢那里。”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富有磁性,萦绕在夏初的耳边,凝聚的热气在她耳廓间流淌,漾出些微的痒意。 自她和蓝羽樱并肩的上方空隙之处,擦着她的面颊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玉手指,点着一处地方。 凤城本就依山傍水,月风挽所指之处,穹顶的星光一直蜿蜒流淌进湖中,天水一色,星辰万倾,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湖。 “星河静寂,天水相连,真是罕见。”蓝羽樱看着波澜壮阔的这一副如画美景,感慨它宛若仙境不似人间。 “你若喜欢,日后常来。”月风挽的语气温了两分,竟让夏初听出了一丝宠溺的意味,也让她从心底替着蓝羽樱欢喜。 无论外界对于月风挽风评如何,他对于蓝羽樱这个妹妹,虽然尚且不知如何表达,却都无所不为其满足。 夏初正看着星辰之下的蓝羽樱侧颜兀自怔然,耳边响起了月风挽的声音:“这一趟出来的仓促,否则备些烟花,让飞廉在塔下燃放最为合适。” 夏初闻言却是身子僵了一僵,他口中的烟花,让她想起了梁国东郊围猎之时,他要看的那种人体爆裂血肉模糊,所谓的烟花…… 许是感觉到了她身子的僵硬,身后传来一声极微的笑声,轻的连蓝羽樱都未曾听见只顺着他的话说:“那下次再来,哥哥可要记得提前准备。” “好。”月风挽应承的极为爽快。 可那眸光却一直落在夏初的侧颜上,心中兀自抽动了一下,有微涩的酸胀肿痛。 下一次,应该就没有她了…… 便在此时,夏初忽然回头,那张清丽的容颜撞入了他深蓝的眼眸里,她在明亮流泻的星辰下对他展颜一笑。 “摄政王盛情招待,我来给你放个烟花。”她说完单手握拳,缓缓将那拳头举了起来直至到顶端,又突然张开五指,在那星河璀璨之下,笑颜如花的说道:“以后,你可以用这种方式看烟花。” 蓝羽樱被她绽放的烟花逗弄的掩面娇笑,月风挽忽然伸手覆上夏初的头顶,又瞬间离开,恍如羽毛拂过。 夏初闭眼的同时,耳边应声响起了一声:“好。” 那语气里,竟然有着和刚刚回应蓝羽樱话语里一样的宠溺。 夏初一抬眼,便看见一湾荡着涟漪的深邃蓝瞳。 他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而他眼中的星月倒影,在看见她抬眼的一刹那,仿佛被水光搅动,微微波动起来。 月风挽只觉得心口灼热涤荡,侧目看向尚且还在尝试着手握拳头,举过头顶放着烟花的蓝羽樱:“梦安,该回去了。” 他说完兀自转身,两位少女的身子同时僵了一僵,相视了一眼。 原本的笑颜逐渐凝固,缓慢冻结。 夏初最后看了一眼浩瀚星空,月已西斜,夜色已深。 确实,该回去了…… 去往宫中的这一路,马车上的月风挽撑额闭目,未曾开口说过一句。 蓝羽樱和夏初也不知是害怕惊扰了他,还是各自在心里思忖着等会该如何面对,又如何揭开那些恩怨情仇,两人也都默契的垂眸不语,就连一只呆在马车内的点点,也察觉出了气氛的压抑,格外安静。 马车内,一时透着诡谲的静谧,让本就不安的心,更加发慌。 可在三人的心中,即便是这静谧中夹杂着不安,却也同时都希望这一段回宫的路,能够走的慢一点,久一点。 让这短暂的安宁,能再稍微……长一点。 马车‘嘚嘚’穿过长街,即便凤翔塔坐落在偏远之地,回宫的路却仍有尽头。 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马车依然抵达了那扇古朴的木质宫门。 原石汀步道的尽头,月风挽总算开口出了声,他对着夏初语气淡然的说道:“今夜,你便歇在仙雨宫吧,紫萝会为你拾间屋子出来。” 说完也不待她们二人回应,便兀自转身走向了明月宫的方向。 夏初和蓝羽樱相视一眼,若不是她们心中各自怀揣心事并没有注意到月风挽的背影,倘若有人抬头看去,便会发现自他转身之后,没走几步,竟是需要飞廉搀扶着才能离开。 紫萝领着她们前往仙雨宫,却是一步三回头,直到她彻底看不见月风挽的背影,才敛了心神在前带路。 廊下吹过初春的风,干干冷冷的。 明明几个时辰前,她们才刚刚走过这一条路,那时虽谈不上心花怒放,却也满含初见的欢喜。 而眼下,却只能看向遥远的天际,心叹一声,对月当空,人生几何。 殿内茶水点心齐全,熏香袅袅自炉中升起,细竹丝帘栊起,窗边榻上还能一览院中假山流水,绿树花红的诗意之景。 可她们二人只是相对坐在榻上,夏初拈转手中茶盏,怀着忐忑的不安的心,斟酌着、踌躇着,终究是问出了声:“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是一句问询之音,却让她说成了百转千回的怅然语调。 蓝羽樱不由自主地侧过脸,避开她的眼睛,逃避般望向窗外。 “那一日,哥哥突然出现在坤宁宫,说出了我的身世。”她说完这句顿了一顿,用同样感慨的语气兀自呢喃:“云意,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这一声‘云意’唤的夏初心中一揪,像是被攥住了心脏那般骤然一痛。 “我不是有意瞒你,当时我也不确定,我一直都在查……”夏初一如既往对着蓝羽樱说话的温柔语调中,隐藏着微微颤抖的声线:“我也一直希望,那不是真的。”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四十八章 那一夜 夏初这句话说的真情实意却又万般无奈,不论是她和蓝羽樱之间的私交,亦或者是蓝羽樱和许温澜之间的感情。 她都希望以往的猜测,只是萧慕白的臆想,然而验证的这一路,终究与她最不愿相信的真相,不谋而合…… “我也觉得这一切,都恍若做梦一场。”蓝羽樱的声音柔和低宛。 她从未怪过夏初知而不告,眼前的少女,是伴她一起长大的两小无猜,没有血缘,却胜似血脉相连。 可她……终究还是做出了伤害夏初的事,她虽不愿,但却不得不做。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哥哥未曾说过当年我娘为何要从西域逃离,她离开之后遇见了我爹,现在想来,我爹本名应该叫苗曦林才是。” 夏初点了点头,蓝羽樱的话印证了当初她调查的方向是对的。 “苗家举族迁徙,从畨城去到了长安,开了一间苗家香铺声名鹊起,本来这小日子过的风生水起,我爹和我娘也恩爱有加。偏偏那个时候,萧国的皇上于长安京郊对我娘惊鸿一瞥,自此再难相忘,几经打探多方搜查,终于还是找到了我娘的下落。” 蓝羽樱的眸光在描述父母恩爱的时候很是温柔,透着一种向往的美好,可话音落到了末尾,长睫微垂,遮去了眸间那点温柔美好的亮光。 “后来,禁军一夜之间带走了苗家香铺所有的人,我娘以命相护让我爹得以仓皇落逃,而余下的人血流成河,无一幸免。我娘被幽禁宫中不得天日,最后自缢而亡。”她捂着脸,颤声说着。 眼泪在她的指缝间扑簌流下,涓涓滴滴,不可抑制。 “云意,那苗家香铺里所有的人,都是我的亲族,我娘也是死于他手,身为人子,这仇……我该不该报?那一刀,我该不该插!”蓝羽樱声音哽咽颤抖。 她知道那是萧慕白的父亲,是尊贵的萧国皇帝陛下。 那一刀刺下去之后,她便是萧慕白的杀父之仇,夏初爱慕了萧慕白多少年,她自是比谁都清楚。 是以,蓝羽樱越发明白,她复仇的同时,也让她们之间筑起了不共戴天的新仇,两小无猜的姐妹,横跨了今夕往年的新仇旧恨,日后再难相见。 夏初无法回答蓝羽樱的问题,在这一刻,她很想拥蓝羽樱入怀。 在她的印象中,蓝羽樱从未哭过。 自小到大,蓝羽樱都是温婉怡人的女子,乖巧听话,从不让白若霏和蓝曦林操心。 反倒是她,经常被白若霏打的嗷嗷嚎叫,放声大哭。 每每这时,粉雕玉琢的蓝羽樱,就像个小仙女般将她拥在怀中,掏出一瓶花蜜告诉她:“日子很甜,云意不哭……” 夏初的眼中,迅速地凝聚起一层薄薄的水汽,整个人仿佛陷入恍惚,微微轻颤的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领口。 眼前的少女,哭的这般撕心裂肺,这少女不是别人,是她的梦安啊…… 可她只能四肢僵硬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蓝羽樱眼中一滴滴的泪珠划过面颊,落在身前的花梨木茶几上,久久无法渗进去,留着一个显目的泪痕。 她盯着那一处缓缓湮开的泪珠,嚅嗫着双唇问道:“皇上他……亲口承认了?” “我质问他的时候,他面色极其纠结复杂,就在我满心期盼他会矢口否认之时,皇上亲口承认了下来。”蓝羽樱语调呜咽。 她眼中清泪缓缓滑落,如晶莹明珠滚过她如玉双颊,可那眸中的神色却决绝不悔,透着义无反顾。 夏初无语凝噎,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皇上亲口承认了,蓝羽樱报仇天经地义,可那个人是皇上,是萧慕白的父亲,是她娘亲拿命换回来的人啊…… !!! 夏初眸中忽然亮起一道光,还有一件事尚且没有弄清楚:“皇上没说你娘给她下毒的事吗?” 蓝羽樱抽噎的声音一顿,眸中满是迷茫,她语气尚还哽咽,带着一丝不解:“下毒?我娘孤身被软禁在宫中,如何给皇上下毒?” …… 夏初的脑海中短暂的空白之后,却又仿佛拨开了一些迷雾逐渐清明。 皇上的毒不是蓝羽樱的娘亲所下? 那是谁下的毒? 若非她娘亲所下的毒,那赵兰生的死也算不得蓝羽樱的身上。 那她和蓝羽樱之间就没有所谓的弑母之仇,即便皇上现在昏迷不醒,可总归还活着。 更何况,蓝羽樱的复仇也无可厚非,想来萧慕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能体谅她的处境,皇上只要还活着,就不是无法挽回,她们之间也不用落到生死不相见的地步。 还有一点,蓝羽樱刚刚说她质问皇上之时,皇上的面色极其纠结复杂,以她所熟识的陛下心性,若此事是他所为,承认之际断不会如此踌躇。 夏初一念至此,刚刚双臂还仿若有千斤重般无法举起拥她入怀,此刻早已迫不及待的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将她揽进怀中。 “我……”蓝羽樱不知她为何忽然之间转换了态度,一开口却又突然顿住,生怕眼下的这一幕,是场幻境。 她一动,幻境破灭。 再睁眼,她们相对而坐,仍是仇敌。 夏初伸手拾起案上碟中的一粒蜜饯,递到她的口中:“日子很甜,梦安不哭……” 她话音落后,蓝羽樱楞了片刻却哭的越发大声,双手穿过夏初的腰将她紧紧抱住。 原本柔弱的蓝羽樱骤然间手臂如铁,勒的她几乎喘不过气,仿佛此时不紧紧抱住这个人,下一刻她就如晨间云雾,日光一照便消失无踪。 夏初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轻拍她的脊背安抚,语气温柔:“梦安,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皇上还没死。” 蓝羽樱身子骤然一僵,兀然抬首,泪盈于睫的双眸又扇下了一滴泪珠:“那我岂不是……还要再捅他一刀?” …… 夏初咳声不止,松开了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你可别了吧,别说你眼下没机会,那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不死也算天意。何况这事,或许还另有隐情……”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四十九章 转交的荷包 蓝羽樱对于夏初所说的隐情面露不解之色,皇上都亲口承认的事情,还能有什么隐情? 她看见夏初的双眸幽邈而深邃,那目光落在她轻啜的茶水上,仿佛透过澄亮的茶水,看见了一些遥远而虚幻的东西。 一直安静乖巧伏在榻上来回张望她们二人的点点,自打夏初走过去拥了蓝羽樱之后,它便仿若恢复了活力一般精神抖擞了起来,摇着它的大红尾巴来回在她们之间扫荡。 蓝羽樱信手摸了它一把,它还姿态优雅的抖了抖耳朵,接而又在她掌心蹭了蹭。 夏初看着如此温馨的一幕心中兀自柔软,她放下手中茶盏,抽出腰间丝帕。 第一次觉得衣裙上缀个丝帕有用武之地,她抬手轻轻擦拭蓝羽樱颊上未干的泪痕:“这件事就此了结吧,你还是我的梦安。” 一阵夜风徐来,吹得窗外草木发出沙沙声响,满地落英。 正当蓝羽樱低眉敛目,缄默不语之时,夏初忽然‘呀’的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相视无言。 她掏出离京之前,许温澜特意交给她的那个荷包,伸手递给蓝羽樱:“差点忘了,之前说了有好东西给你。” 夏初没有说是谁给的,蓝羽樱看着她脸上扬起的那抹促狭笑意,也知道来自于谁的转交,接过来的手缓慢而轻颤。 夏初却早已探过头,并没有给她留下唏嘘感慨牵肠百转垂泪的时间,催促着开口:“快打开,我这一路可没有偷看。” 蓝羽樱被她这么一打岔,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丝哀愁稍有减退,佯怒的剜了她一眼,同时也打开了那个荷包,抽出了一只折叠起来的纸质河灯,还有一根断了的琴弦。 蓝羽樱触目的第一眼,神色便有些怔然, 夏初还没能看出来那是个什么玩意,见她楞在那里索性接了过去,帮她展开那折叠起来的东西,恢复原状之后才扭头惊呼:“这不是七夕那夜,我们两找梓穆描绘的那一盏玉兰花灯吗?” 蓝羽樱嘴角抿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将这盏流放的玉兰花灯,给找回来的。” 夏初在旁‘啧’了两声:“好家伙,那天夜里护城河下放的花灯,怎么也有成千上万了吧,怕是那夜他被寒飒提溜走了之后,便是连夜出府去寻这灯了。” 蓝羽樱只觉得心口涤荡着涟漪,欢喜的心海翻腾出了大片大片的忧伤,就如窗外的那一眼泉水,汩汩流淌的,满是心酸…… 夏初看着她神色迷离的拈起那根断了的琴弦,虽然很想问,却也体贴的打算默然退出,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夏初留下了点点伴她,蓝羽樱本欲留她栖在殿内,一如小时候两人窝在一个被褥里窃窃私语,可夏初的心中打着落跑的念头,只能委婉推却。 她出了殿门紫萝却不在殿外,候在外面的是茵芋和结香,夏初心中更是暗喜。 两人领着她和边定向着早已经备好的偏殿走去,到了房间门口的时候,夏初特意将她们一个支开了去准备宵夜,另一个支开了去打水净面。 边定见状心中清楚她定是有所吩咐,见那两个宫女的身影消失随即问道:“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夏初被他骤然抢先开了口,面色还有些错愕。 边定面带促狭的继续揶揄:“不知属下这算不算的上,主动关怀主子?” 夏初面色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这厮还在记挂着,她附和蓝羽樱劝说月风挽时,对着紫萝夸的那句话…… “小气。”夏初白了他一眼,继而接着道:“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出宫离开西域!” 边定原本还是嬉皮笑脸之色,被她白了一眼也习以为常,可后面接着说出来的话,却委实唬了他一大跳,本能的开口回了一句:“这……咱两到底是谁小气啊?” 夏初肃了面色口吻格外认真:“我和摄政王说过,不会阻你出宫,你此刻动身离开西域,我稍后再赶上来。” 边定虽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依然立在原地不动,很不情愿的说道:“我是没渡鸦厉害,可也没那么不济。” 夏初伸出食指戳着他的前胸,故意摆出了一副轻蔑之色:“我的轻功你心里没点数吗?赶紧先行离开,别搁这给我当累赘。” 子时早过,夏初和月风挽的赌约要到今天的日落。 若是她打算提前开溜,一旦被月风挽察觉,可能会全力对她进行追捕。 届时,她孤身更方便离开。 边定嘴角抽了一抽,被她嘲讽的哑口无言,实力说话,单论轻功,他确实被夏初甩了十里八条街。 只论逃跑而言,他若强行留在夏初身边,还真的是个累赘…… “侯府暗卫边定听令,我命你即刻动身,途中不得停歇,前往畨城待命!” 边定听他口吻不容置疑,又见他神情决绝,只好拱手行礼应了声:“是。” 夏初直到见他身影彻底没入黑夜,才转身进了房中。 不大一会,茵芋和结香也前后脚回来,夏初吃遍了凤城的大街小巷,非但不饿还很撑,奈何自己吩咐的宵夜,为了避免怀疑,还是咬牙又见样沾了两筷子。 她净了面之后,茵芋本打算伺候夏初宽衣,被她摆了摆手婉拒倒也没有坚持,甚至连边定没去旁边安排好的房间就寝,她们也未曾多问便退了出去。 月风挽的态度摆在这里,反倒让夏初心中升起了愧疚之意。 他和她磊落打赌,风范大气,她却心生落跑这等不入流的心思,是不是太过无耻了一些。 虽说原本打算着只要跑出了西域境地,天高任她飞,月风挽也奈何她不得。 可被他这般坦荡相待,内心又不停的谴责自己,若是真的跑了委实过分。 她就这般枯坐在窗边榻上不停挣扎,到底是守诺待到日落时分一决胜负,还是百分百保住自己的小命直接开溜。 倒也不是夏初不愿完成这个赌约,而是她今夜从蓝羽樱口中得知,皇上当年的毒不是西域女帝所下,那到底是谁下的? 她尚且没有将这个谜团解开,万一当真输给了月风挽,到时候真是死也不能安心。 第七百五十章 偏殿相见 残月已降,星辰漫天。 已近寅时的窗外,终究还是现出了夏初的身影。 她不敢从正门离开,自然就选择了跃出窗外绕行,月风挽对她当真是没有太多的防范,虽说花了点时间穿梭在偏殿,沿路却也没有看见多少侍卫看守。 直到她经过了一处院落,听到了有人试图打开房门,拼命摇拽而发出的‘哐哐’声。 夏初就着檐下的灯火看见那门外被上了锁,心中虽然觉得好生奇怪,却也没有打算前去多管闲事。 就在她绕过这个院落,眼见着就快要出了这座偏殿之时,声后陡然传来一声尖厉至极的叫声。 她第一反应是猫下腰来,害怕这叫声会引来侍卫,等了片刻发现根本无人理会,随即壮了胆子准备继续离开。 就在她刚直起身子的那一刻,那屋内突然传出了一声嘶哑无奈的喊声:“放我出去……” 夏初直起的脊背猛的一僵,回身看向那处院落,那房门已经不再哐哐作响,却仍被烛火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形,时不时拍打着房门。 而刚刚那声让她脚步顿住的叫喊,夏初无比熟悉。 那是……苏浅乐的声音! 夏初一直以为,飞廉带走了苏浅乐自然是交给了丽妃,虽说她早已没有了利用价值,可月风挽更没有理由千里迢迢带着她回西域。 可她刚刚,确实听的分明。 她的脚步鬼使神差就朝着那院内房前走去,虽然知道眼下离开才是万无一失的选择,可她知道了苏浅乐就在那屋内,终究是满腹狐疑,不由自主的想要过去看一看。 好在这院内并无侍卫看守,夏初透着烛光朝里面四下查看,也不见别人的身形,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想着许是苏浅乐本就是柔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又被锁在屋中,无人看管倒也不算奇怪。 好在,她虽然换了裙裳,可原本的那条腰带还是罩在了外面。 夏初摸出一根针来挑开了外面的铜锁,‘咔嗒’一声响,里面的身形也僵了一僵。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拉门,一个推门,苏浅乐和夏初的鼻尖几乎相碰,两张脸近在咫尺,相映在对方的眸中,清晰可见。 “少爷,真的是你!”苏浅乐的眸中瞬间现出一抹欣喜之色,双手握住了夏初的手腕,那力道有些大,甚至让她觉得腕间突然传来一下刺痛。 “你瞎吗?”夏初一把推开了她,查看自己的手腕,灯火之下仍然能看见脉搏处已然现出了一个红点。 她眉间倏紧,清目一寒,心中一惊,撒了点药粉检查那红点四周有没有中毒的迹象。 “少爷,你怀疑我下毒?”苏浅乐被她一把挥开,面色怔怔的看着她一连串的熟练动作。 夏初见那红点四周并无异样,抬眸瞥了她一眼,以前她男装示人苏浅乐全然不知也就罢了,眼下她穿了一身大红裙裳,苏浅乐还能眼瞎的叫她少爷? 她眸底透过一丝疑色,从袖中掏出一粒解毒丸咽下以防万一。 夏初四下打量了房间,虽说是被锁在了房中,可这房间内的陈设却十分雅致,看起来也不像亏待了她。 “月风挽待你倒是不错。”夏初口吻淡淡。 可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苏浅乐面色惨白,神情激动的喊道:“你为什么会和那个贱人说一样的话!” 夏初眉间紧锁,面上显出嫌弃之色:“你若再是开口贱人,闭口贱人,我这便离开。” 苏浅乐手扶着桌子支撑着身体,惨笑一声,语气尖酸刻薄:“我该唤她一声尊贵的玓蓝公主?” “也未尝不可。”夏初轻挑秀眉,继而对着她问道:“月风挽千里迢迢带你来西域,所图为何?” 苏浅乐面上显出动容之姿,声音里也带着一种摇曳的神思:“不就是为了让少爷来救我的吗?” 夏初嗤笑一声,若是以往那个温婉单纯的女子,她会。 可如今…… 夏初展开自己的裙裾,挥荡在苏浅乐眼前:“我不是你的少爷,事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悟到几时?” 苏浅乐的面色骤然难看了起来,她眼眸半垂,还略带了一丝撒娇的语气,有些唯唯诺诺的靠近,按下夏初扬起裙裾的手,轻轻勾着她的小指晃了一晃:“你还是男装好看。” 夏初只觉胸口处一阵气血翻涌,兀自将她挥了开去,转身向着门口道:“我看你余生留在这西域之地也挺好,我会跟玓蓝公主交代一声,你若安分,保你余生安稳终老。” 苏浅乐对着她转身迈步的背影嘶吼:“跟她交代?就是她将我掳到了这里!欺我、辱我、囚我、禁我!” 夏初的身形一僵,扭头向她看去,见她神色激动不似作伪,狐疑的喃喃出声:“是她将你带来的西域,不是月风挽?” 苏浅乐嗤笑一声:“你因我的一片真心对我弃若敝履,殊不知那个贱……不,你心中尊贵美丽的玓蓝公主才是背着你,真正做了多少事情?” 夏初不知为何蓝羽樱会将她带来这西域,可心中并未因为苏浅乐的话而生出疑虑,她只是眸光冷冽的看着苏浅乐,被她的执迷不悟彻底伤透了心:“你也配,和她相提并论?” 苏浅乐仿佛对这个‘配’字极为敏感,情绪骤然间变得十分激动,向着门口逼近了两步,原本如花的容颜,笑的狰狞而可怖:“我不配?她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居然至今还袒护于她!” 夏初伸手抵在她的肩上,阻止她太过靠近。 苏浅乐停住了脚步,眸中却透露着阴戾的光:“她对你隐瞒身份,她刺杀皇上,她将我囚禁于此,百般折辱。连我都惊异她的转变,从未见过她那般疾言厉色的模样。你问问你的心,她还是你心中那个毫无变化,不染尘埃的女人吗?” 夏初眼睫下闪过一线无奈,可抬眸看向苏浅乐的目光明亮坚定且通透清澈。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可置疑的语气,一瞬不瞬的看着苏浅乐:“是。” 第七百五十一章 中招 屋檐下悬着的宫灯摇曳不定,夜风徐来,绘着百花争放的绢灯在风中斜飞旋转,夏初的面容似明似暗地融在夜色中,难以分辨。 苏浅乐离她一臂之距,清晰的看见她目光中倒映着火光,明亮灼灼。可那眸中散发的光彩,却是因着深信她人不疑,才越发熠熠生辉。 “你好自为之。”夏初看着她颓然黯淡下去的神色,敛去了心中仅存的那一点怜悯之心,终是转身迈出了殿外,踏出了从今往后与她诀别的那一步。 如此也好,既然是蓝羽樱将她带来的西域,反倒没有了性命之忧,夏初应承了苏浅安留她一命,就让她余生留在此处自生自灭,也不算失了他的托付。 “你以为你能走的掉吗?” 身后传来一声嘲讽,还有苏浅乐喉间发出的‘嗬嗬’声响,在深夜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瘆人意味,让夏初周身莫名起了一层毛栗子。 她本不予理会,甚至加快了步伐,想要将那声音抛之脑后。 “夏初,你和摄政王不是还有赌约吗?” 接而的这一句话,终是让夏初停下了步伐,苏浅乐口吻虽是淡淡的,却彷如在她的心口扬起巨大波澜。 这么隐秘的赌约,连蓝羽樱都尚且不知,苏浅乐一个被囚之人,又能从哪里获晓。 除非…… 她回头看向苏浅乐,只觉得无数危险涌动身畔。 立在屋门口的苏浅乐尽显弱柳扶风之姿,敛去刚刚狰狞可怖的笑意之后,面容沉静之下的她,反而显出本该如花似玉的容颜。 “你输了呢。”苏浅乐目光冰凉,声音婉转。 一夕之间,仿若判若两人。 果然,人世间情事一丢,就有了清澈的骨骼。 苏浅乐敛去了唯一的痴心妄想,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夏初就着暗淡的院中烛火,查看刚刚已经检验过的左手腕处,那里的红点将近消散,只余一点粉红尚存,皮肤的周遭也没有其他中毒的泛色。 她不放心的伸出右手搭上了自己的脉搏,一番确诊之下,既没有中毒也并无异样。 夏初心中一松,眸光却一凛,正要讥她连危言耸听这招都使上了,骤见苏浅乐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凭你……也想刺死我?”夏初唇角泛起丝丝缕缕的嘲讽,她拳脚的功夫再不济,对付一个苏浅乐还是绰绰有余。 苏浅乐抽刀而出,却是直指自己的心窝。 “事到如今你还想以死逼我?机会我给过你了,若你执意寻死,我也不会皱一下眉毛眨一下眼,最多帮你代为转告浅安,你在西域化为了一抔黄土。”夏初心如死灰不复温,再也不会因她而生出一丝怜悯。 苏浅乐却蓦然浅笑,笑容纯净,却令夏初心中升起一丝莫名心悸。 那笑,灿若夏花,过分明媚,就像燃尽生命的瞬时花火。 夏初只见苏浅乐手中的那把匕首高高举起,用力落下。 她半眯着双眸冷眼相看,并不打算施了轻功上前施救。 这一世,她可不再是一朵白莲花,对于苏浅乐早已仁至义尽,她话已至此,要生要死悉听尊便。 匕首的刀尖直刺入苏浅乐的心脏,鲜血肆意的同时一颗石子打在了她的手腕处,也因此让她手中的匕首应声坠落在地。 电光火石间,梁上暗处落下一名男子,夏初借着绢灯的微光看清了他的样貌。 她认得这张脸! 从大梁王宫离开的最后一夜,她和月风挽在鸾清池交谈之时,胡芝璟突然从草里窜了出来大声呵斥,当时树上跃下了一位男子,横刀指在了胡芝璟的咽喉之处。 她尤为记得,他是暗卫,月风挽曾唤他:“鬼针。” 鬼针应该是月风挽的贴身暗卫,怎会出现在这里保护苏浅乐? 她脑海中缤纷的思绪还没理清,左胸处却传来一阵撕裂之痛,她低头看去,大红的衣裳分辨不出血色,却仍能看出,那胸口处的锦缎,濡湿了一片。 “王爷可没准许你现在就死。”鬼针对着苏浅乐厉声斥了一句,扭头对着空无人迹的院内大喊了一声:“来人。” 不消片刻,涌入一列侍卫,夏初忍着左胸的疼痛想要飞身离去,刚一点地,足踝出一阵拉扯的疼痛,让她身形顿了一顿。 只这一顿,鬼针就已掠了过来,她只觉得后颈处被人劈了一掌,眼前的场景逐渐恍惚,须弥便失了神志昏了过去。 星光暗淡,天边出现了隐约的墨蓝色,那是即将破晓的征兆。 明月宫寝殿内的月风挽听了飞廉的汇报,负手在窗外喃喃自语:“终究还是落跑了呢。” 飞廉眉目低垂小心请示:“王爷,该如何处置?” “伤的重吗?” 飞廉微微错愕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伤得不重,匕首只刺入了刀尖一点,鬼针落下的及时,女医师也已经给看过了,无碍。” 月风挽垂下眼眸,那细密浓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担忧,也给他的面容上遮了一层淡薄的阴影。 窗外的夜色浓重,飞廉辨不清他隐在暗处的面上究竟趋向于哪种打算,只好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一直默然的等着他示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的飞廉都想要开口再问上一句,突然听到了他的吩咐。 “将她送回原本安排的房间,让她好好睡上最后一觉吧。” “是。”飞廉恭敬的应了一声却并未退下。 月风挽扭头向他看去,那双细长的桃花蓝瞳里带着一抹不耐之色:“还有事?” 飞廉抿了抿唇,咬了咬牙冒着被罚的风险踌躇的问道:“紫萝已经在殿外跪了好些个时辰了,她……穿的单薄,春露浓重,属下怕……” 月风挽嗤了一声:“单薄?” 那张脸上的表情带了一丝嘲意,让飞廉觉得胸口一滞,有一种无形的威压让他的呼吸都困难了几分。 月风挽重新将眸光转向窗外:“罢了,本王以后不想再看见她。” 飞廉如释重负,连忙应道:“是,属下一定叮嘱她好生照料玓蓝公主,再不让她踏足明月宫半步。”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五十二章 输了 飞廉从明月宫里退了出来之后,径直走向在殿外跪了许久的紫萝。 月光洒下,映出女子独有的丰满身姿。 借着暖橘色的宫灯自帘内透出,仍能看见她面上露出期盼焦灼的神情,仰望着月风挽的寝殿,身上只穿了一件浅蓝的纱衣,里面粉色的肚兜若隐若现,也衬的她肌肤凝脂,白皙若雪。 飞廉唉声叹了口气,褪下身上的披风罩在她的身上,这才伸手握住她瘦削的双肩将她扶起来。 “王爷原谅我了吗?”紫萝的唇色冻得发紫。 “你又何必如此作践自己。”飞廉的语气里带了一丝愤慨的怒意,侧目见了她眸中含着的卑微乞怜,口吻又软了下去:“你……以后不要再来明月宫了。” 紫萝的面上露出哀伤的悲切,口中喃喃:“还是没有原谅我啊。” 飞廉拉着她快速的离开明月宫的寝殿:“即便让你爬上了王爷的床又如何,他从未对温存过的女子见过第二次,无一不被弃如敝履,你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难道你还心存妄想,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紫萝的身体微微颤抖,面上一副千言万语的模样,却又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最后,终是双手环住身上的披风,那张冷艳的面容褪去了哀色,打开飞廉紧握的手,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的独自朝着仙雨宫而去。 飞廉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倔强中带着萧索逐渐融于夜色,直至彻底被黑暗吞没。 他面色怔怔立在原地,既没有资格上前,也没有多余的话安慰…… 夜来清风,寤寐难眠。 皇宫里的月风挽和蓝羽樱,怀揣着各自的心思,都是一夜未眠。 就连苏浅乐也被严密监管了起来,以防她自寻短见。 唯有夏初被劈晕了之后送回了偏殿,女医师在她胸前的伤口处,轻手轻脚的涂抹了药膏,丝毫没有打断她香甜的美梦,就那样安然的熟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正午光景。 她伸手遮挡透过窗柩斜射而入的刺目阳光,忽然反应过来,她怎么躺在了床上? 还回到了这间房中? 脑海中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又仔细回忆了一番,苏浅乐刺中自己左胸,随之她的左胸也撕裂般疼痛。 鬼针掠到她身后劈晕她之际,夏初余光曾往后瞥见了苏浅乐的脚踝,当时被一名侍卫拉扯。 她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拨开自己的水衣查看左胸处,那里上了药已然结痂,熟知医理的她,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什么伤。 那是利刃的刀尖刺入胸口所致,可她明明没有受过刀伤…… 一种惶恐的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一种荒诞无稽的想法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 屋外的茵芋和结香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推门而入,见她神色恍惚的呆坐在榻上开口说道:“姑娘醒了便梳洗吧,王爷还在等着姑娘一起用膳呢。” 夏初扭头看向重新捧了一套衣裙的结香问道:“昨天我那件衣服……” 结香唇角浅笑,施了一礼温声回道:“那件衣服脏了,奴婢擅自做主,为您重新换了一套。” 夏初有些木讷的起身,任由她们肆意摆弄。 不大一会,镜中重新出现了一位光彩照人的女子。 结香很会挑衣裳,虽是同为红色,今日这套衣裙的样式,却比她昨日里随手拿的那件,更能凸显她曼妙的身姿。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衣裙上的花纹用了祥云湘绣,既贵气又不失她身上那种独特的灵气。 铜镜中的女子身姿婀娜,相貌清丽,妆容精致,气质出尘,却唯独眉间紧蹙,面色怅然。 “走吧。”夏初起身,敛去心中诸多猜测,究竟是与不是,前去一问便知。 茵芋和结香垂眸齐齐应了一声:“是。” 两人领着她再次穿过那条长廊,廊旁的花树传来阵阵清香。 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与两边草地上盛开的奇花异草连绵了起来。 鲜艳好看,如梦似幻。 夏初看着四周的精致苦笑一声,不安的心中自嘲的想着,若是真的葬在了这处鸟语花香的地方,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处。 明月宫殿内的花厅终是到了,茵芋和结香匍匐跪在殿外,飞廉也向她施了一礼,恭请她入内。 夏初轻抬裙裾,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一步一步稳稳的迈入,不愿透露一丝一毫心底的惊悸。 月风挽见她沐浴在骄阳如血的日光中,略显苍白的肌肤染着淡淡粉红光彩,说不出的娇艳动人。 他只觉得心口涌起一阵微微波动,温热的血漫过全身每一寸肌肤,让他从胸口到指尖的所有血脉都在瞬间怵动,刹那恍惚。 仿佛被那心口灼热的血行所迷惑,他忽然伸手,将走到他身旁准备落座的夏初,拥在了怀中,迫使她只能屈膝落坐在了他的腿上。 夏初挣了两下没有挣开,面色冷了下来,声音也透着凉意:“受死可以,受辱不行。” 月风挽只觉得心口那种涤荡的涟漪,在瞬间平息了下去,他双臂圈成的怀抱忽的一松,夏初迅速的起身,理了理皱乱的衣裙,颇具仪态的走到他的对面落座。 他凝望着她的神情,夏初略带紧张的面容上,那原本如春露般清澈的眸中,此刻流露出的不安与暗藏的恨意,几乎要灼伤了他。 月风挽垂下睫毛遮掩自己的眸光,开口的嗓音却一如既往的轻挑加戏谑:“逃跑的滋味,是否紧张又刺激?” 夏初原本昨夜还经历了内心的反复挣扎与纠结,如今心中仅存的那一点愧疚之意也消失殆尽,她唇角扬起一抹不屑的笑意,反唇相讥:“打赌里只说了今日的日落时分若我赢了,放我安然离开,可也没说不让开溜不是。”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原本清丽脱俗的面容上,显出微微的苍白。 夏初闭了闭眼,咬了咬牙,深呼一口气后,方才勉力牵出一抹她自认为很是平静的笑容,冷声说道:“就像摄政王之前所言的中招,也并非意指下毒,而是下蛊!”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五十三章 风水宝地 月风挽好整以暇,酌着酒,用着菜,他面容淡漠神态无波,唯有在夏初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出最后‘下蛊’二字之时,他执杯的手才轻不可察的微微一顿。 杯中玉液荡起一圈圈涟漪,映在他浅蓝的眸子里,仿佛被清风掠过的春水,一如碧海蓝天。 月风挽拈转着琉璃酒杯,沉吟许久,才开口问道:“尊师懂得还真多,不知是否有幸请到凤城来做客?” 夏初嗤了一声,回的决绝而肯定:“没这个幸。” 月风挽的神情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之色,却还是被一直凝视着他的夏初看见。 她眉间蹙起,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试探着问道:“总不可能以毒为伴的摄政王自己中了毒,想求解?” “你还不赶紧多吃一些,怎么也不能做个饿死鬼不是。”月风挽手中的筷子轻巧的夹住她探过来的两指,声音中毫无任何感情,平淡一如在说天寒加衣,而不是她的生死,也没有丝毫不舍,越发显得无情。 夏初此时再看向那双用降龙木制成的筷子,想着昨日此时,这个男人还温言细语和自己说,只想让她安心吃一顿饭,她还为此心中生出过些许感动! 真是讽刺至极,荒诞至极…… 她夹起碟中佳肴,愤愤然大口咀嚼,月风挽这话说的虽然不中听,倒也在理。 夏初昨日里和他用膳时未曾饮酒,想着人之将死,信手抄起了他的酒壶也开始喝了起来。 “这酒以西域独有的蔹麦制曲,取用百里之外的神山山顶积雪融水作浆,精酿而成。辛辣微甜,可还满意?”月风挽说完看向了亭外的飞廉,飞廉会意后随即又上了两壶呈于厅内退了下去。 这酒……确实不错! 可夏初见他面上隐有得意之色,不想开口夸赞。 一壶琼浆玉液下了肚,她反倒冷静了下来,月风挽本就说过与她不死不休,自己这气生的,其实也没什么道理。 她一边品着舌尖辛辣酸甜的滋味,一边琢磨着他刚刚神情中不小心泄出的一丝失望,抿了抿唇开口道:“我医术也还不错,你需要的……” “不需要。”月风挽开口打断,眸中显出一抹看穿她意图的清朗之色:“蛊虫无药可解,你师傅没有教过你吗?” 夏初刚刚自我宽解压下去的怒气又翻腾了起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本也没打算与你谈交易,人之将死……看能不能顺手帮你一把,不识好人心。” 月风挽忽然缄默下来,有些出神的望着她,也不知是否因着生气的原因,她的脸颊上晕着两片红霞,让原本略显苍白的她,显得娇艳欲滴。 酒肉穿肠过后的夏初打了个饱嗝,方才抬眸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心底因为刚才的自以为是,多少生了些愧疚之意。 没曾想,月风挽见她吃饱喝足之后优雅的起身:“走吧,后山有几处风水宝地,你选个喜欢的地方我也好帮你安葬。” …… 夏初看着那青竹桌上的残羹冷炙,压了压涌上心头想要盖在月风挽脸上的冲动,咬着牙道:“那还真是得挑个鸟语花香的地方。” 山高谷深,重峦叠嶂。 他们并肩徐行,偶尔她的左手与他的右手在行走间轻轻碰一下,隔着锦绣衣纹,似乎也可以触到对方肌肤的温暖。 夏初心中怀揣着对这世间最后的眷念,贪婪的看着深秀景致并未曾做他想。 月风挽的手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收,原本松开的十指紧握成拳,几乎无法抑制,他的胸口涌上一种温柔而甜蜜的热流,让他全身的血脉都加快了流动。 两人一路无言,夏初不想说话是压根儿不想理他。 月风挽则是不敢开口,怕一出声,会泄露了心中神思。 一路行至山脉脚下,夏初看不懂什么龙盘凤翥之势的风水宝地,却也享受这挺拔奇绝,依山傍水的大好风光。 “那里山峦起伏,冈峰横截。”月风挽指着远处连绵的山体,善解人意的对着她指点:“决明子算过了,是处难得宝穴。” 夏初嘴角抽了一抽,心中想着,还当真是带她来看长眠之地。 她口中讥讽而言:“摄政王真是盛情厚待,下蛊、饱餐、安葬,全套服务,礼数当真周全。” “你也可以……不用死。”他面容淡漠依旧,目光却莫名灼人,眼中似乎划过星点笑意。 “蛊无解不是你适才所言,师傅也曾提过两句,蛊和毒不同,它寄宿于体内和宿主一命相连,无法化解更无法驱逐,即便是下蛊之人也无能为力。”夏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侧目看他:“摄政王既然费劲了心思让苏浅乐给我下蛊,也不用假惺惺试图让我摇尾乞怜。” “本王何时说过,要解蛊?”月风挽回望着她,他的身影占据她的双眸,心底竟然生出一丝满足。 夏初仅是错愕了一瞬便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唇畔牵出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摄政王只需拿捏着苏浅乐,我也同为鱼肉,这样苟且的生,又有什么意思?” 月风挽仿若被她无意间流露出的伤情刺痛,目光移开看向了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阿初觉得……西域的景秀如何?” 夏初环顾四周,由衷称赞:“很美。” 他接而问道:“凤城的吃食如何?” 夏初不由抿了抿唇,唇齿间还有午膳残留在味蕾上的意犹未尽。 “既然如此,你与梦安长久生活于此,何乐而不为?”他唇角弯出一抹清浅弧度,嗓音格外低沉迷离,带着蛊惑的磁性娓娓而言。 月风挽原本一直冷淡的面容,此时在笑容的映衬下,忽然显出一种春风袭人的柔软明净。 即使那种笑意十分淡薄,却也无法掩住他内心流露出来的东西。 夏初有着片刻的恍惚,眸中现出不解之色:“你做了这么多,只是想要将我留在西域?” 他垂下眼眸,那细密浓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神思,也给他的面容上遮了一层淡薄的阴影:“本王只是……不想梦安一人凄苦与此。”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五十四章 一语成谶 花木漫山,湖光十色。 山谷中桃李遍开宛若绯红的云,美如人间仙境。 缓缓波动的水面倒映着景秀山林,闪闪烁烁,两人如置身星月之中。 夏初几乎脱口而出,若是怕梦安一人凄苦于此,实则该将许温澜带来成双作对,如此良辰美景,配上神仙眷侣方才圆满。 这番话在她心中涌动了数遍,也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此前,蓝羽樱觉得愧对自己,同样也因为她和许温澜身上各自背负的国仇,才仓皇而逃。 眼下,事情其实远没有蓝羽樱想的那般严重,是不是他们之间也可以…… 月风挽许久得不到她的回应,抬头却见她看着一汪湖水神色怔怔,还以为她当真对自己所言有所动容,不由温声接了一句:“若你留下,我也不会为难于你,西域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都可……” “承蒙错爱,只怕无福消受。”夏初说词用的寒暄客气,唇角却牵出一抹不屑笑意:“在精美宽敞的鸟笼……也仍是鸟笼。” 月风挽看着水面苍茫光亮,唇角也是一样弯出了一抹同样的讥笑:“若是萧慕白在此与你长相厮守,你还会认为这处地方,是囚禁你的鸟笼吗?” “有他在的任何地方,于我而言都不是鸟笼……是归处。”夏初心中涤荡着脉脉温柔,原本准备慷慨赴死的心又生出了一丝不舍。 她这一世,也算颇为圆满。 除了没能弄清皇上当年身上所中的毒究竟是谁下的,她也意外收获了萧慕白的爱,体验了两情相悦至死不渝的情,想救的人也救了,如今萧言竣死不死的,对她来说,似乎也不重要了…… 只是,无法与萧慕白长相厮守,成为了她心底生出的唯一不舍。 也正因为这一丝不舍,夏初的眸子又亮了亮,心中思忖着,是不是可以跟着月风挽耗上一耗,再想办法将苏浅乐给弄出西域。 到时候,让苏浅安好生养着她。 若能如此,即便不解这蛊,似乎也没有什么多大影响。 她一念至此,心中又萌发了对生的向往,可若实施起来却十分困难,苏浅乐心存死志只想着跟她同归于尽,夏初还得敲晕了她,再带着她离开西域…… 春风已经逐渐温暖,夏初正琢磨着如何进行这唯一的活路,月风挽却被她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说的血液瞬间寒凉刺骨。 他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旁一步之遥的夏初,被她双眼提及萧慕白时闪烁的明亮,灼的心中一阵阵犹如烈焰焚烧。 “墓地也选好了,那你便死吧。”他浅蓝色的双瞳阴霾弥漫,冷厉之色愈来愈盛。 “唔……其实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夏初身子一僵,仰望着月风挽的眼却睁得大大的,流露出如受惊小鹿般哀伤后怕的神情,甚至有一种依依不舍的留恋。 月风挽的下巴线条紧绷,只冷笑着不说话,那湛蓝的双眸中凝聚着令人心悸的阴冷,无形的威压,让她的呼吸都似乎困难了几分。 夏初似乎无法抵御这种对视,眼神又四下飘移起来,手足无措的指着另一处山脉:“不是说还有好几处地方嘛,这才看了一处……” 她话音未落,胸口处突然传来一阵贯穿心肺的剧烈疼痛,鲜血四涌而出。 她抬头向着月风挽看去,他的眸中也骤然显露从未出现过的慌张。 夏初低头看向他与自己的距离,不是他动的手,那是…… “你不是大夫吗?药呢?吃啊!”月风挽已经将她打横抱起,一路施着轻功绝尘向皇宫而去。 他刚刚不过是怒急攻心,信口而言,见她面露惶恐,故意吓一吓她罢了。 可她胸前当真涌出了鲜血,定是宫内的苏浅乐自残。 鬼针是怎么办差的,他回去定要拆了他的骨头! 夏初被他一吼才艰难的伸向腰间的荷包,月风挽突然止步停下,快速的打开荷包为她吃了药,继而又迅速的施展轻功往回掠去。 怀中的她纤细而苍白,原本丰润的红唇逐渐失去血色,月风挽脚下不停,搂着她的手却用力向前延伸拍打着她的面颊:“阿初,别睡,别睡!” 刚刚还鲜活灵动的女子,此刻只能勉力半睁星眸,她仿若呼吸有些困难,说话也有些断续:“你……方才还让我,去死呢,眼下不是……如了你意。” 月风挽牙关紧咬,额上脖颈处都现出了青筋,夏初也不知道是不是将死前的幻觉,她仿佛看见了他眸中现出了一抹惊慌和害怕。 朦胧中的容颜仍然是无双的俊美,一眉一眼都宛若精雕细琢。 从来都是杀人如麻,算计她多次的摄政王,怎么会露出这种慌张的神色呢,他素来都是云淡风轻亦或轻挑戏谑,再者魅惑撩人…… 可为什么,他眸中的害怕,却越来越盛…… 月风挽几乎用了十二分的速度一路疯狂赶入皇宫,所行之处跪倒一片参拜的宫人。 仙雨宫的偏殿门口,正当他抱着夏初准备进去之时,她却突然用了身上仅存的力气,死死拉住了他的领口。 月风挽低下头去,只见她艰难开口:“别让……梦安,看见。” 他这才发现蓝羽樱正背对着殿门外,而她此刻的手上鲜血淋漓,点点自她脚边窜出了寝殿,她也未曾发觉,脊背僵硬仿佛楞在原地。 月风挽将夏初交给仙雨宫外的杞柳吩咐他安置去明月宫,飞廉跟在后面一路追赶着月风挽,直到杞柳抱着夏初到了明月宫,他方才追赶回宫。 飞廉此前立在远处默默尾随着二人,直到看见月风挽发疯一般抱着夏初狂奔,他才惊觉出了事,但也是直到此刻才看见,她胸襟前印衬着原本就是大红裙裳的衣衫越发鲜红,而杞柳怀中的夏初苍白羸弱。 “怎么回事?”飞廉连忙跟他一起往明月宫而去:“王爷人呢?” “王爷在仙雨宫。”杞柳说完,飞廉转身正欲赶过去,身后传来杞柳的声音:“这个时候你别过去了,苏浅乐怕是不行了。她……怕是也不行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一命相连 飞廉离去的步子一顿,转而看向杞柳怀中的夏初,他的身后簇拥着一批女医师,待将夏初安置在寝殿交由女医师之后,杞柳才拉着飞廉候在殿外。 他压低了声音,附到飞廉的身旁耳语:“这事,怕是跟紫萝脱不了干系。” 飞廉的面色瞬间苍白无比,唇角嚅嗫了半天才摇着头低语:“不可能啊,紫萝哪里是鬼针的对手,即便她有这心,也没这能力。” 杞柳一语戳破他的自欺欺人:“她自然是不行,可若是煽动了玓蓝公主前去呢?” 飞廉蓦然抬头,眸中惊色一片,杞柳抬手去扶他,飞廉将手搭在他的手上,二人都感觉到对方的手,冰冷刺骨。 因为绷紧而显得僵硬的肌体,传递给彼此一种无法遏制的寒凉绝望。 飞廉踉跄着后退,直到背抵着一棵大树,才勉强平抑自己的呼吸。 “紫萝人呢?”飞廉这才想起,月风挽凌晨才说过不想再看见她,若是此刻见到了她,那不就…… “我察觉出些许不对劲,将她关到了一处房中,本想等你回来让你去问一问她,没曾想事态竟发展的如此糟糕。”杞柳面上有着懊悔之色。 他知道飞廉跟紫萝关系匪浅,有些话他不方便说,本打算指着飞廉去规劝…… 飞廉大口的深吸着清冷的空气,将自己那种难以抑制的悲苦慢慢派遣出内心。 许久之后,他才语带颤抖的对着同样面如死灰的杞柳问道:“具体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我看看还能不能……保她不死。” 杞柳在他旁边蹲下,飞廉也顺着粗壮的大树滑下身躯与他一同蹲下。 按照杞柳的说词,原本午膳之时,蓝羽樱想要寻着夏初一起,紫萝在旁伺候着她,不知道与她交谈了些什么,蓝羽樱便独自用了膳。 过了没多久,蓝羽樱带着紫萝去了那处软禁着苏浅乐的偏殿。 蓝羽樱将所有人都屏退了下去,因着怕苏浅乐自寻短见,杞柳将她五花大绑,又怕她用头撞床,将她全身都固定在了床上。 再加上,蓝羽樱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偏殿看苏浅乐,也从未有过什么太过激的举动。 是以,她将他们都屏退了下去,他和鬼针也没有多心。 直到屋中传出一声尖厉至极的声音,划破了朗朗晴空,凄怆无比,连带着杞柳的呼吸都一时停滞,还是鬼针率先冲进了偏殿。 然而殿内,只余蓝羽樱手染鲜血,苏浅乐如同一朵破败的栀子花面色苍白,胸前血流如注。 杞柳被鬼针的一声急唤,方才回过神来赶紧去寻了医师。 蓝羽樱不肯出来,也不让任何人近身,惊吓在原地,满面不可置信的看着生命逐渐流逝的苏浅乐,口中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鬼针和杞柳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她暂时留在房中,医师满满当当塞了一屋,他们两人也只好退了出来。 便在这时,杞柳发现紫萝鬼鬼祟祟隐在一旁,面上隐有得逞的笑意,他心生不安,转身向她走去。 他还没靠近,就见紫萝面色激动的朝着他问道:“死了没,是不是快死了?” 杞柳佯装要跟她耳语,待她凑过来的时候扬手劈在她后颈处,将她扛到了一处偏僻的屋子里锁了起来,以免再生事端。 “即便如此,也不能断定就是她怂恿了玓蓝公主,前去加害苏浅乐吧?”飞廉不自知的为她开脱。 “王爷曾经将妄月令交给过她,她对于王爷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我二人心中清楚,紫萝难道就不清楚吗?”杞柳看向他的目光神色复杂:“紫萝心中一直存着什么心思,你比我更加清楚。” 清晰直白的话语,一针见血,字字珠玑,轻易便割开了飞廉的心口最深处。 紫萝存着什么心思又做了哪些事情,他确实比谁都要清楚…… 仙雨宫的偏殿内,月风挽进去之后,蓝羽樱才仿若忽然恢复了神志,犹如紧握一根救命的稻草拽着他的衣袖,面色伤痛中混杂着激愤,仓惶问道:“她说的都是骗人的对不对,根本就没有什么蛊可以让两人一命相连。” 月风挽想要抽出衣袖,却被她死死拽住,因为他的用力,也拉扯的蓝羽樱向前踉跄了两步。 “水莎,送公主回寝殿。”月风挽的语气带着几分凌厉。 水莎从屋外赶紧迈步进来搀扶着蓝羽樱,可她的心口剧烈起伏,却怎么都不肯放手,水莎也不敢硬拽,仰头看向月风挽面带为难之色。 月风挽强压心中迫切,尽量温声对她劝道:“梦安,听话。” 蓝羽樱不停摇头,口中只唤着:“阿初她,她……” 月风挽看着眼前的她纤细而苍白,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借着他的力量才勉强一直站立,终是叹了一声道:“你放手安心回去,她便不会有事。” 蓝羽樱坚持站到了现在,仿佛就为了等待他口中刚刚的那句保证,此时如愿听他说了出来,身体犹如脱力的布偶顺着他的身躯往下滑落。 还好水莎眼明手快的一把捞住了她,赶紧搀扶着她向殿外走去。 “她若是死了,你们全部陪葬。”月风挽拿出夏初之前的那个荷包,倒出里面的药丸递给那些医师,那张绝世的容颜上布着令人心悸的狠厉之色。 一如既往的冷声之中,隐藏着微微颤抖的声调,似是在恐惧。 殿内瞬间跪倒了一大片,被强迫咽下药丸的苏浅乐,有了一点点的气力,却看着满室匍匐的医师和面色铁青的月风挽笑出了声。 月风挽冰冷凌厉的蓝眸向她看去,每走一步都带着四溢的杀意:“原本你可以靠着你体内的蛊,一生无忧锦衣玉食。” 苏浅乐的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可她的心中却无比的满足,她毫无血色的唇瓣抿出一丝讥笑:“摄政王以为,我还会在乎往后余生?” 她艰难的转头,却恰巧捕捉到了月风挽面上的一丝悔色。 苏浅乐唇角的讥笑越发深了些,眸中骤现窥破天机的欢喜:“原来你竟与我一样,是那个可怜人。”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五十六章 七日 月风挽白玉无瑕的面容上又添了两分苍白,原本白日里浅蓝的双瞳因为跃动着盛怒,那眸中之色逐渐加深,流转出一种别样的深蓝。 “本王岂会与你相同。”他携着倨傲的威势近身上前,捏着她的下颚。 苏浅乐原本呼吸就有些不太顺畅,被他这么拿捏越发艰难起来。 圣医师良姜看了月风挽的眸色,见他盛怒之下也不敢开口,只好扯了扯他的衣袍对着他摇了摇头。 月风挽负在身后的左手紧握成拳,那关节处泛着白色,看得出来极其忍耐。 他的右手却终是松了开去,苏浅乐大口呼吸着清冷的空气,胸口剧烈的起伏。 片刻之后,被强行喂进她口中的保命灵药起了作用,她胸口处一直汩汩流出的血液居然逐渐止住,说话也跟着流畅起来:“摄政王自然与我不同,你比我更加可怜罢了。” 良姜见状赶紧跪走了两步,拦在月风挽身前:“王爷,咱们出去说话。” 月风挽眸底泛着幽蓝的光,潋滟着凌厉,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神惊惧。 他强自压下将苏浅乐那张脸,一寸一寸扒皮的冲动,转过了身子随着良姜出门。 苏浅乐带着嘲笑的声音,却继续在他转身后响起:“摄政王,这可是你亲自教我种的蛊,算不算自作自受呢?” 月风挽的脚步顿了一顿,继而迈出的步伐沉重了两分。 苏浅乐笑的越发肆意欢快:“你的妹妹是吧?那位尊贵的玓蓝公主,刚刚知道了她的好哥哥,这般害她最好的朋友。” 良姜唯唯诺诺的开口劝道:“王爷,出……出去吧。” 苏浅乐看着月风挽在良姜的劝言下继续向门口走去,越发她放声大笑,那笑意森森,让人毛骨悚然。 “玓蓝公主往后余生,都要活在亲手杀了自己最好朋友的噩梦中……”她气息急促,狠戾偏激的言语,让月风挽感觉到一种无言的绝望与悲凉。 尽管他已经加快了离开的步伐,却仍是清晰听见她尖酸刻薄的每一个字,犹如一把利刃插进了他的心肺。 他那颗原本以为已经足够坚硬,再也不会有什么波动的心,在这一刻隐隐抽搐着,挤压出疼痛的血,流遍全身。 他背对着刺目的日昳骄阳,许久之后,才平复了心潮,抱着一丝希望问道:“本王看她的血止住了,是不是可以活下来?” 良姜无力的摇了摇头,虽然害怕,却只能如实相报:“王爷刚刚送来的药虽是保命灵丹,可奈何苏姑娘的心肺被贯穿,回天乏术再难修复,最多也只能残喘七日。” 月风挽只觉得背后的日光,刺的他周身火辣滚烫,胸中仿佛也有一团火焰在烧灼,周身迅速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竟不知那究竟是因热流淌,还是冷汗涔涔。 他轻轻挥了挥手,良姜却没有退下,跪倒在地恳求:“王爷,那是心肺贯穿,任谁来了也无能为力。那满屋的医师,还请王爷放过他们吧……” 他说完匍匐磕头,往日里听习惯了的‘咣咣’磕头之声,眼下只让月风挽觉得心烦意燥。 他脚尖递在良姜磕头的位置,目光却游移在远处那一树满开的梨花上:“好生照料。” 良姜拿不定他话里的意思究竟是放过,还是不放过,可也识趣的不再多言,生怕适得其反,随即起身默然退了下去。 月风挽一步三顿,万般艰难的走到不足百尺的石桌前坐下,他的面容在此时的紫藤阴下,蒙着一层支离破碎,斑斑驳驳的日光。 院中的梨树开的正盛,白皙的花朵一如他此前怀中夏初的面容,苍白清丽却又娇弱无比。 月风挽掩面闭眼,不忍再看那满树梨花,心神纷乱的他,不禁回想起自己所做的一切。 可从未有一种,是真的想要夏初命丧黄泉。 他百般用心,万般示好,不过是想要将她留在这里,哪怕只是长长久久的看见她春露般清澄的双眸,也心满意足。 天边落霞如火,回照在仙雨宫的小轩之中。 月风挽走进去的时候,看见蓝羽樱周身被夕阳映衬的通红一片,可那背影失了往日的风仪挺直,只觉透着无法言喻的萧索和悲凉。 蓝羽樱看见他的身影立在旁边的时候,伸手拉着他在身旁坐下。 月风挽思忖着如何开口,蓝羽樱却指着天边的晚霞开口说道:“阿初很喜欢看晚霞,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就常常拉着我陪她一起看。”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眉眼弯出一抹温柔:“与其说是爱看晚霞,不如说,她是喜欢看这个时辰的云霞。当夕阳渐没的时候,会折射出更加绚丽的云朵,让她喜不自胜。” 月风挽看着她侧面极其美艳的轮廓,在余晖的余韵中,如同烟水一般朦胧。 “哥。”蓝羽樱侧目看他,那双如琉璃般的蓝瞳里倒映着自己仓惶的神色。 她声音有些颤抖,带着难掩的恐惧:“她真的……中蛊了吗?” 月风挽垂眸不语,蓝羽樱面色吞吐,唇角嚅嗫:“是我……亲手杀了她?” 一滴泪珠直直坠落,砸在月风挽的手背上,他只觉那泪珠热辣滚烫,灼的他有烧伤的疼痛。 “别哭,你没有。”微凉指尖忽然抹过蓝羽樱的眼下,她这才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揉揉眼睛,手背竟然一片湿濡。 蓝羽樱绝美的容颜瞬间浮上了一抹欣喜的笑容,激动的双手握住他拂泪的手,眼神中带着不确定的惶恐,还有那盼望月风挽所言属实的期许,对着他迫切的问道:“真的?阿初没事?” 他深深地呼吸着,强自压抑着胸口那些汹涌的血潮,白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摩挲着蓝羽樱苍白的面颊:“若是想让她没事,你得答应哥哥一件事。” 蓝羽樱旋即一笑,如晚霞最后洒下的一束金光:“别说一件了,但凡哥哥有所求,即便不为了阿初,梦安也会答应哥哥。” 月风挽的手,轻不可察的顿了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 他站起身来,面色隐在逐渐暗沉的日暮中:“准备准备,继任女帝。” 第七百五十七章 缉拿紫萝 蓝羽樱并没有发现背对着她的月风挽面色有所异常,她沉浸在他起身后的那句话语里,感到深深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哥哥刚才说,让她准备准备,继任女帝? 月风挽走到门口,驻足回首,见她站在风中,蓝裙摆动,青丝微扬,面上尚还残留着未曾敛去的笑容。 他迟疑了一番,方才开口问道:“你为何会突然去偏殿,对她动手?” “还不是紫萝说她……”蓝羽樱忽然停了口,目光游移看向别处,怕说的多了连累紫萝受罚,试图就此揭过:“苏浅乐本也不是什么好人。” 月风挽目光掠到她露出的一双柔荑,纤细柔美的手掌,雪白指尖上还沾有鲜红的血液未曾清洗。 想来她回宫之后便一直枯坐在此,等着消息。 月风挽沉吟片刻后温声开口:“回去洗漱一番赶紧用膳吧,吹了这么长时间的冷风,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蓝羽樱巧笑嫣然的点头应下,转过身子继而又面露了狐疑之色,扭头不确定的问道:“哥哥刚才,是说……” “若想让她无事,便做好登基的准备。”他说完也不解释,转身步出了仙雨宫。 夕阳余晖将他的身影拉显的格外纤长,却也分外寂寥…… 紫萝即便被杞柳藏的在偏僻,月风挽存了心思要找她出来,也是轻松就被芦荻发觉。 芦荻看着飞廉拦在门口,面色带着为难开口:“飞廉大人,你为难我也没有用,我也是奉命行事。” 飞廉早已经打探过苏浅乐的情况,良姜说是一刀穿心,这苏浅乐定是活不了,夏初也要一并随之香消玉殒。 这个时候若是将紫萝交出去,除了送死,哪有活路。 是以,他即便知道是为难芦荻,还是开口恳求:“能不能对外宣称,这里没有她的人影。” 芦荻叹了口气:“没有用的,王爷铁了心要挖她出来,掘地三尺也会找到,即便躲得了一时,越晚过去惩罚越重,你该比谁都清楚。” 飞廉护在门口坚持不肯让步,他苦笑一声:“若是还有被饶恕的机会,不用你说我也会带着她赶过去,可紫萝只有死路一条,难不成让她尽早过去,挑个舒服的死法吗?” 屋内此前被杞柳击晕的紫萝,在他们的争吵声中醒来,随即听到屋外拔刀相向的声响,她赶紧推拉着房门,发现外面上了锁后又急急的开口:“飞廉,让我去见他。” 屋外原本即将相交的兵戈顿了一顿,芦荻看着飞廉再次规劝:“她自己都不想走,你更加藏不住她。” “飞廉你让开,此事与你无关。”紫萝的语气厉了两分,等了片刻见他未曾出声,继而声音又软了下去,带了丝哀求的意味:“这是我的事,求你让开吧……”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纷杂,飞廉终究放下了长剑让在了一旁,锁被打开,紫萝对着芦荻单膝下跪行了一礼。 “紫萝大人,我可受不住……”芦荻赶紧搀扶了一把。 “还望你不要上报,他曾经相阻过。”紫萝淡淡扫过一眼飞廉。 芦荻见着一向倨傲的紫萝此刻低眉敛目,心中一软咬了咬牙应承下来,对着她请了一礼,颇为无奈的说道:“请吧……” 晚霞映着月色星光,天空氤氲着烟粉色,犹似雾中蓬莱。 月风挽半倚在一张藤条长椅上,院内绢灯已然亮起,映出欣长清影,点点蓝色,伴一曲笛音哀哀戚戚,如同暗流。 那副情景映在眼中,仿佛一副天琢的画卷。 他的目光融入暮色,满园花树漫进眼底,闪烁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悲凉。 杞柳守在院外,心已经沉到了深渊。 他跟随了王爷这么久,这是第三次听见王爷吹笛。 第一次是月风挽十五岁那年血染明月宫,第二次是月风挽和夏初在侯府院墙处恩断义绝。 这是第三次…… 他不知道,这次又会发生些什么。 紫萝迈向明月宫的步伐,在听到这幽幽暗暗的笛音之后也稍显顿挫,她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摆,方才持续迈开了步伐。 “王爷,紫萝来了。”杞柳万般不愿,也只好入内开口打断了他的笛音。 月风挽放下了手中的笛子,却并未开口。 杞柳却从他抬起的手中,一挥一招间领悟了他的意思,退了出去让紫萝入内。 “参见王爷。”紫萝恭敬的行了参拜之礼。 “来的挺快,看来压根也没打算走。”月风挽隐有一丝嗤笑,没有回头看她,也没有让她起身,似乎只是兀自感慨了一句。 月光隐现,天边出现了隐约的墨蓝色。 紫萝伏地的身子却忍不住稍稍抬头,一双黑色的乌皮靴踩在了初生的芽尖上。 她顺着靴子往上看,他袭了一身绣着祥云的天蓝锦衣,剪裁适宜,格外修身挺拔。 即便是怒火在他的眸底隐隐跃动,在她眼中也是灼灼莹亮:“王爷在这里,属下能去到哪里。” 月风挽对于她本就已经格外开恩,昨夜她企图爬上自己的床榻,放在往日里按照宫规处置,是要黥面后扔去狎房。 飞廉虽然开口求情,可若不是他有心饶恕,又岂会轻易的只是禁足在仙雨宫内。 紫萝也算是他一手养大,就是因为当年跟着他的时候紫萝还年幼,他尚且才能从月华失的手中,将她完好的留了下来。 这些年,他虽亲近了不少女子,却从不染指身旁服侍的下属。 尤其是紫萝,更加不可能碰她一丝一毫。 月风挽那张本就俊美无匹的面容上,显出微微的苍白,就因为他将紫萝从榻上扔了出去,紫萝便怂恿蓝羽樱去杀苏浅乐吗? 他眸中的盛怒之色渐退,转化成了一种触目可及的嫌弃。 然而,紫萝能够直面他的愤怒,却无法承受他这满目的避之不及。 “属下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主,王爷你可以骂我、罚我、杀我,请不要讨厌我……”紫萝向前跪走了两步,试图匍匐在他脚下。 月风挽却后退了两步,语气里是比往常还要冷漠百倍的疏离:“自以为是的下属,本王最是不能容忍。” 紫萝默然垂眸,凄凉一笑,端正的跪拜三伏:“属下领命谢恩,愿王爷一如既往,贵体安康。” 第七百五十八章 处置 月风挽看着紫萝毅然决然的叩首拜别,面上显出从容的赴死之色,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悔不当初。 她面色沉静,欣然领命。 “只是因为本王将你,扔了出去?”月风挽自己问出来都觉得荒诞无稽。 “不,因为属下希望看到王爷能够恢复从前的模样。” “本王一直如此。” “王爷,您有多久没有让人伺候了。”紫萝低下头去,双肩微微颤栗:“在这样下去,您还能撑多久呢?” 月风挽的目光骤然一厉:“你知道了什么?” 紫萝即便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脊背上传来的阵阵凉意,可她心中并无惧意,唯有丝丝心疼泛滥成灾:“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王爷似乎都在与她决裂喝醉的那一夜,都说了呢……” 一根银丝瞬间缠绕在紫萝的脖颈,顷刻间现出一条血痕。 紫萝仍是不挣不扎,却坚持说着:“属下只希望王爷……能活着。” 脖颈间的细丝忽然卸了力道,可顺着那条血痕,紫萝白皙的脖颈处却一路向下蔓延着红色的细痕如蛛网一般。 月风挽嗓音中带着疮痍之感:“你真觉得,本王以前……是真的活着吗?” 紫萝知道那银丝上附了剧毒,却任由着那毒素在身体里肆意蔓延,她眸中带着的哀色不是因为自己,她只是心疼他的王爷。 “是,即便没有感情,可仍是活着。以前只要相貌娇美便可得您垂怜,何时开始,你不愿再如往常一般?” 月风挽被她突如其来的反问,面容上掠过一丝波动。 什么时候不愿的? 好像是从萧国再次见到她之后吧,从那以后,他再步入风月场所,看着怡香楼的莺莺燕燕,竟是生出了厌恶之感。 他一度以为自己流连了太多花丛,而生了厌弃之心。 直到那夜他在房中等着夏初翻墙前来,见到她靠了过来,问他对付丽妃准备的如何之时,他状似无意的将手罩在她的头顶,轻柔的替她理了理发髻,方才旋即兀自失笑,确定了自己并不是对女子心生厌弃。 他只是……不愿在碰其她的女人罢了。 “王爷,你自己都没有发现吧,自你从梁国与她订下婚约,回到西域之后所宠幸过的女子,多多少少都有些像她。”紫萝的手臂上也开始蔓延出了红痕,她看着月风挽神色怔然,想着毒发之前总要把该说的话说完。 “这本也没什么,只要你愿意,属下都倾力为你去找寻。可是自打萧国之后,你便是再也不愿意了。”紫萝的呼吸加重了两分。 她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眼眶瞬间转成通红:“王爷,你自己酒醉后无意说出的秘密让我知道,再不合欢你会……” 月风挽突然明白了她昨夜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榻上,一双潋滟的桃花目微微眯起,声音中带着强烈的不满:“这就是你给本王下药,还爬上本王床的原因?” 昨夜的飞廉,只知道紫萝爬上了月风挽的床,若是他知道了紫萝胆敢给月风挽下春-药,怕是也不会任由她那般回了明月宫。 可惜这种事,月风挽不会说,紫萝更加不会说。 昨夜月风挽将母蛊交给苏浅乐后回到明月宫,就发现了淡紫香雾弥漫在走廊之内,当即令了飞廉止步留在外面,起初他还以为,是夏初想要落跑,前来给他下药以防万全。 他体力的合欢蛊比这厉害百倍,对这雕虫小技根本不以为意。 月风挽径直推开房门,屋内的一方精致乌木小几上多出了一尊香炉,淡紫色烟气从炉中飘出,而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床上只着了轻纱的紫萝。 月风挽用着被褥将她包裹之后,拦腰抱起直接扔出了窗外。 他当时怒急攻心又很是心寒,只以为紫萝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眼下方知,她居然早已知道了从未有人知道的秘密。 “属下本来想给初姑娘下药,也好成全王爷想要得到她的心思。可是我试了好几次,发现根本无处下手,她总能轻易避开或化解,我又怕误伤了公主殿下,最后没有办法才用在了王爷身上。” ‘啪’的一声脆响,紫萝白皙的面上显出五指掌印。 月风挽拿起一块帕子擦了擦抽她巴掌的右手,随手扔在了她的脸上:“既然你知道了秘密,就更该知道,本王这一生,最讨厌下春-药的人,你真是死不足惜!” 那条右下绣着一弯新月的丝帕,轻扬柔软的罩在她的面上,紫萝伸手将它取下紧紧握在手中:“属下任凭剥皮剔骨,只愿王爷能一如既往,哪怕是冷情冷性的活着,属下也希望您活着就好。” “那便剥皮剔骨,如你所愿。”月风挽无波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厌弃之色,声音毫无任何感情,也没有丝毫犹疑。 芦荻听令入内,对于他的惩处不敢质疑,面上却难免露出不忍之色。 紫萝满身红痕却恭敬十足的行了叩拜大礼,方才起身随着芦荻向殿外走去,经过门口之时,她稍稍顿足,回眸抿出一抹淡淡笑意,看向月风挽的目光里满是温柔,声音里带了一丝祈求:“属下不想……太快见到王爷呢。” 她说完便是信步迈了出去,尾随在她身后的芦荻不知她这话里的意思,还频频回头想从月风挽的面上看出一二。 月风挽垂下的双眸掩盖了自己所有的情绪,他知道紫萝的意思,希望以死来荐他,继续苟延残喘在这人世,别急着下去见她,是吗? 月风挽看着手中碧绿长笛,这笛子还是紫萝当年从月华失那里,偷出来的母亲遗物。 他拈转摩挲,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她满身血污从怀中掏出长笛,满心欢喜递给他的模样。 那年他十二岁,她才八岁。 八岁的小女孩儿,藏着一根有她三分之一长的笛子,被打的皮开肉绽却没让那笛子破损分毫。 一阵凉意袭来,院内水风骤起,月风挽捏了捏眉心,开口唤了句:“杞柳。” “王爷有何吩咐。”杞柳入内行礼,心中忐忑,生怕他问起飞廉下落。 却只听他怅然吩咐:“追上芦荻,让他将紫萝暂时押去水牢。” 第七百五十九章 挑唆杀人 芦荻押着紫萝去刑房的这一路本就走的十分缓慢,心情亦十分沉重。 他们这几个人都是打小就跟着月风挽一起长起来的随侍,自然关系要比别人更加亲厚。 更何况,飞廉对紫萝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要是他知道了紫萝是这么个结局,往后余生,还不知道会颓成哪般模样。 “紫萝大人,你可还有什么遗愿未了?”芦荻面上有着难掩的不忍,一开口的嗓音里透着无力的颓败。 “遗愿啊……”紫萝垂眸看向手中紧握的帕子:“让这帕子跟我一起入土吧。” 她说完心中还留有一丝歉然,又抬头看了眼芦荻:“劝着点飞廉吧,告诉他,我们都长大了,要做好每个人都会离开的准备。” 芦荻听完了这话,心中兀自一酸。紫萝说完了这话,却是自嘲一笑。 自古以来,都是渡人容易,渡己难。 她可以平淡无波的劝说飞廉,可这话放在了自己身上,她又哪里做得到。 她自小被月风挽带大,满心满眼里承载的都是他。自从无意间知道了那个秘密,紫萝便比其他人心中多了一个负担。 她抬头望向远处的天幕,那里层云堆叠,正在向着月亮侵蚀。 她手捧一抹银晖,心中兀自想着,遍地都是月光,可月亮……只有一个。 她的王爷怎么能消失在这天地间呢,她的王爷应该万寿无疆,拥万里江山,哪怕享着无边孤单,也要独自永垂不朽。 是以,她才心生了给夏初下药的想法。 奈何这女子很是防备,表面上云淡风轻毫无芥蒂,连吃喝都是随意的很,可她在仙雨宫出了一次手,在他们夜游凤城的时候出了一次手,在他们回来的路上又出了一次手,却屡屡失败。 他们回宫之后,她明显看到了月风挽离开的步伐踉跄了一下,最后只能被飞廉搀扶着回宫,她只能不自量力的去给月风挽下药。 企盼着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月风挽会借着意乱情迷,又或者即便当真发现了是她,顾念着这些年来的情意,就当成全了她的心思,要她一次也好。 可他没有…… 他直接将自己丢了出去,没有一丝迟疑。 她实在没有办法之下,只好动了杀心。 既然王爷舍不得强了夏初,又放不下她,与其等她翩然离开,让王爷永无止尽的惦念,直到熬完残存不多的日子,不若杀了她,绝了他这份心思。 或许,夏初死了,月风挽又能恢复以往那般模样。 她宁愿他还是那个踏着鲜血,披着一身污浊称王的少年,好女色、贪权欲、冷疏离,虽不清风霁月,却涟她所有心扉。 是以,当飞廉出来告诉她,月风挽将她禁足明月宫再不想见到她之后,紫萝去寻了一趟苏浅乐。 她问苏浅乐:“想死吗?” 苏浅乐自然是想的,若说此前她还幻想着和她的少爷长相厮守。 那么萧慕白的那句话,无疑打破了她活着的唯一希望。 她被蓝羽樱带来这西域之地,本以为一如死水的心不会再起涟漪,可当她再次看见夏初之时,她方才发现,原来以为早已死灰的心,还是会不由自主的为他心悸不已。 即便苏浅乐早已如约种下了母蛊,因着重逢而再次跳动心悸的胸口,升起了一丝侥幸,若是夏初知道了她们如今一命相连,会不会顾忌自己的生命,继续与她一起生活。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这件事,就已被夏初的态度和厌恶的眼神,彻底击碎了她再次编织的泡影,她举刀插向自己的那一刻,是幸福的。 能和她一命相连共赴黄泉,那也是种解脱。 可偏偏,她连死也被鬼针阻止,又被杞柳五花大绑固定在了床上,嘴里还塞了布条以防她咬舌自尽。 紫萝的到来,在她旁边耳语的几句话,让她的眼里又有了光。 紫萝见到她频频点头之后,离开了苏浅乐的偏殿。 第二日,紫萝伺候着蓝羽樱用完午膳之后,蓝羽樱正倚窗靠榻,神色怔怔的看着一根断了的琴弦。 那断弦是夹在折起来的玉兰花灯内,夏初不知那意思,蓝羽樱却是知道的。 许温澜曾经跟她说过,余生只愿为她一人抚琴,如今让夏初转交了这根断弦,意指佳人远去,琴音不复。 见弦断,断那三千痴缠…… 窗外鸟雀振翅飞起,呜咽而鸣。 就在蓝羽樱心伤之际,紫萝上前告诉她,收到了来自萧国的情报,信中说萧国的国库被盗,许万钧身为户部尚书自当其罪难逃,他儿子许温澜也不能幸免于难,真是可惜了那位许家公子,曾经冠盖满京华,如今斯人独憔悴。 这罪魁祸首,便是苏浅乐,当初她不仅作出伪证污蔑夏初,也曾因为心存妒忌蓝羽樱才对许家下了手,只是这国库的事,在她蓝羽樱离开萧国之后才暴发了出来。 不仅如此,紫萝又告诉她,昨夜夏初偶遇了苏浅乐,而苏浅乐执迷不悟差点还杀了夏初,夏初今日里不能陪她共用午膳的真正原因,就是昨夜里被苏浅乐重伤,眼下才不能前来。 紫萝这番话半真半假,添油加醋说的声情并茂。 蓝羽樱听了她的挑唆自然是坐不住了,苏浅乐本就是她带回的西域,若是因了她,夏初再次受伤,蓝羽樱不能忍,也不会再放过她。 当下,便是怒气冲冲的向着偏殿而去。 紫萝的唇角也在蓝羽樱渐行渐远的步伐中,弯出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 若是可以,紫萝也不愿借着蓝羽樱的手杀人,她并非想要以此为由逃脱罪责,她只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鬼针昨夜里肯让她和苏浅乐耳语几句,已经是卖了很大的情面。 她没有机会,也不可能在鬼针的看护下动手杀了苏浅乐,只有蓝羽樱可以。 蓝羽樱接过紫萝递来的匕首,一路携着满腔怒火冲进偏殿,见苏浅乐被绑在床上,心中已然相信她昨夜定是对夏初动了手,月风挽才会派人将她给捆了起来。 蓝羽樱斥退了所有人,拔了她口中的布条,问她是否对许家动了手。 苏浅乐听从了紫萝的话,自当承认了所有事情,更加极力挑衅蓝羽樱的底线,不停辱骂许温澜和诉说着夏初昨夜被她刺伤的惨状。 激的蓝羽樱盛怒之下,如她所愿,举刀刺穿了她的心肺…… 第七百六十章 七星连珠之人 一切都如紫萝所设想的那般顺利,唯一出乎意料的是,苏浅乐在被蓝羽樱举刀贯穿了心肺之后,对着蓝羽樱说出了她被月风挽下蛊,如今和夏初一命相连的事实。 蓝羽樱因此崩溃在了原地,这是紫萝不愿也不想见到的局面。 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办法,她不敢入内怕迎面遭遇蓝羽樱的问询,只好鬼鬼祟祟的躲在殿外,等着苏浅乐咽气。 后来,紫萝被杞柳一掌劈晕关进了一处偏僻的屋子。 再睁眼,已经是遭遇芦荻前来缉拿她的情形,她束手就擒之际,只在意一件事情。 苏浅乐到底死了没? 在被芦荻押送去往明月宫的路上,得知苏浅乐虽然没有当即毙命,吃了灵丹妙药却也最多只余七日能活,紫萝便了无牵挂,欣然赴死。 即便眼下落了个剥皮剔骨的下场,在别人眼中凄惨无比,于她而言却是求仁得仁,心愿已了。 杞柳追上来的时候,紫萝面上还牵出了一抹笑意问道:“王爷允了你来送我最后一程,也算恩赏。” “王爷的恩赏,可不是这个。”杞柳面上的笑意比她更为欢欣,递给她一颗解药,继而又转头面向芦荻吩咐:“王爷命你将紫萝暂时收押进水牢。” 芦荻闻言很是开心,王爷还从未对谁有过恩赦,虽然收监在水牢中,但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既然又让杞柳赐了一颗解药,兴许……就不用死了。 然而紫萝面上刚刚见到杞柳的笑意却逐渐凝固,她的王爷居然有了人情味…… 自从遇见夏初以后,她的王爷似乎不再冰冷有了温度,却也可悲的离着死亡……越来越近。 远处的天幕,层云堆叠,彻底盖住了月亮。 天地间,本就黯淡的夜色越发黑沉…… 夏初身陷危机,即将香消玉殒的日子里,远在长安的秉文却收到了两个好消息。 一个是墨王军边疆一战大获全胜,还生擒了谷子松。 另外一个,就是仙黎的哥哥有了消息。 这线索还不是殷广波脑子开窍想起来的,也不是他特意嘱咐皖州那边的闻天阁传来的。 出乎意料,竟是苏浅安那边传来的消息…… 如今萧国境内,但凡设有闻天阁的城池,都知道秉文在找一个,胸前带有七星连珠印记的男子。 边兆如今被派去保护苏浅安,自然也收到了这个消息,如同殷广波那般,他也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这么个印记。 直到那日,他尾随着苏浅安迎敌之后,负伤归来上药之时,脑海中骤然闪过一抹熟悉的画面。 那画面,正是他们一行人护送萧梓穆回到京城之际,于京郊之外遭遇了私军的伏击,最后还是夏初带着渡鸦赶来,化险为夷。 当时他们那批人,伤的都不轻,夏初曾经拿了药,让他们互相给对方上药。 脑海中见过的那个印记,正是出自于苏浅安的身上。 他一念至此,拉了苏浅安到无人之地便要扒开他的衣服查看。 苏浅安原本也正在给自己腰腹上药,见他骤然拉着自己扒开衣襟,嘴角抽了一抽挣扎着打开他的手:“我伤的是腰腹,掀开了上药就是,你扒我衣裳干嘛?” 苏浅安本就身材格外高大,伸手抵在边兆的肩膀处,边兆极力伸长了手也够不着他,只好对着他开口解释:“闻天阁近些日子都在寻找一个胸前有印记的男人。” 苏浅安抵在他肩膀处的手一松,眨巴着眼,茫然的看着他:“我胸前好像是有个疤,可你不会怀疑……” 他话音未来,‘滋啦’一声,边兆已然上手,扒开了他的衣襟处。 那里有一道七星连珠的印记,从左前胸连到了肩膀,边兆瞠目结舌的抬头看向苏浅安,好半晌才出声问道:“秉文都快找疯了,你胸前有道七星连珠的印记,你自己不知道吗?” 苏浅安抓了抓后脑勺,极力低头向那伤疤处看去,面色也很是迷茫:“我只知道这里有道疤,谁知道是什么珠?我从来也没仔细瞧过啊……” 边兆见他瞪着双眼,恨不得将下巴都抵进了喉咙里,被他这副极力低头俯看的姿势逗的松手大笑:“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浅安还在试图用手将左胸上的那道疤往下扒,以便自己能看清楚些:“怎么,秉文找的真是我啊?” 边兆已然拉着他进入军帐,取了笔墨,一边照着他左胸上的图案描绘,一边对着他问道:“你这疤是怎么来的?何时有的?可还记得?” 苏浅安皱着眉想了很久:“不记得什么时候有的了,小的时候家中走水过一次,我受了伤,幼年的事都不大记得,可能这疤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边兆又在绘好的图案之下,简单的书写交代了一番,吹干笔墨之际还拿给苏浅安看了一看:“你看你胸上的这个,像不像秉文要找的那个七星连珠。” 苏浅安一看之下也是有些错愕,这哪里是像,秉文要找的,仿佛就按照他这个疤来描述那般。 他扭头看向边兆:“秉文找这个干吗?” “你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边兆白了他一眼,继而接过已经风干的纸,折好装入信封:“等传回去问问,不就清楚了。” 苏浅安虽然狐疑秉文费了这么大工夫,定是有什么紧要事。 可听闻了边兆这么一说,想想也是,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张带着绘图的书信传到秉文的手中之时,着实将他震的七荤八素三魂没了七魄。 没想到这段日子以来,他大动干戈找的一男一女,竟然是苏氏兄妹。 苏浅乐自是不必多说,可这印记居然出自苏浅安,委实让他余惊到了现在,也不敢相信。 后来殷广波回府之后,他还特意让介伍将殷广波找来。 殷广波听闻介伍说好像又是因为那七星连珠印记一事,当时脑瓜子还嗡嗡的疼。 他实在是想不起来,是以每次相见秉文,总觉得自己哪里对不住他一般。 谁曾想,这回秉文见到了他却是直接问他,当初觉得眼熟的那一幕,是不是在苏浅安的身上见过。 经他这么一提,殷广波一拍脑门,总算想了起来……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六十一章 书信告知 殷广波见过的那次,还是萧梓穆从古皖回京第一次遇刺,后来被围困在山脚底下,赵兴文杀出了一条路回古皖求援,苏浅安领着剩余的人手和私兵厮杀。 盛夏时节,赵兴文曾在古皖后山身中一箭,殷广波寻来了腾春林和巩芝瑞两位大夫来给赵兴文医治,也让跟私军奋战了一夜的苏浅安,一并给大夫看了伤。 殷广波就是在那时曾经瞥过一眼,苏浅安脱了衣服上药时露出的那道疤。 此时他听秉文问起,一拍脑门频频点头,连连应是,一五一十将他见到的经过,仔仔细细的告诉了秉文。 秉文听了殷广波的再次确认,捂着自己受惊的小心肝,脑子里面茫然的想着,这苏浅安不是苏浅乐的哥哥吗? 若他是仙黎的哥哥,苏浅乐又是谁? 他面色越发失魂落魄,吓得殷广波扶着他一边坐下一边问道:“怎么如今找到了,你反而这般神色?” 秉文被他这么一提醒,刚刚挨着椅子的屁股又抬了起来,撂下殷广波一个人在房中,急急赶着去了书房写信。 他一共写了三封书信,一封问明苏浅安的身世,一封告知仙黎她的哥哥可能找到了,另外一封写给了夏初,告诉他这戏剧又难以置信的事件经过。 苏浅安收到他的来信,问询老家和身世,毫不犹疑就和盘托出了他与苏浅乐的家世。 他原以为秉文只是四处都找不到苏浅乐,怀疑苏浅乐回了老家,便原原本本的回信告诉了秉文。 他和苏浅乐的老家在渝城,家中本是经商渝锦的生意,家境也还算殷实。 好日子到头的那一年,正是萧慕白请命率军出战的六年前。 那年两军交战,同为边境的渝城和契丹都是民不聊生,状况惨烈。 父母也是在那一年战火之下相继去世,将仅有的银两交予他作为盘缠,嘱咐他带着苏浅乐远离炮火连天的渝城,去最不可能动-乱的繁华京都,过安稳生活。 如今,家中早已再无别的亲人。 院落也在那一场战争中尽毁,若是秉文想要在老家中寻到苏浅乐,基本是不太有这个可能…… 苏浅安让边兆送出这封信的时候,当时压根也没联想到,秉文的询问是跟他有关,而并非是因为他所以为的那个原由。 仙黎收到秉文来信的时候,还在济世堂的院内,看着信封面色怔然了很久。 有几次甚至动了想要将书信焚毁的念头,她害怕看见秉文的字迹,会动摇她原本坚定留在梁国的心。 梁王被萧慕白的一番话触动,那二选一的机会留给了仙黎自己去抉择。 为黎家平反和手刃仇敌,两者之间,仙黎选择了后者。 如今黎家只余她一人存活,而她苟延残喘的这些年,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她也不愿让别人知晓。 即便梁王开恩为黎家平反,黎家也早已后继无人…… 是以,仙黎选择了手刃仇敌。 眼下,她心愿已了再无牵挂。 萧慕白给了她自由,她却自愿留在汀兰水楼替他做事,闲暇之余也开了间济世堂收留孤苦无依的落难孩童。 她心中的爱情和亲情皆是无望,又何必在展信相看,这封会引得她心生涟漪的书信。 就在仙黎下定决心准备烧了这份信的时候,济世堂内收养的一名孤儿正好走了过来,他好奇的拿起那封信,扬起满脸天真的笑意,对着仙黎讨好的说道:“林儿这段日子习了字,不若读给黎姐姐听可好?” 也不知是被他脸上那抹无暇的笑容感染,不忍拂了他的意,还是仙黎心中本就不舍。 最后,终究是让那林儿,为她朗声诵了出来。 随着稚嫩的声音,晦涩的辨别朗读,仙黎为他整理衣襟的手,也就此僵住。 直到带着温度的指尖忽然抹过她的眼下,她这才觉得视线模糊,揉揉眼睛,手背已然湿濡了一大片。 “黎姐姐,你怎么哭了?是我读的不好吗?”林儿小小的胳膊极力圈住她蹲下的肩膀。 仙黎伸手将他小小的身体拥在怀里,声音哽咽,一开口竟是泣不成声:“姐姐,是……太高兴了。” 仙黎动身前往萧国的时候,秉文写给夏初的那封信,尚且还滞留在畨城顾未易的手中,而夏初已经距离香消玉殒不过还剩最后两日。 这五日里,夏初大部分都处在昏迷状态,加上刚刚睁开的双眼,也不过才苏醒了三次而已。 一如前两次般,夏初睁开眼睛之后,便看见了月风挽和点点守在她的榻旁。 点点自从跃出了仙雨宫的偏殿,就一直守在她的身旁,每次见她醒来都要上前舔一舔她的面颊,再也没有了‘吱吱’的欢叫,只余悲鸣的呜咽。 夏初虽已很是虚弱,却还极力伸手抚了抚点点的皮毛。 余光瞥见月风挽面色苍白,随着她的睁眼已然转身给她去倒水,看着他萧索的身影,笑出开口谐谑了一声:“明明是我快死了,你这脸色,竟是比我还要难看。” “胡说什么,你不会死的。”月风挽语气格外冷厉,喂她喝水的动作却分外温柔。 夏初勉力牵起一抹笑意聊表安慰,其实她的身体状况,她心中又岂会不清楚呢。 今日里,若是在睡了过去,怕是就再也醒不来了。 “帮我拿副笔墨,我想要给梦安留书一封,待我……之后,你就告诉她我回萧国去了。”她手指轻轻摩挲着点点的下巴,尽量说的语气平淡。 “不用,过两日你亲自去与她告别。”月风挽端着一碗寡淡的清粥,已经搅起一勺递到她唇边。 夏初温顺的张嘴吃下,温度适宜,入口即融。 她心中泛着苦笑,吃不吃又有什么意义呢,她这般配合,不过是想着月风挽能看在她如此配合的情况下,吃完了能让她给蓝羽樱留书一封,也免得她日后牵挂。 “横竖我都要死了,不若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夏初咽下一口后,眨巴着眼看着他。 “你想知道什么?”月风挽轻轻搅动碗里的清粥,让每一勺都浓稠适宜。 夏初面露狐疑之色:“去年你前往梁国,表面是联姻实则是策反谷家?”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六十二章 大限将至 夏初的目光在琉璃灯下含着明灿的两点光芒,一瞬不瞬地望着月风挽。 月风挽望着她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口中问出的话语看似是无意相询,怕是此刻心中还记挂着梁、萧两国的战事。 他唇角抿出一丝苦笑,声音便显得有些落寞:“你担心的,实则是萧慕白的安危吧。” 夏初略微歪了歪头,眸中露出困惑的神情:“我只是好奇你图的什么,依我所见,你并非想要吞并其余四国。” 夏初见他默然垂眸,仍是搅拌着手中的那碗清粥,继而接着说道:“你原本占据了萧国很多城池,却无心看守。我不信以你的心智,若是真想侵略萧国,只会靠毒守城让我轻而易举尽数收回。” 月风挽唇角的笑意加深,却不似刚刚的苦笑:“我本就是为了引你前来,我西域的百姓住惯了草木林立,景色深秀的地方,萧国的城池,还看不上眼呢。” 他确实无意于吞并其他国土,就算他有能力打下来,西域也没有那么多人去驻守。 更何况,他志不在此,费那些力气作甚。 夏初闻言撇了撇嘴,他既然带走了蓝羽樱,她势必会入西域一趟,用毒守城逼她前来,实在是多此一举。 “所以,你去年入梁国,究竟为了什么?”说话间,夏初已然用完了大半碗粥,示意不想再吃,月风挽也搁下了碗勺。 他一边替她擦拭着嘴角一边说道:“当时我并不知道女帝身在何处,可距离西域的两国无非就是梁、萧。当时前往梁国也是想要寻找女帝的下落,有什么比联姻更为方便大肆搜寻的法子?至于暗通古家,不过就是习惯了两方势力各插一手,若不是被萧慕白的乔三公子摆了一道,我也不会动用谷子松这枚棋子。” 夏初觉得他这说法倒也通顺,女帝既然是他的娘亲,寻找她的下落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可惜美人红颜薄命,早在十七年前就已客死异乡,其中还牵连了萧国的皇室秘闻,皇上甚至为她耗费了大量的财力人力,悄悄建造了一处地下墓穴。 月风挽和她在梁国巧遇,顺着她身上佩着的蓝羽樱给予的香囊,顺藤摸瓜的寻到了萧国,最后炸了西山取回了女帝的棺木,最后也算让佳人落叶归根。 这一点上,夏初觉得,也怪不得月风挽大费周章。 她敛去心中唏嘘的情绪,本还想开口让月风挽拿笔墨过来,却忽然觉得睡意袭来,她心中念叨着不会吧,前两次还能撑个半日,这最后一次苏醒,只能余下喝一碗粥的时间,便撑不住了嘛…… 月风挽看着她缓缓闭上双眼睡去,眸中并无惊色,情绪也毫无波澜,他只是贪婪的看着她此刻沉静的睡颜,轻轻抚上了她的眉眼。 然后,他俯下身去轻拥着她,身旁的点点第一次见他这幅模样,炸了毛的在旁‘吱吱’叫唤。 月风挽侧目剜了它一眼:“别吵,给我一点时间,我再将她救醒。” 最后的两个字,让点点瞬间安分了下来,睁着两滴乌溜溜的眼睛直望着他。 月风挽俯下的头贴在她的发上,温热的气息弥漫在她的发间。 许久之后,方才眷恋无比的松开。 他的唇,也终于落在她的额上,就像一只蝴蝶轻触一朵初绽的豆蔻花,一瞬间的接触,便分了开去。 他怕贪恋的时间哪怕久上那么一点点,便会越发不舍,越发留念。 月风挽松开她后,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指尖,也划开了她的指尖。 两指轻触间,血液交融。 夏初的肌肤片刻之后突然现出一条蓝痕,那蓝痕的出现之地,正是她的心脉之处。 随着经络一路攀爬,顺着胳膊上的经络血脉流动,一路蔓延至他们二人指尖交汇之处。 那条蓝色的痕迹越来越淡,夏初的面色越来越红润,月风挽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直到最后蓝痕彻底消失,月风挽趴在她的塌边彻底陷入了昏迷。 窗外树叶沙沙,流水潺潺。 夏初再睁眼时耳边鸟语虫鸣,朝阳从窗柩中筛下来,一缕缕金色的光芒变幻流转。 屋内的饰品仍是明月宫寝殿的模样,她一抬手便是惊醒了身旁的点点,只听它重新欢快的‘吱吱’叫着。 她心中骂着点点没良心,想来命运眷顾,这第七日还能让她再醒一次,可点点未免,也太过欢快了一些。 夏初本想挣扎着起身,却没想到轻易就支起了身子,胸口处似乎也没有任何疼痛之感,她搭上自己的脉搏,显出了寂心之毒若有若无的症状。 …… 寂心之毒?她怎么会中了寂心之毒? 夏初略一侧目,这才发现月风挽趴在她的塌边宛若沉睡,点点已经绕着月风挽不停的呜咽出声,她心中一沉,便是搭上了月风挽的脉搏。 果然……是心肺贯穿的衰竭脉象,回天乏术。 即便夏初不敢相信,月风挽会为了救她以命换命,可她手底下搭着他腕上的脉搏里,探出的脉象是真的,而她身体里中了寂心的毒……也是真的。 蛊不能解,却是可以换吗? 夏初一时心乱如麻,月风挽的脉象枯竭是随着苏浅乐的,她手忙脚乱的将月风挽扶到榻上安置好后,迅速去往了仙雨宫的偏殿。 飞廉只看到寝殿的门被拉开,一道身影翩若惊鸿的在他眼前一晃,便是没了踪迹。 他慌忙进屋之后,只见月风挽安静的躺在榻上,而夏初不见了踪迹。 飞廉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想起了这五日来,月风挽吩咐的一连串奇怪的密令,尤其是郑而重之的给了他一个包裹,吩咐他自己薨逝才能打开。 飞廉当时心中就万般起疑,可见了他的面色也不敢多问,只好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他看着榻上的月风挽面色苍白,颤抖的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那气息极度虚弱,鼻尖也异常冰凉,飞廉却仿佛被火灼伤一般猛的弹回了手,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撕心裂肺的喊道:“传圣医师良姜,快传良姜!” 第七百六十三章 换蛊 晨风凛冽,呼啸而来,猎猎而去。 间隔着明月宫和仙雨宫的这一路,被夏初带起一阵风力催得花枝乱颤,余留一袭蓝白色的残影。 她久卧床榻,只着了一身白色水衣,赶往仙雨宫的心情迫切,她无暇顾及唤人入内去加身繁琐的裙裳。 是以,夏初罩了一件月风挽的披风,便施了轻功火急火燎的飞身而出。 她记得白若霏提过,身中母蛊的人是症结所在,所以苏浅乐的生死才是关键,她留在明月宫内无论对月风挽做什么都是徒劳。 夏初去往仙雨宫的这一路,心中宛若被泼下了一碗水,酸涩晕开,一下子就变作了闷窒的胀痛。 那水仿佛也蔓延至了眼眶,让她只觉视线朦胧蕴起了一层雾气。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苏浅乐死去! 夏初赶到仙雨宫的时候,良姜正在守着苏浅乐。 苏浅乐身体虚弱早已不用五花大绑,想来为了安全起见,她的双手还是被固定在了床上。 夏初走过去给她诊脉的时候,惊醒了尚且小睡在一旁的良姜,良姜看到夏初生龙活虎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给了自己一巴掌方才清醒,惊觉不是做梦。 夏初替苏浅乐诊着脉,良姜就巴巴的在一旁贪婪的看着她。 一则,是庆幸她既然醒了过来,那满院的医师自然就不用为她陪葬,连日来他小心翼翼的看护着苏浅乐,生怕她哪个时辰人没了,下一刻满院斩首的旨意就落了下来。 二则,也是良姜心中委实好奇,夏初究竟是怎么完好如初,神采奕奕出现在他面前的? 良姜看着眼前的夏初,她半边脸掩映在初晨的霞光里,显得无比温柔平顺,可给苏浅乐诊完脉后她的睫毛却猛地一跳,仿佛有针扎中了她的眼皮那般,刚刚那双还潋着神采的双眸,瞬息之间就没了光。 “苏姑娘心肺枯竭回天乏术,也就这一两日的光景了,你也是大病初愈,莫要太过伤神。”良姜这话倒是真心实意。 他昨日里还去明月宫看过夏初,当时她的情况还和苏浅乐一模一样。 即便眼下见她身体无恙,完好如初,可也算得上是大病初愈,最忌伤心劳神。 夏初听闻身边良姜的声音,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迫切的问道:“蛊要怎样才能转换至他人身上?” 良姜看着她那如花瓣的嘴唇微微显出一种苍白,眸子里却锐着执着的神色,满目期冀的看着自己。 他以为夏初还想着试图去救苏浅乐,这才琢磨着换蛊一事,虽然不忍让那双星眸黯淡,却也只能无能为力的据实相告:“蛊是无法被换,亦无解。” 他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急声传唤,是飞廉派了芦荻来寻他去给月风挽看诊。 良姜此时还不知月风挽发生了何事,虽然对于夏初是如何身好心中生奇,可眼下他也顾不得问上一问,只能先行施了一礼,急急的随着芦荻前往明月宫。 良姜这前去的一路,心中本还纳闷,月风挽究竟能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竟让芦荻的面色惨白如斯,传唤的诏令急切至此。 直到他入了殿内,两指搭上了月风挽的脉搏,帮他把脉望切之后,良姜的面色才苍白如纸。 须臾之间,他明白了为何夏初能安然无恙,他明白了为何夏初会问他,蛊要怎样转换至他人身上。 他当时还以为,夏初想要转换苏浅乐身上的蛊。 原来她想转的……是月风挽身上的蛊! 飞廉直到见他收回了诊脉的手,方才抓住他的双肩急切问道:“良姜你别吓我,王爷没事的对不对?” 良姜面色吞吐,嘴唇嚅嗫,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能垂眸无力的摇头。 飞廉眸中的惊慌之色更盛,声音也跟着颤抖了起来:“你别摇头啊,你倒是治啊,你赶紧开药,我立刻去煎,开啊!开啊……” 良姜听着他声音里,无助中掺夹着令人泫然欲泣的哭腔,心绪也跟着他一起感伤起来:“飞廉……没用的,王爷他……” 良姜终是说不下去,飞廉却是更加用力的摇晃着他的肩膀:“王爷他怎么了?怎么了啊?” 芦荻在旁看他如此失控,伸手相拦却怎么也扒不下飞廉紧握着良姜双肩的手。 “飞廉你别这样,你先松开,你把他摇死了谁给王爷看病。”芦荻在他身旁蹲下,仰视着他温声安抚。 飞廉听见他说的‘看病’二字之后却猛然回过神来,松开了手,下令满宫找出夏初人在何处。 月风挽曾经说过,她医术了得,良姜治不了,她一定能治。 “飞廉,我被传唤来之前,她就已经去了仙雨宫看苏姑娘了。”良姜见他这充满希望又迫切的模样,心中约莫也猜出了他的意图。 虽然良姜未曾亲眼见过夏初的医术,可也曾听月风挽提及,当时那些保命的灵丹正是出自她手。 可即便她的医术登峰造极,苏浅乐被贯穿的心肺也是无力回天。 “她去看苏浅乐作甚!”飞廉突然失控暴怒起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夏初本就是从这明月宫出去的,月风挽衣不解带的精心照料了她五日,她倒好,眼睛睁开的第一件事,便是离了明月宫去看那苏浅乐! 良姜看着飞廉带着满腔怒气,转身就要亲自冲去找夏初算账,连忙拉了他一把劝道:“飞廉飞廉……她去看苏姑娘应该也是想要救王爷。” 飞廉的身子一僵,步子一顿,扭头看向他的神色满是荒诞和迷惘,就连身旁的芦荻也走了两步过来狐疑的看着良姜开口问道:“她要救王爷为什么要去看苏浅乐?” 良姜唉声叹了口气,终是说出了实情:“王爷这不是病,应是和苏姑娘连了生死盟的蛊。” 飞廉怒极反笑:“良姜你胡说什么呢?被连了生死盟的不是苏浅乐和夏初吗?” 芦荻却比他要率先反应过来,一手拉了把飞廉,面上从刚刚的狐疑之色转化为满面的震惊:“飞……飞廉,我刚才在仙雨宫的殿外,看见初姑娘安然无恙的坐在苏浅乐的榻上。” 第七百六十四章 束手无策 飞廉还没有反应过来芦荻这话的言外之意,抬眸看了他一眼甚至点了点头应和道:“是啊,我还看见她‘嗖’的一下,人就飞出去了,轻功好……” 他说到此处,方才戛然而止,回过神来。 轻功…… 夏初中了生死盟,眼见着就剩下一两日的光景,起床都不可能,还能用什么轻功…… 飞廉的目光中满是惊疑之色,他缓慢又艰难的扭头看向良姜:“你不会告诉我,王爷为了救她,将生死盟的蛊,换到了自己的身上?” 良姜说不出口,只能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飞廉双目泛着血丝,双手封起良姜的领口,将他硬生生提起,离地三寸:“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别说这根本不可行,王爷疯了不成,竟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 芦荻眼见着良姜呼吸困难,上前拉扯着飞廉的胳膊,那臂膀却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文弱的良姜哪里遭得住,再这么提上一会,怕是就得先去替月风挽蹚一蹚黄泉路。 “本王没疯。” 殿内纠在一起的飞廉、良姜和芦荻,在这虚弱的一句话语声后齐齐僵住,缓缓回头看向榻上。 月风挽已然睁开了双眼,虽然看上去很是虚弱,淡蓝色的眸光里神采褪去了不少,可好歹是醒了。 良姜在飞廉松手之后已然快步迈上前去探他的脉搏,芦荻和飞廉则是犹如做错事的孩童一般排排站好,立在他的榻前。 “放肆。”月风挽余光瞥了一眼飞廉。 往日里这句话极具威严,如今从他口中说出,却少了八分凌厉之势,唯有两分也宛若带着嗔怪的语气。 飞廉却还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只是那目光还是凝在良姜的身上,见他仍是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心中一酸扭头对着月风挽道:“属下确实放肆,可王爷您怎么能……怎么能……” 他眼眶通红,声音哽咽,后面的话泫然欲泣,哽在喉中。 芦荻和良姜也随之跪地,仰头望着榻上原本尊贵无比,潋滟照人的月风挽,如今只余触目惊心的羸弱。 窗外的香藤爬满了整个窗柩,清风徐徐一摇,绿色的小叶子随之招展,显出无限的生机,也正因如此,显得榻上俊美的男子越发苍白凋零。 殿内正是弥漫着压抑悲恸的氛围,忽然间,一抹火红之色从跪地的三人中间穿插而入,纵上了月风挽的榻上,蓬松火红的尾巴左右摇摆,粉嫩的舌头一下一下的舔舐着他苍白的面颊。 “你们都出去吧……” 尽管点点对待月风挽如此热情,可他也不过是将手搁在了点点的脊背上,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的凝着门口处的那抹蓝白身影。 飞廉双眼早已模糊成一片,良姜自觉无能为力羞愧低头,只有跪在一旁的芦荻清晰的看见了月风挽那双浅蓝色的眸子里,刚刚现出了一抹光亮。 那是在点点纵上床榻,他侧目望向殿外,看见夏初立在那里时,眸中潋滟出的那一片温柔…… 飞廉即便不愿,也被芦荻生拉硬拽,最后被月风挽余光剜了一眼,才极不甘心的起身随着他们一起退了出去。 夏初立在门口,朝阳斜射进来,照得她莹白如玉,通透无比。 满树梨花幻化成一片迷离的金色,映在她的面容和身上,她深陷在灿烂颜色之中,却满身都四溢着悲凉之意。 月风挽长出了一口气,面上浮出一抹苍白的笑意,勉力抬了抬胳膊,骨节分明纤细修长的五指,对着她轻轻招了一招。 夏初失魂落魄的向他走去,看着他脸上尚未敛去的笑意,看着那浅蓝的双瞳,微弯的双眉,上扬的唇角,只觉心口涌起的那抹酸涩,越发胀痛起来。 “我救不了苏浅乐。”她紧抿着唇,双手死死捏着衣角。 自打良姜出了仙雨宫的偏殿,她便一直留在那里替苏浅乐施针,可即便她穷尽毕生所学,也只能让苏浅乐从昏迷中醒来。 良姜说的没错,那一刀,贯穿心肺,即便是白若霏亲临此处,也束手无策。 “怎么只罩了件披风就出去了,桌上有那么多给你备的衣裳。”月风挽恍若未闻她的话语,只是蹙眉埋怨,她穿的太过单薄。 夏初这才回望沉香木的桌上,她刚醒的那会发现月风挽性命垂危,哪里还能顾忌到桌上衣物。 眼下看去,那桌上分成两列堆砌了衣裳,除了大红的裙裾,显然还有蓝色的锦袍。 这是连……男装都为她备好了,要她怎么来怎么离开吗? “月风挽,你只得一两日性命了!”夏初回头,语气带着丝丝颤抖。 “唔。”月风挽拍了拍塌边,见她走了过来坐下,方才继而接着道:“我花了五日的时间才处理好身后事,让你连榻了病床几日,真是委屈你了。” 夏初的双目骤然睁大,蕴起的雾气差点化为水珠就要夺眶而出,她死死咬着嘴唇,仰头消散眸中水汽,语气哽咽且不解:“本就是我应承了你的赌约,我输了我认,你为什么……” “阿初。”月风挽轻声唤她。 夏初扭头,撞进了他浅蓝色的双瞳里,那眸中潋着一丝悔色:“我本就不该与你打赌,更不该让苏浅乐去对你下蛊。” 夏初心中一软,垂下眼睫仿佛呢喃一般:“是我悔婚再先对你有愧,更何况你我立场本就不同,你所做的也无对错可言。” 对于苏浅乐,她几次三番疏于防范,直到被种下了生死盟之后,才幡然醒悟她真的已经无可挽救。 这本就是她出于上辈子的情意,总是不由自主过于怜悯苏浅乐,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眼下,却让月风挽替她承担了错信她人的后果,这么大的恩情她怎么还,她也根本没机会还! “如何换蛊,你教我。我很聪明的,一学就会,我跟你再换回来。”夏初抬眸,说的急促又迫切。 “旁人……不行的,西域皇室的血液特殊,想来你也知道,因此才能引得子蛊出来吸食,换蛊方能成功。” 月风挽莞尔一笑,如夜中昙花般璀璨,亦如逝去前的烟花,那般绚烂…… 第七百六十五章 三个时辰 日光已近隅中,金紫颜色绚烂地蒙在他们身上。这瑰丽的颜色也让月风挽的面容,染上了一层仿佛眷恋般的神采。 他温柔的看着她,微启淡色的双唇:“我曾听闻有一套针法,可以让垂危之人在短时间内恢复往昔神采。阿初医术了得,可曾习过?” 夏初尚且还沉浸在换蛊一术只能施在皇室血脉之事上,骤然听闻他开口询问那套针法,连连摇头:“那只是回光返照,最多也只能撑上三个时辰。” “这么说来……你是会的。”月风挽的眉眼显出一丝欢愉:“那也总好过四肢无力的在这里躺上一两日,落得一样的结局。” 夏初抗拒的连连后退,频频摇头。 “阿初……最后的时光,我想和你出门走一走。”他眸中亮着一抹哀求的神色,却光芒刺目灼伤了她的眼。 一直安分窝在月风挽身旁的点点,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哀求,爬上夏初的双膝,直立着身体前爪拼命的扒拉着她的衣襟,脑袋削尖了般一直往上蹭她的下巴。 “你看连它都在替我求情呢。”月风挽微微下垂的嘴角显出一抹撒娇的意味,那从未示人的鲜活表情,忽然让夏初不敢直视。 因为无法抵御,因为无法拒绝…… 一个多时辰后,施完针的夏初满头大汗。 平日里的她施针轻松至极,连一丝微汗也未曾出过,可眼下尚且还是二月末的寒春,不止额上,连浑身都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水。 往日里,她是施针救人。 今日里,她是亲手加快了月风挽生命的流逝,让她如何不百感交集却又不得不集中全部心绪。 月风挽自榻上起身,点点也随之盘踞在他身旁:“拿件衣服去侧室换了,可别着了凉。” 夏初看着他恢复了往昔的丰神俊朗,刚刚强自压下心口涌动的那些气息也随之紊乱,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她信手拈起沉香木桌上那摞大红的裙裳,一件件的挑着,问他喜欢哪件。 终归是只有三个时辰,月风挽既然喜欢见她穿大红的裙裳,在这最后的时刻,夏初只想遂了他的心意。 “无论哪件,你穿都是极好看的。”他眸中真挚一览无遗,毫无半分敷衍之色。 夏初唉声叹了口气,信手拿起一件去了侧室,直到换完了才发现,这衣裙竟不似往昔那般繁琐累赘。 虽是女子服饰,却是窄袖紧脚,配上一双鎏了蓝边的红合靴,越发显得气质灵动,英姿飒爽。 月风挽见她面容低垂的走了出来,病后初愈的脸颊苍白如一朵俯开的白梅花,心口不觉如水波荡过。 那些轻微的涟漪回荡在他的身体内,令他的思绪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时,夏初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座一立位于铜镜之前。 “怎么不让人进来替你绾发?”夏初看着他倾泻而下的青丝,伸手从梳架上取下一把桃木栉。 “最后的殊荣,本王决定赏给你。”回光返照恢复了月风挽的精气,同时也恢复了他以往轻挑戏谑的口吻。 夏初被他的语气一带,忍不住就‘嘁’了一声:“这也算殊荣。” 月风挽眉目微挑:“你这嫌弃的模样,十足像极了坊间的那些薄情女。” 夏初心中正感慨着他这头发,如墨似黛,顺滑如丝,无结无叉,听了他这句话,莫名就想起了曾经萧慕白说过,摄政王玩过的女人,都够上她在各国都开上一间青楼…… 夏初兀自失笑出声:“摄政王才是那位,不知伤了多少女儿心的负心汉。” 月风挽从镜中凝望着她,明亮的铜镜映照出她低垂展颜的面容,如一朵清晨中低垂的莲花。 而那双被睫毛半遮半掩的眸子,便是花瓣上最清澈明净的露珠,因着她刚刚的那一笑,几经欲滴,分外怜人。 他略一失神,口中不由自主就跟上了一句:“薄情女和负心汉,岂不登对。” 夏初睫毛微颤,她脑海中刚刚浮现了萧慕白的名字,接而听见了他这句话,心中陡现一丝慌乱。 夏初抬起头从镜中望着他,他们的目光在铜镜之中相遇。 若那一纸婚约作数,他们不久后,本就该是光明正大的夫妻。 可梁国那边的毁约书已经传了过来,萧慕白还真是迫不及待的连个虚名,也不愿意让他占一占。 月风挽看见夏初的脸颊虽微有泛红,但那双眼睛却是湛然纯净,望着他时,毫无半分神思,只余一丝慌乱忐忑。 他唇角抿出一线苦笑,话语故作轻挑了两分:“和本王登对的女子多了去了,你还得排队。” 夏初看着他垂眸的眼帘和微抿的唇角,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她又不傻,知道刚刚他补出的那一句,实则是不愿她开口说出令他心伤的话。 无论如何,她都承了月风挽一个此生无法偿还的情分,怎么也不能在此刻对他开口说出那句,我心有慕白,无可替代。 “未时了,用完膳在出去吗?”夏初敛了心中思绪,只想安静伴他三个时辰,替他冠上发簪,寻了个话题岔开刚刚凝聚的尴尬氛围。 “我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用膳上。”月风挽起身,点点自他膝上跳落,瞬间又爬上了夏初的肩膀。 夏初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想要去哪儿,手腕一紧,人已经被他轻拉了一把,只好随着他一起步出了明月宫。 殿外云霞漫天,深蓝无底的黛眉青,胭脂浴后的红薇晕,更还有几缕微明细散,薄得如蝉翼似的粉条云。 她这才发现,刚刚在殿内只顾得上替他绾发,未曾留意他竟是也换了身锦袍。 蓝色锦缎的滚边和她大红的裙裾绣了一样的祥云,且那朵朵祥云皆为一半,他们两人连袂而行,那云卷云舒便合二为一,如踏九霄。 夏初心中不由蔓延出了无尽的酸涩之意,为他那不敢启口的小心思,轻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月风挽与侯府跟她决裂之前,成天张口闭口,你我早有婚约。 如今仅余的三个时辰里,反倒是谨小慎微从未再提。 夏初只觉眸中酸涩,佯装骄阳刺目,伸手掩面遮挡,偷偷用小指拭去快要夺眶而出的那抹湿润。 第七百六十六章 出街 月风挽拉着夏初径自向前,并未发现她的情绪波动。 反倒是尾随在后,自打夏初出了殿门就一直怨恨盯着她看的飞廉,见到了她无声无息还未来得及滑落,便被拭去的那滴泪珠。 月风挽趁着夏初换衣裙的间隙,招了飞廉进来给他换了身衣袍,也趁着换衣袍的空档,对着飞廉交代了诸多身后事宜。 飞廉听着他语气平静的交代着,自己薨逝之后该如何如何,除了皇权的更迭,夏初的送出,日后的安葬,还有最后紫萝的赦免…… 他说的简明扼要,显然早已决策多日。 其实月风挽所述的那些,在他交给飞廉的那个包裹里一应俱全,书写的已经极为详细。 只是当时,月风挽没曾想过,他还可以有三个时辰的光景,得她陪伴,度过最后的时光。 他很满足,真的……前所未有的满足。 可飞廉听着他淡唇轻吐的话语,如何能够和他一般安之若泰,飞廉怨恨夏初的同时,心中也涌起无尽的悲恸。 直到他看见了夏初眼角跃跃欲出的那滴泪,再看向月风挽此时脸上绽放的笑颜,那是自己伴他身侧十五载都未曾见过的满心欢喜,连眉眼都透着能够感染他人的愉悦之情…… 原石汀步道旁的河水平缓清浅,两岸烟柳在春日里早已抽开了枝条,发着嫩芽的枝条在冒着青青草地的河岸上飘拂。 夏初和月风挽等在一旁马车的牵来,她看见月风挽长枝下站着的身影,清风吹动他一身的蓝衣,挺拔秀逸,如同玉树凭风,褪去了往日里疏离毒辣的心性,只觉面前立着的,是一位霞姿月韵的清冷仙人。 “本王柔弱,还不快搀上一把?”月风挽略微歪头,一开口便坠入了浊世。 他挑眉看了一眼马车,继而又转向夏初伸出了胳膊。 夏初抿了抿唇,去后面打开了车门,伸手扶着他的胳膊,让他仪态万千的步上了马车。 “咱们去哪儿?”夏初和他面对面坐着,原本豪迈的坐姿,一脚横跨在了他那边的靠上,在月风挽含着戏谑的浅笑里默默收回了腿。 “本王甚是喜欢街市两边商贩的小吃,你陪我稍加闲逛一会。”月风挽凝视着她收敛后的模样,嘴角仍是噙着笑意。 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宫中传膳用膳的时辰上,又不忍心让她饿着肚子,那夜见她对满街的吃食流连忘返,正好她也还未曾见识过白日里的闹市。 夏初被他不经意的话语又戳了一下心扉,拢共的三个时辰里还要为了这个,再抽出那么一点时间。 她自然知道从小长在西域的摄政王,断然不会在死前贪念街市的吃食。 那么此举,除了为她,还能为谁…… 就连点点似乎也清晰的知道月风挽容光焕发的日子并不长久,第一次在有她身处的密闭空间内,选择盘踞去了月风挽的怀里。 面对面的坐姿让夏初只能侧开头去,不敢抬眸看他的容颜,怕一不小心,泪便无法抑制的倾泻而出。 月风挽见她微侧着身子,将右手支颐望着窗外。 那一双眼睛,在此时马车内摇曳的日光下清澈明透,如清晨琉璃苣花心的清露。 马车在颠簸中,她的睫毛间或一颤,那清露般的眸光就仿佛随着风中花蕊的轻微摇曳,瞬间流转光华。 “窗外的风景,哪有我好看。”月风挽不满足于只能看见她的侧脸,一边抚摸着怀中点点顺滑的皮毛,一边对她出言调侃。 其实他心里更想说的是,窗外的风景哪有你好看,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也是,摄政王俊美无双,蓝瞳倾绝,眸光潋滟,风月无边。”夏初转过头来对着他一番美言,本想顺了他的心意夸一夸他,话一出口,面色骤然一僵,后悔不已。 她恍然想起月风挽曾经说过蓝瞳的由来,于他而言,那是羞于启齿的血脉。 果然,他抚摸点点的手一僵,两手垂落放置腿边撑住,素来神色淡然的面容上掠过了一丝波动,仿佛湖水被风吹过而泛起的一丝涟漪。 月风挽不动声色的低垂脸庞,睫毛在微微摇晃的日光下映出一片朦胧阴影,半掩住他刚刚有所动容的神情。 夏初伸手抚上他的眉眼,语气是难得的柔声细语:“这是你独有的举世无双,而非你耿耿于怀不敢直面的疮痍。” 她的手不过短暂的一息,轻触了他的眉眼便已然收回。 可指尖留下的温度却仿佛热辣滚烫,直灼烧到了他素来冷硬凉薄的心里,一点一点的瓦解了他心房坚硬的外壳,松动着他极力压抑的感情。 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才能抑制住自己心口因她而起的剧烈跳动。 “自我之后,西域再无蓝瞳。”月风挽在明亮的日光下抬眸看她,看着她坚定而澄澈的目光,也看着她眼中的自己。 他的身影始终在她的眼眸最深处,不曾波动丝毫。 月风挽唇角弯起一抹释怀的笑意:“倒也确实承的起,你所言的举世无双。” 夏初不由自主随着他一起展颜欢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眼中的星子也轻轻地动荡,那是从最初到现在,一直都令他着迷的地方。 夏初看着窗帘缝隙中已然开始途径繁华的街市,四周的人声也鼎沸了起来,便开口对他说道:“咱们就在这里下吧。” 月风挽略一颔首,叫住了飞廉,马车在一侧停下后,点点率先从他怀中攀爬去了他的肩上优雅端坐,夏初看了一眼佯怒:“过来!” 点点摇摆着大红尾巴,乌溜溜的眼睛里居然流露出了抗拒之色。 “随它吧,虽然用不了武功但也没那么娇弱。”月风挽知道她实则是担心他的身体,才呵斥着点点。 夏初闻言只好跳下马车,伸出胳膊以便他搀扶一把,歪头浅笑,戏谑而言:“柔弱的王爷,赶紧下来吧……” 月风挽见她站在风中,红裙风动,青丝飘扬,因是窄袖的原因,露出她的一双柔荑,纤细柔美的手掌,让他很想盈盈一握。 却终究……只是搭上了她的皓腕,步下了马车。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六十七章 风俗 凤城的街市内依旧是繁华热闹的景象,百业千行,珍奇集聚,西域美酒,异域佳人。 或许是当今治理一方国土的月风挽,本身就是个随性不羁的性子,带动起来的男女之风也很是奔放,就连女子在街上看中了某位俏郎君,也会主动示好。 若是两人互相有意,便是单着上街双着回家了。 夏初看了看身旁这位霞姿月韵的清冷仙人,居然无人问津,不由‘啧’了两声:“是你往日里威名远播震慑人心,还是这城里的姑娘都瞎了眼?” 她正是感慨之际,月风挽已经靠着临街的商贩买了一块辣熝肉,用油纸包好后转身递给了她,才扫了四下一圈:“两者皆不是。” 夏初和他一边继续走着一边咬了一口辣熝肉,原本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不想拂了他的心意,可这一口咬了下去仿若打开了味蕾一般,又辣又松软的熝肉真是这街市顶顶好吃的一绝,她满嘴都是油的朝着他问道:“那是为啥?” 月风挽笑而不语,只是原本还在喂着点点吃熟牛肉的手顿了顿,从飞廉那里拿了帕子。 夏初见他不说,转而问向飞廉:“为啥你家摄政王这么不招人稀罕呢?” 飞廉微微侧了头,翻了一个只有夏初能看到的白眼:“那还不是跟你走在一起。” 夏初面色一怔,月风挽已经斥责出声:“你今日里,格外放肆。” 夏初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打着圆场:“王爷您还是少动怒吧。” 飞廉听了这话身子一僵,温声认了错。 月风挽本想帮她擦拭唇边的油渍,结果倒是被她万般顺手的直接拿了过去,那悬着的手只好默默负在了身后和她边走边道:“西域不似你们四国推崇三妻四妾,女帝当政之下,一夫一妻。有主的自然不能肖想……” 夏初原本听着他前面冠冕堂皇说着女帝当政,便有些意味深长的弯了抹笑意。 她曾听寒飒提过,月风挽十五岁那年弑君弑父,拥立了当时女帝遗留下来的两岁孩童,如今满打满算,这西域的女帝才八岁,蒙学都没有几年,还执政…… 她面上的笑意还没敛去,紧接着就听到了月风挽的最后一句话,空气莫名就带了些旖旎的风情。 再加上,她刚刚唇角弯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眼下看来,仿佛另有一番深意那般。 夏初开口本想解释:“我不是……” 月风挽打断了她问道:“来碗甘草水?” “唔。”夏初点了点头,将话又吞了回去后发现,还真是不好解释,难不成说,我笑的不是你有主那个意思,我是在笑你夺权霸政? 后面走的那一路,她便不再多言,月风挽买什么她就吃什么,偶尔也会递上一两块喂给他肩上的点点享用。 两人一狐在这热闹的街市,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博了不少的眼球,擦肩之人纷纷忍不住驻足回首。 偶有闲言二三,议论纷纷,摄政王这回宠幸的姑娘倒是对她偏爱的紧,居然还能带出来逛街市。 约莫又吃了五六样小食后夏初才幡然发现,月风挽买的,都是那夜里她偏爱吃的几样。 可明明那夜,他似乎都没怎么看她,又是如何留意到的。 夏初心中一酸,扯了扯他的衣袍:“我吃饱了,你想去哪里,咱们赶紧去吧。” “好。”月风挽的尾音带着一点点上扬的意味。 虽只是一个字,却格外的低沉宠溺。 夏初第一次觉得一个‘好’字,也能说的人心中搅着酸涩的窒胀。 飞廉已经牵过了马车,月风挽这次倒是没有矫情的让她搀扶,反而率先上了马车,点点自他肩头落下,已经优雅的端坐在椅上,乌溜溜的眼珠看着马车下的夏初,摇晃着它毛茸茸的大尾巴。 月风挽朝她伸出手去,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邀佳人的风姿。 再加上,那张绝美倾世的容颜,惹得不少姑娘频频尖叫羡慕连连。 在那些姑娘们炙热的眼眸中,夏初也不好驳了他面子,只好赶紧将手搭了上去,月风挽轻轻一拉,她便借力登了上去,麻溜的关好了车门。 他的掌心还残留着紧紧一握的温度,夏初正襟危坐后却是蹙眉心忧着,刚刚的触感冰凉。 她看着点点已经重新窝在了他的怀中,眉宇间越发紧锁了两分,或许点点知道他此刻畏寒,才会一直黏着他,试图给他少许温暖…… 夏初记得这马车上有一个柜子,起身走了过去,柜门是左右推拉,上面镂雕着无数的祥云瑞兽,她信手推开,里面还当真挂着一件披风。 这本也没什么稀奇,大户人家的马车上都会备有一些放置所需物品的箱子,何况这还是摄政王华贵又雅致的车辇。 她将披风取出走到了月风挽身前,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噙了丝笑意略略前倾了身子,夏初将披风替他罩了上去,领口的带子自然也一并替他系上。 日昳的骄阳光芒万丈,透过窗帘筛下来,印着原本车窗上的花卉,竟似在她本就白皙的面庞上开出了一朵朵繁花,娇艳夺目。 月风挽看她半屈着腿,仰望的姿势替他系着颈上披风,那一双湛蓝的眸子里,随着她面庞上的繁华一并朵朵盛开,光华流转。 这一幕,仿佛用刀锋镌刻在了他的心头,永生永世,命赴黄泉,亦无法抹去。 这一刻,月风挽忽然很庆幸自己的选择,他终究抉了一条与苏浅乐截然不同的路。 他和她,不一样。 苏浅乐觉得她自己是个可怜人,而他,不觉得自己可怜。 月风挽看着已然落座的夏初,忽然展开一抹笑颜:“你去了明月宫的偏殿,想必差点气死了苏浅乐吧。” 夏初本还在心中思忖着仅余的两个时辰,他会去往何处,骤然见他展颜一笑,只觉如破晓熙阳,连寒春都似乎暖了一些。 听了他的问话,看向他的眼神又深了几许,微微垂眸:“是啊,如今她怕是恨你多过我,仅余的力气都在喊着你骗了她。” 第七百六十八章 未识人心 月风挽替换了夏初生死盟的连命蛊后,他和苏浅乐原本会持续昏迷,仅余的一两日也不会再次醒来。 直到夏初对着苏浅乐施了针,才强行让他们有了片刻清明。 苏浅乐双目失神的睁开,看见夏初的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犹在一场梦中,似呢喃般呓语:“少爷为何在我梦里,还冷眼相待。” 夏初对她仅存的怜悯之心,也被那夜她自寻短见的一刀消耗殆尽,嗤了一声,冷言相向:“浅安怎么会有你这种妹妹。” 苏浅乐仿若还未完全清醒,半梦半呓:“是啊……他本就不是我的哥哥。” 夏初原以为她泯灭到了连一丝亲情也不顾及,正打算起身离开,却听到她继而接着说道:“当年也不知道阿爹从哪儿捡回来的野孩子,怎么配做我哥呢。” 夏初刚刚悬起的身子便僵在了半空,上辈子苏浅安常年在外替萧言竣做事,说起来她和他并不算太熟识,反倒是与苏浅乐朝夕相对。 闲谈之中,她也只是听苏浅乐提起过,他们本是家境殷实的商贾,在渝城边疆之地,将本地的渝锦流通去往契丹高价售出。 萧慕白没有前往渝城之前,那时候契丹还是由谷子松率军驻扎,两城百姓还不像现在这般和睦相处。 是以,他们家做的生意虽然暴利,却也同样带有很大的风险。 谷子松兴兵开战之后,做着两国商贸生意的苏家第一个遭了殃,后来双亲死于战火连天,家道也从此一落千丈。 苏浅安带着妹妹一路逃难,苏浅乐本是千金小姐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的苦日子。 再加上,本就年幼,身子又弱。 不知何时起感染到了肺痨,起初咳声渐起还只以为是受了风寒所致,直到苏浅安给找了个大夫把脉,方才知道,是常人避如蛇蝎的肺痨绝症。 这一路,没人愿意给看一看,更加没人愿意医治,苏浅安只好带着她一路跋涉到了长安,觉得京都是最大最繁华的城池,人才汇聚总有办法给苏浅乐瞧病。 后来,便是遇到了他们所以为的贵人萧言竣。 这一世,夏初下山之后虽然接回了他们,却也从未问过苏浅安他们的身世。 毕竟,从上一辈子来看,这对兄妹的过往也委实凄惨,她只想着这一世好生安顿他们兄妹,这往事不提也罢。 可夏初万万也没想到,苏浅安居然是被苏家拣来的孩子,她以往从未有过这种念想,自然也未曾觉得苏浅安和苏浅乐毫不相像有何奇怪。 眼下,被苏浅乐这么一提,夏初方才惊觉,他们兄妹二人不仅相貌完全不同,就连身材也是大相径庭。 苏浅乐柔柔弱弱身子娇小,而苏浅安却是八尺身躯高大威猛,放眼整个萧国,也找不出比他更加魁梧的男子。 “那浅安……究竟是谁家的孩子?”夏初心中翻着惊涛骇浪,语气却格外温柔了起来,生怕将苏浅乐从恍惚的情绪中惊醒。 苏浅乐似乎对她轻柔的语气很是满意,顺着她的问话继续答了下去:“我怎么知道嘛,阿爹带他回来的时候脏不拉几,浑身上下破破烂烂,只有胸前一片轻甲还算完整。” 夏初眉间紧锁,接着问道:“他身上就没个自证身份的物件?” 苏浅乐微微蹙眉,本就朦胧的目光似乎又陷入了往日追忆:“好像有个铜牌吧。” “什么形状,什么图案,上面可有字迹?”夏初迫不及待的追问让苏浅乐扭头看她,面色很是不满:“你老问他作甚?” 她这一扭头,看清了房中样貌,彻底清醒过来。 这哪里是她的美梦,她还身处仙雨宫的偏殿,可为何夏初能够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没事?”苏浅乐的声音陡然凄厉起来。 “浅安身上的铜牌,如今在哪?”夏初见她彻底清醒,语气也恢复了之前的冰冷。 苏浅乐这才惊觉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她错愕片刻之后笑出声来:“想要告诉他我不是他妹妹?你以为他会信吗?他只会当你是杀他妹妹的凶手!” 夏初面色一沉:“即便你没有拿他当哥,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将你当做妹妹悉心照料。” 苏浅乐眸光一冷:“悉心照料?你是在何处寻到我的你忘了吗?他拿了我娘所有积蓄,只带着我活成了那副鬼样子!” 夏初听了她的指责,觉得万般荒唐:“你得的是肺痨,旁人看来就是将死之人乃是绝症,他却将所有的银钱都花在了为你买药上,竟是从未在你心中落过一星半点的好?” 苏浅乐唇角牵出一抹讥笑:“若不是我爹将他捡回来他早死了,这不是他该报的恩情吗?” 夏初起身,摇着头退后两步,眼前的女子她结识了两世,却从未认清过她单纯无害的面容下,居然包裹着一颗这么肮脏歹毒的心。 上一世,她觉得苏浅乐和苏浅安并不亲近,是因为苏浅安常年在外,偶有回来她又缠绵病榻。 这一世,她与苏浅安熟识,知道了他性格本就木讷,也不太会表达说话,虽然一同留在了侯府,可每每他去看望苏浅乐,也言语不了几句,大都是相对无言。 夏初也没有多想,岂知苏浅乐不愿搭理他的真相,竟是自始至终,就打心底里瞧不上他。 若不是她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只能依附着苏浅安活下去,怕是连一声哥哥,也不会叫出口的吧。 苏浅乐看着她连连后退的步伐,冲着她极力嘶吼:“为什么你没事?你明明中了蛊!” 若不是她双手还被绑在榻上,怕是早已挣扎着起身追了过来。 苏浅乐回忆着那日她被蓝羽樱刺了一刀之后,月风挽的神情明明悲恸万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夏初站在门口,背后的日光斜照,她蒙在逆光之中,苏浅乐辨不清她面上的神情,只见她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是深呼吸了几口。 “我死不死,你掌控不了,可你死前若是还有一点良心,就告诉我,那铜牌上究竟有什么。” 第七百六十九章 秘密之地 苏浅乐看着门口处被日光照射浑身通透的女子,披散而下的长发凌乱散落在肩头,丝缎白衣风中微动,蓝色披风轻舞飞扬,越发衬得她整个身影皎洁出尘,如同清空之云。 苏浅乐心中升起一抹苦涩,若是没有当年那场战争,她本也可以是富家小姐衣食无忧的长大。 择一位风度翩翩相貌俊朗,家世匹配的公子结为夫妇美满一生,也就不会遇到夏初,不会深情错付,沦为笑话。 每一个人都说她不配,可她本就是千金小姐,凭什么,她不配? 苏浅乐思忖了一番,对着那抹身影说道:“那铜牌当真是扔了,上面有着一串编号我也记不清了,你就这般去告诉他,他信不信,可就不得而知了。” 夏初见她直到此刻连一声哥哥都不愿唤出,再问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的线索,她心中记挂着月风挽眼下的状况,转身便是毫不留念的离开了偏殿。 她绝尘而去的身后,接而响起苏浅乐的骂声,骂着月风挽欺负她、诓骗她,即便身死也会诅咒于他。 苏浅乐的言词虽然恶毒,可有一点倒也没有骗夏初,那铜牌被他父亲当年看见的时候面色大变,当即就给埋在了后院的树下。 她那时候好奇曾经刨出来看过一眼,起初还以为父亲埋了什么宝贝,结果只是一块刻有编号的铜牌,当即就被她扔了回去拿土给填上,还愤恨的踩了两脚。 如今这事被夏初知晓了去,细细想来倒也不是坏事。 这件事若是苏浅安不信,自当以为是夏初杀了她,还编造出了这么一个谎言欲盖弥彰。 这件事若是苏浅安信了,依着他的性格定是认为自己死前还惦念着他,希望他能找回家人,没准心里对自己的亲情泛滥,对夏初的仇恨就弥漫了呢…… 这人心啊,说变就变,说软最软,硬起来的时候,怕也是这世间万物,最冷硬的东西。 车马辚辚辘辘的转着,直到戛然而止,车窗外响起飞廉的声音:“王爷,到了。” 夏初才从刚刚的恍然中回过神来,她面带歉然的向着月风挽看去,本来他余下的时间就不多了,她却还在途中发了呆。 月风挽倒是已经应声起来,点点也随之立在了他的肩头,夏初看见他额上有着一道指印,看来她发呆的这一路,月风挽也一直是维持着托额的姿势,才会留下这道印记。 夏初猜到了他维持着一个姿势,本以为他是闭目养神。 殊不知,她发呆的这一路,月风挽也是神思的看了她一路,未曾移开一眼。 点点随着月风挽下车之后,看见是一处水草丰沛花团锦簇的郊林,正是二末三初春日最艳丽的时候,所有的花树都已开到全盛,粉白、粉红、粉紫,烟雾一般斗艳在山野郊林,一切都鲜艳明亮到了极至。 点点不由的在他肩头荡着尾巴,‘吱吱’欢叫。 “下去玩吧。”月风挽将它从肩头抱下放在了草地上,点点直立在原地,时不时回头后看,却又不愿离去。 直到夏初对着它也说了一句:“去吧。” 一抹火红的狐影才没入了花红柳绿之中,夏初四下看了一眼,心脏便缩了一缩,这里……不是她此前选的那处风水宝地吗? “为何来这里。”夏初声音有些闷。 “上次我就说了,你选的位置极好,我不想入西域的皇陵,这里甚好。”他见夏初的眸光暗了一暗,语气又轻松了两分:“走,这里还有一处洞穴,是我小时候的秘密之地,带你去看看。” 夏初一路尾随,很想说点什么,万千话语哽在喉间,却连只言片语都说不出来。 她低头看着足下茸茸的青草,这郊林连野草都格外茂盛繁密,已经没了脚踝,脚踩上去时,因为柔软而有一种不稳定的飘忽感。 她看着风动而过,两人的衣袂连绵飘飘,交接在一起时而形成完整的祥云,心中便是格外酸楚。 上一次,她以为是来挑选自己安葬之处时,都没有过这般惆怅的滋味。 这一次,反倒是百感交集,不敢外露只能独自消磨。 郊野缓行,夏初不说话,月风挽也未曾出声。 唯一的声音,只有点点时而跳跃惊起的动物四散,还有草叶摩擦的悉悉索索声。 她低着头看着他的足尖方向同行,他侧着头,看着她的青丝飞扬,偶尔有几缕与自己的发丝交缠在了一起,仅仅是这般,也让他心底暗自欢喜。 不知不觉两人行至一条山涧处,周围茂林丛生,点点还在四周的灌木丛中欢呼跳跃,时不时驻足等待他们二人的步伐。 直到走入这里,夏初才抬头看向四周。 日光骄在他们的身上,却把月风挽的肌肤映射得格外苍白通透,仿若美玉那般但无半点血色。 “还没到吗?”她看着逐渐西斜的骄阳,不敢去设想此刻的双人同行,待到日落之后便要形单影只。 月风挽指了一处枝繁叶茂青藤环绕的地方,点点已经率先奔了过去,不过片刻,小爪子便挠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来。 夏初心中会意,这约莫就是他说的秘密之地,嘱咐他原地歇上一会儿,自己过去处理杂枝蔓草。 待到草木枝叶都被一清而空,里面显得空旷且光亮,还能看见曾经有人呆过而遗留下来的所用器皿,例如那个歪倒在地的酒壶,还有一整套的燧石、艾绒都包在油纸之中…… 夏初刚想回身唤他可以过来了,身后已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她一直不知道月风挽武功究竟有多好,可侯府那夜,他起码能跟萧慕白平分秋色也不会弱到哪去。 如今,却连脚步之声都能让她听见的这般分明。 夏初转身向他伸出手去,见他面色微微一愣,继而勉力牵出一抹笑意:“柔弱的王爷,可别再摔着了。” 头顶上空的大树,枝叶十分浓密茂盛,日光从叶间筛下来,就像一道道金红色的丝线。 微风徐来,树枝轻摆,那些金色的光斑就在他们的身上脸上流转不定,点点明亮。 月风挽见着她面上突如其来的笑意,顿觉胸口猛然被什么东西一撞,就像花朵一样片片绽放了开来…… 第七百七十章 幼年时光 月风挽涟漪一笑,伸出手去,他的面色虽然仍是苍白,却并不妨碍那张脸依旧俊美的无人可比,让人心神动荡。 夏初眼前的那一笑,加了几许温柔,犹如骤雨初晴后日光破云的光彩,难以描摹的感觉,她不由呼吸一滞的同时,也被掌心传来的冰凉,寒到了骨子里。 她仓惶侧开脸去,牵着他入了山洞,虽然日光正盛,可里面的光线仍是黯淡且寒凉了些。 夏初用燧石、艾绒生了火,山洞里还有柔软的芦苇草垫,不过也只有一张,她让月风挽坐了上去,伸手便搭上了他的脉搏…… 细若游丝,极不安定,凝滞而迟缓的,但毕竟,还是在继续着。 “生死盟是从冰蛊中提炼而出,一直不停的喂给母蛊,是以才会这般寒凉。”月风挽和她在天禄城的药铺相见之时,看过她抓的药,就知道那是针对冰蛊。 愿本说出来是想宽一宽她的心,该剩余的一个多时辰不会少,他眼下的身体寒凉,实属正常…… 可这话听在了夏初的耳中,不仅没有得到宽慰,反而越发负疚。 她再次四下打量了一番,因着火光的映照而越发明亮的山洞,那山洞的最里面,居然还有张简陋的矮榻:“你还在这里睡过?” 月风挽的目光随着她一起掠向那矮榻一眼:“小时候经常来睡,十五岁之后的三年就没有时间了,十八岁之后的这两三年偶有前来,留宿却是再也没有过了。” 他的目光从那张矮榻上收回,看向了夏初。 现在想来,他短短的一生,最不开心的时光,和最开心的时光,居然都是蜗居在这小小的一方山洞里。 他自诞生以来直至三岁,月华失对他都很是溺爱,但凡有所开口,无一不为他满足,除了唯一的一件事情,就是不让他称呼任何一位妃子为娘亲。 他那时尚且懵懂无知,王府里的每一位孩子无论是不是王妃所出,定期请安之时见了王妃的面,总要唤一声母亲大人。 唯有他,不用、不许、也不让。 每一个人都告诉他,天生蓝瞳,无比尊贵,可惜了是个男娃娃,若为女子,定是帝王命格。 月风挽那时年纪尚小,并不以蓝瞳为异,直到他两岁半的时候,月华失带他去了鸣鸾宫。 顺着白玉台阶而上,进入女帝寝宫之内。 月华失屏退了所有宫人后,指着那位凭窗而立,风华绝代的女帝对着他道:“那……才是你娘。” 两岁半的他,尚且还蹒跚走路,但也仍是满心欢喜张开双臂扑了过去。 可那锦衣华服、面容光华如明月般的女帝,却后退了一步,虽然只是后退了一步,也足以让他扑了个空,扎扎实实的扑在了金砖上。 “你带着他来作甚?” 他还没来得及哭,头顶上方却传来了女帝急急斥责月华失的怒言。 “他总归是你的亲生骨肉,离儿当真一点都不想要见见他吗?”月华失急急上前将他抱起,语气里满是心疼。 “放肆。”女帝看向月华失的眸光里满是冷厉。 月风挽在明月宫中从未见过这种神色,一时吓得后退两步,因着他的后退,女帝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那一眼很是复杂,尚且年幼的月风挽,辨不清那眸光里的含义。 长大之后,他曾揣摩了无数遍那仅仅扫过来的一眼当中,应当包含了两分心疼,三分嫌弃和五分恶心。 月华失直立在女帝的面前,毫无半分尊敬之意,反倒牵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指着身后的月风挽对着女帝道:“本王若是不放肆,他又是怎么来的?” 月风挽清晰看见女帝的面色,在一瞬间化为铁青。 还有,满目绝望的愤恨。 “看到他的眼睛了吗?这是只有你我二人的骨血,才能有的纯正血脉。” 伴随着月华失逼近一步的话语,女帝的心口剧烈的搐动起来,月风挽看见她默然收拢的十指,金凤花染得通红的蔻丹,如血一般艳的颜色,被她紧紧攥了起来。 “月华失!”女帝的语气在月华失的俯视下终究软了下去:“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那是月风挽第一次见她的娘亲,半年后的第二次便是诀别。 女帝在看见月风挽双瞳的那一刻,终于萌生了出逃的心念。 她花了半年的时间曲意奉承,暗地却是筹谋和规划了很久。 也许是女帝半年的温顺,让月华失迷醉在了温柔乡里,也认为她早已认命,一生都会伴他左右,放松了警惕,终于给了女帝一个机会。 那夜,女帝让月华失带着月风挽前去鸣鸾宫,一家三口相聚的欢愉,让毫不推杯的月华失醉倒在了女帝的劝酒之下。 女帝看着他趴在桌上的模样,抽出的匕首寒光森森,悬在他的脖颈处。 很久,很久。 终是没有一刀刺下, 或许,是因为一直盯着她看的月风挽。 又或许,是因为西域总需要有人把持朝政。 女帝早已在这半年中设定好了离开的一应部署,只待他这一次醉酒的机会。 毒自然是不能下的,会被月华失察觉。 女帝只能暗自用着铸造已久的鸳鸯壶,给自己倒水给他斟酒,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法子,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将他灌醉。 自她拔刀之后,月风挽就一直盯着她看。 直到她步出宫门,月风挽突然开口唤了她一声:“娘……” 女帝的脚步顿住,回眸后的那张脸满是泪珠。 她大步奔跑而回,将月风挽拥在怀中。 那是她第一次的拥抱,也是月风挽被她娘亲唯一的一次拥抱。 “是娘对不住你,娘要离开这暗无天日如同牢笼的地方,你要记得,以后万不能对旁人说出西域女帝是你的娘亲。”她对着月风挽小心叮嘱。 见他似懂非懂茫然的看向自己,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方才又添了一句:“你……记住了吗?” 许是第一次嗅到娘亲身上的芬芳,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的拥抱,第一次被她柔情的一吻,让月风挽满心欢喜,无所不应的对着她用力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第七百七十一章 血洗皇宫 女帝带着唯一的贴心宫婢香儿离开皇宫,让香儿一路向着梁国的边境之处留下逃跑后的痕迹。 她自己则是曲折转圜,去往了畨城入了萧国的境地。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月风挽梁、萧两国之下,选择了跟梁国联姻,亲自前往求娶王妃。 正是因为当年后续的所有追踪线索,在香儿的刻意暴露之下,全部指向了女帝的脱逃方向,乃是梁国。 月华失酒醒之后雷霆震怒,猛烈摇晃着月风挽稚嫩的双肩,质问他娘去了哪里。 月风挽犹然记得女帝临行前的叮嘱,额上那温柔轻触的一吻,让他脆生生的对着暴怒的月华失说:“她是女帝,不是我娘。” 那是第一次,月华失动手打了他。 三岁的孩童,面上露出倔强的神色,在失控的月华失拳打脚踢之下,仍然坚持着女帝临行前的交代。 自此之后,月华失对月风挽的态度一落千丈。 轻则打骂,重则虐待。 原本尊贵无比的世子,沦落的比宫人都不如。 之前嫉妒他的那些庶子庶女们也纷纷踩到了他的头上,将他凌-辱的满身伤痕。王妃侧妃也对自己的孩童不加管束,乐得看他们对月风挽施暴。 也正因如此,身边没有了伺候的宫人,才让月风挽求了鬼针有了出宫的机会,他本是求了鬼针出宫纾解压抑的内心,却无意中发现了这么一个山洞。 小小年纪的他,不敢惊动旁人,自己用石头一块一块垒了这么一个矮榻。 每一次出宫,都往这山洞里带一样物件。 慢慢的,他甚至觉得这处荒凉的山洞,比那金碧辉煌的皇宫,更像属于自己的家,这空旷的郊林还有无数毒物毒草和他两不相欺,成为了他童年唯一的玩乐。 后来他逐渐长大,十三四岁少年的面容越发俊美,月华失常常看着他那张酷似女帝的容颜久久失神。 终于在一次晚膳的时辰,送来的饭菜居然不是残羹冷炙,而是丰盛无比的佳肴。 传膳的小宦说是摄政王给予他的赏赐,他满心欢喜,以为过了这些年,父王终于对自己释怀。 久未曾涌上心间的脉脉亲情,在胸腔泛滥成灾,他怀揣着温情和感动,含泪吃了一干二净,入寝之时还感慨终究是父子一场。 下弦月,明净的天。 躺在榻上的他,感到了身体一阵阵的燥热。 星河倾泻,夜色朦胧,房中入内一名女子,罗裙轻褪玉体横陈。 那一夜,是他的第一次,也是噩梦的开始…… 隔夜醒来,他对于自己的失常很是不解,昨夜里他明明满心都是温情,怎会突然动了情欲。 当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月风挽终于确定他身体的异常,也在一次纵欲寻欢之时,发现了屏风后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来自于他的父王,月华失。 月风挽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柔软,顷刻坍塌灰飞烟灭,他可以忍受兄弟姐妹的冷嘲热讽,也可以忍受父王的虐打。 但自当那一夜,他看见了屏风后的那一双眼睛,虽然身体无法自控,心神却骤然清明。 他……无法再忍。 西域的传闻虽然也有皇室里故意制造出的谣言,比如他蓝瞳的来历。 可当中传闻月风挽十五岁血洗皇宫,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那一夜电闪雷鸣,婴孩啼哭不止,皇宫血流成河,明月宫内无一人活口,他高贵的女帝姐姐,怀抱着二岁孩童卑微的祈求他放过,话还未曾说完便被他一剑刺穿了两处心脏,啼哭之声戛然而止。 世人皆以为,他拥立的是她姐姐遗留下来的两岁孩童。 实则,那不过是寻常百姓家的一个年龄相仿的女童。 紫电惊雷声响,一袭耀眼的电闪,瞬间照亮浑身浴满亲族之血的月风挽。 他青丝乱舞长剑拖地,走向面色苍白的月华失,溅了一脸血污的面庞,带着异样俊美的惊心动魄。 “离儿……”月华失怔然间唤出的,却是上一任女帝的名字,月莘离。 “当年的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何要抛下三岁的我独自离开,如今我才明白,她头也不回走的决绝,究竟是因为什么。”月风挽剑尖直指着宫内仅存的最后一个活人。 他的父亲……月华失。 “我找了她这些年都不知所终,当年的香儿说她逃难途中身死梁国,被我亲手诛杀。我虽是不愿相信,似乎也不得不相信,如今倒也觉得解脱,终于可以下去找她了。”月华失看着剑尖坠落的血滴,面上没有惊惧反倒有一丝释然,甚至主动倾身上前,迎向剑刃。 “你对我身上究竟下了什么毒?为何无一大夫能够诊出?”月风挽抽剑向后,避开他的胸口。 “你发现了?哈……哈哈哈”月华失骤然清醒过来,看着满宫的尸体恍然大悟,边笑边道:“难怪你预谋了这一切。” “到底是什么!”月风挽疾声厉色之下,月华失仍是大笑不止:“那根本就不是毒,那是合欢散。” “如何解?”月风挽提起他的衣领,双眸死死盯着他的父王。 月华失伸手企图抚上他的眉眼:“你这双眼睛真是好看啊,尤其在你欲罢不能的时候,越发迷离璀璨,像极了离儿在我身下承欢的模样。” 月风挽的手一松,惊雷闪电下的面色,恍然又荒唐。 他一直不明白,为何月华失会给他下这种类似春-药的东西,且乐此不疲的暗自偷偷观看。 原来,竟是因为他和月莘离长的太过相像,月华失痴迷于他情爱欢好时的容颜,就对自己的亲儿子下合欢散,逼他不得不纵欲声色。 “啊!啊……”月华失惊天惨叫连连,下体血流如注。 月光之下,月风挽的剑尖笔直而下,没入他的下体,不至于让他丧命,却比要了他的命更为羞辱。 “你这个逆子,合欢散无解,你这一生都得纵欲苟且,不得好死!”月华失面色因为疼痛和愤恨,表情格外扭曲狰狞。 惊雷之下,声声诅咒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哦?我曾看过古籍,自古女帝继位之时,都会同时继承鸳鸯石佩戴于脖颈之上,据说鸳鸯石可解世间万物,你猜你找不到的人,我能不能找到?”月风挽剑尖上划,直至胸膛。 剑刃破开锦衣华服,也在月华失的身体上,留下了一道血痕,鲜血随之肆意而出……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七十二章 风流之名 那一个电闪雷鸣的暗夜皇宫,落了整整一夜的暴雨,狂暴得仿佛永不止歇。 直到寅时三刻雨势骤然而停,临近破晓的夜空之中居然还现出了一弯新月。 当侍卫们踏足而入的时候,鸣鸾殿内笼罩着压抑至极的气息,弥漫着铺天盖地的血腥之气。 月风挽一人提剑立在宫中,银月皎皎,与他的剑身相映成辉,而剑尖所指之处,正是他的父亲月华失。 那位躺在地上,全身上下,不知被他划了多少道剑口的第一位摄政王,俨然已经没了鼻息。 那浑身的剑伤没有一处是致命的,月华失是活活流干了鲜血才痛苦的死去。 月莘离用半年的时间,部署了一场逃亡。 而他……用了一年的时间,策划了一场皇权更迭。 夏初起先以为月风挽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只为带回西域女帝的遗体魂归故里。 她亲临西域之后,从他口中得知了女帝竟然是他的生母,越发认为那是他的一片赤诚孝心。 实则,月风挽的初衷,不过是想寻到鸳鸯石,以解他身上的合欢散罢了。 合欢散非毒非蛊,并不致命。 可若是停止纵欲,初期会气血亏损,持续下去胸口会窒息般的疼痛,接而皮肤下仿佛汇聚了层层叠叠的虫蚁,不断爬行啃噬,最后身体会疼痛如同被万马踩踏而亡。 他未曾识得夏初之前,后果相较之下自然选择了纵欲,也因此风流之名远播。 可本心里,月风挽并不愿如此,隔夜欢好之后便会无比厌恶。 这也是为何传闻里,每一位娇艳如花的女子都如露水姻缘,一夜之后皆是弃如敝履。 若非那夜紫萝脱口而出,月风挽自己都未曾发现,原来自他从梁国回来之后,临幸的每一位女子,都与夏初有着相似的眉眼。 后来,他让落葵在梁国打探月莘离消息的时候,顺便去探了一趟福水王寺,本想着看一看那位与她订有婚约的素冉公主,吃斋念佛的如何。 结果,却意外得知了福水王寺里的那位,居然是个仿冒的公主。 月风挽兴趣盎然间,也分不清自己是喜是怒,当初离别之际,落在夏初身上的颉丝香当真是有了用处。 他放出了月颉虫带着人手一路尾随,越走越是心惊。 那月颉虫的方向,竟是萧国的京都。 夏初身上佩戴的香囊让他倍感生疑,难道遍寻无果的月莘离不在梁国,当年出逃的方向竟是萧国? 他原本只是想追着夏初看一看,她让人乔装在了福水王寺却身在萧国,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来到长安之后,却意外发现她的身份,竟是夏侯府里唯一的嫡子。 自从他执政五年以来,在未曾有人敢欺瞒于他。 怒气翻涌的同时,也让他对这个女子,当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云栖院房中的再次相见,夏初直指他前往萧国的目的,那字字珠玑的话语,让他面色无波神色自若的容颜之下,心中寸寸龟裂。 明明面色露着惶恐不安的夏初,却在他面前极力佯装沉稳淡然,对着他道:“月风挽,你想要的东西想必求了很多年,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要放弃,岂不可惜?” 是啊,他曾经以为,自己如今唯一的所求便是鸳鸯石。 除此之外,他手握至高皇权,还有何所需。 可就是这么一瞬间,她与他四目相交之时,她纤长睫毛下,一双眼睛明亮如春日朝露,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 那里面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他的身影,他只觉得心口里的某一根弦,猛地一颤。 那一刻,他知道了,鸳鸯石和眼前的女子,他都想得到。 月风挽的心中,第一次萌生了想要一个女子,而不是需要。 自那之后,环肥燕瘦,天姿国色也再入不了他的眼,合欢散的禁欲之苦,纵使万般难受他也极力忍耐。 他清楚的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闻天阁三楼的再次相见,他才会将妄月令给了她。 怡香楼里出现的那位仙黎姑娘,提醒着月风挽,她和梁国乔三公子的关系匪浅。 他曾经问过夏初,二人究竟是何关系,看着她那副张口就准备信口胡诌的模样,铺天盖地的怒气瞬间翻涌了整个胸腔,他恶狠狠的提醒她,可以不说,但不能相骗。 她眼睫下一闪而过的羞涩,让月风挽突然就慌张了起来,害怕听见自她口中说出的实情。 两厢选择之下,她缄默不言,选择不说。 他反而长出了一口气,甩了甩头发,情不自禁的说了句:“也好。” 月风挽不想成为像月华失那样令人不齿的人,他不想要强行占有,即便知道她心中有着乔陌白,可他以为日子还长,他可以慢慢侵蚀占据她的心房。 他想要得到她的全部身心,而不是如月华失那般只得到一副躯体,承受着滔天的恨意。 然而萧慕白出现的那一夜,彻底粉碎了他隐而不宣的爱意,他深沉而隐秘的爱,还没有郑而重之的宣之于口,便两厢决裂,不死不休。 那一夜他斥退了所有人,喝的很醉很醉…… 想来,也只有自幼被他一手带大的紫萝才敢亲近入内,也因此,在他烂醉之后得知了他身中合欢散的惊天秘密。 月风挽酒醒之后,心如死灰不复温。 原本被他从天雁寺带回院中准备送给夏初的丽妃,也被他给送回了天雁寺。 丽妃是一个多会察言观色的女子,明显感觉出了月风挽历经一夜,却判若两人的神色中琢磨出,他和夏初之间必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敌对的关系,进行一番交涉化敌为友。 这不是丽妃第一次提出,却是月风挽第一次答应。 原本丽妃抛出了月莘离所葬之地的消息,也没有打动月风挽,而在决裂之后,他同意了和丽妃的交易。 后来,墨王殿下高调回京,月风挽终于得知了萧慕白原来身兼双重身份。 此前的种种迷雾,瞬间拨云见日,原来他以为的日久生情,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萧慕白与夏初两人早已欢好。 那一纸婚约当真只是空乏的一纸,乔三公子和素冉公主,不过是他们二人联手编织的谎言。 那一刻,月风挽心生可笑,也是那一刻,他写了封信给落葵,让他策反谷子松,助他梁国内乱。 既然他过的不舒坦,那萧慕白和夏初,谁也别想安生的活着…… 第七百七十三章 见一见她 月风挽与丽妃的联手并非是为了弄死夏初,他只是权宜之计从她口中得知月莘离的葬身之地。 结果,意外从苏浅乐口中得知了蓝羽樱的存在。 初见蓝羽樱的那一刻,月风挽震惊不已。 三岁时,月莘离抛弃他的容颜和蓝羽樱的面貌交错重叠,最后合在了一起。 蓝羽樱面对着许温澜的温柔浅笑,让他想起了月莘离柔荑的纤手,覆在他双目上的温度,也让他想起了记忆深处,额上的那一吻。 十七年来,他甚至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恨她的狠心抛弃,还是想念她温暖的怀抱和柔情的额间一吻。 炸了西山之后,杞柳和决明子带出了月莘离的棺木,却打不开她的棺木。 月莘离是他又爱又恨的生母,听闻丽妃所言被囚禁于皇宫之中,最后自缢而亡。 他既替她可悲,也要替她复仇。 他可怜又可恨的娘亲,一生都想逃离皇宫的枷锁,费尽心机抛弃了他,最终却也只是从西域的皇宫,落入了萧国的皇宫。 月风挽让紫萝怂恿了丽妃篡位,也亲自入了趟萧国的皇宫,去见了他在这个世上,仅存的最后一个亲人。 得知了萧国皇上对于蓝羽樱的种种态度,原本想要亲手杀了他的心逐渐淡去,他掩去了他们是亲兄妹的事实,只告诉了蓝羽樱他们二人是堂兄妹。 告诉她萧国皇上杀了她的娘亲,杀了她父族满门,他要她亲手一刀,捅向萧国皇上的心窝。 月风挽觉得这一刀,必须要由蓝羽樱亲自扎下去,才能在身心上给予这位萧国帝王沉重的打击。 他如愿以偿带着失魂落魄满身颤抖的蓝羽樱,经由丽妃的安排,手刃了萧国的皇上还能毫发无损的出宫。 这一路的归西之行,蓝羽樱始终不发一言,他也未曾特意去见她,他满腹身心都扑在了如何打开月莘离的棺木之上。 可直到回了西域,也对那副棺木束手无策。 鸳鸯石隔着金丝楠木就在他的面前,他却无法完好无损的打开那副棺木将它取出。 那一刻,月风挽很是沮丧,他找到了月华失找不到的人,却得不到他长久以来,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如今禁欲三月有余,胸口已经时不时会涌上窒息般的疼痛。 可他不愿,也无法在触碰其她女子。 若是他和夏初从未相遇,他即便寻不到月莘离的遗体,得不到那块月石。 他仍是他的冷血摄政王,她仍做她的清丽俏佳人,江山美人两不相侵,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更没有他往后的性命之忧。 可造化弄人,他再也无法花丛流连,她一个人,就挡住了人山人海。 他费劲了心机,沿着西边疆土的城池设毒布防,就是为了能够引她前来。 他给顾行云双毒相交,也是逼她步入西域。 在得知她入境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知道消息的那一夜,他去了趟仙雨宫,却听闻蓝羽樱去见了苏浅乐。 他坐在寝殿内的窗前榻下,看着窗外枝叶起伏,等着将这个消息与她一起分享。 可当他看见蓝羽樱的那张脸时,心中万千百感,竟让他凭空生出诸多悲凉,只想落荒而逃。 步出殿门的那一刻,蓝羽樱朝着他的背影追问了一声:“你在等阿初来吗?” 他的步伐顿了一顿,轻缓的摇了摇头:“不……她已经来了。” 月风挽原本以为,他和蓝羽樱之间或许只余着仅有的血脉,并无半点兄妹之情。 谁曾想,在夏初跋山涉水从西域赶来皇宫的这一路上,他和蓝羽樱会因为夏初而侃侃而谈。 蓝羽樱和他絮絮叨叨,事无巨细的说了很多她们二人如何在山中长大。 月风挽听的很痴迷,蓝羽樱说的很尽兴。 原来童年还可以这般肆意逍遥,无拘无束,天真烂漫,相伴长大。 蓝羽樱也曾兴致勃勃的说完之后,扭头满脸好奇的看向他问道:“哥,你的童年可有好玩的事情。” 月风挽侧开目光,他的童年,在这张和蓝羽樱极度相似的容颜诀别之后,便是开启了凌虐打骂羞辱疼痛的一生。 蓝羽樱感觉到他周身蔓延的悲凉之意,声音温婉且细语的问着:“你父王他们待你,都不好吗?” 这般暗沉沉的夜,连落花都悄无声息,周围全是寂静。 “待我不好的,都死了。”月风挽伸手接过一瓣,在手中轻轻拈转:“我亲手杀的。” 蓝羽樱被他突然凛冽而出的杀意,惊得略微往后靠了靠,胆颤心惊却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初来了,你会杀她吗?” 手中的花瓣被月风挽碾的稀碎,有红色的汁液残留在他指腹。 月风挽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倒,看着铺地数层的落花心生一丝怅然,他不由扪心自问,如此费尽心机诱她前来,是为了杀她吗? 这个答案,直到他在花厅廊下,见到夏初的那一瞬间才有了答案。 在她短短一刹那的流眄间,他仿佛失掉了半世年华。 清风摇动着桃李合欢,在这样春日的繁花中,搅得月风挽二十余年的年华分崩离析。 她穿了一身西域款式的大红裙裳,那如血的颜色,在骄阳的照射下,宛若他心上的一颗朱砂。 她于三尺开外的阶下驻足,他们隔着一地的落花,望着彼此。 距离上一次见面三月有余,却感觉已经恍如隔世。 月风挽心中终于确定了蓝羽樱那个问题的答案,他费尽心机诱她前来,是为了……见一见她。 可这一见之后,他便想要留住她。 月风挽以带她消食为由,领着她去了景秀最好的御花园一路信步而行,四面花树繁盛,柳枝拂岸,青草茸茸。 他想让夏初看看,西域有最美的景秀风光,有与她自小一起相伴长大的姐妹,还有一个……爱她的人。 湖畔岸旁波光粼粼,槐树阴下光辉斑驳。 她听完了他龌龊不堪的身世,却一瞬不瞬的望着他,语气真挚的对着他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不是同情,不是安慰,只是由衷感慨…… 她那一双眼睛,在即将西斜的阳光下清澈明透,如清晨芙蓉花心的清露,那里面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月风挽在那一刻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她留下。 哪怕只是在吞云吐月的疾风后,在日复一日的寻常里,见一见她,也好。 第七百七十四章 很喜欢你 生死盟,顾名思义,生死与共,一命相连。 月风挽与夏初立下赌约之时,心中早已打算好了,去给她下这生死盟。 如果可以,他更愿意自己去种下母蛊。 奈何他这副早已残破不堪的身躯,早已开始阵阵窒息般的疼痛,他不愿,也不舍,让她感同身受。 除开自己,最有机会给夏初种蛊的便是蓝羽樱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若是自己诓骗蓝羽樱说要杀了夏初,为了替她保命,蓝羽樱一定会愿意给夏初种下生死盟,保她无恙。 可那夜三人同游凤城之时,这个念头被他彻底打消。 看着两位如此情谊深厚,碧玉年华般的少女,一位是他的此生挚爱,另一位是他仅存的亲人。 若是可以,他也希望……她们能一直这样单纯美好的生活下去。 于是,苏浅乐成了最适合的那个人选,其他人若是想要接近夏初借机种蛊,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月风挽其实给过她一次机会,安然离开的机会。 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落跑,当夏初支开了边定,开始实施落跑这个计划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月风挽为她量身打造的下蛊计划。 事情没有发展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会沦落到这样一个结局。 自从夏初踏足了西域边境,月风挽的心理也一直在产生变化。 起初他连自己是不是当真要诱她前来杀了她也不敢确定,直到后来的两日相处,他不过是想要将她留下罢了。 就在夏初隔日醒来,怒气冲冲前去找他之际,那时的月风挽,还忍着时不时的窒息疼痛,吓唬着要带她去寻一处长眠之地。 没想到,如今一语成谶,只是那处长眠之地,竟是提前寻给了自己。 他原本打算用她输掉的这一命,换她留在西域半年。 不过半年而已,或许还用不到半年,他身上的合欢散便撑不住了。 一命换半年,像她这般贪小便宜的人,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自当是会欣然应允的。 月风挽千算万谋,不过贪图这半年时光,却被紫萝擅自做主,毁了他的所有计划。 当他看见夏初红衣染血,面色苍白的虚弱模样,月风挽的脑海空白了一片,看着她没有人色的神情,他害怕极了,心肺仿佛被人猛捶,悲哀凶猛地向他扑来,再无其它贪婪的念想。 她不愿呆在西域这处精致的鸟笼里,他便放她离开。她想要和萧慕白四海为家,他便让她去追寻所爱。 他,只要她活着,好好的活着。 医师们束手无策,瑟瑟发抖。 苏浅乐面色狰狞语气凄厉的嘲讽,他们是一样的可怜人…… 月风挽被她一声声的讥笑深深触及了内心,他怎么可能和苏浅乐成为同样的人。 他不愿意夏初在临死前的一刻,会拿他和苏浅乐相提并论。 圣医师良姜说的没错,生死盟确实无解,一旦种下一命相连,同生共死。 可良姜没有看过皇家内典,他不知道皇室中的血液特殊,可以吸引子蛊转移。 虽然解不了生死盟,以命换命还是可以的。 月风挽用了五天的时间去安排身后事,每做一件,心中轻松一分。 原来这些年的荣华富贵,手握重权,他根本就不曾真正在意过,如今悉数放手,也没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不舍。 他看着床上的夏初,那花瓣般的嘴唇显出一种苍白,如残损凋零的落花。 触手冰凉的体温昭显着她流逝的生机,才是让他心中最为不舍的唯一。 以命换命,以己渡人, 他们血液交融的那一刻,感受着自己逐渐的虚弱,看着她面色缓缓恢复红润,月风挽并没有一丝后悔,若是持续抵御合欢散,他本也就只剩下半年的苟延残喘。 他不屑成为月华失那样的人,强行去占有让月莘离落荒而逃,落得如斯结局。 更不愿像苏浅乐那般爱的狰狞,让夏初对她厌弃心死,回忆里只添加了一笔悔不当初救她一命。 月风挽觉得用自己这副破败不堪又肮脏龌龊的身躯,能换来鲜活的她,很值得,也太值得了。 当然,他永远也不会让她知道,他身体里藏了多年的合欢散,即便留不下她的人,他也要用死亡,在她心中划下深刻的印记。 就像她的那双眼眸,仿佛用刀锋镌刻在了他的心头,永生永世,也无法抹去。 或许天禄京城的刹那相遇,大约就尽付与了波光山色。 只是他当时并不明白,当她轻轻撞了他一下,抬眸第一次看向他时,他们的命运就注定了。 山洞内的火堆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火光明灭,照着月风挽苍白的面容上,显出滟滟的红色。 夏初看着那矮榻和四周的环境,这里委实算不上一个好的栖息之所,可他却如获至宝。 她实在不敢想象,十五岁以下的童年,竟能时常流连于这个地方,该是多么的惨淡和可悲。 她心中泛着酸楚,一回头,却看见月风挽早已收回了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 橘黄色与金色的火光在他的脸上缓缓流转,光彩夺目。 月风挽说他十五岁之后有三年没有来过这里,若是寒飒说的传闻属实,十五岁那年他血洗了皇宫,以铁血手腕握上了摄政王的至高权柄。 之后的三年他要巩固已有势力,还要剔除月华失的旧部,也确实没有时间再来了。 夏初心中唏嘘,这样冷情冷性孤傲清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握至上皇权的人,最后的时光,竟然只是想与自己,安安静静的呆在这一方天地里。 “想什么呢?”月风挽胸腔处再次传来窒息的疼痛,借着问话的时机微微闷哼一声。 夏初并没有听见他轻不可察的那声闷哼,她只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曾了解过身旁这个男子,他脾性乖张性情古怪,手段繁多又不按套路出牌,迫害自己的是他,舍命相救的也是他:“我在想,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是的,很喜欢你。” 她的眼睛一直望着火堆处摇动的火光,于是那一点火光也就长久地在她的眼中摇曳,盈盈秋波之中的一点星光,让月风挽忍不住望着那点星子,就像被吸住了般,移不开目光。 听了她呢喃般的问话,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第七百七十五章 许一人偏爱 肩膀与胳膊处传来阵阵冰凉的体感,夏初这才感觉到她与月风挽,不知何时肩膀挨着肩膀靠在了一起。 在这样春暖花开的时分,他肩膀处的冰凉隐隐地透过她的衣袖,传到她的肌肤之上。 而这体寒又钻入她的血脉之中,直涌上她的心口,提醒着她身旁的人,命不久矣,让她无法也不忍,往旁边去挪一挪。 可月风挽刚才脱口而出那般直白的话语,也让夏初将脸转向了另一边。 点点匍匐在了山洞的外面,没有戏耍也没有离开,仿佛守着他们二人一般。 整个世界平静至极,过去未来都没有了踪迹,人间只剩了这郊野密林深处的小小一块地方,色泽美丽,什么前尘往事一概不剩。 他们在洞穴里肩依着肩而靠坐,她看着洞外,而他看着她。 头顶上的叶子呼啦啦被风吹过,夏初不忍他最后的生命,只余下两人枯坐的空白,终是低声开了口:“依着我们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即便是摄政王厚爱,也不至于以命相救才是。” “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 月风挽尤还记得初见她的那日,天禄京城,灯火阑珊。 她伸手相拦,蓦然抬首的刹那,万家灯火凝聚在她眸中,宛若星河璀璨,散发万般光彩。 夏初的脸虽然转了过去,他的目光却始终定格在她的侧颜之上,看着她优美的曲线轮廓,秀美如水墨线条般清丽雅致。 他也曾瞧着她和萧慕白在一起,忍不住心生嫉妒,心里那点坏水全用在想着,怎么寻个方式将她和萧慕白分开。 可所有的阴谋诡计在真心面前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她一展眉,便占了他心上半城春色。他又如何,算计的了她。 斜射的日光在他们身上聚了又散,散了又乱。 夏初不由自主又转而望向月风挽,看着那些散乱的光晕,在他的身上飘忽跳跃。 他面色苍白,即便映照着火光也能看出虚弱,可她还是无法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她的眸中蕴满了歉疚的雾气。 月风挽仿佛被她眸中快要溢出的负疚之色灼伤,只觉得心口那种涤荡的涟漪在瞬间平息了下去,只余下阵阵袭来的窒息疼痛。 他缓缓转过身体,背着夏初抬手捂上心扉处的疼痛,用力按压试图缓解,片刻之后,他用着近乎轻松的口吻戏谑:“我本也没打算说出来,眼下……更是不用你负责。” 即便知道她满心都是萧慕白,他也要用他的方式占据一席之地。 他有他自己的光环,不会因为她而卑微的摘掉,让他反而在她身边黯淡无光。 他愿意用这最后的时刻,焚烧成一抹烈焰残阳,成为一束永远留存在她心中,无法忘却的光。 夏初看见他被火光映照得光彩绚烂的背影,不由得心口又涌起一丝酸楚,他如此轻松的口吻说着不用自己负责。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没有将她置于两难之地。 因为,她根本就不用抉择。 夏初声音带着哽咽:“你别笑,我看着想哭。” 月风挽浓长的睫毛覆盖住了他逐渐转而深蓝的眼睛,却掩不去他唇角的笑意,清淡悠远却又纵容宠溺的那抹痕迹。 “从此以后,咱们只有死别,不再生离。阿初,我是开心的笑,你别哭,也别怕。我死之后你只需要传唤飞廉过来,剩下来便去与梦安告个别吧。”月风挽的指尖伸向她的眼睑之处却又兀自收回。 他害怕微凉的指尖,冰到了她温暖的脸颊。 狭小的洞穴瞬间弥漫着浓稠化不开的感伤,月风挽轻咳一声:“我以前总觉得奇怪。” 夏初知道他是故意岔开话题,想要化解自己突如其来的伤感,只好顺了他的意思问道:“奇怪什么?” 月风挽笑意浅浅,唇角弧线万般温柔:“奇怪你身上总会不经意的露出一副与这浊世,格格不入的倔强神采。” 他略微向她倾了倾身子,眸光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番:“还有与之年龄毫不相符的老成。” 月风挽确实曾经好奇过她的性格究竟如何使然,按照蓝羽樱对的他言说,夏初的童年时光,理当无忧无虑,万般单纯才是。 可未曾涉世过的她,为何刚刚下山就能在两国之间游刃有余,身份穿插之中还能活的如此通透。 “月风挽,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夏初看着他瑰丽的蓝瞳,说出了她从未与人启齿的秘密。 连萧慕白,她都没有说过,因为太过荒诞无稽, 可面对着只有半个时辰生命的月风挽,她似乎不曾犹豫就脱口说了出来。 月风挽面色微微一怔,随即释然笑道:“是,紫萝私下胆大妄为,你也莫要怪她,也算死过一次。” “不!我是真的死过一次。”夏初沉压在心底的秘密,终于肆无忌惮的说出了口。 她仿佛只是在给月风挽说一个故事,一个仿若噩梦般的前世。 那个梦里,赵家军全军覆没,侯爷被囚,萧梓穆万箭穿心,而她捧着一颗真心爱了多年的男子挑断了她的手脚经脉,最后将她一剑穿心。 那个梦里,没有萧慕白,也没有月风挽,没有救赎没有解脱,只有无尽的恨意和强烈的不甘。 她述说整件事的情绪略显激动,可月风挽只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安静的听她倾吐着所有的不满,听她尽情的诉说着一个不能与旁人而言的秘密。 即便那秘密是真是假,他无从知晓。 夏初一吐为快,并没有发现月风挽越来越苍白的面色。 他胸口的窒痛不停侵袭,呼吸渐弱,甚至感觉无法独自支起身体。 可他面上的神色却随着夏初的叙述流转变幻,似乎心疼故事里的她,远胜于胸口处原本的窒痛。 “你若是不信,就当我跟你说了一个女子重生后复仇的故事。” 夏初肩上传来一处冰凉,月风挽不知何时无力的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他并不在意她说的是真是假,他只在意她的上一世里没有遇见他。 日落西山升于东,他爱她有始却无终。 第七百七十六章 那里是他的心 远山苍翠,洞外的参天树木遮去了大半日光,让夏初没有看清西斜的日落和靠在她肩头,快要一逝而去的月风挽。 月风挽无比眷念她肩膀的温暖,他尚还记得,曾经这副瘦削的肩膀,将他护在了身后。 是他自小到大,仅有的一次,被人护在身后。 那次还是在东郊的围猎中,他遭受梁王四子梁绍光的诬陷,胡王气势汹汹的正欲前来拿他是问。 夏初那时袭了一身正红的宫裙,长及委地。宽大的衣袖上,姿态不一的凤凰图腾,若隐若现扑朔欲飞。 她纤细的腰肢被一条金色的腰带紧束,衬出窈窕身段。 红色淡淡薄纱,使得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 长纱随风飞舞,偶有流苏攀附在他的锦袍之上,他当时低头俯面,还能嗅到她身上传来的阵阵香气。 一如此刻这般,靠在她肩上闻到的香气,令他沉醉不已。 月风挽此刻的灵神也仅余了一点清明,潋红的火光在他面容上流淌,却再也无法掩映那苍白的面色。 他的面容如玉雕般,仿佛出自巧手匠人精雕细琢的美丽曲线,也如玉石般没有丝毫生气,血色缺失。 “月风挽,若是你死后重生,想要回到什么时候又要做些什么呢?”夏初任由他靠在肩头,温声询问着,想要知道他可还有遗憾。 她还能不能在为他,做些什么。 “我想回到八年前。”月风挽眸中的蓝瞳潋滟,泛着奇异夺目的光彩。 八年前他刚满十三,还没有身中合欢散。 夏初蹙眉默默算着他的年纪,心中以为他要改变血洗皇宫那惨绝人寰的一夜。 耳畔接而响起他独特的磁性嗓音,缓慢又带了丝期盼:“赶在你八岁偷跑下山落水之前,守在那处湖泊旁等着将你救起来,当下就让你报了救命之恩,跟你一同回山和梦安一起长大,与你近水楼台……” 他话语未尽,呼吸已绝。 想要抚一下她眉眼的胳膊,只抬起了一点点,眸中潋滟的最后一点光芒泯灭,想象中的美好一生,让他安然垂下了眼帘。 唯一有那么点遗憾,他从未告诉过夏初,有一个地方,那里荒芜成片寸草不生,后来她去那里走了一遭,万物奇迹般生长。 在那荒瘠的土地上,她是最后的一朵桔梗花。 那里,是他的心。 夏初尚且还不知他已然没了鼻息,心神还沉浸在他居然知道萧慕白当年救她之事。 既然如此,想必蓝羽樱也告诉了他,她自八岁开始便心心念念着萧慕白,他既然知晓她心中再也容不下别人,为什么还要豁出命来成全他们…… 她一念至此,鼻子酸了酸,这才发现他说的话顿了一顿,戛然而止。 “怎么?让我近水楼台先得你这月?”夏初心中泛着苦涩和愧疚,明明想要佯装出戏谑的口吻,可一开口却满是哽咽。 她的眼中凝聚了一层水汽,等了半晌却没有等来月风挽接而的话语。 夏初心中一慌,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恍惚,微微轻颤的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领口,另一只手缓慢的抬起却又似有千斤重般压着她的胳膊。 她颤抖着、惶恐着、不安着、心碎着,将食指终于探到了他的鼻息下。 那里静谧无声,半分游丝也无。 她忽然转身拥他在怀,他的下巴无力的耷拉在她的肩膀。 她伸手抚着他的头,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处,他身上似乎还有残留的桔梗花的香味,那么淡却又那么清晰。 可怀中的人,已经泯灭了最后一点生机。 上一世,萧梓穆万箭穿心死在了她的面前,让她痛不欲生心怀恨意。 这一世,月风挽却靠在了她的肩上,死在了她的身旁。 上一世萧梓穆的死她没有哭过,因为满腔的恨意裹挟了失去的疼痛,尽数堆集在了萧言竣的身上。 然而此刻,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她的眼眶,咸涩冰凉,滴滴没入月风挽的锦袍之中,迅速湿透了一片。 她全身发抖,面色苍白,只能紧紧的拥抱着他,拥抱着他冰凉透骨的身躯。 他不过刚刚逝去,他的身体却已经这么凉了,她为什么不能在他死前抱一抱他,她为什么连那么一点点温暖都吝啬给他。 他一定很冷吧,他一定很想要一个拥抱吧。 可他一直没有说,他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她便假装不知道,她便狠心的回避着他的感情。 她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月风挽,你在跟我说一句话。” “再跟我说一句话,好不好?” “月风挽……” 夏初泣不成声,泪如雨下,怀中如谪仙般的少年郎,再也不能睁开那一双潋滟的蓝瞳,对着她笑一笑,对着她说一句:“阿初,别哭。” 日薄西山,晚霞渐染。天边隐约现出几颗星子,若明若暗的在薄云间闪烁。 群山苍苍,万树茫茫。长空飞鸟横渡,一抹蔚蓝的远山,云朵像浪涛一样流涌起伏。 湖光十色,鸟语芬芳。月风挽在她最爱的夕阳中逝去,从此以后带走了她心中绚丽的云彩,只留下一抹苍白的颜色。 那一缕苍白的白云像轻纱一样,被晚风徐徐吹送,从一片松林的梢头上飘来,过了一会,又逐渐散开,像他怀中的生命一般消散,再也无处可寻。 两世为人,夏初都不曾哭过,即便上辈子被负了一颗真心,她也没有为萧言竣流过一滴泪,更没有自艾自怜为自己哭过一次。 然而现在,她却拥着怀中的他,哭的肝肠寸断,无法抑制亦无法停歇。 怀中的月风挽,无论世人如何渲染他满身污浊,可双手染血的他,却是为她身死无悔的少年。 山洞中的火堆长时间无人拨弄,几近熄灭。 夏初觉得周身冰凉彻骨寒意侵袭,却仍是不愿放手。 点点早已在她放声大哭的时候,就已经窜到了她的身旁,她也没有发现,她眼中除了怀里的人,再也看不见其它…… 天空逐渐现出夜幕,云朵弥漫成了一片,整个山体宛若茫茫的海面,只留着最高的峰尖,像大海中的点点岛屿,恰似云海一般。 可那云海之中本该悄然升起的月亮,却迟迟没有出现…… 第七百七十七章 身后交代 天河静寂,今夜无星无月,暮色格外暗沉。 飞廉出现在夏初身后的时候,她已经不知拥着月风挽枯坐了多少个时辰。 “你走吧。” 飞廉原本奉命候在那湖泊之处,等着夏初前来,月风挽嘱咐了让他不要打扰,约莫两个时辰后,夏初就会前去寻他,到时候让夏初先行离开,才能替他收殓遗体。 这是他的遗命,飞廉不能不从。 可他足足等了三个时辰,直至夜幕降临,飞廉也没有见到夏初的半分身影。 月风挽自觉自己没有那般重要,也不敢高估他这一死,能在夏初心中占有几许分毫之地。 这才让飞廉在湖泊旁守候即可,根本未曾贪求过她竟会这般伤心欲绝,一直抱着他的遗体不曾撒手,自然也没有去寻飞廉过来。 飞廉又咬牙等了两个时辰,实在按捺不住前来寻他们。 可飞廉并不知道那一处洞穴的位置,又不能惊动了旁人,月风挽说了他薨逝的消息不想让西域臣民皆知,还需伪造成他云游退隐的假象。 是以,飞廉只能苦苦的在漫无边际的郊野四下寻找,企图在荒山之中看见一抹火光,也能指引出他们的位置。 可夏初自打将月风挽拥在怀中之后,便任由那火堆自行熄灭,再未曾拨动过。 飞廉茫然寻找无果,越走越深最后只能开口张喊。 他最后能找到这出洞穴,还得多亏了点点听到了他的呼声,径直冲了出去奔向了他的方向,在一抹火红狐影的带路下,飞廉才得以寻到了这一处山洞。 他打亮了火折,火堆重新燃烧,洞里两人的面色,一个比一个苍白。 飞廉知道月风挽薨逝了,可夏初却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双眼红肿,目光空洞,泪痕清晰。 飞廉原本咬牙不落泪的坚持瞬息崩塌,再开口,已经满是哽咽:“你走吧,王爷他不愿让你见到入殓后的模样。” 夏初面色怔怔,只是眼中原本贫瘠干枯的泪珠又开始无声的滑落。 “你听不明白吗?王爷已经薨逝了,这是他的遗愿,你从未为他做过一件事情,能不能全了他最后的体面。”飞廉近乎嘶吼,语气里夹着满满的愤怒,也终于让夏初的瞳孔缩了一缩。 “他有嘱咐,不愿让我替他入殓吗?”夏初的嗓音沙哑。 一开口不仅惊到了自己,也吓到了满腔怒气的飞廉。 见了她此刻的失魂落魄,听了她如此沙哑的声音,飞廉面上的怒气稍减了两分:“是,王爷吩咐过,只想在你心中留存他最好的模样。” 说到此处,飞廉刚刚消减下去的怒气又添了上来:“或许你心中,也没有一星半点王爷的位置。” 夏初心中越发酸楚,她似乎从来也没有给过月风挽什么好脸色,除了今日知道他即将身死才软语温言。 她茫然的松开了手,让飞廉将月风挽接了过去。 久未更换过的姿势,让她全身麻痹不能动弹,月风挽的尸身却因生前的寒凉而保持着最完美的面貌。 他的肤色本就晶莹如玉,深黑色的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的光。 那张绝美的容颜双眸紧闭,依是那副霞姿月韵的模样,唇角上还带着三分笑意,一身清贵温柔。 飞廉从她怀中接过月风挽的时候,无意间触碰到她的双手,发现她也早已浑身冰凉,嘴唇在火光的映射下清晰看出冻得发紫。 他小心翼翼的将月风挽抱上那张矮榻暂且安放,敛了怒气,似乎只是陈述般说与夏初听:“宫内并不会宣布他薨逝的消息,王爷说过不喜欢听丧钟的声音,六年前他听够了。嘱咐我们传出他云游退隐的消息,好好辅佐玓蓝女帝。” “玓蓝女帝?”夏初眸中一惊:“蓝羽樱何时继了位?” 飞廉跪坐在月风挽的塌边,不满的扭头剜了她一眼:“我告诉过你,西域没有蓝羽樱,以前只有玓蓝公主,往后便是玓蓝女帝。” 夏初双手抱住蜷缩的膝盖:“女帝……她知道实情吗?” “她不知道,王爷希望你也不要告诉她。王爷是云游归隐并非为你身死,日后许公子若是愿意过来,时间长了瞒不住了,再让她知晓。”飞廉也不知为何,将月风挽此前的布置竟然老老实实的跟她说了出来。 或许是夏初此刻的样貌看着委实可怜,飞廉自打初次见她,一直都是意气风发,何曾见她红过眼眶。 在这一方小小的山洞里,只有他们二人知道这个秘密。 或许,以后,也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更何况,飞廉也不甘心月风挽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却一无所知。 凭什么她的幸福,要让他的王爷舍命相全。 “许公子过来?”夏初原本埋在膝盖上的头仰了起来,向着飞廉看去。 她知道这许公子意指许温澜,可她却不明白‘许公子过来’是什么意思? “两日前,玓蓝女帝登基之时,他以摄政王的名义给萧国递过一封联姻国书。愿以帝夫之礼,喜迎许公子入赘西域。”飞廉说到此处也向着夏初看去。 他顿了一顿后再开口的语气很是感伤,也略带哽咽:“王爷希望女帝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他得不到的,想让玓蓝公主得到,你……回去之后也会极力促成此事吧?” 夏初无语凝噎,被飞廉的那句‘他得不到’戳了心,眼中再次模糊了视线。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 既然月风挽以国书相邀,就算不是他的遗愿,为了蓝羽樱她也势必会促成此事。 管他许温澜愿不愿意许万钧放不放人,绑也要将他绑来西域完婚。 “王爷还有一样东西给你,身前他怕你不会接受,让我在湖泊处等着你前来之时在交给你。”飞廉说完从怀中取出了一块木牌递了过去。 夏初僵硬的伸出手去,木讷的接了过来。 噼里啪啦燃烧的火苗,将那木牌照的清晰无比,做工精致,刻有月型浮雕,四周描有各种花卉,带着淡淡特殊异香。 正是,妄月令…… 第七百七十八章 拜别 手中的这块代表着西域摄政王至高无上皇权的妄月令,夏初曾拿过两次,又亲手还给过月风挽两次。 只是这第三次,她再也没有机会,还给他了…… “王爷让你不要有负担,这块妄月令权当他送给你的及笄礼,女帝既与你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一块妄月令让你自由出入西域你也承的起,留个念想吧。”飞廉见她面色怔怔的看了许久,抬手却又推送到他面前,连忙将月风挽的原话悉数告知。 夏初原本想要退还给飞廉的手悬在半空,胸口处一波波的血潮肆意涌动。 若非飞廉此刻提及,她自己都忘了生辰将至,月风挽想必也是从蓝羽樱那里才得知了此事。 “你赶紧走吧,天要亮了,我还要……”飞廉话未说完,语不成声。 他扭头看向了月风挽,背对着夏初挥了挥手,除了入殓月风挽的遗体,他又能做些什么。 夏初将妄月令小心收好,面向着矮榻上的月风挽,端正的行了拜别大礼,长久枯坐的身躯在她起身跪拜的那一刻摇摇欲坠。 这一生,除了白若霏,她还未曾跪过他人,就连帝王也未曾。 然而矮榻上宛若熟睡般一身清贵的男子,她除了郑而重之的拜别,也再无法为他做任何事。 三拜之下,地面再次被泪水打湿。 夏初拜的极为沉重和负疚,他许了她一世温柔,而她细细想来,竟是连一件事都未曾替他做过。 她此刻离开,竟成了他最后的遗愿。 她不能,也无法拒绝。 一直安静匍匐在她身旁的点点,也随着她一起直立着身躯,似模似样的拜别了起来。 夏初颤巍巍的起了身子,长久未动的身躯很是僵硬,她扶着山洞墙壁步履艰难的向外走去,点点跟着她的身侧,一步三回头,喉中呜咽很是不舍。 夏初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回想点点下午还窝在月风挽怀中的模样。 山洞外的夜色朦胧,星辰漫天,却独独缺了一抹月色。 长风拂过头顶树林,远远近近的‘沙沙’声响在恍惚之中回荡,仿佛一种呜咽,越发牵引她心中的悲凉。 夏初失魂落魄的走到湖畔之处,被星辰映照显得波光粼粼的湖泊旁,立着一匹骏马被拘在一棵柳树上。 骏马见到她的到来长嘶了一声,惊得林间动物四窜而出,枝头上方飞鸟振翅。 天边已经浮现出了一抹鱼肚白,彰显着黎明临世。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然而往后的日日夜夜,那位有着一双潋滟蓝瞳风华绝代的男子,却彻底与世长辞…… 当第一缕晨光照耀在鸣鸾宫的上方,蓝羽樱也已起身下床。 茵芋和结香如今成了她的贴身宫女,一边伺候着她穿衣一边劝道:“陛下,时辰尚早,尚可多歇一会。” 蓝羽樱轻抚心口处的不安,摇了摇头:“梳洗吧。” 她这一夜睡的很不踏实,短短的三个时辰噩梦连连,总有无端惶恐涌上心头,她拥衾呆坐在榻上,总觉得有些晕眩的昏黑,索性便起了身。 蓝羽樱缓步走向窗边,本想见一见晨光,透一透气,缓解心中莫名的压抑,谁知她轻推窗户之后,院内的藤椅上背对着她靠坐着一位红衣女子。 一抹火红的狐影也随之从窗外跃入,扑进她的怀中。 蓝羽樱心中的不安骤消,取而代之涌出欣喜之情,连忙从寝殿内走出,屏退了原本打算跟上的茵芋和结香,迈向红衣女子的身后:“哥哥原本说约莫着你明日才来,竟是提前了。” 女子闻言身子一僵,晨光下的一回头,清丽的脸上还有着显而易见的泪痕。 蓝羽樱吓了一跳,连忙走到她的面前,俯下身子,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柔声问道:“云意,你这是怎么了?” 夏初双手环过她的腰,不言不语只是紧紧的抱着她。 蓝羽樱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语气略显迟疑的问道:“我哥他……为难你了?” 夏初眼中迅速模糊了一片,她松开一只手不着痕迹的抹去眼角泪滴,敛了心中哀思,尽量语气平和的开口说道:“没有,我只是来和你告别,心中不舍而已。” 蓝羽樱听出了她声音里有着些许哽咽,当真以为那是因为她今日来与自己告别而生出的不舍之意,也未曾多想,只是有些记挂的开口:“那若是我……” 夏初见她顿住,松开双手又抹了一把脸才抬头看她:“你怎么?” 蓝羽樱侧开目光,面上多了一分柔媚:“我若是真的大婚,你和哥哥都会回来的吧?” 夏初趁着她因为害羞而侧开的目光,迅速用衣袖再次擦了擦眼角,逼退鼻尖泛起的酸涩之意,轻咳一声尽量用着戏谑的口吻道:“我也听他提及送了国书与萧国,想来用不了多久,许温澜便会巴巴的前来与你长相厮守了。” “云意!”蓝羽樱佯怒的嗔了一句,转而看向她的眸中又多了一丝期盼和感慨:“哥哥会回来吧?他说走就走,也太迫切了些。” 夏初低下头去,垂下的睫毛遮掩住自己眸光中的哀色,也遮掩住了她看向自己的期盼眼神:“他行事素来不按情理出牌,也许吧。” 蓝羽樱对于这点倒是感同身受,月风挽这几日忙着匡扶她登基退隐,岂不就是件荒诞的事。 她举步走到夏初旁边的藤椅上坐下:“可不是嘛,三日前非要逼着我登基称帝,说前任女帝年幼担不得重任,他不想在承担摄政的重责想要去云游。” 夏初面色怔怔,目光有些空洞,似呢喃般重复:“三日前吗?” “嗯。”蓝羽樱轻声应下,隐去了月风挽以夏初无恙一事要挟她继位的这一条件。 “不得不佩服他治下的手腕,短短五日之内将所有交接妥善转赋于我,光是这个都够我学上十年八年,若不是小时候看过不少治世之书,怕是仅听他说,都听不明白。” 夏初听着她的感慨,不由回想起小时候自己打鸟摸鱼的时候,蓝羽樱却是躺在花海中读着四书五经、资治通鉴、大学衍义、古文渊鉴长大…… ------题外话------ 从他第一次出场,我就说挽挽是我最喜欢的男配,亲妈也在泪奔中T T。给难过的你们一个剧透,第二本书他还在的??ヽ(°▽°)ノ? 第七百七十九章 离宫 夏初听闻蓝羽樱不经意间的感慨,方才惊觉幼年在山上的时候,她光顾着如何躲避白若霏的课业,那时竟也从未注意,蓝羽樱自小所读的书有何不同之处。 眼下回味了一番,那些资治通鉴、大学衍义诸如此类的书籍,竟都是萧国皇子幼年必习的书卷。 看来,蓝曦林早已将蓝羽樱的身份悉数告知了白若霏。 此刻,夏初也明白了蓝曦林阻拦她们下山之时,白若霏说的那句:“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 这话现在琢磨起来,越发显得意味深长。 夏初伸手抱起匍匐在她们二人中间的点点,不舍的抱在怀中蹭了好久,才送到了蓝羽樱的怀中:“点点就留下来伴着你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原本乖乖任由她递到蓝羽樱怀中的点点,听了这话却两爪扑腾着要爬回她的怀里,夏初伸手抵在它的额上:“等我送了许家公子来西域完婚,在将你给换回来。” 蓝羽樱原本还想推却,让点点去与夏初为伴,听了这话,面颊处晕了抹微红,缓缓圈住了点点。 如今月风挽云游去了,许温澜尚且没来,就连苏浅乐昨夜日暮时分也死在了偏殿,她在西域当真是连个熟识的人都没有,点点若能留下,多少给了她些心理慰籍。 原本还在挣扎的点点听了这话也安分了下来,温顺的蜷缩在了蓝羽樱的怀中。 今日的天空湛蓝无比却万里无云,结香在远处候了很久,直到天光大亮时辰不早才走了过来请示:“陛下,该用膳上朝了。” 蓝羽樱还未作答,夏初已经翩然起身:“我也该走了。” “等等。”蓝羽樱拉了她一把:“哥哥知道你会来与我告别,也猜到你定是孑然一身,替你准备了一个行囊,等我去拿给你。” 夏初面色一怔,露出哀恸之色的同时,蓝羽樱已经转身急急向着寝殿内走去,只留有一抹淡蓝色裙裾的背影,而那一抹蓝却在朝阳之下,刺痛了夏初的双目,让她微觉眸间酸涩。 蓝羽樱再出来时,手上俨然提了一个蓝色的包裹,她一边递给夏初一边道:“哥哥还说,那位畨城王爷所染的青蘖,或许可用半菮莲一试,有没有用得看他自己的毅力了。” 夏初接过包裹的手一僵,蹙起的眉间一则是酸楚,月风挽还知道她心中原本惦记着顾行云身染的青蘖。 二则也是惊奇,半菮莲居然能延缓青蘖的侵蚀吗? 她也算看尽了天下医书,她不知道的相生相克屈指可数,而月风挽之所以会知道夏初所不知道的这一点,也是因为他起初为了抵御合欢散,尝试了无数可以缓解的草药。 最后让他试出了半菮莲对于上瘾类的毒物,有着延缓的功效,青蘖本就是提炼合欢散的辅材之一,连合欢散都可以稍有缓减,青蘖自然也可以。 蓝羽樱见她虽是接过了包裹却还怔在原地,继而上前替她将包裹挎在肩上,巧笑嫣然道:“我哥他人,其实也不错对吧。” 夏初鼻尖一酸,伸手抱了抱蓝羽樱,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眸中波光一片,她不敢开口,怕一出声带着哽咽惹了蓝羽樱升疑,只能一边伏在蓝羽樱肩膀处点头一边心中说着,他很好,真的很好。 蓝羽樱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夏初不敢贪念太久,怕忍不住落下的泪滴会打湿她的衣裳,只紧紧拥了片刻便骤然转身,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蓝羽樱上前两步本还想再送一送她,结香唤的一声‘陛下’让她不得不止住了脚步。 夏初一路沿着原石汀步道而行,不敢回头,也不敢向着两旁张望,这宫内触目可及的风景,都曾有着月风挽的身影。 她不敢看,也不敢回想。 河水仍是平缓清浅,两岸烟柳不过多了一日光景,发着嫩芽的枝条越发显得翠绿了一些。 婀娜多姿的柳丝仍是千丝万缕的低垂,而昨日里临树而立的那抹蓝衣身影,却再也不会出现了。 清风吹动夏初一身的红裳,裙摆处的半边云朵再也无法合二为一,与她联袂翩飞。 那挺拔秀逸,如同玉树凭风,霞姿月韵的清冷仙人再也回不来了。 万里无云的长空下,肃立于清风薄尘之中的凤城并未完全苏醒,有别于下午和晚上的喧闹,清晨的凤城透着股慵懒的风情。 春日的阳光带着暖意,映照了夏初满满一身,她却仍觉心凉骨彻,伸手遮掩在额上,抵挡刺目的骄阳,身上佩着的那块妄月令,让看守城门的侍卫无一上前拦阻。 出城的顺遂反而让她的神色越发低落了一些,直到肩膀处被人轻轻一拍,她骤然欣喜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边定那张因为靠近,而放大了的清俊面庞。 两人四目相交,互相都为之一楞。 边定震惊于夏初面色如此难看,神情又是这般失魂落魄,连他靠近都未曾有半分察觉。 夏初则是带着失望神伤之余,微微蹙眉,他早已动身,此刻不说出了西域,也该身处密林才是。 “你……”两人同时开口,说了一个字后又同时收声等待着对方先言。 边定见她情绪不高,便故作轻松的口吻先行说道:“我不放心你孤身留在皇宫,又怕拖累了你,特意等在了城外。” 夏初只是点了点头,收回目光继续向前沉默走着。 边定皱眉跟上,无意间看见她佩在腰间的妄月令,试图打破沉闷而压抑的氛围:“这是诓了摄政王的令牌出的城?” “就你话多。”夏初眸间的哀恸之色跃跃闪烁,明明是句斥责的话,说出来的语气却透着伤情。 边定不敢再多言,只是仍然时不时撇过头去看她,心中好奇,究竟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一直神色轻松,诸事不以为意的夏初如此伤怀,郁郁不言。 两人来时虽然对西域充满着未知的惶恐,却也一路调笑连连。 可这安然无恙回去的一路,反倒是相对无言,夏初更是如同行尸一般沉默不语,只顾着徒步而行…… 第七百八十章 出西域 夏初和边定来时还是二月近末的时分,走时再次步入景色深秀的密林,原本的新草还只有两三寸长,枯黄中夹杂着斑驳的绿色,如今不过刚满三月,已呈一片青翠,草长没足。 风吹来的时候,一层嫩绿一层深绿,渐变渐幻。 来时他们还得小心避让蛇虫鼠蚁,毒草毒枝。 走时边定却发现,一应毒物竟然自行避让,就连那爱卷人的藤枝也对他们避之不及。 每每此时,夏初总会摩挲着腰间佩着的那块妄月令,面有所思。 月风挽明知她有这个能力穿越毒障密林,却还是为了减少她稍许的麻烦,而将妄月令给了她。 三月暮春的密林,远山苍翠,遍地花开,远比此前更加如梦似幻,宛若仙境花海。 夏初却再也没了来时的那份闲情雅致,除了偶尔遇到的半菮莲会采摘一番,连之前装了满满一包的灵草也失了兴趣。 他们来时还只能沿途采摘带有虫眼的果子充饥,走时夏初的行囊里却备满了凤城街市的吃食,应有尽有,看的边定瞠目结舌。 然而夏初却在果腹之际,时常看着那些她偏爱的吃食愣神,边定在旁不明所以,可见她如此伤情的面色,也不敢开口相询。 两人明明比肩而行,却自从城门初遇的那一刻说过的三言两语,连日来,竟是再也未曾有过交流。 风尘仆仆的接连又赶了七日的路,终于在三月九日出了西域,到了畨城境地。 入境之前,夏初从行囊里取出了两套衣服与边定各自换上,边定还以为他们初入凤城之际的衣衫褴褛让夏初记忆忧心,这才备下了两套衣衫。 奇怪的是,换完了他才发现,这两套衣服居然是萧国的剪裁样式,那夜他尾随夏初夜游凤城,也没见过哪家成衣店卖过萧国的服饰。 夏初褪去了红色裙裳换好了一袭蓝袍加身,又恢复了以往清丽脱俗的翩翩少年郎。 只是那原本清丽的容颜,经过了西域一行,面庞上似乎多了些许内敛的沉淀,再也未曾展颜。 入了畨城境地之后,边定默默无声隐了身形,顾未易派来的下属阳暻,早在边境之处恭候了夏初许多日,见了他连忙牵着马车上前,双手呈了一摞厚厚的书信。 夏初本想骑马,看到了阳暻从马车上抱下来的书信,随即放弃了这个打算,转而上了马车。 车马一路行去,午后日光随着马车的走动,从车窗的间隙中隐约透入。 偶尔有一丝一缕照在夏初的脸上,即便是金色的光芒,也驱散不了他面上的阴霾之色。 京中传来赵兴文殁了的书信,让原本心情就沉重的夏初,面色越发阴郁。 这厚厚的一摞,除了萧慕白平叛了梁国内乱,墨王军大胜的喜讯,唯一值得一提算作好事的,也只有秉文那封怀疑苏浅安是仙黎哥哥的书信了。 因为此前夏初从苏浅乐的口中,已经得知了苏浅安并非她的亲哥哥,所以对于秉文心中所提的猜测,反倒比任何人都要确定了三分。 秉文尚且只是怀疑,毕竟苏浅安与苏浅乐兄妹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但夏初却是感慨,只叹命运弄人的同时,也怜惜仙黎这个可怜的女子。 若苏浅安当真是她的哥哥,仙黎也算还有一个亲人尚在人世。 只是苏浅乐到死也没有说出那铜牌的特殊之处,所谓的编号也不知究竟是刻了什么。 夏初靠在车内榻上,蜷缩着身子,翻看完了所有信件后脑中陡然现出一片空白。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颠簸中跳动的车帘,虽然是厚重的锦帘,但外面春暖的阳光还是隐隐透了进来,随着帘幕的跳动,光线也微微波动,投在他的身上。 夏初伸手鞠起一缕光,映射的他五指通透泛红,也让他回想到了月风挽不动声色低垂的脸庞,睫毛在微微摇晃的日光下映出了一片朦胧阴影,半掩住了他有所动容的神情。 “小侯爷,到了。”阳暻的一声轻唤,打断了夏初陷入的恍惚。 他推开车门之后,看见阳暻垂首抬臂恭敬的请姿,不由再次被日头晃了心神,想起了月风挽略微歪头的戏谑之言:“本王柔弱,还不快搀上一把?” 他努力压抑自己的呼吸,仿佛怕自己一呵气,有些东西就忍不住要在他心中决堤。 月风挽死了,赵兴文也死了,可最该死的萧言竣和丽妃还好好的活着,在封坞兴风作浪。 月风挽的死他责无旁贷,可赵兴文的死,总该有人让他去清算一笔孽债,恨意让他恍惚的心绪迅速聚拢,夏初并没有搭借阳暻的胳膊,轻扶了车身纵身跃下了马车。 “顾未易在哪儿?” “不在主帐就在演武场练兵。”阳暻恭敬的回道,见他对自己很是生分,只好主动接着说道:“军营铜墙铁壁,还是属下领着小侯爷去寻吧。” 夏初闻言微微颔首,尾随着阳暻信步而去。 春日高悬,阳光已经十分强烈。 顾家军果然一如阳暻所言守卫森严,夏初二月近末时分,去往西域之前还曾来过一趟。 那会顾未易刚刚拿下畨城不久,还没有眼下这般军纪严明,可如今这军营里的行路皆昂首挺胸,屏声敛息。 整个军营护卫兵无数,却落针可闻。 直到接近演武场之际,远处才传来了整齐划一的练兵之声。 顾未易站在瞰台之上,不经意的一瞥,看见了阳暻的身影,慌忙下了瞰台向着夏初这边迎了上来。 “可把你小子给盼回来了。”顾未易隔着老远对他扬手唤着,靠近之时还准备热络的拥他一下。 夏初蹙眉伸手抵在他的胸前,没有寒暄面色凝重而言:“封坞战况不佳,带我去你帐中手书,将我的炽翼也牵来。” 顾未易吩咐了阳暻前去牵马,领着他向主账走去,边走边问:“这就要立刻启程了?” 夏初将肩上的行囊递给了它,那里面如今也只剩下满满的半菮莲:“每日半株碾碎,青蘖发作时生食,顾行云的状况或许可以改善。” 第七百八十一章 书信互通 顾未易正愁着顾行云如今的惨状,听了夏初的话面色欣喜的接过他递来的行囊,又将身处渑溪的两人醒来之后的近况跟他说了一说。 虽然顾行云和顾段飞都活了下来,可他们也因此日日遭受着青蘖的侵蚀。 顾段飞第一日就受不了那抓心挠肺的痛苦,继续用上了青蘖,虽然精神逐渐恍惚,日渐消瘦,他却自以为活的很是快活,乐此不疲。 至于顾行云,他起初想凭借自己的意志抵御青蘖的诱惑,极度忍耐之下十指都在地面抓出一条条血痕。 疼痛虽然让他清醒,但也令他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 顾行云害怕自己发作之时会误伤到别人,让渑溪知府龚之双将自己关进了地牢里,拿铁链给捆了起来。 眼下他的模样,比精神恍惚的顾段飞看着还要瘆人。 青蘖发作起来,心肺犹如万蚁不断爬行啃噬,那滋味夏初比顾未易要更加清楚。 是以,他也没有想到顾行云在如此折磨之下,居然不惜自残维持清醒,用顽强的意志力去抗衡。 原本,夏初还打算去一趟渑溪看一眼顾行云,毕竟路途经过也耽搁不了太久,可眼下听了顾未易这么一说,反倒是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顾行云多么骄傲的一个人,想来也是不愿让别人看见他如今落得这幅模样。 说话间,顾未易已经领着他来到了帐内。 夏初径直走向了书案,顾未易也放下了行囊识趣的替他研磨。 这些日子在畨城堆积了很多书信都是传给夏初,如今他即便是拣了些重要的一一回了起来,也花费不少时间。 他将那些写好的书信装封,顾未易本能的打算接过帮他去送。 夏初笑了一笑,带了抹戏谑的口吻道:“就不劳烦顾将军了,我这就准备离开。” 顾未易剜了他一眼:“连你都取笑我,在顾家军呆的这几月,方知赵老将军这些年不容易,我眼下巴不得靖王爷赶紧好起来,我也好撂挑子回去继续做总教头。” “他这些日子若是都没有用过青蘖,服食半菮莲会越发事半功倍。”夏初说完扭头看了眼搁置在桌上的蓝色行囊。 他目光恍惚了一瞬,继而走了过去,将里面的半菮莲倒了出来,又将重新空了的行囊递给顾未易道:“还要劳烦你帮我备些干粮和水。” 顾未易原本听见事半功倍四个字,一张脸咧开了花,见他想要干粮和水自然是乐呵呵的接了过来。 可这接过来走到了帐口之后才反应过来,回头对着他埋怨了一句:“你说一声不就好了,军中难不成还差你一个行囊,值得特意将那什么莲都给倒了出来。” 夏初哂然一笑,对着他挥了挥手。 趁着顾行云去备干粮的空档,夏初也出了帐子,寻了无人之处唤了边定下来,将手中一沓的信件交给了他。 边定原本喜滋滋的落下,这么些日子以来,夏初一直都未曾跟他说过话,眼下骤然唤他,竟然还有些小激动。 等到他看见了夏初手中那沓厚厚的书信,不由抽了抽嘴角,接了过去,又怅然的望了望天,心中想着,自己果然也就只能是一只有用的信鸽。 正当边定准备飞身隐回去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夏初的一声慰问:“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边定心口处一热,这些日子辛苦倒是没觉得,但他日日见着夏初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倒委实受了不少惊吓。 眼下听到他恢复如初的口吻,拔地而起的身姿顿了一顿,转身正欲再说个两句,只见夏初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的别墨迹。 边定的心口处热了又凉,再次点地而起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一声:“小定定,谢了。” 边定一个气息不稳,只觉胸中气血翻滚,那飞起来的姿势,不免就有些歪歪斜斜…… 夏初回了不少书信,给侯爷报了平安,也问了问皇上的近况。 给秉文说了苏浅乐不用再找了,已经身死西域,至于她和苏浅安不是亲兄妹的事也悉数告知。 给萧梓穆说了西域女帝继位一事,也希望他能大力促成此事,畨城已经收复,两国联姻永修邦交亦是百姓之幸。 给皖州巡抚胡映茂也修书了一封,让他即刻派人羁押苗衡回京,交由大理寺卿孔长辉手中。 夏初原本出京之前的打算,是出了西域之后自己回京时亲自前往皖州一趟,可没想到封坞那边的战况如此吃紧,施浮丘的叛军和蒙军汇合在了一处,不取长安,反而直逼萧国腹地,以封坞为占据点由中向内而攻。 若是赵老将军守不住那两处联合的大军,将会被他们直逼庆城,届时联合胡军两面夹击,韩阳也会岌岌可危。 是以,夏初修书让胡映茂押了苗衡回京,既然秉文找了仙黎回去,由她去审问最好不过,他眼下便是准备直接赶往封坞那边汇合赵家军。 再加上,萧慕白此前也曾来信说他前往封坞,只是之后便是再也没了书信消息,有渡鸦在他的身边,萧慕白的安危夏初并不担心,可萧慕白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传来也委实奇怪。 夏初也给他去信了一封,问一问他究竟到了没有。 边定送完了信的同时,阳暻也已经牵了炽翼前来,夏初爱怜的摸着它的鬃毛,炽翼欢快的打着鼻啸,也亲热的蹭着夏初。 夏初安抚了它好一会,才逐渐平息了它久别重逢后的高昂情绪,止不住的嘶叫长鸣。 直到顾未易前来,递给夏初塞了满满当当的行囊,夏初翻身上马,刚刚平息下来的炽翼又兴奋的刨着前蹄,有着显而易见的迫不及待。 顾未易艳羡的看着他身下的炽翼:“你这是要回京吗?我正好要去渑溪一趟,一起?” 夏初见他两眼都放着光,失笑一声:“暂时不回京,我去赵家军营,咱们后会有期。” 顾未易见他说完,一拱手已然打马离开,他只来得及‘诶?诶!’两声,眼前便是只余一缕烟尘再无人影……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八十二章 胡国王宫 顾未易原本还打算着和夏初同行去往渑溪,私心里一则希望他去看看顾行云,二则也是借机想要骑一骑炽翼。 这马性子极烈,这段日子顾未易动过不少心思,竟是一次也未能得逞过,本想借由着夏初在身旁没准能体验一回这宝马。 没曾想,他拒绝的倒是干净。 但也正因如此,让顾未易心头也升起了一丝不安,夏初走的这般急,看来封坞那边的战况不佳。 他这段日子专注操练顾家军,封坞那边相隔实在太远,能收到的消息也只是一星半点。 再加上,战场上本就变化万千,等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封坞那边指不定又转变成了什么其他战况。 是以,他对封坞那边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此前只是一昧觉得,那里由赵老将军坐镇,理当不会出现纰漏才是。 如今,见了夏初这般迫不及待的模样,怕是当真不妙。 夏初策马奔腾赶往封坞之时,也是侯爷安排了蒙族的五王子兀格台,悄悄带着敖登格日乐出京之日。 之所以是悄悄离京,也是因为宫中内外对于赵兴文的死讯哀恸连连,侯爷思来想去也没能寻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最后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和萧梓穆事先通了气。 表面上让项承方去宣布身处慈安宫的敖登格日乐,身患传染之疾,如此一来便不能有人近身看守,敖登格日乐也要佩戴面罩隔绝。 暗地里,在将她给转移了出来,换一个人进去蒙面替上,如此便是悄无声息的将她给偷换了出来,交给了兀格台连夜离京以免生变。 是以,兀格台和敖登格日乐乔装了一番,由着侯爷派了一队人马护送,也在往封坞的方向赶去。 至于没了消息的萧慕白,他带着渡鸦并未前往封坞,反而在动身之前临时改了计划,从梁国和胡国的边疆之城余峡入境胡国。 他一路长驱直入,也并不是赶往韩阳,而是直奔胡国王都信灵城。 萧慕白之所以临时改了主意,是因为他出宫之前曾经去了一趟景阳宫,和七王子妃胡芝璟见了一面,向她询问了最近与胡王的通信是否还一切正常。 胡芝璟回忆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有何不妥,不过是些寻常家书,也拿出来交由萧慕白一阅。 萧慕白接过之后,将胡王近期的家书放置鼻前嗅了嗅,便发现了不妥之处,他又取了几封以往的家书一并嗅了嗅,才对着胡芝璟凝了面色说道:“胡王怕是也遭了钳制。” 胡芝璟被他一连串的动作惊呆,满面狐疑的问道:“此话何意?” “我参加两国东郊围猎已经持续数年,曾经偶然得知胡王自幼重武轻文,对笔墨文书很是不喜,后来继承王位却终究避不开须得批阅奏折,使团里的詹台瑞曾跟我隐隐自傲的提过,为了使胡王不讨厌墨锭的味道,他命人加了西域异香,特制了胡王的专属砚台。” 萧慕白将两封信递给胡芝璟,她试着闻了闻,那香味极淡,若不是萧慕白提及谁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这会不会也太武断了?”胡芝璟并不知道萧慕白嗅觉惊人,仅凭这个来定胡王受制于人未免太过牵强。 萧慕白笑而不语,将她手中的两封书信铺于桌上,转身端了盏茶水,胡芝璟只来得及‘诶?’一声,萧慕白已经将茶水泼了上去,桌上那封近期家书上的字迹瞬间便晕染开来。 “你干什……”胡芝璟话未说完,却见那桌上另一封早期的家书字迹仍然清晰,毫无晕染。 “胡王所用墨锭乃是上用特制……”萧慕白不用再说,胡芝璟也全然明白和相信了他的意思。 萧慕白与她商讨了一番去年胡王来东郊围猎,事后回去可有对哪位皇子严惩,胡芝璟推敲了一番觉得若是真有反意,最有可能的便是三王子胡宗玄。 她告知了萧慕白胡国王宫的布局,还给了他一枚信物箭头,安排他入王都信灵城,去寻找自幼教导自己骑射的师傅仓榛。 萧慕白到达信灵后便去寻了仓榛,取得他信任之后询问了胡国王宫眼下的境遇。 仓榛虽是王嗣的骑射师傅,却终究只是外臣,并不能窥探胡王的真正处境,在他看来,胡国王宫倒没有太大的动荡。 若说奇怪之处,便是一个多月前突然下令攻打韩阳,此举让人费解。 还有二王子胡宗铭,他也有段日子没有见过了。 萧慕白扮成他的随侍与他一起进宫,渡鸦则是隐在了暗处,出来的时候他让渡鸦与仓榛一起,自己则是悄无声息的蛰伏在了王宫内。 也正因如此,他后来才未曾再与夏初通信。 萧慕白按照胡芝璟所绘地图寻到了胡宗铭的住处,之后也潜入了胡王的寝宫,身处胡国他一没权、二没势、三没人,要想拨乱反正还得靠他们胡氏父子。 好在胡王一直坚持不予册立诏书,并且在发现胡宗宪反叛之际,虽然来不及平息宫变,却也亲自手书了一封,交由当日来请脉的太医呼延骅给带了出去。 胡王以此来要挟胡宗玄,若是他和胡宗铭在王宫身死,那封手书必将昭告天下。 届时,胡宗玄的登基之日,必受百官问责,千夫所指,万民唾弃。 是以,胡宗玄愤恨之余虽然将胡王严加看管却也未曾弑君杀兄,对待胡王他尚且还客气一些,可胡宗铭却免不了受了些皮肉之苦。 胡宗铭虽然被软禁在王宫之中,可他作为胡王最为器重的王子,朝中自然也有拥护之臣。 眼下,这些人虽然猜测胡王不妥,胡宗铭遭难,可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敢冠冕堂皇的去质疑三王子胡宗玄。 萧慕白每日按时和仓榛碰头会面,按照胡王密令让他去寻找失踪的太医呼延骅,寻到之后又安排了渡鸦对他贴身保护,挨个去面见了那些拥护胡宗铭的朝臣。 这些事情如今萧慕白做起来,只觉得信手拈来,分外熟稔……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八十三章 雪中送炭 晚霞如锦,铺设在胡国王宫的上方。 萧慕白抬头西望,天空低得仿佛触手可及,最绚烂的霞光之后,又是一日即将过去。 萧慕白望着天空残留的最后一丝暗紫色霞光,心生感慨,多年未曾有过的宫变竟让他一连碰了三次,真是想不熟稔也难。 梁王和父皇一心想要培养他继承大业,一统天下。 可他一路行来,看到的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边疆上的浴血厮杀,为了皇权的不择手段。 兄弟相残,满目疮痍…… 夕阳未落,弯月已出。 天穹卸了溢彩流光的妆容,唯剩眼尾一抹残红还未揩拭,那壮丽的晚霞都是褪尽了的铅华,脂粉涨腻,被黑沉沉的夜色吞没,星辰如水。 萧慕白凝着那星子面色怔怔,算了算日子已三月近中旬,原本还筹谋了很久的及笄典礼,如今别说举行了,怕是到了那一日,自己连夏初的人都见不到。 他回头看了眼胡王的寝殿,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与此同时,带着敖登格日乐长途跋涉的兀格台,终于快要抵达封坞,然而临近驻守的将士却是施浮丘的军队,蒙族大军靠右,兀格台根本越不过去。 若是让丽妃发现了他的身影必然会除之,兀格台忧心忡忡的同时,敖登格日乐却喜出望外,恳求着兀格台带她去见萧言竣,以她太子妃的身份,兀格台护送之功,定然不会对他痛下杀手反而会大肆行赏。 敖登格日乐见他默然不语,语气又软了两分,走过去拉着他的衣袖轻摆:“五哥,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如今蒙族也出兵相助太子,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快随我一起去参加母妃。” 兀格台看着她眉眼有着掩不住的喜色,忍不住怀疑自己念着兄妹的情义,自以为带着她脱离苦海,究竟是对是错。 敖登格日乐那张熟悉的容颜之下,究竟脑子里知不知道,他这一步踏了出去,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她知道,还在此刻极力煽动着自己去投诚,莫非心中毫无兄妹情意,满心满脑都只有那个弃她如敝履的萧言竣吗? “此事莫要再提,你最好死了那份心,为兄只会带你回草原,我也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更不会让你回去作践自己。”兀格台声音冷淡,漠然的将她的手挥开。 “五哥!可我已经跟他成亲了,他永远都是我的夫君,这是不争的事实,若你不愿投诚,你也放我前去和他荣辱与共,我不会说出你的。”敖登格日乐声音哽咽轻颤。 她呜咽中抬眼望着兀格台,眼中清泪缓缓滑落,晶莹的泪珠滚过如玉的双颊,看起来分外惹人怜惜。 “那你便当自己丧了夫,在我们蒙族,丧夫的女子依然可以挑选一个好男儿改嫁,更何况你本就是我们草原上的明珠,大把青年才俊任你挑选,唯独萧言竣,不可以!”兀格台咬牙撇过脸去,不再看她。 当初就因为他一念之仁,明明看出来萧言竣非她良人,还是禁不住她的哀求纵容了她和萧言竣大婚。 结果萧言竣母子举兵谋反,却独留她一个太子妃留在宫中遭人软禁。 若非他出言游说赵老将军和萧慕白,她以为自己一个叛国人之妻,还能好好的活在皇宫中? 撇开依他之见,萧言竣败势已定,守着皇城那么大的兵力悬殊都未能入主皇宫,更何况现在还得仰仗蒙军才能与赵家军抗衡。 他私心里对于这种没有底线的人很是不齿,莫论他败了敖登格日乐跟着他没有好下场。 就算他当真借着蒙军之力篡位成功,萧国素来最是看重礼义廉耻,夏初当众在丹凤宫门城楼上的羞辱,即便萧言竣忍得了一时,看着那些随着他一起打江山的功臣异样眼光,敖登格日乐迟早也会死于非命。 是以,无论如何,即便她要恨他,他也不能再次任由她飞蛾扑火。 “兀格台,你我都是王子公主,凭什么擅自做主我的去留,我要去见他,你让我……”她气息急促,狠戾偏激的言语,却让兀格台感觉到一种无言的悲凉。 他塞了布条堵在她的口中,结束了她嘶吼的喊声,又将她反手缚住捆绑起来,方才唤人将她带下去好生看管。 敖登格日乐原本因为落泪而通红的眼中,现出了根根血丝。 她眼睛瞪得那么大,不甘又怨恨的盯着兀格台,就像面前站着那个人不是她的王兄,而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那般。 兀格台被她目中露出的凶狠眸光灼伤,只觉心中又怒又伤,挥了挥手让人赶紧将她带了下去。 就在兀格台思忖着该如何才能越过施家军混入蒙军中时,奉了侯爷之命一直护送他的丛哲入内相告,说是秉文那边或许有法子,可以让他先混入施家军,再接近蒙军。 原来,此前秉文曾经在施家军,从十里亭拔营赶往封坞沿路修整的城池里,都安插了人手混入施家军营。 原本,秉文只是想要借机查探一番苏浅乐是不是被丽妃带走了。 如今,他收到了夏初的传信,得知了苏浅乐身死西域,施家军里安排的人,原本是打算就地撤出来,却听侯爷提及兀格台要回到蒙军取回兵权。 由京城到达蒙军势必要经过施家军,秉文算准了他此行不易过,派人通传了丛哲,才有了这一出雪中送炭。 兀格台闻言不敢耽搁,如今两军交战日益胶着,自己若是能早一日收复兵权,他与赵家军都能及时止损。 只是,若他要乔装打扮由秉文的人接应混入军营,那么势必不能带着敖登格日乐同行,依她今日的状态,定然是不会安分的配合随他回到蒙军之中。 兀格台只好带着丛哲四周打探了一番,将她送到了就近的一户只有一对老夫妇的农家,留下了足够的钱财,望他们夫妇能够妥善照顾待他来接。 临行之前,他特意当着敖登格日乐的面,对着年迈的夫妇嘱咐:“不用给她松绑,不用摘下她口中的布条,她若是不肯乖乖吃饭,任由她饿着就是。” 第七百八十四章 有诈 兀格台故意当着敖登格日乐的这番言词,也是想要断了她绝食威逼那对夫妇的念头。 再者,若是给她松了绑,那对夫妇哪里还能制的住她,即便只是取下她口中的布条,若她嚷嚷的没完,也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他本就打算最多委屈她几日,若是进展的顺利,不日他取回了兵权在接她回蒙军,派人护送她回蒙族。 至于恨不恨的,萧言竣大败之后,时间长了日子久了,她总会明辨是非。 兀格台安置好了敖登格日乐后便换做了小厮的装扮,谎称是来投奔亲戚,由着军中秉文安插的人手,果然顺利的混入了营中。 施家军与蒙军交往本就密集,兀格台只要混入了施家军,在找个无人之地换上一早就备好的蒙族盔甲,操着一口流利的蒙语,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回到了蒙军的阵营。 兀格台此行目标明确,寻找智囊部日固德的营帐,策反他生擒巴雅尔拿回兵权。 部日固德虽然为着巴雅尔效命,却不知他曾试图残害手足,以此巩固自己继位的筹码。 兀格台之所以敢下这泼天的赌注,也是因为他知道部日固德曾经家中兄弟三人,其中幼弟正是被大哥残害,他大哥为了那颜一位,不择手段戕害幼弟至他英年早逝。 部日一族到了他那里,嫡系一族因此一脉相传,阴差阳错,最后竟是不争不抢的部日固德,承袭了氏族族长那颜。 这一段血泪史发生在部日固德少年时期,是他心中的隐痛,他三缄其口,如今过去多年也嫌少人知。 兀格台正是想以巴雅尔对自己的残害为切入点,让部日固德追忆往昔感同身受,先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实在不行,他也已传信回了蒙族,拿下了部日固德的妻儿。 如今他身为那颜,又是一脉单传,相较之下巴雅尔本就理亏,也不怕部日固德不答应。 当然,用不了最后的威胁那自然是更好,他的妻儿会妥善照顾,只是换个地方暂时生活一段时间罢了。 兀格台混入蒙军之际,实则正是三军激烈交锋之时。 是以,他虽然寻到了部日固德的营帐,却一直也没能等到他回来。 蒙军和施家军联手布下鹤翼阵进攻赵家军,这一仗鏖战了两日也未曾停歇,因为蒙、施两军的联盟,军力方面大大压制了赵家军。 鹤翼阵包夹之后继而转化为车悬阵持续碾压,赵老将军被迫退回了坪邢城防守,坪邢乃是萧国腹地正中,在退就要直逼庆城,只能誓死抵御。 敌军直到将赵家军逼进了坪邢才鸣金收兵,原地修整。 兀格台在原来的军师帐外守了两日,才收到了大胜的消息被勒令跟上主军。 翌日。 天边现出墨蓝色之际,施家军和蒙军也早已拔刀嚯嚯,呼声震天。 昨夜里,施浮丘和巴雅尔商议,趁着大胜之势今日一鼓作气拿下坪邢,萧国易主指日可待。 蒙族虽是友军,巴雅尔也不是傻子,攻城消耗巨大,自然是不同意施浮丘提出的二龙出水阵,坚持让施浮丘用鱼鳞阵去顶在前方。 施浮丘箭在弦上,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种关键时刻也无法跟他推诿,只好应下这鱼鳞阵的亏损,答应让蒙军压后而上。 旭日东升,春末的阳光带着暖意,温柔的洒向那一片辽阔的土地,照耀在每一个人身上之时,施家军攻城的号角亦同时吹起。 浑厚而肃杀的声音伴随着和煦的春风,飘荡在了坪邢的城内城外,让施浮丘略感惊讶的是,伴随着晨光降临,号角惊惧,苏浅安居然率军出城迎战,而不是死守城门。 面对逼近的四十万大军,苏浅安率领的十万人马出城无异于送死,若是坚守城门尚且还可固守多日。 施浮丘眉间紧皱,看向身边一身笔挺戎装,英姿飒爽的萧言竣附耳说道:“殿下,似乎有诈。” 萧言竣连日来虽未冲上前锋,却也一直披甲挂帅在后方指挥。 他扫视了一眼四周,春末的天空湛蓝高远,明亮得简直刺目,坪邢城门一览无遗,两边亦无可遮挡之物,想要藏军绝无可能。 苏浅安率领十万迎战也只有区区十万,连日来赵家军原本的二十一万人马起码也折损了三万有余,剩下来的将士立于城楼之上也清晰可见。 而他手握重兵,身后还有蒙军相助。 有诈?能有什么诈? “不过是故布疑阵,舅舅不会被十万人马给吓退了吧?”萧言竣含笑望着他,眼中似有轻蔑,似有嘲讽,唯有嗓音不缓不急,沉稳笃定。 施浮丘面色讪讪,他只是觉得事出突然必有妖,才谨小慎微的想要提防一下,却遭了萧言竣不咸不淡的冷嘲热讽,咬了咬牙,吐出胸中憋闷的一口浊气。 他右手高举,拳中有旗,程兆兵缰绳都已经后拉,只待施浮丘挥旗而下的那一刻,一马当前,率军冲杀过去。 伴随着号角的晨风中,却突兀的响起了一声凄厉女声,尖锐刺耳又凌厉至极的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这茫茫郊外,能担得起这一称谓的,也只有萧言竣了。 他侧目看去,只见一位衣衫褴褛的女子,面色污浊拼命的朝着他挥手,他只觉声音耳熟,可距离太远也压根看不清是谁。 可无论是谁他也懒得理会,随即收回目光看向施浮丘。 蒙军将领显然也听到了这一唤声,头盔内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他双眸微眯,露出复杂神色。 那女子见萧言竣转头不再看她,慌忙接着喊道:“殿下,小心我五王兄混进了蒙军!” 萧言竣这才心中一沉,连忙伸手拦住挥了一半旗帜的施浮丘,能说得出这种话的只有敖登格日乐,他名义上的太子妃。 难怪他刚才听着声音耳熟,竟然是她! 若真是她,此话应该不假,否则她孤身一人被拘在皇宫之内,如何能够只身一人来到这战乱之地。 萧言竣眸中之色渐厉,想起了施浮丘此前说过的有诈,对着他吩咐道:“暂停出击,先将那女子带过来问清楚!” 第七百八十五章 倒戈 萧言竣的一声令下,让他身旁的蒙族将领眉间倏紧,清目一寒。 那将领望着施嘉良领命驱马前去带那女子,不由策马近身去萧言竣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大战在即,你带个女子过来作甚。” 萧言竣扭头看他,微微挑眉:“大王子,这女子怕是跟你也有不小的渊源呢。” 大王子眸中的寒光更盛,垂在另一边马腹下的手指一曲,手腕翻转接而一握。 部日固德当下领会了他的意思,令旗一挥,蒙军竟是从后方率先动兵而上。 施嘉良原本策马已经快要疾驰到那女子身旁,蒙军压上之后俨然成了收缩隔绝之势,施嘉良只能扭头大喊了一声:“殿下?” 与此同时,那位女子也向着施嘉良跑了过去,她虽被蒙军隔绝在外衣衫褴褛,气势却依旧凌人。 她捋起衣袖举起手臂,露出一串明珠手链,对着蒙军大声斥道:“我是蒙族的公主,你们也敢拦我?” 破烂不堪的衣袖被她卷起,露出如同霜雪的皓腕,在那一道灿烂的明珠手链围绕之下,尤显光洁。 敖登格日乐的那张芙蓉秀脸,此时染了不少风尘,虽然蒙军辨识不出,但是她手上的那串珠链却是蒙族可汗在她和亲之时,亲自为她戴上的。 蒙族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属于敖登格日乐的荣耀,也是可汗对他这个女儿永恒的祝福,愿她无论身在何处,都能犹如明珠一般灼灼闪耀。 蒙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的措手不及,一时面色怔怔楞在原地,敖登格日乐一怒之下继续前行,蒙军虽然神色怔然,却还是挺身拦了上去。 军令如山,即便不敢也得拦。 敖登格日乐抬脚就踹了过去,蒙族的将士也不敢真对她出手,瞬间被她踹倒了三人。 施嘉良趁着她踢开的豁口向她伸出手去,敖登格日乐搭上他的手,借由他拉回的力量纵身一跃,凌空旋了半圈潇洒落座在他的身后。 就在施嘉良带着她策马赶回施家军之际,萧言竣忽然抽剑刺向大王子,速度之快猝不及防。 可那一剑,还是被大王子给挡了下来。 倒不是大王子提前预知了萧言竣会拔剑,而是他本也和萧言竣有着同样的打算,正欲一剑刺向萧言竣。 然而,却被萧言竣快了一步。 是以,他拔出的剑将将抵御住了萧言竣的攻势。 两剑相交成犄角之势,大王子冷哼一声:“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萧言竣身旁的施浮丘也是不解的向他看去,即便那个女人是蒙族的公主,这二人也没必要大大出手吧。 如今两军对垒之际,为了个女人在阵前拔剑,成何体统! 萧言竣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讽之色:“孤虽然对大王子巴雅尔不熟,可对五王子你……却是熟得很呐,压低了声音就以为孤听不出来了吗?” 施浮丘见那人居然没有反驳萧言竣,双目骤然睁大,也一并拔刀指向了兀格台。 兀格台见状抽剑假意回刺,趁机缰绳一拉却是掉转马头,迅速和部日固德往封坞的方向拉开阵型。 施浮丘正准备欺身而上,坪邢城门前的苏浅安大喝了一声:“杀!” 施浮丘刀势一顿,一手拉过正准备策马追出去的萧言竣。 他扭头望着苏浅安的方向,继而又看向了兀格台拉开的阵式,眼睛微眯,心下一沉焦急而言:“殿下,蒙军这是要断了我们撤回封坞的后路,当务之急,要么举兵攻下坪邢,要么趁着蒙军阵型未稳突围而出先回封坞。” 萧言竣虽然久居深宫多年,却也熟读了不少兵书,连日来的征战让他成长了不少,双眸扫了一眼当下局势,微微摇了摇头:“不可,无论我们此刻进攻哪一方,另一方都会包夹而来。” 刚才他骤然出击也是想拿下兀格台,蒙军失了主将尚且还有突破的可能,可一击没有拿下,刚才又被施浮丘相拦俨然失了先机。 他眸光长掠看向了西边,抬手一指对着西边的方向道:“眼下我们只能沿着西边那条路奔袭,下一座城池,孤若是没有记错,应当是分宜城。” 施浮丘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萧言竣是想沿西直入分宜城,占据那里之后还可以用城中百姓相胁,只要他们能坚持守城,等到胡军攻下韩阳,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撤!” 令下旗指,施家军瞬间化为一字长蛇往长原隘撤退。 “殿下……” 施嘉良携着敖登格日乐从施家军身后追了上来,敖登格日乐这一声唤的宛转悠扬,包含了她连日来的委屈。 萧言竣回眸看见她伸向自己的手却并未接过,反而冷着一张脸,语气有着显而易见的埋怨:“既然知道你那个好哥哥阵前倒戈,为何不早点来报!” 敖登格日乐带有深红干涸血迹的手僵在半空,眼眶瞬间通红,泪盈于睫的模样看着很是犹怜。 她紧咬唇瓣,眸中的泪水无声滑落。 她也想早点来,可是她被关在封坞远郊的农户家中,双手被缚在身后,口中被塞有布条。 若不是她经历了这么多事,吃了这么多苦,被兀格台救出来之后长了个心眼,插在头上的那朵金钗,实则早已在慈安宫中被她磨的锋利无比。 兀格台走后,她拿脑袋去蹭着桌角,总算将那根金钗蹭了下来,又艰难的挪了过去,用缚在身后的双手捡起,一点点的磨着捆绑的绳索,磨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割开了绳索。 便在此时,入内送饭的婆婆进门后,正好撞见她在奋力割着双足上的绳索,惊叫一声蹒跚的往外边跑边喊。 她只好跳着起身,那长长尖尖的簪身,从后背精准的穿刺了婆婆的心肺。 她顾不得手染的鲜血,继续割着足踝处的绳索,那婆婆的老伴偏要在此刻,闻声也颤颤微微的走了过来。 那老头远远见到自己的妻子倒在了血泊之中,哀嚎一声却还不知死活的前来,她没有办法,割开绳索的刹那,欺身上前。 金钗处的那一瓣花锋利无比,划过老头的脖颈,也溅了她一脸的血…… 第七百八十六章 突来的包夹 敖登格日乐也是第一次亲手杀人,虽然以前在蒙族下令处死过她不满意的随侍,可毕竟是下令让别人施行。 这也是她第一次亲手染血,那样鲜红,那样炙热。 老头脖颈处的血液溅射了她一脸一身,敖登格日乐有瞬间的恍惚。 这一幕何等的熟悉,她曾被迫站在丹凤宫门之上,一张又一张的脸在她面前出现又倒下,每一张脸各不相同,那喷张的血液却是一样的滚烫。 当时的她,尚且惊惧失措。 可如今的她,片刻恍惚之后,只是淡漠的擦了擦面上的血污,回头看向倒地的二人,也只是喃喃了一声:“要怪,就怪那个将我托付给你们的人。” 她转身正准备走的时候,这一迈脚才发现脚踝居然被倒下的老头死死握住。 敖登格日乐低头看去,老头已经死的透透的了,只是他濒临倒下之前,用尽全力死死抓住了杀他妻子仇人的右脚,抓的那样紧,那样牢…… 她不耐的‘啧’了一声,却也只能蹲下身子去硬掰那枯枝般的手指,可老头临死前的力气居然大的惊人,敖登格日乐费了好长的时间,才掰折了他的手指,愤恨的将他一脚踢开。 原本身下就蕴满了一摊的血泊,经由她这么一踢,又划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弧度。 敖登格日乐甚至都没有时间梳洗自己散乱的发髻,没有时间换一套干净的衣服,只顺手拿了一张炊饼,一边啃着一边赶路,生怕自己的太子殿下陷入危机。 她这般迫切,这般急不可待的赶来,虽然为时晚矣,可她也尽力了啊…… “殿下,太子妃的模样看着也是风尘仆仆……”施浮丘策马在萧言竣的另一边规劝了一句。 他倒不是心疼敖登格日乐,而是这女人既然能被兀格台千里迢迢从京中带回,想来还是有些利用价值,而且刚才的蒙军对她也不敢动手。 施浮丘心中所想,萧言竣又岂会不知。 再加上,她虽然来的晚了,可刚才临战前若不是她远远唤的那一声,现在恐怕也早已两军相交,蒙军也已包夹而上。 “爱妃受苦了。”萧言竣伸手拉过她悬在半空中,正欲收回的柔荑,用力一拽,将敖登格日乐的身形从并辔而行的施嘉良马上拉了过来。 敖登格日乐原本满腹委屈,心灰意冷的准备垂下手去,柔荑却骤然被握进了温暖的掌心,接而身子一飘,耳边响起的那声话语,胜过任何甜言蜜语,让她的心瞬间死灰复燃,野火燎原。 她双手紧紧环抱着萧言竣,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之上,那冰冷的盔甲触在她娇嫩的面颊之上,并没有丝毫的不舒服,反而让她倍感心安。 敖登格日乐觉得他的身躯似乎比上一次清减了不少,从肩到腰的线条紧实而瘦削。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她的记忆模糊不清似乎都想不起来,那是何时的事了。 萧言竣感觉到她抱着自己腰的手臂,箍的很紧,便转头看她。 他们靠得那么近,风吹起他们的鬓发,几乎纠缠在一起,分不开来。 “墨王军……殿下,前方有墨王军!”就在萧言竣转头的瞬间,前方的斥候沿途打马呐喊回报军情。 萧言竣心底处泛起的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愧疚,瞬间被惊惧替代,面色沉冷如霜的抬头向着西边方向看去。 那是升起了马蹄疾驰而奔,才能带起的猎猎烟尘,有隐隐红色的旗帜一角,在风中摇曳。 施浮丘显然也看见了那漫天的烟尘,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萧言竣当下已经作出决断,手腕一转,指向西北而中的方向。 那里也正是施浮丘正欲开口所言的决策,当下在不迟疑,全军拨转方向,赶在三军包夹形成风扬阵之前迅速撤离。 萧言竣策马扬鞭的同时,对着身后还沉浸在幸福中的敖登格日乐问道:“爱妃,巴雅尔是生是死,你可知道?” “我……我一直被五哥关着,好不容易脱困,沿途打探一路至此,蒙军中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敖登格日乐的语气很是愧疚。 她话音落后,萧言竣缄默不语。 敖登格日乐绞尽脑汁的思索了一番,骤然又紧了紧环抱他的双手,口吻略带激动的说道:“五哥素来博取仁爱之名,定然不会手刃大王兄,依我之见应该只是囚在了军中。” 萧言竣再次开口,语气温了两分:“若是让你回去,可有办法让巴雅尔重掌兵权。” 敖登格日乐慌忙摇头:“殿下,殿下我不走,五哥若是再看见我,一定会将我严加看管送回蒙族的。” 萧言竣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孤怎么会舍得送你回去呢。” 他话音虽然带了些柔情,可背对着敖登格日乐的脸上却无半点松动,萧言竣的眼眸直视着前方,如今一鼓作气赶到长源隘才是重中之重。 其他,都可徐徐图之。 至于墨王军为何会出现此处,兀格台何时回的蒙军,这些都要等有命占据长源隘才能慢慢获取情报。 他看了一眼西边的方向,红色的墨王军旗已经清晰可见。 骑兵带起的汹涌之势,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上回传来的军报中虽然汇报了墨王军大胜,但也没有任何消息来报萧慕白离营,军队有所抽离。 虽然渝城胜了,可是边疆之地就不怕梁国再次,兴兵卷土重来吗? 萧慕白不可能离开渝城,战事刚息他必须坐镇,而各州能调遣的守备军,如今也尽在赵老将军手中。 那西边而来的,只能是实打实的墨王军。 萧言竣双手紧紧握着缰绳,连指节泛白都不自知,那领军之人虽然隔得较远,样貌看不分明,可那身姿瘦削,显然不是萧慕白。 墨王军誓死听从萧慕白的调遣,这迎面而来粗略看去,约莫也有六万骑兵,骑兵经由萧慕白亲自操练,格外忠心所向披靡。 这六万骑兵,是萧慕白的亲兵! 谁? 居然能狗调遣萧慕白的亲兵,前来追杀他? 第七百八十七章 背叛 萧言竣脑海中万般困惑的同时,身下的骏马却是一路疾驰,丝毫也不敢耽搁。 高悬正午的日光明灿,春末的骄阳长久的烤在身上,再加上盔甲闷热密不透风,长途紧张的跋涉让萧言竣早已沁出一层汗水。 可他不敢停,身后的蒙、赵、墨,三路大军紧压其后,让他只能策马疾驰。 在弥漫的烟尘与炽热的阳光下,萧言竣的脸色铁青,因强自咬紧牙关,使下巴紧绷,露出一抹阴郁的神情,汗水顺着他俊美无比的容颜滑落,偶有几滴砸在敖登格日乐的手背之上。 她转头看向北边的蒙军,面容虽然憔悴蒙尘,可那苍白面容上的一双眼睛却如毒蛇一般冰凉,死死的盯着领军之人。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五哥要帮着外人来绞杀她的夫君,原本形势一片大好,却因为兀格台的加入,导致他们夫妻二人只能落荒而逃。 他初入京城之时,萧言竣以礼相待处处周全,为什么他能如此狼心狗肺! 施浮丘顺着她的眸光看去,目中也是一样的疑惑。 即便兀格台想要篡夺巴雅尔的兵权,可他们的目的总该一样才是。 蒙军都攻打到了这里,继续联手只会使蒙族获益更多,他们又不介意与谁合作,只要双方都能获利,即便是兀格台取代了巴雅尔也无不可。 然而兀格台并没有给他们相商的时间,他拉开的阵仗是意图明显的包夹,直接垄断了他们退回封坞的道路。 两军如此默契,定然早已跟赵老将军事先有所密联。 巴雅尔真是没用,身为军中主将,居然一夜之间,如此轻易就被自己的弟弟取而代之! 施浮丘怨愤不已的同时,被囚在马车箱内的巴雅尔更是怒火中烧。 他哪里会想到,一向忠心耿耿的部日固德,会突然背叛了他。 他昨夜里刚从两军商议的帐中回营,原本满心欢喜的回了主账,跟部日固德分享了此次的攻城部署,神采飞扬的描述了他如何逼迫施家军去打头阵,蒙军垫后只需坐享其成。 谁曾想,他部署的计划刚刚说完,从柜后突然袭出一个身影,刀尖直抵他的脖颈,冰凉的触感,让他原本张嘴准备呼救的声音就此湮没。 巴雅尔只能瞪大双眼,看着尚且还不动如山,跪坐在他面前的部日固德。 那眸中充满了狐疑、不解、困惑,还有愤怒! 部日固德只是羞愧的低下头去,不言不语,如同雕塑。 “大哥,好久不见。”身后响起兀格台熟悉的声音。 巴雅尔的心在下沉,喉间‘嗬嗬’作响,半天才不可置信的颤抖着说道:“你……你……” “我还活着,让大哥好生失望。”兀格台的声音,似乎被夜风传染,也变得异常冰冷。 巴雅尔无言回他,只能怒斥部日固德:“我待你不薄,你居然和他狼狈为奸,是打算将我除之而后快吗?” 兀格台从他身后侧身上前,露出清朗面容:“大哥不顾念手足之情,我却还是敬重大哥的,自然不会如你一般残害兄弟。” 巴雅尔冷笑一声,侧目看他:“那如今搁在我脖颈上的匕首,难道未曾开锋过吗?” “大哥误会了,弟弟也是怕你失声尖叫引来士兵动摇了军心。”兀格台随之浅笑,对着部日固德吩咐:“军师还不快点伺候我大哥?” 一直坐如磐石的部日固德闻言身子僵了一僵,片刻之后还是起了身,步履虚浮的去一旁帐下取了绳索和布条,在巴雅尔双目圆睁的怒视之下,将布条塞进他的口中,继而又走去他的身后将他双手双脚全都紧实的捆绑起来。 他做完了这一切之后,目光紧紧锁在兀格台手中的那把匕首上,兀格台失笑出声,收刀回鞘,拍了拍部日固德的肩膀,诚挚无比的说道:“我不会杀他,我心中可是有着兄弟情义的。” 部日固德眼神软了两分,低眉敛目,姿态谦卑的默默退到一旁。 兀格台推着巴雅尔走到屏风后的大木箱中,盖起来的时候还拿一根枯枝垫了道缝,以免将他闷死在里面。 可那枯枝被他撇的极短,只要剧烈颤抖一下怕是都会掉落出来。 兀格台敲了敲木箱的上面,震得里面的巴雅尔一阵耳鸣。 “大哥你可不能乱动,你看我也给你留了条缝,万一你自己扑腾的枯枝掉落出来,将自己给闷死,可就怨不得我了。” 巴雅尔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语调,恨不得拔了他那巧舌如簧的舌头,心头窝着满腔的怒火偏生又真的不敢妄动。 他在箱中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兀格台却是不再管他,脚步轻踏出了屏风,走到外间对着部日固德吩咐:“你先退下吧,明早按计划行事。” 巴雅尔没有听到部日固德的回话,却听到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这两个人不杀他,难道等着待他安然无恙的回到蒙族,再去承受他不顾一切的反扑吗? 巴雅尔蜗居在箱中咀嚼着兀格台话里的意思,他有什么计划,要行什么事? 直到黎明将近,一夜不敢合眼的巴雅尔,在箱中听到了兀格台起床的悉索之声,经过了一番穿戴,不一会他开口低声唤道:“来人。” 入内的士兵恭敬的跪地行礼:“大王子,有何吩咐?” 一身戎装,带着头盔的兀格台对着他沉声吩咐:“寻一辆马车,装一个箱子随大军点兵出发。” 直到士兵应了声‘是’退了出去,巴雅尔才反应过来,兀格台这是穿了他的盔甲,占用了他的身份依照计划继续领兵。 只是,他想不明白,兀格台虽然借用了他的名声率军,可这坪邢攻克下来,日后论功行赏的也还是他巴雅尔,兀格台此举又究竟图什么呢? 巴雅尔自然不知道,兀格台根本就没打算攻城。 不仅如此,甚至昨夜里将巴雅尔控制之后,就修书了一封给赵老将军,密谋了今日蒙、赵两军合攻施家军的计划! 第七百八十八章 绝境 若不是伴随着号角的晨风中,突兀的响起了敖登格日乐的一声凄厉示警,眼前正在奔袭的萧言竣早已被蒙、赵两军包夹。 起初兀格台不明白,为何赵老将军的回信中让他退守封坞那条道路。 按理说只要双翼包抄过去,一样可以切断萧言竣的退路,只是不如直接退守来的坚固,直接列队就掐死了萧言竣回封坞的心,逼得他向西逃窜。 可也正因如此,萧言竣还有可逃之路,在兀格台看来,这实非良策。 直到他看见西边而来的墨王军队,才明白了赵老将军此举何意。 兀格台心中同样升起了困惑,他和萧慕白的通信停滞于萧慕白入了胡国王宫之后,最后一封的书信里,他尚且只说,他带了一人入了胡国,那这眼下的墨王军又是怎么回事? 兀格台和萧言竣虽然有着同样的不解,可两方立场却截然不同。 兀格台是气势汹汹的追杀,而萧言竣则是别无他选的逃窜。 通往长源隘的大道寂静无声,唯有因为疾驰而发的风声凌乱呼啸,自他耳边川流而过,似乎永不止歇。 萧言竣越发觉得四周透着一种诡谲的氛围,他侧目对着身旁并辔而行的施浮丘说道:“舅舅,你觉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施浮丘也深有所感,另一旁的程兆兵警惕的扫视了一眼开口:“这大道也太安静了些,我们走了这么久,居然连一个行人也没瞧见过。” 施浮丘应和而道:“是啊,就算百姓看到军队而过会有所避让,也不至于完全无人从此路经过,这也太不正常了。” 萧言竣面色阴沉的可怕,却未在说话,施浮丘和程兆兵虽然说出了心中危机,可也没有下令停下脚步。 因为,他们三个人心中都清楚。 即便前面设伏,他们也停不下来了…… 只能怀揣着一丝侥幸,只愿是自己多想了,希望斥候千万不要再传来不好的军机。 红日西斜,天边落霞如火。 暮云四合,宿鸟乱飞,晚风中阵阵松涛呼啸,长源隘就在前方。 斥候一路向前却如他们所愿并没有危机传来,隐隐还能看到紫金晚霞中那城门敞开并未闭合。 三人心中皆是大喜过望,频频催促胯下骏马疾驰企图入城。 就在他们逼近百尺之时,城门突然开始闭合,城楼之上惊现弓箭手齐齐拉弓,施浮丘突然大喝一声:“停下。” 随着三人的骤然勒马,施家大军也陆续停止了前行。 “不能再进了,前方就是射成范围之内。”施浮丘面色十分难看,嗓音嘶哑干涩。 长源隘的城门偏偏在此时闭合,分明就是诱导他们大军前来,掐准了时机逼得他们无路可走。 “守城将领何人,孤是太子,令你速开城门!”萧言竣抬眸向上看去,那些弓箭手身姿端正,拉弓有力。 一看就不是那些平常疏于锻炼的守城兵,而是平日里勤加操练的将士。 萧言竣又扭头看了一身缀在身后的墨王军和赵家军,萧国哪里来的这么多能征善战的将士! 就在他转头扫了一眼,再回头看向城楼之上,他俊美无匹的面容错愕成了一种扭曲的神情。 身旁的程兆兵和施浮丘也是呼吸一滞,那城楼上现出来的男子,立在城楼正中的位置。 他面容冷峻,身形笔直挺拔,如同矗立了千万年的冰山,熠熠生辉,不可直视,亦不可动摇。 “萧慕白,你怎么会在这里?”萧言竣的声音,震惊中带着一丝疲倦的喑涩。 墨王军果然不是由他亲率,那他又为何会出现在长源隘的城楼上? 为了杀他,连渝城也弃之不顾了吗? “自然是等着,诛杀叛贼。”萧慕白声音冰冷,连带着此时笼罩在他身上波动的暖色晚霞,也水波荡漾般冰冷起来,让萧言竣从内心寒到了肌肤。 原本长途跋涉的燥热,须臾之间,灭顶透心,渗着凉意。 “叛军将士遭人蒙蔽,缴械投诚不杀。”萧慕白的眸光淡漠的从萧言竣身上掠过,看向他身后乌泱泱的施家军和七城守备军司的兵力。 夕阳从他的身后投过来,他静立在漫天云锦般的霞光之中,居高而下如王者临世。 君王的气度笼罩在叛军的上空,无形的威压之下骤然施恩而出的一句话,让叛军感激涕零,七城守备军司率先下马臣服,带着自己的守备军,屈膝下跪宣称归顺。 “缴械投诚不杀。”率领墨王军前来的蓝袍少年,终于撵上了施家军,在其叛军的后方重复了一声。 萧言竣寻声看去,那张脸普普通,却又有那么一些眼熟。他微眯着眼思索着,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萧慕白所能托付墨王军之人,必然不是泛泛之辈才是。 城楼之上突然惊呼了一声:“师傅!” 接着是振聋发聩,群起而呼唤的众喝一声:“衣刀!” 率领墨王军之人正是易容成衣刀模样的夏初,他仰头看向长原隘的城楼之上,隔着远远的距离挥了挥手。 虽然看的不太分明,但是唤他师傅的,也只有燕江宏了。 其后夹杂而出的声音里,他勉强还是能够辨别出有着单翔鹏和邓启中。 没想到,萧慕白竟是将他们三人都带来了。 夏初眸光定在城楼中央那个迎风而立的男子身上,虽然相隔太远辨识不清他的神情,可夏初仍然觉得整个世界都仿佛停滞,只有他们站在遥不可及的高空之上和城楼之下,看着彼此。 而此时深处绝境的萧言竣,看着那张仰起面庞看向城楼处的蓝袍少年,终于想起了这张脸,他从哪里见过。 大理寺,三堂会审时,苏浅乐出示的那张通缉令画像! 衣刀!夏初! 萧言竣骤然惨声大笑,他眼睛瞪得那么大,可那双眼睛却是死灰一般的颜色,没有任何光芒在闪烁。 那眼中,只有兵临四处,前来围杀他的萧国将士。 那眼中,一直跳动的火焰,熄灭了。 一直支撑着他长途跋涉赶来的生机,消失了。 第七百八十九章 妙计 夕阳灿烂,晚霞华美。 伴随着萧言竣的惨笑声,蒙、赵两路大军也陆续包围而来。 四面楚歌再无退路,这般绝境之下,连施嘉良也忍不住扯了扯施浮丘,附在他的耳畔低声说道:“父亲,缴械不杀,咱们归顺吧。” 施浮丘看着那些早已陆陆续续扔下兵器的施家军,剩下来昂然挺立的也不过万于人而已。 这万余人身姿笔直,满目死志,即便跟着他施浮丘伫立不跪,也不过是引颈待戮。 他心中虽是万般不愿归顺,可也不得不承认,早已经没有了一战之力。 他若不跪,便等同于让这万余人陪他一起去死。 “殿下,投了吧……”施浮丘转而走向萧言竣,萧言竣的笑声突兀的戛然而止,施浮丘拥了他一下,趁机附在他耳畔说道:“回去跟皇上认个错,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你母妃身上,你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不会当真杀了你的。” 萧言竣死灰般的眼中突然乍现了一抹光亮,他推开施浮丘的双手,搭在他双肩上:“我母妃呢?母妃怎么还不来救我?” 施浮丘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臂膀:“她手中只有陵门和那仅存的两万留守封坞的士兵,如何救你?” 若是施浮丘被逼到如斯境地,还看不出来赵老将军所打的如意算盘,那他这些年呆在边疆,也就白打了那么多大小战役。 这四军联合围攻,眼下看来早就蓄谋已久,而赵老将军为的,就是能兵不血刃的重新收复所有叛军。 或许,在赵老将军的眼中,他们这些叛国的将军固然可恨,可军兵士卒却只是听令行事。 那些叛军,说来说去,也都是萧国的兵,也都是萧国的臣民。 在这一刻,施浮丘心中很是挫败,若换位而言,今日由他而胜,他没有这样的容人之量,也没有这样的体恤之心。 实则,赵老将军确实如施浮丘所料那般,想要收回所有叛军。 可归根结底这出妙计,却是巫马华才所设。 从苏浅安的领兵出城,到兀格台的蒙军断后,接而算准了萧言竣的西边出逃,再被迫转向长原隘,都在巫马华才的预料之中。 萧言竣在巫马华才的谋略中一步步走向绝境,最后四面受敌孤立无援,迫使叛军不得不降。 倘若不是巫马华才巧计连施,只要萧言竣还有一线生机,哪怕只是一条小小的豁口,也势必会带领残余将士杀出一条血路,大不了玉石俱焚。 可叛军被逼到了如此绝境,再加上墨王殿下亲口所言的缴械不杀,轻飘飘的一句话,便瓦解了大部分叛军的心,让他们再无斗志。 施浮丘不得不承认自己败了,败的很是屈辱,身为一个将军,连马革裹尸浴血至死,竟然都是不能的。 他看着眼前,直到此刻还盼望着丽妃能来相救的萧言竣,心中除了兵败的悲恸,还升起了一丝可笑。 别说丽妃根本无兵相援,更何况,她也来不了…… 施浮丘比萧言竣要透彻的多,其实一早在叛军被逼的向西而逃之时,赵老将军就已经亲率城中剩余的八万将士一路行军赶去了封坞。 丽妃虽然留守了两位陵门的人汇报战局,可当计柏前脚赶回去通知丽妃,赵老将军后脚便已经带着八万大军围住了封坞。 即便丽妃想派陵门倾巢出动前去救下萧言竣一命,可围城的赵老将军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施浮丘早已看透了,萧言竣尚且还不知,他心心念念盼的丽妃,实则眼下,自身难保。 而与他一样天真的敖登格日乐,看见了蒙军包围而上,指着带着头盔的兀格台大骂:“这人根本就不是我大王兄巴雅尔,你们都被骗了,还不速与本公主并肩作战。” 部日固德见到这陡生的变故,横出的一言,向前迈了一步准备帮兀格台辩驳。 岂料,兀格台却摘下了盔甲,露出了他原本眉目疏朗,五官俊美的面容。 他唇角露出淡淡笑意,加上他原本的气质温和优雅,涵养又极好,即使心绪不佳,笑容里也只带上了淡淡的嘲讥:“王妹这话可就错怪了我了,大王兄身体不适才有我代为出战,若是你执意要见大王兄,为兄满足你便是。” 他拨转马头,亲自走到后方的一架马车上,过了片刻,搀扶了巴雅尔从马车上步下,与他共乘一骑,打马来到阵前。 “大哥,不若你下去亲自跟妹妹说说?”兀格台扭头对着身后的巴雅尔微微颔首。 巴雅尔见他虽轻但却坚定的点了点头,随即翻身下马。 敖登格日乐的目光紧紧盯着下马的巴雅尔,她激动的挽上萧言竣的胳膊:“殿下,真的是大王兄,他最疼我了,咱们跟他说说,劝他倒戈我们。” 萧言竣和施浮丘看向巴雅尔的眸光里却满是恶毒的神色,若非蒙军切断了他们的后路,他们何至于落到如斯境地。 巴雅尔走到阵前,与他们中间隔了匍匐跪地的叛军,那是很远很远的距离。 是以,巴雅尔只能大声对着他们喊道:“王妹,王兄本来就是要配合赵家军诛杀他……” 他话未说完,心口处却骤然中了一箭。 这么远的距离,本不在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可那拉弓之人,是施浮丘! 施浮丘本就臂力惊人,又尽得顾世清的真传,一手弓箭百发百中,从无虚弦。 再加上,他本身的武功又高,内力深厚,竟是硬生生的在射程之外,一箭射杀了大王子巴雅尔。 敖登格日乐原本听了巴雅尔的话还满心怨恨,可下一刻见到他胸口处蔓延出的鲜血,和嘴角中未说出口的话,转化为了鲜血流出,她只能撕心裂肺的喊道:“大王兄……” 敖登格日乐狠狠的抓着施浮丘的胳膊,拼命摇摆叱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 施浮丘本就心存死志,看向她的眼神,眸光一片冰冷,嗤了一声反问:“他出尔反尔临阵倒戈,难道不该死吗?” 第七百九十章 以身相救 天边落霞如火,那如血的颜色美的那般不详。 巴雅尔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穿透了自己心肺的箭矢,施浮丘夹带了内力所射出的这一箭,已经没入了他左胸的三分之一。 他就要死了,他后面还有没说完的话,他还想要劝一劝妹妹跟他一起回到辽阔的草原,他怎么就要死了呢。 巴雅尔身子直挺挺的往后倒去,耳边依稀还能听到蒙族将士的惊呼,看见他们一拥而上紧张的脸色。 而他仰身落地的瞬间,只能记住一抹残阳,红如鲜血的光芒,和兀格台走过来将他抱在怀中时,唇角弯起的那道,浅的不能在清浅的笑。 骗子…… 兀格台上了马车将他从箱子里放出来,让他从马车的窗外,看看眼下萧言竣大势已去的局面。 好心的与他利益分析,若是眼下他执意还要与萧言竣同流合污,蒙军势必会遭受赵、墨两军的绞杀。 反之,他可以在此时大方的告诉萧言竣,就是一早与赵家军联手置他于死地。 如此一来,不仅能从萧国境地全身而退,到时候清缴了施家军的功劳,也会算在他巴雅尔的头上,绝不争功。 既然兀格台如此承诺与他,巴雅尔相较之下,根本就没有可比性的选择,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兀格台,下了马车与他共乘一骑来到阵前。 在兀格台点头颔首坚定的目光中,他去到了阵前。 本以为只是让敖登格日乐死心,劝说她回家的一条路,竟是成了他绝命的……黄泉路。 巴雅尔死不瞑目的心中只有两个字,骗子。 他一直不解兀格台费了这么大的周章究竟图什么,原来是借刀杀人,图他的一条命! 他若不死,立长为继,终究是拦在他继位权柄上最大的阻碍, 他若身死,便是再无顾忌,还有谁能拦在他的身前。 部日固德双目圆睁的看着兀格台,他怀中抱着已经气绝的巴雅尔,神色是那般哀恸,双目通红。 部日固德深深的看了兀格台许久之后,他紧握的双拳终是松了开去,对着一拥而上包围着他们二人的蒙军将士斥道:“大王子殁了,军权当由身份最尊贵的五王子手持。” 兀格台轻轻抬手示意,蒙军面带哀色归位,他抬眸看向部日固德,眸中隐有波光闪动:“将我王兄好生安置,我要带他回蒙族安葬。” 部日固德听着他嘶哑哽咽的嗓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终是单膝下跪,右手捂上左胸,行礼领命。 而此时的敖登格日乐,对于施浮丘的反问无言以对,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巴雅尔已死,兀格台光明正大的接手了蒙军。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帮衬她的太子殿下。 她不由看向身旁直到现在未出一言的萧言竣,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容上褪却了所有希冀,反而显出了一种倨傲的皇家风仪。 萧言竣遥遥望着城楼上的萧慕白,嘴角泛起一丝嘲讽:“诛杀叛贼?除了父皇,你敢当真杀了你的亲弟弟吗?你让世人日后如何高谈论阔,墨王殿下今日所作所为?” 萧慕白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眸中含着轻蔑之色。 想拿兄友弟恭的亲情谬论来压他? 真是可笑,他既无心君位,何须日后百姓如何看他。 萧慕白拇指轻抬,承影出鞘二分,还没来得及被萧慕白彻底拔出,从墨王军的方向袭来一抹蓝袍身影。 施浮丘虽然第一时间横刀挥阻,可夏初一针已出,掠身而退。 敖登格日乐只见银光一闪,直朝着萧言竣心口而去,速度之快,让她只来得及拦在飞针而来的方向,以血肉之躯替他承了这致命一击。 萧言竣反应过来的时候,敖登格日乐已经顺着他的脊背缓缓下滑。 萧言竣将她揽在怀中,银针已经整根没入她的心肺,她嘴角溢出的鲜血,正在流失的生命,让他第一次正视了这张芙蓉秀脸。 只是眼下的这张脸,已然毫无血色,苍白的如同一朵残败凋零的茉莉花。 她的手虽然无力,却仍是极力抬起,想要抚上萧言竣白玉般的面颊。 萧言竣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握上了她的手,举着她那双柔软娇嫩的手掌,贴在自己的面颊之上。 敖登格日乐流血的嘴角,弯出了一抹心满意足的笑颜,她手中抚着的,是她至死都爱慕的容颜。 双臂拥着她的,是她一生都为之眷念的怀抱。 她很是吃力的开口,萧言竣低头贴近她的唇瓣,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说着:“殿……殿下,放下骄傲,活……下……” 可她终是没能完整的说完,贴在萧言竣面容上的手,已经脱力垂了下去。 萧言竣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抬头看向夏初,一如敖登格日乐未说完的话语,如今即便他放下骄傲,他也活不下去。 “夏初,当着萧国诸位将士的面前,你敢谋害皇嗣!”施浮丘本欲缴械的心又硬了起来。 “是,又如何?”夏初唇角勾起一抹讥笑,见施浮丘已然拉开了架势准备殊死一搏。 “边定,你想和他一战的机会,来了。”夏初的声音与衣袂发丝一样飘忽不定的波动,目光却转而落在萧慕白的身上,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插手。 承影出鞘的那两分,尽数没回剑鞘。 萧慕白双手负在身后,如他所愿,袖手旁观。 随着边定的身影落下,跪下的叛军悉数后退避让,给他们留下了足够打斗的场地。 施嘉良和程兆兵拉着萧言竣撤到一旁,他怀中的敖登格日乐沿路滴下的血迹,仿若为即将单打独斗的二人,开启了生死由命的篇章。 “他也配和本将一较高下吗?”施浮丘神色睥睨的用余光扫了一眼边定。 剑出,破风! 迎面而去的剑气凌厉霸道,猝不及防。眼见剑尖已及施浮丘胸口,施浮丘的长刀蓦地翻过,压上他剑刃。 施浮丘虽然及时挥刀格挡,以雄厚内力硬接下他那一剑。 可边定用尽全力而刺的一剑,也激的尘土飞扬,着实逼得他连退几步,方才稳住了身形。 第七百九十一章 单挑 边定用这一剑诠释了他有没有资格与施浮丘一战,施浮丘也在承了这一剑的威压之后正视了边定,不再小觑于他凛然迎敌。 两人的身影快若闪电,动若惊鸿。 绝世高手的较量,一招一式,生死相拼,让围观的众位将士心驰神往,就连归顺跪地的那些叛军,也忍不住抬头看的如痴如醉。 “渡鸦,他们两谁能赢啊,我看着好像不分上下啊。”燕江宏对着渡鸦问道。 夏初去年化名衣刀,在赵家军营帐中照顾那会还是伤重的渡鸦之时,他与单翔鹏和邓启中时常前去蹭饭,和渡鸦也算混了个脸熟。 虽然交谈的不多,但好歹一起经历了韩阳的那场大战,早已自诩是过命的兄弟。 至于边定,曾经一人守了半边的城门,他们自然也是熟识的,眼下见着这般激烈的打斗,难舍难分之下,不免就朝着渡鸦讨教起来。 渡鸦向来平淡的面色微微皱起了眉头,并未言语。 反倒是萧慕白在旁低声开口:“你那小徒弟,不乐观呢。” 另外的三人听到萧慕白这话,抓了抓后脑勺,他们看着城楼之下的二人,虽然都是杀意迸发,却到此刻也是有来有回,哪里就看出来边定不乐观了。 “他不是我徒弟。”渡鸦矢口否认,说完之后骤然侧目看向萧慕白,眸底闪过一丝讶异。 边定这段日子跟着夏初,别的本事没长,那轻功是突飞猛进,毕竟每日里都要跟着炽翼玩命的跑。 原本他比施浮丘略低一筹,却仗着身轻如燕的优势,硬是将这一筹给弥补了上去。 是以,在旁人看来,两人的击杀之间并不分伯仲,更没有上下之分。 可是,萧慕白如何看出来,边定的局势并不乐观? 连萧慕白自己都未曾发现,他的武功造诣进步神速。 因为这段日子以来,他并没有需要施展武功的地方,胡国王宫内乱,在他决定收网的那一夜,就已经奠定了第二日的结果。 胡宗玄当朝被捕,众臣前往胡王寝宫接驾,胡宗铭被册为储君,奉旨随他一起前往韩阳收复兵权。 这一路同行的时候,胡宗铭曾经问过萧慕白,为何会对胡国出手相帮。 他尚且还不知萧慕白是萧国的墨王殿下,只以为他是梁国的乔三公子。 于他眼中,胡国内乱,对于梁国来说本也是件好事,最后无论是他还是胡宗玄胜出,胡国必定内耗严重,亏损极大。 然则,萧慕白身为萧国的墨王殿下,自然是想要胡国在此时罢兵,莫要在韩阳城外牵制兵力了。 当然,这个小九九萧慕白并没有如实说出来,只是意味深长又高风亮节的对他回道:“曾和胡王达成过君子协议,萧、梁、胡,三国暂时修好不起兵戈,虽只是一纸约定。然,君子践诺不远千里,理所应当。” 胡宗玄被他的深明大义和丘壑胸怀感动的一塌糊涂,连连点头称是,屁颠颠的随着他一起来到韩阳收兵,以示三国盟约邦交之好。 胡宗玄收兵之后,萧慕白带着渡鸦入城韩阳,寻了赵双全,带走了两万赵家军,其中的燕江宏,单翔鹏和邓启中听闻是要援军赵老将军主动请缨。 萧慕白依稀记得他们和夏初的私交颇好,便是带了他们一起奔赴长源隘。 自从他出了胡国王宫之后,与各地的书信也重新互通了起来,那时候方才知晓夏初失联了他的消息,直接从畨城赶往了渝城。 夏初抵达渝城之后,发现镇守渝城的乃是乔三,而身处胡国王宫的萧慕白依然没有消息传出。 可封坞的战况越发紧急,赵双全在韩阳的兵力又抽调不得,夏初便用了萧慕白留给他的金印,调动了去年援助韩阳的原班人马,六万的墨王骑兵和两万的步兵,带上了寒飒即刻启程。 因为带的都是去年并肩作战过的将士,是以夏初索性又恢复了以往衣刀的模样。 在赶往封坞的那条道上,夏初不禁心生感慨。 去年他的生辰,便是在这一条道路上,从天亮走到了天黑。 今年他的生辰,居然还是在这一条道路上,从天亮再次走到了天黑。 一模一样的情境,一模一样的队列。 只是身边,少了萧慕白…… 月上中天,子时将近的时刻,边定携着书信而落,映入眼帘的俨然是萧慕白清隽的字迹。 行军的队伍暂停原地修整,夏初背抵大树缓缓打开卷曲的纸张,上面只有一句话:待我倾了天下,与你日暮天涯。 夏初将那一纸寥寥几笔的手书贴在胸口,耳边似乎低语萦绕着萧慕白的声音,连带着那张纸上,似乎都沾染了他那份独特的清冽气息。 倾了天下,日暮天涯。 这句话还是他们最初互通心意,在梁国玉安宫的寝殿内,夏初对着他说的。 当初还只是觉得,余生与此人相伴似乎也不错,眼下却是心怀感恩,万般庆幸,幸好是他。 从始至终,都是他…… 晚风生凉,子时已过。 风过处的树叶片片翻转,如同波浪。 夏初的心,也像在波浪上起伏,翻腾着两心相印的欢好。 可也不过是纵容了自己这短暂的一个时辰,便敛尽了心中的柔情和女儿家的娇羞,策马继续赶起路来。 之后他们二人的书信中,除了对战事的策略谋划,再没有一句情话。 双方各自心中都压抑了一件沉重的往事,却都没有和对方宣之于口,只待最后所有的事情了结,才能互相揭开强行压抑下的疼痛,彼此慰籍。 是以,当他们二人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重新相逢的这一刻,夏初才会觉得整个世界都仿佛停滞了下来,只有他们站在遥不可及的高空之上和城楼之下,看着彼此。 虽然看不清彼此的样貌,却知道心中的所想如出一辙。 他们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 当萧言竣试图激怒萧慕白杀他被世人诟病,夏初之所以突兀的出手,是因为萧慕白不在乎的名声,她在乎。 她爱他,所以希望他被簇拥包围。 所以他走的路要繁花盛开,要人声鼎沸,容不得半字污言。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九十二章 誓仇 灰色的天空之中,密布的彤云变得越发沉重。 单翔鹏已经命人在城楼挂起了灯笼,百枝烛灯座灿烂无比,在此时的夜风中摇曳出万千乱影。 满城楼的灯火像流光一样在风中微微波动,摇晃着投下不安定的光芒。 城下两道痴缠的身影被拉出了各种影像,原本就激荡着刺目澎湃的刀锋剑芒,此刻越发绚烂迷离。 可夏初同萧慕白一样,也看出了尘土飞扬里的边定,渐落下乘。 边定的招式虽是越来越刁钻,可他的内力却不足以支撑他长久和施浮丘这般高能的持续战斗。 他的速度也远没有一开始那般迅捷轻盈,开始处处受制。 夏初扭头看向苏浅安身边的一个士卒,朝着他微微颔首。 夜幕笼罩下的城门空地前,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这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高手对决吸引。 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士卒低眉敛目,悄悄往着他们二人的位置默默移了过去。 边定的身上已经被施浮丘划开了数道伤口,鲜红的血液滴滴下坠,瘆人的伤口惨不忍睹,新伤覆旧伤,刚刚凝固的血液又覆盖了另一道血痕,皮开肉绽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 再这么下去,边定只能被施浮丘慢慢的耗死。 边定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全身的热血沸腾,杀意弥漫,企图施展最后一击。 剑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利剑迎风挥出,一道银白的寒光直取施浮丘咽喉。 剑还未到,森寒的剑气已经摧得枝头的红叶都飘飘落下,施浮丘矮身躲闪,错开了咽喉的位置,发冠却被长剑挑落随着红叶坠地。 施浮丘乱发飞舞,长啸一声,拔地而起,凌空倒翻。 他手中长刀突然化做了无数光影,向着边定当头洒了下去。 无论是边定那一剑之威,还是施浮丘这万刀之势,都足以震慑所有人的心魄。 边定在刀气笼罩之下,无法向任何方向闪避,无死角的刀芒以圆圈之势将他锁死在圈内。 绝境之中,边定突然悟到了这一败的真正原由,他既然挑的了施浮丘的发冠,就有机会能杀了他,只要大胆预判他的位置,那剑尖往下略移,眼下即将赴死的,就不是他了…… 他在临死之前突破了瓶颈,悟出了境界,他的双眼似乎看到的东西更多了,只是他的剑,还不够快。 边定不觉遗憾,能够如此酣畅淋漓的打一架。 他,很满足。 边定闭上了眼,等待长刀落下的那一刻。 只听‘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便在此时,有一人从观战的近前欺身靠近,手持长刀不偏不倚的迎上了施浮丘的刀锋。 在这名士卒被施浮丘的刀芒,压的单膝跪下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以为这二人都将成为施浮丘的刀下亡魂。 然而,那士卒抬头的一瞬间,满天的刀芒突然消失无影,施浮丘的刀仍维持着下落的姿势,却未曾劈下。 而那士卒的刀却在施浮丘尽敛刀芒的那一刻,抬手刺进他的腹部,喷射出一道血柱。 溅了血雨般的树叶摇摇欲坠,施浮丘静静地望着那个士卒,那个士卒也静静地望着施浮丘。 边定自从听到‘叮’的一声响后,奇怪的睁开了双眸,直到他看清了身旁那个士卒的脸,面色才显出一种半懵半懂的神色。 “你……”施浮丘的面色先是诧异,接而平静,现在已经满面释然,似乎还夹杂了一抹庆幸。 他的手顺着插入自己腹部的那把刀刃,一路抚向了手持刀柄的那个士卒。 士卒却在他的手试图握住自己的时候拔刀而出,带出一条血溅的弧度。 “我母亲姓方,我叫方伟栋,我曾在丹凤宫门之上誓言,要亲手报这弑母之仇。”他通红的眼中,根根血丝爆出,面上还有一种混合着快意的扭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很是狰狞。 原本所向披靡的施浮丘,腹部中刀之后流失了一些生机,如同迅速苍老了一般,在方伟栋拔刀之后,他手持长刀拄地,脱力单膝下跪,一动不动。 就跟一根已经枯死了多年的枯木树根一样,尽是灰黑的风霜痕迹,却又满是苍劲的线条。 施浮丘一手捂着腹部汨汨流淌的血液,一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突然弯唇欣慰的笑了出来:“也好,我施浮丘总归还有一点血脉留存于世。” 边定直到此刻才彻底明白,为何满天的刀气突然消失无影,为何施浮丘反被这么个内力稀薄的人刺中腹部。 原来施浮丘自己知道,即便他将边定斩杀于刀下,剩下来的也不过是困兽死斗,毫无生机。 施家军其他的将士可以缴械不杀,可他施浮丘,他儿子施嘉良,无论投与不投,都必死无疑。 他之前劝说萧言竣,也不过是因为他身体里多少还有些施家血脉,又是皇上亲子,还有一线生机罢了。 如今落刀之下,看见了方伟栋的那张脸。 施浮丘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位戴罪立功的儿子。 自己若是被他诛杀,也不知道能不能让皇上对他格外开恩,或许将来还有机会,许他一个梦寐以求的锦绣前程。 既然,他横竖都是死,不若用自己的死,去为自己唯一可以活下来的儿子,铺一条康庄大道。 自从方伟栋降生以来,他身为人父,从未为他做过一件事情。 不曾伴他长大,还给他的童年带来了难以磨灭的阴影,至使他差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眼下,他便用自己苟延残喘的一条命,去换他的一个未来,也算是他作为父亲,为他做的唯一,也是最后的一件事情。 方伟栋显然并不知晓这短短的片刻,施浮丘的内心翻腾了多少浪潮,涌现了巨大的波澜,经历了自我一生的谴责,也将方伟栋重新举起刀刃的手,当做了自己最后的救赎。 方伟栋心里那条复仇的毒蛇,已经夭矫地冲出他的身体,叫嚣着激荡他全身的血脉,迫不及待要去迎接那鲜血淋漓的复仇快意。 就在他刀尖即将没入施浮丘胸膛的那一刻,忽然从蒙军阵营中传来了一声迫切的:“刀下留人!” 第七百九十三章 自戕 随着那一声停下的,除了方伟栋刺向施浮丘胸口的刀尖,还有施嘉良高举准备落向方伟栋的刀刃。 “嘉良,他是你弟弟。”施浮丘的声音,极低极低,嗓音嘶哑干涩。 “我姓方!”方伟栋的声音滞涩,却字句决绝。 施嘉良砍过来的那把刀悬在空中,有些无措的缓慢收回,他对于凭空多出来一个,二十多年从未蒙面的弟弟很是不解。 然而方伟栋手中的刀却没有放下,只是将眸光转向了夏初,隔空眼神请示一般。 夏初微微挑眉,对着刚刚喊着刀下留人的兀格台问道:“五王子,这是何意?” 兀格台回看向他的眸光深暗而幽杳,直刺入他的心口。 夏初一恍神的工夫,城墙上的萧慕白已经飘落在他身旁,挡在了他的身前看向兀格台道:“刚刚也是令妹自己扑过去的,五王子可怪不得阿初。” 夏初这才想起来,为何素来面目清朗的兀格台,刚刚看向自己的眸光会那般异样,他面上瞬间蒙了一层赧色。 敖登格日乐虽然是自己扑上去的,可终究是死在了他的飞针之下,兀格台今日对萧国帮助颇多,夏初心中很是愧疚。 兀格台原本稍显阴郁的目光,听了萧慕白的话现出了一丝讶然,片刻后才平淡无波的开口:“小侯爷的这张脸,还真是多变。” 他的声音已然恢复了一贯的清澈,无波无澜,可夏初却生生从中听出了一丝嘲讽的感觉。 仔细想想,他们一共见面三次。 第一次夏初易容成了个吊睛丑八怪,第二次用的本尊容颜,这第三次易容成了当初衣刀的普通模样,倒也委实怪不得兀格台有些不满。 夏初不知这话该如何回他,只能哂然一笑,拱了拱手见了一礼。 兀格台凝着他的目光收回,指着施浮丘对着萧慕白道:“那位施将军,可否交由我带回蒙族,毕竟是射杀了巴雅尔的凶手。” 萧慕白点了点头,看向方伟栋:“他因你受了重伤,气数已尽,你也算亲手报了仇,就交给五王子带回去吧。” 方伟栋咬了咬牙,抵在他胸口的刀尖缓缓回撤。 施浮丘却骤然使出全身的气力抓住方伟栋的双手,边定只来得及抬起胳膊,施嘉良只来得及喊一声:“不要……” 施浮丘已然握着方伟栋持刀的双手,对着自己的心口处狠狠的用力刺了进去。 方伟栋双眼兀自瞪大,万般震惊的看着他。 这一刀,他想了日日夜夜,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会是以这种方式插进了他的心窝。 施浮丘眸中的光芒渐散,他缓缓后倒的时候,施嘉良上前两步将他拥在怀中,悲怆的唤了一声:“爹……” “宁死,不受……辱。”施浮丘的声音虚弱嘶哑,最后的几个字说的很是吃力,他的目光一直看向方伟栋,仿佛在等待他的一声原谅。 方伟栋只是面色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 施浮丘原本努力伸向他的手举了一半,终究是垂了下去,耳边响起施嘉良声声泣血的问他:“为什么?” 方伟栋不言不语,仍是面色怔怔的看着他坠在地上的那只手。 那只手,再也抬不起来了…… 萧慕白也没有想到这陡生的变故,面带赧色的看向兀格台,有些踌躇的说道:“这……” 兀格台微微蹙眉,沉吟了一番也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叹了一声:“那就烦劳将尸体交由我带回去吧。” “还望五王子,不要让他的尸身受到侮辱。”萧慕白淡淡开口,他知道兀格台只想要带着射杀巴雅尔的凶手回去交差,可他也不愿让镇守多年边疆的施浮丘尸身被辱。 撇开施浮丘这一次的谋逆,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逆着满城灯火的星空之下,夏初看不清萧慕白的表情,只看见他的一双眼睛,倒映着烛火,明亮灼灼。 施嘉良没想到萧慕白还能开口替施浮丘说上这样一句,他转而对着萧慕白跪地磕头,声音尤还带着悲伤的哽咽:“罪臣愿意投降,多谢王爷大恩。” 施嘉良这句臣服的话语一出,那些原本还挺直身形坚决不降的万余人施家亲兵,也缓缓随着他一起跪了下去。 兀格台附耳在萧慕白的身旁低语:“墨王殿下,真是心智过人。” 萧慕白对于他的言外之意并没有辩解,只是瞥了一眼此前巴雅尔下来的那辆马车,压低了声音,轻缓徐徐的说道:“五王子兄弟情深,真是难能可贵。” 兀格台凑过去的身子一僵,那一直清朗的面容上,笑容渐渐淡去,缓缓凝住。 夏初听不清他们两人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可明显察觉出他们二人周遭的气息,一瞬间带着些许尴尬。 那尴尬中,还夹杂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剑拔弩张。 “你们……”夏初刚刚开口,本欲缓和一下这莫名萦绕的凝重气息。 恰好此时,远处的萧言竣指着跪地的施嘉良怒骂出声,化解了兀格台和萧慕白之间的诡谲氛围。 “施嘉良,你这个软骨头,看看舅舅,在看看你。” 施嘉良怀中施浮丘的尸身已经被人抬走,边定拉着方伟栋退到了一旁,叛军已经全数跪地,施嘉良看着施浮丘的尸身彻底被蒙族的军士遮挡,这才狠狠的回头瞪着萧言竣:“我们父子二人,皆是拜你所赐,才会沦落至此。” “放肆!”萧言竣怒斥一声,复又看着跪地的叛军,荒唐大笑:“如若今日是孤得胜,你还会出口指责这所赐?只会感激涕零吧!” 夏初信手抽出萧慕白的佩剑,承影直指萧言竣:“都这样了,你还做着春秋大梦呢?” 跪地的叛军在他欺身向前之时,早已颤颤微微的跪着退了两步,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夏初走在前面,莲步生风,忽然拔地腾空似浮光掠影一般,剑尖笔直的刺向了萧言竣的心口。 就在夏初即将要在萧言竣的心窝处,开上一朵他梦寐以求的血花之时,三寸开外的承影,却突然停了下来…… 第七百九十四章 哪里不如他 尾随夏初身形的萧慕白,一把拉过他另一只负在身后的手,将夏初生生拽住。 夏初被身后紧紧的力道钳制,扭头惊讶的看着萧慕白问道:“你不让我杀他?” 萧言竣见到萧慕白相拦,看向夏初的眸中含着轻蔑和嘲讽,叫嚣着喊道:“来啊,刺啊,怎么怂了?” 夏初怒气中夹杂着不解,承影想要往前送上两分,却偏偏被后面的力道死死拉住,萧慕白用力一拉,承影的剑尖没有送进萧言竣的心窝,反倒是他踉跄了一下,被拽进了萧慕白怀里。 夏初双眸满是盛怒的抬头,撞进了萧慕白映着满城灯火的凤目里:“阿初,让父皇见他一面吧。” 萧言竣刚刚还倨傲硬气的面色骤然一僵,夏初反倒忽而一笑,手腕一转,承影自上而下‘嗖’的一声没入剑鞘。 “是该让皇上见他最后一面。”夏初神色睥睨的看向萧言竣,语气里满含嘲讽。 “父皇若是见了我,我要是磕头认错,你可就没机会再杀孤了。”萧言竣微僵的面色沉了下来。 原本因为兵败如山倒的惨烈显出狰狞模样的容颜,此时沉静下来,反倒恢复了他俊美绝伦的容颜,只是那眸中的阴戾,给他的俊美添了两分阴森。 夏初微微蹙眉,未曾理会于他,侧目看向了萧慕白。 萧言竣说的也不无道理,若他回京后痛哭流涕,当真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丽妃身上,没准皇上真的会顾及骨肉亲情,放他一条生路。 “我保证。”萧慕白语气温柔却又毋庸置疑,那双清幽深暗的凤目在睫毛下微微一转,看向萧言竣的时候,语气又厉了两分:“让你亲手杀了他。” 夏初心口堵塞着的那些东西,瞬间冰消瓦解,豁然开朗,弯唇一笑。 萧慕白对着不知何时走上近前的寒飒淡然吩咐:“拿下。” 萧言竣对着靠近的寒飒拔剑相向,抽出来的瞬间却被边定眼明手快的给摁了回去。 有着边定和寒飒的同时出手,不消片刻就将面色不甘的萧言竣双手负在身后,羁押着他狼狈的退了下去。 他声音里充满了愤恨和不解:“夏初,你为什么恨我如斯?我哪里比萧慕白差了去?” 就在萧言竣被一路羁押,快要看不见他们二人身影的时候,风中送来了夏初的一句话:“你……哪里都不如他。” 萧慕白原本已经在吩咐叛军尽数褪去盔甲,反手自缚,令邓启中开城门,让他们挨个入城,先行羁押,后行处置。 突然听到了夏初的这句话,唇角不自知的弯了一弯,后面吩咐的语气也明显轻快了两分。 夏初看着陆续入城的叛军,轻声感慨了一句:“快要结束了。” 萧慕白吩咐完了诸多事宜,回身看了他一眼,眸底闪过一丝犹疑:“还有最后一仗。” 夏初点了点头,两人相继转身,兀格台刚刚抱回了敖登格日乐的尸身,此时凑了过来,对着他们二人问道:“可是要去围困封坞?” 萧慕白并不惊讶他能猜到,颔首示意。 “正好蒙军也要回去,不若助你们一臂之力。” 夏初扫了一眼墨王军和苏浅安带的十万人马,失声笑道:“这就不用了吧。” “顺路而已,助助气势也好。”兀格台自然是知道用不上他了,只是这顺水的人情,能推……必然要推一推。 他将怀中的敖登格日乐往上又抬了两分,眸光看向夏初:“无论如何,小侯爷总归欠我一个情面。” 夏初看着他怀中的敖登格日乐无言以对,只能面色尴尬的哂然一笑点头应允。 心中却是叹着身前的这位兀格台,果然也没负了他上一辈子的名声,小小年纪心智深沉。 或许,他此前对着敖登格日乐确有几分兄妹情义。 可这情义,在她身死之后也烟消云散,随即便让他转化成了利益。 这个情面,要的夏初无法拒绝。 “那便有劳五王子了。”萧慕白的一句话也奠定了同行的方向,正当三人准备迈步之际,身后追来了燕江宏、邓启中,和单祥鹏。 “师傅,也带上我们嘛。”燕江宏率先开口。 兀格台见状微微鞠了身子,示意他先去处理敖登格日乐的遗体,萧慕白回了他一礼,见他离开之后才挑眉看向夏初,戏谑了一声:“燕江宏是营里的骑射教头,唤你师傅?” 夏初看他那挑眉的模样,似乎在嘲笑自己那点微弱的骑射水平,面色悻悻的撇过头去,艮着脖子道:“那什么……做菜的师傅。” 萧慕白的面上扬了一抹看似恍然大悟,实则意味深长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隐隐透着憋笑的颤音:“那倒确实担得起,师傅二字。” 夏初看着萧慕白说完已经径直迈步,走向了墨王军的方向,指着他的背影,嘴里鼓囊了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来。 倒是苏浅安从另一旁走了过来,热络的和燕江宏、邓启中、单祥鹏,三人都打了招呼,最后看见夏初指着萧慕白的手垂了下去,才恭敬的行了一礼,唤了一声:“少爷。” 苏浅安的这一唤,提醒了身旁的三人夏初真正的身份,当下跟着苏浅安一起行了一礼。 夏初一只手也拦不住四个人,只好笑骂了一句:“得勒,少搁我这客套,易容成这模样就是不想你们太拘束。” 燕江宏一听这话率先起了身,又听他说是易容当下便上了手:“诶?我就知道师傅不是普通人,没曾想这张脸,也是假的啊,原本什么模……” 他话未说完,伸过去的手被苏浅安及时摁了下去,话也停了下来。 苏浅安原本因为此前苏浅乐一事,多少有些不敢直面夏初,眼下反倒因为燕江宏这一爪子,慌忙阻了下来对着他斥道:“那自然是俊着呢!” 单祥鹏看了一眼燕江宏,两人默契的一左一右架起了苏浅安,邓启中也上前一步笑道:“浅安你这就不对了,我们也想看看,昔日相处了那么久的衣刀,究竟有多俊……” 第七百九十五章 精进不少 苍穹早已拉开了夜色浓重的帷幕,在这样暮春的夜晚,伴随着叛军的陆续入城,一切美好与丑恶似乎都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夏初被邓启中逼得连连后退,指着他们三个人道:“你们几个兔崽子,当初离别之时我说了定有相见之日,可也没让你们一见面,就来撕我的脸呀!” 夏初正往后退着,邓启中却突然停了下来,双手高举,示出投降之姿,往后退了起来。 一左一右架着苏浅安的燕江宏和单祥鹏也松了手,低着头乖乖的站在原地。 夏初正狐疑着自己刚刚笑骂的那一句,口吻也不凌厉吧,怎么就将他们给吓成了这样? 直到他倒退未停的身姿,撞在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胸膛上,扭头一看,是渡鸦那张熟悉又神色无波的脸,当下明白了那几个人为何骤然这般听话。 想当初在军营中,这三人每每见了渡鸦,大气都不敢出…… 夏初热络的挽上他的胳膊:“这回差事办的不错,回头给你烤鱼吃。” 另外的三人一听到烧烤,那口水都快滴下来了,立马迎了上来附和:“我们也沾沾光,沾沾光。” 渡鸦唇角的弧度,如风行水上,轻微波动,刚刚扬起又很快平息了下来,冷着脸扫了他们一眼,瞬间四周又噤了声。 “小气。”夏初戳了他一下嗔道,扭头扬着笑脸对着他们朗声回道:“都有,都有。” 三人随即笑逐颜开,连带着苏浅安也在旁咧开了笑颜,四人分别簇拥着夏初和渡鸦,一边说笑一边往前走着。 快要走到墨王军之际,夏初突然仰头对着渡鸦好奇的问道:“刚才方伟栋要是不出手,你就准备看着边定去死啊?” 渡鸦的口吻很是淡漠:“技不如人,活该。” 正在被寒飒上药的边定闻言身子僵了一僵,觉得自己的外伤不咋疼了,这内伤倒是好像更重了些。 吩咐完了诸多事宜的萧慕白走过边定的身前停了一停:“别看他面冷话硬,你生死关头之际,本王看见他的刀……出鞘了。” 边定的面色一怔,觉得萧慕白的话仿佛有着妙手回春的功效,当下觉得身心都不咋疼了,胸口还泛着脉脉暖意。 岂料胳膊上突然感到一阵腌着的疼痛,寒飒包扎的手陡然重了两分:“看你那得意的小模样。” 萧慕白一声令下,墨王军和苏浅安率领的十万人马皆已启程。 苏浅安看着他向夏初走来,自觉的往左边挪了一挪,将夏初左手边空出来的位置留给他插了进来。 萧慕白与夏初比肩而行的时候,夏初还正对着右手边的渡鸦,一阵软言细语的夸赞。 萧慕白冷哼了一声:“少夸他两句吧,这一路可没给过我好脸子。” 夏初倒是不以为意:“那不也挺正常,他对我都没啥好脸。” 奈何他话音刚落,渡鸦居然对他硬是挤出了一抹生硬的笑。 夏初嘴角抽了一抽,捣了捣萧慕白:“你看看,他还是冷着脸……好看的多。” 渡鸦那抹笑意本就生硬,这骤然又一僵,当真是越发难看了。 萧慕白轻咳了一声,强忍了笑意:“总有一天,我要打的他满地找牙。” 其他人听了这话,咳声四起,却又极力忍笑,唯有夏初光明正大的嗤了一声,还翻了个白眼,面色很是不屑。 可他这白眼翻完,却是忽然楞了片刻,脑海中闪过了刚刚萧慕白拉着他,制止他杀萧言竣的那一幕。 “你轻功何时这般好了?”夏初的面色从不屑化为了震惊。 刚刚他心中急于一剑杀了萧言竣,那轻功虽然没用上十足,却也用了八分,当时他满脑子都是疑惑萧慕白为何拦他。 是以,那会也未曾想起这茬。 眼下,侧目向他看去,难免有些难以置信。 即便是八分,萧慕白能追上,也未免进步的太快了些。 “他武功也精进了不少。” 萧慕白未曾开口,倒是渡鸦在旁淡然的添了一句。 夏初转而看向渡鸦,眨巴着眼:“你怎么教的,短时间内能进步的这么快?” 萧慕白轻嗤一声:“他可啥也没教。” “嗯。”渡鸦点了点头,皱着眉头揣测:“只是打了他一顿,可能打的他,开了窍?” 余下的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萧慕白登时握紧了拳头:“你……” “你冷静,冷静点……”夏初赶紧挽上了他的手臂,死死拉住。 萧慕白咬了咬牙,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便在此时,夏初不怕死的扭头朝着渡鸦郑重的点了点头:“没准还真是。” 萧慕白刚刚平复下去的心绪又翻涌上了一层浪涛,刚要发作,夏初扭过头来对他扬着灿烂的笑意:“说笑而已,别当真,当真你就小气了。” 萧慕白冷哼一声,眸底泛着冷厉的光,咬牙切齿的道:“你不若让我和他打一架,我也想看看精进了多少。” 渡鸦未曾看他,目视前方:“先找边定练练手吧。” 跟寒飒一起缀在后面的边定,身子再次僵了一僵,刚刚还因为渡鸦,充斥了满满胸腔的脉脉暖意,瞬间烟消云散,心里开始骂骂咧咧。 脑子里只浮现了一句话,人在后面走,祸从前面来。 寒飒幸灾乐祸的失笑出声,看了他沮丧的模样又觉自己不太人道,任重而道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他一路走好…… 夏初倒是没察觉后面气压极低的边定,只顾着看萧慕白如孩童般对着渡鸦挑衅。 他和萧慕白认识以来,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幼稚的一面,难免笑的大声了些,惹的萧慕白更加不满。 萧慕白勉力维持着神情平静,目光携着威胁,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夏初在四周明亮的火把下望着萧慕白,那目光里含着星辰日月,明灿至极,随着他夸张的笑声,双肩的颤动,眸子里的星子,也随之动荡起来。 萧慕白面色一怔,只觉得胸口处的气息灼热涤荡,他撇过头去,默默看着此时圆月东升,默了片刻才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开口:“好好的又易容作甚,真是丑死了,回头赶紧洗了……” 第七百九十六章 小叙 萧慕白的这句话,可算说到了邓启中、燕江宏和单祥鹏的心里,纷纷应和着他的话,嚷嚷着想要一睹小侯爷原本的模样,究竟有多俊。 原本望着圆月东升的萧慕白,忽然又冷下脸来,回头扫了一眼正在起哄的三人,语气带了丝不悦,蹙着眉道:“还是别洗了。” 调笑的三人面上浮现错愕之色,口中的话自然不敢再接着说了。 夏初也察觉了他语气里的一丝不悦,只是心中生奇,他这火怎么发的这般莫名。 好似自己换回了以前的着装,恢复了衣刀的样貌,萧慕白似乎也回到了他们初初相识的德行。 这脾气,大的很呐…… 唯一心中清明,在如此压抑的氛围中还在极力忍俊不禁的,约莫着也只有寒飒了。 他家王爷啊,这是又醋了…… 兀格台处理完了敖登格日乐的遗体,信步而来,见着迎面走来的一群人,神情都是幽微沉郁,气氛有种莫名的压抑。 他微笑着,舒缓从容的对着萧慕白开口:“等我们大军一到,定是封坞城破之日,届时各奔东西,他日还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逢,不若趁此机会,去马车里叙上一叙如何?” 萧慕白微微颔首,对着他请了一礼,两人谦让着向蒙军阵营走去。 夏初见也没人叫他,便自己腆着脸跟了上去。 萧慕白原本冷硬的面容柔和了两分,唇角也微微上翘。 兀格台对着夏初挑眉:“小侯爷也有兴趣?” “那是自然。”夏初快走了两步与萧慕白比肩,心中琢磨着兀格台一肚子坏水,他可不得跟上来看着,生怕萧慕白吃了亏去。 三人上了兀格台早已让人备好的马车,里面不仅有酒,还体贴的为萧慕白预下了酥茶。 夏初率先拔开了酒囊,蒙族闻名远播的马奶酒,上辈子也只在敖登格日乐的院落里闻到过,都还未曾喝到过。 眼下,倒是能圆了上辈子的一件小小遗憾。 兀格台见他好一顿狂饮,对着萧慕白笑道:“这小侯爷,倒是比你要豪迈的多啊。” 萧慕白见他虽是一口气过足了瘾,可也知道还有一仗未完,并未再贪杯,便也没有说他,反倒抬眸定定的看着兀格台:“五王子此番叫本王前来,想必不是感慨这件事的吧。” 兀格台替他倒了碗酥茶,方才在他对面坐下,笑的越发温善。 萧慕白微微挑眉,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开口问道:“国事,还是私事?” 夏初侧曲着一条腿靠在马车的一边,脊背靠在萧慕白的肩上,手掀着窗帘好似看着外面月色,耳朵却是竖起来听兀格台的回答。 他那张易过容的脸,虽然模样很是一般,但那姿态却是十足的潇洒。 兀格台眸中露出一丝狡黠:“是国事,亦是私事。” 萧慕白啜了一口酥茶,轻轻应了一声:“哦?” 兀格台胳膊搭在案几上,也不着急说正事,反倒是对着他问道:“这酥茶口感如何。” 萧慕白垂眸默了一会,方才推了推茶碗:“本王喝不惯,想来慕红也是喝不惯的。” 兀格台面色一怔,夏初却是一时没忍住,在旁轻咳出声,不由放下了车帘,自己找补了一句:“这风还挺大,呛到了……” 兀格台耳根微红,脸上浮起一抹看似自若,实则尴尬的笑意:“我在京中呆的这些日子,和九公主相交甚欢,墨王殿下何必非要棒打鸳鸯呢。” 萧慕白抬头看他,神色无波,语气也很是平淡:“前提得是鸳鸯,才叫棒打。” 这话有点噎人,兀格台却不恼怒,反而松了口气:“那墨王殿下,不若就将这个选择的权利,交给九公主可好?” 萧慕白垂眸不语,看着茶碗因为颠簸而微倾,里面的浮沫还未散尽。 兀格台见他默然,继而接着开口:“墨王殿下当初可是说过,我若有命回到蒙族,再来提这一件事的。” 萧慕白轻笑一声:“你是怎么回去的,还用得着本王细说吗?” 夏初搁在窗柩上的食指轻轻点着横木,心里想着萧慕白这话可真损,当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自从书信畅通了之后,这兀格台是怎么先行混入的施家军,夏初自然比萧慕白还要更加清楚一些。 若是没有萧慕白的先行搭救,后有秉文的出手帮忙,兀格台能不能活着都两说。 可话虽如此,他们这般帮助兀格台不也是讨了好处的,这般过河拆桥,落人脸面,委实有些不太君子。 更何况,这落的还是未来蒙族可汗的脸面。 夏初实在忍不住,假装拿碗酥茶尝尝鲜的由头,侧身过来偷看兀格台的表情。 这一看之下,由衷的钦佩他的涵养。 兀格台此时还能面带笑意,一身温和。 夏初抿了口酥茶,砸吧着嘴感慨,这辽阔的草原,是如何能养育出这么一位温和洒脱,优雅不羁,翩翩公子范的儿郎。 他啧着嘴心中感慨的时候,萧慕白不由吞咽了两下口水,喉结也随之滚动。 因着夏初刚刚拿起的那碗酥茶,是他喝过的。 这也就罢了,偏生夏初抿的那一口位置,也是他刚刚轻啜过的地方。 “我这次能回蒙族,确实承了墨王殿下和侯爷的大恩。”兀格台磊落承认,并未察觉他们二人的异样,话锋一转接着道:“可为此我也算帮了你们一个大忙,蒙军千里奔袭,也是耗费人力物资,墨王殿下,你看我也是人财两空,就连此前侵占的城池也会依诺退还,这还不算诚意吗?” 这话语气恳切,模样也诚挚,连夏初都忍不住点了点头,内心里觉得这兀格台确实够意思,依着他的话来看,确实吃了亏。 萧慕白目光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夏初的红唇,因为刚才喝了酥茶的缘故越发油亮。 他心里泛着丝丝涟漪,脑子里却清明的很,口吻依旧淡淡:“五王子若是不帮这个忙,蒙族能不能随同施家军坐稳侵占的城池姑且两说,即便能打下萧国四分之一的疆土,可那些疆土又算是你的吗?” 第七百九十七章 双向奔赴 萧慕白的话在夏初看来根本立不住,萧国的城池若是真的让蒙族收复下来,即便暂时不属于兀格台的实权,也终究是归属了草原。 更何况,在他上一世的认知里,兀格台终究会成为蒙族的可汗。 可夏初忘了,成为可汗,也是需要走一条满目疮痍的路,那条路上的血腥与荆棘,并不会比其他的国家少。 而这一次兀格台和萧慕白联手,借机除去了巴雅尔就是他最大的收获,让兀格台沉默的并不是萧慕白表面这番话,而是他的言外之意。 狭小的空间里,刹时充斥着诡谲的静谧。 耳边只有马车上的金铃轻微而机械的声响,灯火在他们身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兀格台拔开酒囊灌下了一大口,他略显沉重的气息恢复了平稳之后,才对着萧慕白开口:“你我皆为帝王子嗣,应当理解我的难处。” “正因为我理解,所以才越发明白。”萧慕白的眸底闪过一线无奈。 他知道兀格台的处境,他在蒙族的呼声这么高,高到了巴雅尔串通丽妃想要将他的命留在异国他乡。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蒙族素来信奉弱肉强食,这本无可厚非,只是巴雅尔此举太过狭隘,而兀格台的回击同样也不光彩。 “你对慕红,又有几分真心?”萧慕白眸光定定的看着他。 兀格台在他如此锐利直视的目光下,并未低下头去,反而坦诚相言:“四分。” 夏初垂眸感慨,这种时候换了别人即使不说十分,起码也会说个八分,他倒是磊落。 四分真心对于一个帝王而言,不少了,萧国的后宫之中,有多少女子终其一生,连皇上的面都未曾见过。 “可本王作为她的哥哥,不需要求娶她的人荣华富贵,重权在握。只想要那人全心待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兀格台素来无波的面上,即便是刚才也只是略显凝重,此刻却着实被他的这一番话给惊着了:“墨王殿下,我虽没有十足的真心却也赤诚一片,你这话未免故意强人所难,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今日提这个要求的人是我,你又作何回答?” 萧慕白右手撑额,眸光落在夏初的身上,他语气淡淡:“无需她开口,我和天地万物便通通奔向她。” 暮春的夜风不凉渐暖,偷偷撩动了几盏情思。 烈火在夏初的心中燎原,火舌瞬间吞噬了所有,只余下萧慕白莹然潇洒的坐姿,独占了他所有的神思。 “小侯爷,你脸红个什么劲?”兀格台震惊之余,看见夏初的面颊直烧到了耳根。 夏初轻咳数声后指着刚刚喝过的酒囊:“草原上的马奶酒,后劲可真足……” 萧慕白轻笑一声,兀格台狐疑的看着夏初,一个时辰了才上头,当他傻子呢? 兀格台抿了抿唇,忽略了夏初莫名游移的目光,试图寻求他的共鸣:“小侯爷来评个理,墨王殿下说的好听,可也未免不切实际。” “哪里不切实际?”夏初反问一声,听到兀格台嘶了口凉气,继而又接着说道:“我和他所想,不谋而合。” 兀格台指着他们二人,身子略僵:“你们两好歹也是王侯贵胄,将来不说佳丽三千,怎么也得三妻四妾开枝散叶,怎能全副身心,只系于一人。” 萧慕白理了理衣袖,显然起了告辞的意思:“五王子,你我虽同为皇嗣,所选的路却截然不同。你的肩应该担起草长莺飞和清风明月,而本王只希望慕红的眼中,去容纳星辰大海和万丈光芒。” 夏初适时的在旁添了一句:“月上中空,也该让将士扎营修整了。” 萧慕白顺势而言:“那本王与阿初就先行告辞了。” 兀格台还没来得及插上一句,这两人一唱一和,将他的话堵了个干净。 萧慕白率先步下马车,风度翩翩的伸手扶了夏初一把,兀格台掀开车帘,只看得见他们二人比肩而行的背影:“墨王殿下,即便你所言为实,也需要两情相悦才圆满,不若问一问九公主的心,她是否愿意。” 萧慕白迈出的步子顿了一顿,却久未回话,倒是夏初见他默了片刻,转头对着兀格台回道:“五王子的诚意定会代为转达,我们亦会以慕红的心意为主。” 兀格台松了口气,隔着车窗对夏初感激的拱手一礼。 倒是萧慕白略有不悦的目光落在夏初身上,无声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夏初一边拉着他往回走,一边由衷而言:“我知道你心疼红红,可无论如何,她的终生交给她自己做主,即便你给她挑选了一位满心待她的人,她若不喜,余生也不会快乐。” 兀格台打动夏初的是那句,两情相悦才圆满。 那夜,乌云蔽月,漫天无光。 有一位满心待他的人彻底消弭于这个人世,之后的很长时间,他都沉浸在伤痛之中。 月风挽给了他十足的爱,若是他因此而停留,或许结局会全然不同。 今夜,圆月满盈,星河倾泻。 夏初仰头看着浩瀚夜空,话语里蔓延着无尽的伤感。 他连日来的自责被兀格台的这句话稍有安抚,爱是双向奔赴,他无法因为承了别人满满当当的爱意负重停留,自然也不希望萧慕红去被迫接受萧慕白的安排。 回想那夜兀格台和萧慕白在王府前厅交谈,萧慕红在后院里对着他说:“你看我在这深宫看着锦衣玉食,其实一点自由都没有,日后还不知道会被父皇指给哪位高官之子。” 夏初当时看着她垂眼默然,睫毛下一线忧虑与无奈闪过,便曾暗暗决心无论如何,日后都要给她一个肆意选择的机会。 萧慕白看着夏初的侧颜在月光下轮廓秀挺,那一双望着圆月的眼睛,隐隐映着波光,如同落着明灿星子。 他心神松动的同时,伸手磨蹭了一下鼻尖嗅到的淡淡异香,原本一直和他说话温和的嗓音,忽然变得有些淡漠:“为何你身上,会带了妄月令?”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七百九十八章 互说经历 西域发生的事情,夏初并没有书信告诉萧慕白,他们二人后来的通信内容,也都只是关乎后续战事。 自打萧慕白从长源隘的城楼之上飘然而下,挡在夏初身前之时,他便闻到了妄月令上的那抹淡淡异香。 这一夜,他都强忍着未曾相问,却在这一刻,见夏初望着圆月的神色有异,才抑制不住的宣之于口,话语里隐约透着丝丝不满。 “西域没有摄政王了,宣扬出去的消息,是他云游归隐。” 长风迥回,星空浩荡。 夏初收回目光,驻足转身,他垂下眼睫,浓长的睫毛覆盖住他明湛的眼睛,却掩不去他轻咬丰唇,泛出嫣红的那抹痕迹。:“慕白,他死了。” 萧慕白呼吸微微一滞,有些不敢相信月风挽那样的人,会突然身死。 “你杀了他?”萧慕白问出来的话自己都不太相信。 可若非如此,妄月令怎么会出现在夏初身上,除了夏初,谁还能近的了月风挽的身? 但是夏初又怎么舍得,让蓝羽樱伤心。 “或许是吧,他终究是为我而死。”夏初低眉敛目,神色哀恸。 萧慕白虽不知道细微末节,却也大概猜出了为何他刚刚望月而言,语中满是感伤。 他一直知道月风挽对夏初有意,月风挽每每看向她的眼神,都是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的渴望。 只是,萧慕白没有想到,月风挽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爱的深沉。 他看着夏初情绪低落地伫立在他面前,满盈的圆月照不亮她低垂的面容,只投下淡淡的阴影,蒙在她的侧脸之上。 萧慕白抬起双臂,将她拥在怀里,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若不想提,我便不问了。” 夏初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隔着锦袍递来的温热,让她的心,泛起了一抹微微暖意。 远处的寒飒早就看到了他们的身影,大军也在此时迎了上来。 夏初眼下还是一身男装打扮,被他拥在怀中总是不好,便轻轻推开了他,对着他弯了抹笑意:“先扎营在细说吧。” 萧慕白对着寒飒吩咐了一声,随之跟上来的燕江宏等人也围了上来。 夏初让他们也先行去安营扎帐,渡鸦远远的守着他们二人在原地驻足。 两人席地而坐,互相将各自在西域和梁国的遭遇都细说了一遍。 萧慕白没有想到,夏初此行居然濒临生命垂危,一阵后怕的恐惧从他周身袭来,让他不由紧握着夏初的手,越握越紧。 夏初也没有想到,萧慕白居然背负了两国帝王的期冀,从降生的那一刻就被安排好了一生。 这于他人而言的幸运,对萧慕白来说却是沉重的枷锁。 夏初回握着萧慕白的手,两人紧紧靠在一起。 在这样宁静的暮春之夜,他们敞开伤口拥抱,在彼此的怀里愈合,成为彼此最致命的弱点。 萧慕白心中对于月风挽百感交集,长久以来,月风挽都是他最为警惕的对手。 若非他有意将西边的国土退还给夏初,就算凭着顾家军强横蛮力的夺回,他也完全有能力还给萧国一座座死城。 西域的毒,在他们死守长安的时候,萧慕白就见识过了。 那些绊马索针上所淬的毒,那些遇水不灭经久燃烧的鳞粉,那些触及盔甲都能瞬间腐蚀侵入肌肤的毒粉,都是夏初从月风挽住过的院落里搜刮而来。 可那些东西,在西域相助谷子松的时候,并没有给他用在梁国的内乱上。 他当时的心中,其实是万般庆幸的。 月风挽有这个实力颠覆两国,素来心如蛇蝎冷硬心肠的他,自然不会是因为怜惜百姓生灵涂炭。 他……只是不想夏初恨他吧。 萧慕白原以为收拾完了丽妃,最后穷其一生或许都要与他为敌。 没曾想,这么一位风华绝代,势均力敌,又曾扬言不死不休的对立之人,最后竟是用死,成全他和夏初的一生。 萧慕白拥着夏初,仰头望着深蓝色的夜空,望着那明月西沉,轻不可闻的说了声:“谢谢。” 军中的营帐都已安顿妥当,燕江宏等人还想着来找夏初叙旧一番,寒飒眼明手快,身先士卒的拦了上去。 没曾想,这一回,边定也和他同步拦了上去。 寒飒狐疑的瞥了一眼边定,对着其他人有模有样的郑重说道:“王爷和小侯爷有重要军机商讨,有什么话,明天打完了最后一仗再说吧。” 边定也在一旁附和了一声:“是啊,别打扰他们二人,你们先回去歇下吧。” 燕江宏等人见两位主子贴身的人,都是异口同声的交代,以为当真是军机要事,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有纠缠。 边定见他们转身离开,这才双手环胸,下巴微扬,没好气的对着寒飒埋怨:“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寒飒装傻充愣,目光游移的看看星空,看看月亮:“知道什么?” “少给我搁这装,去年七夕那夜,姿蓝山脚下的那处湖泊旁,当时我就说他们两怎么抱在一起,你还对我一阵糊弄。”边定越想越气,推搡着他的肩膀:“知道了你不告诉我,还唬的我一愣一愣。” 寒飒被他推的连连后退,终于忍不住挥开他的手:“自己眼瞎心盲的还能赖到我身上了?瞅瞅你现在这德性,别逼我再揍的你伤上加伤。” 边定推搡着寒飒的时候也牵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原本疼的龇牙咧嘴,听了他这话,强忍着伤口崩裂的痛觉,轻蔑的笑道:“我就是眼下这德性,也能将你揍的跟我一样全身是伤!” “来啊……”两人异口同声,正准备拉开架势。 更深人静,万籁俱寂。 将士们操劳奔波了一整日,早已经尽数歇下,除了偶有的鼾声响起,唯有他们二人嚷嚷的声音最大。 这争执之声,也惊动了远处守护着萧慕白和夏初的渡鸦。 渡鸦眸光移到他们二人,声冷如水,漠然开口:“我是不是有段日子,没跟你们两过招了。” 第七百九十九章 伴你身旁 寒飒和边定刚刚弓下去的马步,同时又收了回来,两人纷纷立了个笔直,相视一眼,又都尴尬的笑了两声掩饰。 寒飒谄媚着一张脸,对着渡鸦开口:“说笑而已,我们两关系好着呢。” 他说完看向边定,在渡鸦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问了一句:“是吧?” 边定重重的拍着他的脊背,又揽住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咬牙切齿的附和:“那是自然,自然。” 他们二人就这样,暗暗叫着劲的转了身子,默契的走开,离着渡鸦越来越远。 大军经过一夜的休整,清晨露水未散,雀鸟啁啾之时,寒飒和苏浅安早已招呼着将士拔营启程。 夏初昨夜不知何时靠在萧慕白的怀中睡去,被周遭悉索之声吵醒。 再睁眼的时候,帐外的天边已经浮现出鱼肚白,他连忙起身,去掬水洗漱。 帐中也不知是谁早已备下了清水,他泼在脸上,打湿了他的脸颊和睫毛。 帐帘突然被掀开,第一缕晨光照了进来,夏初转过头去的时候,朝霞映射在水珠之上,晶莹无比,被水沾湿的睫毛下,那一双眼睛水波般动人。 萧慕白仿佛被那星星点点的光彩迷了眼,一时怔然在那里也不说话。 他蒙在逆光之中,夏初也辨不清他表情,只是见他默然不语,率先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萧慕白回过神来,垂眸说道:“除了我,谁敢来叫你起身。” 夏初失声笑道:“餐风露宿之时,我哪有这般矫情,去年此时和你赶路援助韩阳之际,不都是靠树而眠。” 萧慕白上前两步,拾起白巾替他擦拭脸上未干的水珠:“我那时并不知道你是女子。” 夏初撇了撇嘴:“你那时脸又臭,话又冷,动不动就甩脸子不理人,即便知道我是女子,也不见得就会怜香惜……” 夏初话未说完,再是迟钝也感觉到了他擦脸的手先是僵了一僵,后来直接顿住。 夏初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直视了,默默的住了口,接过他手中的白巾胡乱的擦了两下,然后状似无意的问道:“你看我这易容花了没?” 因为他如今顶着衣刀的这张脸,让萧慕白觉得一种异样的火焰,迅速地自心头灼烧上来。 夏初抱怨他以前脸臭,话冷,还动不动就甩脸子,可那会夏初对他的态度又何尝好过,说话总是夹枪带棒,处处提防。 然而,他不在自己的身边时,却和赵家军的将士打的火热,就连和墨王军营里伙房的厨子也相处自得。 混在男人堆中推杯换盏他亦有所耳闻,甚至能想象出他和那些将士们称兄道弟,把酒言欢,肆意欢笑的模样。 “没有!”萧慕白咬牙切齿的丢下两个字出了帐子。 夏初连忙跟着追了出去,心里嘀咕着,这德性,简直恍若退回到了去年此时。 苏浅安见他起了身,也开始收拾起他住的这间帐篷,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整军出发。 夏初追出去的时候,萧慕白已经翻身上了藏鸿的马背,驻马凭风,飒飒的晨风吹动他一身的玄衣,即便是坐于马背之上也依旧挺拔秀逸。 炽翼也早已被牵了出来,正和藏鸿厮磨着脖颈,夏初走过去的时候,炽翼一见到他的身影,欢欣地掉转马头凑了上来,侧过头在他的身上摩挲着,亲昵无比。惹的藏鸿,打了一记响亮不满的鼻啸…… 夏初翻身上马,与他并辔而行。 因为军中还有步兵,昨夜他们上路并没有骑马,看来萧慕白是打算骑兵先行而上,步兵慢慢跟上。 这样也好,早一点到封坞,也早一点心安。 去往封坞的这一条官道是交通要塞,是以格外宽阔。 藏鸿与那炽翼是稀世良驹,渡鸦等人的马追赶不及,已经落在了后面。 唯有他们一前一后,相随纵马奔驰。 道路一侧是绵延不绝的青山,另一侧是蜿蜒不断的江水,依山傍水的人家零星居住在道路之旁。 此前蒙军和施家军的战火并没有真正蔓延到这里,还能看出阖家欢融的模样。 零星的小院中,伸出的枝头都累累垂垂挂满小果。 李子、梨子、柚子,应有尽有。 一路上,漫山赤紫黄蓝的野花遍布道旁,五彩缤纷的点缀在绿叶之中,迎面而来的风中都弥漫着淡淡的甜香。 两骑绝尘之一的藏鸿被萧慕白放缓了脚步,炽翼也随之慢了下来。 在这种颜色鲜亮、气息温香的道路上,两匹马并辔前行,时不时还摩挲一下颈项,让萧慕白和夏初也一再地接近,又一再地分开。 怕寒飒等人落下太远,萧慕白勒住了马,站在山崖边。 夏初与他一处远望长空,温声开口:“还生气呢。” 远方长风飞渡,浪涛般的白云席卷过万里江山,天际日光变幻,乍阴乍晴,在前方的大地上流转不定。 此前帐中不过是因为被夏初一时激的有些气血翻涌,那些陈年旧醋,早已悉数散去。 “我只是突然不想,再揭露真相。”萧慕白微微垂眸,神色中有一丝夏初看不懂的惝惶。 他知道那个面具男子就在那里,越是接近封坞,他离的也就越近一些。 封坞的那座城里,会有什么等待着他来扒开鲜血淋漓的陈年往事? 萧慕白脑海中翻来覆去无数纷繁念头,杂乱无章地在他的脑中拥挤来去,让他无法摒弃又无法看清。 此前,他还能因为边疆战乱,将这件事暂且搁置。 离京前那一夜,拖沓至此的了结,终于避无可避。无数纷繁的回忆顿时全都涌了上来,是不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可若不是,那武功路数,身形味道,又能是谁呢? 夏初看着他面色阴晴不定,素来冷峻刚硬的容颜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挣扎,他不解萧慕白突如其来的脆弱。 即便是真相,那也是回京之后留待皇城里,亲口问一问皇上才知晓吧。 藏鸿与炽翼踏着野花,缓缓走近彼此。 夏初也伸手握住他持缰的手,柔声说道:“你看这千里江河、万里重山,不管是哪里,我都会在你身旁。” 第八百章 满城陪葬 绵延万里的青山碧水,一直延伸到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暮春的野花葱茏鲜艳,远远近近开在他们的身旁。 萧慕白侧目看向夏初,她的目光中倒映着他的面容,清晰可见,澄澈无比。 萧慕白望着她,望着她眼中清湛的光,清晰的自己。 他将她覆过来的手化为十指紧扣,牢牢握住,他的声音极低极轻,被风一送,却有着磨而不磷的坚定:“一直。” 夏初见他的脸色从刚刚的苍白中逐渐恢复了些许血气,在此时的骄阳照耀下,晕了一层朦胧温暖的光线,让原本冷峻刚硬的气息也温润了两分。 虽然近在咫尺,她却仍对着他,对着他身后的万千霞光,对着他身后的大好河山,对着群山苍苍,万树茫茫,激流江水,弯唇浅笑,大声附议:“一直!” 回声悠悠传来,在幽壑山林之中隐隐回荡,崇山峻岭的回音一层层荡漾在他们的耳边,久久不绝。 他们的手,十指相扣,他们的眸中倒映着彼此。 这一刻,不用问也知道,彼此眼前的这个人,重过如画江山,胜过整个人间。 暮春天气,最是宜人,连风都是温柔似水,如同最轻薄的纱,自耳畔掠过,让人的肌肤轻轻痒痒,仿佛远远水边采莲女缠绵悱恻的轻歌。 然而这如歌的风声,终是被身后如雷的马蹄阵阵打破,夏初扭头看去,隐约可见烟尘漫天,骑兵尽数跟了上来。 两人不得以松开了手,同时拨转了马头,再次上路。 虽然只是停歇了片刻时光,却温暖了萧慕白那颗惶惶不安的心。 他虽看似勇不可摧,但也有软弱害怕不敢面对的时刻,只是有她陪在身边,任何狰狞的过往他都敢于面对,任何坎坷的荆棘,他都能所向披靡。 群山苍茫,长路绵延。 前路仿佛永无尽头,行行重行行。 春暖花开的季节,前一段路还显出岁月静好的安逸,可再往前跑上一段,满目都是战乱后的疮痍。 未曾掩埋的尸身,向阳盛开的葵花上,还有留有溅射干涸的血迹。 原本馥郁香甜的空气逐渐淡薄,继而充斥着未曾散尽的血腥。 丽妃母子造就的这一场内乱,差点动摇了国本,累及了不知多少百姓死于战乱,活下来的颠沛流离,家破人亡。 萧慕白和夏初不约而同紧了紧缰绳,原本缓速和寒飒等人同行的二人,此刻又提了速度。 施浮丽!万死不足以泄其愤。 因为她一个人的贪欲,让多少百姓水深火热,又让多少将士命丧黄泉。 多少红颜悴,多少相思碎,唯留血染墨香哭乱冢…… 红日西斜,灿烂如锦的铺设在封坞上空之时,萧慕白和夏初率先抵达赵老将军驻扎的营地。 长达两个月的征战,让赵老将军本就暮年的容颜,又添了两道沟壑。 赵兴文的身死,也让他的神色比往日夏初见他的任何一次,都要憔悴。 即便如今即将兵临城下,眼见着就要结束这一切的战乱,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欢愉之色。 夏初一头扎进赵老将军怀中,泫然欲泣,一开口的声音便有些哽咽:“外公。” 赵老将军将他拥在怀里,一开口却是对着他问道:“顾行云那小子,怎么样了?” 夏初逼退眼中升起的雾气:“救回来了。” 赵老将军抚着他的额头,一双苍劲有力的手上满是老茧,他浑厚的嗓音略显沉重:“那就好,活着就好。” 夏初闻言刚刚逼退下去的雾气,又凝聚了起来,活着就好,可是赵兴文,却活不过来了…… 赵老将军拍了拍他的脊背让他松开,并没有过多的沉浸在伤痛之中,他转身走向萧慕白,递给他一封信。 夏初大口呼吸了两下,稳了稳情绪,敛了心神,走到萧慕白的身边同看。 这一看之下慌忙将信夺走,撕了个粉碎:“你不能一个人进去。” 萧慕白看着他负气的举动,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继而未曾答他,反而对着赵老将军问道:“城中现在如何?” 赵老将军走到封坞城池布局图前:“昨日围城之后,城中便开始筹备炸药,运往炸药的四处并非城门底下掩埋,防止我军攻城,而是民宅聚集之地,繁华街市,人流要道,丽妃此举意图并不难猜,她是打算……” “满城的百姓为她陪葬。”萧慕白将他剩余的话接了过来,转而看向夏初,轻唤一声:“阿初……” 夏初眉间紧蹙,走到赵老将军身前,语气迫切的说道:“外公快找个人给我们身后的墨王军通传一声,让他们的脚程慢一些,拖到夜深在抵达。” 赵老将军面色一愣,可见他神情紧张语气迫切,也没有多问,随即唤了他得力的副将明博涛入内,吩咐他快马加鞭前去报信。 直到明博涛的身影出了帐子,赵老将军才回身对着夏初问道:“这是何意?” 夏初看了一眼萧慕白:“眼下丽妃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抵达营帐,可若是看见墨王骑兵尾随而至,一定会以满城百姓胁迫你当下即刻进城,如此一来我们连商议对策的时间都没有。” 赵老将军和萧慕白相视一眼,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此举最多也不过是拖到明日清晨,丽妃已然收到消息,大军即便是依照步军的速度,明日清晨也可抵达。 墨王骑兵即便不出现,丽妃算着日子也能手刃百姓杀到他不得不出现。 幸好夏初和萧慕白骑着绝世良驹,先行抵达争取了一点时间,可这一夜又能做些什么呢? “昨日丽妃放了我们入城探听消息的人回来,让他带信,若是在看见一个人入城,便杀百人,云意你不可轻举妄动。”赵老将军害怕他行极端之事,在旁提醒。 赵老将军的话,将夏初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期冀泯灭,他原本打算带着一队人手入城,看看能不能将那些掩埋炸药之地清空,解决攻城的后顾之忧。 可此举显然,行不通了…… 第八百零一章 入城 夏初眸光一暗,向着萧慕白看去,他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只有用这一夜的时间想出办法。 三人走向封坞布局图,面色都很是沉重。 城中的百姓虽然不及长安人数,可封坞毕竟是重要枢纽,也有七八万民众之多。 封坞城里,只有遗留下来的施家两万将士守城,难缠的是千余陵门中人,专门保护着丽妃的安全。 封坞的防守其实如纸张般薄弱,偏偏因为顾及生灵涂炭不能轻易动弹。 既不能让全城百姓无辜陪葬,又不能让萧慕白以身涉险陷入危局,这样两全其美的法子根本没有。 能想的法子一个接一个的出口,却也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推翻。 “能不能用萧言竣换这满城百姓?”夏初无奈之际即便万般不甘,好似也只有这一条稍显可能。 “丽妃大概不会同意的,她即然遍埋了炸药,就已经心存玉石俱焚之意。即便我们交出萧言竣,她带着两万人马又能逃到哪里去,如今天下之大,却无一国是她容身之处,一直倨傲的她不会接受苟且偷生。”萧慕白和她也算相处多年,对于她的脾性很是了解。 夏初本以为自己忍痛放弃手刃萧言竣,将他送回城中的这个法子居然还是不行,难免露出了沮丧之色。 萧慕白对他投以安慰一笑:“更何况若是求生,连施浮丘都知道萧言竣只有回京认错,博取皇上的舐犊之情才有一线生机,丽妃又怎会让他再回城中等死。” 赵老将军也在旁附和:“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即便丽妃同意交换,让我们退军她弃城而逃,可若下一个地方,她携带两万兵马攻不了城池,去滋扰县村又该如何取舍。” “嗯。”夏初晦涩的应了一声:“看来还是要解决城中掩埋的炸药才是关键,再想一想吧……” 夜色渐深,帐内的烛灯显得越发明亮起来,投在他们三人的身上,明处越明,暗处越暗。 墨王骑兵和苏浅安率领的赵家军子时抵达,帐内三人还是没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直到萧慕白看见了巫马华才和他耳语了一番之后,才提出了一个十分危险的计划。 毕竟,丽妃若是想活,萧慕白还可以入城和他交涉。 可若是丽妃已存死志,任何计划只要一经发现,都有可能导致封坞随时化为废墟,更谬论所谓的万全之策。 赵老将军拦不住二人,苏浅安入帐汇报之际,萧慕白已经出帐前去和寒飒交代事宜,夏初也默默的拉过渡鸦,两人向着背灯之处越走越远。 直到赶来的骑兵都已经安顿下来,夏初已经带着渡鸦不见了。 寒飒这才发现,原本一直和他同行的边定,也不知何时没了踪迹。 萧慕白面色沉静的看着城中的方向,依着他们三个人的轻功,即便是偷偷潜入了封坞也不会引起察觉,夏初已经依计动了起来。 明日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他和夏初提前携手走完了一生。 其实对于整个战局来言,内乱已经结束了。 破晓时分的城楼之上,已然密密麻麻站满了百姓,原先皇城里的建福门副尉唐奉,从百姓的身后探了个脑袋,朝着城下的萧慕白喊道:“既然墨王殿下已至,丽妃娘娘有请入城一叙。” 萧慕白踏出一步,赵老将军还是忍不住伸手阻拦:“王爷三思,云意还没有消息传出来,显然部署未成,你……” “本王既受万民供奉,理当承担庇护万民之责。”萧慕白的声音虽然云淡风轻,说的语气却不容置疑。 赵老将军伸出的手略显僵硬,虽然感佩他心系万民,但又不忍他前去送死。 实则他们心中都清楚,无论萧慕白入与不入,丽妃都没打算让这城中百姓活着,可萧慕白仍是不忍让百信绝望,不忍让丽妃告诉他们,所谓子民不过草芥…… “墨王殿下到底入不入城,可是要我以血为祭,为您铺一条道路。”唐奉拔刀横在一名百姓的脖颈处。 萧慕白轻轻挪开赵老将军的手,信步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大军齐齐的一声不舍呐喊:“墨王殿下……” 萧慕白皎然如玉树临风之姿驻足回首,面色泰然自若,自有一番雍容华贵的从容,看着他们脸上一个比一个悲壮的面色,冷硬的唇角弯出一抹淡淡浅笑:“本王不会死,你们在此候着。没有军令,谁也不许入城。” “是。”大军齐齐应道,包括赵老将军,所有将士单膝跪下,行了军中至高礼节恭送墨王殿下入城。 城门缓缓打开,接纳着一身玄衣的萧慕白入城。 他清冷的面容,在湛蓝的长空之下莹然生辉,伴随着阵阵百鸟鸣春,一步步走向危机四伏的封坞城。 衣袂飘飘的身影被拉的无限修长,直到封坞将他吞噬,城门再次闭合,那纤长的身影瞬间消无,仿佛泯灭了所有生机。 陵门中的计柏早已候在城内,见到萧慕白的身影上前领路。 萧慕白打量了一眼四周,封坞城所有的道路都是青石铺彻,年深日久,磨得润了,刚刚初升的朝阳笼罩在上面,反射着一层微显冰冷的光芒。 他一边踏着青石而行,一边想着夏初将计划,究竟进行到了哪一步。 计柏的态度还算恭敬,领着他一路去往北处大道旁的府邸,沿道的街巷旁栽种了颇多梨树。 正是暮春,梨花已经半残,一个个小巧可人的梨子挂在枝头,累累垂垂,十分可爱。 萧慕白虽然未曾来过封坞,可入府之后看着三进的院落,门楣上的‘莫府’二字,也已猜出,丽妃这是占了原本封坞知府莫迦的府邸,当做下榻之地。 满庭只见绿竹潇潇,梧桐碧碧,松柏青青,山石嶙嶙,一派孤高清傲的气质,萧慕白印象中的莫伽倒也是个官声不错的知府,落在了丽妃的手中,少不得受些苦楚。 他正思忖着也不知这莫伽如今是死是活之际,迈过假山流水后,前面的廊下俨然现出一位身姿袅娜的女子,也向着远处的高阁亭台走去。 第八百零二章 入府 那名女子有着如丝绢流泻的长发,虽是褪去了宫装却仍是一袭大红罗裙,灼灼逼人,艳光四射。 丽妃依然是当初那个容颜艳丽的绝色美人,从宫变至今接近百日,长连的征战丝毫没有让她染上一丝憔悴之色,反而越发娇艳。 挽成三叠堆云髻的发间,翠雀金簪步摇妆点,一身彩绣辉煌,却浑没夺取她慑人的光彩分毫。 萧慕白迈着楼阶被带到亭中等候,看着她从暮春的朝阳光晕中款步走来,一袭纱衣加身,如轻云般簇拥着她,沿途还信手折下了一朵梨花,莹白的颜色与她那双柔荑交相印辉。 “墨王殿下,本宫好歹是你的长辈,见礼都不会了吗?”丽妃淡淡瞥了他一眼,倚栏而靠,说不出的慵懒和无法言喻的风华。 “娘娘如今人人得而诛之,还妄想这些虚礼有什么用呢?”萧慕白面色无波,口吻冷漠。 “人人得而诛之?”丽妃眸光从手中拈转的梨花,移到萧慕白的身上:“被诛之人应是王爷吧。” 萧慕白嘴角显出一抹讥讽:“娘娘既然知道我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如今还成全了本王献身一城百姓之美名,此举颇有些大费周章,却又得不偿失。” 丽妃顾盼之间灿然一笑:“王爷都知道的道理,本宫又岂会让你如愿?” 萧慕白眸光一沉,眉间微蹙,昨夜他们商讨之际,都以为丽妃记恨萧慕白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了萧言竣的大业,丽妃气不过,困兽之下才想要玉石俱焚。 可眼下听着丽妃的意思,压根儿就没打算杀他? 萧慕白一时摸不清丽妃此举究竟何意,既没想杀他,难不成让他孤身入城,还真的是来谈判的? 他面色沉静,淡然问道:“娘娘如今,还想要一条生路?” 丽妃全然不管萧慕白的质问,她倚栏招手,亭下的婢女们送上了熬好的糯米粥,配着六样精致的小菜置于亭中石桌之上。 丽妃在连妍捧上的盆中洗了手,又接过递上的白细麻巾子擦手,动作缓慢优雅,尽显浸染宫中多年的贵气。 “你让本王入城,究竟意欲何为?”萧慕白看着她怡然自得,越发吃不准她心中的用意。 丽妃径直坐在石墩上,宫仪十足的对他问道:“虽然比不得御膳房的吃食,却也别有一番异样的风味,你要一同用些吗?” 萧慕白翻了个白眼替代了回答,丽妃娇笑讥讽:“怎么,王爷中了这些年的毒,还怕有毒不成?” 萧慕白回想起她出宫之前行至建福门宫口,突然驻足回首,轻薄如翼的樱唇中,逆风吐出的三个字:“是皇上。” 承影随着他的回忆骤然出鞘,携着破风之声,剑尖直指丽妃。 “本宫若是死了,整座封坞都是废墟。”丽妃抬眸看他,柳眉轻挑,有恃无恐。 承影停在她喉间三寸开外,他刚刚一路走来对于周遭布置的人手都有所观察,亭下看护的人虽然不少,可却离的都很远,他完全有机会一击致命。 可丽妃的话,让他那一剑,刺不下去。 他可以杀了丽妃,却终究没有办法将这院内所有陵门中人一息诛杀,但凡留有活口报出讯息,长信引燃便是玉石俱焚。 他持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是手腕翻转,承影收剑回鞘。 萧慕白默不作声,走到一旁凭栏望外,看着长空上的云卷云舒,平抑自己胸中刚刚被她话语激荡的起伏。 丽妃也不强求于他,独自小口抿着吃食,不动声色,端庄得体,全然未曾看向萧慕白一眼,仿佛完全忘记了凭栏望外的萧慕白,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等到她用完了早膳,婢女撤下了残羹碗碟,连妍替她燃上了香炉,余香缭绕中,丽妃又漱了口,喝着一盏顾渚紫笋,终于缓缓开口:“看在你命不久矣的份上,何必脏了本宫的手。最重要的是,本宫身边的人,舍不得你死。” 萧慕白对于她前面的话毫无波澜,他身上冰蛊所解之事连皇上都不知道,丽妃自然也以为他没几年好活。 可她最后的那一句话,却让萧慕白蓦然回首。 丽妃见他无波的面色终于露出了一丝受伤的表情,唇角绽开的笑容越发嫣然:“王爷聪明如斯,定是早就猜到了,奈何他始终不愿摘下面具见你,自欺欺人假装你一无所知。” 萧慕白面上乍现的一丝轻微波动,很快平息如初。 他神色自若的反讽开口:“本王特意等娘娘用完了膳在告诉你萧言竣身死的消息,也不知算不算礼数周全。” 丽妃绽开的笑颜缓缓凝住,低头垂眸,掩盖了她余下的表情,许久后才怅然开口:“千秋功名,玲珑社稷,可笑吾儿一世,却无君王之命。” 她语气中有着不甘,却没有伤痛。 萧慕白看着眼前姿容艳丽的女子,究竟心肠得冷硬到何种地步,才能如此无动于衷。 丽妃再抬头时,仍是那张巧笑嫣然的脸:“既让你四弟回京面圣,依着本宫对皇上的了解,最坏不过贬为庶民圈禁一生,死不了。” 萧慕白眸底闪过一丝不安,虽说萧言竣被他拿下打算羁押回京,让皇上见上一面。 可这事发生在长源隘,丽妃那时早已被赵老将军围城,她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娘娘既然让本王入城,必然是有所要求,本王既然先行给了萧言竣一个面圣的机会,娘娘可否也给封坞百姓一条活路。”萧慕白见她已经知晓萧言竣未死,索性摊开了说话,希望她身为人母,好歹顾忌一下亲儿子。 “吓唬本宫,可就是王爷的不是了。”丽妃轻捂心口,仿若受惊之姿,面带惊慌之色,犹如捧心西子。 萧慕白闭了闭眼,忍下心底泛上的一阵恶寒,忍住想要拔出承影的冲动。 “本王既然入得城内便不惧死,何况你也知道,本王没有几年的余命。”萧慕白再抬眸时,一双凤目冰冷凌厉:“别逼本王,你……到底要做什么?” 第八百零三章 喂毒 萧慕白语气里携带着杀伐果决,宣示着他不会一昧忍让。 “王爷这话说的,不是本宫要做什么,是王爷你要做什么。不是本宫要这满城百姓的性命,而是王爷你……不想让他们活。”丽妃似乎一口气说完了一段拗口的话语,有些口干舌燥,三指优雅的拈起一盏茶,端到唇边正欲轻啜一口。 ‘啪’的一声响,她手中的白瓷茶盏被萧慕白打翻,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一地青绿色的茶末,滚烫的茶水尚在地上袅袅冒着热气…… 飞溅起的茶渍洒落在丽妃端着白瓷盏的左手之上,红色的衣袖被溅湿,她艳丽的脸颊上也溅上了两三点水珠。 “本宫若是死了,这封坞将是满城废墟。本宫若是不开心了,就得有人替你去死。”她伸手拈开面颊上的水珠,素来柔媚的声音也带了丝冷厉。 抬眸的那一瞬间,计柏手起刀落,不远处的一名婢女应声倒地,溅射的鲜血洒了一片盛开的桃花,粉红印着深红,格外刺目。 萧慕白顾及院中小厮和丫鬟的性命,不得已后退一步,顷刻间又恢复了从容之色,撩袍在她对面坐下:“娘娘如此大费周章,总得有个目的不是。” 丽妃重新拈起刚刚用膳时,搁置下的那多白色梨花,漫不经心的问道:“汇亲王的两个儿子,如何了?” 萧慕白微微错愕,他猜测了很多种丽妃会提出哪些要求,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开口问出的第一句,竟是这个。 萧慕白见她低头拈花,辨不清她表情,也不知她究竟是希望那两人是生还是死。 “实话实说,本宫才好和王爷,打开天窗说亮话。”丽妃见他迟疑,出声警醒了一句。 “生不如死。”萧慕白思量了一番据实相告。 顾家军回报给京中的消息,是他们二人都在渑溪卧床休养。 可他吃不准丽妃到底知不知道,又是否只是试探他的相询,这事虽然隐秘,却也只是因为他们二人如今的状况比较凄惨,委实也算不上机密。 是以,萧慕白并没有欺瞒于她。 “顾段飞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丽妃口吻里有一丝嫌弃,接而又有些不甘的说道:“本宫的儿子也是一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萧慕白的目光,落到了前来收拾一地残瓷碎片的婢女身上。 “娘娘其实本不必扶他,本王身中奇毒无法继位,七弟也素来清心寡欲。原本,他就是那个继承皇位的人。”萧慕白的眸光从那名婢女的身上一触即开,移向丽妃。 他声音中并无讥讽之意,仿若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是你,将他推下了帝王之路。” 丽妃轻嗤一声,笑的很是不屑:“王爷这个时候还想用这种话,来诛本宫的心?若不是本宫,当年你圣宠加身,自诞生那日就是皇上心中的太子人选,他哪里有这个机会去继承皇位。” 萧慕白眉间紧蹙,梁王和皇上对他寄予厚望,从丽妃的口中看来亦如是,可丽妃明明说过…… 他挑眉看向丽妃:“娘娘曾经说过,本王的毒,是父皇所下。即是如此,四弟又为何没有机会?” 丽妃唇角泛起一抹冷笑:“你不用激本宫,无非就要想要知道,你当年中毒的真相。” 萧慕白从点茶的婢女手中接过暖盏的杯,一勺一盏,替丽妃分了一盏茶:“但望娘娘解惑。” 也不知是不是萧慕白突然的服软,让丽妃心中满意,她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眸光看向了烹茶的婢女:“你这手艺倒是不错,这些日子怎么没有瞧见过你。” 婢女低眉敛目恭敬的行了一礼,礼数标准周全,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收到夸赞的欣喜:“这鲜茶芽叶微紫,嫩叶背卷似笋壳很是需要点茶技巧,奴婢小云也就会这一门手艺,莫大人说娘娘最爱喝这顾渚紫笋,送了奴婢前来点茶,求莫家一条活路。” 丽妃嗤了一声:“这莫伽硬气了这么长时间,死到临头倒是惧了起来。” 她再次轻啜了一口茶水,露出满意之色:“你这烹茶的手艺真是不错,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顾渚紫笋本是贡茶,鲜少有人能烹出它原本的茶香和原味,连妍素来也不擅长这事。 是以,丽妃当真是很久没有饮过如此正宗的顾渚紫笋。 就在丽妃等着看那婢女小云抬头之际,萧慕白端茶相邀,再次开口唤了一声:“娘娘。” 丽妃眸光转到他的脸上,见他一副迫切的模样轻笑一声:“当年那毒,确实是皇上亲手喂给你的。” 丽妃放下执盏的手,与石凳比了个差不多的高度:“那年你约莫着三岁多,步履蹒跚,咿咿呀呀满心欢喜的扑到他的怀里,皇上温声细语的哄着你,喂着你一口一口吃下了毒药。” 在这样暮春的清晨,连微风都是和煦又带着暖意,萧慕白听着她娓娓道来,声情并茂的话语,全身骨髓寒彻,额头和身上有冷汗逐渐渗出来,细细的,针尖一般。 丽妃看着他握盏的手,指节泛白,轻笑一声:“心痛了吗?真相是多么让人难以接受,你还想要知道吗?” 小云轻轻按下萧慕白的手腕,替他茶盏中续上茶水。 萧慕白托着茶盏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一收,茶盏微倾,里面的浮沫还未散尽,有二三点溢了出来。 他一双凤目定定的看着笑靥如花的丽妃:“还有什么,是本王不知道的?” 丽妃将梨花举到鼻前,轻嗅着紫红色的花药,她面容光华如明月,仿佛能照亮身后整个园子里的春天,就连鼻前的那朵白色梨花,也无法夺走她白皙如玉的面颊半分光彩。 “你四岁那年,皇上中了毒,你五岁那年,赵兰生为了救皇上消香玉损。”丽妃面上显出一抹闻见了花香的怡人之色。 她轻轻拈转着梨花,继而拔下了两片花瓣,挥手一扬‘啧’了一声:“可惜了,侯爷和赵兰生,当年在长安可是人人艳羡的一对佳偶璧人。” 第八百零四章 弑母之仇 萧慕白心中忽然一沉,有一种冰凉无比的尖锐痛感,沿着他的脊椎而上,最后狠狠刺入他的脑中。 一种比皇上对他下毒还要惊惧的恐慌,让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你突然提到这个,做什么?” 原本跪坐在旁,用纯棉纸包着压碎茶叶,正在碾茶的小云,手也微不可查的顿了一顿。 丽妃将那朵残破的梨花搁在面颊之旁,身子突然前倾了一些,靠近萧慕白道:“本宫有个问题很是好奇,那位小侯爷自小便被送去了山上调养身子,为何下山之后竟与你这般交好?” 萧慕白只觉得脑中有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他不经意间瞥过碾茶的小云:“本王和他一见如故,想必娘娘也从未有过至交好友,自是不能理解。” “一见如故?”丽妃唇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的手撑在石桌上,身子越发靠近了些,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们二人的关系这般交好,他若是知道了,你是他的杀母仇人,可如何是好?” 萧慕白眼前忽然暗了下来,远处流云,近处花树,全都在一瞬间模糊成一片,再也看不清晰。 淡淡的梨花香气扑鼻,提醒着他丽妃刚刚倾身上前,在他耳边漫不经心说的话语。 “你胡说!”萧慕白伸手掐在丽妃的脖颈处,惊的碾茶小云失声尖叫了一声,慌忙起身试图拉开萧慕白:“王爷快松手。” 小云的声音清婉中带着紧张,虽然他耳中一片轰鸣,只听得血液沸腾之声,但她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让萧慕白骤然清醒过来,松开了手。 可他的手仍是悬在空中,维持着掐向丽妃脖颈时的五指微曲状态,因为极度的用力,手背之上的青筋暴现。 小云握着他的手腕,用力紧了一紧向后推了一推:“王爷还是坐下,好好和娘娘说话。” 萧慕白看见她眸中清澄一片,并没有因为丽妃的话而带来丝毫狐疑,腕上传来的温度和刚刚紧了一紧的力道,让他逐渐冷静下来。 萧慕白双手紧握成拳,垂在两旁,目光从小云的面上移开,一瞬不瞬的盯着丽妃,沉声说道:“赵兰生是为了救皇上而死,与本王何干?” 丽妃昂首抚摸着脖子上刚刚被他掐出的一指红痕,听了他咬牙切齿的问话,面上并无怒色,对着四散而开拔刀指向府中下人的陵门中人摆手,示意他们收刀。 她顾盼之间,眉眼轻挑,神采越发飞扬的瞥了萧慕白一眼,语气也恢复了一贯的娇媚:“墨王殿下所言甚是,那皇上……又是如何中毒的呢?” 萧慕白只觉得一股比以往身中冰蛊还要彻骨的寒气,自他的脚底慢慢地攀升上来,一直灌到头顶,那冰冰凉凉的可怕感觉,让他的身体僵硬无法动弹。 丽妃见他默然不语,越发笑的花枝乱颤:“墨王殿下这般聪慧,自然是猜到了。否则你以为,当年皇上中毒一事为何没有大肆追查,反而装模作样欲盖弥彰。因为那人归根结底……是你啊,皇上若是将你亲自揪了出来,又该如何处置呢?” 萧慕白不愿相信她所言,却又无法反驳她字字珠玑的话语,他仿佛窥见了一个无法想象的黑暗深渊。 而他正站在深渊之巅,俯视着底下足以将他毫不留情吞噬的阴冷黑暗。 一盏热茶推到他的面前,直到那只送盏的手收了回去,萧慕白才嘶哑开口:“本王当年还是个四岁的孩童,如何给父皇下毒?” 丽妃舒缓着娇笑后的气息不匀,轻啜了一口茶水后才清了嗓子:“是啊,王爷那会才四岁,又与皇上父子情深,那是如何给皇上下毒的呢?” 萧慕白脸上仅存的一点希冀,就像春雪般渐渐消融,只剩得绝望与痛苦一点一点蚕食了他面上所有颜色,留下了一片惨白。 他的气息很是沉重,说出的话语好似用尽了万般气力,才一字一字的挤出了口:“他在哪儿?本王要他亲口承认。” 萧慕白此刻的神情仿佛一只濒临死亡的兽,蔓延着同归于尽的气息,死死的凝着丽妃的双眸:“你让本王入城,却又不杀本王,不就是希望本王,亲手揭开这些血淋淋的真相。” 丽妃见他的身体在瑟瑟颤栗,太阳穴上的青筋也突突跳动,几乎连她都能体会到那种血脉绝望地在他体内流动的感觉。 她十分惬意的欣赏着他此时的失态,话语中带着些许遗憾:“你离京之前,本宫也是费过心思让你们相见。你也知道,他不愿见你。” 萧慕白瞳孔骤然一缩,他兀的起身,朝着长廊尽头呐喊:“仲过你躲什么?藏什么?当年为何假死?你给本王出来,你欠本王一个交代!你这个……” 他震怒的话语突然戛然而止,垂首点茶的小云听到仲过的名字也是心中一惊。 仲过……不是七年前在湖边抱走重伤萧慕白的那个随侍吗? 她抬头看向萧慕白,顺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向了假山流水长廊尽头。 那里。现出了一位面具男子的身形。 萧慕白看见了自己最想看见的人,同时也是他最害怕见到的人。 那面具男子如他所愿的现了身,可他却在这一瞬间,茫然失措,只觉面具男子一步一步,毫不留情地进逼,降临,直至将他彻底摧毁。 丽妃扭头看向走过来的面具男子,小云趁机迅速的扶了一把摇摇欲坠的萧慕白。 不过是一触即开的力道,快的仿佛她从未扶过,可那掌心的温热,却让濒临崩溃的萧慕白想起了悬崖边,夏初对着他说过的一句话:“不管是哪里,我都会在你身旁。” 他拾起茶盏,一饮而尽,茶水微涩,如鲠在喉。 丽妃看着走上前来的面具男子嗤笑了一声:“他早就已经不是你的主子了,怎么?听到他唤你的名字,还是忍不住听令?” 面具男子直视着丽妃:“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逼我出来。” 丽妃皓腕搭上他的肩膀,在他耳畔吐气如兰:“这可就冤枉本宫了,早就已经劝诫过王爷,真相难以承受,是他执意要知晓,本宫也是无奈之举。”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八百零五章 报恩 面具男子看着那张艳丽的容颜,即便心有不满,胸腔有火,却也无法对丽妃挥泄而出。 他想带她远走高飞,这天辽地阔总有他们二人归隐之地,可她不愿意。 与其苟且偷生,她宁愿轰轰烈烈的死去。 他爱了这些年的女子,一直如此倔强…… 他从来,也无法改变她的想法,唯有这一次,她答应了放萧慕白一条活路。 虽然这条活路满是疮痍,鲜血淋漓,可若是告知了萧慕白所有的一切,能让他痛苦的活下去,那也总归还是活着。 面具被缓缓揭下,露出萧慕白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容颜。 五六年未见的仲过,依然是回忆中面容严肃的模样,只是那脸色,因着长期覆带着面具的原由,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与身旁的丽妃相较之下,竟然还要白上两分。 眼前的这个男子,名唤仲过,陪伴了他十一年的时光,占据了他大半的人生回忆,看着他一点一点的长大,救他于险境,亦师亦友…… 萧慕白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襟,他颓然后退两步,跌坐在亭中廊椅上,手肘撑在栏上用力按压了几下太阳穴,极力保持清明。 “所以,你从始至终,都是丽妃的人?”萧慕白额前的乱发散了几绺下来,被汗沾得湿透,贴在他苍白的面容上,异常的黑与异常的白,触目惊心。 “娘娘曾经救过属下一命。”仲过垂眸回话。 “报恩?”萧慕白嗤笑一声:“本王洗耳恭听。” 亭外,春日小园。 青葱笼绿,唯有梨花满树,如雪纷落。 伴随着远远近近的风声,树叶沙沙作响,小鸟枝头啁啾,仲过的目光变得恍然隔世,开口追溯出了一段久远的过往。 原来,最初的仲过是皇上的隐卫。 顾世清回京封王之后,仲过被皇上赏给了顾世清,以示皇恩浩荡。 那时候的顾世清,才刚刚将手中的兵权移交给了顾行云,自己带着汇王妃回京安顿,偶有闲暇,还是会去军中巡视一二。 那时候江山初定,顾世清又是军功封王,手上难免沾满了数不清的鲜血。 他回京之际,家仇国恨前来寻仇的人数不胜数,这也是为何,皇上会将仲过恩赐给他的原因。 一次敌袭之中,即便是武功高强的仲过,为保顾世清的性命,也身受重伤,他和顾世清交换了衣服,一路吸引敌人逃跑为顾世清争取生机,没入郊外野林,却恰逢遇到携着女儿踏青的施家夫妇。 他浑身浴血的拿剑指着正欲张口的施浮丽,施浮丽看了他一眼,反而迎着剑尖上前了一步挽他的胳膊,搀扶着他上了施家的马车。 才十三岁的姑娘,犹如风中的轻烟,温泉上的雪花,柔弱易摧的幽兰,轻轻一触,便会烟消云散,柔弱如此。 可施浮丽将他扶上了马车,脱下了身上染血的外袍,从马车里取了一件衣裙罩在外面,从未驾过马的她坐到了前面,回想着父亲驭马的模样,和哥哥从小教过的一二,愣是赶回了施府。 施浮丽救下仲过藏在了柴房中,事后也被施家夫妇重重责罚了一顿。 仲过后来才知晓,那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受罚,为了他。 仲过并没有在施府停留多久,能动之时便回了汇王府述职,顾世清给了他很多赏赐,作为皇上的隐卫,他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也无处可花,心念一动便买了些女子爱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香囊丝帕,偷偷前往了施府。 仲过原本去施府的时候,也只是想将礼物放下就走,然而施浮丽却并不在府中。 他将那些礼物偷偷放到施浮丽的闺房中,出了施府之后总也放心不下,鬼使神差的沿着北城门出了城,途径一处湖泊,他看见了一位少女纤细的身形。 仲过悄然无声的走了过去,湖面上落了片片花瓣,轻微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又很快消失无痕。 施浮丽手持一朵梨花,靠在一树盛开的梨树之下,面色怔怔的看着水面。 她一身青碧色的裙裾,落满了白梨花,如远山覆雪,长空抹云。 只是这样意态悠闲的颜色映衬中,她神情恍惚落寞,怔怔地望着水面浮着的花瓣,不知在想些什么。 “施姑娘。”仲过不知为何轻唤出声。 除了皇上和顾世清,他还从未主动在旁人面前露出过身形。 而当施浮丽抬眸看见他的一瞬间,他好似看清了自己面前一生的路。 作为隐卫的他只需要忠诚,不需要自我。 然而那一刻,他的心,突然有了温度。 他看见她站在光芒之中,手中持着那朵梨花,全身通透如玉抬眸看向他的那一瞬间,仲过就知道了,她是他余生,想要守护的人。 之后的一年里,他时常闲暇之余偷偷潜入施府,如兄长般陪伴保护。 那段时光惬意悠然,美好的恍如不真切的美梦。 他在窗外院中舞剑,她在闺阁房中绣花,偶尔两人隔空视线相交一眼,他的剑气总会催得花枝乱颤,她的针线总会扎的错综复杂。 施浮丽逢年过节也会陪伴身任通政司参议的父亲施大人,前去汇王府参拜顾世清。 抛开施大人本身就是隶属于顾世清的人,再加上施浮丘也早已被他送去了顾家军中锻炼,于公于私,都是要来请礼的,望顾世清能多加照拂施浮丘。 每每这时,仲过都会隐在暗处偷偷的看她。 他本想等着她慢慢长大,就在施浮丽快要十五岁的那个年末,顾行云接手了畨城,因为想要打探西域的消息,顾世清将仲过交予了他差使。 西域,危机四伏之地。 没有人从里面活着出来过,可也正因如此,他若是能探得消息,那就是非与寻常的大功一件。 他也想立此大功,可以褪去隐卫的身份,求一个光明正大现身世人的机会。 仲过临行前让施浮丽等他回来,壮志踌躇的奔赴西域,虽是九死一生,落入泥潭沼泽,可他陷下去之后却意外发现,那是一处空阔之地。 那里有很多蓝色的瓶瓶罐罐,似乎很久以前是一处地下丹房…… 第八百零六章 当年事 仲过在陈列有序的地室中翻着手札,方才知道那些蓝色的瓶瓶罐罐里装的都是毒药,颜色由浅入深,越深越毒。 手札的后半段,都是那些毒药的解方。 他满怀欣喜,脱下外袍,卷了所有的瓶瓶罐罐装起来,有了这些东西,只要他能出去,即便入不了西域深处,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仲过想得美好简单,打算出去才发现走投无门,他在里面呆了将近一个月,饿的极了甚至开始吃毒药丸,再吃解药丸,以此来充饥。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能会被饿死在这地室里的时候,他仿佛闻到了梨花的香味。 香味! 哪里来的香味,他用着最后的气力振奋了精神,寻着那抹香味找到了一个柜子后的通风之处。 仲过近乎泯灭光芒的眸子骤然一亮,这才反应过来,这些日子的挨饿,让他无暇顾及也忘了去想,倘若当真是个密闭的空间,他早就窒息而死。 既然通风,一定通往外面。 仲过用双手硬生生刨出了一条路,萧国有他要立的功勋,施府还有一位等她的姑娘。 他靠着那点幽香为信念,从那地室里爬了出来,千辛万苦回到畨城之后,却获悉了施府小姐承蒙圣眷,获封为常在的消息。 仲过都没有先行去见顾行云,便启程回京,一路跑死了六匹快马,才满身是伤的赶回了长安。 然而,施浮丽已经入宫选秀完毕,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常在,抗旨也是要满门抄斩。 她……走不得。 那一夜,施浮丽哭的双目通红,梨花带雨。 那一夜,仲过一直以来的忠心,岌岌动摇。 他只求能够让眼前这位,哭的让他肝肠寸断的姑娘能止住泪水。 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丽妃止住了抽咽,一双泛着红肿的眼睛布着血丝,眼里没了从前清澈的眸光,却多了一抹坚定之色。 她面色凄楚,语气却坚决狠厉的说:“往后的人生,我要自己做主。” 仲过劝不动她远走高飞一走了之,也舍不得将她一人抛在深宫之中。 更何况,施浮丽那般期冀的双眸,和那一声声,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让仲过依她所言回了汇王府,只是那密室和毒药他闭口未提。 施浮丽奉旨入了宫,按照她的一步步规署,仲过在一次剿灭杀手组织的任务中,私自将那批人留了下来,甚至改头换面,重新更名为陵门。 而他,便靠着那些从西域地室里带出来的毒药,控制着整个陵门。 皇上每每有刷下来的隐卫,也会被他不着痕迹的偷偷转去陵门,这个组织因为如此得天独厚吸纳才人的方式,而变得日益壮大。 从最初的几十人,巅峰时期曾发展到几千人。 而这些人,专门用来暗杀和丽妃作对的外地官员。 看似和朝廷毫无关系,可逐渐吞噬的,却是整个萧国的内朝外纲。 杜翰飞之所以能一手遮天,那时候的江州和皖州尽是他的地盘,实则也是暗地里丽妃早已把持了一切。 他负责收权,丽妃负责帮他清空所有障碍。 无论是官、是商、是民,亦是走私,又或者中饱私囊,但凡有异声者皆是死于非命。 而行刺过官员的门中之人事后也会被灭口,这也是为何渡鸦从不知晓陵门和官府勾结的原因。 因为那些人,都死了。 就连杜翰飞自己都不知道,帮他处理这些事的陵门门主,每年获取他所得银两四成分成。 真正的受益人,是丽妃。 她从来没有露过面,赚的虽比杜翰飞少了一成,却比他锋芒毕露要稳妥的多…… 更何况,比钱更重要的是那些官员的把柄,丽妃也悉数知晓,可却从未有人知晓她背后所做的一切。 而丽妃也试图在汇王府安插自己的人手,奈何顾世清跟王妃伉俪情深,最后丽妃只能让仲过给顾世清下了药,迫使他不得不收了卫元媛为侧妃。 卫元媛诞下顾段飞之后,也因此为他选拔了田玉臣进府为师。 顾世清在京中呆了几年之后,仲过也被顾世清送回了皇上身边,皇上身边隐卫已满,便将他派去了萧慕白身边做暗卫。 那时候的施浮丽也因为诞下了萧言竣,从常在晋了才人。 萧慕白四岁那年,便是仲过在他端给皇上的参汤里,下了炙焰之毒。也因此导致了赵兰生为了给皇上解毒,从而香消玉殒,撒手人寰。 侯爷没了结发妻子,夏初没了亲生娘亲。 长安城内,也少了一对人人艳羡的佳偶璧人。 再后来,萧慕白平安长到了十三岁,身体里的冰蛊一直也没有毒发过。 皇上动了立储的心思,于是丽妃利用庞卫光的生辰之喜,对前往西郊的萧慕白展开了一场陵门的暗杀。 谁曾想,在刺杀的途中,萧慕白体内的冰蛊突然爆发。 毒发之后的萧慕白面临追杀的情况下,还跳入湖中救下了一名孩童,那名孩童的头上簪着一支梅花。 正是这一幕,让一直隐在暗处的仲过,心中突然抽搐般的疼痛。 萧慕白拉着那孩童出水的一刻,那些仲过以为忘却的画面,再一次涌上他的心头。 他想起了当年施浮丽救他时的倔强神色,还有她手持一朵梨花通体发光的模样。 这个孩子陪伴了他十年的光阴,仲过从他三岁来到他的身边,看着他一点一点的长大,本就不忍心结束这个孩子的性命,终究是现了身形抱着他回宫。 如今萧慕白既然已经毒发又身受重伤,经此一遭,皇上再不可能立他为储,丽妃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这是仲过第一次忤逆了丽妃的意思,也是因为他顾念着十年光阴的朝夕相处,才让萧慕白在当年的那场刺杀中,活了下来。 丽妃虽然心中不满他心存了一念之仁,可终究皇上还是打消了册立萧慕白为储的念头。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伤愈之后的萧慕白性格越发沉稳冷淡,唯独对仲过越发信任有加。 直到边疆突发战乱,萧慕白请缨出征,战火平息他驻守渝城之后,有一日,萧慕白突然让仲过带人去西域查探。 第八百零七章 假死 萧慕白的这个命令,让仲过萌生了一个念头。 以前,他作为萧慕白的暗卫,在萧慕白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他一点一点的长大成人。 那次刺杀事件之后,他被萧慕白转为随侍,一年多的朝夕相处,让他不愿再让丽妃的手去荼毒到萧慕白的身上。 这个孩子太难了,为数不多的生命里,仲过希望他能安然的过完余下不多的日子。 于是,借由西域之行,他带走了所有安插在墨王府的钉子,一并前往西域。 利用自己曾经考察过西域的优势,让那些人悉数死于西域天然的危机四伏中。 而寒飒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亲手教他武功,于他而言亦徒亦子。 仲过不愿寒飒命丧此处,也不愿在继续深入,便诱导了寒飒前往昔年他深陷的沼泽之地,让他看着自己身死的模样,带着已经获知的地形图原路返回。 经此之后,世间在无仲过。 墨王府,也在没有丽妃的人。 他本不想再回去,因为他越来越看不清丽妃究竟想要做什么。 仲过原本只是打算,去城门郊外的那处湖泊再看一眼。 因为这一眼,他再次看见了丽妃。 那一天,正好是方伟栋回家祭拜亡母,丽妃约他见面。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画面,丽妃手持一朵梨花,靠在一树盛开的梨树之下,面色怔怔的看着水面。 她一身大红色的宫裙,落满了白梨花,如远山覆雪,云中生霞。 她依旧神情恍惚落寞,怔怔地望着水面浮着的花瓣,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丽。”仲过和第一次那般,不知为何便轻唤出了声。 他看见她仍置身在光芒中,手中持着那朵梨花,全身通透如玉抬眸看向他,她眸中骤现万般欣喜的那一瞬间。 仲过知道了,无论他逃离的有多远,他永远无法忘却眼前的这个女人。 后来方伟栋如约而至,仲过重新隐到暗处。 他想,或许这就是命吧,兜兜转转,却始终都无法逃离。 她的身影在他心底扎根盘踞了太久太久,吸取了他所有的养分,也成为了他赖以生存的唯一。 他不愿再回萧慕白的身边,丽妃倒也温顺的应承了他。 那时的萧慕白已经不再是萧言竣立储道路上的绊脚石,丽妃也不再对他加以关注。 从此,他开始了宫外相对自由,却仍然听令于丽妃的生活。 帮她继续打点着陵门,处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杜翰飞的倒台,看似让萧言竣一度处于劣势。 然而对丽妃来说,不仅没有任何的损失,反而牟取的暴利比以往更加多些。 至于那些跟着她一起叛国的八城守备军司,自然也是少不了陵门长期以来的施压。 不仅握有他们贪污受贿的证据,还牵制了他们父母妻儿的性命。 长风徐徐吹过,摇下了满地梨花。 “如今蒙军的五王子和本王联手,胡国也已退兵,和梁国的一战早就大捷,至于顾家军,也已经由顾未易坐镇。天下之大,娘娘运筹帷幄了这些年,眼下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萧慕白淡然的陈述着眼下丽妃的窘境。 他不得不承认,丽妃是有谋略的女子,只可惜她选择的人,确实都不太中用,可即便如此,这天下也被她掀起了惊天巨浪,搅得民不聊生,战乱四起。 若不是兀格台重掌了蒙族的兵权,施家军即便被墨王军和赵家军合围,有着巴雅尔的支撑,丽妃以封坞为据。 这场仗,还真的是不知道要打到猴年马月才能平息。 “你死前让本王知道这些,是要炫耀这些年来,你将朝政玩弄于股掌之中,还是嘲讽本王,从头到尾被他骗的一无所知?” 萧慕白依然维持着那个动作,坐在亭中的廊椅上,手肘撑在栏上。周围树荫筛下来的斑驳日光,在他的面容上投下了一层扭曲的阴影,让他在忽明忽暗之间,惨淡无比,也可怕无比。 丽妃在仲过阐述的途中,一直安静而沉默的坐着,时而轻啜一口茶水,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淡淡的阴影蒙着她的面容。 “这些年,委屈你了。”丽妃抬眸看向仲过,她的坐姿十分优美,双手交叠轻轻按在左腿上,红色绢衣的广袖之下,露出她的一双柔荑。 她起身款款迈步向着仲过走去,伸出纤细柔美的手掌,雪白指尖上是大红的蔻丹,修成完美的形状,此时温柔的抚过他的脸颊:“去吧,做好最后一件事,我便放了他。” 萧慕白看着仲过依言转身,终于对着他的背影开口:“仲过,即便父皇强占了你的心上人,他当年也是一无所知,为了这个女人的野心,你觉得当真值得吗?” 仲过离去的背影僵了一僵:“属下,从来不是王爷应该相信的人。娘娘,从来不是属下会去质疑的人。” 萧慕白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身影,胸口剧烈地起伏,只觉喉间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人,从当初来到自己身边就目的不纯,甚至借他之手,给皇上下毒,间接害死了赵兰生,导致了侯府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还存什么期盼,以为自己能一语拉他回头? 丽妃转身并未看向萧慕白,反而朝着石桌走去,对着跪坐在一旁,穿着鹅黄婢女服饰的小云俯下了身,在她耳畔开口讥道:“你弑母的仇人近在眼前,这也忍得了吗?” 丽妃的话语虽轻,却仍然让萧慕白听了个分明。 她冰冷的声音在萧慕白的脑海中不停回荡,所有的冷静从容都仿佛被丽妃的这一句话,轻飘飘的击败。 他无从反驳,事实让他低下了头,甚至不敢去看夏初此刻的神情,不敢去听她的回答。 掌心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五指缓缓将他扣紧,鼻尖隐约传来药草的香味,镇定舒缓了他所有不安的心绪。 夏初被丽妃揭穿虽然面色稍显错愕,却也毫不扭捏。 她起身站到了萧慕白的身边,与他十指相扣,仰望着他低垂下的落寞容颜柔声说道:“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不是始作俑者。” 第八百零八章 不逊半分 萧慕白被丽妃话语挫败万念俱灰的心,因为相扣的十指,四肢百骸重新恢复了知觉。 他转眸看向仰望自己的夏初,她凝望着他的眼神之中,含着世间最明亮的一对星子,映在他的倒影里,照得他眼前的一切,都骤然生出万千光彩。 石桌上的炉水已经冒了蟹眼,汩汩的翻滚,随着热气升腾,充塞在本该剑拔弩张的三人之间,氤氲着一层朦胧的烟岚。 徐风一摇,烟岚散去。 夏初对于丽妃的问话已然表达了她的态度,她的目光和萧慕白一同移到了丽妃的身上,蹙眉好奇的问道:“娘娘,一早就知道是我?” 丽妃早已优雅的坐下,她双手十指交叉,将下巴搁在指上,目光落在了她们交握的手上。 “娘娘的眼睛,可真是毒辣。”萧慕白清冷的声音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丽妃不可能知道夏初女子的身份,更不可能认出她来。 那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她凭借着蛛丝马迹,看了出来。 萧慕白举起夏初的手,对着尚且还没有窥破天机的夏初,余光示意她裸露出来的破绽。 夏初如同霜雪的皓腕,在一道光彩通透的青玉浮雕玉镯围绕之下,尤显光洁。 “那是琦贵妃的镯子,本宫垂涎了很久,她倒是大方给了你。”丽妃见萧慕白已经点破,索性也承认,她确实是因为那个镯子,推测出了夏初的身份。 “琦贵妃不是说这镯子并不贵重?”夏初尤还记得,琦贵妃说这镯子是她当年和亲时的添妆,一直以为只是意义上的贵重。 再加上,这青玉的材质,确实算不得最好的原料。 “这玉石是当年我外祖母亲手刨出来的原石,被当时的梁王找了最好的匠师雕刻了两样物件,一个是你手上的玉镯,另一个,是一块龙形的玉佩。”萧慕白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他转而看向丽妃:“有其母必有其子,想来萧言竣当年执意要抢我的玉佩,也是娘娘撺掇的?” 丽妃不以为意,反倒看向冒了许久的蟹眼。 夏初松开了相握的手,却被萧慕白再次紧握,她抿唇笑道:“娘娘想必还要替我们解答诸多困惑,点一盏茶又有何妨。” 丽妃弯唇一笑:“真是一个通透的姑娘。” 她起初并未对夏初的身份起疑,直到萧慕白情绪失控掐她脖颈的时候,夏初虽然佯装受惊尖叫,继而又上来劝着萧慕白松手。 这本也无可厚非,实属正常之举,只是萧慕白盛怒之下居然当真顺从了她的话,松开了手去。 这……可就不太正常了呢。 再加上,夏初后来推了盏茶给萧慕白,他眸底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动容,却仍然被丽妃捕捉到了。 什么样的女子能得萧慕白青睐,甚至可以左右他的情绪,丽妃很是好奇。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当时正在碾茶的夏初,越看她的模样越发觉得似曾相识,直到她腕上的玉镯露了出来,过往种种在丽妃脑海里流转而过。 能同时承得琦贵妃和墨王殿下的青睐,除了九公主,怕是只有夏侯府里的那位小侯爷。 琦贵妃曾为了他不惜入了清心殿跪求皇上,更曾亲自出宫前去大理寺探望。 墨王殿下为了他不惜自揽罪责,主动入狱。 那位小侯爷的样貌和眼前的少女逐渐融合,虽然荒诞可笑,却也让丽妃大胆的推测而出…… 夏初的突然出现,并没有让丽妃心生慌乱。 恰恰相反,知晓了他们二人原来早已两情相悦,反而让丽妃心生欢喜。 毕竟,有情人终不成眷属,是她最喜欢看见的画面。 “若不是那镯子的雕工精湛独特,那匠师已死此技失传,本宫又何必花费那个心思呢。”丽妃看着夏初腕上那玉镯,异常莹透,波光如水,凤纹上的羽毛根根毕现,栩栩如生。 “不属于你的东西,娘娘还是别惦念的好,萧言竣即便当年抢了慕白的玉佩,如今还不是得交出来。”夏初声音清冷,还夹了一丝莫名的恨意。 上辈子若不是因着萧言竣抢了萧慕白的玉佩,她又怎会一世荒唐,至死都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寡恩仇恨。 而这一切的根本,居然是因为丽妃对于琦贵妃的镯子,求而不得。 “属于?”丽妃嗤了一声,神色很是不屑:“这世间万物本就没有归属,本宫素来信奉,得不到,就毁掉。” 夏初点了盏茶递给了她:“娘娘毁掉的人或物已经太多了,你这一生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丽妃接过茶盏的手逐渐收紧,眸光也随之冷厉了下来:“真心?本宫也曾双手捧出,却被弃如敝履。” 夏初和萧慕白相视一眼,皇上对丽妃一直恩宠不断,仲过对她更是痴恋了一生。 那么,这个被她双手捧出真心的人,又是谁? 夏初垂眸看见了桌上搁置的失了两片花瓣的梨花,她抿了抿唇轻声开口:“素来传闻娘娘百花之中唯爱牡丹,今日看来,娘娘似乎对梨花,也很是偏爱。” 丽妃持盏的手松了松:“唯有牡丹真国色,不是本宫喜爱,而是只有牡丹,才配得上本宫。” 萧慕白看着她的眸光沉了一沉:“当年你对仲过说被逼无奈才入了深宫,可本王看你这些年沉迷权柄,利欲熏心,可一点也不像是被逼无奈。” 夏初在旁附和了一声:“是啊,当年娘娘入宫不过十五六及笄的年龄,却能煽动仲过做了这许多事,手段当真了得。” 丽妃风情一笑,百媚横生,她余光看向夏初:“本宫若是记得没错,你今年不过也才十五,背后里做的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手段了得?” 夏初哂然一笑,心中自愧不如。 好歹她两世为人,还差点两世都折在了丽妃的手中。 眼前的丽妃妆容整齐,胭脂红晕,绛唇酥润,艳华灼灼,光彩逼人,即便面临着兵临城下,也不输半分风仪。 就算是与任何一位帝王相提并论,心机谋略,也毫不逊色半分。 第八百零九章 心上人 丽妃在蒸腾热气的熏染下,神色怔怔的拈起那朵残破的梨花,日光氤氲着烟岚中,洁白的颜色陡然迷了她的眼。 “本宫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是被逼无奈才入宫,那不过是他的自以为。” 夏初看她对着手中的梨花神色眷恋,轻声开口,试探着问道:“想来,让娘娘最初爱上梨花的那个人,才是娘娘的心上人。” 丽妃眸底有微光荡漾而过:“难怪眼高于顶的墨王殿下会对你偏爱如斯,通彻剔透的姑娘,连本宫都要爱上两分。” 夏初面上现出一抹真心实意的好奇:“能让娘娘心动的那个人,不是皇上,还能是谁?” 萧慕白从容的面上也有轻微波动,眸光一同看向了丽妃。 “那一年,父亲送哥哥去了顾家军,大军全部出城之际,父亲携着娘亲带着我一并去给最后出城的顾世清见礼,说着犬子顽劣,还望将军多加管教。那时候他还不是汇王爷,可身为与赵老将军匹敌的双将之一,地位也很是崇高,更何况他还如此年轻,说话始终面带笑意,一派温和气质,一点儿也没有军队里的那种粗鲁习气,丰神俊朗,实属难得。” 丽妃眸中摇曳的神思,看在夏初和萧慕白的眼中,令他们二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也不会想到,丽妃钟情的那个人,居然是顾世清! 难怪,她最初一开始问的那句话,便是顾世清的两个儿子如何了。 可顾世清去年不是被她送入府的侧妃卫元媛和田玉臣,给谋害了吗? 难不成…… “汇亲王之死,和你有没有关系?”夏初知道卫元媛和田玉臣都是丽妃安排入府的,以前她不觉得汇亲王的死和丽妃有关。 可眼下,她却不得不怀疑。 丽妃的眼神也缥缈了起来,她拔着手中梨花的残余花瓣,恍若回到了那一年的春天,漫花开遍,父亲提溜着她,推到前面和顾世清见礼。 她看见了站在对面的顾世清,长风之下,落花之中,他身上镀着一层滟滟的日光,一身温和之气,哪有武人做派。 可她还是面色吞吐,唇角嚅嗫了半天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最后反而是顾世清对着她弯唇一笑,继而转向施大人温声说道:“令嫒生的姿容艳丽,施大人真是好福气。” 那一笑,让她往年的世间瞬间都化为了黑白,只有这一刻渲染了色彩,斑斓夺目。 平生一顾,至此终年。 施浮丽在那一眼中,从一个女孩儿蜕变成了一个少女。 有时候一个女子长大,只需要一个男子的笑容,足矣。 施浮丘在军中的那些年,施浮丽隔三差五汇去家书一封,实则也不是因为她多想念自己的哥哥,而是旁敲侧击的想要打探着顾世清的近况。 后来顾世清回了京,逢年过节她无比热络的提醒着父亲要去汇王府送礼。 施大人一无所知,还夸她知道感恩顾世清对于施浮丘的照拂。 又是一年春分时节,她跟着父亲来到汇王府。 施浮丽本想去后院碰一碰运气,看能不能瞧见顾世清的妻子,汇王妃究竟是如何的国色天香。 然而,她遍寻未果,却见后院的梨树盛开,头顶的花朵开得馥郁浓密,洁白的梨花压得枝条低低的。 施浮丽忍不住抬手想要碰一碰,却发现就连最低的花朵,自己也够不着,只能站在树下,默然凝视着。 就在此时,她的身后忽然有人伸手过来,那指节修长,骨节分明,将她想碰而碰不到的那枝梨花折下,递到她的面前。 她愕然回头,看见顾世清手持着那枝开得正好的花朵,微笑着站在她的身后。 掌心的老茧清晰可见,持花的那只手却伸出三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拈着花枝,那朵梨花在她的面前,散发着浓郁得几乎令人眩晕的香气。 她不知不觉地抬手接过,一瞬不瞬的抬眸望着他,都忘了最基本的颔首敛衽。 顾世清袭着一身灰紫色缭绫锦衣,偶尔光线转侧,可以看见上面暗藏着密织的青紫色水波纹,衬在烟青色的碧空之下,显得无比清高华贵。 他含笑望着她,嗓音带着男子独有的厚重却又不失温柔:“你是施家的那位小姐?” 清风徐来,吹起他的衣角,也撩起她的鬓发。 她从这一声中骤然醒来,慌忙给他浮了一礼,柔声说道:“施家小女浮丽,见过汇王爷。” “小姑娘长大了,也敢开口说话了。”顾世清虚扶了一下,她顺势起身,朝阳的金紫颜色中,他含笑注目的一瞬,改变了她的一生。 她手中拈转着那支梨花,暗暗思忖,即便知道顾世清已有妻室,恩爱有加,可若那人是他,她自甘为妾。 跟着施大人回府的这一路,她都在旁敲侧击问着汇王妃的样貌。 施大人并不懂自家女儿的心思,只是一昧的告诉她,汇王妃与王爷伉俪情深,温婉大方,样貌自然也是极好的。 施浮丽绞着手中的丝帕,心中想着凭借自己得天独厚的容颜,怎么也不会比她差到哪儿去。 后来她便时时关注着顾世清的动态,得知他携带着夫人出城踏青,她也在家央求着父亲带她出去踏青。 施大人拗不过她,加上一直宠爱她的施夫人,在旁应和着帮她说话,一家三人便按照施浮丽提议的地方举家出游。 便是在那时,施浮丽救下了遭遇追杀的仲过。 她之所以面对浑身浴血的仲过,毫无畏惧甚至出手相帮,完全是因为当时的仲过为了帮顾世清引开追兵,身上穿了他的外袍。 而那件灰紫色缭绫锦衣,那上面暗藏着密织的青紫色水波纹,犹如刀刻一般锈在她的心头,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能穿顾世清的衣袍,一定与他关系匪浅,无论如何都要将他救下来,这是施浮丽当时脑中唯一的想法。 至于后来仲过在湖泊旁看到丽妃手持一朵梨花,悠悠撕下花瓣,怅然扔向湖面的场景,她那时面色怔怔的脑子里,想的都是顾世清的一举一动。 谁曾想,她的一颦一笑,却悉数落入了另一个男人的眼中,成为了另一个男人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画卷。 第八百一十章 表心意 后来,施浮丽得知了仲过原来竟是顾世清的暗卫,对他便是越发的热络起来。 他在窗外舞剑,她在阁中绣花的那段日子里。 仲过从来也不知道,她错综复杂的针线下,是因为瞥见了他的脸,让她瞬间清明,暗暗提醒着自己将他当成了顾世清,才会如此失态。 那张未绣完的帕子,唯独男子的容颜,留下了空白。 只有仲过一个人独自以为,那是属于他的空白…… 仲过奉命前去西域,临走之时,满目神情的凝着她,让她等他回来。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笑容,施浮丽胸口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 她终究默然未语,不忍他在临行前破碎所有的期冀。 她想,等他回来的时候,自己若是能入汇王府,也就不用她亲口说出来,他便知晓了自己心意了吧。 而当那年的乞巧节,她独自一人入府拜见顾世清。 她手捧着自己亲手绣的香囊,宛若捧着自己一颗羞涩含怯的少女心。 后园内多植梅梨桃李,那会是夏末初秋,这些花都不在花期,只有假山下丛丛麦冬开着串串山茶,竹篱边一盆盆牡丹海棠争相盛放。 顾世清来到后园时,看见她低垂的面容带着显而易见的羞赧,足尖轻轻抵着地面身形微微摇摆。 即便他是个在军中呆惯了的糙汉子,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她手捧着香囊求见,又作出了如此小女儿之姿。 顾世清也知道了她的心意,只是他觉得有些怅然失笑,施大人年长不了他几岁,在他的心中若是倚老卖老,拿施浮丽当个女儿来看也不为过。 他初次见她时,她还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如今褪去了稚嫩,姣好的容颜也越发艳丽,显现出柔媚的轮廓。 可在他的眼中,她仍然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为了怕她尴尬,顾世清率先对着她开口:“本王约了王妃同游乞巧,施小姐若是事情不紧急,就先回去吧。” 施浮丽绯红的脸颊,眼中殷切的憧憬,忽然如幻梦一般破裂成了无数碎片。 偏生此刻,汇王妃还从池边采荷而回,顾世清的眸中瞬间明亮起来,朝向抱着满怀荷花的汇王妃大步走去。 微风徐来,卷起他们的衣服下摆,轻微触碰在一起,却被顾世清转身迫不及待迈开的步伐,立即分了开去。 她看见顾世清张开双臂,旁若无人的将汇王妃揽在怀中,日光自枝叶之间筛下,如在他的白衣上用淡墨描摹了千枝万叶。 他抬手,轻轻拭去溅在汇王妃脸上细碎的水珠,反倒沾湿了她额前一两丝飘落的碎发,就像一两颗晶莹的米粒珠儿点缀在她的发间,在她毫无特色平庸至极的额上闪闪烁烁。 顾世清俯身柔声轻斥:“你若喜欢,让府中小厮去采摘便是,告诉为夫也行,入秋见凉,莫要着了风寒。” 他的神情隐藏在普普通通的汇王妃面容之后,施浮丽定定的看着巧笑嫣然的二人,只觉眼前的画面刺的她双目生疼,不自知的将手中的香囊,揉搓的面目全非。 她那如幻梦一般破裂的碎片,每一片都映射出他们二人相依的身形。 片刻之后,汇王妃才注意到园中还有一位娉婷的少女,萧索的伫立在那儿,眼眶通红,神情落寞。 “这位姑娘是……?”汇王妃迈步走了过去。 施浮丽知道自己若是稍有廉耻,也该浮上一礼告退,可她眸光落在尾随而上的顾世清身上,怎么也撕不开去。 他穿着白色的窄袖襕衫,明明是最普通的衣着,可当她眼中看见他时,便觉得眼前的世间,色彩格外鲜亮起来,如朝霞初升。 这是他一眼万年的男子,她不愿,也不舍离开。 施浮丽咬着牙,抿着唇,屈膝行礼,只是开口的话并非告辞。 她声音清婉却异常坚定:“施家浮丽,已过及笄之年,爱慕王爷经久不变,还望王妃准许,为妾为婢只愿相随一生。” 汇王妃许是被她这一番大胆的言词,着实震惊在了原地,那时候的顾行云比她都小不了几岁。 顾世清见她如此执拗,也没有再留情面,直接冷硬拒绝:“本王此生都不想纳妾,府中也并不缺婢女伺候。男女有别,施小姐既然待字闺中,日后还是不要来汇王府免得落人话柄,玷污了清誉。” 他疾声厉色的说完之后,扭头吩咐丫鬟送客,对于泪盈于睫的施浮丽未曾再看过一眼。 倒是汇王妃在旁欲言又止,嗔怪他言语太过冷硬,顾世清却只温声哄着她,拥着她一起离开。 施浮丽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胸口处仿佛传来心碎迸裂般的疼痛。 闭上眼,只觉无尽的心痛与酸涩涌上眼前,一片漆黑茫茫。 “施小姐,请吧。”汇王妃的丫鬟菱芹对着她语气毫不客气的说道。 虽是伸手请了一礼,可那傲慢的姿态,替主子打抱不平的不满之色,尽数在脸上不留余地的展现出来。 施浮丽只觉得自己可笑,他本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她双手捧出的真心,被弃如敝履,如今就连府中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敢对她横眉冷眼,满目挑衅之姿。 论姿色、论样貌、论身段、论年纪,她主子有哪一点能与她想比? 薄柳之姿,平凡样貌,这么一个中庸的女子,她施浮丽哪点不如她? “你父亲好歹也是五品的通政司参议,生个女儿出来也不好生教养,竟然这般没有礼义廉耻,若请你不走,我可就要喊人将你轰出去了。”菱芹双手叉腰,横眉冷对。 施浮丽走向那棵当年被顾世清折下一枝梨花的梨树,将那只在手中被揉搓了千百次的香囊挂在上面。 然后,她高傲的转身,瞥见了那株魏紫姚黄、雍容华贵盛开的牡丹。 身后仍然传来菱芹叫嚣的声音:“什么破烂玩意就敢挂在我们王府后园里。” 施浮丽听到‘刺啦’一声,回头便看见了菱芹将她满心满意,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香囊撕成了碎片。 第八百一十一章 自缢真相 那香囊里面,还有当年顾世清送给她的那枝梨花,被施浮丽风干后小心保存塞在了里面。 如今,它被挥洒出来,在风中飘飘摇摇,孤苦无依的落入尘埃。 那一刻,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分崩离析。 施浮丽的双唇微微张了张,虽然她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却终是没有对菱芹发出嘶吼谩骂。 她迅速的过去,捡起了一地的香囊碎布,和那朵风干残败的梨花。 施浮丽的头埋得低低的,唯有那浓长的睫毛,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如同风摧蜻蜓翅翼。 她落荒而逃正要离开汇王府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花团锦簇的后园,目光在那不卑不亢、傲然挺立的牡丹之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中的一瞬,倒映着雍容华贵怒放的牡丹,让她默默直起了腰,不再痀偻着身子,笔挺的迈出了门口,亲手将紧握的碎布和残花扬了出去。 乞巧节的日暮时分,长安四处都蔓延着欢声笑语。 沿途有绣品坊、织锦坊,悬挂着的锦缎刺绣,在夕阳绚烂的暮光下映照得越发灿烂。 她目光落在那些刺绣着五色吉祥图案的香囊,回头看见自己费尽心力绣出的那个精致物事,原也只想挂在那个人的腰间。 然而现在,那些残破的布片被熙熙攘攘的人潮,千人践踏万人连踩…… 施浮丽回府之后痛哭了一夜,那一夜之后,她心中有关少女怀春的朦胧美好,悉数倾塌,灰飞烟灭。 她是一枝灼灼其华的花朵,拥有万人争睹的容貌,既然卑躬屈膝的柔顺换不了顾世清一星半点的怜爱,那她便要站到最高处去,让他永远只能抬头仰望。 入宫选秀是她自愿的,皇上起初也并没有对她另眼相看。 后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更何况,是那些使劲了浑身解数的美人在争相斗艳。 仲过九死一生回到长安,她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实则不过是因为她一入宫门便等同和顾世清彻底诀别。 那时候的施浮丽还没有太大的野心,她不过是想要证明给顾世清看一看。 她可以为了爱,自甘委屈为他伏低做小,也可以抛却爱,站在这天下最高处,接受万民朝拜。 包括他……顾世清! 然而拥有出彩容貌的施浮丽,虽然成功爬上了龙榻,却没有如她所愿盛宠不绝。 好在她的肚子争气,很快有了身孕,虽然位份不高,可是诞下皇子的殊荣,还是让她在宫中有了一席之地。 丽妃起初让仲过在宫外创立陵门,不过是为了能够拿捏后宫那些嫔妃外戚的把柄,继而让她在后宫的生活可以如鱼得水。 而她真正得宠的原因,得益于她无意中发现了皇上羁押了一名宫外女子。 那个女子,就是苗家香铺的女主人……月莘离。 那段日子里,施浮丽偷偷看望月莘离的次数,比皇上还要勤快。 当她得知月莘离本已是有夫之妇,还能让皇上魂萦梦牵,这个事实让她心中升起了强烈的妒忌。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月莘离是自缢而亡,实则是丽妃诓骗着她写下遗书,假意帮她出逃皇宫。 而当月莘离留下了那封绝笔之后,施浮丽让仲过将她吊在了一条白绫上。 月莘离这一死,让皇上悲痛万分,却又无处诉说。 这个时候,穿着一身蓝裙,模仿着月莘离一颦一笑的丽妃出现在了皇上的视野里,一瞬间,施浮丽看见他的眼中,有种东西亮了起来。 她知道那一抹光亮代表着什么,仲过每每看向她的眼神中,这种光亮经久不息。 一如施浮丽所愿,她被皇上拉上了龙榻,欲拒还迎掩面娇羞,衣衫轻褪,她闭上眼抱紧这个自己从来也没爱过,却不得不在他身下承欢的男人,柔软而顺从的每一刻,她脑海中都是顾世清的脸。 而抱着她夜夜欢愉的男人,也总是伴随着宣泄的快感,唤她:“阿离……” 是的,阿离。 而非,阿丽。 每每这时,她都会安慰自己,虚情假意过一生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自己又不爱这枕边人,这只是自己为了能让顾世清仰望她,所付出的代价而已。 施浮丽如愿过上了圣宠不衰,锦绣繁华的生活。 她入宫时的位份是常在,即便诞下了萧言竣也不过是个才人。 可如今不过是扮演成了另一个人,却直接获封为妃。 往年的宫宴,她连入席的资格都没有,可现在,她终于能够站在那个男人身边,接受顾世清的仰望,在他见礼之时,用清高傲慢的余光淡漠的瞥他。 可是,丽妃在所有的人眼中看见了艳羡的光,却唯独没有在她梦寐以求的男子眸底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 他对自己恭敬有加,却安静疏离,甚至连呼吸都是一丝不乱,举手投足从未有过逾矩之时。 然而,他在转身回向座位俯首和汇王妃说话之时,面上的神采却是那般鲜活动人。 杯觥交错,琉璃灯缓缓摇动,照在汇王妃微有酡红的面容上,让她原本平凡中庸的姿容如同桃花盛绽。 那是顾世清赋予她独有的美丽,那是施浮丽无论冠盖多少金钗珠翠,也无法渲染出的动人颜色。 那一刻,她觉得一股阴寒的气息从自己的心口慢慢泛起来,游走向四肢百骸,最后像刀一样反复割搅心肺,痛得不可遏制,恨意野火燎原。 两情相悦琴瑟和鸣的笑意,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眸,让她娇羞闭眼和皇上柔声建议:“汇王府子嗣单薄,皇上应该多赏些美人,开枝散叶才是。” 皇上还未开口,顾世清已然拉着汇王妃一并出列,先行婉拒丽妃好意,又以京中盛传的两对佳人杜翰飞、懿柔公主,侯爷和赵兰生为例。 表达自己不愿在收人入府,只愿与结发妻子相伴一声。 侯爷自然是帮腔着顾世清说话,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然而顾世清回绝皇上的姿态,那厚重的嗓音和情深的眼眸,犹如一柄利刃狠狠插在了丽妃的心头。 一碰就疼,不碰也疼。 第八百一十二章 同床异梦 丽妃只有动手拔了悬在她心口处这刀,即便她的心自此也会残破不全,她也要亲手拔了这刀。 丽妃摘下的梨花花瓣,在手中拈转出了汁液,夏初的问话仿佛传自天际,隔着升腾的雾气,有一种听不分明的恍惚。 “本宫没有想要杀他,顾行云入宫请旨开棺验尸,也着实吓了本宫一跳,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本宫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痛不欲生!” 这一刻,丽妃已经不再是那个傲气凌人,艳绝天下的女子,她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量,伸手捂着自己的脸,隐有泪珠从指缝间滑落而出。 丽妃没有想过杀他,她只是想要给那恩爱两不离的顾世清和汇王妃,中间插足一人。 奈何顾世清油盐不进,她只能让仲过给他下了药,塞进了卫家的一个女子。 顾世清迫于自己毁了良家女子的清誉,只能将她纳入府中。 可自此之后,也未曾在碰过卫元媛。 好在那一夜的露水姻缘之后,卫元媛被诊出有了身孕。 顾世清即便再是不愿,也不能苛待了她母子二人,时不时还是会去别苑走动,丽妃也趁此机会让田玉臣入了汇王府。 田玉臣是丽妃救下来的一个苗氏后人,她之所以耗费心力将他救下,也是因为他是苗家香铺唯一仅存制香的后人。 丽妃需要他制出的香去迷惑皇上,倒不是那香料本身有问题,而是那香,有月莘离身上的味道。 她身上必须留有月莘离的影子,才能维持她的盛宠不衰。 蓝裙、妆容、表情、香味,连举手投足都是经过精心设计,她活的如此小心翼翼,又怎能让顾世清活的那般称心如意。 卫元媛不过是她想要给顾世清和汇王妃之间添的堵,离间他们二人感情的一颗棋子。 可伴随着天长地久的独守空闺,身旁又只有田玉臣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两人干柴烈火那些年后终于出了意外,卫元媛再次有了身孕。 可顾世清再也未曾和她同床共枕,田玉臣把心一横,便是想出了一条计策害死顾世清,打着让顾段飞承袭王位冠冕堂皇的理由,诱使卫元媛答应。 届时,只要顾世清人一死,卫元媛肚子里的孩子,谁又能说不是顾世清此前遗留下来的呢。 “若不是当时田玉臣对本宫来说,有着别人无法替代的作用,本宫一定会亲手一刀一刀的活剐了他!”丽妃那张艳丽的面容已经扭曲。 她一边用力按着头,一边咬着牙发出瘆人的冷笑。那强挤出的诡异笑脸上,却有大颗的泪珠在滚滚掉落。 谁也不知道,就在顾行云将卫元媛泡在满是毒蛇的大缸里活煮了之后,丽妃还曾让人将她的尸骨挖了出来,一寸寸的臼成了灰,混着一碗汤药,给贬为庶人的顾段飞灌了下去。 萧慕白和夏初面面相觑,着实被丽妃眼前的模样给惊着了。 谁曾想,一直倨傲漠然,对萧言竣都情感稀薄的丽妃,在提及顾世清身死之时,竟然有着如此伤痛崩溃的举止。 “不是田玉臣有用,应该是苗衡对于娘娘来说,有用才是。”夏初看着这个因爱而不得,变得疯狂的女人,仿佛看见了临死前的苏浅乐。 她觉得胸口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悲悯中混杂着激愤。 月风挽的死,让她对苏浅乐最后那一丁点的同情也消失殆尽。 看着眼前的丽妃,仿佛她就是濒临死前的苏浅乐,那些恨意在夏初的血脉之中呼啸着发出怨恨的嘶叫,前世今生的仇恨,令她无法抑制的想要将她杀而后快。 丽妃对于她能知道苗衡这个名字颇感意外,眸中现出一抹诧意之色,随即稍纵即逝:“本宫留着他,原本是希望竣儿继位之后,再来亲手将他折磨致死。可惜如今,本宫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眸光暗了一暗:“顾世清身死之后,本宫觉得汇王府里,也就没有必要留有活人了。奈何拿下长安之后,汇王妃被你们接到了宫中,让本宫委实难受了一段时间。” 丽妃抬眸看向萧慕白和夏初,刚刚失控的言行已然沉淀了下来,即使脸上还带有泪痕,却依然有一种多年久居人上而养成的傲气,不自觉地散发出来。 “即便你们护的了那个女人没有死于宫变内乱,可当她得知顾行云的近况,这对母子又能活多久呢?” 夏初看着这个精确规划好一切动作与情感的女人,在心里不由自主地想,也许刚刚她那种崩溃失态的模样,反倒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也只是那一瞬间而已。 “娘娘怕是要失望了,顾行云不会死,他会好好的活下去。”夏初神情冷漠,击碎了她的笃定。 让丽妃的神色须弥之间裂了一道缝隙,她神情沉郁的看着夏初:“摄政王答应过本宫,要给他下这世上无解却又痴缠一生的毒。” ‘摄政王’三个字,让夏初的胸腔一度窒息般疼痛。 她此前还曾以为,青蘖是月风挽故意折磨顾行云所下,原来竟是和丽妃的某种协议中答应她的一个要求。 她不想过多的去解释顾行云的近况,她只是漠然的看着丽妃:“娘娘还有什么遗言,想要交代的吗?” 丽妃还有很多话没说,比如她是如何救下了鸿胪寺卿虞邦祯,让他心甘情愿卖命如斯。 比如她是如何诱使了太医院使卓先德强迫了姚美珍,本想拿捏着他的这个把柄,日后也好掌控皇上的龙体。 比如她是如何设计陷害了婉妃,将琦贵妃身旁的心腹侍卫庞卫光屈打冤狱。 这些年来,她做的事情太多了,哪里说的完呢…… 此刻,她也已经没有再想说下去的欲望了。 她起身倚在栏上,看着满院的锦绣,怔怔地沉浸在往昔之中。 她这一生筹谋,起初是为了让一个男人对她仰之弥高,后来是为了维持所有的人对她匍匐跪地。 她自己从心底里,是不喜欢萧言竣的,除了那张脸,她厌恶着他的一切。 良久,良久。 她抬眸看向萧慕白,凄凉地一笑:“本宫这一生,得不到顾世清的爱,也从未得到过皇上的爱。顾世清的儿子本宫被迫假手于人不能亲自处置,皇上最喜欢的儿子,本宫责无旁贷要帮他亲手毁掉,也不枉同床异梦了……这些年。” 第八百一十三章 身陨 午时接近三刻的时辰,天空明亮得简直刺目。 城内城外突然响起了巨大的喧哗,萧慕白和夏初顺着丽妃倚栏的方向,可以清晰的看见城楼之上,仲过伴着一位身形熟悉的男子,出现在了城楼最高之处。 源源不绝的呼声逐渐传来,隐隐约约可以听见碎片般的呐喊。 “墨王殿下。” “不要。” 夏初和萧慕白相视一眼,骤然反应过来那熟悉的身形,原来竟是乔三! “没想到仲过当年替你寻的这个替身,给本宫惹了这许多麻烦事。”丽妃看见他们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惧,轻笑一声。 “你想让乔三假扮本王屠杀百姓?”萧慕白的眸底冰冷而深暗。 乔三随着夏初一路赶来,自当隐了身形做回了暗卫,按理来说无人能够潜伏进军营里,悄无声息的带走乔三。 除了,仲过。 乔三是当年仲过替他寻的样貌相差无几的少年,若是由仲过亲自前去,即便是乔三,也会卸下防备轻易被仲过带走。 可即便如此,乔三也不会答应屠杀百姓才是。 “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萧慕白的声音里升腾着杀气。 这一招李代桃僵他一连用了几次,让丽妃次次都吃了不小的亏。 没想到今日,反倒被她用这一招反击。 若是乔三当着城外将士和城内百姓的面前屠杀,他还真是被丽妃冤的百口莫辩。 “自然是告诉他,他若是不杀,你就会死。他若杀了城楼上的百姓,本宫就放你出城。”丽妃面上露出一丝狡黠又通透的笑。 那是掐准了人心的软肋,才能显露出来的势在必得。 夏初看着身形明显处于挣扎的乔三无动于衷,反而上前自丽妃的身后突兀的问道:“娘娘可知道,陵门中的弟子皆知一句话。” 丽妃狐疑的扭头向她看去,夏初轻笑一声:“我也是听渡鸦提过,不若你随便问一问这里任何一个陵门中人。” 丽妃微微蹙眉,却还是唤了一声:“计柏。” 计柏听令步上亭楼,闻言丽妃的垂询恭敬的回道:“陵门中确实有一句话人尽皆知。” 丽妃挑眉示意他继续,计柏垂首说道:“双星一落空月影。” 他话音刚落,城墙上的乔三拔出了腰间佩剑。 午时三刻的准点时辰,丽妃还真是拿自己的私欲当成了圣旨,务求尽善尽美。 然而在她思忖着‘双星一落空月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乔三的剑并没有刺向百姓,反而伴随着边定的破空而入,一起攻向了仲过。 “点燃引信!”丽妃对着计柏下令。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导致了乔三并没有听话行事,既然此计不成,她也就不用送萧慕白出城了。 计柏领命射出一枚令箭,丽妃对着萧慕白张狂娟笑:“本宫原本打算留你一世污浊之名苟延残喘,既然你不想活,便让你们陪着本宫共赴黄泉。” 她面上满是烂漫神色,还抬手去折了一朵梨花在手中看着。 ‘砰砰砰’的訇然声,此起彼伏的接连响起。 火光从城内并没有发生爆炸,反而蔓延到了上空,忽然之间无数彩光冒了出来。 绿色的火光蔓延而上,烧出了无数绿叶的轮廓,在星星点点的绿光之中,红光、紫光、黄光、白光一起燃烧,喷出明亮的火焰,在绿色的光芒之上,俨然开出了无数朵巨大的牡丹。 萧慕白提剑指向丽妃,冷峻的容颜现出一抹嗤笑:“这一场盛大的烟花,娘娘可还喜欢。” 陵门中人悉数跃出,向着萧慕白的方向涌来,一袭灰衣的渡鸦凌空而至,半路相拦。 梨花坠地,承影刺出。 电光火石之间,一记星芒飞镖打在了萧慕白的腕上,承影错开了位置,擦着丽妃的身旁掠过。 边定追着仲过的身形一并向着亭中而来,乔三不方便现出身形半路隐了回去。 仲过拦在丽妃的身前,用自己的胸口抵着萧慕白再次提起的承影。 城内已有大军进城的声响,府外也有马蹄阵阵,莫府用不了一时片刻就会被层层包围。 萧慕白垂下眼睫,浓长的睫毛覆盖住他眸底闪过的一丝异样神色,他声音透着冷漠:“你还要为她死吗?” 就在他等着仲过回答之际,萧慕白的眼中晃过一道金光,他看见丽妃的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根金钗,正悄无声息的抬起,在一个只有萧慕白才能看见的角度,向着仲过的脖颈间刺去。 萧慕白的剑,尚且还抵在仲过的胸前。 此时若是抽离刺向丽妃,也定然会被仲过误以为他要执意手刃丽妃,以死相护。 短短的一瞬间,他来不及通知夏初或者边定阻拦,萧慕白的另一只手迅速拔下髻上的银簪,飞快的对着丽妃按下了那颗狐狸头的鼻子。 淬过毒的银针没入丽妃的眉心,现出一个小小的血点。 仲过惊慌扭头,一把揽住即将倒地的丽妃。 他看着面色瞬间煞白,吐出一口黑血的丽妃,慌忙拔下她眉心的银针,拿着自己的袖子替她擦拭唇角血渍。 可那黑血一直涌出,他根本就擦不完,仲过抬头对着萧慕白嘶吼:“属下虽然背叛了王爷,却也一直在极力保全王爷,娘娘本就一心赴死,你连一个让她自行了断的机会,也不给吗?” 萧慕白看着丽妃扔在地上的金钗,恍若只是不经意间,刚刚从她髻上掉落了一般。 他目光落到气若游丝的丽妃脸上,夏初在那根银簪里的针上,淬的都是剧毒,触及毙命。 丽妃的口中虽然汩汩流血,可她上扬的嘴角却在赤-裸裸的挑衅着萧慕白。 萧慕白看着仲过怀中那个美丽,残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经过精确计算,从不浪费、从不落空的女子,在死亡的最后一刻,还要离间一下他和仲过之间微末的过往情义。 萧慕白不言不语,他只是沉默的看着丽妃气绝身亡。 得不到任何回应的仲过伸手握住萧慕白的承影,削铁如泥的剑刃,让他的手顿时鲜血淋漓,他却用尽全力将承影的剑尖,送向自己的心口。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八百一十四章 殉情 萧慕白骤然缩小的瞳孔中,他手持承影试图抽剑向后,夏初掠步上前一掌拍在仲过的肩上。 那力道虽然不够强劲,却也足以让仲过身形后退。 夏初狐疑的看向萧慕白,也觉得他突然对丽妃出手,这行为也太奇怪了一些。 萧慕白轻薄的嘴唇紧抿成线,眸光带着夏初看向地上的那根金钗。 她面上露出恍然之色,迈步过去轻轻拾起那根金钗,向着被仲过抱在怀中的丽妃走去。 仲过虽然失魂落魄满面伤痛,毫无求生的欲望,却仍是抵触她的靠近,血淋淋的手持剑相拦。 夏初晃了晃手中的金钗:“我只是想将这个插回娘娘的髻上,你既说她今日本就一心求死,想必每一样妆钿也都是她细心挑选。” 仲过的手顿了一顿,终是垂了下去。 夏初俯身,小心的将金钗插-进丽妃的髻中,没有弄乱她精心打理过的青丝。 银针上所淬的毒让丽妃的面色苍白中透着一丝乌青,她看着丽妃眉心凝出的那一小粒致命的血点,不显突兀反倒给她原本艳丽的容颜,添了一分妩媚。 “娘娘刚才拿着金钗企图杀你,慕白才不得已将她一击致命。”她语调轻缓的陈述刚刚的事实。 可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除了仲过全然不信的再次提剑直指她的心口,萧慕白也是不解的伸手拉向她的手腕。 丽妃已经死了,萧慕白本不打算告诉仲过这件令他心寒的事。 夏初伸手覆在萧慕白的手上轻拍两下示意他安心,继而对着仲过道:“我说的是企图,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仲过的脸色铁青,因强自咬紧牙关避免眸中蕴满的水汽夺眶,从而使得下巴紧绷,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弧度:“你无非是说,娘娘在刚刚的绝境之时,还想要杀一个无条件为她的人?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夏初声音柔和低宛,再次对着他强调了一遍:“仲过,我说的是……企图。” 仲过布满血丝的双眸现出一抹茫然的神色,但他的眸底仍是蔓延着无尽的哀恸:“你到底什么意思?” 夏初的眸光落在丽妃妆容精致的脸上,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唇角,轻声说着:“她企图杀你与你划清界限,或许最后,她希望慕白还能念在往昔的情分上,给你一条生路,还你真正的自由。” 仲过手中的剑‘铛’的一声坠落在地,极力忍到现在的泪水也在此刻决堤。 他怀抱着丽妃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惊得鸟雀纷飞,满树梨花簌簌飘落。 很久,很久。 仲过抱着丽妃踉跄起身,对着夏初嗓音嘶哑的说道:“谢谢。” 他一步一步迈下亭台,莫府早已被苏浅安率军入府围了起来,剩余的陵门中人也被渡鸦制服。 在萧慕白默许的眼神下,所有人都给仲过让开了一条道路。 他看着仲过怀抱着丽妃的背影,对着夏初问道:“你当真觉得丽妃此举,不是在离间我和仲过最后拼个你死我活?” “慕白,我刚刚突然知道了双星一落空月影,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窥破天机的笑意明净通透,声音里透着一丝感慨:“最初渡鸦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像暗语,目睹了仲过对丽妃的一片情深,我才幡然醒悟。这句话,不过就是一个‘丽’字而已。” 萧慕白的神情略有恍惚:“所以你觉得丽妃听懂了这句话,才会在最后‘企图’杀他?” 夏初挽上萧慕白的胳膊:“谁知道那个女人临死前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可仲过信了不是吗?” 萧慕白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缓缓开口:“你不恨他吗?” 无论如何,仲过都是间接导致了赵兰生香消玉殒的凶手,他此时已经抱着丽妃走入了一间偏院,那屋子里面,原本是堆积剩余炸药的地方。 也是丽妃交代过他,若是最后出了意外,务必叫萧慕白带来同归于尽的地方。 “阿丽,我不能带王爷进来了。”仲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大胆的吻在了她光洁的额上,然后执起她纤细柔嫩的手紧紧相握,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火折,挥甩而落。 在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中,整个偏院燃起了冲天火光。 丽妃这一生韶华极盛,原本也打算带着满城百姓,死在一片灿烂的火光之中。 如今仲过,也算替她圆满了最后一个愿望。 夏初看着那顷刻间吞噬一切的火舌,将头靠在了萧慕白的肩上:“我很感谢他,在你十三岁的那一年,将你抱回了宫中。” 在夏初看来,仲过这一生过的很是凄凉,前半生为了朝廷效命,后半生为了丽妃直至殉情。 他做的所有事情皆非本愿,却唯独在那一年违令救下了萧慕白,是出于他自己真正的心意。 她恨他,但也由衷的感谢他。 院内火光连着天边晚霞,远远看去,竟是如此的灿烂如锦,映照得他们两人的面容都明亮无比,也在他们的身后拖出了光彩散乱的人影,交合在一起,显得十分虚幻。 “王爷,王爷你没事吧。”寒飒原本在城内安抚百姓,听到这一声爆炸,将事情丢给了娄洪方就急急的往院内赶来,人未至声先到。 待他一口气冲上了亭台,正好看见萧慕白轻拥着夏初,俯下的头还贴在她的发上。 寒飒:“……” 他慌忙一个急刹转身,状似无意的指着冲天的火光:“那是怎么回事啊?” 寒飒问完等了半天,既没有回答,也没有萧慕白被撞坏了好事后的滔天怒火,便贼眉鼠眼的偷偷扭头看去。 只见萧慕白的目光一直定定的落在自己的身上,火光漫进他的眼底,闪烁着一丝寒飒看不透的神色。 “城内的百姓安抚了吗?余下的施家军清缴了吗?损失的军丁抽调补充了吗?破损的城墙修筑……”夏初噼里啪啦话还没说完,寒飒已经请了一礼,忙不迭的擦了擦额上的汗退了下去。 萧慕白默然垂眸,直到寒飒的身影走远才低沉开口:“不让他知道也好,就让他以为,待他如师如父的仲过,早就死在了六年前。” 第八百一十五章 释怀 火光映着晚霞仿佛烧透了整个天际,偏院内燃烧的热气尚且还在升腾。即使大火已经被扑灭,也能感觉到微风中携带着热浪,一阵阵的吹送过来。 夏初双手叉腰,面上现出一副盛怒的神色,突然对着他疾言厉色的质问:“萧慕白!你还有没有其他事瞒着我了?” 此前他们赶来的路上,在悬崖旁勒马而停的时候,她就不明白萧慕白突如其来的害怕究竟从何而来。 直到今天,她听到萧慕白喊出仲过的名字,方才恍然他一直不愿面对的真相和惶惶不安的原由。 “这……我也不算瞒你。”萧慕白扶额捏了捏眉心。 他当时虽有八分确定,可终究没有亲眼见仲过卸下面具,尚且惴惴的心中还怀有一两分侥幸,总归是希望自己猜错,也不愿相信那人真的是仲过。 “你什么时候知道门主就是仲过的?”夏初对着他轻扬下巴,一副让他坦白从宽的模样。 “他第一次现身,持剑挥开承影,携着丽妃腾空而起与三方势力退出建福门的时候。” 夏初微微错愕:“就那一剑,怎么认出来的?” 萧慕白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秀挺的鼻梁:“他近身挥剑,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梨花香气。” 那时候萧慕白被丽妃说的话,摧毁的心神分崩离析。 只觉得那一抹若有似无的梨花香味很是熟悉,却也未曾往仲过的身上去联想。 直到萧慕白接二连三的看到与丽妃同出的身影,和他在西门城墙搭上施浮丘的肩膀,劝他撤出长安时,不经意间用的动作和手法,才让萧慕白脑中浮现了曾经熟的不能再熟悉的一抹身影。 那个动作和手法曾经搭在他的肩膀上无数次,从小教他习武练剑的人,他如何会忘,几乎出于本能的想起仲过这个人。 “难怪离京之前的那一夜,你说要去见一见丽妃,实则是想去确定一下那人是不是仲过吧?哪怕是猜测,你也该早点告诉我。这段日子,你该有多难熬。”夏初按下他的手握在掌中,眸中跃动着心疼的怜惜之色。 “还好。”萧慕白反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步步迈下亭台。 那双清冷的凤目中,对她有温柔,有宠溺,有欢欣时明亮如星辰的光,也有低落时秋水般澄澈的暗。 而此刻,那里面只有劫后余生的释怀。 本来他们今日的这一计划,也是萧慕白提出的险中求生。 昨夜他们思来想去,只有将城中的炸药神不知鬼不觉的撤换,才能真正解除封坞百姓的险境。 萧慕白记起巫马华才这么个人,知晓他通达一切机关之术,便拉着他问,能否将一燃即爆的炸药改成杀伤力不大的烟花。 巫马华才也是被他天马行空的想法,问的面上现出一丝赧色:“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我从来也没有实操过。” 萧慕白当下便唤了寒飒,带着巫马华才去实操实操…… 至于实操的结果,他们几人并不知晓。 萧慕白又去见了施嘉良,封坞城里仅存的两万施家军,如今虽被唐奉执掌,可毕竟施嘉良才是带着他们从新城一路回京的主将。 若是由施嘉良偷偷回城说服这两万人马,起码在解决了炸药之后,也会少很多攻城的伤亡。 施嘉良虽已投诚,可按照他犯下的谋逆大罪,最多也是留个全尸。 萧慕白见他的这一面,不仅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还能保下封坞城中两万将士的性命,施嘉良自然是感激涕零的领命。 夏初联系了封坞城中秉文留守的那几人之后,便匆匆带走了巫马华才和施嘉良。 施嘉良领着他们去了莫伽府邸之后,便离队去办萧慕白给他的差使去了,夏初倒也不怕他临阵倒戈。 毕竟,他若是当真倒戈,封坞面对大军也没有一战之力,可他若是真的能立下一功,保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昔日跟着他一起回京的将士。 当日举兵回京,他是父命不得不从,如今施浮丘都已经死了。 相较之下,夏初不信施嘉良还会陪着没见过几次面的丽妃一起死。 莫府的后门被秉文的人打开,因为当初混进施家军里的人,好几个都是被挑选伺候丽妃的姑娘。 是以,她们几人很顺利的就偷到了夏初吩咐她们偷的连妍日常穿着服饰。 换了一身女装的夏初没有吓到巫马华才,却着实将从五岁就杀人见血不皱眉的渡鸦,看的面色一崩再崩。 夏初一边系着面纱带着他们二人从后院出了莫府,一边还不忘得意的调侃着神色茫然的渡鸦:“可还记得当年你说我的易容术烂,还不是被我骗到了今日。” 渡鸦看着她窈窕的身形,执意反驳:“骗我到今日的,是你当初那稀烂的易容吗?” 夏初侧目看他,微微挑眉:“那不然呢?” 渡鸦撇了撇嘴:“原来我以为是你长得太娘们,现在看来,应该是你本来就很像个男人……” 渡鸦本意是她的言行举止和男人相差无几,想当初夏初将他从火海里捞出来的时候,哪天不是一见面就将他扒了个干干净净。 谁敢想她那会,居然是个姑娘?! 可这话听在了夏初的耳中,却误以为渡鸦说的是她样貌,长得像个大老爷们。 虽然蒙着面纱也仍然能看出登时就气了个脸红,而回想当初日日被夏初扒的干干净净的渡鸦,也默默的红了脸。 气氛不知不觉就莫名尴尬了起来,巫马华才左看看右看看,只好开口打了个圆场:“你这突然换了女装是要干嘛?” 提到了正事,夏初敛去了刚才恼羞的心绪,对着巫马华才开口:“刚刚换衣服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告诉了我大概的炸药分布,我假装成连妍先带着你去各地以检查为由,撤换炸药。” 夏初继而转向渡鸦,又唤下了边定,告诉了他们城中已知的炸药分布,让他们除了刚刚所述的地方,再去其它地方探查一下,看看可有遗漏之处。 第八百一十六章 商量商量 夏初特意提醒了渡鸦和边定,封坞城所有的道路都是青石铺彻,年深日久,若是经过翻腾,必然会有泥土翻新的异样。 他们二人离去之后,她带着巫马华才去了掩埋炸药的各处,用银针改换过的声带与连妍的声音如出一辙,能够奉命看守炸药之地,相对而言都是丽妃的亲信,对于连妍自然并不陌生,听闻了丽妃出于谨慎,派她带人前来最后审查倒也合乎情理。 接下来,便是听天由命的交予了巫马华才,前去捣鼓了一番。 夏初带着巫马华才挨个兜转了整座封坞,直到萧慕白入城之后才匆忙赶回莫府。 渡鸦绕城一夜没有发现泥土有异样之地,却意外的发现了仲过捉了乔三回了莫府。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夏初之后,夏初将巫马华才交由秉文的人安顿在了府中,自己带着渡鸦和边定本想前去通知萧慕白。 这才发现萧慕白已经随着计柏来到了莫府门外,他们三人隐了身形索性潜伏在暗处,默默查看着丽妃和萧慕白的动向。 直到夏初看见萧慕白伸手掐向丽妃,她终于按捺不住佯装成了奉茶的婢女。 她知道丽妃素来喜爱顾渚紫笋,而会这贡茶技艺精湛之人并不多,她若前去丽妃想来不会拒绝。 夏初吩咐了边定看紧了乔三,无论那陵门之主最后让他做些什么,务必将其拦下。接而她一扭头,让渡鸦也看紧了这院中剩余的陵门中人,这才打扮成了府中婢女的模样。 后来趁着萧慕白打翻丽妃手中的茶水,而计柏杀了一个婢女无人敢上前奉茶的机会,借机上前清理碎瓷。 萧慕白自从夏初上前就已经认出了她,在她点茶之际,从她中接过暖盏的杯,佯装软了态度替丽妃分茶之时,实则早已不露声色的,和夏初眼神交汇确定了一遍。 他入城之际,已经在守城将士之中看见了佯装士兵的施嘉良,他那边进展的顺利,却一直不知道夏初这边进展的如何。 看见了夏初的垂眸颔首,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 事在人为,能做的他们都做了,最后计划能不能成,还是得看巫马华才的手艺如何。 在验证巫马华才究竟是不是无所不能之前,萧慕白便是趁着机会套一套丽妃的话。 以为掌握了一切的丽妃,在慷慨赴死之前,也很有表达的欲望。 毕竟她暗地里呼风唤雨了这些年,除了仲过其实无人所知。 犹如锦衣夜行,甚是无趣,而借此一吐为快,又能打击一番萧慕白,丽妃可谓是知无不言。 若不是最后触及到了她心中唯一的伤痛,或许她还会滔滔不绝的说出很多事来。 直到仲过带着乔三去城楼意欲让他屠杀百姓,却被一直暗中盯着乔三的边定破坏,丽妃见栽赃是不成了,立刻下令计柏点燃引信。 当烟花绽放于天空之时,看似镇定的萧慕白和夏初,才是真正的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施嘉良率领施家军一举倒戈,唐奉被当即斩杀,城门大开,赵老将军率军进城。 寒飒本想和苏浅安一同进莫府,奈何他还要和娄洪方一起统帅墨王军,只好先行安抚城外,心中倒也没有太多担忧,毕竟有着边定和渡鸦伴随王爷左右,理当不会有事。 苏浅安入府之后已经前前后后搜刮了一遍,眼下见着萧慕白终于步下了亭台,连忙上前对着他行了一礼:“王爷可知道我家少爷身在何处,我将府里都找遍了,赵老将军将外面也翻遍了,还是没有见到少爷的身影。” “你家少爷……没了。”萧慕白垂下眼睫,浓长的睫毛覆盖住他露出狡黠之色的凤目,却掩不去他唇角的戏谑笑意。 苏浅安被他‘没了’的两个字,说的重复在脑海中不停回荡,只余一片空白。 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恐慌,让他的呼吸陡然急促,带着慌张的语调声嘶呐喊:“什么叫没了?少爷怎么可能没了?” 惊得原本正在和渡鸦说话的边定吓了一大跳,他原本还在询问渡鸦和这残余的陵门余众,交手了好几次,每一次渡鸦都被那个线阵克制。 怎么这一回,就给一举拿下了。 被苏浅安的这一嗓子吼得吓了一大跳,又咀嚼了一遍他问的内容,看了看极力忍笑的夏初和萧慕白,随即又淡定的继续缠着渡鸦问缘由。 渡鸦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他们不会进步,可我是会精进的。” 边定只觉得自己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了,他突破瓶颈九死一生,到了渡鸦这个境界,精进居然还能如此容易吗? 最后,还是巫马华才看着边定一副怀疑人生的崩溃模样,忍不住上前,秉持着炫耀和开导的心境对着他道:“他是智商精进了。” 边定闻言面色越发懵了些:“什么意思?” 巫马华才指了指渡鸦负在身后的双刀:“他这回面对线阵的时候,知道打开机关,用了我给他订做的金刚链和小刀。” 原来,这把双刀本就是夏初,让巫马华才特意为渡鸦量身定做,只是此前渡鸦武功太高,除了用不到这机关,其实也不屑用这机关。 那刀柄有一处凸起,按下之后抽出来便是一把小型的弯刀。 而另外一柄,则是隐藏了金刚细链。 边定见了巫马华才拿着双刀的演示,这才恍然大悟,那千余人用细阵自以为如同往常那般控制了渡鸦,却被他骤然按下开关,抽出了小刀和金刚链,瞬间身死几人,阵法一破根本毫无抵挡之力,只能引颈待戮。 边定看向渡鸦,语气很是感慨:“这么好的东西,早干嘛不用?” 渡鸦凉凉的瞥了他一眼:“忘了。” 巫马华才看着渡鸦走向夏初,方才捣了捣边定:“所以我才说,他智商精进了。” 边定认可的点了点头,复又一脸渴望的看向巫马华才:“给我也整一把剑呗。” “诶,你别走啊……” “诶!华才兄,咱商量商量啊……” 第八百一十七章 气血攻心 边定追着巫马华才的身影,一路来到相峙的萧慕白和苏浅安身边之时,苏浅安已然崩溃到了不顾尊卑,双手摁在了萧慕白的肩上。 他眼睛瞪得那么大,那双眼睛里满是愤怒和迷茫:“为什么不保护好他,为什么就他没了?为什么你此刻还能这么安然?为什……” 夏初本想按下他的双臂,奈何苏浅安这身量实在太高,再加上现在几近失控,她只能扯了扯他的衣裳。 苏浅安扭头看她,怨气反而更盛了一些,挥臂打掉她的手:“少爷没了,王爷倒是兴致极好,还能跟一位姑娘在亭台闲情逸致,磨磨蹭蹭到现在才下来。” “诶,我说浅安……”夏初话未说完,便被苏浅安怒斥一句:“姑娘自重,我跟你不熟。” 夏初面色一僵的同时,巫马华才和边定忍不住捧腹大笑。 即便是面目素来没什么喜怒的渡鸦也弯了唇角,萧慕白则是轻咳了起来,虽然右手握拳放置唇边遮挡,可那凤目里的笑意却在显而易见的飞扬。 夏初剜了他一眼后,又极力崩住面上的神色。 苏浅安看着哄堂大笑的几人越发生气,他冲着较为熟络又笑的最大声的边定骂道:“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笑,王爷说少爷没了,没了……你知道吗?” 边定笑的气息有些不匀,一开口,说话都也有断续:“我,知道啊……” 苏浅安整个人突然颓了下来,八尺男儿竟然有些泫然欲泣:“浅乐失踪尚且不知道是否还活着,如今连少爷也没了,我……” “你妹妹还活着,她……”夏初话未说完,明博涛突然入内对着苏浅安和萧慕白急道:“赵老将军在府外晕倒了。” 夏初闻言面色一变,上前两步拉着他的胳膊问道:“怎么回事?” 明博涛见萧慕白颔首让他回话,继而接着道:“刚刚苏标统吼的那一声,让赵老将军听见了,所以……” 夏初凛然令道:“带路。” 那气势压下来,竟让明博涛下意识的应了声:“是。” 余下的人也收了刚刚的嬉笑,沉了面色跟了上去。 边定听闻不是受伤而是受惊松了口气,他一把拉住也要跟上去的苏浅安:“你是不是傻,你家主子刚刚站在你面前,都认不出来吗?” 苏浅安被他这么一说,脑子瞬间有点懵。 “傻大个!”边定举着食指在他面前仰头指了指,面上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全然忘了在西域皇宫之时,夏初第一次穿女装站他面前,他当时的反应比起苏浅安,也是不遑多让。 苏浅安原本情感还交织在妹妹的失踪,少爷的身死,赵老将军突然晕倒的各种悲恸情绪之中。 骤然被边定这么一骂,犹如当头棒喝,刚才他并没有自报姓名,可那女子居然一口唤出了浅安。 军中多数人都称呼他为苏标统,能唤他浅安的就那么几个人,刚刚边定又说主子就站在他面前,难不成…… 他眸光一亮,连忙追赶边定的脚步。 赵老将军被抬到了莫府偏院的一间厢房里,重新掌权的封坞知府莫伽早已派人去寻了大夫。 见到萧慕白等人前来,他还没来得及行礼,夏初已经开门进了房中。 萧慕白示意无妨,又和莫伽移步到旁边说着正事,渡鸦和巫马华才几人候在了门口。 原本兵不血刃收获封坞的喜悦,被赵老将军突然的一晕,气氛明显压抑了起来。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暮色早已四合,晚风生凉,夏初才从里面走了出来,几人迅速围了上去。 原本并没有多少担心,却因为夏初在里面呆的实在太久,一个个都揪起了心,眼巴巴的看着她。 “无碍,已经醒了,休息调养即可。”夏初开口安抚他们。 莫伽寻到的大夫都已经候在了府内,眼下听了无碍自当松了口气,招呼着众人移步到花厅用膳。 夏初婉拒了他的好意,就这么一顿饭的时间,还是想要跟燕江宏他们一起聚聚。 萧慕白自然也是跟着一并推却,莫伽实在留不住,也只好恭送着萧慕白出了府。 “当真无碍吗?”萧慕白和夏初并肩走着,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此前因为兴文的噩耗,外公已经极力压抑伤痛继续奋战,眼下战事平了,撑着他的那股劲没了,这时候又听到了浅安那一嗓子,气血攻心就晕了过去,我施过针喂了颗固本培元的补药,休息一夜应当无碍。” 萧慕白这才当真放下心来,侧目又狐疑的看着她:“既然如此,怎么还在里面呆了这么久。” 夏初轻咳一声:“那什么,这不解释了半天,他的外孙没了,只有外孙女……” 萧慕白在摇曳的灯光下凝望着她,眼中因为那一两点跳动的明亮,凤目的笑意里便蕴了一层不安定的狡黠。 夏初被那眸光里露出的狡黠之色看的有些恼羞,狠狠剜了他一眼。 “回京之后就可以跟父皇禀明你……”萧慕白说到此处方才想起来,京中一直也没有皇上苏醒的消息传过来,原本一切尘埃落定,他想着终于可以让夏初恢复女儿身。 可眼下,皇上迟迟未醒,当年为何给自己下毒一事,也还没有机会询问。 “只是还没醒,又不是醒不了。”夏初眉眼弯笑,语气很是轻松。 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难免是句乏力的安抚,偏偏从她这位医术精湛的人口中说出,散发出来的自信,让萧慕白只觉得苏醒是迟早的问题。 他轻轻‘嗯’了一声,夏初继而又岔了个话题:“仙黎估摸着脚程,也快到长安了吧?” 萧慕白闻言转头看着落后自己身后几步之遥的苏浅安,苏浅安早就想上前插话,只是看他们二人一直再聊也不方便,见到萧慕白顿了一顿看向自己,连忙上前一步走到夏初身旁道:“少……” 他骤然停住,对着身旁的少女,口中含的那个‘爷’字,对着她却是再也叫不出来了。 第八百一十八章 伤和气 夏初看着身高八尺的苏浅安,那副吞吐语塞,面红嚅嗫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眼神在自己和苏浅安身距之间目测了一番,硬邦邦的怼了一句:“公子自重,我跟你不熟。” 夏初这话,让原本还沉浸在,皇上何时才能苏醒的怅然情绪中的萧慕白,也随之失声笑了出来,一扫阴霾。 苏浅安原本就已经羞赧的面色,越发红到了耳后根,他低眉敛目,语气十分委屈:“属下也是担心主子,一时才没能听出你的声音。” 夏初本也就是逗弄一下苏浅安,听到边定夸张绵延的大笑,一记眼刀就剜了过去。 边定:“……” 边定低眉敛目,拉着巫马华才道:“走走,我带你去寻寒飒和燕江宏他们。” 巫马华才哪里禁得住他生拉硬拽,愿不愿意也只能被他这么拖着走了。 封坞左边本就临山,夏初看向渡鸦,让他去山上猎些野味,晚上篝火烧烤,答应燕江宏他们的那顿饭总得兑现。 渡鸦眸底也隐隐泛出了一丝怀念,想起了那段在赵家军营后山,日日烤鱼的惬意时光。 苏浅安见渡鸦走了之后,方才踌躇着抬眸看向夏初:“主子之前说,浅乐她活着?莫非是见到了?” 夏初与萧慕白相视一眼,垂下了眼帘,就在苏浅安心中‘咯噔’一下的时候,听见她缓缓开口:“见到了。她……呃,你妹妹如今活的挺好,至于何时让你们见面。回京之后,我再看一看情况允不允许。” 苏浅安松了口气,也没听出她话语里的异样,光顾着感恩,一个劲言谢夏初的不计前嫌。 “得勒,你也去找寒飒他们吧。”夏初摆了摆手,眼见着他就要叩拜下去,连忙将他给轰走。 “你总不能瞒他一辈子吧。”萧慕白知道苏浅乐已经死了,他看着苏浅安兴高采烈的背影轻叹。 眼下糊弄了一时,可总有知道真相的那一日。 “谁说我瞒他了,苏浅乐本也不是他亲妹妹,我刚刚可没有提过苏浅乐这个名字。” 萧慕白在明亮的灯下望着她,看着她通透的眸光与得意的神情失笑:“这么确定,仙黎一定是他妹妹?” 夏初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吧,回京之后让仙黎自己在确认一下那伤疤,只是苏浅乐不肯说出那铜牌上究竟编号了什么。” 风声凌乱,呼啸过封坞的大街小巷,各坊街角的灯在百姓欢庆收复失地的喜悦中,灼灼闪亮。 夏初看着萧慕白默然的踏着青石路,时有蹙眉,开口问道:“想什么呢?” 眼前走过一对巡逻兵,前方是施嘉良的身影,看似正在将城中的布防和原本的守城军,进行着交接。 萧慕白眸中突然亮了一亮:“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仙黎兄妹是发配到了军中。” 夏初点了点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当时追查过她哥哥黎衍所入的军营,既然年恒有意加害,所发配的军营自然是入了谷子松的古家军。也正因如此,我遍寻未果之后,也理所当然的认为他被谷子松暗自加害了。而谷子松此前一直驻守契丹,直到六年前他发兵渝城,我请缨领兵,他战败之后才由乔家军前去接手,而他也自发去了西域边境。” 萧慕白说到此处,抬眸看向夏初:“古家军的盔甲为了方便管理和记录军中人数,防止逃兵,每个人的战甲上,都有一个铜牌替代身份。” 夏初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苏浅乐当年埋下的那个铜牌,上面的编号在军中是有记录的,若是核实了古家军以往的军籍,也就能准确断定浅安是不是当年那个孩子。” 萧慕白看着她那双清澄的眸子,在睫毛下微微一转,露出欣喜的神色,笑着对她戏谑:“不是说八九不离十了嘛,还要这番费力去证明作甚?” 夏初轻叹一声:“仙黎应该是认准了,毕竟心心念念了这些年。可是浅安却是一无所知的长大,若是仅凭一个伤疤这样告诉他,你觉得他会信吗?” 萧慕白默然不语,这种事,信不信是一回事,主要还是心理上难以接受。 “可若是能挖出那个铜牌,总好过我们的这番推论。”夏初正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城门处。 施嘉良迎上前来对着萧慕白行了一礼,萧慕白虽是恢复了以往沉静如水的面色,但也对着他淡淡的夸了一句:“今日做的不错。” 施嘉良微鞠着身子姿态谦卑:“末将应该做的,还要多谢王爷给予了戴罪立功的机会。” 萧慕白颔首后开口:“交接完后带着两万施家军,交予到娄洪方手中吧。” 施嘉良应了声‘是’退了下去,夏初和萧慕白步出了封坞的城门,城门外的月色之下,看见一个人影站在繁星之下,清致而优雅,挺拔而伟岸。 他的神情隐在淡月之后,望着出城徐徐行来的两人,目光微有闪烁,迎了上来,对着夏初上下打量了一番。 “五王子特意在等本王?”萧慕白扳过他的身形,一行三人继续向前慢慢走着。 “恭候王爷出城,特意前来告辞。”兀格台一副戏谑的神色侧目看向二人,继而接着道:“小侯爷人呢?” 夏初:“……” 她撇过头去,目光游移的望了望远处深沉的夜色。 萧慕白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五王子有心了,本王记下了,慢走不送,山高水远一路珍重。” 兀格台眉目舒朗的容颜,听了他这番不客气的送辞,难免也有几分僵硬。 奈何他本就是前来露个脸,表达一下自己守诺驻军在了封坞城外,并且等到了他出城才离开,希望萧慕白好歹承个情。 眼下,萧慕白言简意赅的表达了他情也承了,赶着他趁早滚蛋,兀格台也没有理由继续赖着。 偏生,萧慕白朝着他远去的背影,还凉凉的补了一句:“蒙军沿途侵占的城池,还请五王子尽早下令退出,稍后我军将会前去驻扎,也免的两国伤了和气。” 第八百一十九章 王妃 兀格台离去的身影在月色下僵了一僵,他潇洒转身后的面容上,依然保持着那种舒缓从容的得体笑意。 “那是自然。”他对着萧慕白说完之后,眸光又掠到了他身旁的夏初,唇角噙了抹意味深长的笑:“原先我只以为小侯爷变脸惊人,没曾想,变起性来,更胜一筹。” “嗐……”夏初看着兀格台说完转身已走的背影,只来得及不满的呵了一声,他早已没入了蒙军阵营的方向。 “早说过这个五王子不是个省油的灯。”夏初朝着那个方向又啐了一口。 萧慕白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旁义愤难平的夏初,见她的双眼在此时的星月波光之中闪烁明亮,不由自主地目光停了一瞬,心中升起了一丝不悦。 月风挽当初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女扮男装,兀格台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看穿了她的身份,思来想去,竟是只有自己一叶障目,若非当初交换了秘密,还不知道要被瞒到猴年马月去。 “走吧,赶紧弄口吃的。”夏初一把拉过面色怔然的萧慕白。 昨夜到现在,她都粒米未进,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军营的方向已经隐隐传来烤肉的阵阵香味,让她垂涎欲滴,也顾不上计较兀格台临走时,那膈应人的话语。 萧慕白唇角不自知的弯起一抹笑意,眸中闪动着有如雪山融化般的光芒。 无论如何,她都在他身边,真好…… 寒飒远远的看见他们走来,早已经屁颠颠的迎了上来,看见夏初仍是穿着女装,兴奋的对着萧慕白问道:“王爷这次回京,是不是就可以上门提亲了。” 萧慕白薄唇轻抿,嘴角却隐隐上翘,凤目中满是嘉赏之色,看的寒飒也是心里一阵荡漾,眼巴巴就等着他脱口而出的恩赐,然而屁股上却扎扎实实的挨上了夏初的一脚。 “身份还没公开呢,你急个什么劲。”夏初面颊上泛起两朵红霞。 “那你也不换身衣服。”寒飒揉着屁股往萧慕白身旁躲了躲。 “这顿也就和相熟的几个人一起用着,明日里再换。”夏初眼角余光瞥了眼萧慕白,见他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眉梢带喜凤目含笑,面色便越发红了些。 “我先过去吃烤肉,饿死我了。”她扔下一句,转身就跑进了那一圈围坐的人群中。 寒飒抬头看了看一直眸光追着她身影的萧慕白:“王爷,你不急啊?” 萧慕白侧目挑眉看了他一眼,面色淡定的斥了一句:“王妃还能跑了不成?” 寒飒平白被他揶了一句,垂头耷脑的‘哦’了一声,走在前面的萧慕白突然淡淡开口:“需要准备哪些东西,你可都备好了?” “啊?”寒飒骤然被他这么一问,脑子有些懵。 “看你也没经验,还是写封信问问母妃。”萧慕白丢下这么一句,也是加快了步伐向着夏初身边走去。 寒飒:“……” 寒飒楞在原地,觉得吃了一嘴掺着股讥讽味的狗粮,嘴角抽了一抽,口中小声嘟囔了一句:“德行,还能跑了不成!” 夏初走到边定和渡鸦身边的时候,两人自觉的给她在中间挪了个位置。 原本围在一圈的除了他们两,剩下的也就是苏浅安、巫马华才、燕江宏、邓启中和单翔鹏。 渡鸦虽然尽得夏初烤鱼的真传,烧烤上还是差了些火候,正等着夏初过来最后撒料。 夏初信手拈来,匕首横切,拈转着支架,动作行云流水,看在燕江宏的眼中也是分外眼熟。 以往在军营里,三人之中,也就属他最热衷看夏初做菜,只是这手法相同,可眼前的人却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单祥鹏看见她十分从容自在的坐在渡鸦和边定的中间,难免心中浮想联翩,可看这渡鸦的模样也不像是对女色感兴趣的人,便是理所当然的对着边定意味深长的笑道:“边定,这位是你的……” “可不敢乱说!”边定连连摆手,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萧慕白有没有跟上来。 “不是你的小娘子啊,那还不赶紧给我们哥三介绍介绍。”邓启中一听尚且无主,眸中瞬间闪动着垂涎的光,军中连个妇孺都没有,更别提这般娇嫩的豆蔻少女。 燕江宏和单翔鹏也是两眼放光的一并凑了上来,燕江宏更是迫不及待,这姑娘还会烧烤,动作还这般好看,简直就是他的梦寐以求,当即催促着边定:“就是啊,赶紧引荐一下姑娘芳名,年岁几何?家中……” “家中已有未婚夫婿,就不牢你惦记了。”萧慕白森冷的声音响起,将燕江宏后面一大串的问题打断。 边定已经自觉的又往旁边挪了一挪,给萧慕白腾出了一个位置,紧接着寒飒跟了上来,生拉硬拽的又将他往边上拉了拉。 寒飒好不容易硬是夹在了边定跟萧慕白的中间落了座,看见对面的燕江宏、邓启中和单翔鹏三人垂头耷脑的模样,便是顺口问道:“怎么了这是?” 边定在旁捣了捣他,负在耳边小声道:“刚他们三儿,跟我打探姑娘是谁。” 寒飒‘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他们三个:“墨王妃你们也敢肖想!” 他说完还特意看了萧慕白一眼,见他面色有所松动,越发昂首挺直了腰板。 对面的三人闻言嘶了口凉气,原本他们只是叹息这姑娘名花有了主,可也没想到,那主……就是萧慕白。 从来也没听闻萧慕白和谁有过婚约,可寒飒话都说出来,萧慕白也没有反驳,难怪刚才他语气里格外冷意逼人,显然是事实。 三人赶紧起身行礼致歉:“属下不知,冒犯了墨王妃,还请王爷王妃海涵。” 夏初见萧慕白不说话,只好开口让他们坐下,另外拿着手中尚且还在烤的野兔,指着寒飒斥道:“吓唬他们干嘛,赶紧坐下。” “是,王妃!”寒飒特意加重了后面两个咬字的语气,坐下后得到了萧慕白赞赏的一记眼神,耀武扬威的扭头朝着边定挤眉弄眼的炫耀。 第八百二十章 宝藏 边定嘴角抽了抽,强忍着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的冲动,无声的朝着他骂了一句:“狗腿。” 而另外的燕江宏、邓启中和单翔鹏,听见了夏初刚刚开口让他们坐下的声音,只觉得很是耳熟,坐下的同时,难免好奇的仔细端详着夏初的脸。 “好看吗?”萧慕白凤目微眯,语气比刚才还要冰上两分。 “好……”邓启中不自知的开口,陡然又反应了过来,刚坐下去的屁股,立马又‘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随着他一起站起来的两人齐齐低下了头,邓启中将那个含在口中的‘看’字硬生生给吞了下去,僵硬的转而接着道:“好耳熟,王妃的声音耳熟。” 单翔鹏低着头附和:“真的,我等不敢有觊觎之心,真的是耳熟才多看了一眼。” 夏初头疼的扶额,捣了捣萧慕白不满的嗔了一句:“吓唬他们干嘛?” 萧慕白面色无波的回道:“我也没说什么。” 夏初一时语塞,哼了一声转而对着他们三人道:“坐下坐下。” 三人见萧慕白也没有反对,战战兢兢的坐下。 夏初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对着燕江宏道:“那可不耳熟,去年这会儿,你成天追着我喊师傅,我成天让你滚一边去。” ‘噌’的一下,刚刚坐下去的三人,又惊了的站了起来,看着夏初捂着自己的嘴。 去年这回儿,燕江宏也就喊过一个人师傅,那人…… 三人面面相觑,极度震惊,燕江宏小心翼翼试探着说道:“你是我师傅……衣刀?” 夏初连忙嘘了一声:“小点声,这事儿还没公开。” 三人频频点头互相捂嘴,衣刀是夏侯府的小侯爷,真实身份居然是个女子,这可是掉脑袋的欺君之罪。 “快公开了。”萧慕白适时在旁补了一句。 三人余惊之下多少松了口气,想了想也是,既然是和墨王殿下两情相悦,萧慕白好歹是皇上的儿子,皇上总不至于要砍自己儿媳的脑袋吧。 夏初却被萧慕白补的这一句,呼吸微微一滞,双颊泛着微微的红晕,将手中烤好的野兔递给了他:“多吃少说吧您呐。” 萧慕白接过野兔,很满意她烤好后第一位想到的是自己,撕下兔腿又递给了她。 夏初轻咳一声,略有羞涩却还是接了过来大口的咬了起来,张罗着他们三人赶紧坐下,可别一惊一乍又站了起来。 渡鸦却很是满意他们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想想今日凌晨被夏初挤兑过的自己,顿觉得知她女子身份,自己的反应,还实属淡定的了。 苏浅安则是庆幸,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认不出女装后的夏初,大家都是一样的震惊。 而另一边一直默然不语,只顾着吃的巫马华才,则是非常满意这一顿烧烤,实在是外焦里嫩,肉香四溢,满嘴流油。 他是在座的人里,唯一一个没有吃过夏初烤肉的人了。 这第一次初尝美味的人,难免都有些停不了口,收不住手。 燕江宏、邓启中和单翔鹏三人,花了一点时间适应夏初女子身份之后,慢慢又重新热络起来,这一顿篝火烧烤吃的大家很是尽兴,唯一美中不足被夏初念叨着没完的,便是无酒配肉,咂舌不已。 夜风袭来,却已经逐渐温暖,暮春初夏时节,最是宜人惬意。 深蓝色的夜空,明月西沉,满空星子更显璀璨。 把酒言欢的时辰总是稍纵即逝,分外短暂,即便他们不舍,也终要散去。 燕江宏、邓启中和单翔鹏三人已经先行告退,明日里他们还要率军前往新城,那边总得留有人驻扎看守。 苏浅安去和他们交接了一番,夏初令他明日一同归京。 至于萧慕白也带着寒飒回了墨王军阵营,安排娄洪方率领墨王军回归渝城。 一时间,原本还热闹的篝火旁,只留下了边定、夏初、渡鸦和巫马华才。 夏初扬起手腕上的银镯,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叮当’之声:“华才,这铃铛你还要不要了?” 巫马华才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星河,抚着肚子打着饱嗝:“你若是天天给我烤肉吃,那玩意我也就不要了。” 夏初嘴角抽了一抽:“美的你,要你就拿走。” 巫马华才余光瞥了一眼她扬起的手腕,银镯上的铃铛经过摇晃缓缓流转,麒麟纹路若隐若现:“算了,就送给你,权当你和墨王殿下大婚的贺礼吧。” 夏初面色一怔,另一旁的边定失笑出声:“你小子倒是真抠啊。” 巫马华才瞬间直起了身子,看着他嗤了一声:“抠?你知道这铃铛,价值几何?” 边定不屑的瞥了一眼夏初银镯上的铃铛:“这玩意我即便拿它当个实心的,满打满算能值几个钱?” “呸。”巫马华才气的啐了他一口:“这铃铛相当于一把钥匙,可以开启巫马一族历年来的一个宝藏。” 他话音刚来,夏初和边定凑了过去,巴巴的看着他同时开口问道:“什么宝藏?” 两人话一出口,又互相觉得这语气委实有些财迷,太跌份。 夏初如今怎么说也算富可敌国,那古皖山里挖出来的金银,虽然让秉文给了一部分捐了朝廷,剩下来的也足以和国库匹敌。 巫马华才双手环胸,傲娇的撇过头去:“巫马一族擅机括,精军事,那里面不但有各种先辈留下来的机括成品,还有各种兵书阵……” 夏初一把捂上了他的嘴,好家伙,如今她坐拥富可敌国之财,倘若还有这兴兵之道,被旁人听去扣了帽子,岂不是要逼的她散尽家财!! 边定虽然不知夏初为何要捂上巫马华才的嘴,却也被巫马华才所言给震惊了一番。 兵书什么的他不懂,可机括之术和阵法,他却是在坚守长安和皇城之时亲眼目睹。 当时只有一个巫马华才,就搞得叛军狼狈不堪。 这宝藏里,可都是巫马华才历代先辈留下来的瑰宝,机括更是留有成品,倘若用来作战。 边定咽了口唾液,不敢想,不敢想…… 第八百二十一章 内定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当天边开始出现墨蓝色的时候,墨王军的将士早已起身整军。 娄洪方在黎明时分领军出发,回归渝城。夏初换回了男装和萧慕白亲往城中,准备去莫府接赵老将军出城。 封坞总体来说耗损并不严重,起初丽妃想要拿它作为据点,沿途扩展版图。 是以,封坞的百姓直到昨日里被羁押上了城楼,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 可这情况也不过一日便解除了危机,夏初和萧慕白进城的时候,早市都已经热热闹闹的人声鼎沸了起来。 仿佛昨日里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夏初和萧慕白去到莫府的时候,赵老将军正准备出府,莫伽正相劝着他用了早膳再离开。 “那便有劳莫知府,多添两副碗筷了。”夏初盈盈笑道,迈步走入了前院。 莫伽见着他身后继而入内的萧慕白,连忙行了一礼应是,趁着赵老将军也没反驳,赶紧下去吩咐。 “这么几步路,哪里还要你来接。” 赵老将军看着换回了一身男装的夏初,不忍对他的话提出拒绝。 虽然心中觉得叨扰了莫伽,却还是随了夏初的心意。 原本以为是个外孙,就已经怜惜他小小年纪如此奔波,眼下知道了还是位豆蔻年华的外孙女,赵老将军更是越发心疼。 他看着上前见礼的萧慕白,原本觉得文韬武略样样出挑的皇子,现在反倒是怎么看都觉得不太顺眼。 “你小子,是不是在他去年借兵的时候就知道了。” 萧慕白被他骤然转换的态度,问的面色一怔:“去年出兵相助,绝非为了儿女私情。” 赵老将军目光如炬,盯着他继续问道:“那今年呢?” 夏初挽上赵老将军的胳膊轻咳一声:“今年那骑兵,是我调的……” 赵老将军眸中的意味越发深了些:“王爷和云意私交真是匪浅,连金印都舍得相予。” 萧慕白扫过夏初一眼,对着他郑重而言:“是,还请赵老将军放心交予我照顾。” “她才刚及……”赵老将军话未说完,夏初眼尖的看到莫伽走了过来,借机打断,一边推着他走一边说道:“莫知府准备好了,咱们赶紧去用膳吧。” 莫伽也确实迎了上来,赵老将军只好咽下了后面的话,和他互相请了一礼,去往花厅。 萧慕白紧追两步跟上夏初,在他身旁压低了声音问道:“昨天你和赵老将军在房中呆了那么久,没说我们的事?” 夏初扶额头疼:“哪有时间说这些,他骂了我爹一个多时辰王八羔子,光顾着劝了。” 萧慕白听完不由也捏了捏眉心,在莫府的这一顿早膳,约莫是他吃的最为战兢的一顿。 赵老将军刚得知夏初是个女儿身不久,隔日里就见到了来拱自家白菜的小子。 这态度,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就连莫伽也察觉出了莫名诡谲的氛围,得知赵老将军要领军前往新城,便挑了个话头问道:“赵老将军,不回京吗?” 这段日子以来,赵兴文的遗体已经一路送回了长安。 此前因为战乱未平,赵老将军也分身乏术,如今兵戈已息,若是书信让赵府等一等,还是赶得及发丧的吧。 “不了,用不了多久,之前的施家军必然要重新整合,新城也要有人前去驻扎,战乱虽然尘埃落定,可军中还是有着不少事务。” 夏初起身又给赵老将军添了碗瘦肉粥:“新城重新收复,换了军队驻扎,很多东西都要重新开始,外公还要多保重身体。慢慢来,不要操之过急。” 他知道赵老将军不愿回京的真正原因,是受不了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十五年来,赵老将军总共回京三次,第一次是给赵兰生奔丧,第二次明面上是给赵兴文提亲,第三次是回京平乱。 京城于他而言,应该是个伤心地吧。 莫伽此言倒也没有恶意,他只是觉得赵老将军年纪大了,眼下边疆太平,也该回京享享清福。 赵兴文殁了的消息京城虽然满城皆知,可军中却没有大肆宣扬。 是以,莫伽对此事,尚还一无所知。 他也不知为何只是挑了个话头,原本以为是件好事,结果问出来之后,此前的诡谲氛围倒是好了很多,可继而却弥漫上了一股悲伤的氛围,让他也不敢再继续多言。 后面的用膳时间,便只剩下了赵老将军和夏初两人的舐犊情深,脉脉温言。 早膳之后,尽管赵老将军让莫伽驻足,他还是毕恭毕敬的尾随在后,送了一行三人出城,方才告退离开。 赵家军早已整军待发,在城外等候,临行之前,赵老将军领着萧慕白移步说了些话,夏初被支了开去,也只好前往军中和燕江宏、邓启中、单翔鹏三人话别。 赵家军离开之后,夏初和萧慕白翻身上马,身后尾随着寒飒、渡鸦、苏浅安和巫马华才。 至于边定,自然就隐回了暗处,好在还有江阎等人陪着他暗自跟随,也不算寂寞。 “外公单独跟你说了些什么?”夏初对着萧慕白好奇的问道,她和萧慕白的良驹略快一些,其他四人缀在后面。 “对于外孙女婿的嘱托。”萧慕白答的倒是挺自然,可夏初压根不信。 “若是嘱托,会特意将我支开了去?” “或许是怕你害羞吧。”萧慕白哂然一笑。 赵老将军和乔老将军,当年也是在介于契丹和渝城官道上的一间破漏的茶棚外,一起吹过一下午的冷风。 对于两位帝王的筹谋一事,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此前这件事,跟夏初也没什么关系,可如今让赵老将军得知了夏初本为女儿身,难免就记起了当年皇上的一句金口玉言。 欺君这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当年皇上曾经亲口许诺,若赵兰生诞下的是一名女孩儿,将来所择皇子必为太子妃。 实则,在当年就已经定下了夏初若是个女娃娃,就是萧慕白内定的太子妃,让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相伴长大。 第八百二十二章 同乘 后来皇上得知赵兰生诞下的是个男婴,这件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可如今,夏初即为女子,皇上若是还要践诺,那她的夫婿只能为太子。 经过长安一战,夏初和萧慕白拥护了萧梓穆,然而早在此前,赵老将军的手中,早就握有着皇上的另一份册立太子诏书。 这些日子以来,赵老将军对萧梓穆也没什么不满意。 他也看得出来萧慕白无意于君位,可眼下夏初是个女子,在赵老将军看来他宣告诏书,由萧慕白继任太子迎娶夏初也无不可。 可这一提议,却被萧慕白言辞凿凿的否决。 他自己心中拿定了注意便觉得这事无关紧要,对于夏初的狐疑提问也就一揭而过,插科打诨了过去。 封坞距离京城也算位于长安和新城的中间地带,这一路虽然紧赶慢赶,但也要顾及着巫马华才的承受能力。 是以,足足走了半月才回了京都。 萧梓穆早已经收到了赵老将军传回去的捷报,大胜的消息在赵兴文下葬后张榜布告了出来。 此举也是为了缓冲一下全城低迷沮丧的氛围,夏初和萧慕白入京颇为低调,只告知了秉文和许温澜。 仙黎从梁国天禄动身,先抵达渝城在赶往长安,实则也就比夏初他们多到了几日。 两人再次相见,仙黎心中暗涌的波涛,要比秉文猛烈的多。 秉文没有经历过她的那番彷徨挣扎,只是还一昧沉浸在赵兴文下葬的悲恸里。 在这几日,仙黎顺手帮夏初审了一下苗衡。 原本夏初离京之时急着赶往西域,本打算回京的时候顺带回趟皖州。 谁曾想,他当时出了西域也来不及去找胡映茂,从封坞动身之后,萧慕白去信了一封,让胡映茂直接将苗衡押送回了京。 仙黎审完了苗衡,夏初他们也快抵京,就没有书信告知结果,跟着秉文和许温澜一起在雅月亭等候。 许温澜尚且还不知,苏浅安疑似仙黎哥哥一事,看着仙黎在雅月亭上左顾右盼,那模样竟是比自己和秉文还要迫切很多。 他不由看了看秉文:“你还挺淡定,没看人姑娘对于慕白等的这般急切。” 毕竟是不是兄妹这事,尚且还没有板上钉钉,秉文也就没有多费这口舌,他淡淡瞥了眼许温澜:“多操心你自己吧,入赘一事,可有法子让许大人同意?” 月风挽的那封国书,早已经送到了萧国。 这事夏初也书信跟萧梓穆提过,他自然是没什么意见,许温澜也乐意前往,偏生许万钧得知了这个消息,那是死活不同意。 许家是大家世族,书香门第,蓝羽樱若是以侯府之女的身份嫁入许家,许万钧自然是求之不得万分欣喜。 可若是让许温澜入赘去了西域,且不说传闻里西域那毒障遍天,蛇虫鼠蚁,闻之丧胆,光是入赘这一项,许万钧万万也不能接受。 对于高门大户,让他许家嫡子入赘,这是奇耻大辱。 萧梓穆也没有想到许万钧反应这般激烈,原以为顺理成章的事情,被他日日来跪地请命收回令意。 若不是秉文今日上门去接,千保万证不会让他逃婚西域,许温澜此刻还在许府里被关着禁闭。 许温澜刚刚不过是一句戏言,秉文和仙黎两人,除了他们自己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他们这些外人早就已经看在眼中。 此刻见了仙黎望穿秋水的模样,本也只是想刺一刺他。 没曾想,被秉文回怼的一句话,差点给噎死。 他面带赧色轻咳一声:“这读书人一旦迂腐起来,是当真可怕的紧,我这不指着慕白回来给我出出主意。” 两人正在谈笑声中,看见仙黎火急火燎的提着裙裾步下了亭台,举目看去,北城门外已能看见萧慕白和夏初一行六人的身影。 “仙黎,你慢点……回都回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秉文追逐着仙黎的身影也迈了下去。 许温澜看着桌上的热茶还在袅袅冒着热气,这雅月亭瞬间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人,他一边迈着步子出亭一边狐疑的想着,难道不是应该自己,才该是那个最为迫切的人吗? 仙黎一路奔向了北城门,反倒在萧慕白一行人进城后,怯怯的后退躲向了秉文的身后。 夏初知道她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索性让苏浅安载上仙黎,一同去往茗湘苑。 苏浅安在众人之中突然被点了名,有些茫然失措,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看着夏初道:“主子,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你来载吧……” “他授受就可以亲了?”秉文尚且还不知道夏初是女子身份,瞬间便将他的话给驳了回去。 苏浅安被他这么一揶,发现秉文还不知道。 他总不能自作主张的点破,便是支支吾吾‘他他……我我……’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夏初看见仙黎默默又往后腾挪了半步,扭头对着苏浅安道:“让你载就载,哪儿来那么多废话,炽翼性子烈,受不了旁人骑。” 苏浅安见他突然话语严肃了起来,也不敢再支吾,赶紧伸手向仙黎。 秉文将身后的仙黎拽了出来,从背后轻轻推了一把:“快去。” 马背上的苏浅安面带笑意,一派武人气质,肩膀宽厚,身材高大,看起来十分可靠,也很有男子气概。 伸出来的那只手布满趼子,看的出来平时勤加操练。 她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苏浅安,但以往多为点头之交,甚少交谈,如今心中夹着不一样的情绪,一时触动,眼中瞬间蕴了一层雾气。 苏浅安见状唬了一大跳,抬头看向夏初:“少……少爷,仙黎姑娘不愿意啊,要不找辆马车送……” 他话未说完,掌心被握的一紧,仙黎已经拉着他的手借力腾空,潇洒的跨坐在他身后。 秉文也随之上了寒飒的马背同他一起,夏初让渡鸦送了巫马华才回府,也好跟侯爷打声招呼。 他们二人打马离去的时候,正好许温澜走了过来,看着眼前两两一骑,扫了一眼夏初,扭头又看向萧慕白,展颜笑道:“要不,我和小侯爷同乘?” 许温澜话音刚落,在苏浅安和寒飒嘶了一口凉气的同时,萧慕白已经俯身一把将他捞起打横搁在了藏鸿的背上,策马扬鞭,在许温澜的呼声中,一骑绝尘…… 第八百二十三章 坦白身份 茗湘苑的后院内,许温澜从藏鸿马背上被扔下来的时候,那凌乱的发髻,褶皱的衣衫,满身的狼狈,哪里还有半分京中贵公子的模样。 “我怎么你了我,不就是说要跟小侯爷同乘一骑,你至于给我遭这罪。”他一边对着院中的一口井整理着样貌,一边对着萧慕白骂骂咧咧。 许温澜越想越气,转身上前两步指着萧慕白:“以往你跟我说的那些,我也以为你不过是些戏言。可是萧慕白,你不太对啊,难不成你真……” 萧慕白神色淡淡的一抬眸:“呃?” 许温澜猛烈撕扯了一下衣袖,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又或许料子质量太好。 没断成……但道理大家都懂。 他话未说完,伸出的食指被萧慕白撇了下去,随之而来的夏初也看见了许温澜的举动,下了炽翼的马背走上前去,故意挽上了萧慕白的胳膊,对着许温澜眨巴了两下翦水秋瞳。 “我们两情相悦怎么你了?” 许温澜惊的一捂嘴,连带跟着入内的秉文听到了夏初的话,也唬了一大跳。 他一直以为夏初和萧慕白是一见如故,歃血为盟两肋插刀的兄弟情,何时敢往那方面想了去,登时有些磕磕绊绊的问道:“真……真的啊?” 夏初原本是想逗弄一番许温澜,没曾想吓坏了秉文,他思量了一番便是领着一群人去了后院。 凉亭外,湖泊边,芳草碧连天的怡人景色中,秉文见着夏初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还有一丝丝尴尬,心中有些愧疚刚才的失态,斟酌着言词安抚他:“那个,就算是真的也没事……没事,我们两个能接受。” 秉文说完还捣了一捣许温澜,对着他挤眉弄眼的说道:“温澜,你说是吧。” 许温澜知道这件事远比秉文久的多,接受能力也比秉文要坚韧些,他只是原先一直以为是萧慕白单方面有意。 没曾想,原来两人还是一拍即合。 他看着龙章凤姿的萧慕白,再看看清丽温雅的夏初,心中直叹可惜,嘴里却是附和着秉文:“是,多大点事儿,不就喜欢男人嘛,古往今来你们两也不是第一……” “我几时说过我是男人了……”夏初原本还在斟酌着措词,该如何跟他们两交代自己的身份,眼下见他们二人彻底误会了,便是开口打断了许温澜的浮想联翩。 许温澜不由自主的就将目光往下移去,直到定定的落在了夏初的两腿之间,才被萧慕白在额上叩了一记暴栗。 “我又没说自己是太监,你搁哪儿看呢……”夏初有些哭笑不得。 “本王喜欢的一直是女人。”萧慕白适时的添了一句,却让秉文和许温澜楞在原地,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苏浅安十分同情秉文的现状,拉扯了他一把俯身说道:“本就没有少爷,一直都是小姐,我在封坞刚知道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 秉文上下一串联,这才反应了过来,难怪刚才北城门口处,苏浅安说男女授受不亲,让夏初带着仙黎一骑。 再回想一下苏浅安对于夏初的称呼,也是从少爷换成了主子。 只是,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远比许温澜受到的震荡要更大一些。 毕竟,有很多事情是许温澜不知道的,而秉文却是一直替着夏初做事,往昔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 实在难以相信,是一位刚刚及笄的姑娘,所能做出的决策。 同样震惊的许温澜,上前仔细打量着夏初:“我说怎么长的比萧梓穆还要秀气。” 萧慕白继而又在他额上叩了一记暴栗:“如今已经贵为太子殿下了,岂能直呼名讳。” 唯一较为淡定的也就是苏浅安身旁的仙黎,秉文和许温澜是因为此前拿夏初当作爷们处成了兄弟,所以才会格外不自在。 而仙黎并没有这层顾虑,听闻她本为女子,反倒越发觉得亲切了些,也替萧慕白开心。 “你小子可以啊,连我也瞒的这样紧。”许温澜搭上萧慕白的肩膀,话语中除了戏谑,还有着显而易见的不满。 夏初听了这话对秉文生出了一些愧意,对着尚且还懵在原地的秉文道:“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 秉文木讷的点了点头:“兹事体大,体大。这可是欺君之罪,谨慎些也是应当的,应当的……” 萧慕白挥开许温澜的胳膊:“难不成你还希望他当真是个男子,从小和你家蓝蓝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许温澜一听到蓝羽樱的名字,立马想起了家中那位要死要活,不愿他远赴西域的爹,拉着他到另一旁叙起了国书一事。 仙黎上前了一步,告诉夏初,苗衡的嘴里被她挖出了一件事。 秉文看着她余光时不时不自知的瞟向苏浅安的左胸,知道她一直惦记着那个疤痕,便对着夏初道:“这事她跟我说过,我来告诉你吧,让浅安去旁边给她看看那道疤。” 苏浅安自从上次书信告诉了秉文,他和苏浅乐的出身之后,两人便是再也未曾通过信,苏浅安早就将伤疤一事忘了个干净。 此时,被秉文这么一提,生了好奇的心,对着他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各地闻天阁都被你掘地三尺的挖人,找的那人到底是不是我?” 仙黎见夏初颔首应允,便是柔了声音对着苏浅安浮了一礼问道:“苏……大哥,能不能去一旁,让我看看那道伤疤。” 苏浅安见夏初和秉文同时对他挥了挥手,那模样巴不得他赶紧走,虽然有些困惑,还是顺从的对着仙黎道:“自然是可以。” 亭中一时只有夏初和秉文两人,秉文刚刚上前一步准备靠近他的步伐,迈出去又退了回来。 以往不知道她本为女子,两人勾肩搭背,对月饮酒到天明,也觉得很是自然。 可眼下知道了,这心中总觉得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倒是夏初看出了他的拘束,见他后退了一步,索性伸手一把拉过他,一起在亭中长椅上坐了下来:“咱们还是跟以前一样,若是因此变得生分疏远,可就落了俗让我看不起了。”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八百二十四章 背后隐情 秉文被夏初的这番话说的甚是羞愧,仔细想来无论夏初是男是女,于他而言本也没有任何差别。 夏初始终是那个将自己从杜府里捞出来的贵人,是那个替他翻了沉积多年冤案的恩人,是那个和他把酒言欢,畅所欲言的友人。 他一念至此,紧张的感觉烟消云散,抿出了一抹释然的笑意,看向夏初道:“当年带走苗家香铺的人,确实是宫中的禁军。” 夏初背抵在一根红漆柱上,食指敲打着护栏,一下一下,等着秉文接下来的话。 若只是如此,也不值得仙黎和秉文巴巴的来特意说,从苗衡嘴里挖出了东西。 “下旨抓捕香铺的人不是皇上,你猜是谁?”秉文恢复了以往的从容自若,面上还露出了一丝戏谑。 夏初敲击的手顿了一顿,十八年前,丽妃虽然入宫被皇上临幸,却还没有那般受宠,并没有那般能力可以驱动禁军为她做事。 更何况,月莘离是在宫中自缢,禁军抓了人还敢拘在宫中的,不是皇上还能有谁? 夏初眸光骤然一亮,下旨二字,让她猛地抬头看向秉文:“太后?” 秉文面上露出赞赏之色,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当年的苗衡,也算是苗家制香不错的手艺人。丽妃将他偷偷救下后,曾经无意中透露,她花了好大的功夫从太后手中将他救下,可得知恩图报才是。是以这些年来,苗衡一直为她制香从未断过。” 夏初的眉目又紧蹙了起来,太后为什么要抓苗家香铺的人,皇上为什么替她瞒着,丽妃为什么要出手相救,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原本只是简单的以为,皇上惊鸿一瞥见过月莘离,被她美色所惑,求而不得,怒从心中生,逼死了月莘离,灭了苗家满门。 可从苗衡吐露出的两个信息来看,事情似乎远不是他原先所以为的那般。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看来只有亲口问一问皇上,才能知晓了…… 后面秉文的叙述,无非就是当年丽妃安排苗衡入了汇王府。 这些事,夏初早已知道的七七八八,心神难免还停留在太后为何抓人一事上。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了争辩之声,隐约可以分辨是许温澜和苏浅安。 秉文和夏初说的也差不多了,两人一起移步走了过去。 许温澜一看见秉文的身影,立马迎了上来:“你看看他,把仙黎姑娘都给弄哭了。” 苏浅安面色很是委屈,两手举着显得张皇失措:“秉文,我可真没欺负她,刚刚中衣褪去之后,她看着我胸口上的那道疤,就一直掉眼泪。” 仙黎拭去了泪水跟着在旁附和:“与苏大哥无关,刚刚风大,迷了眼……” 许温澜在旁‘啧’了两声:“这得多大的沙子,才能将眼给迷成这样。” 跟着走过来的萧慕白对着他挤兑:“我看你主意挺大,许大人那里,你自己游说去?” “别啊,你刚刚可是答应我了。”许温澜一把拉住他去往夏初身旁的背影,又朝着秉文看道:“我还不是担心仙黎受了委屈。” 奈何秉文现在可没心思看他,他一瞬不瞬的看着仙黎,见她轻轻点头,认可了苏浅安身上的疤痕相符。 秉文眼下看着苏浅安,除了往日里原有的情分,更像看着自己的大舅子一般,哪里还会怪罪苏浅安,已经抬步迈了上去,安抚着双手尚且还举着的苏浅安道:“知道知道,你人这么耿直不被人欺负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欺负的了别人。” 许温澜眼见着连秉文都去护了苏浅安,哀呼一声:“合着我的一番好心,反而遭了你们怨,欺负我一个人呐?” 夏初弯唇戏谑:“那可不,反正你都是要远赴西域的人了,人走茶凉……” 许温澜听了他这话,反倒安了心,蓝羽樱既然和他是闺蜜,夏初总不至于对自己的事袖手旁观。 当下便松开了尚且还拽着萧慕白衣袍的手,应和着夏初刚刚的话,摆出了一副怅然的姿态说道:“世态炎凉,炎凉啊……” 秉文扭头看了一眼装模作样的许温澜,面上浮出一抹促狭笑意:“许大公子出嫁之日,我差人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送你出京可好?” “呸!”许温澜瞬间炸了毛,一扫刚才的哀哀戚戚,冲过来就要和秉文扭打成一团。 两个都不会武功的人,你追我赶,这架打的,朴实无华。 嬉笑声中,苏浅安的眸光暗了一暗,面色也低落下来。 仙黎时刻关注着他,自然发现了异样,在旁问道:“苏大哥,你怎么了?” 夏初和萧慕白也走了过去,苏浅安声音低沉的开口:“想到了小赵将军也常说,等仗打完了,要赶回京中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的迎娶霍小姐过门呢……” 这话让追逐打闹的秉文和许温澜也停了手,气氛瞬时就压抑了下来。 如今,仗是打完了,可赵兴文他…… 许温澜伸手揽住秉文的肩膀,这事对秉文的冲击很大,他一直呆在京中,日日来这茗湘苑,夜夜见着秉文买醉,天天被他拉着喝酒,自然知道他心中有多难受。 夏初一直以来绝口不敢提,也不愿想的事,被突然之间揭开,只觉得眼前一阵黑翳涌了上来,双脚虚浮被萧慕白适时扶了一把。 这件事,他一直压在心底,犹如一箱污水被强自安放的四平八稳,不碰不搅,经由时间的沉淀逐渐恢复清澈。 可稍有动弹,那清水瞬间化为泥浆,轻易就变得浑浊不堪。 “霍小姐如今,可有好些?”夏初张口的语调很是压抑。 他曾收到过秉文的书信,听闻霍文淑坚持要作为赵家的儿媳为赵兴文入殓安葬。 霍天修拦不住,顾世柔也劝不了。 当初皇上亲赐的婚约虽然被萧梓穆给撤了去,可她仍然不管不顾在赵兴文入殓的当日,一身丧服坚持自己未亡人的身份为他下葬。 如今,虽然从未有过大婚,可京中却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第八百二十五章 满足 霍文淑坚持戴孝服丧,甚至入住于赵府,宿在了赵兴文之前的屋子里每日早晚安灵。 事到如今,无论霍天修愿不愿意,赵家承不承认。 在长安百姓的眼中,霍文淑,已经是赵兴文的未亡人了。 夏初听着许温澜口中叙述的霍文淑现状,只觉得眼睛一热,那里面有东西要夺眶而出。 萧慕白伸手将他揽在怀中,轻声安抚:“明日一早,我们去赵府一趟。” “嗯。”夏初轻轻应了一声,双手趴在他的肩上,显得乖巧又柔弱。 许温澜眼见着气氛萎靡,故作轻松对着夏初调侃:“还好我眼下知道了你是个女子,若是之前看到了这副画面,怕是要将我给直接吓走。” 萧慕白也知道他的用意,难得没有挤兑他,看了一眼苏浅安和秉文,对着夏初道:“逝者已矣,他也不希望你们为了他哀思过度。” 秉文这段时间经由许温澜、师忠飞和殷广波的开导,承受能力远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虽然被苏浅安这么一提,触及了心中的痛楚,可这痛楚他前段时间日日经历,不像夏初刻意尘封,经不得拨弄。 眼下,听闻许温澜和萧慕白都开了口,也张嘴对着夏初岔开话题:“墨王殿下说的是,忠飞得知你要在茗湘苑用膳,这顿饭忙活了许久,咱们赶紧去吧。” 夏初看着他们关切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也不想拂了他们的好意,勉力浮了抹笑意点了点头。 花厅里早已备上了一桌丰盛的宴席,师忠飞打了照面就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着实将他们一路走来的阴霾驱散了不少。 “晚点殷广波要是回来看见了少爷,可不得将他激动坏了。”师忠飞笑呵呵的张口说道。 他们四子当中,还只有殷广波直到今日,都还没有见过夏初,每每和他们说及此事,面上满是憾色。 夏初顺着师忠飞的话问了问秉文,如今另外三人在朝中如何。 殷广波虽然被萧梓穆给留在了京中,却并没有提拔上去,他不知皇上何时会醒,怕任职不妥,让皇上觉得他越俎代庖。 是以,殷广波只是兼任了翰林院编撰一职,若论品阶,反而是降了下去。 虽是如此,可是明眼人都知道,他这境遇是暂时的,谁也不敢当真只拿他当个编撰小觑。 说起朝堂反倒气氛轻松了起来,丽妃的这一场宫变,虽然劳民伤财,边疆动-乱,却也间接将萧国的百官都给梳理了一遍,那些不忠之臣被尽数带离。 如今的早朝,虽然时有剑拔弩张,却也都是良性的政见不同据理力争,再没了往日里的那些虚与委蛇和落井下石。 萧慕白耳中聆听着许温澜的分析,眸光却落在了夏初时不时端杯饮酒的脸上,见他没有借酒浇愁的意思,才心下略宽。 夏初对于朝堂之事不感兴趣,用了些膳食提了壶酒,拉了仙黎去一旁窃窃私语。 夏初眸光看向坐在秉文身旁的苏浅安,对着仙黎问道:“确认了吗?” 仙黎点了点头:“很像,可以说就是。虽然时隔多年,可那七星连珠的疤痕,还有珠翠原本印有的叶子脉络纹路也依稀可辩,不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只是他和苏浅乐……” 夏初知道关于苏浅安书信里所言的身世,秉文一定早就告诉了仙黎。 是以,他开门见山的说道:“他与苏浅乐并无血缘关系,当年是被苏家收养。慕白已经传信给了娄洪方,根据当年他们居住的老宅,试图挖出当年苏浅安被收养时,身上佩戴的一块铜牌。” 夏初顿了一顿后接着道:“若是慕白推断的不错,那块铜牌就是苏浅安入军时的身份编号,由此也可以证明,他原本的身份。” 仙黎眸中亮了一亮,她起初看着秉文的来信,心中虽有期冀却也怕是巧合,但信中所绘的图案实在太像了,她泯灭了多年的希望一旦被点燃,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想要过来亲自看上一眼的心。 今日里亲眼所见,对于她的冲击是巨大的。 当那道疤痕清晰的出现在她眼前,幼年过往一幕幕的浮现在脑海里。 那些回忆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薄,反而因为那些幼年的快乐,才成为了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是以,她脑海里的印象格外清晰,清晰到看见了那道疤,瞬间就回想起了小时候从高处摔下,哥哥黎衍垫在下面,髻上的七星连珠簪头,印在了他左边胸膛上的那副画面。 当下眼泪便是无法自控的泪流不止,才让往回走的许温澜看见,误以为是苏浅安欺负了她。 夏初见她眸中的光稍纵即逝,瞬间就暗淡了下去,将手中的酒壶递给她开口问道:“怎么?你不想认他吗?” 仙黎接过酒壶饮了一大口,才停了下来:“我想一想吧,更何况那枚铜牌如今能不能找到,也尚不可知。” “好。”夏初轻不可察的叹了一声,实则那枚铜牌能不能找到并不重要。 想来仙黎一则不敢对他揭开这些年来自己的经历,二则也是顾虑苏浅安眼下的身份。 如今苏浅安跟着赵老将军,这次平乱又立了功,正是年少成名之时,若是眼下揭开了真实身份,又该如何自处。 夏初拍了拍她的肩膀,嘴角抿出一丝笑意对着她安抚:“你无需顾虑太多,若你心中认他是哥哥,自当知道如何面对。” 仙黎对着他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无论如何,都要感谢你对他的照拂之恩。” 夏初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太见外了不是,无论是秉文还是浅安,你都不用对我如此客气。” 仙黎没想到他会骤然提到秉文,目光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 烛火摇曳,映得花厅内一片晕黄暖意,也映得秉文的睫毛投下一团扇影。 他唇畔带笑,时不时和苏浅安低语几句。 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在她的眼前谈笑风生把酒言欢。 仙黎的心中,涌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 第八百二十六章 回侯府 夏初本还想要等着殷广波回来和他见上一面,奈何入了亥时还没有见他回来。 想着明天还要早起去赵府,只好对着秉文和师忠飞告辞。 夏初本想带着仙黎回府,给她多些和苏浅安相处的机会。 仙黎却担心突然的亲近,反而会给苏浅安造成一些不适,夏初也就没再坚持,反正日子还长,慢慢来…… 四月近末的初夏时分,满城花开。 他和萧慕白并辔而行,踏着满地落花去往侯府的路上。 离京之时,长安才刚刚收复,还有着明显战后的颓败和萧索。 经过了两个月的修养生息,这座国都又恢复了人流繁盛,百业千行,丛楼结绮,群院缀锦的昌盛之貌。 夜色已经深了,月光的银辉洒在长安的街巷之上。 青石铺设的大街小巷,有些店铺关了门,有些店铺门口点起数盏灯火,灯光照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明明暗暗,曲曲折折。 “我还以为你今夜会醉着回去。”萧慕白知道他素来贪杯,本以为他心情不好的情况下,难免还会多饮几杯。 没曾想,眼下回去的时候,他还能如此清醒。 “明日还要早起去趟赵府,不好带着一身酒气。”夏初的语调有些低落。 满街的灯却照不亮他低垂的面容,只投下淡淡的阴影,蒙在他的侧脸之上。 “明日一早我去侯府接你。”萧慕白说话间,信马由缰的藏鸿与炽翼擦了身,马上的他们也擦肩而过。 夏初看见他们的衣角与发丝随风交荡,又分了开去,心中伤感着赵兴文与霍文淑如今的阴阳两隔,慌忙抬头看向萧慕白。 见他神情温柔的弯出了一抹浅笑,顿觉失落的心有所安抚,对着他信口问道:“许温澜今日里,将你拉到一旁说了什么?” 萧慕白眸中多了一抹促狭的神色:“他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希望我能说服许大人,好让他去做西域的帝夫。” 说起许温澜,萧慕白素来清冷的脸上,多了一丝人情味:“我还以为这小子终日流连花丛,日后定是妻妾成群,当初怎么也想不到,他还有甘愿入赘的一天。” 夏初也跟着他一并展颜:“他甘愿最好,也省的我将他五花大绑,扔进花轿给抬到西域。” 只是出乎意料,没想到许万钧的反应这么大,夏初继而问道:“你想到法子,游说许大人了吗?” 萧慕白面上流露出笃定的自信:“许大人这种世家名门,拿国家大义压一压,还是很好游说的。” 夏初心中安定,觉得任何事情,只要有他在身旁都能迎刃而解。 而唯一需要自己来解的,只有皇上尚还昏迷一事。 两人在侯府门口告了别,萧慕白与他挥手并没有过多缠绵,渡鸦下午就将夏初回京的消息带给了侯爷,想必侯爷也在府中等了他很久。 一如萧慕白所料,夏初刚刚进府,便被丛廷着急忙慌的给拉去了蘅芜院。 推开书房门的瞬间,侯爷见着他略有消瘦的身形,心疼的直抹眼角。 “爹,我可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夏初扑进侯爷的怀里,撒着娇噌着他的肩膀。 侯爷拥着他嗔道:“本来身上就没个几两肉,如今越发单薄了,绕着萧国跑了一圈,我这是养了头驴还是骡子,这么能溜达。” 夏初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很是不满的撇了撇嘴:“有你这么说自家闺女的吗?我这豪迈的性子跟你一点不像,那也只能是随了娘亲,你这般说我,可是嫌弃娘亲?” 侯爷冷哼了一声:“你娘亲可从来不会这般强词夺理。” 夏初抿了抿唇,目光游移:“那这点,可不就学了您一个十足。” 侯爷面色一冷,抬手就要打他。 夏初连退几步,摆着手道:“爹……爹,我及笄了,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在打屁股了。” 侯爷闻言手僵了一僵,心又软了软,语气伤感了起来:“女子及笄本是个大日子,你还奔波……” “我已经告诉外公,他没有外孙只有外孙女了。”夏初打断了他的话,说完还眨巴了两下眼。 侯爷伤感的情绪一扫而空,面色变了一变,有些惶张:“说……说了?那你外公,他……” 夏初点了点头,顺手喝了他的一口热茶:“他挺开心的,说不论是外孙女还是外孙,他都欢喜。不过就是捎带着骂了你一两个时辰,胆敢欺瞒了他这些年。” 侯爷咽了口唾沫:“你就没在边上帮爹说说,这当初可都是你娘的意思。” 夏初‘哎哟’一声:“外公骂的那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我都插不上话,当时他本就气血攻心,我哪敢忤逆他的意思,只能一个劲的附和着说,外公说的对!” “嗐,你这兔崽子……”侯爷摩拳擦掌,撸了撸袖子。 夏初早已经走到了门边,对着他弯了抹笑意狡黠笑道:“我看您有工夫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给他老人家写封书信,诠释自己多年不得已的欺瞒之心。我就先回去睡了,明日里还要早起去趟赵府。” 侯爷原本的舐犊之情,被夏初这么一搅和,消散的干干净净。 若非听闻他明日里要去赵府,定要将他捉回来,揍一顿才解气。 一想到赵府,侯爷难免也要捶胸顿足一番,当初赵、霍两家联姻,他也没少在霍天修耳边嘀咕。 如今霍文淑未嫁却入了赵家府邸,他也多少有些责任。 原本在京城,她还有个苏浅乐可以交心,可…… 侯爷叹了口气,夏初明日里去赵府一趟也好,起码有个年龄相仿的姑娘,能好好陪她说说话。 夏初出了蘅芜院带着苏浅安回了云栖院,路过华院的时候,里面的灯光早已经暗了下去,看来巫马华才也已经歇下了。 他转身准备回云栖院,一扭头看见苏浅安正朝着苏院的方向望去。 以往苏浅乐还住着的时候,因她怕黑的缘故,那里总是灯火长燃。 如今那里,一片漆黑。 即便就着清朗月光,苏院的脉络轮廓也看不清晰了。 第八百二十七章 早膳 云栖院外的门口,李欣兰早就候在了那里,见到夏初带着苏浅安走了过来迎上前去。 “刚刚收到少爷回来的消息,还以为你要在蘅芜院陪侯爷说上好一会家常,竟是这么快就回来了。” 夏初热络的上前拥了她:“那你还候在外面。” 李欣兰摸摸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纤细的手腕,夏初赶在她叹气前开口:“咱们进屋洗漱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李欣兰连连点头,在前引路:“热水都备好了。” “李姨向来这么周到。”夏初快走了两步,挽上她的胳膊与她并行,扭头对着苏浅安道:“你也要早些休息吧,明日随我一起。” 苏浅安应了声‘是’退了下去,夏初走到梅树前驻足。 李欣兰随着他一并停了下来:“辛辛苦苦移植过来,少爷今年都没工夫赏上一眼。” 夏初看着那片梅林,苦笑的唇角有着几许晦涩。 自打他那一夜美滋滋的入宫送药开始,竟是时隔半年,直到今日才第一次回侯府。 “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以后多的是悠闲的日子煮酒赏花。”夏初拉上李欣兰继续向房间走着:“再说慕白不是赏过了嘛,也不遗憾。” 李欣兰推开房门让他先行进去,跟在他后面合上屋门后才感慨:“是啊,如今战乱平息,你总算能安生呆在府里,今年也是及笄的大姑娘了。” 李欣兰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上前了两步捧着脸帕,对着正在净面的夏初道:“今晚可有跟侯爷商议,什么时候恢复女子的身份,既然跟墨王殿下两情相悦,总不能……” 夏初接过她手上的脸帕,打断了她的话:“这事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等皇上醒了让爹进宫和他商议去。” 李欣兰微微一愣,还以为他会娇羞一番,没曾想倒是坦荡的很,只是…… 李欣兰一边替他拆着发髻,一边担忧的说道:“皇上可是昏迷不少日子了……” 夏初纤手支颐望着外面的清朗月色,心中想着,皇上确实昏迷了不少日子了,他和项承方时有通信,信中所述皇上体征一切正常。 只是,迟迟不见醒转。 李欣兰见他陷入沉思也不好唤他,默默的退了出去,夏初恍惚了片刻,一回身才发现李欣兰早已退了出去。 被褥早已铺好,夏初也懒得再想,横竖明天去完了赵府,还是要亲自入宫一趟。 宫中的萧梓穆直到晚上,才得知了夏初回京的消息。 那会儿,他还在永宁殿和殷广波议事。 辛涯来汇报这个消息的时候,将殷广波给高兴坏了,迫不及待的告退出宫,前去茗湘苑想要亲眼见一见夏初。 萧梓穆面色怔怔的看着殷广波离去的背影,竟然觉得有些羡慕,连他都能表现出心中的喜悦,可自己却得按捺着百感交集的心绪。 夏初回来了,他日日夜夜记挂的姑娘终于回京了。 可她,却是跟着萧慕白一起回京的…… 自从收到夏初从封坞启程回京的消息,他欣喜的同时也惶恐不安着。 既期盼着她回来,又害怕她回来。 他害怕夏初这一次回京之后,改变的不仅仅是她侯府嫡子的身份,还有即将成为墨王妃的事实。 萧梓穆仰头望着深蓝色的夜空,明月西沉,星河倾泻璀璨闪耀。 这世上,遥不可及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总是要明亮一些。 又或许是,太过明亮的,所以才会显得难以触及。 可他此前明明是有过机会的,那个女子曾经就在他身旁,如今变成了遥远天河中,一颗最夺目却无法企及的星辰。 于是,那种明灿的光便如同烧在了心口,令他每日辗转,心心念念,难以忍耐。 更深人静,万籁俱寂。 夏初心中记挂着早起的事,这一夜睡的并不深沉,清晨听见鸟雀鸣叫的声响便是起了身。 苏浅安早已在院中对着渡鸦讨教刀法,夏初示意他们用些早膳,他去趟蘅芜苑这就准备出门了。 夏初前往蘅芜院的路上,正好撞上了来寻他的丛廷。 原来萧慕白一早就来了,和侯爷已经叙了有一会儿,直到早膳侯爷才吩咐了丛廷前来寻他。 侯爷和萧慕白在厅后的榻上坐着闲聊等他,两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丫鬟们早已铺陈好了早膳,碗里盛了粥冒着蒸腾的热气,配着七八样精致的小菜,不算奢侈也算丰盛。 “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昨儿夜里见到我要打要骂,见到他满面笑容,满目慈祥。”夏初佯嗔着迈步进入厅内。 语气里虽满是酸意,可那嘴角却是忍不住上扬。 “我可是一早就登门致歉,哄到现在才有你看见的这一幕和颜悦色。”萧慕白对着侯爷请了一礼。 侯爷信手拉了他一起,指着夏初道:“这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我是收拾不了,以后可有的你受。” “墨王府内已经按照母妃的提点都备好了彩礼,就等着侯爷替她恢复了女儿身,即刻上门提亲,为您解决后顾之忧。” 萧慕白的一番话,让侯爷和夏初齐齐咳了起来。 “皇上这不是还没醒呢,这事以后再议再议。”侯爷给他递上碗粥,试图堵上他的嘴。 “这事交给太子直接下令,没准冲冲喜,父皇还能醒的快些。”萧慕白手里端着粥,说的一本正经,又是惊起侯爷和夏初的咳声。 “赶紧吃吧你就。”夏初往萧慕白的嘴里塞了个金玉馒头。 螓首低垂,默默的扒着粥,双颊泛着微微的红晕。 侯爷顺着他的话也是可劲的给萧慕白夹着菜,生怕他那张嘴给闲了下来。 萧慕白刚刚咽下了嘴里的馒头,刚一张口,侯爷就捧着满满的碗碟对着他说:“吃菜,吃菜。” 萧慕白客气的挑了两筷咽下刚一张口,侯爷对着他示意:“喝粥,喝粥。” 他将那小碗的粥吃完了最后一口,还没悉数咽下,侯爷接着又来了句:“再来一碗?” 萧慕白:“……” 他实实在在的饱餐了一顿早膳,出府的时候,侯爷对着夏初嘱咐,让他务必多陪霍文淑说说话,纾解一下她。 夏初温顺的应了下来,心中却很是惆怅。 说话倒是可以,这纾解,他是真不擅长啊…… 第八百二十八章 入宫 赵府的丧期已过,可府内所有人仍是着了素色衣衫,夏初的脚步在赵府门口突然驻足停下。 这段日子他一直连轴转,几乎绕了萧国跑了个遍,大事小情也都为之操心,自然而然地把一个事实给隔绝了。 昨日里虽然被苏浅安提了一嘴,可他也很快刻意去压下,不愿扫了大家的兴。 直到这一刻,一个念头才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的胸口。 他一直知道却又不愿去想的事实,赵兴文殁了。 他的表哥,没了。 萧慕白不着痕迹的握了他手一下又松开,夏初勉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和他一起先是去拜见了赵老夫人,随后跟着顾世柔去给赵兴文上香。 霍文淑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面容沉静的燃香递给他们。 三拜之后,萧慕白得体的和顾世柔寒暄着节哀的话语,夏初借着想要看一看赵兴文的房间为由,支开了霍文淑带路。 夏初与她同行,她一路都默然不语,夏初看着她柔美的侧面轮廓,以一种花开的姿态静默成兰。 他一边斟酌着安慰的话语,一边开口:“霍小姐,你……” “你该唤我一声表嫂。”霍文淑微微颔首,眉目淡然。 夏初打了满腹草稿的安慰之词,在被她打断的这一句话里,悉数散去。 一时,竟有些无语凝噎。 赵兴文的院子里,没有万紫千红的花团锦簇,多为武人常用的兵器排列在两边,唯有窗台上摆着两盆兰花,幽香清远,素洁脱俗,在这个院中也尤为瞩目。 兰花金贵,很难培育,如今朵朵盛开的花姿,玲珑洁雅,一看就是霍文淑日日精心照料。 “表哥他……也不希望你这般委屈自己。”夏初的目光,落在那处摇风独秀自芬芳的花上。 “说什么想要看看兴文的房间,其实是特意来安慰我的吧。”霍文淑弯出浅浅笑意。 “真的不用,我如今过的很是平静,也不觉得委屈。他说过,希望我往后余生,平安喜乐。如今我守着他的旧居,心中安宁平静,也算是全了他的遗愿,不是吗?” 夏初本是来劝她的,结果反倒被她说的无言以对。 “霍提督和你弟弟……”夏初欲言又止。 看着她恬静美好的容颜,才十六的年纪,正是女子最美好的韶华时光。 “伯父起初对我的一意孤行很是担心,眼下见我过的要比在霍府宁静许多,也慢慢放宽了心。”霍文淑浅浅一笑。 那笑容干净纯粹,却刺的夏初心中莫名有些疼痛。 明明是这般柔软的女子,因为深爱着一个人而内心无比坚强。 “以往兴文总是跟我提起你,不若你也跟我说说,他在军中时的模样?”霍文淑眸中闪着灼灼的光芒。 “他七岁便去了军营,说起来这赵府里的人,对他还当真是不太熟悉。” 夏初心中越发酸了酸,点头带了些许鼻音,应了声:“好。” 他步入院内的长椅上坐下,朝着对面的霍文淑扬了抹笑意开始叙述:“他在军中很有威信,我初入军中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在演武场的看台上,远远看去器宇轩昂,英姿飒爽……” 日头渐盛,夏初事无巨细的和她说着,有关赵兴文的所有细微末节,直到顾世柔差人来唤他们去前厅用膳,霍文淑才意犹未尽的起了身。 夏初随着她一起去到前厅处,萧慕白正在同他们辞行,夏初也一并拱手告辞。 顾世柔也没有相劝,只是礼节性的说道:“府中近日都是些粗茶淡饭,既然如此也就不强留你们二人了。” 萧慕白和夏初颔首后转身,夏初路过霍文淑身旁的时候轻声道:“有空我再来继续跟你说。” “好。”霍文淑浮了一礼,盈盈笑道,看的出来,是真的欢喜。 萧慕白和夏初一同出了赵府后才开口:“我是怕因着我的身份留膳,会让她们拘束。” 夏初点头应道:“我知道,咱们去饮味斋,吃完后我要入趟宫。” 萧慕白原本是打算去趟许府,听闻他要入宫,便开口道:“那我随你一同入宫吧。” 饮味斋遭受了洗劫之后重新装修,如今不见破败,反而比以往还要奢华一些。 掌柜蔡少中见店内来了这么两位贵人,亲自迎了出来,送上了春风间。 夏初利落的点了几样萧慕白爱吃的菜,却唯独没有点酒,让萧慕白狐疑的蹙起了眉。 夏初弯唇笑道:“入宫主要是给皇上看诊。” “父皇他……”萧慕白话未说完,见夏初对他招了招手,随即附耳过去。 随着耳畔夏初轻声说起的话语,他的面色随之起伏变化,直到蔡少中亲自来上菜,两人才停止了窃窃交谈。 两人入了宫后,先是一起去永信宫拜见了琦贵妃,留了他们母子二人叙话梁国中事,夏初借机去了羽联殿,看了看萧慕红。 秉持着对于兀格台的守诺,也对着萧慕红转达了他的倾慕之心。 不过才两三个月未见,萧慕红越发出落的亭亭玉立,娇俏可人。 夏初本以为她会迫不及待的应承下来,让自己去说服萧慕白。 毕竟,此前她对兀格台的映象极好。 没曾想,小姑娘出落成了宗室公主该有的模样,性子也沉稳了许多,对他说的事未作回应,反倒是端着仪态对着他问道:“你和哥哥何时好事将近?我还想多陪母妃几年。” 夏初和她嬉笑欢谈了约莫半个时辰,萧慕白前来寻他,两人便一起跟萧慕红告辞,临走之际,萧慕红露出了本色,对着夏初问道:“何时带我出宫去玩?” 夏初还未作答,被萧慕白扳过了身子,扔下了一句:“办完了正事再说。” 身后响起萧慕红絮絮叨叨的埋怨,夏初却突然笑了出来,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萧慕红,刚才一板一眼拿腔拿调的模样,真是让他好不习惯。 自打国库充盈了之后,清心殿已经被重新修葺一新。 皇上也从坤宁宫移了出来,李公公和小圆子也被项承方调理好了身子。 夏初站在清心殿的门口,看着迎出来的李公公,一时,竟然觉得有些恍惚。 “老奴就知道小侯爷福大命大,一定能安然无恙。”李公公这话说的情真意切。 夏初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想从他的眸子里看出,他是否知道自己是当初那个宫女小云。 李公公似是不解他满心欢喜的关切问候,结果夏初却让这话头落到了地上,半晌也没个回应,最后还是耳边传来了萧慕白的一声:“进去吧。” 萧慕白的语气里隐着只有夏初才能察觉的迫切,李公公连忙请了一礼:“墨王殿下、小侯爷,这边请。” 第八百二十九章 就那么一次 清心殿曾经被彻底炸毁,可如今里面的一应摆设还是照常如旧。 高穹伟户,一派雍容气度。 除了一些孤品的瓷器字画,格局基调还是同往常无二。 由此也可以看出来,萧梓穆着实费了心。 萧慕白屏退了所有人,自己在外殿饮茶,夏初独自迈向殿内隔间,目光落在那金漆装填的龙榻之上。 皇上躺在榻上面色红润,气息匀称。 任谁看了,也只觉得他陷入深睡,绝不会认为他昏迷了两三个月,还迟迟不得醒转。 夏初把脉望切之后,看着他安详的容颜轻叹一声:“皇上,您还不想起来吗?” 夏初始终关注着他的面容,一沉如静,连呼吸都未曾有丝毫紊乱。 他低眉敛目跪坐在榻边继续说道:“我来清心殿之前去了趟御膳房,翻了您最近的膳食,那些鸡鸭鱼肉送过来,难不成是李公公嚼烂了喂给您吃的?” 熏香袅袅自炉中升起,细竹丝帘栊放下遮去外面大半日光。 夏初的话语一毕,殿内恢复了静谧无声。 那金碧辉煌,镶珠嵌玉龙榻上的皇上,仍是紧闭着双目。 “直到今日中午和慕白用膳,我听他提及赵老将军手中还有册立他为太子的诏书,我才明白皇上您为什么不醒。” 夏初一直怀疑皇上是装作昏迷,可一直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 直到今天中午在春风间里,他告诉萧慕白皇上有可能早就已经醒了,萧慕白才将赵老将军临走时,对他说的那番话告诉了夏初。 夏初跪直了身子对着龙榻叩拜:“皇上,您就算睡到了猴年马月去,我也不会让外公宣诏的。” “放肆!” 头顶终于传来一声熟悉又威严的厚重嗓音,夏初再抬头时,已然看见榻上的皇上睁开了双目。 那眸子炯炯有神,哪里有半分昏迷多日初醒的朦胧。 夏初直起了身子扶着他靠在榻上,嬉笑道:“我哪儿有您胆子大,皇城岌岌可危成那般模样,您也能躺的住。” 皇上余光瞥着他,嗤了一声:“你何时发现的?” 夏初看他也没让自己起身,自己爬起来坐在塌边矮阶上:“离京之前吧,最早约莫是在苑广义离奇失踪,想来也是被皇上给……” 夏初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皇上默然垂眸,算是应了他说的话。 夏初心道,皇上真是眦睚必报,不就是苑广义酒醉的时候冒犯了皇上,他怕是自己怎么死的,都还没死明白。 那时候的皇城被叛军围了个水泄不通,苑广义失踪之后夏初百思不得其解,即便是他轻功这般好,想要飞出去都费劲。 苑广义这么大个活人,怎么可能在宫中失踪了呢? 直到后来皇城即将被破,连暗卫都悉数出动,可隶属皇上的隐卫,却连一个影子都没见着。 夏初才心下怀疑了起来,这皇城里,活人出不去,藏个死人可是太容易了。 丹凤宫门前遍地都是尸体,随便搁着九门处一扔,都不用埋就被掩盖了。 是以,夏初离京之际反复叮嘱萧梓穆,每日不论多忙,都要抽出时间去坤宁宫,看一看昏迷的皇上,说一些他爱听的话。 无非也就是怀疑皇上是装着清醒扮昏迷,让萧梓穆借机在他塌边,多说些好话博个欢心。 “父皇,皇城若是破了怎么办?”萧慕白从外间走了进来,一瞬不瞬的看着皇上。 起初夏初和他说,皇上有可能早就醒来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 皇城当时有多危急,他不敢想,皇上竟是故意不醒。 “那也是你没本事。”皇上说的很是淡定。 他自然是不慌,即便叛军攻进了皇城,只要他睁开双眼走出了坤宁宫,一声令下,八城守备军司身边一早安排的人手,也会立即斩下他们的头颅。 他白日里虽然佯装昏迷,晚上的时候,隐卫却是将城中的局势一一汇报给他听。 一切都在皇上可以掌控的范围内,只要能够彻底肃清朝堂,他不介意多流点血,除恶务尽,容不得半分心慈手软。 萧慕白被他的这句话揶的怒极反笑:“父皇说的对,这一仗虽然艰辛却也终究是赢了下来。想必您也知道丽妃被诛,萧言竣已在押解归京的途中,为何还要继续装作昏迷,莫非真如阿初所言,为了和梁王的约定,等着赵老将军宣召?” “是。”皇上回的简洁坦诚,反倒让夏初和萧慕白呼吸一滞。 “皇上,我不是跟您说过,慕白只想和我安生的过上几年……” 夏初见萧慕白面色冷凝如霜,生怕他说话没个轻重,抢在他前面开了口,卖起惨来。 委婉提醒着皇上,何必呢,就算跟梁王有什么狗屁约定,您儿子也没几年好活头了。 “看在你尽力将他医治好的份上,朕就不治你的欺瞒之罪了。”皇上抬眸看向夏初,这话说的很是宽宏,语气里却满是讥讽。 …… 夏初和萧慕白面面相觑,这…… 这皇上是怎么知道萧慕白体内的毒,被他给解了? “皇上,你……” 夏初明显的心虚,说话也显得有些磕巴,本还想死不承认。 可眼见着皇上目光如炬的神色,也不像是咋唬他的,脑海中不由就想起了赵老将军的叮嘱,这外公说的对啊,皇上也太精明了些吧。 这事除了他和萧慕白两人,明明谁也不知道啊。 “朕是怎么知道的?朕比谁都清楚他的毒,这些年来想尽办法替他解毒。每逢月底,他身子如坠冰窖,朕比他还要心凉。”皇上顿了一顿看向萧慕白。 他语气里有着一丝隐怒:“一月底的时候,他曾经来坤宁宫看过朕一次,当时双手握着朕的手,可怜兮兮的问朕到底还留有什么底牌。那双手的温度,比朕在被褥里暖着的手,还要热上几分呢。” 萧慕白:“……” 他刚刚还盛气凛然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下去。 夏初扯了扯他的衣角,蹙着眉道:“你那会不是正在负气,从未去坤宁宫看过皇上吗?就连找我,都是在偏殿等着的。” 萧慕白抿了抿唇,垂下眼眸,语气里带着些许生硬:“就……偷偷去了那么一次。” 第八百三十章 揽责 殿内静谧,花香幽微。 夏初与萧慕白面上都泛着尴尬之色,气氛一时有些难言的压抑,让夏初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 “皇上,你看你这刚醒,要不喝口茶?”夏初硬着头皮打破这诡谲的氛围。 见他也没有反驳,屁颠颠的起身去外殿准备烹茶。 这父子两的恩怨情仇他就不掺和了,皇上终究是舍不得萧慕白的,可别殃及了他这条无辜的池鱼。 萧慕白薄唇一直紧抿,直到夏初去了殿外,他的神色又冷硬了下来。 “丽妃曾说,儿臣身上的毒,是父皇亲手所下。” 皇上一直腾着怒气的威压骤然消退,锐利的精光也从眸中逐渐褪去,取而代之,显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朕当年的本意并非要下毒于你。” 皇上面上现出一抹浓重的追忆,素来厚重威严的嗓音变得很是感慨:“提及这个,就要牵出很多年前的一桩旧事了……” 原本还在外间准备烹茶的夏初听到这句话,立马端了杯凉茶就走了进来。 皇上见他近前奉茶,抬眸看了他一眼:“确实跟蓝羽樱的娘亲有关。” 皇上接过茶盏,触杯冰凉,不满的眸光再次扫了夏初一眼,却见他早已盘腿坐在了榻边,纤手支颐,一瞬不瞬迫不及待的望着他:“皇上,年三十的时候你可就说过,要告诉我事情原委的。” 皇上的眸光扫过尚且还站姿笔挺的萧慕白:“你也坐吧。” 萧慕白伫在那里,面上带着两分倔强,被夏初扯了扯衣袍,一转身去旁边就近的椅上落了座。 “当初素音千里迢迢来萧国和亲,朕本想许她皇后之位却被太后相阻,无奈之下只好封她为妃,对她也格外恩宠,没过多久她怀有身孕,诞下你是个男婴的时候,将朕和天拥都高兴坏了。” 皇上目光落在萧慕白的脸上,追忆着他呱呱坠地的时刻。 萧慕白听他提及母妃和梁王的名讳,也听的格外认真。 “可你出生后没多久,身子却越来越弱,被太医诊出先天不足,别说以后问鼎天下,习武都是不可能的。即便好生调养,也只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皇上说到这里收回了目光,啜了口茶。 茶水已经冷了,一线冰凉直下喉口,刺入胸中,苦涩的一种意味。 “朕严审了太医院方才得知,你并非先天不足,而是诞生之后遭人加害,朕本就对素音宠爱有加,你的诞生越发使得她冠绝后宫风头无两,这份得天独厚的的恩宠,累及你被人所害。” 夏初听到这里‘咦’了一声:“照着皇上当年对琦贵妃的宠爱和对慕白的重视,永信宫的吃穿用度想必十分谨慎,否则琦贵妃也不可能安然诞下皇嗣,那又是如何加害到慕白的?” 皇上轻叹一声:“素音产下慕白后母乳匮乏,不得已寻了奶娘喂养。朕也是事后才查出那奶娘除了膳房的饮食,还会偷偷服用其它东西。” 夏初熟读医书,瞬间联想出了很多东西都会不利婴孩的发育,若是故意为之,长期服用后的奶水,必然会对萧慕白的身体造成很大的损伤。 他抬眸看向萧慕白,见他对自己投以安慰的垂眸颔首,心中便是越发心疼。 “朕虽然查的及时,将那名奶娘处死,荐她入宫的人也无一幸免尽数被诛,可你的身子骨终究是太弱了。朕下令封锁了这件事,却也一直在搜寻可有为你强身健体的法子。” 皇上虽未明言幕后之人是谁,可想而知也是因后宫争宠而起。 萧慕白和夏初相视一眼,越发不愿往后余生,都留在这深宫之中。 “朕不敢将这事告诉天拥,被我们赋予了无限希望的孩子,若是以后连剑都握不住,与废人何异?还如何一统天下,是以朕每年都会微服出宫一次,遍访世间名医。” 皇上顿了一顿看向夏初:“朕就是在慕白三岁那年,出宫回京的途中,遇见了蓝羽樱的娘亲。” 夏初眸光一亮,忽然觉得脑中一直以来混乱的思绪,好像逐渐串联起来。 “惊鸿一瞥,再难相忘。”皇上的眸中有着一丝摇曳的神思:“虽然朕一直对素音宠爱有加,可扪心自问,遇见阿离,才让朕知道了什么是爱。” 萧慕白闻言眸中蕴着不满之色,冷然开口:“那儿臣的母妃算什么?用来诞下萧、梁两国一位男婴的工具吗?” 皇上眸中的神思褪去,继而微眯着眼回望着萧慕白:“这些年来,朕也从未苛待过素音。” 萧慕白的余光瞥见夏初对他微微的摇着头,他心中也清楚,这些年来,皇上对琦贵妃非但没有苛待,反而恩宠有加。 即便后来出了庞卫光一事后两人离了心,可皇上年年对于琦贵妃的恩赏,也从未断过。 后宫里的女子,有谁能真正得到帝王之心呢,无非都是些为了权衡势力,送入宫中互相掣肘的工具。 对于她们来说,皇上的心在哪里并不重要,恩赏不断才是皇上的态度,也是她们立身的凭持。 “朕为了一己之私,抓了苗氏满门,后来……” 皇上话未说完,夏初却突然出言打断:“皇上,我想知道的是真相。” 皇上的瞳孔微微一缩,夏初继而接着道:“当年抓捕苗氏的并非皇上,如今太后早已仙去,是与非也不想追责,皇上大可不必为了袒护太后,而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皇上看向夏初的眸光厉了两分:“你从何处得知?” 夏初捏了捏眉心,他在刚刚突然将那些串联起来的事情,想的越加清明:“苗家香铺里的人并没有死绝。” 皇上眸间的厉色不减反增:“苗霖并不知道是何人抓了他,别告诉朕,是蓝羽樱的爹告诉你的。” 皇上的回答越发验证了夏初心中的猜测,苗霖应该就是蓝曦林真正的名字,而苗霖不可能是被丽妃所救。 否则依着丽妃的性子,不可能让他安然的带着蓝羽樱还能隐去了姿蓝山,恣意潇洒的活了这些年。 蓝曦林能活着从皇宫离开,只能是,皇上放了他…… 第八百三十一章 织网 夏初想起他在仙雨宫询问那一夜究竟发生何事之时,蓝羽樱曾说,她质问皇上的时候,皇上面色极其纠结复杂,却还是亲口承认了下来。 能让皇上袒护有加,不惜自己背负全责,除了对他有恩的太后,还能是谁呢? “当年活下来的,除了苗家的家主,还有一位叫苗衡的被丽妃救了下来,这人如今在大理寺的牢中关着,我已经审过了,丽妃救下他是为了留他制香。”夏初并没有说出丽妃对顾世清的爱慕之情。 作为帝王,可以对后宫女子无心,可作为皇上的女人,对于别的男人动心,却是万万不能。 丽妃已死,夏初也不愿平添皇上一分难堪。 再说,这种私密又难以启齿的皇家秘辛,他可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皇上眸中的厉色渐退,面上显出恍然之色,错愕片刻之后,突然自嘲一笑:“难怪后来,朕总是能在丽妃的身上,闻到一丝若有若无,却又和阿离身上相仿的幽香。” 夏初往他塌边挪了挪,眸中生着期冀的光:“皇上,苗家的人并不是你下令杀的,对不对?” 皇上垂眸默然,终是点了点头。 夏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问道:“那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端起茶盏再次抿了一口:“当年朕一见倾心,虽然得知她已为人-妻,还是会忍不住时常出宫去看一看她。这异常的举动终于被太后发现,差了禁军前去缉拿。阿离为保苗家满门的性命,吐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朕也是那个时候方才知晓,她居然是西域出逃的女帝。” 夏初眉间倏然一紧:“太后和皇上总不会任凭她空口白牙,就信了吧?” 皇上放下茶盏,搁置时的晃动激的茶叶翻飞:“她有身为女帝的凭证,鸳鸯石。” 萧慕白微微蹙眉:“传说可解世间万物之毒,可使人脱胎换骨的鸳鸯石?” 皇上微微颔首:“是,就是那块鸳鸯石。她以自己的身份威胁太后,若是苗族被杀,她必然随着苗霖殉情,届时两不相犯的西域和萧国必将兵戈相见。” 夏初微微叹息,月莘离的这番话虽是好意,却无异于提醒了太后,斩草除根。 “等朕得知消息赶到的时候,杀的也只剩下苗霖了。朕将苗霖救了下来,又将那批抓捕苗家香铺的禁军悉数灭了口,呈报给太后所有人都已伏诛,还望她留下月莘离一命。苗家香铺的人身死事小,可若是西域女帝当真死在萧国,这事就不小了。” 皇上面色很是唏嘘:“太后虽然不是朕的生母,却一直对朕疼爱有加。当年若非她一力扶持,朕也登不上这皇位。这些年来,那是朕唯一一次忤逆她的意思,也是第一次求她。后来她答应朕不杀月莘离,却也必须终身软禁她。女帝身在萧国皇宫一事绝不可泄露出去,当年所有涉事之人尽数灭口,朕用苗霖一命换来了鸳鸯石。” 夏初见他看向了萧慕白,顿然醒悟:“这鸳鸯石用在了慕白的身上?” 皇上抿了抿唇,回答的话却似是而非:“是,也不是。” 夏初眸光一亮:“用了一半?” 皇上侧目看向夏初,对他赞许的点了点头:“那鸳鸯石被阿离藏在城外,她坚持只让苗霖去拿,朕让他们见了一面,阿离为了确保苗霖能活着只给了朕一半,而苗霖也为了确保阿离能活着,一年后才给了另外一半。” 夏初脑中忽然掠过了白若霏曾经对他说过,炙焰虽是剧毒,可是毒性完全和冰蛊相克,以毒攻毒实则是解药。 “莫非皇上一口一口喂慕白吃下的是冰蛊,而一年后皇上身中的剧毒却是炙焰?”夏初突然响起丽妃曾经说过,皇上的毒,是经由慕白端给他的参汤里,被仲过所下。 皇上默然颔首,很多事他也是佯装昏迷之时,从假装侍疾的丽妃口中得知。 原来所谓鸳鸯石,不过就是由一块石头为盒安放的两样剧毒。 只是这世上无人知晓,炙焰加上冰蛊,就是传说中可解世间万物之毒,可使人脱胎换骨的鸳鸯石。 丽妃在假意交好月莘离的途中,偶然得知了鸳鸯石,知道皇上已经喂了一半给萧慕白服下,想要调理他那羸弱的身子,自是不可能让他如愿。 让仲过偷取了剩下的另一半炙焰,经由萧慕白的手亲自奉給了皇上。 冰蛊性隐,可以在人体内蛰伏数十年之久,而炙焰性烈,服下后就呈现了中毒症状,也因此累及赵兰生为了救皇上而香消玉殒。 然则那个时候,皇上尚且还不知自己是吃了萧慕白的另半块鸳鸯石所中毒,他只查出了毒源来自于萧慕白奉上的那碗参汤,恰逢这个时候又赶上了月莘离自缢而亡。 无意中让人认为这事是月莘离所为,这件事也就被皇上给掩了下来,没有继续深究。 而早已被调换过的炙焰也被皇上喂给了萧慕白,萧慕白体内的冰蛊蚕食着他精血的同时,也吸收了此前导致他体弱的症结,他逐渐康复的体魄,让皇上一直以为将完整的鸳鸯石都喂给了他。 直到萧慕白十三岁那年,冰蛊在他体内爆发,寒毒症状突显,皇上才彻底懵了,开始怀疑当年他突然身中的西域奇毒,也开始怀疑有着和月莘离身上,极其相似香味的丽妃。 然而这件事已经过去多年,就连月莘离也被皇上葬在了西山。 当年之事根本无从调查,皇上没有找出当年下毒的真相,却意外查出了丽妃这些年来,早已暗中将手伸向了朝堂内政,甚至远比他想的,掌控的还要广泛。 赵老将军带着郭伟栋秘密回京,告诉他丽妃通敌之时,皇上就动了杀心,越发不可收拾的难以按捺。 可他还是强自忍了下来,杀一个丽妃轻而易举,可被丽妃腐蚀过的朝堂,他必须清缴干净。 是以,一张针对丽妃党羽连根拔起的大网,紧锣密鼓的织了起来。 第八百三十二章 嫡女太子妃 萧慕白和夏初一直以为皇上是对他们偏爱有加,处处袒护。 实则,不过是因为他们所举,正好契合了皇上原本的意愿。 除了陵门,皇上早已摸清了丽妃余下的底细,慢慢将人渗透进了她的势力,却唯独对当年鸳鸯石一事,一无所知。 直到他被蓝羽樱刺了一刀,丽妃以为他重伤昏迷之下,吐露出了当年鸳鸯石的实情。 原来这世间独一无二的鸳鸯石,皇上一心期盼能改变萧慕白身体的鸳鸯石,被皇上亲手喂给了萧慕白半颗,又被萧慕白亲手奉给了他半颗。 “只是一击毙命,你可真是太便宜她了。” 皇上的脸上满是阴狠暴怒,那是怨恨心绪无法发泄,累积出来的狠绝。 萧慕白默然垂眸,余光和夏初暗暗相交,看来皇上白日里在这清心殿躺着,实则对封坞的事情了若指掌。 他们两人心中对于丽妃的恨意,也不比皇上的怨怼少。 丽妃害的夏初一度以为自己和蓝羽樱之间背负着血仇,让萧慕白以为自己的亲身父亲对自己下毒,又指使着自小看着他长大的仲过,亲手给皇上下毒。 这种精神折磨让萧慕白和夏初先后崩溃,他何尝不想手刃她,千刀万剐。 皇上起身下榻,缓缓踱步到了窗边,清心殿的窗外正对着西山。 他当年还曾以为,是月莘离经由萧慕白的手给他下毒,为此心中怨怼了她好久,好久…… 他那般苦心为她,甚至私自放走了苗霖,而她居然还是为了其余惨死的苗族满门报仇。 可即便如此,皇上还是怜惜她是一国之君,不愿草草将她落葬,暗地里让工部的人分批前往西山,秘密替她修了一座皇陵。 他甚至想要自己身死之后与她合葬,这辈子相逢她已嫁,身心许他人。 下辈子,能不能许他一生。 在丽妃对他吐露当年鸳鸯石的原委之后,若非身体太弱,他差点按捺不住,想要挣扎起身先弄死丽妃。 也正因如此,他当时以为萧慕白身上的毒,是真的再也解不了,后来才在册立诏书上,经由夏初那句劝,从而写了萧梓穆的名字。 谁曾想,后来萧慕白来坤宁宫看他的那一夜,萧慕白的手是热的。 这个感官让皇上呼吸紊乱了一瞬,差点被萧慕白发现他醒了。 萧慕白离开之后,他还跟隐卫确定了好几次日子,确认是月底的时间,他欢喜的同时也对夏初和萧慕白隐瞒自己,感到强烈的不满。 “既然你已经痊愈了,自当担负起两国的期许,不愿让赵老将军宣召,便由朕来亲自下旨。”皇上从窗边转身,指着夏初道:“你不是喜欢她吗?朕也可以不计欺君之罪,册封她为太子妃。” “七弟不好吗?如今百官拥护,万民爱戴,父皇为什么还要执意传位给儿臣?请恕儿臣不能领命。”萧慕白从座位上起身,跪拜谢罪。 皇上看着他受恩如同受罪的模样,嗤了一声:“江山美人,朕都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萧慕白虽是跪着,脊背却仍然挺的笔直,他仰头与皇上对视:“儿臣觉得七弟更适合为天下君主,还望父皇满足。” 皇上怒极反笑:“可以,那这侯府的嫡女,便赐给梓穆为太子妃吧。” 夏初和萧慕白同时唤出了声:“皇上,父皇……” 皇上看着萧慕白激动的神色,心中反而落定下来:“你自己想想吧,要么江山美人兼得,要么江山美人一个也落不着。这两相对比之下,不用朕来教你,如何抉择吧?” 夏初也跪了下去:“皇上,娘亲遗愿也不希望我入这深宫。” 皇上眸光渐冷,语气坚决:“别在拿兰生来说情,她可是从诞下你的那一刻就开始欺君。也不想想你下山后做了多少件该掉脑袋的事,朕都既往不咎。侯府嫡女,必须入东宫,受封太子妃,至于太子是谁,不如你也去好好选选。” 萧慕白脖子一艮:“反正儿臣不会做这太子,也不会让阿初做这太子妃。” 皇上面上蕴了盛怒,他冷笑一声:“别仗着此番立了功就能跟朕谈条件,帝王之言,早在十五年前而立,侯府嫡女,必为太子妃。” 夏初拉住萧慕白的手,抑制他开口说话,继而对着皇上语气软了两分,还带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皇上啊……你看这事儿也突然,我们也没个准备。我此番也就是猜测您可能、大概、也许是装睡,也没想到是真事儿。今儿还突然知道了这么多隐秘的事,一时难以消化,不若让我们回去想想?” 皇上看着夏初谄媚的笑脸,和萧慕白那张倔强不屈撇过头去的侧颜,眼见心也烦,当下挥了挥手,算是让他们赶紧滚蛋。 夏初拉着萧慕白起身告退,两人推开清心殿大门的时候,李公公显然候了太久,听见门开,立马笑着脸迎了上来。 他看见萧慕白铁青着一张脸,那笑在脸上便是僵了一僵,连忙开口问道:“怎……怎么呆这么久,墨王殿下这是怎么了?皇上没什么事吧?” 夏初重重拍了李公公肩膀两下:“皇上没事儿,人都醒了,赶紧入内伺候去吧。” 李公公那张脸越发僵硬起来,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哎哟,是真的啊?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小侯爷果然是医术精湛啊,这项院使连着看了这些时日也毫无起色,您……” 夏初按在他肩上的手往跟前拉了一拉,附在他耳边道:“你就甭给我这装了,皇上啥时候醒的你心里没数吗?” 李公公咽了口唾液,目光游移:“奴才听不懂小侯爷的话,既然皇上醒了,老奴这就进去伺候着呐。” 他说完略一矮身,从夏初的手底下窜进了清心殿。 夏初和萧慕白刚要转身离开,小圆子怯微微的在身后唤了一声:“小侯爷。” 夏初扭头看见是他,倒是真心的弯了抹笑颜。 小圆子压低了声音问道:“小云姑娘,怎么样了?” 夏初错愕之后反应过来,一边往殿外去跟萧慕白的步伐,一边对他扔下一句:“好着呢,她还给你求了赏,晚点让人给你送去监栏院。” 第八百三十三章 可不敢乱说 天边落霞如火,映衬着宫道两旁的一树树合欢花开得如云如雾,无风自落。 那些几近燃烧的花朵,在云蒸霞蔚的夕阳余晖里,毫不吝惜地且开且落。 夏初刚刚跟上萧慕白的步伐,就看见远处走来一抹熟悉的身影,萧梓穆仍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面容上带着三分笑意,清秀俊逸。 “二哥、阿初,这就走了?”他静立在漫天云锦般的霞光之中,用一双清湛无比的眸光看向夏初。 “原本是打算一起去永宁殿看看你,现下临时有点事,下次进宫再来看你吧。”夏初见萧慕白只颔首却不言语,只好在旁解释了两句。 原本他们进宫,也确实应该去见一见萧梓穆。 只是眼下,夏初偷瞄了一眼萧慕白,他怕是没有那个心情。 “听闻你们进宫,我特意赶了过来,原还打算看望了父皇后能一起用膳,既然你们还有事,那便下次再聚。”萧梓穆面上保持着淡淡笑意,只是那笑容中,有着一丝隐隐的失望。 “父皇醒了,想必有很多事情要交代于你,赶紧进去吧。”萧慕白的神色淡淡。 萧梓穆的面上却是现出了一抹欣喜,夏初也对着他挥了挥手,三人在夕阳最后一缕霞光中分道扬镳。 夏初和萧慕白一路向着宫门处走着,天才刚刚有点暗下来,各处宫檐上已经亮起了无数盏薄纱宫灯,影影绰绰。 “还跟皇上置气呢?作为帝王,他对你这个儿子已经很好了。”夏初见他默然不语,开口安慰。 “我只是假装与他置气。”萧慕白对着面色狐疑的夏初倏然一笑:“看来装的不错,连你都蒙了过去。” 夏初嘴角抽了一抽:“你刚才脸都青了。” 萧慕白轻咳一声:“我还要去趟许府。” “这件事,皇上不会相拦吧?”夏初心中泛着嘀咕,之前皇上未醒,国书便是呈去了萧梓穆那里。 如今皇上醒了,这联姻的女帝可是当初刺他一刀的人。 “不会。”萧慕白说的笃定。 从皇上说起月莘离时面上流露出的神思,和以往他待蓝羽樱的态度不难看出,他埋在心底的那份爱意深沉。 皇上当年误以为月莘离借萧慕白之手给他下毒之时,尚且还给她偷偷修了皇陵,如今误会解除,他伤也已经痊愈,再加上西域要的不过就是一位户部尚书之子,入赘一个许温澜还能换来从不世出的西域一个邦交。 于情于国,皇上都不会拒绝。 “那就好。” 夏初有了他的保证,心中无比安定,随即又想起此前被他岔开的话题,接着问道:“你刚刚是故意和皇上置气?” 萧慕白微微颔首:“若是我不露出焦躁置气的模样淡定如初,父皇就该认为我早已经有了对策,现如今四海升平,心思若是都落在了让我如何继位上,我可真是吃不消去。” 夏初跟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皇上连着假装昏迷让外公宣诏这种事,都能干的出来,眼下更是利用自己威逼萧慕白,一念至此,他难免头疼的扶额。 没曾想落到最后,皇上竟是在当年的许诺上做了文章。 “实在不行咱两就私奔去呗。”夏初原本只是随口一言,这话一说出口突然灵光一闪:“我看西域就挺好,咱们跟着许温澜一起入了西域,皇上拿我们也没撤不是。” 萧慕白却忽然驻足停了下来,一瞬不瞬的望着她:“我想给你恣意无拘的一生,也要许你光明正大的未来。” 他口吻轻柔淡然,神色却无比肃穆认真,一双情深的凤目里,蕴着足以将她溺死的温柔。 那话彷如在她的心底扬起了巨大-波澜。她仰望着他,只觉得无数温暖涌动身畔,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你若想要去西域,日后我自当陪你一起。只是……”萧慕白顿了一顿,忽然将她拉向背靠树荫之处,拥在怀中,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我要你可以去这天下任何之地,而不是……只能去那里。” 他俯身吻上她光洁的额,夏初只觉耳廓酥麻,双脚虚浮,心中泛着温温甜甜的柔情蜜意,闭着眼睛不敢睁开,颤动的睫毛在树荫灯下阴影淡淡,映出晕红色的痕迹。 他轻柔的吻渐渐往下,顺着她的脸颊亲下来。在月色与灯光的筛落之下,她的双唇是深红梅花的瑰丽颜色,溶化了一整个春天凝聚而成的明艳,令人心动。 好在萧慕白的那个吻并不深沉,浅尝即止呼吸急促的松了开去。 “你不是还要去许府。”夏初面红耳赤的从他怀中跳脱出来,说话间也不敢回头看他。 萧慕白从旁边的树荫下走了出来,看着她左顾右盼慌慌张张加快的急促步伐,唇角弯起一抹无奈而纵容的笑。 “我就不去许府了,你自己跟许大人去论国家大义吧……”夏初目光游移,在宫门前对着萧慕白扔下一句,带着渡鸦和苏浅安翻身上了马。 寒飒见着夏初面色通红,说话时连萧慕白也不看上一眼,现在又利落扬鞭离开的背影,担忧的在旁问道:“王爷,你将她惹生气了?” 萧慕白随即也翻身上了藏鸿的马背,对着寒飒挑眉:“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寒飒看着他扬鞭赶紧跟着上马追了上去,在他身后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去往茗湘苑的夏初看着身旁尾随的苏浅安,心中琢磨着他们兄妹两人的事,还是尽快解决为好。 毕竟皇上若是把心一横,这萧国指不定就呆不下去了。 他放慢了炽翼的脚步,信马由缰,对着苏浅安问道:“你觉得仙黎如何?” 夏初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苏浅安问的面色先是一怔,接而错愕匪夷的望着他,原本和他并辔而行也不由故意落后了一两步。 他面色吞吐嘴唇嚅嗫,却是连连摆手,踌躇了半天才开口道:“主子可不敢乱说,那是秉文喜欢的姑娘,怎么好问我呢……” 第八百三十四章 相认 夏初见苏浅安连连摆手,起初还以为他觉得仙黎不好,接而被他会错了意思的回话,给逗弄的大笑不止。 苏浅安被他笑的一头雾水,满面彷徨无措的看向渡鸦。 渡鸦无动于衷的回望了他一眼,神色毫无半点波澜。 夏初喘匀了气息,斟酌了一番方才开口:“我是问你,倘若仙黎是你妹妹,你可欢喜?” 苏浅安面色一怔,手中的缰绳紧了一紧:“自然是欢喜的,可浅乐纵然万般不是,也还是我的妹妹,血浓于水,我不能不……” “她不是你的妹妹。”夏初将他未说完的话打断,苏浅安突然勒停了马。 “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长街明亮的灯光中,映出他瞬间煞白的面色。 “这是她亲口说的,当年你只是她爹带回家的一个孩子,也许是苏家当年发生的那场火灾让你忘记了之前的事情,但你确实与她毫无血脉。” 夏初见他惨白的面上又泛出了些许青色,原本准备和盘托出的话,临到了嘴边又改了口:“她也是因为这件事觉得无颜见你,才留在了西域,托我转告于你。” 苏浅安的面色许是因为听到了苏浅乐安然无恙,而稍有缓和,他驭马上前边走边道:“主子你……原谅她了?” 夏初也重新让炽翼走动起来,默了很久后只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只是极轻微的一声嗯,却还是让苏浅安一直惶恐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 夏初实则并没有原谅苏浅乐,他也无法原谅苏浅乐。 可人都已经死了,再说原不原谅也没什么意义,既然选择了对苏浅安相瞒,不如换他一个心安。 “她无颜再见你我二人,萧国也没有她的立身之处,留在西域是她的选择,你也不用再牵挂她了。”夏初侧目看他,明亮的灯光中,苏浅安的面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若她过的好就好,只是……”苏浅安犹豫了一番,还是接着说道:“等过上几年事情淡了,我能不能去西域偷偷看上她一眼。” 夏初垂下眼眸,片刻后又抬头看他,弯唇一笑:“以后再说吧,倒是你难道没有发现,这次回京,仙黎对你的态度很不一样吗?” 苏浅安被他话题一岔,面色怔了一下后点头:“确实不太一样,似乎格外热情关切了些。” 夏初眼见着自己话都点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语气难免急躁了两分:“仙黎一直在找他的哥哥,这事被秉文闹的那么大,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有所耳闻啊。”苏浅安频频点头,忽又戛然而止,错愕的看向夏初:“你不会怀疑我是她哥哥吧?” “算了,去了茗湘苑让秉文与你说去。”夏初扶额头疼,持鞭提了速度,扬长而去。 渡鸦打马跟上,徒留苏浅安在风中楞了好半晌,才追了上去。 夏初到了茗湘苑的时候,正赶上殷广波前脚刚刚离开,他原本昨日里对着萧梓穆告退,着急忙慌的赶了回来,却还是没能来得及见上夏初一面。 今日除了上朝便是一直守在了茗湘苑里等他,结果刚刚被皇上醒了的大事给召进了宫,夏初后脚便打马过来。 秉文迎上来正跟他调侃着殷广波刚刚才走,今晚回来又得捶胸顿足,夏初指了指身后:“跟浅安解释的事交给你了,我先去找趟仙黎。” 秉文扬起的胳膊悬在空中,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夏初已经迈入了后院的方向。 后院亭内,正赶上他们几人刚刚正在用膳,眼下殷广波走的匆忙,秉文又被指使去跟苏浅安解释,亭中只剩着师忠飞和仙黎两人。 夏初让师忠飞招呼着渡鸦一起用膳,拉了仙黎去一旁说话。 师忠飞看着渡鸦,眨巴了两下眼,战战兢兢尴笑了一声,请了一礼:“坐下吃点?” 另一旁的假山廊下,仙黎一边随他走着一边问道:“京中出事儿了?” 也难怪她有此一问,殷广波饭吃了一半慌慌张张的离开,夏初又突然造访神秘兮兮,拉她到一旁说话。 “是出了点事,可大可小。所以我要尽快安排苏浅安回到赵家军营里去,你们兄妹二人的身份,刚刚路上我也已经告诉他了。” 夏初说到这里,见她身子一僵,连忙安抚她道:“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他的真实身份我并没有说,只是说了你们二人为兄妹的事。我也替你想好了,若是你不愿让他知道,咱们就瞒下来,日后你若是想要他知道,自己再寻个时机告诉他。” 仙黎松了口气,浮了一礼道谢,继而又担忧的看向他:“什么大事?可有需要差遣的地方。” 夏初面带赧色,连连摆手。 萧慕白对他说的越是情真意切,他越是设身处地想为萧慕白着想,夏初也不愿他们父子二人,最后落个反目成仇。 是以,横竖他心中早已没出息的随时做好了,落跑的打算。 “我和慕白约莫会离京,苏浅安回军营之际,你可以随着他一同前往,反正各地都有闻天阁,秉文也可以出去拓展一下店面。” 夏初心中想着将他们统统给送出去,也省的被皇上日后拿捏。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眼下京中安稳,桑一和焦什都能独当一面,我也想趁机出去走走。”秉文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对于夏初的提议很是赞同。 仙黎闻言抬头看去,只见秉文的身后立着身材高大威武的苏浅安。 “就算我们不是兄妹,我也很乐意将你当做我的妹妹,以后秉文这小子只能唤我一声哥。” 苏浅安也对着仙黎开口劝道:“更何况他们都跟我说,我们还有血脉相连,我理当应该照顾你。” 夏初不着痕迹的对着秉文竖了个大拇指,他怎么也说不清的事,被他这么会儿工夫三两句就说服了苏浅安。 一行人兴高采烈的重新围聚在亭内吃酒,直到边定突兀的现了身,夏初喝的两颊酡红看着边定问道:“啥事啊,还能惊动你下来?” 第八百三十五章 城外等人 边定面上有着难掩的欣喜之色,附在夏初的身旁耳语。 夏初闻言原本微醺的醉意一扫而空,眼神澄亮,熠熠生辉。 “浅安你今晚就歇在茗湘苑,少爷我有事先走了。” 夏初话语里有着藏不住的欢喜劲儿,扔下了一句就往后院马厩而去,渡鸦当即离席跟了上去,余下的众人错愕的面面相觑。 秉文见她脚步欢快,也就没放在心上,失笑一声,抬起酒杯:“干!” 气氛僵持了片刻又重新欢愉了起来,伴随着苏浅安、仙黎和师忠飞的举杯相碰,四人接着把酒言欢。 夏初前脚刚离开了没多久,殷广波急急忙忙的一路小跑着回来,见着他们四人对酒当歌,正在人生几何,老远隔着长廊在那喊着问道:“小侯爷呢?” 四人看了他一眼,忽然訇然齐齐笑道:“你又来晚了。” 殷广波:“……” 夏初从马厩牵了炽翼出了茗湘苑,一路往北城门狂奔,原本已经下闩的北城门,因为萧慕白而放了行。 夏初一路策马到他身旁,藏鸿见到炽翼,无需萧慕白策马,就已经‘得得’的迎上前去和它亲热的厮磨。 “消息真的假的?”夏初眸光璀璨,盛着满目的欣喜。 “五王子怎会拿这种事诓我们。”萧慕白面上也露出了罕见的欣喜之色。 “那赶紧走吧。”夏初显得迫不及待,萧慕白在他说话之际也已经一夹马腹,两人犹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徒留寒飒和渡鸦相视一眼立马扬鞭跟上。 十里亭外,夏初和萧慕白先行抵达,亭内空无一人,夏初下了马又飞身上了枝头,张望了许久,又失望的落了下来。 萧慕白拉着他在亭中坐下:“眼下才一刻,着什么急,最快也要亥时末才抵达。” 夏初哪里坐得住,虽然频频点头却还是来回踱着步子,想起萧慕白从许府才出来,这才驻足问他:“许大人那边,说通了没。” 萧慕白双手撑在栏上俯瞰着夜色下拱卫长安的山河,他口吻轻松带了丝戏谑:“温澜已经在迫不急的收拾行装了,许大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还在库房里点着嫁妆。” 夏初听着他极具画面感的形容,脑中不由就浮现出了那副生动的画面,失笑一声,焦急难耐的心绪也分散了些许,走到他的身旁,探头问道:“怎么说服他的?” 萧慕白倾身向他靠了靠,一张冷峻的面容随即在夏初的眼前放大了一些,他嘴角噙着促狭笑意沉声说道:“靠脸。” 夏初原本呼吸一滞心跳加速,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憋着的气呛出了口,一时咳嗽连连。 萧慕白微微挑眉,那一双凤目如寒星般,明明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却深邃明灿至极,直将夏初看的低下头去,拍了拍了他的肩膀附和道:“靠脸!靠脸!” 夏初得知许温澜的事情也尘埃落定,心中越发轻松了不少。 萧慕白对许万钧也不过就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加上些许的威严恐吓,告诉他许温澜这趟若是不去,西域万一血染边疆,那可就是许万钧一个人惹下的生灵涂炭。 百年世家,哪里能被萧慕白扣上这么大一顶祸国殃民的帽子,许温澜又被萧慕白渲染的为国舍身取义,将许万钧连唬带吓,忽悠的一愣一愣。 夏初听到远处传来‘得得’的马声,刚刚坐下的屁股又抬了起来,仰头看去,原来是渡鸦和寒飒追了上来,难免有些失望的又坐了回去。 “少爷,你也不用这么不待见我吧。”寒飒下马站在亭口处,从马上的背囊里掏出了一小坛梅花酿。 他拔开酒塞,清冽的酒香引得夏初抬头,面上重新扬起笑脸。 “本王酿的酒,倒让你做起了人情。”萧慕白瞥了寒飒一眼淡淡开口。 “是是,王爷特意吩咐我给你取的。”寒飒谄媚的双手奉上。 夏初接过梅花酿,有些日子没有尝过,贪婪的饮下了一大口。 萧慕白一边替他擦拭嘴角顺流而下的酒渍,一边蹙眉叹道:“你可慢点吧,我又不和你抢。” “你也能抢得了才是。”夏初舔了舔唇齿间的留香,眉眼上挑,满是戏谑。 原本就在茗湘苑饮的微醺的她,突然又灌下了一大口,瞬间有些轻微的晕眩上头。 她在月光下迷离的面容,因为酡红显出桃花似的颜色,星辰般的眼睛此时散了光芒,比她平日看着他时明亮清晰的那种目光,更显动人千百倍。 萧慕白在她舔唇的时候,就已经喉结滚动了一下,再见她眉眼上挑的戏谑之色,一伸手便将她拉进了怀中。 “阿初,我记得好像跟你说过,我找到了一种品酒的方法。”萧慕白说完低头吻在了那张娇艳欲滴的唇上,梅花酿的清冽酒香,伴随着唇齿间的辗转缠绵,让他难以自抑的吻得越发深沉了一些。 寒飒在萧慕白拉夏初入怀的时候,就已经伸手遮在渡鸦的眼前,另一只手也遮挡在自己眼前,只是遮着自己眼睛的手,扯开了一条缝隙。 寒飒正是不由自主的弯唇滋滋忍笑,突然感到右侧袭来一股凉飕飕的冷意,他侧脸看去,渡鸦倒是没有偷看,只是双目如炬的盯着正在傻笑的他看。 “那什么……”寒飒觉得脖子一凉,尴笑着岔了个话:“你知道我们在等谁吗?” 渡鸦微微挑眉,面上满是一副与我何干的表情。 寒飒偷偷瞥了一眼亭内,见他们两人已经分了开去,这才收回了手,对着渡鸦高举着作出求饶之姿:“我还以为你想知道……” “想知道。”渡鸦微微蹙眉,他好奇的是,什么人能让夏初这般欢欣雀跃,迫不及待的等在这。 这简洁的回答让寒飒一个趔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到渡鸦又厉了两分的眼色,张口正要回答,却见远处有火把的亮光闪动,他继而指着那边道:“好像已经来了。” 夏初和萧慕白显然也被光亮引得起了身,接近子时的山道上,那些微弱的火把光亮尤为瞩目。 极目远眺下,隐约可见一行五人,正朝着十里亭的方向走来。 第八百三十六章 特殊体质 随着一行人的逐渐靠近,夏初已经步出了十里亭迎了上去。 渡鸦刚刚跟了上去,便见着夏初的身形一掠,已经飞奔上去紧紧和打头的人拥在了一起。 火把下,那张熟悉的脸,居然是赵兴文。 “你小子,知道祸祸了多少人为你寝食难安……” 夏初骂了两句又迫不及待地抱一抱他,松开了之后又骂了两句,接着又搂着他。 直到萧慕白自身后轻咳两声,夏初才松开了手。 “我回京途中已经秘密见过爷爷了,想给文淑一个惊喜才没有上报回京,五王子还特意让人护送我回来,我哪里需要他们护送。”赵兴文说完扭头指了指身后的四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进来说清楚先吧。”萧慕白往亭内走去。 夏初原本是想拉着赵兴文,直接回赵府去见霍文淑。 眼下见萧慕白都已经发了话,想着这个时辰霍文淑也该歇下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便是拉着赵兴文进了亭子,让他交代事情的原委。 原来,那夜赵兴文本是一路慰问,直到走入了最外间的那个帐篷,正巧赶上赤那在往账内吹入迷烟,原本还在嘘寒问暖查问伤势,军兵人声嚷嚷的帐内。 顷刻间,那些赵家军兵陆续倒地昏迷。 只有赵兴文尚且还清醒,情急之下发出了一声紧哨,他示警后出了帐篷查看。 赤那原本还在其它帐内吹着迷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惊动了赵家军,慌忙之下剩下的帐篷也不敢再打主意,赶紧吩咐下属,将装着松油的滚筒,踢到了哨响的帐篷那边,迅速扔下一把火后打马就撤。 那火势一起,顿时火光冲天。 赵家军被紧哨警醒早已寻声前来查看,赵兴文见已有人前来查看,打马跟上了赤那一路追上去。 身后燃烧的熊熊大火让赵兴文心中的杀意迸天,他一路单枪匹马追到了康邑,凭一己之力诛杀了赤那,可也因为和赤那带领的那一队人马纠缠的太久,而被驻守康邑的蒙军闻讯赶来,将他擒了去。 那时的赵兴文经过奋战早已浑身是伤,蒙军因为他诛杀了赤那,要留着他交差。 是以,也没有当即杀了他,随便将他扔进了俘虏的牢房里。 赵兴文清醒之后摸了摸身上,贴身携带的内兜里还藏着夏初给的稀世良药,他干吞了下去,才没有因着伤重丧命。 身为领将被俘,他自然不会透露身份,只打算伺机逃出去,他尚且不知,那会赵家军营中,早已误以为他中了迷烟葬身火海。 后来,他一直被囚在康邑城,直到兀格台在封坞和夏初他们一别后回到康邑,遵守约定退还城池之时,才有人将他提到了兀格台的面前,上报他斩杀了赤那一事。 兀格台听完了前因后果,对他生了一丝兴趣问道:“你怎么没中迷烟。” 赵兴文撇过头去,艮着脖子道:“我怎么知道。” 兀格台看着他虽然浑身污浊,可身子也还算硬朗,哪里像他们汇报的那般,经历了一番厮杀,伤重快要丧命的模样。 他越发对赵兴文的体质生了些兴趣,让人又拿了些迷烟,关着他在账内一顿熏。 约莫着就算是头大象也得晕了的时辰之后,兀格台掀了帐帘入内,却见赵兴文劈头盖脸的见人进来就骂:“什么玩意,你们蒙族对待俘虏是打算将人熏死不成,能不能痛快点。” “五王子,这迷烟对他好像不起效果,真是神奇。”掀帘的士卒对着兀格台汇报。 赵兴文一听是五王子,愣了一愣,兀格台入京那天,他被秉文接了出来,曾经在雅月亭上远远见过一次。 可那距离太远,更何况他当时被禁足许久,刚刚被放了出来得以和霍文淑相见,眼里哪容得下旁人。 是以,他知道兀格台,却对他的长相十分模糊。 后来,跟随赵老将军前来封坞的这一路,也曾听他提及救过蒙族的五王子,还送回了长安,怎么突然这人,就到康邑来了? 赵兴文试探的唤了一声:“兀格台?” 兀格台原本只是对他特殊的体魄生了兴趣,骤然听到这么一个俘虏还,能唤出他的名讳,眉间倏紧,清目一寒,让人将他拉了出来,仔细打量着他:“你是谁?” 兀格台见他面色吞吐,目光游移,屏退了所有人单独和他谈话。 这身份弄清之后,兀格台也乐意偿还赵老将军一个人情。 更何况赵兴文牵动的,可不止赵老将军一个人的人情。 为此,他还特意安排了人一路护送,以示诚意。 萧慕白听完了始末,薄唇抿了一抿,扫了一眼他随后跟着的四人。 这诚意,兀格台装模作样的示给他看呢…… “你为何不中迷烟?”赵兴文重伤吃了夏初给的药没有丧命还能活着,这一点萧慕白可以理解。 但是迷烟一事,他始终未曾想明白。 “我真不知道啊,那玩意我闻着,没啥感觉啊。或许,是他们蒙族的迷烟不带劲?”赵兴文挠了挠头。 “不带劲?那帐篷里的其他人都晕了,就你没事?”萧慕白嗤了一声。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夏初在旁昂着头一脸得意。 “什么原因?”赵兴文和萧慕白齐齐向他看去,异口同声。 夏初对着赵兴文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来侯府吃饭,去云栖院叫我起床。” 赵兴文点了点头,他自然记得,自打那次之后,他就再也不想留在侯府吃饭了,可这跟原因有什么关联? 萧慕白却是听了夏初这么一问之后,眸光一亮:“莫非……” 夏初对着萧慕白点了点头,萧慕白也是一副恍然之姿,两人的心意相通看在赵兴文的眼里,越发的让他茫然失措。 “什么原因你倒是说啊,他一句莫非,你一顿点头,我哪知道是为啥?”赵兴文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碾压,很是受挫。 夏初扭头朝他促狭一笑:“还记得在侯府吃完饭后的那一夜,你是怎么过的吗?” 赵兴文一拍石桌,恍然站了起来:“我蹲着马步熏了一夜的催眠香!” 第八百三十七章 入宫面圣 熏了赵兴文一夜的催眠香,是蓝羽樱在山上所制,那剂量可是按照能够药倒白若霏的方子去制的。 可想而知,那催眠香,可不是旁的普通迷烟可以比拟。 “原来那夜,你是为了锻炼我的意志。” 赵兴文臊红了脸,眸中满是愧疚的神色看向夏初:“当初还以为你是故意折磨我,不知好歹的腹诽了你一夜,表弟我……” 夏初连连摆手,面色也跟着臊红了起来。 他原本就是故意折磨他,想出了那么一个体罚加心神折磨的法子。 眼下见他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真是愧不敢当,无颜承受。 “你们两别搁这他一拜,你一鞠的。” 萧慕白看着两人不停的相互施礼,嘴角抽了一抽,对着夏初指着赵兴文道:“赶紧将他偷偷送回赵府去吧。” 两人先是面带赧色的尴尬一笑,接而一愣,夏初不解问道:“问啥要偷偷?” “这么好的消息,自然得挑个好时间公布才是。”萧慕白眸光一挑,笑的很是意味深长。 他起身将那亭外候着的兀格台派来相送的四人,给打发了回去。 带着赵兴文,将他偷偷送回了赵府。 夏初本还想跟着一起翻进院子里,被萧慕白眼明手快的给拽了下来。 “人家小两口久别重逢,你跟着进去不觉得遭人嫌吗?” 夏初被他拽的一个踉跄,整个人都趴在墙上,扭头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咋的了,一块高兴高兴呗……” 萧慕白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提溜着他的衣领转身就走。 夏初被他强行带走,回府的这一路都板着个脸,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模样。 这么一出死而复生,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戏不让他瞄上一眼,也太没有人情味了! 到了侯府的大门,夏初看着跟他一起下马的萧慕白,小嘴一噘,心中想着。这会儿才知道哄我,晚了! 结果,萧慕白一句甜言蜜语依依不舍的惜别之词也没有,只是同他一起迈步入了大门。 夏初傲娇的将头一撇,对着他撵道:“你赶紧回去,我院子里可没你住的地儿。” 萧慕白抬手在他眉心轻轻一戳,戏谑笑道:“想什么呢,我是去找侯爷的……” 他说完后当真就扔下了夏初,朝着蘅芜院的方向走去。 偏生跟上来的寒飒,还一副贱兮兮的模样凑到夏初身边耳语:“少爷若是想要王爷留宿,属下等会就将他给您送过去……” 夏初咬了咬牙,张口就是一声:“滚!” “好勒。”寒飒笑了一声,麻溜的跟上萧慕白。 夏初额上青筋跳了跳,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渡鸦:“晚点慕白要是过来,你就将他的腿给打断。” “好。”渡鸦一本正经的应承了下来。 “寒飒要是过来,给我往死里打!”夏初一边往云栖院走着一边愤恨而言。 “好。”渡鸦迈步紧随其后。 “这两个王八蛋!”夏初双手握拳,越想越气。 “诶……”渡鸦步子一顿,看着掉头的夏初。 “你回去睡吧,刚才当我没说过,人我自己去蘅芜院揍,倒要看看他找我爹干嘛!” 长风迥回,夜色深沉,只留得渡鸦一个人在风中,看着夏初头也不回,脚步飞快的背影逐渐没入夜色之中。 翌日清晨,皇上苏醒的消息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 皇上这一醒,原本被萧梓穆积压了很多论功行赏的折子,便一一呈报了上去,殷广波也如愿留在了京中,替补了原本虞邦祯的官位,升任了鸿胪寺卿。 长安的百姓也得了皇恩,经此一事,皇上体及百姓营生重建,免去赋税三年。 宫中百官,京中百姓的脸上,全都洋溢着喜色,家家户户挂起了大红的绸缎。 整个长安一眼望去,充满了喜庆的意味,唯一例外的那一处,便是墨王府邸。 今日的早朝,萧慕白称病未朝。 皇上也没往心里去,只当他是负气之举。 再加上,萧梓穆虽然近些日子朝政把持的不错,但很多决策还是需要他来决断。 这当口,皇上也没时间搭理他,由得他在府中闭门思过。 五日后,萧言竣被押解回京,皇上召见了他一面后下旨褫夺煜王封号贬为庶人,押送去了宗人寺,终生监禁。 不料,当夜人就死在了宗人寺里,萧慕白和夏初连夜入宫主动面圣。 清心殿内,皇上看着跪地的二人冷然开口:“畏罪自杀?无言苟活?他要是想死,还会等到押送回京,才给自己来个一剑穿心?” 萧慕白眉目不动的回道:“可能之前还以为父皇会原谅他,结果落了个终身监禁,儿臣和阿初去探望他的时候,或许言语过激了一些,他一时想不开……” 皇上一拍书案长身而立,走到萧慕白的面前骂道:“无论如何,他是你的亲弟弟!” 萧慕白抬头与皇上相视而言:“可这个亲弟弟,从小就想着置他哥于死地。父皇理当知道,皇城当初若是被他打了下来,易地而处,他会不会放过我们?他不是不想杀我们,只是做不到而已。” 夏初在旁一拜:“皇上,您苦心筹谋了这么久,也是希望除恶务尽。” 皇上看着他们二人一唱一和,怒极反笑。 他是很想杀了萧言竣,尤其是在清心殿的那一夜,一朝得势的萧言竣对着自己耀武扬威的时候,他当时就恨不得一刀了结他。 然而,他终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亲儿子,小的时候也是乖巧伶俐深得他的欢心。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他不过是摊上了那么一个狼子野心的母妃,才长歪了…… “朕内定的太子妃,倒是杀伐果决不输男子。”皇上看着夏初冷笑,继而又看向萧慕白:“想来你此番入宫,也已经想好了。” 萧慕白垂眸一拜:“儿臣不堪胜任太子重任,今夜特来请辞回渝城。” 皇上眸光紧锁着他俯首的面容,声音也沉了两分:“江山美人,你是当真都不要?” 萧慕白仰头眸光期盼的看向他:“还望父皇准许儿臣带阿初一起离京。” 皇上讥笑一声,袖袍一甩:“你想得美,你敢走,朕明日就下旨,册封侯府嫡女太子妃!” 第八百三十八章 书房后院 四面风来,吹得帘幔起伏不定,殿内明亮的烛火也随之摇曳起来。 萧慕白倔强的面上隐忍着不甘的怒容,跪拜之后负气告退。 “皇上您这是何必呢。”夏初也慌忙行了一礼,转身追了上去。 皇上对着萧慕白的背影,继而又重复了一遍:“你走啊,走了朕明日早朝就下旨。” 李公公见他们两人离开,这才入了清心殿近前伺候,见着叉腰的皇上,连忙捧了盏茶奉上:“皇上何必跟他们两孩子置气呢。” 皇上哼了一声:“朕就不信,有初儿那个丫头拿捏,他还能当真舍得拍拍屁股回渝城。” 李公公顺着他的话奉承:“那是自然,墨王殿下性子刚毅,皇上的这招攻心之计,实在是妙。” 皇上微一挑眉,接过茶盏,面上很是得意,想了想又将茶盏放了回去:“不喝了,就寝吧,时辰也不早了。” 李公公见他怒色渐消,本还想问一问萧言竣如今被贬为了庶人,入不入皇陵,见他兴起了睡意,便又将这话给咽了下去。 长夜之下,远远看去,后宫沉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身后的清心殿前点了数盏宫灯,照亮了朱红的门墙廊柱。 寒飒提着灯笼在前面领路,夏初和萧慕白并没有出宫,而是去往了永宁殿的方向。 皇上虽然暗地里撺掇着萧慕白继位,可这连日来,明面上并没有对萧梓穆露出不满之姿。 萧梓穆作为储君,不仅在平乱期间稳定臣民之心,在平乱之后的安抚,也做的相当出色。 再加上,他谦逊仁厚,如今宫内宫外对他都是赞誉有加。 皇上对他直到今日都还没有入住东宫的行为,也很是满意。 连日来,假装卧榻之时,萧梓穆也日日都来探望,在冷硬的帝王之心,对这份孝心也很是宽慰。 皇上扪心自问,萧梓穆若为盛世之下的治国之君,也能胜任一代仁君。 可若是一统天下,难免逊了萧慕白不止一星半点。 萧梓穆今日里也早就收到了他们两会来的消息,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月上柳梢头。 他凭在书房的窗边,看着窗外前的一座假山,假山下一泓碧水,月光下山石上的苔藓碧绿,而那假山的后面,栽种着一株株连绵的梅树。 “殿下,王爷和小主子来了。” 屋外想起辛涯略带欣喜的禀报,将萧梓穆落在窗外的神思打断。 ‘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拉开,萧梓穆看见他们两人比肩走来。 夏初见了他热络的挥着手,边走边道:“来的迟了些,让梓穆久等了。” 萧梓穆的视线扫过萧慕白,落在夏初的身上,浮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既是认错,就该自罚三杯。” 萧慕白清冷的嗓音在旁开口:“他今日喝不了酒。” 萧梓穆狐疑的蹙眉,夏初在旁面带赧色的笑道:“确实喝不了,进去再说吧。” 两人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萧梓穆请了他们入内,夏初看见右侧桌上还有着备好的酒菜,抿了抿唇道:“我们是来告辞的,连夜还要赶路,今日这酒就免了,下次吧。” 萧梓穆的面色越发狐疑起来:“你们要连夜离开长安?怎会这般突然?是父皇下的旨?” 如今四处安定,皇上都将一切妥善处置,反叛的施家军也已经拆分依次充入了赵、顾和墨王军中。 而置换出来的军兵,重新组成了一只军队,暂由赵老将军带领,驻守在新城。 萧慕白总不至于,为了重新操练那分配过去的几万施家叛军,而连夜启程离京吧? “皇上不知道,明日里,梓穆也要佯装不知。”夏初虽然喝不得酒,菜还是能吃上几口。 萧梓穆受封太子,位居高位也有四月,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两袖清风,不问朝政的少年。 虽然夏初说的不多,他也隐约猜出所谓何事。 当年皇上曾经许给侯府的承诺,他虽然不知道,却也听莲妃提过,他们两这连夜离京,莫不是抵不住皇上的压力,准备私奔? “阿初,我书房后面栽种了一片梅林,不若你去看上一看。”萧梓穆话虽是对着夏初说的,可目光却是定定的落在萧慕白的身上。 夏初原本还在夹着御膳房的佳肴,听了这话,也知道萧梓穆是有话想要单独跟萧慕白说,便是顺了他的意,应承道:“那我倒是要去,欣赏欣赏。” 辛涯原本还在屋外和寒飒闲聊,见到夏初从屋里走了出来,赶紧迎了上去:“小主子,这是缺了啥,吩咐属下就是。” 夏初倾身附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他们兄弟二人要说些悄悄话,把我给支出来看梅林。” “那处梅林是新移植过来的,小主子这边请。” 辛涯去了前面领路,见到寒飒也准备跟上来,当即呵住了他:“你跟来干什么,房门口伺候着。” 夏初也对着寒飒挥了挥手,让他刚抬起的步子又收了回去。 辛涯特意阻了寒飒,实则是有点私心,他领着夏初去往书房后院,边走边道:“这里是殿下重修清心殿的时候,特意为小主子修了一处赏景的地方,全是按照你往日里的喜好布置。” 园内是以一排木槿花树篱,左边一片竹林,右边的长廊攀附着葡萄藤架,中间堆砌着假山,引了外面的水渠进来,设了流水小池,还养了很多条红黄鲤鱼,池子边数株鸢尾,清新可爱。 旁边设有小圃,兰蕙几畦,合抱的梧桐树。金水河引到殿后,菖蒲历历。在往后面,长廊的尽头便是一片梅林。 “眼下是盛夏时节不是花季,殿下移植的时候还说,待到梅花烂漫时,得见她在丛中笑。”辛涯试图提点夏初萧梓穆的心意,这也是他为何不愿寒飒跟来的原因。 “梓穆倒是有心了,明年花开时节,叫上慕白一起前来赏花煮酒。”夏初巧笑嫣然,丝毫没有领会到他的言外之意。 辛涯嘴角抽了一抽,见他是真的一无所知,越发心疼萧梓穆的一片真心,他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小主子,属下还想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八百三十九章 与你齐眉 夏初见辛涯一副下了很大决心才踌躇说出口的表情,不由微微挑眉,面上的笑容也凝了起来。 随着辛涯踏着回廊穿过庭园的秀林,迎着盛夏的风,走过磨得十分光滑的青砖地。 在一处松柏青青,遮蔽着高堂的屋子前停了下来。 辛涯推开院门,夏初踏了进去,辛涯高烧红烛,挑亮了墙角的数枝烛灯座,照的庭院通火明亮。 烛灯座灿烂无比,在此时的夜风中摇曳出万千乱影。 夏初的目光跟着辛涯入内前去推开的房门,看见了门楣上笔走游龙的四个大字。 “不忘初心。”夏初默念了一遍,心中还觉得很是欣慰。 遥想起当初守城之日,赵老将军回京平叛之时,他曾站在丹凤宫门的城楼上,抬头仰望着被骄阳涂满了异样光辉的天空。 那时的蓝天上点缀着片片白云,白云的背上也被涂满了骄阳的光采。 萧梓穆在身后唤他的名字,问他对着天空发什么呆。 他当时便是由衷而言:“愿天一直这么蓝,也愿你执政以后初心不改。” 萧梓穆当时并没有正面承诺于他,可这间屋子的名字,无疑说明他还是记在了心中。 直到辛涯点亮了那屋内的一盏盏琉璃宫灯,他抬眼看去,画影风动,一幅幅随风旋转摆荡的,竟都是绘了一个人的丹青。 “小主子,这些画都是殿下跟你相识以后新绘的。”辛涯对着夏初请了一礼。 夏初迈步入内,那一张张,一幅幅,任他在是眼拙也能看出,皆是自己的身影。 更何况,萧梓穆的丹青了得,绘的又格外用心,随手拈来的一副也是栩栩如生,看的夏初心惊不已。 这屋内悬着的起码有上百副画卷,唯有两张不是单人。 一张是去年他们一行人,在元宵佳节一起放天灯的场景。 他们两人在漫天星辰和天灯相融的夜色下对视,眸中各自璀璨生辉,他的神采也是分外夺目。 还有一张,看的出来高墙门庭是坤宁宫的式样,偏殿处的一男一女半鞠着身子,抬手拾向同一块布匹。 夏初记得,那日她装作萧慕白的丫鬟进宫去看蓝羽樱。 临走的时候,在门旁拐角处迎面撞到了一个人,地上瞬间散落各种布匹。 她一边低头连声说着抱歉,一边弯腰帮他拣了起来。 一抬头,却看见眼前是一张分外熟悉的清秀面庞,乌发束着青色丝带,袭了一身素雅的青衣棉袍。 那张脸温润如玉,正是前去看望蓝羽樱的萧梓穆。 也是在那一天,萧梓穆知道了她本为女子的身份。 那张画的底下还写了一排蝇头小楷,夏初抬起卷尾,字迹清隽映入眼帘:你的腰弯下了,我正好与你齐眉。 夏初怔怔地看着那短句,只觉双脚虚软,快要站立不住。 心中宛若泼下了一碗水,酸涩晕开,一下子就变作了闷窒的胀痛。 他是何时,动了这个心思? 上辈子,辜负了他的一腔深情。 这一世,夏初也一直从未以女装示他,直到她觉得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才和萧慕白自然而然的成双出现。 没曾想,历经两世,她改变了很多东西,却还是在所难免的要伤一伤萧梓穆的心。 “阿初。” 夏初双手掩面,不知何时萧梓穆来到了门前。 她心中仿佛被人紧紧攥了一下,牵引着一阵疼痛,慢慢垂下手去,对面的那张脸仍是温润如玉的模样,面容上带着三分笑意,一身清贵温柔。 夏初置身在自己的画卷中,那些画卷里的容貌、服饰、姿态、神情、风度,无一不和她如出一辙。 无论是男装或是裙裳,都能让人一眼认出,她此刻即便想要佯装不知,也说不过去…… “二哥在书房等你,给了我们告别的时间。” 萧梓穆长睫微垂,掩去他眸中的点点失落之色:“你……当真要走吗?” 夏初看着他在庭外灯下泠然生辉,明明是光华流转的斑斓之色,映衬着他安静而清朗的身姿,却让她心中生出了一种心疼不忍的酸楚。 “嗯。”夏初应的很轻,却快速的从屋内走了出来。 那间屋子里的感情太过沉重,让她有些难以承受。 “我送你去前面和他一起离开。” 萧梓穆侧身迈步:“既然要走就趁早,别等父皇反应了过来。” 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已经走到了那一片绿竹之下,竹子潇潇簌簌,他的身影清匀修长,两者相得益彰。 “我……”夏初很想说点什么,一张嘴却觉得压着两世的情深,任何言语都显得匮乏无力。 清风徐来,她看见萧梓穆负手而立,月光自竹林之间筛下,清风吹动他的一身青衫,挺拔秀逸,如同玉树凭风。 “若是……”他的神情隐在淡月之后,望着驻足张口的她,目光微有闪烁。 这短短的刹那,他看见她仓惶的神色,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天真那样漫长。 “算了,一路顺风。” 夏初竟是觉得松了口气,怕他开口,怕自己要说出伤人的话语。 “走吧。”萧梓穆语调仍是轻柔,只是负在身后握拳的手,逐渐泛白。 他一直以为只是自己错失了时机,才让她与旁人两心同。 原来竟是一如萧慕白刚刚所言,长久以来,都是自己独自情衷。 夏初不敢言语,宛若做错了事的孩童般小心翼翼的跟上去。 萧梓穆小心的挑起她额前散落的几缕发丝,温柔的替她夹于耳后,神色故作轻松的说:“阿初,我喜欢你,我不难过。我希望你也喜欢我,我才难过。” 这一句话,让夏初的回忆决了堤。 远处的回廊,近处的竹林,全都在一瞬间模糊成一片。 记忆里,那个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的温润男子,立于桃花树下。 风一吹,落了一身的粉红,衣抉飘飘。 他小心的挑起夏初额前散落的几缕发丝,温柔的替她夹于耳后,神色故作轻松的说:“夏初,我喜欢你,我不难过。我希望你也喜欢我,我才难过。” 何其相似的一幕,让夏初顿时红了眼眶。 第八百四十章 一争的机会 柔和的月光,清素的光彩。 满庭灯火,映衬的萧梓穆如春日一枝刚刚剥去笋衣,还含着薄薄一层白色新粉的绿竹,清颀匀长,不染半点凡尘。 “所以,我只要不奢望你也喜欢我,我就不会难过。”他弯唇一笑,双眸清澈如一汪甘泉。 夏初看着他原本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却越发的想要落下泪来:“我一直将你当做亲人……” “我可做不了你哥哥。”萧梓穆冷下脸来将她未说完的话语打断。 见她呼吸一滞,眸光彷徨的抬头看向自己,继而崩着的脸又弯出了一抹笑意:“以后……可是要做我二嫂的。” 夏初原本忐忑不安,自责愧疚的心绪,经他突然的逗弄,有所纾解。 一时,竟是有些哭笑不得。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笑容,胸口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了,走吧。耽搁的再久一点,二哥怕是候不住了。”萧梓穆见她心情有所缓和,转身在前继续领路。 远处的水面苍茫光亮,被烛灯重重折射,晕出水波般的光芒,在他们的周身恍惚晃动。 夏初看着他衣袂翻飞的身影,心中兀自想着,还好他知道自己身为女子的身份,也只是近几个月的时间,这么粗浅的光景,应该也不会太过受伤才是。 萧慕白俨然已经在回廊的另一端候着,见着他们两人款款走了出来迎上前去。 他轻轻扫过他们两人的面庞,直到夏初走到他的身边,才开口对着萧梓穆道:“时辰不早,我们就先告辞了。” 萧梓穆看着夏初,她望着的人,始终都是萧慕白。 他闭了闭眼,在心肺如煎的剧痛之中将自己的目光移开,对着萧慕白颔首浅笑,请了一礼,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夏初站在檐下门口对他浅笑挥手,清丽出尘的面容上笑靥如花。 她的眼里含着世间最明亮的一对星子,映在他的倒影之中,照得他看不见萧慕白的背影,照的他眼前的一切,都骤然生出万千光彩。 而那璀璨的光彩,在她转身的刹那烟消云散,一切重新陷入黑暗,仿佛坠入永无止境的夜色,永远也不会再有天明。 “殿下,属下不该擅自做主,甘愿受罚。”辛涯直到他们的身影没入夜色,才对着萧梓穆跪地请罪。 萧梓穆闭了闭眼,捏了捏眉心,转身步履有些踉跄的往房中走去。 辛涯赶紧上前搀了一把,只听到他语气里有着浓稠化不开的心碎神伤:“如此也好。” 萧梓穆失魂落魄的一步一步走向屋内,跌坐在床上,屏退了辛涯,一个人凭在窗边。 长久以来,他执意不肯入主东宫的真正原因,是他想要跟萧慕白谈一谈。 他也可以不要这太子之位,不要这萧国江山,他只想要一个机会,可以公平与他一争的机会。 然而萧慕白却残忍的告诉他,这本就不是他有没有争的问题,而是夏初心里,从来就没有对他有过半分其它的念想。 他自然是不信的,夏初最先示好的人明明是他。 他只是慢了一点,错失了时机,倘若给他争一争,未必就会输给萧慕白。 萧慕白自信的笑颜刺痛了萧梓穆的心,他甚至给萧梓穆一个机会,亲自去问一问夏初,倘若她的心中曾经有过一星半点的念想,他愿意给萧梓穆一个机会。 萧梓穆满心欢喜的去后院找她,却见她对着满屋画卷,并无半分欣喜,反而掩面透着哀伤。 那一刻,他的心,如坠冰窖,凉的彻彻底底。 他原本迫切想要问之于口的话,那些抱着不甘的、不愿的、不想承认的心,对她极力压制着颤抖的语调,终是在触及她仓惶的神色下。 一切,都无需再问了。 她不会知道自己胸口的气息,有多么的灼热涤荡,有多想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可他看见了她紧张彷徨的面容,那眸中流露出的不安与暗藏的感伤,几乎要灼伤了他。 他只能强颜欢笑,用着最轻松惬意的口吻,戏谑着眼前他深爱的女子,将会成为他遥不可及的二嫂…… 萧梓穆将脊背抵在冰冷的墙壁,只觉得眼前黑翳慢慢涌了上来。 他于她,窥视过、打听过、掩饰过、若无其事过,黯然神伤过,毫无理由地窃喜过,自我厌恶地试图放弃过,这就是他对她的爱,微到了卑。 如此也好,起码让他心死,她从来都是无心于他。 无关时机,不论早晚,她只是一直都不曾对他,有过半分神思。 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有的人永远留在了昨天。 从此往后,这是他一个人的……永世相思。 残月已降,星辰漫空,忧悒清远的气韵,是遥远不可触及的忧伤,如微云孤月,只能遥望那天涯的距离。 而此时,与萧慕白一起离开的夏初,并不知道萧梓穆掩下了多少心伤。 她只是好奇的对着萧慕白问道:“你们两在书房中,都谈了些什么?” 萧慕白侧目看向她仰首的容颜,初次见她的时候,明明还只是一个青涩的少年模样,装的老气横秋,扬言要带苏浅安去逛青楼。 如今褪去了稚嫩与圆润,越发显现出倔强清丽的轮廓来。 若是萧梓穆早些时候问他要一个机会,他也不会有自信让萧梓穆单独去问一问夏初的心意。 可自从知道了夏初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是她八岁那年落水救起她的少年。 自那之后,他就知道,若论时间早晚,他也没有输给过萧梓穆。 “你和他在后院,又说了些什么?”萧慕白反唇相问,嘴角却是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 看着萧梓穆和夏初款款而来时两人面上的神色,他也知道,萧梓穆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虽然早已经笃定夏初的心意,可是再一次被她确认的感觉,竟是比想象中还要美好万分。 夏初原本还有些心虚的眼神游移,却看见他微微弯起的唇角和那双点漆般的凤目,那眸子黑得如同最寂静的夜,深远幽暗,里面还有一丝狡黠之色稍纵即逝。 夏初瞳孔缩了一缩,睫毛轻颤之下微微一转:“萧慕白,你不会一早就知道了吧?” 萧慕白窥破天机的笑意明净通透,拉上她的手加快了步伐:“赶紧走吧,若是让长安百姓看见你,可就不好了。” 第八百四十一章 联姻 雅月亭,位处高台凌空。 整个北城门尽入眼帘,沿着官道铺着红毯一路蜿蜒而下,隐约可见十里亭的封护攒尖顶包着红绸,还有飞檐上挂着的大红灯笼迎风摇曳。 转过身来还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今日的长安尽显欢喜之姿,家家户户自发的高悬灯笼铺设红绸,就连官道上也铺陈了红毯。 从高台看去,满城红妆尽收眼底。 金秋时节,一树树的桂花开的层层扩散,一阵风掠过,宛如一只只金黄色的蝴蝶,纷纷落下。 顷刻间,便落了亭下侍卫们一身。 北城门汇聚的百姓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赵府出动了亲兵维持秩序立在两旁,可这领兵之人,却忙里偷闲的上了雅月亭。 “兴文,听说你弟弟这次也回来,还带着胡国的公主,咱们这联姻的阵仗被她看了去,日后若是讨要一模一样的,那可就难办了。” 雅月亭中落座的都是长安城里的翘楚,礼部的尚书解纪明、大理寺卿孔长辉、鸿胪寺卿殷广波、茗湘苑的苑长师忠飞、茗飒苑的苑长焦什、闻天阁的阁主桑一,官商齐聚,也是随便拎一个出来抖一抖,长安也会颤一颤的人物了。 赵兴文上了雅月亭,灌了一大口茶水,才对着师忠飞回道:“你少给这贫,人公主是跟着胡国太子前来观礼的。” 解纪明在旁淡淡开口:“礼部此前只收到了胡国太子要来的消息,后面公主的份额倒是另加的。” 众人纷纷生了兴趣,指着赵兴文,笑的一脸有猫腻的模样,齐齐往他身边围了围。 逼得赵兴文连连摆手,桑一见他这模样开口笑道:“算了,我看他是真的还没我知道的多呢。” 桑一这话说出来的份量,一点也不虚,即便跟着宫内的情报相比,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诸人纷纷围了上来,让桑一说个分明,就连赵兴文对于自己弟弟这事,也是一知半解,那模样比起旁人,还要兴奋个两分。 原来,去年的那场边疆动-乱,胡国突然发兵韩阳,却一直也是驻扎在护城河畔,从未攻打。 只有这位从宫中偷跑出来的公主佯装将领,屡次率军攻城,头一回,便被赵兴武给生擒了回去。 结果发现是个女娃娃,讥了一句,胡国这是没人了吗?又给她放了回去。 这么一来一回,多来多回,七擒七纵之后,萧慕白带着胡宗铭赶了过来,胡宗铭收了兵权将这位妹妹给提溜了回去。 谁曾想,至此之后,她隔三差五就来到韩阳,只是不再带兵滋扰百姓,而是孤身去滋扰赵兴武…… 这次萧、梁两国再度联姻,余下的蒙、胡、西域三国,纷纷带着连绵不绝的车队礼品来贺。 光是胡宗铭和兀格台亲身前往长安,两国储君之尊来朝,足见其重视程度。 西域虽然派了飞廉作为使臣,可那随之带来的奇珍异宝,西域特产,连绵车马,也直让长安百姓感慨,这得搬空了半个西域吧。 兀格台跟飞廉差不多日子早已抵达了长安,飞廉推拒了礼部的安排,自己在侯府隔壁的院子住了下来。 兀格台可就不一样了,早就死皮赖脸的去了侯府入住,日日前往宫中,明面上说是去东宫找萧梓穆,实则天天扎进了羽联殿不出来。 至于胡宗铭带着贺婚的大礼,跟着赵兴武的军队绕行,会师了墨王军一起回京。 只是没曾想,他跟赵兴武会面的时候,发现自家的妹子比他还要先一步抵达,跟在了赵兴武的身边。 送是送不回去了,只好带着她一起来萧国观礼。 诸人听完了这一段插曲,纷纷调笑着赵兴文,看来他弟弟的好事,也要将近。 赵兴文看他们一窝蜂的起了哄,平日里上朝的时候一个比一个面色肃穆,眼下是一个比一个嘴碎。 他赶紧岔了个话题说道:“这一转眼,墨王殿下离京也有一年多了。” 殷广波听他提及这件事,面色最为不满:“可不是嘛,我记得清楚,去年五月的第三日,这早朝上的金钟玉磬刚响,山呼万岁还没喊完,宫外就传来了侯爷的丧报,说是小侯爷殁了,当时我人都傻了,前几日不是还在茗湘苑和秉文吃酒呢,我这一面都还没见着,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殁了。” 孔长辉在旁点头附和:“别说你了,满朝文武当时谁不震惊惋惜,唯独皇上面色古怪,盛怒之下居然让侯爷当即滚进宫来。” 师忠飞也是满面抱怨:“你说这秉文也真是,临走也不跟我们通个气,害的我也以为是真的,你们宫内吓得不轻,宫外的百姓也早就传了开去,齐齐围去了侯府吊唁呢。” 诸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了赵兴文,去年这事,就他一个人知道实情。 赵兴文面带赧色的尴尬笑道:“总不好怪我啊,去年那会我才刚刚诈尸,如何去与你们通气。” 诸人原本义愤填膺怒容满面的脸,被他这话给逗得一乐。 想想倒也是,去年盛夏之际,侯府突然传出夏初暴毙的消息,市井流言众说纷纭。 侯府里面传出来的内容,是夏初本就自小身体孱弱,流放之际又遭了行刺,这病上加伤本该回山上好生调养。 偏偏赶上了宫变,浴血奋战数日又奔赴边疆,强弩之末的身体,哪里经的住这样的折腾,回京之后没几日,人就不行了。 百姓们听了这话唏嘘不已,举城哀殇。 这小侯爷是为了萧国才生生拖垮了身子,原本清俊脱俗有着大好前程的少年郎,就这么与世长辞,想想都让人叹息不止。 侯爷本就大病过的身子,越发承受不住这失子之痛。 据说皇上下旨召侯爷入宫之时,他已经一把火焚了夏初的尸体,还要与他一起化为灰烬,若不是府中侍卫不顾性命的冲入火海将侯爷救了出来,怕是萧国再无夏侯府这位天潢贵胄了。 可侯爷人虽然救出来了,但是那心却已经死了。 大病不起,自然也无法奉旨入宫…… 第八百四十二章 入赘 整个太和殿因为侯爷的丧报炸开了锅,皇上等着他入宫,却收到了病重无法奉旨的回禀。 那面色越发铁青,当即带着李公公就要摆驾侯府。 就在此时,赵将军府又送来了一个消息,赵兴文身还回京,正在宫外侯旨。 “父皇,逝者已矣,侯府据说又遭了一场大火,眼下府中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侯爷又卧床不起,父皇不如先行召见赵兴文,晚点在移驾侯府。” 萧梓穆在百官从中出列,态度谦卑,说的也很是得体,让原本六神无主焦虑不安的朝臣纷纷附和:“皇上,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赵家这次当立头功,小赵将军还活着实乃幸事,皇上理当第一时间安抚功臣。” 霍天修也在此刻出列:“是啊皇上,他也算是臣的侄婿,文淑她……” 他这话未说完,可那脸上迫切的神情,已然表达的淋漓尽致,皇上此刻要是不管不顾冲到侯府去,于情于理都甚为不妥。 百官连番的劝阻之下,皇上也只能先行召了赵兴文入殿细说原委。 明面上还得传唤项承方,出宫为侯爷看诊。 赵兴文在殿上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从早上硬生生说到了下午。 就在皇上对着他一顿安抚赏赐,让他回府好生休养,急着出宫去找侯爷算账的时候,霍天修又出列了。 他面色吞吐,踌躇了一番后提醒皇上,这如今赵兴文既然生还,是不是赵、霍两家的喜事也该办一办了。 百官也回过神来,纷纷应是。 这赵兴文若是没有横遭此祸,这亲也早就成了。 更何况,霍文淑入住赵府的事闹的满城皆知,确实也该给人霍文淑补办一场盛大的婚宴。 皇上迫不得已,又被滞留了下来,这一商议,就议到了晚上。 还没等他出宫赶往侯府,项承方已经回宫喜滋滋的面圣,说是苍天垂怜,侯爷命不该绝,正好赶上了他大师姐云游下山,大师姐医术高超定能救治侯爷,侯府已经快马加鞭,送侯爷去寻大师姐踪迹了。 皇上气的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他看着项承方冷哼一声:“朕怎么没听闻,你还有个大师姐。” 赵兴文立马挺身出来附和:“有的有的,末将此前在北城门和施浮丘麾下蒋湛大战一场。身负长枪重伤,多亏了项院使的这位大师姐。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皇上一问便知。” 皇上额上青筋直跳,看着殿下二人,咬牙切齿道:“好,好的很啊,你们这帮人!” 萧梓穆再次出列:“父皇,隐世神医大都行踪难以琢磨,侯府急着送侯爷去寻医也是无奈之举,若是真能觅得神医相救侯爷,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皇上眸光移到他的身上,威压之下他语气冷厉:“梓穆,你当真觉得,是好事?” 萧梓穆跪拜后坦然回道:“侯爷是萧国的肱骨之臣,于国于民于儿臣,都是好事。” 太和殿上瞬间乌泱泱的齐齐跪下,附和着他的话附议:“太子殿下所言甚是,甚是。” 皇上看着殿下匍匐的百官,即便心中怒火中烧,也没法对着他们去横加指责。 在他们看来,侯爷有了治愈的希望,这是理所当然该去寻医的事情,他们自然不知道皇上心中那哑巴吃黄连,说不出的苦楚。 萧慕白和夏初从永宁殿出来后,连夜就启程回了渝城,眼下就连侯爷都遁去了,偏生皇上还没有理由命人将他给召回来。 皇上原本打算拿捏萧慕白的软肋,结果这萧慕白,不愧是倾了两国之力调-教出来的皇子,当真是上演了一出大戏,让皇上打落了牙齿活血吞。 皇上吃了个闷亏慢慢也冷静了下来,玩假死是吧,没了侯府嫡女的身份,他就不信这个儿子会无名无分的要了她。 他倒是要在这长安等着,等着萧慕白回京求他赐婚。 没曾想,皇上没等到萧慕白,倒是等到了梁王的一纸和亲文书,还有一封私信。 谁也不知道那封私信里写了什么,皇上看完了之后一个人在御书房呆了整整一夜,早朝上宣布了日后的朝政交由萧梓穆监国。 另外的一件大事,就是萧国和梁国稳固邦交,再结琴瑟之好。 就在大臣们都猜测着这回又是梁国的哪位公主,要许给萧梓穆之时,皇上宣之于口的二人,竟是墨王萧慕白和梁国的素冉公主。 百官虽然意外,但也很是高兴。 萧慕白自从上次立下大功,半分赏赐也没要,便是回了渝城继续驻守边疆,如今迎娶梁国公主,也算是皇恩浩荡,皇上怜爱这个儿子,给的赏赐吧。 京中那些与夏初交好的人,也是在皇上圣旨下达,吩咐礼部开始操持聘礼之后,才陆陆续续的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解纪明刚刚忙完了萧国与西域的联姻,紧接着又开始张罗起萧国与梁国的联姻。 夏初与萧慕白回了渝城并没有停留,而是快马加鞭赶去了天禄京城,能让梁王给皇上写上一封私信劝导的,也唯有王后裴清歌才能动之以情了。 裴清歌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为何不孕的真正原因,却始终配合着析芷,日日涂着那诛心的大红蔻丹。 在福水王寺,素冉公主出寺回宫的那一日,王后这些年来也是第一次踏足了临华殿拜见梁王。 那一夜,梁王留宿了久未踏足的玉安宫,王后重获盛宠,三月之后,御医上报了喜脉,梁绍轩也随之被册封为太子。 梁、萧两国的和亲文书,也在之后快马加鞭的送了出去。 解纪明光是筹备和西域的联姻,就用去了国库的五分之一,委实因为西域送来的聘礼实在太多,以帝夫之礼喜迎许温澜前往西域,光是骏马就有上万匹。 许温澜前往西域的当日,在鼓水城见到了乔装的萧慕白和夏初,当即便跃下了马奔向了萧慕白,指着夏初泛红了眼眶道:“当初也不提前跟我通个气,害我以为她当真是殁了,愁了我半年,此去西域该如何给蓝蓝交代。” 《重生之腹黑墨王妃》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 ( 第八百四十三章 和亲 萧慕白难得没有嫌弃的将许温澜挥开,反倒是结结实实的跟他抱了个满怀。 许温澜虽然抱着萧慕白,那一双眼睛却是忍不住的对着换了女装的夏初上下打量,还不忘撇了撇嘴,在萧慕白耳边道:“这也没见着有多好看,怎么就将你给迷得这般五迷三道。” 他话音刚落,就被萧慕白给推了开去。 那力道,足足让他一路退后,跌跌撞撞十来步,才立住了身子。 夏初对于他的话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侧身让开他指向自己这边的手,露出身后一个中年男子,对着他道:“蓝老头,你看你这女婿是不是嘴挺欠,不如咱们重新给梦安,择个良人如何?” 许温澜登时傻了眼,楞在原地瞠目结舌,还得多亏了萧慕白在旁轻咳一声:“还不赶紧去拜见老丈人。” 许温澜这才犹如当头棒喝,屁颠颠的上前行了一礼:“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蓝曦林虽然往日里在山上没少揍过夏初,可毕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即便说是夏初和蓝羽樱都是他一手带大的,那也不为过。 眼下听了许温澜对于夏初样貌评头论足,自然是心生不满,配合着夏初道:“我看这京中吹嘘的四大才子也不过如此,换换也无妨。” 许温澜两眼一傻,连忙出声软了姿态:“别啊岳丈大人,我们这是关系好,见了面才这样戏谑说笑打招呼,您可千万别当了真。” 他眼见着蓝曦林仍是板着一张脸,眸光一转哀求的看向夏初,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袍。 夏初唉声叹了口气,挽上蓝曦林的胳膊:“算了吧,谁让梦安喜欢呢。” 蓝曦林哼哼了两声,算是不甘不愿的应承了夏初的话。 夏初和萧慕白从梁国日夜兼程的赶来,也是为了上姿蓝山接蓝曦林下山和许温澜一起入西域。 没曾想,她刚刚赶到了姿蓝山脚下,却正巧碰上了下山的蓝曦林。 原来,蓝曦林是被白若霏给赶下山的,说是时间到了,姿蓝山留不住他了。 蓝曦林起初并不知道白若霏好端端的非要撵走他干嘛,直到骂骂咧咧的下了山,见到了夏初,才知道白若霏的言外之意。 可两人在想上那姿蓝山拜别一下白若霏,那山脚下的阵法却是已然换了。 两人只能对着姿山峰拜了一拜,聊表心意,夏初便是接着蓝曦林上了路。 毕竟蓝曦林的身份还是尴尬,就和萧慕白带着他一起候在了鼓水城。 萧慕白和夏初一路护送着许温澜前往西域,途径畨城的时候还去看望了顾行云。 他如今凭借着半菮莲的帮助和自身的毅力,已经抵御住了青蘖的侵蚀,身子也逐渐恢复,然而那顾段飞,可就和他截然相反。 虽然中的毒都是一样的深,顾段飞却沉迷青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已经形销骨立,怕是撑不了小半年就要一命呜呼。 夏初感慨着顾段飞自作自受不可活,也庆幸着顾行云还算争气。 好歹是全了赵老将军当初的托付,为顾世清留下了血脉,也让丽妃的计划一落而空。 萧国送亲的队伍在畨城打道回府,密林的入口处是飞廉和紫萝的接应。 夏初拿着许温澜换回了点点,参加了由蓝曦林证婚的异域婚宴,被许温澜和蓝羽樱留着在西域还住了一段时间。 直到梁王收到了皇上的聘礼单,她和萧慕白才告别了新婚的二人,带着点点回了梁国。 萧、梁两国联姻的消息宣出之后,说是引起了天下的震荡也不为过。 除了蓝羽樱没有亲自前往,剩余的四国未来储君齐聚萧国长安。 如此诸国来贺的盛世,让长安的百姓欣喜若狂。 五国修好,邦交稳固,国泰民安,才是百姓心中最大的愿望。 一统天下是为君者的心愿,百姓的心愿只求图个温饱,安居乐业即是幸事,没有战火便没了硝烟,自然也就没了生灵涂炭和满目凄凉。 两国联姻的喜讯发出去之后,萧国再次宣布了一个喜讯,侯爷大病初愈,已经在返京的路上,碰上了梁国护送公主的仪仗,和公主一见如故收为了义女。 素冉公主本就是裴王后名下的嫡长女,被委以梁国乔家的二公子乔陌帜随军相送,可想而知,梁国所呈现的珍爱程度。 眼下又被侯爷收为了义女,赵兴武也因此携了两万人马,前去会师墨王军迎亲。 苏浅安原本随着赵老将军镇守新城,听闻了消息也带着秉文和仙黎一并前往随军。 这阵仗早已是空前绝后,传闻中的乔家军和赵家军,竟然兵不见刃的同时和睦出现,着实让人称奇,坊间流言说书杜撰了各个版本,广为流传。 今日是墨王殿下喜迎素冉公主抵京的日子,北城门早就挤得水泄不通,官民齐聚一门都在翘首以盼。 也不知人群中是谁唤了一声:“来了来了。” 北城门立马骚动了起来,雅月亭上的诸人也纷纷抻长了脖子,赵兴文在侍卫的开路下赶去了城门口。 远远可见仪仗的队列漫山遍野的一路,蜿蜿蜒蜒曲曲折折,大红之色铺陈而去竟是一眼看不见尽头。 “七哥,你今日怎么没去北城门啊?我想去母妃还不让呢……”萧慕红站在皇城角楼对着身旁的萧梓穆问道。 连胡宗铭和兀格台都前往了十里亭,皇上也曾提点着萧梓穆该与他们一起,却被他出言婉拒了。 “你是想去迎亲,还是想去见五王子呢?”萧梓穆敛去心中酸涩,对着萧慕红岔了话题故作轻松的调笑。 “谁去见他呀真是,天天往我的羽联殿跑,撵都撵不走。”萧慕红面如海棠初绽,已经及笄的她,也到了议亲的适龄了。 “听闻这回护送素冉公主赴京的,可是乔家的二公子,也是你哥属意的妹婿。不想见五王子,难不成是想去看他?” 萧慕红面颊浮上了两片红霞:“他自己费劲巴拉才娶到了媳妇,谁用他操心……不是,说你呢,话题给我扯哪儿去了。” 萧梓穆已然转身,顺着台阶而下:“雪中送炭理所应当,锦上添花的事,大可不必了……” 如今十里亭人满为患,根本无需他去助势,他抬眸看了一眼明亮蓝天下的朵朵白云,忽然觉得这天,亮的很是刺目,不由闭了闭眼,默默告诉自己,你和这个人已经没有以后了。 这一辈子,都没法有了。 第八百四十四章 大结局 素冉公主的仪仗停在了侯府门前,大婚之日定在了三日之后的八月二十八。 侯爷既然收了素冉公主为义女,理所应当入了侯府,三日后从侯府出嫁。 侯府上下早已被李欣兰打点的喜气洋洋,庭院楼台,灯笼彩缎,都已早早挂好。 窗纸上也都贴了对对喜字窗花,桌布锦袱也都换了鲜艳的大红,夏初一边啧着嘴,一边让李欣兰赶紧卸了繁重的头饰。 她换好了轻便的衣裙,刚刚迈出了云栖院的大门,就被侯爷给堵了个正着。 “都要大婚了,就这么时时刻刻都离不得吗?” 夏初被他揶的轻咳连连:“我也不是去找他啊,这不刚回来,总要和秉文他们叙叙。” 侯爷似笑非笑:“秉文可是随着苏浅安跟我们一起回的长安,这一路怕是连你走后的每一天是如何过的,都交代了个干净,当你爹我是傻子啊?” 这话说完,就是站在夏初身后的苏浅安,也忍不住轻咳了起来。 他带着仙黎前往新城,秉文自然是一路跟着同行。 在新城的这一年多,他在军中操练,仙黎在新城开了间善堂,秉文在新城的闻天阁坐镇。 三人时不时齐聚一堂,这日子过得日复一日,虽然平淡倒也舒心,简单的到连书写给夏初的信里内容都一模一样,再无新意。 “我又不是跟秉文他们叙旧,这不是让他张罗着约了人,在茗湘苑都聚一聚。”夏初撇了撇嘴,拉着侯爷的衣袖扯了扯。 “省点力气跟皇上撒娇去吧,李公公在外面候着呢。”侯爷一抽袖袍,转身走的极为潇洒。 他当初称病离开长安之后,便去投奔了赵老将军,这一年多来新城、韩阳两边转悠,跟着昔日的战友久别重逢,话说当年,日子过的也是有滋有味。 若不是夏初大婚,他还舍不得回来。 夏初手中被侯爷抽出了袖袍,手还悬在空中,遥遥指着侯爷的背影,口中只来得及说出:“啊,这……” 夏初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苏浅安、渡鸦和仙黎,苏浅安无语望了望天。 渡鸦面无表情的回望着她,好歹还有个仙黎上前两步,对着她安抚:“怕什么,丑媳妇也得见公婆……” 仙黎这话说完,夏初原本还只是忐忑不安的心,变成了又羞又恼。 好在皇上下的是密旨,她也不用重新回去梳妆,李公公见了她倒是扬着一张笑脸迎了上来:“素冉公主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夏初不得不佩服他见了自己这张脸,还能这般淡定如初,没有脱口唤出自己小云,而是恭敬谦卑礼数周到的唤自己一声素冉公主。 “有劳李公公了……”夏初说完,仙黎已经上前塞了赏银。 “多谢素冉公主赏,果然是谪仙样的气质,和墨王殿下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儿呢。”李公公不着痕迹的将沉甸甸的银子塞进袖中,奉承的无比自然。 夏初顿觉这话十分耳熟,她初次下山,头一回被他奉旨接近宫中的时候,夸的也是这句谪仙样的气质, 她弯唇一笑,抬步上了马车的同时,对着李公公说道:“李公公这些年来夸人的词,还是那么三两句。” 李公公素来得体谦卑的笑容,在她说话间崩了一丝缝隙,瞬间又如春风拂面,笑的一如既往。 夏初入了清心殿,本以为会迎来皇上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斥。 没曾想,萧慕白已经先他一步进了宫,朝着她微微颔首弯唇一笑。 夏初心中定了定,盈盈一拜,皇上凝着她的容颜看了许久,直到夏初曲着的腿都开始颤抖,才听得他说了句:“平身吧。” “蓝……”皇上抿了抿唇:“西域女帝近况如何?” 夏初着实没有想到,他闭口未提假死一事,反倒是开口问起了蓝羽樱。 余光瞥见萧慕白对着她微一撇头示意她上前,夏初才提了裙裾近前,跟皇上拉起了蓝羽樱的家长里短。 这一次清心殿的谈话没有想象中的雷霆震怒,反而尽显温情脉脉,除了蓝羽樱,皇上也只跟她说了说赵兰生的当年,便放了他们二人出宫。 夏初好奇的问萧慕白事先入内跟皇上说了些什么,萧慕白笑而不语。 皇上和梁王坚持让他继位,无非就是想要江山一统,百姓不受战乱流离之苦。 若是他不继位也能满足两位帝王当年的心愿,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如今四海升平,五国和睦,萧慕白已和余下四国达成友邦协议,百年之内不生战火,休养生息。 如有毁约,四国齐力诛之。 事已至此,皇上总不能还逼着他去继承皇位,征战四方一统天下,那也等同于率先撕毁盟约,出师无名。 既然无仗可打,萧梓穆又颇具仁君风范,太子之位,又舍他其谁呢。 三日后的二十八日。 萧国罢朝一天,官民同贺,普天同庆。 喜糖喜饼挨家挨户的发放,侯府去往墨王府的官道被围的水泄不通,即便有着赵家军的开道,也差点误了良辰吉时。 但凡低于二品的官员都挤不进墨王府,府外另外开了街邻的酒席,绵延直至整条街道。 就连孔长辉和殷广波都是褪去了官袍,索性和师忠飞等人一起走了后门,才入了墨王府。 高堂之上,侯爷被开恩给了殊荣与皇上齐座。 这一拜天地,二拜的也是实实在在的高堂。 夫妻对拜之时,两人微微一鞠,漫天的喝彩声中,夏初清晰听见萧慕白的一声低语:“阿初,你是我的王妃了。” 夏初心中涤荡着灼热的暖意,那夜他本以为她要带着自己私奔,原来竟是真的许了她一个,光明正大的未来。 深处洞房花烛夜的夏初,本以为今日的喜酒避无可避,萧慕白理当也是醉鸡一样被抬回屋里。 没曾想,他迈步进来的步伐轻盈稳健。 夏初在大红盖头的视野下,还能看到他腰间缀着的那只,蓝羽樱绣给他们的锦囊,连理合欢的花卉,瓣叶鲜明,那里面装着他们二人结发的青丝。 只一瞬,盖头被挑了起来,她只觉得刹那间天地倒转,被他压在床上,修长的五指扣住她的手腕梏在头顶。 萧慕白墨发如瀑,倾落铺撒,垂在她的颊边耳旁,荡起些许微痒。 他目光灼热,凤目里似乎有一缕幽暗火焰,夏初仅仅是注视着,都觉得浑身发烫口干舌燥:“你没喝酒吗?” 萧慕白径直俯身,唇与唇顷刻间咫尺相距,鼻息交融:“冰蛊解了之后,早就可以饮酒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床帐层层滑落,遮住了满目缱绻春情。 带着情动嘶哑的嗓音,夏初的双唇被紧紧摄住,唇齿辗转之间微有两字倾露出来。 “骗子……” ------题外话------ 本来有很多番外想写,但是第二本书七月一号就发了。主角都是原班人马,想想也没什么必要整番外了。看到这里的宝宝,不会不追第二本的吧……(╯3╰)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