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一章 别逗我九岁开什么玩笑 是天,云团像是棉花,白嫩白嫩的,挂在刺眼的天上,被阳光照出好几排金光闪闪的线条。空气很不好,有股儿马毛味儿。 “哒…哒…哒…哒…”随着有节奏的声响,我的身子也在左右摇摆。 很明显,我没在地上,我应该是被人拖在车上了,但是,我去,这都什么年份儿了,还有马拉车的吗? 头疼,只动了一下脑子,脑壳儿就跟被撬开了似的,疼痛愈烈,脖子也动不了,想着扭个脖子观摩下四周,纯粹是妄想,本来还想张个嘴巴说句话,但是嘴皮撕裂的疼痛让我彻底放弃了这个念想,而且喉咙跟喝了硫酸似的,烧疼的厉害。眼皮好像被灌了铅,还没看几下天,就又被压闭上了……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闭着眼也觉得痛苦,浑身都疼,脚移不动,腿跟断了似的,腰?应该是腰吧,真的是疼的分不清肚子和腰了!就连胸都疼,更别提胳膊和手了,我去,该不会是要死了吧?死疼死疼的。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是在给我吊丧吗? 我真的不想开玩笑,但是紧接着一个男声出现了,“桃子,快别哭了,小姐这样能活着都不错了。” “呜……可是,小姐太可怜了……呜呜……” “那有什么办法呢?老爷不在,大娘子想方子整顿小姐,就算今儿这关过去了,明儿?后儿呢?怕是迟早的事儿……” “可是……呜呜……小姐还这么小……呜……大娘子怎么忍心……” “哎……谁叫小姐不是她生下来的。我们快些赶路,说不定还能救下小姐。”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没成想那叫桃子的姑娘越哭越来劲了……这哭声简直了,小而刺耳,像半夜窗外寻觅的女鬼,声声催人心迹。 这要是我醒着,准拉着被子捂着耳朵连厕所都不敢上。 许久,我觉得身子疼的都麻木了,但是眼皮依旧是睁不开,摇晃着我的车子好像停了下来,这一停下来不打紧,但是那刺骨的疼痛立马排山倒海般涌来,疼得我不由“嗯哼”出声。 紧接着,耳边便传来那哭涕涕的女声,“小姐小姐……长工哥,小姐醒了醒了……” “水……” 这个字真的是费了我吃奶的劲儿,我觉得嘴巴裂的更开了,我就像是被搭在蒸锅上的馒头,嗓子都要冒了烟。 “小姐,水……水……” 哎呦我的妈呀,我的脖子,这丫头怕不是要谋杀我吧?我干得快要死了,可才喝了一小口水,便被呛的咳了起来,肺都要裂了!这是什么罪孽!我的胸!我的背!我的脖子!真的是要散架了! “小姐,您慢点儿喝……” 不……不……我不喝了,太痛苦了…… 当我又被放平时,我才察觉,天不是刚才的天了,这才多久,天色已经暗了,寥寥无几的几颗小星星缀在上面,跟我一样可怜。 “小姐,我们到了,你等等,长工哥去喊吴小爷了。” 脑子当时像是短路了,之后见到了那位吴小爷才反应过来,这丫头口中、一路吊丧的那位小姐,就是我…… 我一服装店小导购,何时成了别人家的小姐?这事儿我根本没时间去想,因为当时只剩下了疼痛占据了我的全部大脑。 那个叫吴小爷的,将我横抱进了屋子,应该是屋子了吧,因为我再也没看见星星,反而是无尽的黑暗吞噬了我…… 我,奈一何,确实挺无奈的,我不知道我爸妈那时候是不是对人生没有任何想法,所以很随性的给我想了个名字,没错只是想,都没有好好起……上幼儿园前,他们也觉得不合适,想过改名字,但是派出所说要学籍档案,他们又嫌麻烦,最后放弃了,后来我长大了,算命的神婆说,别改了,改个名字改条命,这个名字很不错。我也就信了邪了,真没去改。我在想是不是我妈串通好的那神婆,专门在我改名字那天路过我家门口,见我拿个户口本才跑来跟我搭讪的。最后我觉得是我想多了,因为我妈对我的名字估计也挺不满意的,因为她从来不叫我奈一何,或者一何,老叫我奈一……奈一…… “奈一……奈一……” 这不是我妈在叫我,这是个男人。 跟被鬼压床了似的,明明清楚地觉得身边有动静,就是睁不了眼。我听见有个男人在喊我,还挺着急的,但我除了浑身疼,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哎……”只听男人叹了很大一口气:“奈一……这苦命的丫头……” 看吧,我也觉得我很苦命。 大学毕业后,明明是个护士,但是阴差阳错入了服装业,每个月工资1600?提成,下来连2500都拿不到。结果今天还碰上个250,问我,“姑娘,我三年前在你们这儿买的西服,只穿了一次,能不能给你退回来,给我换个别的?”我心想你大爷的,你出门到饭店点餐,吃了一口难道还要跟人老板说,我只吃了一口,能不能给我换个别的吗?但是我的工作素养不允许我那样回答,我很清楚地记得,我特别有礼貌地跟他说:“不好意思先生,我做不到。”结果莫名其妙,我被老板骂了。原因是:“顾客投诉你服务不好,把老顾客往外推。”我真是醉了……最后导致我身为每天的第二个黄金班,竟然破天荒地放了个蛋,下班了……然后老板找谈话,我才恍然大悟,因为老板跟我说:“以后碰到这种顾客,你可以这么回答,当然可以,但是咱们以旧抵新的活动,暂时公司还没有通知,您可以留个电话,到时候有详细策略了,我第一时间通知您,但是旧衣估计折不了多少钱,您有个心理准备……” 从店里出来到公交站牌我都一直在反思,对啊,我干嘛不这样说呢?最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怪不得我当不了老板,因为老板的脑子真的和我的不一样。 然后,我就错过了我的公交,然而幸好在最后一刻我追上了,但是,我虽然追上了公交,却也追上了我的终点…… “吴小爷,小姐怎么样了?”朦胧中,似乎又是那个桃子的音儿…… “已无大碍,烧退了便无事了,她的身子骨本身就弱,这么丁点儿,怎么会受这么重伤,又是她干的吗?” “是的,吴小爷。大娘子对小姐越来越苛刻了……这次足足叫莞老妈子教了一刻钟……”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回吴小爷,大娘子要将小姐许给宫王爷家那个憨长子,您是知道的,先不说小姐才多大年纪,那憨长子已弱冠之年,连个妾都没有,自是万万好人家都不愿女儿过去的。可大娘子她趁老爷不在……呜……我可怜的小姐……命怎么这么苦……小姐自是不愿意的,只说了句等老爷回来再议,便被大娘子……呜呜呜……说小姐忤逆长辈……家法处置了……呜呜呜……” “欺人太甚!” 好似是那吴小爷砸了东西,只听“哐”地一声,四分五裂的撞击点,应是碎了一地的渣子。 “水……” 我真的觉得我要干死了。还好这次没有被呛到,只觉得嘴角有水流顺下,延进喉咙,总算是尝到了救命的味道,人无水果真是不行,这也许就是沙漠中几天没有一滴水的感觉。 可是……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彻底懵了,这是什么鬼,能让我忘记了身上超级疼痛的灾难性画面。 一半盘头束发男子,戴着张白皮面具,只露出来一双眼睛,一张嘴巴,像不像白无常不是重点,只是这装扮,青色对襟长衫,广袖外的手中还拿着小汤勺一把,窗棱一看不用看床顶,就知道是纯实木打造,再往外扫,一双挂髻,各插一只蝴蝶小钗,身着樱粉色长衫,枚色腰带束身,面色萎黄,宛一副小丫鬟的模样,脸上的眼泪珠子还在脸盘上挂着,再扫,奈何再也瞅不到更远,只见一张同色系实木桌子在那小丫鬟身后,那小丫鬟手上端的小黑碗,不用想肯定里面是我的救命水。 “疼……”因为扫得有点儿用力,还是不小心扯到了脖子,这下好了,又是撕心裂肺的钻骨痛。 “呜呜……小姐你总算醒了……” 毫无疑问,我就算没有当老板的脑子,就算再傻也知道,这肯定是那个小丫头桃子……可是,我这真的是死了吗?还是我还在做梦?做梦?这疼可不是梦里能忍住的疼……那是怎么回事? “小姐?小姐?” “奈一?” 奈一?这个人知道我叫奈一? “你是谁?” 这声音不知道是因为饥渴的原因,还是别的,一股子的沙哑味儿,说不上的刺耳。 面具下的脸我看不清楚,只是从那眼神里我看到了不解,不过,这眼神没有持续多久,就见他叫小丫头先出去,这小丫头也真是惹人怜,哭的眼睛快肿成了核桃,小丫头出去后,男人又开了口:“我是你立哥哥,你不记得了吗?” 见我不做声,他接着又说,“你告诉我,你记得多少?” 看着他的白皮脸,说实话,我到现在确定了一件事,我,不是我了。 果然,他接下来的话佐证了我的观点,“你叫奈一,还记得吗?” 不,我叫奈一何。 “奈一?” 我无奈地摇头,如果我不是我,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手白嫩细长,毫无征兆地就摸上了我的脑袋,若不是我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肯定弹跳起来一把掀开了,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女孩子。 只听他喃喃细语:“罢了,忘了也好。我去给你煎药,你先休息一会儿。” 语毕,便起身走出了屋子。 我这才有机会看清这座屋子,这果真是古色古香的韵味儿,屋里有着若有若无的香味儿,应该是一种香,至于什么香,不得而知。床尾只有一排书架,卷轴式一卷一卷的塞在框格里,长形实木桌子上,有着文房四宝,还有一卷卷开的卷轴,床头看不见,脑袋无法继续转动,离长形桌子不远就是刚才看见的桃子背后的圆桌,上面放着茶壶茶杯,桌底两个小圆木凳子,真就两个。就目前这规模摆设,这屋子也真够简陋的,就连这床上也只有一个枕头、一床被褥,连个床纱都没有…… 太无力了。除了满身的疼痛外,连想恢复的勇气都没有了,我这是到了什么鬼地方啊…… 等桃子端着一盆水进来的时候,我再次打量起了这丫头。那粉衫若不是腰带束着,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在立起的树干上晾衣服,面黄肌瘦,再加上俩核桃眼,如果散着头发,深更半夜的,你懂的…… 我清了清嗓子,尽量口齿清晰:“你是桃子?” 小丫头听见我这么说,立刻放下水盆,喜笑颜开,“小姐你记得我?我就说小姐怎么可能会忘了,就是吴小爷错了。” 说完后又立马哭了起来,“呜呜……小姐,你总算醒过来了,呜……桃子真怕你撑不过来……呜呜……” 我头疼,这丫头表演系毕业的吧?这情绪切换未免也太快了,我又“咳咳”打断了她的发泄,“桃子,给我讲讲吧,关于我。” “小姐?”小丫头瞪着俩核桃眼,一眼怎么可能。 “嗯,我确实不记得了。” 这每一个穿越者都得有个人来解释一下自己的身份地位处境遭遇,我也不例外,这狗血的故事从我追上那辆公交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在桃子感情宣泄哭哭啼啼的讲述中,我知道了…… 这个我,身份:奈相长女,母亲生我时难产致死,奈相早年还不是宰相时,就以莫大的勇气娶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平民女子我的母亲,母亲在世时就不受奈家长辈们待见,虽然奈相心疼她爱慕她,但是受儒家思想文化底蕴影响,孝道当先,特别是成了宰相之后,更不能落人口实,再加上那些年朝廷动荡,奈相根本没有太多时间陪她,她的身子骨本就消弱,怀孕时又不曾认真被对待过,应该是严重贫血的吧,故而生“我”时,气血耗尽而亡,也真是个可怜的人儿。后来,皇家相中安贵妃舅舅家的表妹,在“我”三岁那年便为奈相续了弦。 然而我虽是奈相长女,但在我四岁之后,便失去长女的地位,安家那位在嫁给奈相第二年便早产得一长女,取名奈熙儿,第四年得一子,取名奈翰,从此以后,我便进了母亲生前的小院子,很少与人来往,我性格温顺,越大越像极了母亲的样子,那安姓毒妇便有一茬没一茬的虐待我,奈相在时她还能收敛些,也就不闻不问,但奈相每年都会陪皇家出门好几趟,这便赶上了好时候,真跟那灰姑娘的继母似的,逮住了机会使劲儿地糟践。 而我那个继母,以前,也就克扣些正常开销,让“我”吃不饱睡不暖,如今却是变本加厉了起来,动不动就找事儿家法伺候收拾“我”,各种使绊子,连“我”不小心踩到一棵她院子的小草都要被训斥很久,如今我这身边也就只剩下了桃子和长工两个人。一个负责主内伺候我,一个负责主外打扫外院的设施卫生。 这一次,我的继母着实过分了,皇帝亲弟弟的大儿子是个傻子,我那黑心继母为了求表现求荣誉竟想叫我嫁给那个智力不全的人,我本想等奈相回来好好求他一番,结果又被拿了把柄教训了一顿,谁知这一顿打却终是没扛过去,被结结实实打死了。绝对是被打死了,不然不会变成现在的我,可怜的孩子,从桃子口里得知,现在的我才9岁……一个9岁的孩子,他们怎么下得了手的? 再想想如今我承受的痛,我的天,你是逗我吗?才九岁,开什么玩笑,我好歹在21世纪活了25年,这意思是,那这么十多年,我不是白活了??? 我,这如果……真是穿了,怕是连朋友都指望不上了吧? 九岁……你指望一个九岁的孩子有什么人脉吗?瞬间想死的都没了。 第二章 别闹了一个傻子还会宣示主权吗 “师傅师傅,等一下等一下……”总算是在追了公交近五十米后,好心司机给我停下了车子。 我也真够点背的,我做服装导购快一年了,自从第一次上班那天不了解怎么销售挂了零之后,从来没有再在哪一天挂零。今天真是我的灾难日,再次赶上了一颗鸭蛋…… 啊……好大一颗蛋…… 上车刷卡,这也是见鬼了,这车上除了司机,竟然只有我一个乘客……幸好我这人不做亏心事,没啥好怕的,不然这晚夜22点半的公交连个人儿都没,这气氛未免太诡异了。 我找了后门前最近的位子坐下,虽然上面贴着“老弱病残孕专座”,但是无所谓的,我们这些坐公交的,从来不在乎这些,当然如果有以上人士出现,必然也是会让座的,只是这里真的太方便下车了,这是没法拒绝的诱惑。 然而,就在我刚坐下不久,我就眼睁睁的看着这辆公交在过十字路口时被一辆载满建筑垃圾的黄色大卡拦腰截断,而被截断的地方,恰巧就是我身前十公分处,有十公分吗?我回想了好久……应该是有的吧?亦或者没有?只是还好,我没有被切成两截,但是我应该是死了的吧?不然我怎么会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这个历史上都没有的朝代。 你问我追公交后悔吗? 说实话,在我知道我穿越了后,而且还穿越到了一个九岁小姑娘身上时,我悔的肝肠寸断啊…… 我静下心来就会想,如果那天我不要追那辆车,会不会我就不会来到这里?但是我发现,不会,因为我在照铜镜时候、看到那张九岁娃娃的脸,虽然跟那小桃子一样,面黄肌瘦的,但是我认得出来,这就是被饿瘦的我。虽然我九岁时候特别富态,足足比同龄女娃娃能超重个二三十斤。但是那眉眼,那轮廓,我再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那岂不是活得太糊涂了? 两个一模一样的我,如果说这还不是命运安排的话,那就是真有鬼了! 我一直都相信二维空间的存在,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就是明明在找一个东西,上一秒看它不在那个地方,但是下一秒看它,它赫然就出现在那个地方,也许这就是未知世界的奇妙,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内部组装一样,所以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一样遭遇不幸,因此两个世界的我们重叠了,她走了我来了。或许在那里,我走了她去了…… 养身子,是目前我最重要的事情,只是那耐人寻味的中药真的是人生一大难题,苦中带酸,酸中带涩,不小的剂量,一日四回,真的是浑身难受,一喝下去就得反胃个十来分钟,跟空腹吃了生葱似的,呕涨呕涨的,刚开始喝的那两天,每次都要吐出来,又再端来新的继续往下灌,我想我这辈子都不要生病了,这古代的病,生不起,不被病死都要被这中药的味道折磨死。 在吴小爷这里呆的第五天吧,我记得应该是第五天了,总之我还是不能动的,我一度怀疑我被那莞姓老妈子打残了,但我问了吴小爷好几次,他都说,没有。桃子也只是说她只是拳脚相加揍了我,并没拿棍子,而且是只打身子不打脸,我还在想,难不成这家法还带杖毙的吗?这要是真拿棍子,怕这九岁小姑娘早就得废了!还能撑得住我来吗? 这一日,我还是在那简陋的屋子里躺着,桃子正在给我擦身子,说实话,我一护校毕业的小护士,被别人这几天贴身护理,吃喝拉撒,样样不落,简直不要太羞涩,但是没有办法,胳膊与腿应该是都有轻微的小骨裂,那吴小爷叫桃子给我涂了一层层的药膏,有时候烧痒烧痒的,也不给挠一下,我说怕是过敏了吧,那吴小爷嘴硬,偏说是正常反应,因为伤筋动骨了,这些不适是特别正常的。 桃子刚准备给我脱衣裳换药,木门便被结结实实地撞开了,冲进来的是一愣头青,粗布短衫扎腰长裤,也是长得营养不良型,这人后来桃子给我说过,就是那长工。 桃子赶紧为我拉好被子,埋怨他:“长工哥,你做什么,别吓坏了小姐。” 只见他气喘吁吁,立定开口:“小姐,不好了,大娘子派人喊你回去了。吴小爷在挡着,但是估计顶不了多久,我们要不要逃呀!” 本来还算淡定的桃子,一听“大娘子”那三个字立马打了个激灵,这绝对是长久被虐待身体上的一种条件反射,这大娘子怕是远比他们给我讲的还要劣迹斑斑吧。 这桃子立刻慌了神,也是个遇到事儿六神无主的人儿,瞬时急得都能看见额头上的小汗珠:“小姐,怎么办?小姐,你这才刚有起色,这大娘子真是见不得小姐半点儿好……小姐,你这身子,我们能去哪儿呀?” 我真不敢想,这要真是这里的奈一,才九岁一个小丫头片子,她能怎么办?还好我一21世纪新人类,虽说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好歹干了快一年导购,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不少,总不至于真跟这俩也就十几岁的小少年小少女似的手忙脚乱。 “不用着急,既来之则安之,见招拆招吧。” 这话刚好落在踏进门的吴小爷耳里,他面具后的脸不知有没动静,只是那音儿确实带着浅浅笑意,“你这小丫头挨了次打长大了?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这话不像调侃,倒真像是在夸我。 “我就当你夸我了。立哥哥,外面如何了。” 吴小爷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他今日一身素色长衫,腰间青色大带裹着,配着一条长长的玉坠子,头上一个同色系的玉钗子插进冠发,就是不晓得面具后的脸是如何。 见我打量他,他浅笑一声,这次我看清了,唇红齿白,淡薄嘴角有了上扬,确实是笑了。 “无甚。你且在我这里安心住着,等养好了我再亲自送你回相府。” 这话说的确实让人安心了不少。见吴小爷没有要走的意思,桃子和长工纷纷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他拉了把凳子坐在我床旁,扶手为我诊脉,之后又掀起被子,裹起袖子裤脚看了看我的胳膊腿,许久,他开口:“你这身子自小就弱,如今又这么一番糟践,我开的药你得每日服用,外敷的药也不能断,按照我的方子一个月后你便可好转许多,但若是再偷偷吐药,抗拒涂药,总会落下病根子,难道你想一辈子当个瘸子不成?” 当个瘸子?怎么可能?我看起来傻吗? “嗯。我知道了。谢谢立哥哥。”这乖巧装可爱是我的必备技能,这导购当久了,最会装乖巧了。 吴小爷无奈的摇了摇头,为我盖好被子,噎好被角,又坐了下来,看这架势是打算跟我长聊了。 “奈一。”他起了头,却顿了一下,“你这个坎儿怕是卡在这儿了。” 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皇上已经赐婚了,那安家的,竟然向皇家请了旨。” 这话有毒,我确实被吓着了。这没吃过猪肉可却见过不少猪跑,这圣上旨意,看过那么多古装电视的我,居然在来到古代后没多久,就被来了这么大的一个下马威。 吴小爷看我终究还是那个小丫头片子,着实被吓到了,又开始安慰我,“丫头,你也别慌,你如今才九岁,待到金钗之年还有些年头,这宫王爷家嫡长子虽说智力不全,可据我所知也比一般人聪慧,而且他的地位可担保你这些年不被那安氏迫害,还有三年之久,说不定会有何变数,这事情,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也不是件坏事,至少可以让你安稳度过三年。” 我竟然无话可说。 吴小爷见我不开口,以为我还是没想明白,又着口解释,“奈一,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不是现在的你可以阻止得了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子,三年之后,如若你还是不想嫁,我,便带你走。” ……这话听得我歧义满满……我长舒一口气,“谢谢你,立哥哥。你说得对,这至少不是件坏事,凭着这个未婚妻的身份,我怕是比现在过的要好很多。” “未婚妻?” “哦。”我匆忙笑着解释,“就是准夫人。” 见我笑了,吴小爷没有多想,便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最好。可怜你还这么小。” 小?听这吴小爷还有点儿奶音儿的调调,我怕是实际年龄比他还要大个好几岁吧…… 只不过,现在这副身子,怕是说出来,这吴小爷会以为我被烧坏了脑子胡言乱语了吧。不过,我却有件特别好奇的事儿,“立哥哥,你为什么要带着面具?” 该不会有那种,看了我真颜的人,会看不见明天的太阳,这种剧情吧?? 吴小爷笑出了声,“你觉得呢?” 瞬时觉得一群乌鸦飞过脑门,这回答跟我问我妈,妈今天我们吃啥,我妈却不是劈头盖脸骂我一顿,反而笑盈盈地跟我说你猜,这两者间那股毛骨悚然劲儿绝对不相上下。 我说,“立哥哥,我还这么小,怎么猜得出来?” 吴小爷含笑不语,许久才说,“其实你见我第一次的时候,我都告诉你了。” 这是几个意思?意思是说,我都回答过了,不会再回答了吗? ……这操作……本来还想问他名字的,这下倒好,直接把这想法给扼杀在了摇篮里。 “好了。”吴小爷将凳子塞回了圆桌底下,跟我道别,“我得出去些日子,这一个月内他们都不会再来骚扰你。你的药我会吩咐好桃子和长工,你好好养伤,我回来时候希望你可以下床走路了。” 告别了吴小爷这个神人,我觉得我的日子真的是异常的无聊。每天躺在这张木头床上,真的觉得自己快变成了树旁的蘑菇,盖个伞帽眨眼,眨眼,再眨眼。这平淡的快要发霉的日子,这古代的娱乐措施有限,我一现代人确实难以接受,这没了手机电脑的日子,本想着看些书打发时间,结果叫桃子拿来卷轴,我的天那,一群繁体字,文言文,看得我眼睛快炸了,看来这病好了后,我又得开始研究这文言文,从高理分科后就没再好好研究过文言文,想当初我可是文言文一扛把子,在语文老师心中那个地位,只是个高,结果最后选了理科,却也是放弃了很多东西,文言文就是其中之一。 又过了十来天,我觉得我可以小心地翻身了。趁着小桃子给我抹完药,我嘱咐她,给我在外面搬个椅子,我要出门去晒太阳。 这丫头一脸的小姐不可以。 我说,“小桃子。这骨胳发育需要阳光的关照,补钙知道吗?” 小桃子迷茫的摇头,说:“小姐,奴婢不明白。但是,吴小爷临走前交代过奴婢,要您好好在床上养伤,您就别瞎折腾了。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我心想这丫头是个死心眼的家伙,寻思着再怎么开口呢,长工从城里回来了,喊小桃子去做饭。 小桃子帮我盖好被子,一脸诚恳地跟我说:“小姐,你且再忍忍,等您好了,奴婢天天陪您晒太阳。” 我有病吗?好了后我自是撒丫子就跑了,还用得着人陪吗? 我闭眼点头,“知道了,你快去做饭吧。” 打发走了小桃子,这屋子可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到时候谁能站到我跟前阻止我啊?哼哼,我试着移了移快僵硬的双腿,慢慢朝床边靠。还好当初那老妈子没有伤了我的脊椎,不然估计我得瘫痪了。当十几分钟后我从床上下来移到床尾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但是瞬间我就傻眼了,因为我忘记了我现在身子的身长,我已经不是那个25岁的青春少女了……我现在的胳膊加起来,还得再来条腿,才能够得着那四角长桌。 我在琢磨着如何才能奔过去,长工那个缺心眼便又在外面喊了起来,“小姐小姐,宫王府来人了。” 我的老天,我如今这幅样子,再要爬回去不又得十来分钟吗?看了看远在天边的长桌,无奈,往回移了几步,坐到床上。 门外,小桃子闻声跑来,责怪长工:“小姐在休息,你作何大喊大叫的,等会儿,我去看看小姐醒了没。” 语毕,门便被打开了,见我坐在床边,小桃子赶紧将门合上,匆匆跑到我跟前,又是一阵低声数落,“小姐,你怎么起来了,吴小爷说过,您不能这样的。” 我那个汗流浃背,我说:“无碍,是谁来了,叫长工带进来吧。” “不行,小姐,这外府的人怎能进您的闺房,您且等等,奴婢去问他何事。您快躺好。” 说着就要将我又扳倒躺床上,笑话,我花了那么久起来的。 “不用了桃子,我想出去。” 这话说的异常严肃,桃子愣了愣,一脸委屈:“可是小姐……” “不用可是了。扶我出去。”简洁又干练,真真是大小姐的命令。 小桃子撅着小嘴,不情愿,但还是为我梳理了发髻,唤了长工进来,一同将我提了出去,没错,是提,因为我的腿走路确实很困难,他们将我安顿在院里的一个长藤椅上,这是我来到这里,第一次看那座房子内以外的东西。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郊外小居吧,院子拿长藤篱笆围着,不大,种了好些颗我不曾认识的东西,风一吹,有股儿淡淡的药草香,怕都是些中药吧。在城市呆久了,看这小野人家,确实觉得很惬意,若说没有一点儿感触,那是假的。外面便是畅畅小道,被树丛绕着,别有一番小野别墅风。嗯……还有春天的味道,微凉的细风…… “小姐,这是宫王爷家的,说是有东西给小姐。” 长工身侧站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眉清目秀,藏青色长衫仆服,见我看他,立刻上前弯腰行礼:“奈小姐,奴才是长王子身边的侍从,这是长王子的意思,请您收下。” 只见这小青年从怀中取出一块包裹的翠绿色锦帕,身旁的小桃子上前接了过去,也并未拆开,我不由挑眉,什么宝贝,这么宝贝的。 从小桃子手上接了帕子,话说这丝帕的材质未免也太好了,触手绵柔,简直不要太舒服,一层层揭开,却是一个绯红玉镯,我不懂玉,自是不知这玉的价值,但单从小桃子那一眼震惊便猜到了这必定是个价值不菲之物。 见我拆了开来,验货完毕,小青年便行礼准备撤退,“小姐,东西奴才已替长王子带到,先行告退了。” “慢着。”我这话还没说呢,这就想溜,晃了晃这绯红镯子,“这几个意思?” “回小姐,长王子做事,奴才们从来不敢过问。” 这话回的,跟没回似的。难道这是宣示主权,定情信物不成?别闹了,一个傻子,还会宣示主权吗?还能知道什么叫定情信物吗?乱了乱了,“能不要吗?” 小青年抬头看了看我,眸子异常撤亮,他一字一字地回我:“回小姐,长王子说,如若送不到,提头来见。” 第三章 苍天无眼竟让我碰上会读心术的变态 入夜,月光铺路,在那荒郊野外,周遭是密密麻麻的岑天大树,偶尔透过树叶的间隙能看见月亮弯弯的挂在天上,寂静的空气中只留下走路的声音。真有一种“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的代入感。 不过,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一棵老粗树下背对着我,一袭紧身黑衣长袍,腰间的腰封在月光下金光闪闪。背在背后的双手有意无意地互相敲击着…… 这人有点儿意思。 这深更半夜的,出现在这里。 “诶……”我拉住身旁的某个人,“是他找我吗?” 这某个人便是消失了二十来天的吴小爷,这今儿刚回来,一入夜便来寻我,说有人找我,要我随他来,这竟把我拐来这种地方,我们怕是步行了半个小时了吧。 “嗯。”吴小爷拿鼻孔在哼声,我本来就是个孩子,这吴小爷个子也着实高,估摸着有个1米85,侧头瞅他时,在月光照明下,只对上一张惨白瘆人的面具。 我嘴角忍不住的抽搐,我说:“立哥哥,深更半夜约我到这小树林里,你能多说几个字吗?” 吴小爷这才蹲下来,为我整了整衣襟,脸上的白面具亮灿灿的,嘴角带着笑意,开口道:“小丫头,过去吧。” 然后,他摸了一把我的头发,就转身了……我还没来得及喊他留步,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吴小爷,飞……飞走了…… 我的天呐,我很认真地眨了好几把眼睛,确认无误,此人早已不见!这……这就是那传说中的轻功吗? 真真是长了见识! 可这也太逗了……会飞!为什么还要让我跟他走过来!话说我现在才九岁,这个瘦小样子,估计连1米3都没有,体重估摸着连50斤都不到,抱我一起飞不就完了吗?何苦呢?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心里瞬间不乐意了。 不过,话说,这人是聋子吗?我跟吴小爷在他身后叨叨半天了,竟然没半点儿动静,本来还想等着他转身呢,看来,我是又想多了…… ……这是什么鬼…… 当我绕到这家伙面前时,我差点儿没一口老痰吐出来!他们的面具是组团买的吗?这家伙脸上竟然戴了个吴小爷同款黑色,原谅我,当即便笑出了声,我说:“小哥哥,你们古代人都这么怕见人的吗?” 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那人当即就俯下身子半蹲在我面前,冷眸死死地盯着我,月光下,都能看见根根分明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似的,还自带冷气…… 真真是打了个寒颤……太丢人了。 见我这反映,黑面人好像很有成就感,竟然抿唇笑了…… “奈?一?” 这不是反问,也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后的问候…… 问候?我竟然觉得这像问候?我绝对是疯了。 “你,找我什么事儿……” 真想掐死我自己!太没出息了!声音竟然在抖!这绝对不是我,是这奈一的身子有问题!一看到气场强的人就犯怂…… “无事,应人之约,看看而已。” 这人怕是有病吧?深更半夜害我万里迢迢走来,只是……看看而已? 瞬间觉得紧绷的心塌了,无聊透顶:“我说小哥哥,看完了,我能走了吗?” 那人没回我,竟然拿他的猪蹄子扶起了我的下巴,端详了起来……是端详吗?那眼眸子自始至终没有第二种情绪,黑白分明的瞳眸,深不见底,清亮的竟能看到我的影子,一个激灵上头,不能看他,会被吸进去。 反手拍向他的手,结果没拍到,反而被他先一步捏住了,为什么说捏,因为他手太大了,我的腕儿细的可怜。人家大拇指食指一捏,不用劲,我都能觉得“嗖”的一股刺疼。 他似乎很诧异,看向了我的手腕,眼部有了细微的收缩,该不会是嫌我打他,想揍我了吧。我想要把手抽回来,但是不动还好,一动便刺骨的疼。 “疼。” 听见我喊,他立刻松了手。就说嘛,这么大一男人,难道还真那么小气打算欺负一个小孩子不成。 “太瘦了。” 为什么从这家伙嘴里说出这句话,我有种在屠宰场挑宰了哪只猪的错觉,不过还好是太瘦了,一般瘦的猪不好卖,也不好被宰。 这人话少的可怜,幽静的小树林,我可怜巴巴揉着手腕,看着那高大男人一言不发的原地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氛围有点儿尴尬,那吴小爷真是的,不讲明白,这深更半夜的带我见的这是什么人!回去非得骂他一顿不可! 许久,我觉得腕上垢痂都要被我搓了出来,那人才低压压的开口,“两年后我再来寻你,若还是这般瘦弱,便煮了吃了,省的浪费粮食。” 什么? 我听到了什么? 这小哥哥怕不是脑子被挤过吧? “不要在心里骂我,我能听到。” 虽是入了春,但夜风还是冷的冻人,再加上这比风还冷的男人,我觉得我真是流年不利……还拿这种鬼话忽悠人……真以为我是九岁小孩吗? “鬼话?”只见他冷笑一声,“你觉得我是在骗你?” 瞬间只剩下我懵了……我刚才是想的吧?真的没有说吗? “我跟你说过,我能听到。” 他好像还很傲娇……竟然又重复了一遍,这是什么鬼,我该不会是真遇到什么妖怪了吧?我的心都钓到了嗓子眼,我真的很想撒腿就跑,但是这奈一的小腿,跟长地上了似的……竟然……迈不开步子…… “妖怪?”他又冷笑了,莫名的瘆人。 我的妈呀! 谁来救救我!他竟然真的能听到我的心思!我的手心被吓的全是汗,恨不能立即消失! 我大口地咽了嘴唾沫,觉得连空气都是恐怖的味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他的笑意更浓了,随后,竟转身慢慢离开,那影子越走越远,但声音却字字蔓延进我耳里,悠长而深刻,“罢了,也不过如此。” 什么啊!我的天呐!我这到古代后碰到的都是什么鬼!就不能正常点吗? 吓得我腿到现在都拔不动。在原地缓了好久,才战战兢兢地走出第一步。 刚才那人到底是谁,我得赶紧回去问那可恶的吴小爷!夜色催更,我比来时要快了很多。但是莫名其妙,刚才明明走的就是这条路,怎么绕来绕去又绕了回来…… 我真想掐死我自己……这该不会是迷路的节奏吧……然而,幸运之神总是不会眷顾我,我确确实实地迷路了。都怪那个该死的吴小爷! “阿嚏……阿嚏……”好冷啊!千万别感冒啊!我好不容易好的差不多了,哎呦……这可怎么办,找不到路啊…… 真的是欲哭无泪,我找了棵树靠了下去。看着这月光银银,满天繁星,突然觉得那北极星定位的方法真的对于我来说就是摆设,因为即便再找再走,还是会回到原地,索性就算了,还是等那吴小爷吧,他不见我回去,估摸着就会来寻我吧。 天冷地寒,幸而老天爷不算太决绝,没有给我来个瓢泼大雨,这人生还算是有很多值得感谢的事儿的。 “你这丫头,倒还真想的开。” 突然,对面一棵树下随着声音飘下来一人,这人不用说,确是那个黑面人,原来他刚才没有走,竟又折了回来,怕是还算有点儿良心…… “我自是有良心,不然你今日怕是要喂了狼。” 我去,我竟忘了他能看透人心!刚才匆忙中几次迷路,我便想清楚了,刚才怕是遇到了有特异功能的古人,不就是那读心术吗?什么妖怪啊,我一现代人,都被自己的迷信思想鄙视到了。 这样也好,不用开口,就能知道我想什么,省的口是心非了。我想小哥哥,你敢不敢送我回家,这春寒深更,太冷太萧条了。 “开口!” 什么?竟然从那唇瓣里飘出了这俩个字。 我真想翻个白眼把我自己砸死!这人太逗了,难道是觉得自己没有威严了?我想着他不是那么爱听别人的心里话吗?我给他机会让他听懂我的心,他反而还恼了?好吧,果然怪人都是有脾气的。 “送我回家。” “你若再在心里对我不敬,我便把你扔进狼窝,这儿的狼可最爱吃孩童肉了。”说着还上前一步,威胁样子装的满满。 我自是不怕他的。这人我瞧明白了,刚才是被他的异能吓的脑子短路了。这次我再也不怕了,想那吴小爷若真觉得他会对我不利,必不会把我单独留下见他,既然他都能这么放心的离开了,这人也必定不是危险的人。 我笑意盈盈的对他吐了吐舌头,小哥哥你真逗,我可不傻。 “是吗?” 为什么我觉得我…… “啊……你干什么?” 这是什么人啊!竟然一把提起我飞了起来!重心一离地,我瞬间觉得心要被砸出来了!我的天呐,牛顿要被气活了!什么地球引力啊!牛顿大神!你莫不是落了我泱泱中华大国!不对!是这什么无垠天朝!这儿的男人怎么都会飞啊! “去哪儿?当然是你想去的地方……” 苍天啊!大地啊!这家伙竟然真的把我带到了狼洞里!三只跟小奶狗一样的小狼狗……不对,是狼……他们的小眼睛在黑夜里冒着绿莹莹的细光,圆溜溜的盯着我…… 我吓的胸都要掉了。 看都不敢再看了!我真的要被吓哭了!想我大中华!狼是什么东西?那是在大城市里只有在动物园、教科书上才能看见的品种,这不是整我呢吗! “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那家伙绝对超级享受现在!竟然笑了起来,还跟小狼崽们说话:“小家伙们,我给你们带了下酒菜!来,先尝尝我酿的荷竹清……” 透过眼角细微的缝儿,我看见那变态,竟然真的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把里面的液体倒进了狼崽们不远处的一个小地凹处…… 我撒腿就往洞外跑!这绝对是个变态!但是苍天无眼,我迎面而来的那是什么…… 两只庞大的狼狗……狼,他们慢悠悠地朝我靠近,眼睛的绿光比那狼崽们不知道凶狠了多少倍,还漏出他们可怕的獠牙…… “妈妈呀……”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幸好刚才没跑几步远,我一个跳跃,直接跳到了那黑面人的身上! “下来!”他低吼一声! “不要!不要不要……”我才不要!我又不傻!呜呜呜呜……我抱的更紧了,要不是这脖子是肉做的,我真想勒的更紧点儿。 “你若再不下来,别怪我不客气……” 你还想怎么个不客气!要不是你这家伙,我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求你了,带我出去吧……” “下来!” “不行不行!” 结果! 这个二傻子!竟然把我直接扔到了狼崽窝里! “啊……” 当摸到毛茸茸的爪子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黑暗铺天盖地而来,我竟然活生生被……吓晕了…… 那绿油油的眼睛、刺尖刺尖的獠牙……毫不客气,依旧朝我靠近,浑身的毛在月光下泛着灰蒙蒙的光,离我咫尺间,大嘴一开……我竟然又活生生的被……吓醒了…… “啊……” 果然是真的!那狼正慢慢地朝我而来……我绝望的闭上眼睛,我怕是就要死在这儿了!这可恶的男人!想我好不容易重生,还没有好好过日子!才见过这世上一个巴掌多的人,就这么又要挂一回!绝望……深深的绝望…… 然而许久,都没有等到被狼撕碎身体的那一刻…… 我细细睁开一点儿眼缝儿,猜我看到了什么…… 那变态,果然是变态!他竟然在给狼捋毛儿,那手在狼身上一下一下地捋,另一只大狼在那三只小狼崽旁边窝着,小狼崽们在它肚皮上枕着,这画面!可笑的出奇的和谐! 原来!他们认识! 我瞬间觉得火冒三丈!起身跑过去大骂:“你有病啊!你不知道会吓死人吗?” 结果,除了那三只小狼崽,两头狼立马背脊一抖,站直了,尾巴夹在后腿缝,眼睛绿光一闪,分分钟做出攻击状! 我的妈呀!造孽啊!他们关系竟然好到这种程度! 我感觉我真要抽风了! “喊呀!”那家伙也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土埃,又是一贯的冷笑,然后接着嘲讽我,“你可以接着喊。” 我欲哭无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镇定,保持平常心,我告诉自己,这不是你的敌人,这是你的恩人,你要靠他,才能离开这里。于是,我愣生生憋出一个微笑。 “小哥哥,求你了,我想回家。” 那家伙绝对又在嘲笑我,只见他对这两头狼又是一阵抚摸,竟然跟他们告别:“你们好好待着,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们。” 结果,那只应该是母狼吧,就是在三只小狼崽身边那只,它竟然在那家伙的黑衫上蹭了蹭,又看了看旁边还在窝着的小狼崽们。 那男人蹲下身子,扬了扬装酒的小葫芦,又指了指刚才倒酒的地凹,接着说:“他们喝了这个,醉了。” 我去,他该不会连狼的心里话也能听见吧? 我的三观被彻底颠覆了!那男人走前,我走后,他腿长步子超级大,我得小跑才能跟上他,结果刚出狼洞不远后,便不长眼的被地上一块凸出的石头,硬生生摔了个狗吃屎! “呜呜……” 瞬间所有的委屈都被摔通了!我结结实实地哭了起来! “你有病啊!呜呜……带我来这里!呜呜呜……搞什么鬼!怎么这么倒霉!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鬼地方就算了!呜呜……怎么偏偏碰到你这种人!呜呜呜……” 估计是我哭的太凄惨了!那家伙竟然走到我旁边,一言不发地背对我蹲下,在这只有月光、冷风、大树,还有狼的树林里,轻声说:“上来,我送你回家。” 这突如其来的和风细雨打得我措手不及,虽然那个家,并不是我的家,也不是这个奈一的家。但心中却莫名其妙的温暖。 爬上这家伙的背,果真是个高大的男人,背脊有力臂膀宽厚,竟然出奇的平稳。又生的细腰窄臀还有胯骨,不然根本卡不住我的细腿!以前做护士时候谈了个腰胯一条线的男人,想享受下恋爱的别致风情,一爬上那男人的背,便觉得他每走一步,我都要下划一寸,被背就跟上刑一样煎熬,不堪回首…… 等一下……不能想了,在这家伙跟前一定得保持警惕,不该想的不想,不该念的不念。不过……这哥哥不是会飞吗?为什么跟那吴小爷一样,偏要用腿走的…… 我眨巴眨巴眼睛,决定开口问问他。 我说:“小哥哥,你要是赶时间的话,你可以带我飞。” 一说出来,我瞬间想咬掉我的舌头……不过这话,这古人应是不会瞎想的…… 果然…… 他回我,“不用。” 这怕是直男吧?还是个聊天终结者。怕是连个女朋友都没的吧?难怪不解风情…… 突然很想高歌一曲,我也确实这么做了,但很明显,我又被怼了…… 场面如下: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 “你说谁是老牛。” 啧啧……换一首…… “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我把糕点带给外婆尝一尝,她家住在又远又僻静的地方,我要担心附近是否有大灰狼……” “怎么?想他们了吗?” 变态!绝对的死变态!苍天无眼,竟让我碰上会读心术的变态! …… 第四章 人嘛只有活着才会有出路 那夜,不知是什么时候回去的,记得连唱了几首歌都被怼了后,我便作罢了,爬在那结实的后背上,竟然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这天,一大早起来,就被吴小爷叫到了院子。 我坐在长藤椅上,吴小爷一袭白衫,翠绿色腰封,脸上依旧是那白色的面具,他说,“奈一,一个月期限已到,一会儿我便送你回奈府。” 我挑眉,那地方没多大感情,肯定没有这儿潇洒:“没有别的辙了吗?” 吴小爷摇头,道:“不过却并非你想象中那么绝望,你现在算是宫王府的人,那安氏妇人再胆大包天,也会忌惮三分的。” “不是那个意思。”我在长藤椅上荡起了秋千,“我是不想走。” “小姐,奴婢也不想走……”小桃子在我身旁站着,也叨叨出声,“在这里,小姐比以前爱说爱笑了很多,奴婢打心眼里开心……这要一回去,那倾苑宅怕是太冷清了……” 吴小爷长叹一口气:“话虽如此,我姑且还能拖上个几日,但长久毕竟不是办法。你在这里呆着,确实影响闺名,那安氏妇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又落了口实,怕是得不偿失。” “好吧。”来这里这么久了,也听小桃子讲过不少规矩礼节,自是分得清孰轻孰重,我吩咐小桃子,“你去收拾东西吧,等长工回来,我们就出发。” 待小桃子走后,吴小爷俯身对上我的眼,“怎么?不开心吗?” 这不是废话吗? 他拽住藤椅,又开始揉我的头发:“我得出趟远门,最晚两年就能回来,不在的日子,切要注意分寸,莫再要被教处,不然生了病,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替你医好的。” 我撅嘴卖萌,乖巧的不像话:“是,大人。” 吴小爷一笑:“鬼丫头。你的身子骨才恢复,要按时泡温水,忌凉物,可还记得?” 我继续点头:“谨遵吴小爷教诲。” 然后也换来吴小爷频频点头,跟我一起做戏:“孺子可教也。” 春风异常和丽,长工从城里买来马车,我们来时便没带多少东西,仅有在这里住时吴小爷送我的衣裳以及些小物件,一刻钟不到,便已收拾妥当,上了车。 吴小爷骑着马,不与我们一起坐车,长工驾着马车,只是个晃晃悠悠。 话说我一21世纪连船都不晕的主儿,愣是晕马车了。进城的路上,吐了有四五回,整个人都不美了,结果抱着个还要好好逛逛城的想法,愣生生在晕马车的头昏脑胀中度过。 从晌午出发,一路摇晃,一直到天上挂满了星辰这才进了城,这个点儿,古城里在夜色中只剩下挨家挨户门棱上的小灯笼,各家各户都是门庭紧闭,偶尔能听见细微的谈话声,烛光微弱,街道上只能靠着月光的亮度行人行车。这古代的夜晚,真真是萧条的可怜,行人寥寥无几,寂静的有些可怕。 不久,便听到长工说:“小姐,我们到了。” 我觉得我好不容易长好的身体,又要散了。一听到这话,简直跟救了条老命似的,赶紧起身探头出帘子,奈何我吐了好多,本就虚弱的身子,刚一站起来出了帘子,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要不是小桃子眼疾手快,估计我就要从这车上摔下去了。 昏厥前,只见吴小爷匆忙从马上跃了过来,将我横抱起来,“小桃子,随我来拿方子。” 等我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晌午,这怕就是我一直以来的闺房了。 浅木色床架,樱粉色的床纱华丽丽地坠下,透过纱幔,一展满池荷花屏障挡在眼前,头顶的床板上还有细细的风铃缀了几排,我细细的数了下,竟有九根,白色羽毛圈成了圈儿,下坠一颗不大不小的铃铛,无风亦无声。这才是女孩子的闺房,无疑了。 我拉开纱幔,下脚穿鞋,床头侧位,是一个梳妆台,上面放着一个铜镜,侧旁是几个小抽屉样式的摆件,打开后里面是这小奈一常佩戴的首饰,几朵对称的小梅花发簪,还有些长形耳坠子…… 我从怀里取出当日收下的那个绯红镯子,本想放进这首饰盒里,最后还是一咬牙,重新塞回了怀里,这东西以后可是要还的,如若丢了,我怕是真得把我自己赔进去了…… 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个藏蓝色四角架,上面放着洗漱盆,腰上折着一条面巾。 挂衣的横架就在它的旁边,上面铺着衣裳,床尾那侧却是空荡荡的,只有一盏仙鹤吊灯,与床高相和,确是这屋里看着最宝贵的东西。 那鹤脖颈高立,昂首挺胸,翅臂向后下叠,双腿高瞻并齐站立,细长的嘴上挂着一串明珠长串,另一端连着这盏长锥形灯展,面上画着细水长流、山谷祥和之图…… 在床幔前屏障的另一边,是一个方形客桌,一样浅木色的桌上摆着托盘,里面茶壶一个茶杯四盏,四个小凳子,在桌子四边排列地整整齐齐。 刚准备就近坐下,结果就听见门“吱扭”一声被打开了。 “小姐,你怎么起来了。” 是小桃子,手上端着一盘子糕点和一碗深棕色汤饮。 “我不喝药。” 第一反应就是起脚逃跑。奈何我只有九岁,根本就拗不过这个已经15岁的丫头,小桃子放下手中的托盘,直接给我揪住,扳住我的身子喊门外的长工,“长工哥,来帮忙。” 于是,只见那长工哥们,风风火火的进屋儿,端起桌上的药碗儿,拿起小勺子就舀了勺棕汁儿准备往我嘴里灌,口里还振振有词:“小姐见谅,奴才也是为了小姐好,吴小爷说了,小姐这身子,药不能断……吴小爷说如若小姐不喝药,让奴才问小姐,是自己喝呢?还是让奴才一口一口喂呢?” 痛……苦…… 我说:“别!长工!我自己喝好吗?你这一勺一勺喂,得喂到什么时候。” “好吧,奴才就信小姐一次,桃子你松开吧。不过小姐,吴小爷还说了,这药空腹喝对胃伤害很大,请小姐先用一块糕点,再服药。” 吴小爷……吴小爷……我及其郁闷地看着我这俩贴身之人……我看你们都快成吴小爷的人了。 “小姐,这药还是烫的,您先梳洗完了再进食吧。” 我怎么觉得我被这俩人给忽悠了。 桃子兴灿灿地给我端来洗脸水,为我梳洗完毕,又一刻不离地看我吃了两口她端来的雪花饼,认认真真地盯着我皱着眉头灌下那碗恶心吧啦的药,这才端着托盘又退了下去。 我这嘴里跟吃了一只苍蝇似的,都不想闭住,想着上下一挨,便又能感受到那股药味儿,我便一直张着嘴,哈哈着出了屋子。 我这屋外比那吴小爷的大不了多少,却异常空旷。只有可怜的一口井在墙角旮旯处藏着,几棵盛开的牡丹花就在井边的梧桐树下,也就那一处的风景能入了眼。 剩下便是包裹式的墙壁,那墙壁起初应该是白色的,现日积月累下,有些发黄,个别处还在掉皮,屋子连排,左侧几间、右侧几间,算下来,我这应该是最中间的屋子,有一扇门在左侧的墙壁处,那儿应该就是通往别院的地方。 门拿门栓插着,我这儿正研究这门结实不结实时,便发现它“啪……啪……啪……”地响了起来!不过还好,它没有晃,看来挺结实的。 “一姐姐,一姐姐……”门外传来一个脆铃铃的女娃娃音儿。 小桃子听见声响从最左侧房里出来,回声儿:“来了,来了……” 长工也出来了,他小跑到我跟前,对我解说:“回小姐,这音儿是熙姐儿的音儿,您当心些,别让她伤着。” 这话就说的有点儿怪了。 来不及细想,小桃子一打开门,只见一五六岁小娃娃扎着俩小丸子啾啾,啾啾上还别着两朵玫红色花饰,穿着同色广袖长裙,腰上系着一根金丝线扎带,可爱到爆的小身段,肥嘟嘟活脱脱一颗行走的玫红窝瓜,看见我,立马兴奋地飞奔而来! “一姐姐,一姐姐,你跑哪里去了,都不来找熙儿玩……” 这场景我着实没忍住,这小娃娃太可爱了些! 我一把抱住这热情的小家伙,细细打量,长得真不错,满脸的婴儿肥,白嫩白嫩的,好想咬一口,大眼睛长睫毛,绯红小嘴巴一张一合的还在说个不停…… “……一姐姐,你下次去哪里,也带上熙儿,熙儿舍不得你离开……他们骗我,说你好久不回来了,娘亲也不让我去寻你,一姐姐,你到底去哪里了,让熙儿好生挂念呢……” 小桃子带好门走来,将小丫头从我怀里拉出来,说:“熙姐儿,你一姐姐生病了,你可不能离这么近,不然也得病了。” “桃子坏坏。”小丫头撅嘴撒娇,“一姐姐这般好好的,怎是病了?桃子骗熙儿,坏坏。” 小桃子拉下小脸,故作生气:“桃子什么时候骗过熙姐儿?熙姐儿难道忘记上次一姐姐病了你来过后回去也病了,然后一姐姐还被关祖祠的事儿了吗?熙姐儿乖,如若真的爱你一姐姐,就等一姐姐好些再来瞅她,好吗?” 竟有这回事儿?原来长工是这个意思。若我没想错,这小丫头应该就是那安大娘子的女儿奈熙儿了。还好,这丫头生性善良,是个可人儿。 小丫头听见小桃子的解释,可怜巴巴的瞅着我,等我回话。 我笑盈盈的对她眨巴着眼睛:“熙儿乖,一姐姐确实不太舒服,下次一姐姐病好了,就去找熙儿,可好?” 小丫头一听,小嘴巴撅的老高,甚是可爱。但奈何小桃子特别执着,硬生生地将小丫头哄走了,不让我俩亲近分毫。 待重新关上门后,小桃子与长工才对我解释,去年刚入冬,我染了风寒,那小熙儿来我院子寻我玩耍,小丫头没与我说几句话便在回去后发起了高烧,于是那安大娘子一怒之下便将也在高烧中的我关去了奈家祖祠,硬生生在里面关了三天,待到那小熙儿烧退了,才将我放出来。 之后,小桃子与长工便很少让我与这孩子接触,生怕又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也好在这孩子心性纯洁,也知道她自己让我不太方便,尽量不给我麻烦。估摸着这次我确实出去时间长了,小娃娃也是担心我,才跑过来一看究竟。 我叹气,发自肺腑:“罢了罢了,该干嘛干嘛。” 以后这院子就是我的久居之所了,这样未免有些太寡淡了。我问桃子能不能搬些花草了,这院子怕是得大整了。 但桃子告诉我一件很落寞的事儿:“小姐,你虽贵为奈相长女,但每个月例银少的可怜,连温饱都成问题,这些年根本连个积蓄都没有的。” 难怪…… 难怪这院子跟被人打劫了似的! 难怪那小抽屉里的首饰可怜巴巴的就那么几件! 难怪……我这主仆三人都是营养不良…… 难怪…… “还有,小姐,吴小爷临走前让我把这个给你。” 小桃子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递给我后便告退忙活去了。 这香囊扁扁的,肯定不是银子,我拉开绳子,一张纸…… 看来是给我留了信,说实话,我倒希望是张银票。奈何……哎…… 上面写着:“奈一,吾已去,汝之药已吩咐济堂者,长工会时取,你且放心。时蹙,暇与汝别,珍重。别,内有一间铺,名曰锦绣香粉坊,若有要紧事往觅商,房氏,持锦囊之物,乃应所求,切记。立止。” 香粉坊?卖胭脂水粉的地方吗?持锦囊之物,这里还装了什么?我又摸进了香囊,诶,还真有个东西,是一枚小巧的钥匙,因为太娇小了,刚才确实没瞅见。金黄金黄的,我这小拇指般大小,这钥匙,莫不是金子做的? “啪……啪……啪……”不知又是谁在敲门。 小桃子边跑边喊“来了来了”,但刚一打开门,便身子一颤,我隔老远都看见那丫头愣了一瞬。 “一姐儿……”是一老调儿的声音。 小桃子错开了身子,敬了声“薛妈妈……” 这次迎来的是一五六十岁大妈,花色短褂扎着腰,底下深色长衫齐踝,脚上一双绣花单鞋,手上拿着帕子,走起路来规规矩矩,架子十足,貌似不是个省油的灯…… 长工在我身侧,低头行了礼:“薛妈妈……” “一姐儿似乎胖了。看来那吴小爷把一姐儿调养的不错。大娘子吩咐我这老妈子过来瞅瞅,看一姐儿如何了,若没什么事儿,明日便跟其他姐儿们一样,按时请安去吧。” 这阵势没真实感受过,但也看过不少电视剧,看来是那安毒妇派来的,我含笑点头:“劳烦薛妈妈跑一趟了,明日定去请安。” 那薛老妈子似乎很诧异我的乖巧,不过很快便露出满脸的不屑一顾,“听见便好,话我也带到了,一姐儿若是没什么事儿,我这老家伙就退下了。” “好的。劳烦薛妈妈了。” 这种人,太好对付了,不就是爱听好话吗?多讲几句我又不会死,当导购时看人脸色的时候多了,不差这点儿尊严。 送走那老妈子,小桃子赶紧窜到我跟前,细细打量我:“小姐,你变了……” 我“昂”了一声。 小桃子接着说:“以前小姐只会低着头不言语,莫不会如今日这般与她对话的。” “是吗?”我挠了挠有些发痒的鼻子,说给她听,也是说给我自己听,“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想活下去。” 那日,之后门外又来了一拨人,听长工说,是奈相的妾室湘夫人房的婢女,以前从来不与我来往的,估计是因为宫王爷家的关系,才跑来串门子。 虽说这宫王爷家的长子是个傻子,但是这宫王府却是皇位的继承对象。如今在位的这位,已经快60岁了,身下无子,而且只有宫王爷这一位皇弟。然而宫王爷身下子嗣却有六人,分别是前王妃所生的长王子宫琛与二王子宫珄,现如今安王妃所生的、最有望成为皇太子的三王子宫珏与六王子宫瑄,再就是当朝卫将军的妹妹允氏所出的五王子宫玥,剩下最后一位,四王子宫珺,身份最为卑微,生母只是一名丫鬟,而且还早就死了,被寄养在允氏处。虽说我这准夫君也没什么希望,但好歹是周边哪个国家已故公主的儿子,那身份地位在这里摆着也没人敢如何。这湘夫人有一小儿子,比我只小一岁,也是那安毒妇的眼中钉,怕若不是太乖巧,估计早夭折了…… 这高枝儿湘夫人肯定是不指望能攀得上的,估摸着想寻着我这低杆儿走一走,奈何还给吃了闭门羹…… 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吗?我现在只想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默默无闻悄悄长大的墙头草。人嘛,只有活着才有出路。 不然这深宅大院,我一九岁的小姑娘,无依无靠的,如何在这大宅子里安稳成长? 就跟那花儿一样,要想长得好,就得先学会粪土的浇灌,不然如何可以开的圆润与长久呢? 第五章 小女子敬请降下一道雷劈死这个毒妇吧 次日,天还很黑,下着小雨,小桃子推门进来时,床顶那些个风铃便闻风“铛铛”脆响。 我打小睡觉便很轻,稍微点儿动静就能醒来,没有当代青年人的那股粘床劲儿,穿来这儿后,这优良的传统依旧没有消失。 小桃子轻声唤我起来,我记得不久前打过五更天,也就是说三点打五更,现在有可能才四五点,这小丫头起的可真够早的。 “小姐,寅时已过,这都快卯时了,快收拾收拾,一会儿还要去大娘子那里请安呢。” 说着,便扶我起来,下床更衣。话说我一现代大好青年,如今活出了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真真也是惭愧的紧,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一九岁小姑娘…… 小桃子一层一层给我穿衣服时,我就抑郁了。话说,打记事起就穿内裤的现代人,现在虽是个九岁姑娘,适应了这个社会一个多月了,但我依旧接受不了古人不穿内裤的习俗…… 小桃子为我更完衣,让我坐在梳妆台前,将我的头发分于两侧,束起后编成麻花辫儿,拧成了环,两边对称平吊于两侧,完了还给上面分别装饰了一朵青色花簪。 “小姐近些日子一直病着,都没有好好打扮过,如今梳上这双平髻,更有姑娘家的娇嫩了。” 这话说的,难道平时梳的就是汉子了? 我看着铜镜里的小姑娘,眉清目秀的,比初来时的消瘦多了几分圆润,唇色也红嫩了很多,只是一看见这张稚嫩的小脸,我莫名的心酸,当真是白活了十多年。 小桃子给我上身穿了件淡粉窄袖短衣,下身是条枚色长裙,外面再穿了一件同系粉色对襟长袖小褙子,褙子的领口和前襟,都绣着漂亮的小野花,应该是小野花吧,总之挺素雅的。除了最里面那条开裆裤,我对这些其实还是很满意的。 我算了下时间,这乱七八糟整理下来,竟然花了快一个时辰,出门时,天已经是灰蒙蒙的了,细雨还未停,虽是春天,却也有股寒气,这些日子一直在病榻前度过,来这古代天天就是在吴小爷的一亩三分地里晃荡,也下了好几场雨,但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估摸着与山里那气候有关,反而这小城里的蒙蒙细雨,却是最为舒适的。 出了我那小院子,我才知道这奈府其实也是相当大的,只是跟我那里简直不要太不搭,细想我那空荡荡的院子,怎是一个寒酸可以形容的? 刚出门,不远处便有一座小桥连着一地荷池,如今这日子,不怕寒的荷花绿叶盈盈,不难想象若再过些日子,荷花开满池,再配上这蒙蒙细雨,想必是万分动人的。然这荷池竟生生绕过我那院子,消失在前方拐角,一面长长白墙与它平行,将我的院子隔了起来。话说,我那院子怕是奈相府最西边的小院吧?因为环看四周,我那院子的白墙,若不是有那扇门,怕不是再没别的路了。 小桃子领路,我们走过小桥,成排的小柳树垂枝摇曳,小雨绵绵,两侧有假山傍水,花枝蔓叶,真真与我那院子不是一个档次。 我扯了扯撑伞的小桃子,问她:“能偷些花儿栽我那院儿吗?“ 我竟然看见小桃子翻了一记白眼,回我:“小姐,以后莫要说这么奇怪的话。” 奇怪吗?只听小桃子又说:“小姐,这些心思万万动不的,你忘记有一次你从这里挖了一棵小树苗,被大娘子罚浇一个月的静宜园吗?” 还有这事儿? 这大娘子怕不是每天无所事事专门盯着我呢吧? 我说:“小桃子,我知道了,我们还得多久?“ 小桃子带我穿过一个拱门,又朝左拐去,这一路春意盎然,满满的土豪后花园既视感。也难怪,这当朝宰相的府邸,确实是不容小窥的。 小桃子跟我说:“再走走,还得过上个亭子。” 这土豪后花园确实够大的,我该不会每天都要这么走上个半小时过来行礼吧?这跟那每天起个大早的大妈们天天跑公园散步有何差别呢? 又过了好些个拱门,走廊,才看见小桃子跟我说的亭子,那亭子连着桥,另一端便是一处庭院,桥下的湖水明显更为清澈些,下雨天湖底闷热,水面竟有很多条小金鱼在游荡,刚才一路走来,从我门前那荷池开始便有水流沿路而行,这怕就是连接那荷池的小湖吧,得,真是个大土豪!穿过这湖中小亭,便看到了“安怡居”三个大字刻于院拱门上,这便是那安大娘子的住处了。 小桃子放慢了步子,停下来打量我,好像很不放心地开口:“小姐,昨夜教的您可记下了?进去后莫要胡言乱语,大娘子不知道小姐已经记不得以前的事儿了。” 我很大气地拍了拍小桃子的胸,没办法谁叫我个子低呢,本来想拍肩膀的,我对小桃子义正言辞地保证:“放心吧,小桃子,敌不动我不动。” 小桃子还是一脸担忧,看了看我,终是什么也没说,继续替我撑伞前进了。 这安怡居里,比外头看见的更为繁华,一进拱门,便有一座小桥搭架,底下小塘池水一样清澈,小塘的水细细流动,竟然通过另一面墙门的小拱洞缓缓流出,再看另一侧墙,果真也有一个小拱洞,却是慢慢流进,我不由挑眉,原来竟也是连着院外的那面湖…… “呀,这不是一姐姐吗?”有一小姑娘,年纪也就七八岁,一个绯色短褂,配着红色罗伞裙,梳着与我一般无二的双平髻,自前方那棕色门厅里出来。 因为为我撑着伞,小桃子只能曲身行礼,“敬请岩姐儿钧安。” 岩姐儿?没听桃子他们提起过,估计又是哪个姨娘的孩子吧。 “一姐姐!一姐姐你快进来!”这音儿……是曦儿那丫头。 我朝那叫岩儿的丫头笑着点了下头,算是回了礼,就进了面前那高台门庭。 里面两侧,一侧坐了一小一大两个男孩儿,另一侧则有三个小姑娘,正厅靠椅上的那位,赫然就是那安大娘子,一袭正红窄身上衣,碧绿色长裙,头饰尤其亮眼,头发分界中间一股、两侧各两股,全部朝后盘局于头顶,金黄色牡丹花形正冠熠熠生辉,那亮簪簪的反光度,一看都是黄金的,还有两根牡丹副簪分至两侧,异常耀目,话说不重吗?再看那眉眼娇美璀璨,红唇挺鼻,自带一股子精明狡诘劲儿…… 我心中翻腾滚滚,第一次见这种狠角色,学着小桃子昨晚手把手教我的礼节,右手压左手,按在左胯骨上,屈膝低头:“谨祝母亲福安,各位弟弟妹妹履安……” 奈何,这人,却半天不叫我起来,我低着头一动不动,昨儿小桃子就跟我说,有可能这安毒妇会故意刁难我,最普遍的莫过于行礼时会默不作声。 “不过,有熙姐儿在,她定会为小姐出头。” 果然,小桃子的话应验了,只听熙儿奶声奶气的撒着娇,“母亲,母亲,一姐姐给您问安呢。” “多嘴。”那安毒妇一声责备,但也接了我的礼,“坐下吧。” 我瞅了眼席位,熙姐儿最前,下来一个鹅黄衣裳的小姑娘排下,再者一个也就三四岁的小丫头,我坐到了最后排,熙姐儿笑盈盈地跟我打招呼:“一姐姐履安。” 我微笑着点头,余光便扫到那安毒妇一脸的不乐意,她开口道:“一姐儿你倒是连弟弟妹妹们都不如了?这已快嫁入宫王府,还这般恋床成何体统?” 我瞬间懵逼,这找茬儿找的未免也太快了……我压住心中诧异,微笑:“母亲教训的是,女儿羞愧难当。” 那安毒妇很诧异于我的乖顺,竟有点儿恼羞成怒:“既然知道,应当如何?” 应当如何?逗我呢吗? “回母亲,自当严以律己,轨物范世。” 笑话,我一现代人,还怕你个古董不成?那么多书可不是白读的。 安毒妇轻哼一声:“如此便好,以后入了那宫王府便也不会丢了我奈府颜面。” “母亲教训的是。” “这宫王府可不比一般小户人家,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 瞧这话说的,分分钟想把她捏死,一口一个宫王府,分明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傻子,即便你再嚣张,不一样还是被我嫁给了个傻子? 苍天啊!大地啊!小女子敬请,降下一道雷劈死这个毒妇吧! 见我总算不做声了,那安毒妇心情好想好了很多,跟身后的一个老妈子低声细语了起来,估摸着又在说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然我们这一屋子小孩子,有什么事儿不能光明正大说的。 只见那老妈子频频点头,随后恭恭敬敬的行礼告退:“大娘子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安毒妇又朝她身后的薛老妈子点了点头,那薛老妈子立刻会意,传达指令:“各位哥儿姐儿回去吧,大娘子乏了。”然后又盯上了我,“一姐儿你准备准备,明儿起便去妆阁,大娘子特为你请了宫里老麽麽,以后进了宫王府,不比咱们奈相府,规矩众多,总归还是要学的。” 果真还是放招了…… 我还没应声,熙儿那小丫头便喊了起来:“母亲,我也要去,我也要跟一姐姐一起!” “熙姐儿乖,您还小,以后等有夫家了,大娘子必会给您安排的。”那薛老妈子瞬间变了个脸儿,当真是和蔼可亲呢。 “我不嘛,我不嘛,母亲,我也要去!” “胡闹!”安毒妇一个眼神飘过去,异常冷廪,吓得小丫头立马闭了嘴。 于是,便直盯盯地又对上了我的眼,我那个郁闷,只能继续傻笑:“是,拜谢母亲。” 然后那薛老妈子便扶着那安毒妇起身,转去了内堂。临走前还不忘喊走小熙儿,生怕那丫头跟我这个小姐姐跑了。一同走的还有另一排最前座的那个三四岁小男娃,估摸着就是那安毒妇的小儿子奈翰,那孩子看着跟他妈一样不太待见我,看我时候满脸嫌弃…… 其余的孩子们,我也都不曾认识,最后还是小桃子进来挨个行礼问安,我才知晓。 原来那身着鹅黄色上衣的姑娘名唤奈贤,与刚才除了那个横小子以外的、另一个大些的男娃奈粱,都是那湘姨娘所出,还有个三岁女娃娃叫奈惠的,是一个叫玉兰的外室所生,那外室在一年前便不在了,这丫头现闺养在妾室良姨娘处,最先跑出去的岩姐儿,不是奈家的孩子,是那安毒妇弟弟家的孩子,打小便寄宿在奈府,却比奈府任何一个孩子都危险,别看才八岁丁点儿大,绝对继承了安毒妇的阴狠狡诈,那智商堪比一个三十岁妇女,小桃子叫我离她远点儿,能避则避。 我对天哀鸣,我又何尝不想?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第六章 这孩子太早熟了熟的让人心疼 天色很晚的时候雨停了,我从屋里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看月亮,这绵雨初停,那黄灿灿的月亮便出来献媚,漫天的繁星,堪比吴小爷小别墅前的小树林,嗅着这湿歪歪的泥土香,深刻感受到这数星星竟还是个技术活。记得那时候失恋了,夜晚趴在我家阳台上看天时,那眼睛一扫而去,便轻而易举地就能数出个“一二三四五……”来,而如今这跟满天星那花儿似的,铺天盖地,只剩下个眼花缭乱,每一颗都在告诉我:这古代的天果真是一大美景啊! 想了想我还是决定出门去看小荷塘,我这院子着实是凄凉,披了件浅系长袖小褙子,捏手捏脚地打开门栓,生怕吵醒了那个鬼丫头,也没敢带门,不然又是门轴那嘎嘣脆地“吱呀……”声,想想那小丫头揪我回去的样子,我更加谨慎了。 月色下,荷叶片片精神抖擞,连着小池塘被渲染成一片墨绿林荫,桥那头被柳树并行夹住的磐石小道,这“小桥、流水、人家”的氛围,果真比我那“一二三四五”来的惬意。 ——我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我。 然而这个人不是在楼上,而是在那荷池北面的拐角处。一件青色立襟长衫,深色腰封显得本就瘦弱的身子更为消瘦了,站在风里,像要被吹散了。他看见我瞅他,便迈着小步子阑珊而来,与我一同站到桥上,开口问候:“一姐姐,春寒料峭,怎么还未休息?” 这古代小孩子都这么成熟的吗?这话搭的,像是俩成年人夜晚不期而遇的寒暄。 我挑眉:“梁弟弟不也如此吗?” 这小孩儿看着太过沉稳,眉眼未曾长开,有着幼童随处可见的稚嫩,见我调侃却也未闹脾气,竟眯眼看向更远的地方,指着正北方的天空,像是对我也是对他自己说:“那儿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而我却只能在这里……” 这句话信息量庞大,很明显,我听明白了。 “你想去打仗?” 一抹无奈的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苦笑竟在这孩子脸上出现,月光下他的脸颊被照出细细的绒毛,稚嫩的让人心酸,他说:“一姐姐,我只是个庶子。” “那又如何?” 似乎很诧异我的心直口快,他看着我,皱眉不解。我很想一掌拍晕我自己,那又如何?你说那又如何?在这个社会,一个庶子难道还有权利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吗? 我摆摆手,仄仄道:“你还是个孩子,想那么多做什么,以后路还很长。” 奈梁摇头:“一姐姐,你莫要安慰我。” 小伙子虽8岁了,却是长得又小又瘦,竟比我这个营养不良的还矮了半头,我耸耸肩,将他搬正直视我,很认真的问他:“梁儿,我是嫡女吗?” 奈梁一脸茫然,不知我是何意,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这嫡女又如何?”我居然还很可爱的转了个圈儿,“是不是很凄惨?被逼婚还得赔笑脸?所以,嫡庶虽然可以衡量一个人的人生,但却决定不了你未来的路。这座无垠王朝,难道就没有庶子出人头地的先例吗?” 奈梁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他似乎是觉得我疯了,竟然很久后才开口回我:“一姐姐,这话以后万万说不得。” 我擦……果然如此……要不是看你可怜,有种跟你同病相怜的错觉,一般人我才不告诉呢。 “梁哥儿……梁哥儿……”看那奈梁还想说点儿什么,却不随人意,隔着夜风有人在压着音儿喊他,这二半夜也就是够可以的,大家伙儿都不睡觉的! “快走吧,天色不早了。”我准备告辞,却发觉手被人抓住了。 回头对上奈梁黑葡萄般的眸子,他嘴角含笑,说:“一姐姐,梁儿记下了,以后那话只可对梁儿一人说。” 言毕,便撒腿朝北面跑去,白天回来时小桃子便跟我讲过,我这院子是在奈府的西北角,其实早些年前,这荷花池才是我这院儿里的风景,最后安毒妇入门后,便将这院子与池子拿那白墙隔断了。过桥后朝北走,沿荷花池而行,不远处拐弯走上百十来步,便是湘姨娘的住处。 “小姐……你在做什么?” 小桃子掩门压声儿问我,跟刚才大声喊叫梁儿的人一样,明显压着音儿,我心想这丫头也太心细了,这么晚了,别的院子人也都睡下了,有几个会与我跟奈梁一般闲来无事偷偷溜达的。 我小跑过去,待桃子关上门,问她:“你怎么醒了?” 小桃子翻眼瞅我:“小姐,咱别闹了好吗?您每晚都蹬被子,奴婢刚准备去看您,结果看见大门开着……” 蹬被子?这绝对说的不是我,我睡觉只是个安稳与清醒。 果然,只听小桃子又开始嘀咕:“不过真奇怪了,小姐自从大病后,再也没这样了。” 我心想,那有什么奇怪的,我俩压根就不是一个人啊。我缩了缩脖子,对小桃子说:“我先去睡了。晚安。” 小桃子已经习惯了我如今的各种“不正常”,还想叨叨什么来着,我愣是没给她机会,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了寝室。小桃子不一会儿就随我进来,替我脱了衣裳后,便嘱咐我早些入睡。 只是,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啊!!! 从枕头底下掏出那个我现在唯一一件珍贵的东西——绯红玉镯。我把它套到胳膊上,“兹溜”一下便滑到了腋窝处,这胳膊细的不成人命,怪不得会吓到那个黑脸人。 记得那日小树林回去,第二日我醒来时,那人已经走了。只留了吴小爷在院里种菜,不对,是种药。吴小爷种了成片的药材,还要定期除虫浇水拔草。我很纳闷,这家养的为何就这么娇贵呢?人野生的药啥都不用管,不一样长得好好的吗? 我说:“立哥哥,那怪人呢?” 吴小爷从药园里出来,洗干净手后,把塞进腰带的长袍拽出来,整理好,与我一起坐在藤椅上,开口:“问吧,想知道什么。” 瞧这举动,未免也太正式了? “你这是做什么?”我拿眼斜他。 吴小爷的白面具看不出来丝毫破绽,只听他说:“替你解惑。” 这人太会回话了。 我挑眉看他:“行!那咱们就一件件说,他的眼睛怎么回事?” “能看见别人所不能。” 这不是废话吗?我压住火气,“说人话。” “昂?”吴小爷侧过脑袋,眼睛直溜溜盯着我。 于是剩下我自己心虚了,我重复了一遍:“立哥哥,给我说说呗。” 吴小爷这才拿大手跟摸狗似的揉了揉我的脑袋,开口:“你想知道的我未必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怎么可以不让他听见。” 这样也行?老天给了你一个神技能,但这技能有bag?我点头如捣蒜,这可是我最想知道的。 “只要他看不到你的眼睛,便可以了。” what?竟然这么简单?怪不得有时候我骂他他听不见,原来是因为那时候注意力不集中,不在我的眼睛上。这样就完美了,以后就知道该怎么样避免被他听见心声了。 不过,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立哥哥,他说他是邀人之约来见我,那人是谁?” 吴小爷又“昂”了一声,回我一句:“不知道。” 我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他绝对在骗我。我又问他:“那他是谁?” “这个可以不回答。” 回不回答你说了算吗?我说,“立哥哥,你故意的吧?” “此话怎讲?” “我问了你两个问题,你一个都没回答。” “三个。” “什么?” “三个问题,第一个眼睛问题,我说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摆这么正的架子就回答了我一个问题?还好意思说出来? “行!我再问你,他说要出去两年,你也准备出门,你俩是不是一起的。” 吴小爷抿嘴想了许久,告诉我,“是。” 我去!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很明显喽,这个人就是吴小爷叫来见我的,那既然如此,这吴小爷几个意思,还不带承认的,这鬼鬼祟祟的样子,难道是给我介绍对象不成?突然想起来吴小爷曾说过,三年后我若不想嫁他便把我带走…… 我舔了舔嘴巴,又问:“立哥哥,那人你派来的吧?你这是打算给我找个夫婿三年后带我逃婚吗?” 吴小爷身子明显一颤,眼睛在面具下瞪得圆溜溜的大,但还是口不择言:“不是。” 得得得!就当不是吧。 “那他今年多大了?” 照我现在这个岁数,太老了我可不要,好歹不来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但想那年纪,估摸着不像…… “已是弱冠之年。” 弱冠之年?舞勺13-15岁,舞象15以上,这弱冠,我瞬间翻了个白眼! “立哥哥,你就不能给我找个年轻点儿的吗?都20了,他要是早婚的话,估计都能当我爹了!” 只见吴小爷一个没坐稳,差点儿从藤椅上摔下去,我赶紧扶了一把,虽然这点微薄之力根本不能阻挡什么,但也是我的一片爱心。 不过,我好像又猜到了什么,这吴小爷…… “立哥哥,你俩关系这么好的,连面具都带同款,问你个事儿呗,你该不会也20了吧?” 吴小爷瞬间觉得颜面扫地,慌乱中还不忘呵斥我:“奈一,莫再胡闹!” 想到这里,一个不小心,突然就笑出了声。屏障另一边的小桃子在守夜,听见我笑,又喊我:“小姐,都三更天了,快些睡吧。” 我把镯子从胳膊上捋下来重新裹好,塞回了枕头下。这漫漫长夜已经是过去了一半了,想在现代时,每晚12点躺床上还得刷会儿朋友圈,没事儿给这个鸡汤点点赞,给那个感悟留留言,而如今,也只能靠这些个仅存的回忆来念念我的新朋友们。 两年?嗯,那时候我都11岁了,这古代,12岁就能嫁人了,想想还真是可怕。12岁的小丫头,能知道什么?不觉间又想起了奈梁,那透亮的眸子,娇瘦的身子,才8岁,竟然就知道人间疾苦,想去打仗。这孩子,太早熟了,熟的让人心疼。 第七章 得之我命失之我幸 妆阁。 “老身不知教过多少闺阁女子,却无一人有你这般懒散怠慢,诗酒花茶香曲不懂也就罢了,竟然连闺阁中最简单的琴棋书画都一窍不通!你这……这……” “桂麽麽,您消消气……”薛老妈子拍着这个一流演技派老太太的后背,为她捋气儿,我站在一旁的庭柱旁,偷偷瞄了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 只听那老太太又说:“这女四书呢,你又读了多少?” 我真的不想再打击她…… “回桂麽麽,都没有……” “哎呀……”一声哀嚎瞬间袭耳,“薛妈妈呀,你家大娘子怕不是对我这老人家又何不满?” “桂麽麽这是哪里的话?我家大娘子得知桂麽麽在这一面最为佼佼,一听说您刚从允将军府教闺归来得了闲空,才赶紧将您请来。麽麽您莫动怒,我家这大小姐确实疏于闺教,我家大娘子说了,您该怎么教便怎么教。莫要在乎奈府门楣。” 我狠狠翻了记白眼,你干脆直接说,你想咋整咋整,我们绝对不管。 那桂麽麽今日上着福紫色直领对襟窄袖短衣,下穿锈红长褶裙,头发梳的异常光洁,全朝后挽起,也就戴了一根牡丹金坠簪。 刚小桃子送我到妆阁门口,我独自一人进来,便迎上了这桂麽麽。 “初见麽麽,谨祝桂麽麽康安。” 刚行了礼,便被喊住了,“你这常礼不伦不类!双腿并不拢吗?” 又问我会读什么诗,我心想这现代九岁孩子也就才上小学二三年级,冥想很久来了首王维的《九月九忆山东兄弟》,结果被批判:“这三岁小儿都会的东西,你才会吗?” 这话瞬间让我的心滴了血,想出觉得只有小孩才应该会的诗,我容易吗我?我如果给你来一首李清照姑奶奶的《绝句》,你不得吓死? 看来是我小瞧古人了,这在现代九岁课本上的知识,古人三岁小儿就会了。那这《绝句》我高中才学的,应该就能对上了。 于是乎,我大口一张:“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那桂麽麽两眼一愣,我心一虚,难道这次太过了?刚准备另来一首初中的。结果只听那桂麽麽说:“这是何句何人所着?你一大闺小姐,何来如此之念?” 啊?宋朝李清照啊!你识得唐朝王维,却认不得宋朝李清照?等等……难道这个朝代,是架空在唐朝与宋朝之间的? 这么说来,唐朝以后的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才导致历史出现空洞期? 我偷瞄了眼还在冥思苦想的桂麽麽,灿灿而笑:“桂麽麽,小女子不才,这诗是一位朋友所着,是我混淆了。” 桂麽麽一声冷哼,又放高了姿态,“除了诗,茶艺花艺你可了解多少?” 我眨巴了下眼睛,摇头,确实不懂。 “那酒呢?”估计是怕我太蠢,又解释了一遍:“不是问你会不会饮酒,是问你懂不懂酒学。” 废话,我当然懂了,但我跟你说啤酒、葡萄酒、鸡尾酒、果酒,你懂吗?于是,我接着摇头。 “那女工呢?” 女工?刺绣啊……我真的不想再打击她了…… “琴棋书画呢?有没有上手的?”见我不做声,桂麽麽一屁股坐到身后的杏色椅上,一脸的不可置信:“堂堂相府嫡女,竟是如此粗陋无知吗?” ……她说我什么?粗陋?无知?这老太太!怎么还带侮辱人的? 薛老妈子进来时,正巧听见正头那些话。我也是委屈,我一现代人,会的东西多了,恰巧你问的都是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才学的,在现代哪有普通人家学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也就古代这些个大小姐,一天闲来无事就为怎么讨男人欢心而作出这些东西,日月可鉴,我在我朝,至少也是自力更生型的! “你家这大小姐,老身真教不了了。” 那桂麽麽思虑半天,道出一句肺腑真言。这样我太没面子了,那薛老妈子都说了随便教了,她还这样做作,过分了吧。 我抬头看她,身子随着情绪波动一起一伏,举止投足之间,一股子的矫揉造作劲儿,这安毒妇怕是故意叫这老麽麽来打击我,还派来个薛老妈子看热闹呢吧? 爱教不教,我还不想学呢,但某些人可不这么想,那薛老妈子一听,赶紧吆喝:“哎呦我的桂麽麽,您莫要跟这不知的小娃娃一般见识,这样吧,也不能叫您白跑一趟,咱们这奈府还有两位姐儿,一个是咱们当家安大娘子所出的熙姐儿,一个是熙姐儿亲亲的表家姐姐岩姐儿,可都是妙人儿,您可愿意见见?” 呵……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刻画无盐,却不是唐突西施,而是只为西施啊。 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两位丫头,无疑便是那熙儿和岩儿。 “还不快来,见过麽麽。” 两个丫头轻声细步,款款而来,行礼拜见:“见过麽麽,谨敬麽麽康安。” 好一出大大方方的对比啊。 “确实是两个可人儿。这才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呐……”只见那桂麽麽立刻兴高采烈了起来,走过来围着熙儿和那岩儿转了一圈儿,频频点头称赞,“你们二位姐儿,女四书可读过。” 那岩儿点头道:“回桂麽麽,《女诫》、《内训》《女论语》都已读完,《女范捷录》还未曾熟记。” what?不是唐代以后就变了吗?为什么没有宋朝的诗人们,竟然还有明朝的内训和女范捷录?我对我所掌握的东西又产生了怀疑……早知道就是这四本,那我也知道啊!虽然没读过,但书名至少知道啊。 “既如此,那何为《女诫》?”桂麽麽又问。 熙儿抢道:“我知道我知道。卑弱一。夫妇二。敬慎三。妇行四。专心五。曲行六。叔妹七。” 好家伙!我不由心悸!这才多点儿孩子!懂得真多! “不错。那谁能告诉我,女有四行,何又为四行?” “麽麽,麽麽,熙儿还知道!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 见熙儿言毕,那岩儿也开了口:“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 心肌梗塞的感觉。好吧,我认输。是我无才无德无品无能…… 只听那麽麽又言:“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这些都是天地间本有的真理。难得二位小姐还这么小,便已熟记于心,不错不错。” 感觉像是夸自己似的,薛老妈子喜逐颜开:“能得到桂麽麽如此高的评价,二位姐儿也该了。还不谢过桂麽麽赏识?” 两位小姐立刻又是一记大礼:“谢谢桂麽麽夸赞。” 其实换做平常,这应该就是很多大户闺房女子应会的事儿,但今日有我这个“无盐”先行开路,这“西施”的美立刻就被体现出来了……我也甚觉憋屈,不晓得这奈一本尊看到我这窝囊劲儿会不会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桂麽麽对这二位也是越看越喜欢,又道:“熙姐儿,岩姐儿如此聪慧,想必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吧?” 那岩儿一看便是个颇有心计的主儿,立刻回道:“麽麽谬赞,我与熙儿确实会些,但谈不上精通,以后还望麽麽多多指教。” 这话说的多漂亮啊,一个八岁的小丫头,会的太多了。 “这些你们可指望不上老身。”桂麽麽笑道:“以后让你家大娘子给你们请个夫子,专业有专攻,而老身只能教教你们焚香,茶艺,插花些许闺房小技。” “这些哪里是小技,桂麽麽这般厉害的人儿,岩儿以前可不少听别的姐妹们谈起您,说您这手下可不知出过多少个当家主母们。有您教岩儿与熙儿妹妹,怕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桂麽麽一听这岩儿的马屁,立刻“咯咯”笑地停不下来,连连夸赞,“果真是个口齿留香的妙人儿,这般能言巧语,以后必成大器啊。” “麽麽您谬赞了,岩儿都要羞死了。” 哎呦哎呦……这姿态太可以了。8岁啊……我不由又是一阵心鸣,想我一25岁老姑娘,都没有这般功力,当真才是羞愧的紧。 打刚才一进门,熙儿便有意无意的朝我这边偷瞄,这会儿见那两人旁若无人的胡吹互捧,见我离得有些远,提着绯色小裙儿就朝我跑来,努嘴清笑:“一姐姐,一姐姐,我来了。” 反观那岩儿只是一记丢人现眼的白眼儿给了我。 那薛老妈子明显不是省油的灯,挡在我和小熙儿面前,对熙儿说:“熙姐儿,你莫要忘记答应了大娘子的话。” 熙儿把小脑袋从薛老妈子的身侧探了出来,格外开心:“一姐姐,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学闺规啦。” ……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我耸肩,话说这么恶毒的婆娘怎么会生出这么单纯可爱的丫头呢?这不合常理啊。 那桂麽麽看见小熙儿乱跑,也拉下脸来,挺严厉地说道:“两位姐儿以前所学不予老身所授,有些地方不对的,老身也必不会管你是个什么身份,还望两位姐儿心里有个底儿。” 小熙儿一听,就咋呼了。对桂麽麽道:“何为两位?桂麽麽错了,是三位。” 桂麽麽冷眼漂我一眼,坐端了身子:“那位,老身不教。” “为何呀!为何呀!一姐姐不来,我也不来了!” 薛老妈子一听,赶紧捂住小熙儿的嘴,跟桂麽麽道歉:“桂麽麽莫要听熙姐儿瞎说,我家熙姐儿重姐妹情,待我给说道说道。望桂麽麽莫要见怪。” 本来脸色很不好的桂麽麽一听,这才稍缓了些,待小熙儿被提出去后,又叫退了那岩儿,才予我言:“你这姐儿也莫怪老身不愿教你,实在你资质太差,又学资不明,老身可不想老了老了毁了一身清誉。” 还清誉呢,只捡聪慧伶俐的教,愚钝智短的便鄙夷不屑一脚踢开,这叫清誉?真正有能力的教者,不是应该一视同仁,比量其观吗?这只捡本就资质好的上品然后稍做装饰,让世人膜拜,这难道不是贪天之功吗?这样的人,也能称之为佼佼者?我呸! 想到这里,我便想明白了,直接连礼都懒得回,只对她说了八个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然后回头,挺身腰板走了出去。其实我想说的是,得之我命失之我幸。幸好失去了,不然若被这种人教了,简直就是人生污点。 第八章 小女子如今单身未来是何未何来不知不知 小桃子对于我的遭遇嗤之以鼻。 她说:“小姐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小姐七岁时,便在相爷生辰时以一曲《阳春白雪》震惊天都,怎可言不会琴?小姐写得一手好字、画艺精湛,连妙毫公子都称赞不已,何以不会书?小姐的棋更不用说了,比同龄人不知强了多少倍,还有那女四书,小姐可说是倒背如流,如今真真是一场大病脑子烧坏了不成?” 说着便要上手摸我脑门儿,我心焦一片,既然如此,那个安毒妇又为何会来这么一出?我有了一个很不好的预测,想必是她已经知道我不是我了,也可以说是觉得我脑子烧坏了,上演了这么一出来试探于我? 我挑眉感慨,这古代生活当真是比现代费脑力啊。想当初我还玩过一个心理测试,看我若穿越到古代宫廷能活几集,如今瞧下来虽比那预测的多活了些时日,但很明显,若再这么无脑下去,想必迟早会被人整死。 哎,要是我也会读心术就好了。那样至少坏人陷害我时,我一眼便能望穿啊。不然像今日这事儿,都事后了,我才恍然发现自己被人套进去了。 我问小桃子,我说:“桃子,你信一个人的眼睛能看穿人心所想吗?” 小桃子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她说:“小姐,你莫不是又发疯了?” 你才疯了呢!这小丫头,如今在我跟前说话越来越没规矩了。不过难得,也是真情所漏,我斜眼看她:“那就是不信喽?” 小桃子无奈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姐,你莫要再胡言乱语了,是人怎么会看得透人心里所想,能看透的肯定是妖怪。可是,小姐,你要是再这般不正常,奴婢就去请大夫了。” 行行行,我怕了你了!若有朝一日你看见那会读心术的怪人,我看你这丫头还说不说我是疯子! “一姐姐,一姐姐!” 是熙儿。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被那薛老妈子抱走了吗? “我趁薛妈妈登东时溜来了,一姐姐,你为何不与我们一起学闺规呢?” 登东……呵,好久没听过这么高雅的词了…… 我摸了摸小熙儿绒毛毛的小脑袋,回她:“一姐姐太笨了,以后再学,小熙儿可要努力好好学习哦。” “一姐姐才不笨呢。”小熙儿嘴巴一撅,异常可爱,“是不是薛妈妈欺负姐姐了,我去找她说说去。” 我赶紧拉住这小丫头:“与薛妈妈无关,小熙儿莫要再管一姐姐的事儿了。” “那怎么可以呢?一姐姐是熙儿的姐姐,熙儿这就去求母亲,让一姐姐与熙儿一起学闺规。” “熙儿乖,是一姐姐太懒惰了,不想学,所以才去求了桂麽麽的。” 小熙儿眨巴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想了半天才又说:“那熙儿也不去了。熙儿是因为一姐姐才去那里的,一姐姐都不去了,熙儿也不去了。” 我脑仁儿疼。 我说:“熙儿你看,你才五岁,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你不能因为一姐姐不在就放弃了,等你学出本领了,才能与一姐姐一起分享,那样一姐姐不懂了还可以问熙儿,这样不好吗?” 小熙儿歪头冥想了许久,才点头应下:“那说好了一姐姐,以后你要有不懂的,就要问熙儿,熙儿很想帮一姐姐呢。” 这话听着真心舒畅,真是个暖心的小丫头,可惜了怎么会有那么心机深沉的母亲。但愿这孩子能一心向善,莫要被那母亲给带坏了。 “好的,熙儿,你快些回去吧,不然大娘子又该派人寻你来了。”言毕我唤了桃子,“去送送熙儿。” 桃子与小熙儿走后,我搬了张椅子倚门而坐,活像那看门的老大爷,对于我现在这种养老模式的人生,我已不想要吐槽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以后还得时刻当心某些人给我埋坑儿,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提升提升自身修为,比如什么琴棋书画啊,比如什么诗酒茶花香曲的……哎,都说这做人难,却不知这做个古代女人更难。 想我堂堂一现代人,怎么偏偏活成了古人的样儿,那些年的书都白读了,全无用武之地,还得推翻重来,当真是白活了…… 兴许是想的太认真了,连奈粱何时到我旁边的,我都没注意到,还是奈粱俏皮的在我肩上拍了一掌,才吓得我一下子跳的老高回了神! 见我这般反应,奈粱笑了个花枝乱颤。 “一姐姐,你这是在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我飘一记白眼赏给他:“要你管?” 这怼死人不偿命的现代怼啊! 但这小伙子却无半点儿内伤,朝我依旧乐呵呵地笑:“一姐姐,我娘亲去为我求父亲了。” “昂?” “今日一早我便去寻了娘亲,我想好了,要去军营。” “什么?” 这雷厉风行的个性啊,简直了! “昨日一姐姐对我所言,我铭记于心,我想拼力讨一讨。若父亲不同意,我便辞别母亲,独自前往,若父亲愿意,我便光明正大,去拜别父亲。” 我看着他,眼里熠熠生辉,偏是这刚毅过头的娃娃脸,叫人心里忍不住叹吁。 “你想好了?” 他释怀一笑,却比昨日更加耀眼,只见他点头回我:“嗯,边关战事吃紧,没个几年是回不来了。我若现在去了,在军营打打下手,磨练磨练,三四年兴许就可上阵杀敌了。” “可是,你才八岁……” “那又如何?”奈粱眉冠一紧,笑道:“我不想坐在家里纸上谈兵,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有在军营里,我才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你娘亲如何说?” “娘亲……娘亲自是万分伤心。但她知我,她与我说,大男儿志在四方,她会去求父亲应允,让我投身宫王爷麾下。” 难得,会有这么开明的长辈。这得多大的勇气,才能下这决心?我虽没见过这位湘姨娘,但此时心里,却对她钦佩不已。 不对,他刚才说是谁?宫王爷?他竟是个将军?我竟一直以为,他会是个文雅的儒士,都说这虎父无犬子,怎会生出来个傻子呢? 奈粱见我半天未言语,以为我在为桂麽麽之事烦心,便安慰我:“一姐姐,我刚才听熙儿说了,你莫要伤心,这宫王爷是皇帝亲封的大司马大将军,性情豪爽,定不会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我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是在想,这宫王府长王子,怎会天生是个傻子?” 奈粱一听,继而挑眉一笑:“其实不然,我听我娘亲与我讲过,长王子自小便聪明伶俐,才智过人,更是战场上的枭雄,在其十三岁时便率三万将士不废一人破那萧旱国三座城池,被当地敌军称之为阎王,只因被他看上的人头,必会得手,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然在当年他凯旋后,次年宫王妃便因一场大火薨了,长王子也因此一蹶不振,一场大病后成了如今的模样,可怜他那大将之才也一并淹没了。” 这算是天妒英才吗?我不由心生怜悯。没想到那傻子,竟也是个可怜人。 我摇了摇头,散去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言归正题,问他:“何时动身?” “就这几日。前些日子冥尘将军本去了北面池国平乱,但听说东面的倭寇小国竟蠢蠢欲动起来,于是冥尘将军便改道去往东面了,宫王爷便自请前往北面池国,不日便整军待发。” 这今天可真有意思。光将军就认识了三个。 “这无垠天朝,除了允大将军,宫王爷,还有这冥尘大将军,可还有哪些大将军?” “昂?”奈粱一愣,但随后也解释道:“天朝只有一位大将军,便是宫王爷。那允将军是天朝的卫将军,而冥尘将军却是天朝仅次于大司马大将军的膘骑将军。剩下车骑将军本是那长王子,但却因智力受损被剥了将军位,那位子如今已空置许久。”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话说那傻子要是没傻的话,我兴许还能考虑嫁一嫁,奈何,天不遂人意。我都自身难保了,还要嫁给一个傻子去照顾他,我又不是慈善家,为何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我问奈粱:“何时回来?” 奈粱浅笑摇头:“不知。最早也得个五六年吧。” “你舍得湘姨娘?” “不舍又如何?如若就这么因为不舍而继续周而复始地遥望北方,何不痛痛快快断了后路争个头破血流?” 我哑然,这孩子的思维也算是超前的了,或许我只能祝他一路顺风…… “其实一姐姐,如若不是你昨日那番话,我也下不了决心。你说的对,庶子又如何,不选择又怎知不可呢?” 我说过吗?这理解能力太强大了。 “你决定了便好。” 我还能说什么呢?有孩儿抱有远大抱负,虽这孩儿年纪尚幼,但心智却早熟于此,又有何惧呢? “只是。”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我放不下一姐姐,待我归来,怕是一姐姐已经出阁……” 我能说不会吗?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明天如何,更何况是几年以后?我笑着调侃:“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这世间,又有何事是有定数的?” 就像,没来这儿的一周前我还在网上报名参加了三个月后一个露天相亲会,还教了200块报名费,那时又何尝想到我会孤身一人,来到这么个陌生的地方?如今来这儿都快两个月了,我能如期回去吗?真的难说! 奈粱难得也跟着调侃我:“换成别人或许就是如此。但这个人是一姐姐,可能真的会有太多变数了。真替长王子担心,一姐姐你可能不知道,我真的很想成为长王子那样的神将。” 什么?神经? “呵……吓我一跳,我差点儿以为你要说,你很想成为他那样的傻子……” “一姐姐,你怎可以这样诋毁自己的夫君?” “我有吗?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吗?” “那他也曾是战场上的雄鹰,无人匹敌。” 我嗤之以鼻:“好汉不提当年勇。” “一姐姐,它可是你未来夫君。” “不好意思,小女子如今单身,未来是何未何来,不知不知。” 奈粱笑了个叮当脆,异常好听,后言:“一姐姐。我走后,你且照顾好自己。我定会如那十三岁时的长王子一般……凯旋。” 第九章 无事且等本小姐翻身后再战 奈粱已经走了好些天了,天也渐渐趋暖。 那日湘姨娘去求了奈相回来,便来喜逐颜开地寻找奈粱,告诉他,他父亲同意了。 有风,她却面额满是细汗,怕是跑了许久,只为告诉儿子这天大的好消息。这样的母亲太过于深明大义,让我不由想起我妈来,幸而我们不在一个城市,我妈应该还不知道我消失了吧。但一想到要是半年一年甚至几年更久,我都不回去一次,我妈不得疯了?瞬间觉得我以前太混帐了,一两个月都不主动给家里打个电话,每每我妈给我打电话絮叨时,我还很不耐烦地挂电话嫌她麻烦,如今一想,真想一巴掌拍死我,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总算是体会到了。虽然是子不在了。 端午将至,这无垠天朝也是够奇怪的,端午从五月初一便开始,一直至初六结束。今日五月初一,小桃子天未亮就在好几扇门头处悬挂艾草,还给我准备了木桶,用艾草给我沐浴,完后为我穿了件很好看的青色长曲裾,两臂大朵的荷花刺绣,青绿色镶边拼接,绕至前襟,缚以绿色大带,颇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脱俗感,又为我梳了飞仙髻,配置了用绸布制成的艾虎簪,腰上带上五毒小荷包,脚脖手腕上拴上了五色丝线,均用以驱毒辟邪。 院门外荷花池里的荷花已经争相怒放了,一大早便有小厮端来粽子,并传来奈相之言。 “申时还请一姐儿去往大娘子处。” 那小厮走后,小桃子才与我解释,五月初一端午之始,也就是端一,相府所有的姐儿们,哥儿们都要去大娘子处,用雄黄酒画“王”于额,借雄黄以驱毒,借猛虎以镇邪,谓可却病延年。而古又有言五月、五月五日为恶月,恶日,诸事多需避忌,故又有已嫁女子须回家“躲端午”之俗,安毒妇也不例外,所以今日晚宴之后便启程回娘家“躲午”。 话说,这应该是我穿来后第一次面见奈相吧?小桃子似乎看出来我的担忧,小声笑言:“小姐莫要担心。老爷虽是一朝宰相颇有威严,但却不是安大娘子那般无事寻衅之人,小姐是老爷的亲生骨肉,老爷定不会为难于小姐。” 那可说不准,我与这奈一性情秉性差得不是一点点,这奈相要是瞧出了端倪,我几张嘴巴都说不清楚的。 我与桃子说:“以前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这奈相……爹爹,我是真的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桃子叫我莫慌:“想必那安大娘子定未告知小姐失忆之事,不然老爷再漠视小姐,也定会差人来问候,老爷这么久都未曾见过小姐,必是不知此事。小姐以前在老爷面前也是孤言寡语的,莫要有所顾忌,到时候与以前一般,少言少语便可。” 只能如此了。我站在桥上看荷花,这便是我每日辰时到巳时的必修课,谁叫这古代真的就是敬老院养老模式?自从奈梁走后我便在心里暗下决定,一定要做一个合格的古代大家闺秀。一个比我小的孩子都知道为理想而奋斗,我这个比他大的,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奈梁走后第二天,我便正式进入进修模式,卯时起床去书房读书,辰时吃早餐,吃完饭再沿着小桥走一走散散步赏赏风景,巳时又回书房练练字,午时继续进餐+散步,末时小午休上一会儿,申时来个下午茶,从屋子里搬出小桌子放大门口,品品小茶望望天空,拿着绣花针研究研究刺绣,感慨感慨人生,酉时到戌时再到亥时两个时辰,便一直耗在书房里,做做晚工,这样活着,或许就真能成了古代的这些个大家闺秀。 你问我读什么书?我什么都读,包括这个大陆的朝代史。 与我所了解的历史完全不搭边,李白、王维、杜甫等诗人竟成了不同时代的人,而且那时代听都未曾听说过!这完全不像我之前所想的,在这里压根就没有什么秦、唐、汉、元、明、清,除了那些个诗人名字古建筑一样,朝代完全对不上边!就连地名都不一样,而且所作诗词如若牵扯地名,必然也一并而改之。当时我脑子便嗡嗡咋想,我想这个世界是紊乱的,如若我用上学时候所学的历史去对号入座,真真是会变成神经病。 还要去读那女四书,讲的东西真的特别的多,但无非就是告诉女子修身和为人处事的方法。那无所不在的三从四德,还有要持家和睦、勤俭、慈幼,用道德榜样感染人以学之,活生生一个在家为父母、出嫁为夫君、余生为子女的可怜女子。为何可怜?因为这人生短暂、白驹过隙,她们却从未为自己活过。 这些也便罢了,可还要研究研磨,抓毛笔,学习繁体字,真真是打翻了我以前所有的认知! 言而总之就是,我确实重生了,严格意义上的重生,连这学知识都得重新来过…… 申时。 小桃子送我至安怡居门外,便与别的丫鬟一般,候在了门外。我独自踏进了这安怡居,厅内,那些个妹妹们跟那翰哥儿都到了,还有侧位两个女人,湘姨娘我上次在与奈粱谈话时见过,那另一位看来就是那良姨娘了,而安毒妇则与一男子坐于正中,中间夹一深色桃木桌,那男子一袭简白长衫,眉目间儒雅淡泊,长发高盘成发髻,艾草发簪固定,看年龄也就30来岁,见我进来,便道:“一丫头来了。” 我不傻,自然认出来他便是那奈相,于是赶紧行礼:“敬祝父亲大人端午安康,母亲端午安康,湘姨娘良姨娘端午安康。” 那安毒妇这次表现的格外淑良,赶紧招手喊我过去:“一丫头快来,弟弟妹妹们都画了,就差你啦。” 我内心万般不情愿,但还是笑意盈盈地走到她面前,只见她将食指在桌上的酒杯里沾了沾,开始在我额上画“王”,边画边念叨:“愿吾儿却病延年。” 奈相一听,也是格外开心:“大娘子有心了。” “夫君这是哪里的话?这一丫头不比别的丫头们,打小便没了亲娘亲,我身为当家主母,自是要多爱护的。” 呕……你接着装。 这技能搞得谁不会似的,画好后,我也感谢万分:“一儿谢过母亲赐福。” 安毒妇依旧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一儿一向身子娇弱,快去入座。” 我行礼谢过,还未来得及找位子,便被小熙儿拉着坐到了她身旁的空位上。刚才进屋时明明看见那岩儿在这里的,不知何时她竟去了末端的位子,来不及细想,便听见小熙儿在我耳边轻语:“一姐姐,熙儿一会儿就要随母亲去外祖母家,回来给一姐姐带礼物……” 我瞬间觉得脊背发凉,赶紧摇头:“熙儿乖,一姐姐不需要,你好好玩……” 正说着,便听见奈相喊我:“一丫头,你往后便是宫王府的人,为父与宫王爷之前商议过,端午过后,你便去宫王府家学,与小王爷们一起。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你毕竟入了皇戚,偏不可与一般女子而论。” 家学?家中私塾?这要真是我爸我便一口就怼上去了,奈何这是古代忠孝之国,而且还是个宰相面前,我尽量与其商量:“父亲,一儿一女子与小王爷们一起,毕竟男女有别怕有不可。” 奈相叹气:“为父又何曾不知?但之前你母亲为你请来了嬷嬷,若不是嬷嬷告知你学识如此不尽人意,为父也不会这般。” 我就知道绝对是这毒妇在背后搞鬼,真的是一天吃饱了饭撑的天天找我茬儿。只听小熙儿突然插嘴:“父亲父亲,为何不让一姐姐与我们一起。之前是姐姐病了,才旷课良久,父亲可与尚夫子再说道说道,让姐姐回来吧。” “熙儿莫要多嘴。”那安毒妇赶紧喝下熙儿,却假惺惺的对奈相说,“一丫头每月不去学堂的天数比去的还多,尚夫子已与我说道好多回,我与一丫头也说道过,可如今闹成这样……哎,都是我这母亲,没有做好,让夫君为难了。” 我总算是研究明白了,怕是我被之前的老师勒令退学了吧?原因是我每个月都无故旷课还屡教不改。 只见奈相又言:“一丫头之事不用再议,端午节后,便去王府家学。” “一儿……”我刚准备反驳,一直坐在一旁的湘姨娘却开了口,“一儿一向乖巧懂事,爷您且可放心。” 我可以在家里自学的。这话被湘姨娘生生压了下去,她朝我拂眼摇头,暗示我不要再说了。我心中虽是万分不情愿,但还是点头:“一儿谢过父亲。” “好了好了。一丫头的事儿算了圆了,我这心也放下了。”那安毒妇明显心情特别好,但还是将目光时不时地扫向湘姨娘,湘姨娘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今日却为我出头,真怕这安毒妇突然开始关注她,被这毒蝎子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赶紧打岔:“一儿亦谢过母亲厚爱。” 言毕,只见那薛妈妈从正厅后面的侧门出来,行礼:“老爷夫人,粽席已备好。” 奈相点头应允,便见几个小厮自庭外抬来一张长桌放置正中,又不知从哪里找来原木凳一一摆位,然后就是小丫鬟们端粽摆席,各式各样的粽子,形制不一,有角粽、锥粽、桶粽、菱粽等,全部拿五色丝线捆绑,分类置于托盘中,奈相首先沿正东之位而坐,下来就是那安毒妇、湘姨娘、良姨娘…… 小熙儿拉着我的手赶紧入座,低声与我说话:“一姐姐,熙儿一会儿要吃那桶粽,一姐姐想吃什么?” “与熙儿一样。”我能说我不想吃吗?但看着小丫头兴致勃勃的样子,我又不想扫了她的兴致。 “熙儿就知道一姐姐也喜欢。” 这果真是个棕席,除了粽子再无他物,刚开始我以为这只是个开场菜,有个节日氛围,不曾想……从奈相夹了只角粽代表饭局开始后,大家都在吃着粽子,而且秉承了古时最牛逼的礼仪“食不言……”,全场就四个大人,剩下全是小孩儿,竟也能如此,我对古代的这种规矩真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就连刚才还在跟我研究吃哪个桶粽的小熙儿,在奈相夹了第一只粽子后,便坐的异常端正,连那三岁小儿奈翰都秉承一副席不正不坐的模子…… 一顿饭吃下来,相当于练了场瑜伽,我全身上下都在绷着,难受也! 粽席过后,奈相与他的三个老婆们一人一小杯雄黄酒。我虽喝酒,但也就仅限于果酒、葡萄酒,一想起在现代过端午回老家,我妈逼我喝雄黄酒的那股苦辛味儿,着实让我缓了一小会儿。 “一会儿你们大娘子还要收拾行李,你们无事便且退下吧。”奈相让小孩子们都可以散了,然后又对那湘姨娘与良姨娘说,“你们可收拾妥当了?” 那两位也不多言,纷纷点头:“让爷挂念了,一会儿便可启程。” 我仄仄咋舌,与那些个孩子们依次行礼退出了这让人压抑胸闷的大厅,忍不住的心悸,瞧瞧这三妻四妾的,真够累的,好想回我大中国啊! “一姐姐一姐姐。”小熙儿喊住我,朝我跑来,“一姐姐,熙儿要去好几天呢,回来后就去找你。” 我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笑道:“好。一姐姐等你回来。” 刚说完,那岩儿便在堂内喊小熙儿:“熙儿妹妹快来,大娘子找你。” 剩下的两个娃娃都在等自己的娘亲,我耸肩叹气,便朝外走去。小桃子见我满脸惆怅的出来,回去的路上问起我缘由。 我细细说过之后,小桃子却也不平起来。见周遭也没人便愤愤道:“这大娘子欺人太甚!小姐哪次没有去家学,不是与她大娘子有关?” 我拿脚趾头想都想得出来绝对与这安毒妇脱不了干系,但听小桃子确定了后,心里还是特别愤怒的。我暗暗下定决心,等着瞧吧,我一泱泱中华民族的大好青年,还怕你这个古人不成? 无事,切等本小姐我翻身后再战! 第十章 柳叶马鞭草 五月初五,端五,也就端午,由于今年无垠天朝天灾不断,战乱四起,人心惶惶,为了祈求平安,今年的端午尤其热闹,一大早隔着院墙,便能听见府外的街道喧嚣无比。 小桃子依旧为我艾草沐浴,穿了身清蓝齐胸襦裙,外着长袖樱粉色长褙子,而发式却是丱发,髻中各引出一小绺头发,垂于耳侧,再插入两朵荷花簪,标准的儿童发型。 我对此非常不满意,我说:“小桃子,换发型。” 小桃子一脸无辜:“小姐这般小,以前的怕是太成熟。” 我不明其意,一细想便如醍醐灌顶,这言外之意是,以后小姐你就梳这发型了。那还得了了!我赶紧摆手:“不行不行。就今日一次!” 小桃子一副有待商量的模样,我真恨不得赶紧长大,从来没觉得成长是这么痛苦的事儿。想当初天天上班时一遇到挫折就满脑子感慨,早知道小时候就好好读书了……要是能回到小时候多好,不用烦恼挣钱不用思考下一顿吃什么……结果上天如今如我所愿了,我却又有一种还不如长大了爽,想干嘛就干嘛。 人,永远都是这么不知足。 这是我第一回出相府,也可以说是来了古代这么久了第一回逛街。 一出相府,人山人海。 我睁大了眼睛,看到这满街的小摊、喜庆祥和的人群,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能穿梭在这在书里、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千年古街。 小桃子看我一副不好操控的模样,心生畏惧,揪住我的袖子,低语:“小姐,人多口杂,注意好言行。” 我抬头看她,一成不变的双丫髻,两支蝴蝶簪,桃红窄袖短褂,湖蓝半长裙,十五岁的姑娘,却如十二岁般瘦小又感觉发育不良。不由挑眉:“放心吧小桃子,一定注意言行举止,而且不暴漏身份。你一会儿叫我什么好呢?一何小姐吧?记住哦。” 奈一何奈一何。一样是我。 沿行端午氛围浓浓,有药铺用新采摘的草药煮制成凉茶,用以祛热解毒,摆长桌广施大众,铺门前人群如龙,大批民众有秩序地排队,纷纷等着那碗驱邪避暑的凉茶。 两侧很多摆摊子的,有绘画的,卖胭脂水粉,首饰挂饰的,还有人工绣做的各类荷包,蒲扇,沿街穿行叫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子,偶有小孩子追闹穿梭于人群中,放眼之下,一片祥和。 这无垠天朝沿袭了当初梁国的朝都,依照我今日的观察,这里便是那湖南岳阳,何以如此推论呢?因为那端午的祭奠之人屈原当初投江死去,很多人追赶拯救,在民众追至洞庭湖时依旧不见踪影,于是便将每年这一日划龙舟以纪念之。而很不巧的,那个地方就在这里,而且这里还在洞庭湖边立了一尊屈原像,后用于每年端午龙舟竞技的起源点。虽然这里的洞庭湖不叫洞庭湖,而叫云梦,这里的岳阳也不叫岳阳,而叫天都。 在现代时,毕业后就在医院实习,后来去做了与所学完全不搭边的服装业,一直没有闲空出门旅游,如今到了这洞庭湖,必然舍不得凑活。 湖面一片宽广,那“八百里洞庭”之说,让我颇为震撼,不知现代洞庭如何,但这古时云梦,却是烟波浩淼,水天一色。人群之多,难以想象。 小桃子说,这里有一场图腾祭。 湖面摆了好多排长桌,桌上放满各式各样的粽子,只见他们把粽子投入江河水里,说是祭祀龙神。一片急鼓声响起,好几排排刻画成龙形的独木舟,每个上面都坐了好些人,在水面上做竞渡,也是祭龙神,他们自己游戏,比赛,好不欢乐。 “小姐小姐,那边还有舞龙灯节目、斗草比赛。”说着便拉我朝前方走去,路上又言,“若如今在奴婢的家乡,最有意思的就是那射柳和打马球了。” 说实话,这些个节目我真心听不懂几个。小桃子在这里是北方晋州人士,一听晋我就想到了山西,或许就是那一片吧。而我在现代也是个标准的北方人,离山西不远,陕西西安人士,端午也就吃个粽子带个香包这么简单,哪来的这些个规规绕绕。 如今真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哪儿哪儿都成了稀罕。 “小姐往年最爱的就是这斗草比赛了。”小桃子指着不远地方一处人潮拥挤的台子对我说。要不是离得远,怕是走到跟前,以我这身高,压根儿看不见什么台子。 我拉着小桃子在人群中挨个挤过去,直到挤到最前头,一圈儿都是些与我相差无几甚至更小的孩子,看了会,我总算明白了何为斗草比赛,原来跟我想的差不多,记不记得白居易曾有诗云“弄尘或斗草,尽日乐嘻嘻”,说的也就是这斗草让人很欢乐。然而也确实如此,是儿童以叶柄相勾,捏住相拽,断者为输,然后再换一叶相斗…… 只见台上俩人一组,共六组娃娃。胜出者进入下一轮,一直淘汰到最后两个人,这俩娃娃此刻就继续比拼这叶柄的坚韧,旁边是些助阵的小伙伴,喊着某某某干掉他!某某某快快快!这奈一本也就是个小娃娃,喜爱这些儿童的游戏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一二十五岁的大好青年,确实没有欣赏这种比赛的乐趣…… “小桃子,我们走吧。”说着我就准备撤出去。 小桃子赶紧拉住我:“小姐,马上就完了,您不等等吗?” 什么?这不是? 看到我满脸吃惊,小桃子继而又语:“小姐,你该不会以为这斗草就如此而已吧?” 我的表情出卖了我,我确实以为就是这么简单。 小桃子掩鼻而笑:“小姐这是连最喜欢的都忘记了。这只是小儿斗草,为武斗。这最好看的斗草却是文斗,两人以对仗形式互报一花名、一草名,要求字面合适,并无牵强,多者为赢。” 我挑眉,这项貌似兼具植物知识,文学知识,绝对堪称端午一文人墨客的聚香楼。原来这奈一还有这般雅兴,竟然喜欢这成年人的东西。 我问桃子:“我们能参加吗?” “不行的小姐。因为……”小桃子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 “因为这文斗必须准备你要斗的草花!小姐你这可是一棵草与花儿都没有!况且,今日是最后一场了……” 什么?还要指着东西斗吗?那这意思不就是说,就算你能想出来对付对方的草名或花名,你没有东西还是输?我膛目结舌,难道真有人为了这斗草去采那么多的东西吗? 而比赛开始后,我才发现我果然是低估了古代文人的智慧和闲雅,这些个人绝对是疯了,听说很多都是专门在端午还未到之前便去郊外采摘花草的,而且就为了此战,而这台上光景,已然映照了此番说明。 桃子与我解释:“以前这斗草以妇女居多,但如今已经演变成了文人墨客的文赌,这文斗连开五天,端一就已开始,层层选拔,这两人定是胜出者,今日已是最后一场文斗了。小姐去年来时便说,以后若有机会,必要与那白衣少爷对战一番,可惜小姐如今连这些都忘记了……” 白衣少爷?我本身一直思绪都在海里之外,听小桃子一言,便将注意力收回,那台上少年一袭白衣长衫,外着同色广袖长袍,碎发高扎发,几缕碎发顺着脸颊滑落,细碎又俏皮,剑眉星目,第一回瞅见这古代美男子,难免有些激动,看这潇洒不羁的模子,必是出身不凡。 此时他正从身后一架子花草中抽出一棵我认识的,说:“君子兰。” 我再看与他对仗的青袍人,很巧不巧这个东西我妈还种过,竟是美人蕉! 这美人蕉配君子兰,果然也是绝配。 只见那人又从身后架中取出一紫红色聚伞状花,每朵小花都长在花茎顶部,叶子细长像柳叶,茎是正方形…… 恰巧不巧这东西我也认识,我一直都没说过,我被退过婚,之所以从医院辞职不干了与这事情脱不了干系,而我当初拍结婚照的其中一套外景,就是用这成片的紫色长茎花为背景…… “柳叶马鞭草。”我不由脱口而出,那青袍人一愣,却还是难抵心中的喜悦:“没错,柳叶马鞭草”。 也难怪他这么开心,这柳叶马鞭草本应生于南美洲,话说这个时候的古代,并不应该有这种花,这人却不知从何得来,看来这白衣男子必败无疑了。 没曾想,那白衣男子却将目光投向我,估计是刚才我叫出花名,他甚觉诧异,想多看几眼吧。但我自觉刚才声音很小,除了那离我颇近的青袍人,这白衣人他应该不会听到吧? “小姐,你竟认得?”小桃子当然也听到了,她离我最近,也觉得很意外,“这花奴婢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明明是花,怎是叫草呢?” 我不知如何与她解释,便道:“吴小爷那里见过。” 小桃子还在纳闷,估摸着在冥想吴小爷哪里有吧。 只见这白衣男子细细研究自己身后的花草架,寻摸着出路,我已不对他报何希望,但却甚想知道此人是谁,便问身边桃子:“这人是谁。” 小桃子回神回我:“奴婢不知,但这每年斗草中的文斗,这白衣少爷却是三连夺魁,怕是这次要输了。” 第十一章 想让我嫁给那个憨子做梦 花序顶生,轻蓝色花朵,茎直立,茎的下部叶子呈圆形倒披针形……只见那白衣男子从花草架上拿出这株是花也是草的东西,嘴角上扬,看了我一眼,问:“小娃儿可知这是何物?” 这一声小娃儿叫的我,真想一拳锤死他。想要刁难我?本小姐还真真不怕你!这东西我妈当初没少让我给她取,前些年国家开放二胎政策,我在20岁的时候我妈给我生了个弟弟,但却因为涨奶被生生涨出乳痈,急性化脓性乳腺炎就是其中一种。当年回去过年那几天,村里老中医便天天让我去取这蝰蛇牛舌草,让我再捣碎了给我妈外敷。你现在问我这是什么东西,开什么玩笑! 我嗤之以鼻,回他:“蝰蛇牛舌草。” 众人哗然。 “怎么会有这种名字?这女童怕是胡言乱语吧?” “从来没见过这种花草,还有刚才那柳叶马鞭草,这马鞭草见过不少,这株柳叶马鞭草却也从没听说过。” “这小童必是不懂……” “就是,我们活这么大岁数了都未曾见过这稀罕玩意儿,她一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又怎知呢?” “兄台所言不差,这小毛孩儿必是不懂装懂……” “小姐……”听着这些个闲言碎语,小桃子担忧地拽我衣裳,我对她点了点头,让她且可放心。 为了体现我确实很懂,我便又抬高音量告诉他们:“这蝰蛇牛舌草是药材,可治乳痈。” 这下非议声更大了! “这小毛孩儿如此不知羞耻……” “才多大的孩儿,怎会无人管教!” “太不害臊了,怎会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口无遮拦……” “……” 郁闷无比,这些人怕不是有病吧? 在我快被人群的唾沫星子喷死的时候,台上那白衣罪魁祸首总算张口了:“这小女童确实所说无差,此乃药材,可治疗乳痈,名唤蝰蛇牛舌草。” “……” “……” 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这啪啪啪打脸的速度,那个场景,那帮无知莽夫与婆娘,瞬间禁言。 继而那青衣人认输,却在下台时又回头瞅了我一眼,这一眼看得我有点儿心虚,搞得我跟那白衣人一起合伙作弊欺负他似的。 四连冠,白衣人洋洋得意,看他那眼神有太多话想问我,别逗了我绝对不会给他机会!在主持人说话空荡,我赶紧拉着小桃子溜走了。 就跟都以为他必输无疑,不曾想他却拿出这蝰蛇牛舌草一样,我俩都瞬时成了这斗草文斗中的一缕风,不论走到哪儿,哪哪都在被议论。 “那女童,竟一字不差地说出来!当真神奇!” “没错,又是公子胜了,最后一刻与一女童联手,真真是惊险万分啊。” “听说那女童,是公子的心上人,那女童一走,公子连奖赏都没拿就追出去了。” “听说那女童与公子本就是指腹为婚……” “……” 我就呵呵呵了。这谣言的传播造谣力简直是出神入化,小桃子听到这些时,很是担忧。 “小姐,以后万不可出头露面,若让大娘子知道,怕是小姐又要吃苦了。” 我嘲笑小桃子太过杞人忧天,叫她莫慌,“你看,这不是没人知道我是谁吗?” 小桃子却道:“小姐如今在风头浪尖,一方大娘子,还有一方是宫王府,如若听到这些流言蜚语,怕是有损小姐清誉。” “你别担心。”我只好安慰这丫头,“没人知道那人是我,大不了以后你给我换个装扮,我们再也不穿这衣服了。” 刚好连这头型也可以一并淘汰了。 这点提醒了小桃子,为了以防万一,小桃子立刻拉我回了奈府,说是我这样子指不定会碰到刚才围观的那拨人,若要被认出来脱不了身就会彻底暴露了。 我只是个悔恨,干嘛要提换造型换衣服!真恨不得咬掉我这舌头! 奈府。 回到我那惨不忍睹的院子,长工已在候着,说是相爷已去了皇宫,皇帝今夜要宴请群臣,今夜有可能不回来。于是相爷刚才便来找我安排明日去宫王府之事,见我不在,便对长工进行了嘱咐。 大致意思如下:这宫王府与这相府隔了一条街,走过去怕得上个半刻钟,叮嘱我辰时便要到达宫王府家学,两个时辰后下学便在宫王府用餐,未时到酉时继续上课,让我莫要再被夫子遣返,还说这可是我在宫王府的第一次登门拜访,莫要忘记我以后将要在这里生活,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应当知晓。 听完后我猛翻白眼,别说这安毒妇讨人厌,这相爷也够烦人的,至于天天提醒我,我是已经被宫王府选中的人吗? 真真是觉得郁闷难当。 申时未到,桃子准备去做饭,我借题发挥,跟桃子说:“我心情不好,不要再吃粽子了,能不能给我点儿别的。” 桃子摇头:“这端一至端五,就要吃粽子的,小姐莫要耍脾气。” 耍脾气?你换任何一个人来试试,苍天可见,这五天我顿顿都在吃粽子,除了水,再没别的。桃子说,这无垠天朝从三百年前建国以来,每逢端午就是这个传统,上至当今圣上,下至黎明百姓,这五天都是这般度过的。 我说:“桃子,哪怕给我随便整个汤都行。” 桃子回我:“小姐暂且忍忍,明日便可以了。” 我觉得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在某些规矩面前,太过于死板,脑子一点儿也不灵光。 “这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偶尔改一改又有何不可?”每每我这么说时,小丫头都一副“小姐你又疯言疯语了”的经典表情。 当小桃子这几天每天跟例行公事似的端着一盘子粽子上来又叫我挑时,我的心态崩了,打死也不吃。 “小姐你无需这样。最后一顿了。” 听听听听,看这丫头让我惯成什么样儿了,我绷着嘴巴,使劲儿摇头。 “哎……”这丫头很不正常地哀声一叹,还做出一副甚是可惜的表情,“本想说小姐吃了粽子后,便带小姐去看看这夜晚的天都灯会,既然如此……” 这打蛇打七寸,我这七寸正巧被这丫头捏得死死的,赶紧扯住就要把粽子端出去的小桃子,随便挑了个,就准备拆线。 小桃子瞬间笑开了声:“小姐莫急,手还没洗呢。” “还洗什么手啊,这不有叶子托着呢。” 小桃子不听我说,愣是从我手里夺过了粽子,把我拉去盆里揉了把手。边洗边数落我,“小姐,你明天去了宫王府后,可千万别如今日这般。” “今日如何?如果我这样能让他们退婚的话,我求之不得。” “小姐又说笑了不是?这小姐与长王子的婚事是皇帝陛下亲自下的旨,又怎么会收回呢?” “你这几个意思?”我看着桃子,觉得心里一凉,“你的意思说,我跟那憨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分得开?除非那皇帝下旨说你俩不合适,请原地一拍两散才可以吗?” 小桃子为我擦手,剥粽子,嘴上却依旧在打击我:“奴婢知道小姐心里委屈,可皇命难违。” 皇命难违……我若真是一古代小女子,便也就这样了。但可惜我却是这生在21世纪,崇尚自由恋爱学派的人,虽然高中谈了个不靠谱的,毕业后谈了个悔婚的,可依旧阻挡不了我想自己找寻另一人的心,不然我也不会自己去报名相亲。 我跟小桃子说:“桃子,你放心,想让我嫁给那个憨子,做梦。” 咬下粽子的那一刻,我觉得像在咬那憨子的人头。虽然他也是无辜的,但一想起来,那憨子还给我送来个定情镯子,我真想就这么给他砸了。想我好不容易重生一次,绝对不会被这父母之命皇命难违所牵绊! 即便如今生在古代,我也要给自己定个正常的婚姻,别说他是个什么劳什子长王子,单一点脑子不够数,就休想让我嫁过去!一想起每天睡觉身旁躺着个憨傻男人,我还要伺候他一辈子,说不定半夜还要朝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口水流成河,我就觉得脑壳儿疼!话说回来,就算他如今正常一男人,还是一将军,我也不会动凡心,因为如若正常了,凭他那身份,必定是一个坐拥三妻四妾的主儿。 小桃子看我这样子,很怕我会做出什么逆天的举动,战战兢兢地拉着我的小手,语气只是个担忧:“小姐你莫要冲动,这得罪皇家,倒还不如得罪大娘子。皇家动不动就是掉脑袋的事儿,这大娘子也就打打小姐泄泄气,看在老爷的面上,也是不敢动杀心的。” 见这桃子眼眶都红了,我赶紧拍拍她的胳膊:“放心吧,桃子,我自有分寸,不会胡来的。” 这话绝对是真心的,不就是去跟那些个小王爷们一起去上课吗?不就是不要凭自己心直口快到处胡言乱语吗?这多简单的,我一定会恪守本分,不迟到不早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直到羽翼丰满能够展翅翱翔的那一天…… 第十二章 洞庭湖边岳阳楼云梦湖旁云中楼 如我所愿,小桃子为我换了发式,将头发分股,结鬟于头顶,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结肖尾,垂到肩上,小桃子说这叫垂鬟分肖髻,也可叫百花分肖髻。衣服为我换了杏色广袖上衣,由杏渐变水蓝齐胸襦裙,杏色披帛,秒变小仙女,还为我特意准备了遮面丝帛。 我嘲笑小桃子:“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桃子对此不以为然:“小姐惹事的本领奴婢今日可是领教了,还是遮上安全些。” 这次我很听话地当起了蒙面大侠,不与小桃子贫嘴,这丫头在规矩上的各种死心眼,我这个主子是说不通的,小桃子还说这天都灯会,街上鱼龙混杂,还是谨慎一点儿好,硬是要带了长工跟于我们身后…… 天已黑,这街上却不同于白日,十里长街满是挂着各种花灯的小摊子,高悬街头五彩缤纷,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有荷花灯、八角灯、针扣灯、花篮灯、还有传统的手绘灯笼,上面画着好看的山水画、花鸟兽、还可以写上祈福语,太多的种类,样样别致,细细观摩了一番下来,不由感慨这老祖宗的手艺,真的是精巧细致。 沿街还有由专业的灯班举办的会火,狮灯龙灯队、踩高跷、秧歌、旱船等等,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他们沿途表演,氛围满满,好不热闹。 城外却是更拥挤了,人群密集,原是一案板说书先生,还没挤进里面,便听到他滔滔不绝,声声惧色…… “……冥尘将军接受了那倭国裴公的挑战,只身来到了约战地点,却发现那裴公找了一群杀手,但突然身后的杀手全都倒地不起……” 人群中有人高喊:“骗人吧。这武力再高强,也不可能不出手就倒下吧!”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只见那说书先生折扇一合,啪的一声,“这你就不知道啦!这就是咱们这冥尘将军的厉害之处!那杀手一见来人是这冥尘将军,当即全部倒地装死……” “这人要是别人我不信,要是这冥尘将军却是极有可能的!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我无垠天朝百战百胜,让多少敌军闻风丧胆的冥尘将军啊!”人群里另一男子高声且阔。 “确实如此!冥尘将军的威名,谁人不晓!”又有人复议。 冥尘将军?确实有些耳熟,好像听奈梁给我说过…… 只见那说书人频频点头,又云:“兄台所言不差!咱们这皇帝亲封的骠骑将军在这周边敌国人眼里,可是无往而不胜的常胜将军……话说,那倭国裴公当即一震,便对冥尘将军倾佩不易,当即投降!这一场与倭国的战争,于是就在冥尘将军刚一抵达东云城,便不战而胜!” 这怕是那冥尘将军的托儿吧?至于这么夸吗?我仄仄不屑,退出人群。 这战争又不是小孩儿玩过家家,岂是凭一人之力就能解决的?这说书人要不是夸大其词必是那冥尘将军的脑残粉。 小桃子与长工见我穿溜的极快,生怕给我跟丢了,一直在身后喊:“小姐你慢点儿……” 我逛到云梦湖边一卖花灯的小摊前,让小桃子给我买了个荷花灯,摊主让我自行在荷花上面写祈福语,我拿起毛笔想了好久,实在不忍心显露我那歪歪扭扭的繁体字,于是就正常写了八个简字,但愿这古代的神跟现代的是同一位,能够看懂我的祈祷。 ——爸爸妈妈 ——身体健康 小桃子带我来到放灯的岸台,云梦湖里已经飘起了好多朵荷灯,湖面与倒影融为一体,烛光闪烁宛如星辰。 我蹲下伸长了胳膊将荷灯放入湖里,看它随着别些个灯笼,慢慢漂远…… “小女娃可让小爷我好找。”在我还在注视着我的小灯笼准备飘往哪里时,一个男声打断了我的注目礼。 这声音,该不会是…… “这位小爷,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就是白天那位,说完我拉着已经目瞪口呆的小桃子就要撤。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那男人硬是一步挡在了我面前。 还是白天那身白衫,只是夜晚的灯光下,他的周身硬是被拉出一圈光环,连着脸庞都熠熠生辉,这该死的逆光角度啊,竟还有几分要命的诱人。 “小丫头你跑什么,小爷能吃了你不成?” 我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小爷说笑了,只是小爷你确实认错人了。” “哦?”只见这家伙剑眉一挑,指着小桃子,“她可还是白天的样子。” 小桃子一副严重受创的表情,后面的长工更是一脸迷茫,不知所为。 “好吧,我认输。你想干嘛。”想我与桃子俩个人,却偏偏聪明反被聪明误,愣生生把她也会被人记住的戏份儿给丢掉了。 “小女娃此言差矣,小爷只是想与小姐交个朋友。” 你怕不是有恋童癖吧?我只是一9岁小娃娃,你跟我交哪门子朋友? “小爷高抬我了。若无他事,这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小姐莫要着急。”我怕不是遇上狗皮膏药了?他指着不远处的亭台楼阁,又言,“小姐可看到了那云中楼?” “昂?” “小姐可想去那里看看?刚才见小姐望荷灯而遥遥,可想看看更远的地方?” 小桃子一听赶紧拉住我:“小姐,不可。” 但我确实有点儿心动…… “这端午灯会,通宵达旦灯火通明的,小姐还怕我会对你一个小娃娃如何不成?” 竟然还会使激将法,我看了看小桃子,她头摇的如拨浪鼓般,但我还未说什么,那男人便一把将我提起飞了起来…… 苍天啊大地啊,这里怎么人人都会飞啊! 他边飞还边不忘给小桃子传音:“一会儿便送你家小姐回来,你且在这里候着。” 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底下好多人朝天上瞄! “你带我去哪里啊!放我下来!” “你确定吗?那我现在放手?”说着还换手威胁于我,我自是不敢轻举妄动,这要是摔下去,可不得粉身碎骨! 任凭他把我带到了一处,偏偏就是刚才所说那云中楼!在这云中楼上看云梦湖,原来这么壮观啊。成片的荷灯映衬的湖面灯火通明,就连另一侧的天都,都格外美丽。 这洞庭湖边岳阳楼,云梦湖旁云中楼。想必这云中楼便是岳阳楼了。 可我们这状态实在不雅,这家伙竟将我提到了楼顶,所谓的上房揭瓦我也就差揭瓦了。 “如何?”他坐下来斜头问我,瞧这少年光景也就十七八岁。 我对此嗤之以鼻,我可没忘记我刚才是怎么被威胁的。 “你这小爷交朋友的手法也真是奇特。” “小姐此言差矣,我也就只对小姐这般。” 我就呵呵呵了。我俩算下来这才是第二回碰面,我可不相信我有这般被人穷追猛打的魅力。 “说吧,到底为何寻我?” “你这小娃还真是奇特?你以为为何?” 我猛翻白眼:“我自是能猜得出来,不就是想问我为何会知道那两株草的名字吗?至于这样拦街截人吗?” “不错不错。”那少年一副欠扁样儿,“现在,我对你为何得知那草名已无什么兴趣,反而是你这小娃,小爷我生下来这么久,还从未碰到你这么有趣的娃娃。” 该不会真遇到变态了吧? 我不觉咽了口唾沫:“这位小爷,我才9岁,你要喜欢有趣的可以找个与你年纪相仿的。我还小不合适……” 谁知他竟开怀大笑:“哈哈哈……你以为我是想对你想做什么?你这瘦骨如柴的小丫头,怎么会如此污秽?难怪那些人也说你……哈哈哈……” 污秽?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他!我一二十五岁的女人,你这么撩拨我,还说我污秽?我忍住心里的怒火,告诉自己,你打不过他,你打不过他,要忍。 “那请问小爷有何指教?” 那家伙一副观看稀有物种的模样:“指教不敢当,敢问小娃娃芳名?” “一何。”我这不算骗人,我确实叫奈一何。一何。 “一何?无姓?也罢,看来小娃娃觉得与我亲近,所以给了乳名?” 我嘴角抽搐,你可真当自己是根葱。我笑道:“小爷你说笑了。既然已知晓我的名字,可以送我回去了吗?” 那家伙头一点:“也可。” 于是便掐过我的腰起身,如今我对这飞也算是免疫了吧,竟然还能平淡的看着眼下的万千灯火,想这都是众人的心愿,便觉得这细微的烛光之火异常的通明与耀眼。 “一何妹妹……”一声妹妹叫的我差点儿没吐出来,“我叫文曲。” 文曲?你怎么不叫文曲星呢? “不是文曲星哦。” 别吓我,难道又来一个会读心术的……不对不对,吴小爷说过,这读心术有bag,这家伙在飞,根本没可能看到我的眼睛。 “小爷你真会开玩笑。” “难道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吗?” 果然是猜的…… 我的离开吓坏了小桃子和长工,那家伙带我回去湖边时,小桃子哭得稀里哗啦的,长工急的直转圈圈。 见我回来,抓着我一番前后检查,哭着喊叫:“小姐小姐,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长工也是一副视死若归,对着那文曲摆出一副打架的样子,“你把我们家小姐怎么了?” 我安慰着桃子:“没事没事,他只是带我去看了风景。” “小姐……呜呜呜……” 这场景真的是……一个大姑娘半蹲着趴在我肩上哭,那文曲还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我拿眼瞪他,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他竟然一摊双手,与我何干的无辜表情。 长工见我确实无碍,赶紧把小桃子从我的小身板上拉开。 那文曲走过来,笑言:“一何妹妹,后会有期。” 说罢,便转身朝人群中走去。我心想我又不是疯子,何苦还要跟你后会有期呢? 想想明日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去应对,便让长工扶着小桃子,我们打道回府…… 第十三章 宫王府家学 宫王府。 长工上前去通报,小桃子跳下马车后转身扶我下车,等候长工回来。 “小姐,记得少言少语,不可再口无遮拦。这宫王府的夫子……”小桃子又开始絮叨。 我无奈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这宫王府的夫子可是上一任的内阁大学士,你都说了好多遍了。” 我耳朵都生茧了。这丫头从昨日回去后便对我说过一次,今天早上给我收拾头发时还再说,就在刚才来的马车里还叨叨了一遍。如今竟然…… “小姐记得便好。还有那小王子万万惹不得……” “知道知道,也就跟我一般大的小孩子,不惹他不惹他。” “还有……” “知道知道,那三王子也不惹,还有我那憨子未婚夫,不,我那长王子夫君,我一定不招惹他们,好吗?你快别给我再说了,头疼病快犯了!” “小姐,奴婢也是为了小姐好。小姐只要将奴婢说的话牢牢记住便好。奴婢本就不聪明,不然也不会害的小姐昨夜……” 小桃子说着竟又差点儿哭了起来,我赶紧又宽慰她,“没事没事,只是我真的记下了。放心吧。” 那丫头这才拿袖子擦了下已经掉出来的两颗泪,长工已经小跑了回来:“可以进了小姐。” 我跟小桃子两人便朝那比奈相府不知气派了多少的大门走去,留下长工去跟宫王府下人安置马车。 这宫王爷是个大将军,家里的布局雅庭却依旧比奈府雅致很多,反而没有多么浓烈的武将氛围。我们跟着前来迎接的小厮一路沿着小青苔石阶小行,两旁不时有好看别致的假山与水池,正田字格布局,却不显呆板,反而有股奇特的齐韵,上了好几节台阶,有几块菜地,我以为我自己看错了,不成想走近了,确实是菜园。细数下来,应该有足足六块,每块地上都是不一样的品种,不过却也是家常系列,我能认识的就是西红柿苗子,辣椒苗子,茄子苗子,还有那长豆角苗子,太接地气了。 再往前走,穿过菜蒲拱门,便能看见一个偌大的八角瑶光池,里面有着几束荷花,还有一只彬彬如生的仙鹤塑雕,屹立着形状不一的两块假山,水池里不时有游戏的小鱼,那瑶光池旁便是我们就读的镜花水月殿,两侧各一高大的六角灯盏,上顶宝塔状,灯盏下有紫色小花徐徐绽放,沿门有青蓝色入梦毯长长铺至另一亭台楼阁,华丽无比。小厮引我们至此,便退下,我与小桃子已经是望花了眼,幸而我这心里素质还是极其高的。 小厮临走之前告诉小桃子,下人不可进入主殿。 于是只有我自行前往,一踏进门,便是一展好多条翠玉吊坠如流水的珠宫屏,绕过它,里面的豪华壮大立刻亮瞎了我的眼,左右两侧清一色青蓝流风回雪书架两两一组,面前是成排的两组六张青蓝伏案桌,桌下各一席青蓝蒲团,正前方一张青蓝塌和一更大的流风回雪桌,两侧两把桃木靠椅,后方还有好看的山水画屏,右前侧一长棱楼梯向上直通二楼,一样的流风回雪书架,夹杂着好看的青蓝盆景,每隔两米便一盏耀眼的星河影月灯盏,围着二楼一圈儿边围,正回型楼阁,刚才入门的正上端为中心,一字排开共六张古筝,这格调,这品味,何止只是高端,简直就是奢华。 这还只是学堂,不敢想象那要是寝室得是个什么劲儿?这奈府根本无法与这宫王府相提并论。 那流风回雪书架每一架都塞满了书册,两架间隔放置两张杏花椅,供人阅读,怎么说呢,感觉就像到了个高端开阔图书馆,心情都变得异常明朗与愉悦。想我在现代一进图书馆就犯困的人,竟然在这什么都没有的古代爱上了个图书馆!真真是小小的讽刺啊…… “你是何人?”身后闯进一与我大小一般无二的小男孩,一身劲红色长衫,重色腰封,可爱的脸蛋透着萌萌的圆润,想必这便是那宫王爷最小的儿子,小王子宫瑄子。 “小女奈一,敬请瑄小王子钧安。” “奈一?”那小孩儿一脸淘气,“可是那奈相的长女?” “正是小女。”我谨记小桃子的教诲,这孩子太爱捣蛋,总会惹毛人,但是小姐你一定要心平气和,莫要动怒。 “小女?”小家伙一声奶哼,“你可比我大,难道还想让我叫你姐姐不成?” “小女不敢。” “真的不敢吗?”小家伙趴近了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想从我眼里挖出他想看到的害怕,奈何我已经25了,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孩子的恶巴戏糊住。 我只能装可怜。 “小女是真的不敢。”为了体现我的真诚,我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瞬间便泪花闪烁。 “哼!”那家伙瞬间没了兴致,离我老远,朝最前方右侧青蓝伏案桌走去,“还以为是个不一样的,没想到不过如此。” “我可都看见了,奈一小妹妹。” 又进来一个年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是一系劲红色长衫,半扎丸子头,眉目间难掩英俊之气,他轻抚在我耳边悄悄地说道。 我不由地皱起眉头,这人应就是那宫王府三王子宫珏子,与那小王子一起,都乃这宫王妃所生,却是最有望成为皇太子的人。 “奈一敬请珏三王子钧安。” “免礼。”说罢,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却也走向那伏案桌,坐到了那宫瑄子的身后。 接着,又来了珺四王子,却是十二三的模样,异常的安静,一袭白衫上身,眸子幽若淡然,一副与世隔绝的傲骨。与我对视一眼,以点头应礼,便坐去了左侧第二桌,与珏三王子并排。 然后便是玥五王子,青衣长衫,年纪与珺四王子相仿,却是王子中少有的和气,“这便是王父所说的奈一妹妹吧?” “敬请玥五王子钧安。” “奈一妹妹履安。这边来。”总算有个指引我入座的了,话说尴尬地站在这里,一个一个迎接这些个王子,真的跟门迎似的。 玥五王子让我坐在右侧第一排,说:“琛哥哥如今也不来,奈一妹妹是哥哥的王妃,这个位子空着也是空着,就坐这里吧。” 我瞬间满脸黑线,后排的珺四王子难得地看了我一眼,只把自己的桌子往后挪了挪,当是也同意了这说法。 只是另一侧的瑄小王子却不这么认为,很激动地站了起来:“她只是一朝宰相的废长女,怎可做琛哥哥的位子!” 废长女?这小家伙怎么这般没礼貌。 还好,那珏三王子深明大义,一把将那小家伙又扯回蒲团上,“无礼!那可是你未来长嫂!” “哼!我才不要这么懦弱的人当我长嫂!” 哎呦我的小心脏,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愿意当你长嫂? “小瑄你又欺负人了?”一个甜美的女声随着轻盈的步伐飘来。 我回头,只见一黄衫女子,细腰如柳,杏眼秀眉,才十五六岁的模样,却出落得亭亭玉立窈窕动人。 周边三四五王子,还有那小家伙都起身问安:“謦姐姐履安。” 謦?难道是那皇帝陛下唯一的公主謦郡主?我赶紧起身,行礼:“敬请謦郡主钧安。” “免礼。”黄衫女子浅笑着朝我走来,“你便是那奈相的长女,琛哥哥的王妃吗?” 我朝后一步,低头回她:“却是小女。” 黄衫女子鼎足,细细打量我,不久却对身后的瑄小王子言:“小瑄你不可再这么胡闹了,那可是父皇亲自下的旨意。” “謦姐姐莫怪。”那珏三王子上前解释,“小瑄也是调皮,回去后我定好好管教。” “无甚。只怕这话被有心人听去,还以为是小瑄心对父皇不敬。” 说完还一扫四周,很明显不是说我。 “謦姐姐说笑了,这里除了我们自家人,可就没有他人了。” 这玥五王子还真是个无心无肺的性子,人家明摆着是在说你……和那珺四王子…… 再看珺四王子,一副波澜不惊与自己毫无干系的样子,只听他言:“夫子来了。” 于是,门口便出现一年近六旬,留着小山羊胡,一身青色长衫的标准夫子模样的人,一步一步朝着主教伏案桌走去。 第五夫子。复姓第五。十年前告老还乡,却又在一年前被皇帝复招宫王府为王子们任教。 謦郡主去了珏三王子后排,那夫子定做,众人请安:“夫子敬安。” 第五夫子摸了把山羊胡,点头应道:“众位王主看来已经见过新同门了。既然无需再介绍,我们就开始上学了……” “上次我们说到那长恨歌。今日便来说说,这悲剧究竟是何为?” “夫子根本不用问这种问题!这当然是因为那杨贵妃恃宠而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导致天下大乱,君臣离心,要我说这种祸国殃民的女人,就该如此!” 我就笑了,你一小屁孩懂什么?这瑄小王子真真是欠扁的劲大。 只听玥五王子也道:“我倒认为,这唐玄宗是罪魁祸首。他乃一国之君,怎可因为一女子便不上朝,从而因为对她的痴迷使得百官离心,朝野动荡。” 第五夫子颇有点儿欣赏,眼神延伸到珏三王子身上,问他:“珏王主以为如何?” “这白居易从一开始便写到‘汉皇重色思倾国’,说明唐朝祸乱便因于此,就算没有这杨贵妃,也会有另一人诱发这唐玄宗‘从此君王不上朝’。一个重色轻国的帝王,一个娇媚恃宠的妃子,就是这一悲剧的开始。” 夫子似乎很满意珏三王子的回答,又看向了我身后默默不言的珺四王子。 “珺王主,也可说来听听。” “珺儿不才,请夫子先行见谅。”第一回碰到回答问题先道歉的,不由回头看他,只听他言:“这《长恨歌》本就是那前涎王朝白居易的一场梦,史上并无唐玄宗与杨贵妃,也并无马嵬驿与安史乱,这本就是一场梦中空缘,若当真要说个一二,便是垂诫各位君王,勿因色误国。” 瞧瞧瞧瞧,大唐的香山居士白居易愣是在这里变成了前涎王朝的人,连大唐都成了空无的朝代,而赫赫有名的唐玄宗与杨贵妃却也成了一场梦…… 第十四章 宫王府家学2 “巧舌如簧。”那郡主似乎很不喜欢珺四王子,当即便反驳于他,“夫子让你就事论事,你却在研究这是不是现实,还真会避重就轻,属人耳目。” 只见夫子拿着戒尺啪啪啪敲了三下桌子,言:”那依謦郡主呢?“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依我看,那些个大臣都该死,就算天子再昏庸无道,怎可威胁天子呢?” 夫子一听,频频摇头,我要是夫子真想给她当头一棒,这郡主怕不是傻的吧?这长恨歌竟然能给她解出这层意思来,真真是想气活白居易。 “罢了罢了。”夫子满腔的无可奈何,这郡主估计是皇帝派来专门气他的?然而只见他的眼睛又朝我扫来,瞬间一种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挫败感,果不其然,我这无敌的感知力。 “奈一你来说说。” 我能不回答吗?突然想起这古代不是有女子不得干政之说吗?便满满的求生欲:“小女本是一介女流,又怎可轻论朝事。” 然夫子却言:“但说无妨,这只是白居易的一场梦,无需顾忌。” 在我反复犹豫如何开口时,隔壁那混小子却在低声嘟囔:“她能懂得什么,听说连女四书都没读过。” 这我就郁闷了,这事儿他是如何得知的?不过,既然你这小屁孩觉得本姐姐我什么都不会,那我便给你大展身手试试。 “这首《长恨歌》,小女不才,确实读过。诗里盛世唐朝因为唐玄宗的‘重色思倾国’而衰落,众臣在马嵬驿兵变要挟君主除去杨玉环,以正朝纲确实无错,而之后唐玄宗成为太上皇之后对杨玉环念念不忘,依小女看,与其说是对昔日贵妃情意绵绵的难舍,倒不如说是对往日大唐风光无限好的向往与留恋。此时的唐玄宗,也只不过就是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而这杨玉环成仙,小女倒认为这是唐玄宗内心的一种愧疚,只是他的一场梦而已,犹如这《长恨歌》本就是这白居易的一场空梦。夫子莫怪,这朝事小女不敢妄论,但《长恨歌》所讲之事,这便是小女心得。” “好一个梦中梦。”对于我的回答夫子看起来挺满意,虽然我的答案跟他的问题有所出入,但也要比那臭小孩儿和那郡主强多了。 这古代上课跟现代真不是一个模式,这第五夫子在课堂上的讲座几乎很少,也就是给大家讲讲故事聊聊典故,然后几乎就是各位学生的辩论会。 言而总之,这小郡主就爱针对老四,而这老幺就爱针对我,这老三老五偶尔还会帮我说几句话。虽然被个小孩子老数落很无趣,但是却比我在奈相府过的开心,怎么说呢,就像虽然这老幺老跟我对着干,但至少是明着来,而且全是些皮痒痒的话,根本不足以上心。不像在奈相府,那安毒妇的招儿可都是背后捅刀子型,不是给我挖坑就是让我自己挖坑,总之跳的人总是我,受伤的人也总是我…… 午饭在离家学不远的云帆小筑用,远看这云帆小筑被一片荷池围绕,走进了才知晓这竟然是建在荷池上的建筑,沿着水上回廊走,水里竟然还种了大棵柳树,偶尔还有一两只小青蛙呱呱爬上荷叶,这小筑的构造也别有一番风味,门厅延申的台阶直连水上回廊,又从两侧分支出两条回廊,也就五六米弯曲伸延,回廊尽头左侧一张古琴案,右侧一张棋案…… 往里走,一展春风十里桃花屏映入眼帘,绕过去后,六张两组面面相对的漆花膳桌上,已经摆好了席面,有糯米糖糕,还有不知名的小菜,红枣燕窝粥,与在学堂的座位一样,这些个王子们,还有那郡主,纷纷自行入座。说是坐,其实跟在学堂时候一般无二,跪在桌下的蒲团上。这一早上跪下来,我腿都已经麻了,结果吃饭还要跪,真真是欲哭无泪。 但见这些个官二代们,这跪席却已是家常便饭,我忍痛跪在蒲团上,却觉得膝盖涨得快要裂了,忍不住哼唧了两声。于是又引来了那老幺的调侃:“真是没有规矩,不知道食不言吗?” 我绷着嘴巴忍住想怼他的冲动,接过身边小丫鬟递过来的擦手毛巾,装没听见。 斜侧位的珏三王子将毛巾递回给丫鬟,朝我笑道:“奈一妹妹莫见怪,小瑄自小便仰慕琛哥哥,怕是无论哪个女子给琛哥哥做王妃,都入不了他的眼吧?” “才不是。”那小家伙又喊了起来,“謦姐姐就不会。” “一派胡言!”珏三王子一听,立刻从蒲团上站起,怒斥道,“你若再胡言乱语,便出去。” 小家伙这下不吭声了,默默地擦手吃饭,再看那謦郡主,也已经开始用餐,这边的争执仿佛并没有听见般。 珏三王子重新跪回去,朝我再次说道:“妹妹莫怪。” 我赶紧摆手,后而低下头吃饭。这信息量足够庞大的,看这意思是,我这憨子未婚夫还被自己的亲表妹惦记着?这古代真可怕,不知道近亲结婚容易生出畸形儿吗?然而再看那珏三王子的反应,难道是自己喜欢那个郡主不成? 这顿饭吃的我感觉超级消化不良。饭后是自由活动时间,给我安排的休息室在学堂隔壁的楼亭里,那些个王子郡主没吃几口就都先行撤了,留下我独自一人吃完饭慢悠悠地往回溜达。 小桃子从刚才出了学堂便没看见,说来也奇怪,这宫王府面积颇大,却很少看见有下人溜达,这点跟奈相府还挺像的,只有为数不多的下人供以差遣,不知道是都在午休还是真的寥寥无几人。但我觉得应该是前者,因为吃饭时候都有六个丫鬟专门给递擦手毛巾,这种铺张浪费人力的情况,又怎么会是后者呢? 刚才与那些个官二代一同行走,也没怎么欣赏风景,这回自己返回去,却觉得异常享受。离开云帆小筑,转过去的假山后面有一个两凤相围的花雕秋千,座椅还带半荷型靠背,秋千下是长型简蓝色皓质松露毯,边侧还有一张曲型桃木廊椅,一张古琴案…… 而我此时已心血来潮,想要荡秋千。 这才半天对于膝盖的蹂虐,让我异常想要坐下来休息。而这秋千近在眼前,明显是最好的板凳。 坐下去后,瞬时觉得女娲大神赋予人类臀部这么多的大肉是多么明智的选择。然而这些人却偏要跟硬邦邦的膝盖过不去,这不是傻吗? 对于一个九岁的小姑娘来说,我想要荡这秋千还是有点儿费力的,我的脚尖刚能点着地,这屁股却又快要掉下去,尝试了几次后,还是放弃了,这是硬件措施有问题,无法优化。 说来也巧,在秋千上折腾了一会儿,我竟看见有个人朝这边走来,而且这人我还认识,他还是一身白衫白袍,目若朗星,在这里碰见我竟不觉得稀奇,还笑盈盈地朝我走来…… “一何妹妹,别来无恙。” 我装没看见,反正昨夜一直蒙着纱,如今小桃子也不在身边,认不认识,记不记得还真由我说了算。 “你该不会又想故技重施吧?” 反正你又不是黑面人,又不会读心术,我面不改色心不慌,瞅他:“小哥哥是在与我说话吗?” 那家伙挽臂至胸前,竟一副看你如何演戏的架势,笑话,我一二十五岁的大姐姐还怕你一弟弟不成?兵法有云:敌不动,我不动。既然你不吭声,我也就憋着,于是场面一度很尴尬,我俩面面相觑,最终在那家伙满眼笑虐中,我还是妥协了。 这不能怪我,因为我那消失了的小桃子竟然不知打哪里冒出来了,看到那家伙的一瞬间,小桃子又变成了结巴,“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我只能作罢,回他一句:“文曲小哥哥,别来无恙。” “之前便听说王府会来一位小姑娘,奈一?一何?奈何奈何?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似乎还很得意自己这般聪明,听这意思是昨日我跟他说我名字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是假的了? “有意思吗?”对此我嗤之以鼻。 他竟开心一笑:“我昨日就与你说过,你这女娃娃很有意思。” 答非所问!但我知道不能再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了,拿我来开玩笑,我又不傻,干嘛自己给自己埋坑?于是我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这儿。” “一何妹妹这么聪明,何不来猜猜?” 明明知道我真名叫什么,还要这样调侃人,我自是也不会放过他,装作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跟踪我?“ “你这个干扁的样子,跟踪来有何用?” 我这暴脾气!真想一掌拍死他。 “那你来此何事?”如果白眼能翻死人的话,他绝对死不知多少回了。 “找你啊。” “……”老天你派这文曲下凡,是想来开发我的暴力倾向吗? “有点儿耐心,你这小妹妹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得磨磨。” “你到底说不说。” “不说又如何?说又如何?” 太皮了,跟这种人再聊下去,我会疯的。 从秋千上跳下来,抓起旁边一脸忧郁的小桃子,我就准备撤了。结果,又是一招拦路技能。 我挑眉看他:“好狗不挡路。”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可怕的是我竟觉得很好看,这家伙该不会在对我抛媚眼吧?有毒,绝对有毒。 只听他说:“一何妹妹这话有问题。我若让开了,就说明我承认我是一条好狗了,我若不让开,我还是一条狗。这让与不让,我都是一条狗?那一何妹妹你觉得好狗与坏狗,与我而言,又有何差别?” 你不是文曲星下凡,你绝对是唐僧下凡,耳边莫名想起一首神曲,onlyyou…… “主子,尊上发来召集令,请您速速赶回。”突然他背后闪出一个黑影,很明显是朝那文曲在说。 只见他很快便收起那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背对那黑影一招摆手,那人低着头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样子,便又快速离开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他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又是打哪里消失的。 文曲朝我一笑,似乎知道我的疑惑,但却又一副欠兮兮的表情:“你想知道我,与我想知道你,是一样的。我还有事,改天再来看你。” 说着背过手,大步流星地朝来的地方走去。我目瞪口呆,看着那白影逐渐消失在远处如画的风景里。 小桃子拉我回神:“小姐小姐,你还好吗?” 我抖了下身子,对小桃子摇了摇头。那文曲就跟一场梦似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下次见他,一定挖个明白,看他年纪也就十七八岁。今日这些个王子我都算见过了,唯独我那憨子未婚夫,还有那打小便被送至帝渊山的二王子,外界鲜少有见过这二王子,连小桃子都不清楚这人到底存不存在,因为从来就没在公共场合出现过。这么说来,这文曲在这宫王府大摇大摆的出没,极有可能便是那二王子?听说那帝渊山是修仙的门派,一个修仙的门派,难道还会养出这么个油嘴滑舌的道徒?我不由又打了一个冷颤,虽然如此不相信,但我还是觉得是这二王子的可能性最大了…… 第十五章 弹奏《广陵止息》 请相信我,我也不希望自己跟个山炮似的,遇到什么都觉得无比稀奇。然而这宫王府的奢华确实是让我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感概。 回到那与学堂相邻的住所,这楼阁挂匾“呈露小筑”,连着那青蓝入梦毯延申至门框。 进门有一浩蓝色碧海五节屏,屏后一展常亮的鸾凤和鸣灯烛展泛着灿灿烛光,大厅正中央一八棱形硕大的浩蓝呈露地毯,映衬着一张带着脚踏的琼玉流风榻,左侧还有一同色映月架,上面摆满了一看都价值不菲的展示品。 左右两侧各一个房间,门口各有一盏贝珠帘宫屏,左侧是卧室,里面一张不带床顶的入梦塌,还有一个放置衣物的琼玉芙蕖柜;右侧房间,很简单,正中心有一连地的不规则水池,水池左边是一面硕大的铜镜,右面则是一张琼玉梳妆台,一把同款椅子,不远处还有一张横展衣架,很明显,这里是沐浴的地方。 我不死心地还将手伸进了只淹没了池子一少半的水里,立刻被毁了三观,这水竟然还是凉的。 照这种奢侈方式,难道这里不应该是温泉吗?我为自己的先入为主却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而感到沮丧。 小桃子看到这里的一幕分外震惊:“小姐,这里哪里是凡人的地方,这里简直就是天宫的仙女住的。” 我很不愉快地翻了记白眼给她:“你跑去仙女卧室干嘛去了?” “小姐你又嘲笑奴婢了不是,若不是今日跟着小姐,哪能来这么高贵的地方?” 正说着,突然进来好些个提着桶子的婢女,她们一个一个朝大池子里注水,看那冒着滚烫烫的热气,难道是要让它变温让我洗澡吗?我的天呐,洗个澡至于吗? 我拉住一个倒完水的婢女问她:“你们这是做什么?” “回小姐,长王子有命,让小姐沐浴。” 有病吧?我的天呐!长王子?那个傻子吗? “我凭什么要沐浴啊。”这大中午的! “回小姐,奴婢还要去抬水,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有!你让她们别弄了,我不洗澡!” “小姐赎罪,长王子交代的事情,还请小姐不要为难奴婢们。” 说着便逃也似的提着桶跑走了! 话说,这人怕不是傻子,而是妖怪吧?突然想起来上一回送镯子的小厮,那个傻子竟然还威胁人家提头来见! 苍天啊……这傻子该不会谁违背他都要这么处置吧?我的长脖子突然一凉,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个婢女来来去去,注水再注水,直到有一婢女朝我来禀报:“小姐,奉长王子之命,请您沐浴。” “我不要!”我双手护胸!为什么要沐浴!沐浴完要干嘛!我才九岁! “请小姐莫要为难奴婢!” “那我也不要!”我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要是可怜了你,谁来可怜我?我听你的话沐浴了,那我一会儿要是被怎么样了谁又来救我?我才不要! “既然如此,奴婢只能去死了!”说着那丫头竟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就要朝自己胸口扎去! 我勒个妈妈呀!这是拿自杀在威胁我! 幸好小桃子眼急手快,在那丫头快扎进胸口的时候拽住了她的胳膊。 “小姐不沐浴,奴婢完成不了长王子的吩咐,一样是死!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好!”说着竟然还哭了起来! 我……那我怎么办呀! 小桃子也一副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这是什么表情?竟然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模样。 “小姐,就是洗个澡,不行……就从了吧?” 连这小桃子也叛变了!这是什么话,这丫头怎么这么单纯,凭白无故让我洗什么澡,她怎么不想呢? “不行桃子!不能洗澡!”我真是欲哭无泪啊! “呜呜……奴婢只能去死了!” 喊着喊着又用力准备去自杀了!我真的是要疯了! “小姐……你可怜可怜她吧……” 我的桃子呦!谁可怜可怜我啊!这丫头应该不会真的去死吧?肯定是威胁我的,对,不能上当。可她如果真死了呢……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结果就在我犹豫的那一片刻,小桃子竟然跟那丫头一起把我衣服扒了,给我抬到了池子里! 小桃子还在给我洗脑:“小姐对不起,是奴婢不好,竟然还让小姐委屈去救别人,小姐放心,以后奴婢有能力了,一定加倍还小姐大恩……” 你大爷!又不是救的你!我这个傻丫头! 那池子我站在里面刚好到淹住我的胸,虽然我现在还是小姑娘,还没发育呢,但毕竟我的心灵是个成年女性,两个女人伺候我洗澡,确实怪怪的。 我跟那个威胁我的小丫头说:“你下去吧,我已经到池子了,有桃子在,不用你伺候了。” 那丫头却很坚决的摇头:“小姐不可,长王子要奴婢亲眼看着小姐沐完浴。” 变态!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变态! 我叫桃子洗快点儿,免得真进来了变态!桃子原本也只是想救那丫头的姓名,如今见我已做了让步,便象征性地为我洗了洗,便拿来浴巾为我擦拭水渍。 那个丫头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套衣服,竟然连肚兜和底裤都有!该不会也是那傻子…… “小姐,这是长王子准备的。” 果然!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问她:“一定要穿吗?” 小丫头端着衣服点头:“请小姐务必穿上!奴婢的贱命就在小姐手里。” 我已经濒临绝望,对小桃子点头,“穿吧穿吧,一套衣服又不会死人。” 这傻子为我准备了一套奶白色上衣,下身齐胸襦裙摆上还有点缀的小星辰,外披是一件带着星空纹路的广袖长衫,还让丫鬟给我盘了发髻,在我头顶的盘发上戴上了垂坠花系珠钗…… 那大铜镜里,少女虽消瘦矮小,但却红光满面,别乱猜,是被这温池子水蒸的。说实话,这衣服装扮眼光还不错,可惜他有病。 这么一烦闹腾,虽然没有如我所料那傻子半路杀出来,但我的午休时间就这么没了,又该上课了…… 当我大步走到那镜花水月殿的时候,四五六王子都到了,只有謦郡主与珏三王子还未归位。 给各位大爷们行礼后,我便回去了座位。 “哼。”不用怀疑,确实是那老幺又准备找我麻烦了,“今日下午便是抚琴,本王子可听说,你那琴棋书画样样不行。” 他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他是如何知晓我在奈府的事情的?今早也是,竟然还知道我连女四书都没读过,把这事儿能当笑话说的除了那个桂麽麽,也就剩下那安毒妇和她身边的老妈子了。 “瑄小王子所言不差,小女确实不懂扶琴。” “我就知道!想我琛哥哥那么好的琴艺,你还真不配他!” 可惜那是以前,他现在是个傻子。你说我跟一小孩儿计较什么呢? “小女也是这么认为的。” “哼!算你知趣!” 哎呦你这要是在现代,我保准一掌拍晕你,揍的你连你妈都不认识! 突然觉得有人拍我肩膀,回头,却是古怪的五王子:“小瑄一直那样,你别放着心上。” “嗯。不会的。” “不过,你真的什么也不会吗?” 原来也是个爱八卦的。 “是的,我确实不会这些。” “这也怪了。我记得娘亲说过,你曾经可是在奈相而立之年上奏过一曲《阳春白雪》轰动整个天都……” 那不是我,是九岁的小奈一…… 我笑道:“后来生了一场病,忘了。” “原来如此。” 夫子来了后,我们一同上了二楼,座位以最中央为中心,老幺右侧第一位,老四老五左侧第二位第三位,那珏三王子与謦郡主都还未来,我寻了位子扶膝而跪。 每人面前都是一扇窗,如今窗口打开,外面的美景尽收眼帘,一条弯曲的小河,两侧是绿荫小道,有一棵老树粗壮而悠绿,周遭是成片盛开的鲜花,这如今应是六月份的鬼天气,真是难为它们开的如此张扬。而在一堆的太阳花里,我竟看到了一个人影,平躺在那里,将一片花丛压出了个“人”形,隔得太远看不清楚相貌,但那身段应是长瘦形,突然那人起身看向了这里,背脊直立于花海,一身白裳随风轻拂,竟与这风景出奇的和谐。 “看,琛哥哥!” what? 很明显我跟那老幺看的是一个人!很明显那人也在看向我们!我竟然条件反射地缩了把脖子!顷刻,我便觉得是我有病,我躲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干嘛跟见不得人似的。于是,我又扬长了脖子看风景!然那人,却早已消失不见。 只听夫子说:“安静。今日我们就来这《广陵止息》,瑄王主你先来。” 随即,便是一阵不大好听的旋律,我不是没有听过古筝演奏,但这老幺的琴艺确实不太好。节奏把握不明显,特别是遥指滑动的部位,滑音部位也频频出错。一曲《广陵止息》谈得简直是不堪入耳……将近半个小时,这原本应是贯穿一种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的曲子,愣是被这老幺弹奏的,吓得我的瞌睡虫都跑走了好几回。 等等……我怎么会听得懂?别告诉我这小奈一的琴技被我继承了?我眨巴着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就要砸晕了! 后,夫子又云:“奈一,可来试试?” 我这压根儿对乐器一窍不通的人,竟然觉得一瞬间手指被贯穿了灵力,甚至还有些小兴奋。 我看了眼我的十指,细瘦却难掩长俏,扶上了琴弦,顿时只觉这手不是我的了,那种微妙的触感明明可以体会得到,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我在拨动琴弦,我一个根本连五线谱都不会的人,更何况着古筝,而脑海里竟然还能浮现出勾指、遥指、颤指、挑、抹、打、滑等各种指法,我突然有个可怕的想法,这小奈一还在无形中操控着我,虽然这头脑是我的,但对于音乐的空白,却被她给填充了,但是我不会写毛笔字,为什么她不操控我写呢?这又是让我相当困惑的地方…… 虽然我的脑子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但是指力与琴却结合地异常完美,我不懂音乐,却能感觉到这音乐中激昂、慷慨,又具有戈矛杀伐的战斗气氛…… “怎么可能……”我弹完后,那老幺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也觉得很不可能。 夫子对我的评价极其高:“才九岁,能有这般天赋,往后之技不可估量。” 那姗姗来迟的謦郡主与珺三王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楼上。 只听珏三王子说:“奈一妹妹的琴技果真了得。” 而那謦郡主却一脸青黄不接,不知是何表情。看得我的心不由“咯噔”一下。 该不会是因为这琴技惹上这位大神了吧? 再看我右侧那两位,老四还是一脸的与世无争,而老五却对我伸出了大拇指,夸赞与我。 夫子顿了顿,让大家恢复状态,请老五继续奏琴…… 而我依旧无法参透我还能继承琴艺这件事情的始末。我看着风景中的老树,似乎觉得那树上有一人在枝干后躺着,但似乎又是我巧花了眼。想起刚才那个躺在花里的男人,他不是消失了吗?也可能那里真的躺着他,那老幺说什么来着?琛哥哥?嗯……我那个傻未婚夫。 第十六章 如若逃婚卸了你的腿 一直到课堂结束,似乎一切都很顺利,只是那老幺看我的眼神却极其不正常。 如果说之前对我是特别地不屑,那么如今竟然还有一丝捉摸不透的疑惑,这种神情出现在一个九岁小娃娃的身上,确实有点儿老成,但细想,我这到古代后遇到的哪个娃娃不是心灵与年龄不成正比的? “喂,你等等。”在所有人都先后离开后,那老幺喊住了我。 我回头看他,一身红裳,衬托的眉目更加好看,肤色更是雪白,那由内而外散发的富贵之气难掩,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贵族气质…… 我摇了摇头,让这种人懂得礼貌为何物,怕是下辈子都难,很不想搭理他,但还是无可奈何地问他:“瑄小王子,所为何事?” 他上前两步,离我异常地近,近的都能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那小嘴一张,又是很不客气的问话。 “你欺骗我?” 这事儿从何说起?是指那琴艺吗?苍天在上,你们知道我没有想骗他的。但如今这局面确实有口难辨。 “小女若说这是误会你信吗?” “你当本王子是傻的?”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不敢。”我赶紧回话,实话实说绝不隐瞒,“其实今日之前小女旧伤未愈,确实想不起来,但是就在刚才抚琴的那一瞬间,突然全部就想起来了。” “骗人。” 生活就是这样,当你说出真话时,身在局中的人总以为你是在讹言惑众。 “瑄小王子,小女今日之前从未见过你,又何来理由骗你?” “哼!姨母早就说过,你这丫头城府颇深,如今瞧着,果然如此。” 姨母?那是何人? “请瑄小王子莫要出言不逊。” “怎么?总算忍不住,要暴露出本来面目了?” 看着他咄咄逼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泼孩儿架势,我真觉得自己是有病,跟这种小屁孩有什么可说的? 我看他一眼,问他:“你姨娘是谁?” “本王子的姨娘?你竟然不知道吗?”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我真是装不下去这所谓礼仪了,便正常回他:“我说过的,有些事情我忘记了。” 似乎是在想什么,他满眼疑惑,却口不饶人:“连规矩都不懂了吗?” “我想瑄小王子这么不拘小节,定不会与我这小女子一般计较。” “那是自然。” 小家伙果然很吃这一套,虽然依旧一脸的傲娇,但却不像之前那般油盐不进。我正好趁热打铁,准备开溜:“瑄小王子若无他事,小女就先告辞了。” 说完便以雷迅不及掩耳之势快速逃离,可是我家那桃子又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我在犹豫要不要等她,还是自己先回奈府的时候,只见一个黑影飘来,我便被人掳走了。 我很确定是掳走,因为那人把我反横掐在了腋窝下,我只能看见白色的底衫连着一双大脚,嘴巴也被大掌捂着,我根本连惊叫呼救的时间都没有!! 脚底的风景经过绿茵,经过小河,经过花丛……那白衫脚步轻盈如风,偶尔竟然还会飞起来……终于,在一片空地上将我放下,被夹在腋窝下的我,真的是经历了天旋地转啊,脚丫子刚一着地,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爬下来呕了半天,竟然什么都没吐出来。 缓过阵儿后,我回头就准备破口大骂!结果…… 我这强烈的求生欲!立刻便安抚了激昂的情绪。 那人白衫长袍,宝蓝腰封,身段异常的坚挺,背脊笔直,双手卧于身后,一张黑面具扣在不知是何表情的脸上,一看见那双瞳眸,我便不由得心慌…… 话说,不是两年后才回来吗?这才不到三个月而已…… “自然是事情办完了。” 我应该庆幸吗?不用张口便能跟人对话?可是,为什么要劫持我? “劫持?谁给你的自信?” ……我瞬间闭上了眼睛。那你经过我同意了吗?这样扛我出来?没经过我同意这不叫劫持叫什么?脑子有坑? “睁眼。”只两个字便让我觉得一阵冷风袭来,这炎热的夏季啊…… 我迅速收起心中的不满,睁眼。昂哼?何事啊,小哥哥。 “看来吴立已经告诉你了。” 吴立?立哥哥?原来他名字这么简单?那还至于藏得这么深吗?之前还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害我还以为多么意想不到的名字,奈何,竟这么好猜。 “看来,你真忘了不少事儿。” ……那是自然,我又怎么能告诉你我并不是以前的奈一呢? “你若再闭眼,信不信我让你永远睁不开眼?” 极其不情愿地再看向他。至于吗?人再别有点儿私人空间了? “私人空间?何意?” 呦呵,还有你不懂的?私人空间就是属于你自己的,不被任何人了解、窥探的属于你一个人的地方或者……心思。 “这样讲你明白吗?” “你并没有讲。”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听到,不是吗?“ 看不清他面具下的脸,我突然很想知道,这样会读心术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难道是因为与正常人长相略有差距,所以戴了面具吗?二郎神?难道真的多长了一只眼? “没有。” 什么没有?哦,没有多长一只眼啊。那为什么戴面具?长得太丑? “比你美。” 我顿时翻了个白眼,这人该不会就是闲来无事找我唠嗑的吧?也真够清闲的。 “我说过吧?你若再对我不敬……” 知道知道。对不起,大爷。不能不敬,不能不说话,不能闭眼。你的规矩我都记着呢。 “那请问大爷,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儿?” “无事,只是来看看。” 还说不是……我怎么觉得这么憋屈呢? “您两次来找我,都是来看看,一次是受人所托来看我,这人我已知道是谁?那这次呢?又是立哥哥叫你来的吗?” “你想多了。” 我哪里想多了? “这次不是吴立叫我来的,是我自己来的。” 这话是何意思? “我听吴立说你想逃婚?” ……难道这人真是立哥哥给我找来的相亲对象? “我绝对没有闭眼,我只是眨了下眼睛。您接着说。” “如若逃婚,卸了你的腿!” what?你跟那傻子是一帮的! “傻子?” 我欲哭无泪。 “不是的,大爷,你听叉了,我想说的是,你跟那啥是一帮的。” “哪啥?” 你又何苦这么刨根问底呢?你不是都知道吗? “说来听听。” 我摇头,我还不想死,我真不敢。 “好,既然不敢,今日之事我便当作没有听到。” “那大爷,我能回去了吗?我家丫鬟找不到我,怕是会很着急的。” 那家伙总算有了表情,竟是斜了我一眼:“长王子已经叫她回去了,今日我送你回家。” 这是什么意思? “跟我来。” 说着便转身迈开步子,像是要带我去这空地边缘的那栋阁楼,这里很明显还是宫王府,但却与我之前见到的生机盎然完全不一样,反而有种我那贫困小院子的感觉,虽然比我那地段更空旷,但是也正因为这空旷,却显得更加寂寥。 这空地唯一的风景便是沿着围墙的一排杏树,如今杏子已经结满了很多颗,还有早熟的已经泛黄泛亮,空中随风而流的杏子香,让我差点儿没忍住咽口唾沫。 离那阁楼越来越近,简约的三层外观,中间一座主楼,挂匾“尘木斋”,旁侧两边各延申一座一层附楼,虽是简单,但却难掩宏伟之势。 黑面具毕竟是大人,步子有些大,等我小跑追上后,又起步迈过主楼门槛,里面是一副万马奔腾三折彩屏,绕过去映入眼帘地便是一排排红木书架,如果说那镜花水月殿是奢华气派的,那这“尘木斋”便是低调内敛的,像是到了一个巨大的藏书阁,正前右方还有展红木矮几,上面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一个卷画竹筒,不远处的红木楼梯节节向上,我抬眼一看,这“回”字楼阁,层层都能看到外端,目所能及之处,层层都是密密麻麻的书架…… 黑面具喊我回神,带我左拐延左侧走廊通往附楼,刚才在外面看,以为这是一栋建筑,如今看来,却是内有乾坤,这主楼到附楼之间的内部,却是一整个空心花园,竟还有溪流顺着回廊边侧缓缓流动,偶尔还能看见几只活跃的小金鱼,在往内有假山树木与花草,却是一点儿都不比王府外围的花园差。 估计没有进过这楼阁的人,怕都要被外观所蒙蔽了,谁能想到,这看起来空旷无生机的大地上,这么一个屋子里会有这么大的惊喜?这楼阁包园林的设计绝对独出心裁。 左附楼挂匾“尘雅居”,跨进门槛,便被一盏同样的万马奔腾三节屏阻断,进入屋子,黑面具便退向了一侧,屋子正中央的红木软榻上躺着一个少年。 一袭长白裳,广袖因为上手臂的下垂就快拖到地上,另一只手臂拖着脸颊支持着重力,半扎发丸子,黝黑的长发自然地覆盖在肩膀,那肤色不是一般的白,饱满的额头上像被修剪过的眉如锋似剑,长睫在有限的光线下盖下大片阴影,鼻梁秀挺刚毅,人中下樱红薄唇,如此完美的面部,简直无可挑剔。 “长王子,人已带到。” 第十七章 这技能活脱脱一个王者啊 “长王子,人已带到。” 什么?我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人竟是…… 然而,红木榻上那人已经睁开了眼,双目无神晦暗,与这宛如神只的容貌,完全不搭。如果说之前我还抱着一种侥幸,觉得这傻子颜值不错,至少还会威胁人,那应该傻的不会太厉害,但如今看到他这空洞的眼神,我彻底醒悟了,这人我绝对不能嫁。 只见他从软榻上起身,步幅漂浮,足有一米85的大个子,一步步朝我走来…… 我看了眼不远处的黑面具,他要干嘛,救我……他明明能看见的,可他却无动于衷,依旧站得笔直。 而他就要离我一米远了,我一闭眼,直接行礼:“小女奈一,敬请长王子钧安。” “奈一?”那家伙似乎若有所思,眼睛眨了眨,却依旧无神:“本王的王妃奈一?” 我能说不是吗? 那黑面具突然插嘴:“是的,长王子,您的王妃,奈一。” 你到底要干嘛?我睁大了眼看着他的黑面具,只听他又说:“王妃尚且年幼,三年后便可与长王子成婚。” 你是故意的吗?为何要这么对我? 那长王子在听到这话后,总算驻足,他木木地看着我,怎么说呢,他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偶,连说话的嗓音都是清一色的平调,这何止是傻子,这简直是智障。 我印象中的傻子应该是活泼好动,口不择言,然后傻不兮兮,别人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只是没有自己思维,但是精神状态活跃,甚至要比正常人还要难以管理。 但这个人不是,这个人彷佛就是空有一副躯壳…… “衣服很漂亮。”他突然又开口,这让我又不得不推翻自己前一秒所想。 他在夸他要挟我穿上的衣服,看来还算有点儿能动点儿脑子。 “谢过长王子。” 我又看向了黑面具,他一样在注视着我的眼睛。 我想走了。求你了。 就在这一瞬间,那长王子突然蹲下了身子,将他的脸凑到我的眼前,若不是那目光呆滞的眼神唤我回神,我真怕走几被这张完美的脸庞给诱惑了。 我后退一步,靠人不如靠己,准备自行告退:“小女还要赶回奈府,不便在王府停留过久,请长王子海涵。” 那家伙像是没听见似的,又上前抓住我的胳膊,吓得我一声大叫,那黑面具总算出来,一把拉开了他们家主子。 只听他说:“长王子,不可!” 那长王子似乎有点儿着急,对他说:“镯子呢?我送给她的镯子呢?” 那你倒是问啊!你这突然上来抓我,不知道的以为你想干嘛呢? 我暗松一口气,他是个傻子,我能拿他怎么样,而且还是个身份尊贵的傻子。 那黑面具扶他坐回到红木软榻上,问我:“长王子的绯倾玉镯可在?” 那镯子那么大,你觉得我能戴在胳膊上吗?跟你的主子一样傻。我不由翻起白眼,只见面具下唯一的一双眼立马露出冷冽的光芒。我立刻闭眼收起心思,回话:“回长王子,玉镯在小女家里。您要是想要的话,小女明日便给您拿来。” “大胆。长王子送出的东西,你这是想要退回来吗?” “小女不敢。” 这我可不敢,你们不要,我哪敢退回去,你家主子威胁那小斯跟那丫鬟的手段我可是见识到了。动不动就是要人命,我这小命虽然不值钱,但好歹也是我妈生的。 “既如此,便好生收着。这绯倾玉镯是先王妃遗物,长王子割爱将它赐予你,可是莫大的荣幸。” “是。”我低头,服服帖帖地行礼:“谢长王子,小女必当好好珍藏。” ……这黑面具,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我低着头,在研究到底该怎么平安离开的事儿。 只听那长王子的平音调儿又来了:“我饿了。你送她走吧。” 然后便是那黑面具的话:“长王子放心,我就送王妃回府,给您备餐。” 还算你有点儿良心。退出这“尘雅居”后,我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那长王子,只见他又俯身躺上了红木软榻,与我来时一般无二。 一路上,不见任何下人,依照我之前对这长王子的了解,怕是这些个下人早都躲得远远的了,这别家主子办事要效率能办则办,这他家主子却不仅要效率还要人命,是谁谁受得了啊。 我突然有点儿心疼这黑面具,他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一身白裳随风而动,背影萧条且坚挺,我问他:“在他身边,你不累吗?” 他没有回头,却反问于我:“何为累何为不累?” 我挑眉,这是又把问题抛给我了? 见我半天没有说话,他停下步子,对我说:“世人都说他是傻子,所以你觉得傻子连下人都不配有吗?” 这话又从何说起,这不是冤枉人吗?我在说你的事情,怎么又扯到那傻子身上了。 昂?我真想一棒槌打死我,竟然忘记他是背对我了。 “你误会了。我不是在说长王子,我是在说你,你为什么会待在他的身边。” “他救过我。如若不是他,我就不是我了。” 这话我真没听懂。什么叫我就不是我了。但没待我想透彻,他就已经带我走到了来时的大厅,我以为我们要原路返回了,谁知他竟然还带我继续在这“尘木斋”里穿行,我们如今竟是朝那右侧附楼走去…… 我上前两步追上他,拉着他的长袖子:“我们去哪里?” 他话很少,并没有回我,这回廊风景与左附楼完全不同,这里竟是另一番风光,比那左附楼的风景简直是判若两地,如若说左附楼是能工巧将战利品的展示区,那这右附楼却是自然的天然风光,右手边不用说,一排排的房间,与左附楼左侧相同;但这另一边,一个天然的湖泊就在眼前,这楼却是依这小湖而建,视野的开阔可想而知,小湖的对面种满了杏树,与那凄凉凉的院里的杏树一样,挂满了成熟的杏子。 他侧手搂过我的腰,一跃而起,颇有种带你装逼带你飞的气势,不过也确实是带我飞到了这杏树林。安全着陆后,他放我下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颗珠子,竟给它弹了出去…… “哎呀!”只听珠子飘过去的地方传来一声惊叫,又一道白影从一颗杏树上一闪而下,那人不是旁人,是这黑面具的好基友,白面具。他跳下来的地方,还挂掉了好几颗杏子。 这人确实是吴小爷吴立是也。他本来还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结果一看是黑面具与我,便立刻换了表情,朝我们一路小跑而来,“奈一妹妹,你来了。” “立哥哥!”我自是欣喜万分的,这可是我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个好朋友,我本来还打算很少女地跟吴小爷来个热烈的拥抱,但是我都张开了的胳膊,愣是被这黑面具一掌给拍了下去,他目无表情,继而又言:“你是未来王妃,注意举止。” 我立刻觉得我还不如脱光了站他面前得了!简直太没有私人空间了! 突然觉得他眼神竟然有了不自觉地闪躲,哎呦,这是害羞了?难道是那句脱…… “闭嘴!” 我可没有张嘴说话!全都是你自己偷听的。 而此时吴小爷已经到位,于是面前都是白裳的黑面具与白面具,让我立刻笑出了声。当时我就想过,这面具绝对是组团买的,哪哪都一摸一样。 吴小爷自是不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以为我见他竟然这么开心的,还蹲下来又像揉狗一样揉我的脑袋:“好久不见,奈一妹妹好像吃胖了。” 直男!太直了!这话要是放到现代你敢跟妹子这么说,你怕是早就被一记左勾拳轮回去了。 我装得一脸清纯,回吴小爷:“立哥哥哪里的话,立哥哥好像又长高了!” 这才叫夸人,好好学学。 “她在骂你。” 我立刻傻了眼,我怎么这么粗心,竟然忘记这个黑面具…… “黑爷,你又开玩笑了。奈一妹妹怎么可能会骂我?” “就是的。立哥哥,你别听他瞎说。” 我送了一记白眼给他,叫你挑拨离间,看吧,偷鸡不成蚀把米,你的名字本小姐现在也知道了。 “你不信我?”那家伙竟然没理我,直接看向吴小爷。这剧情走路,有点儿像追问自家老公,你到底信小三还是信媳妇。 吴小爷傻笑了两声:“你那双眼睛能听见心中所想是不假,但是奈一想的肯定不是你想的那般。” 听听,听听,这才叫朋友。不过…… “立哥哥,为什么你叫他黑爷,他比你还老吗?” “老?”吴小爷哑然,“你立哥哥也就刚过弱冠之年,何来老之说?” 弱冠?竟是跟那傻王子一般大小,那这黑爷呢?难道真大了他们一个辈分? “你若再对长王子不敬,我便让你如这杏子一般。”那黑爷竟然隔空从树上摘下一颗杏子,大掌一捏,将它糊了一手。 我瞬间笑出了声:“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这别人都是捏碎珍珠或者折断什么树枝用以警告,这黑爷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吴小爷硬憋着笑意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塞给黑爷,见他还是不太高兴,便安慰于他:“你莫要动怒,奈一妹妹上次病重醒来后,便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但我觉得这是好事儿,她这般年纪,就该是活泼好动的。以前那性子,太过端着,不好。” 黑爷冷“哼”一声,便不再抬眼瞅我们俩。吴小爷朝我挤眼,跟我解释:“黑爷也不大,与我一般,但他就是黑爷。” 这名字起的太占便宜了。我扁嘴道:“那以后叫他黑哥哥吧。黑爷太显老了。” “不行!“ “不行!“ 呦呵,竟然这么有默契的。不行就不行吧,至于让你们俩都这么激动吗? 吴小爷动手赶紧把我拉到一边,悄声对我说:“别在心里数落他,也别乱叫他,这人脾气太臭,没事别惹他。” 说完吴小爷“哈哈……”又笑几声,道:“奈一妹妹想吃杏子,黑爷,我们去摘些杏子给她带回去,可好?” 于是,我便傻眼了! 只见那黑爷听完吴小爷的话后,便将刚才吴小爷给他的帕子扔到空中,然后我就看到某些个杏子像长了腿似的,朝那帕子一颗颗飞奔而去,就在傻眼的那几秒,那帕子便裹了好些个杏子横铺到我脚前…… 不得不承认,这技能秀得我跪地折服!比那读心术还能让我目瞪口呆。这技能,活脱脱一个王者啊! 第十八章 下次记着见着他绕道走 我是被黑爷揪着脊背拎回我的院子的,吴小爷在后面飘着,黑爷像拎小鸡似的,直接从我那院墙外跃墙而入,这技能我给满分,都不带从奈府大门进的,省的我还要一路步行走进我这小院。 今日才得知,我这小院外的街道,这面是我的院子,另一面便是那宫王府长王子的地盘,刚才我们便是从那杏林一路向东来到这儿的…… 说到底,我早上出门走的只是两座府邸大门到大门的路线,其实这明显就是俩邻居!只是夹了条不宽的街道,真不敢想象,这宫王府得占多大面积,只是那长王子的居处便那么大,那那二王子三王子四王子等加起来也,该得多大啊? 不过,那长王子的居所在外面看,确实很不起眼,谁曾想内有乾坤,院中有院,竟然是个独立的小院。 小桃子看见我从天而降,还是被个黑面具男人那样没有形象地拎着落地,立刻大喊了起来:“有人劫持小姐!快来人啊……” 我心想,就算我真被劫持了,咱们这小院除了你就一个超级没有存在感的长工,我能有指望获救吗? 立定后,我朝小桃子摆手:“没事没事,是朋友。” 黑爷对此满腔不屑:“丫鬟跟主子一样蠢。” 小桃子立刻不情愿了,一脸的骂我可以骂我家主子怎么可以! “你这小爷好不害臊!我家小姐才九岁,你怎可对我家小姐如此出言不逊!” 黑爷眼中冷光一现,那气场何止是个强烈,吓得小桃子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幸而吴小爷来的及时,将刚摘得杏子连帕放置在一旁,隔空一股力道扶给小桃子,不然真会摔一个屁股蹲。 吴小爷收回手掌,笑道:“隔老远就听见你这丫头指责他,你可知他是何人?连你家小姐都不敢得罪的主儿。下次记着,见着他绕道走。” 这话说的绝对没错,这人绝对得罪不起。我暗暗点头,下次记着,见着他绕道走。 小桃子撅着嘴巴不太情愿,还是小手一抬,指着那黑爷:“可是吴小爷,他侮辱小姐。” “侮辱?”那家伙冷眼扫过我,“我可曾侮辱过你?” 那是自然…… “没有。” “小姐,你……” 我赶紧将那丫鬟推进我那最华丽的卧室,你可快别给我惹事了,我的小祖宗,这家伙可是会把你心里想的、嘴上骂的全都给记下来,然后绝对会报复在我身上,这种睚眦必报的人我们还真惹不起。 小桃子很不满意我的做法,依旧在喋喋不休:“小姐你为何怕他?你好歹是奈相嫡女,怎会怕那一个江湖野士。” 我关上门,安慰小丫头:“那人可不是什么江湖野士。他是那傻长王子的贴身侍卫,应该是侍卫吧,反正就是给那傻长王子当差的人。” 小桃子瞬时恍然大悟:“小姐回来这么晚竟真是去见了长王子?怪不得小姐刚去上学,长王子便命人打发奴婢先回奈府,原来是想见小姐。” 我不由佩服我这丫头的智商:“话说你还真敢把我留到那龙潭虎穴,你都不怕你家小姐我回不来了吗?” 小桃子竟然羞涩一笑:“小姐你又开玩笑了不是,那里是小姐以后要嫁的地方,又是未来姑爷的命令,他怎会对小姐不利呢?” 我真的不想再重复,我坚决不会嫁了。因为我觉得我不管对谁说,他好像都觉得不可能,也许是这古代的婚姻,特别是这御赐的皇婚,没有人可以违背的了吧。 我已经不想做出解释了。我对小桃子说:“你去给院里那两位爷端些水,再去把地上那杏子洗洗。” 小桃子出去后,我便邀请门外那两尊神进屋,这次他们倒都犹豫了起来。 我对那黑爷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反正我还小,这什么女子闺房外男不可进的规矩,应该与我没关系的。 那黑爷当即表示:“不可!” 我就纳闷了,你至于为你家主子做成这样吗? 吴小爷也扭捏了起来:“我们不进去了奈一,礼教不可为,会有损你的清誉。” 我倒忘记了,这礼教的约束对于古人来说,有多么的严重。看来只能搬凳子出去了,这般想着,只见我的凳子跟长了翅膀似的已经飞了起来,不用想,都知道是黑爷又偷听我的心里话了。这样也好,省得我这小胳膊小腿的,还得来回搬。 天色已渐渐晚矣,小桃子洗好杏子回来的时候,他们俩已经联手把我的桌椅全部移到了院子唯一的那棵梧桐树下。小桃子把托着杏子的盘儿放置桌上后,又去端来了茶水,分置于吴小爷与黑爷面前。 看着他俩面具上唯一的三个孔,我不由脑补他们吃饭时候的画面,难道筷子不会被卡住吗?或者吃面条的时候,别人都“刺溜……”一声往上吸得时候,他们俩是怎么吃的? 小桃子似乎很不喜欢黑爷,只递给了吴小爷与我各一颗杏子,我嬉笑着把它让给黑爷:“来,黑爷,你吃一个。” 黑爷绝对是听到了我刚才的心里话,他此时明显的不高兴,但是好像在小桃子面前,他并不想暴漏他的读心术。只见他接过我手中的杏子,直接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像是在啃我的脑袋。别误会,这种错觉绝对有可能,他本来就不喜欢我开他玩笑的。 我赶紧打岔,问小桃子:“长工呢?” 小桃子摇头表示不知情:“从回来就没有看到过长工。” 我想了想,长工有可能是上街去给我买我要的东西了。昨夜我告诉长工,今儿去帮我买一匹棉布,应该一会儿就能回来。 吴小爷可能是刚才在杏园里偷吃了很多,这会儿倒是一口都没有吃,将小桃子递的杏子转手递给我,拿起杯子喝起茶来。不过,可能是我这里的茶真的不太好吧,吴小爷竟一口吐了出来…… “桃子,你这泡的是什么?” 桃子突然在这种状态下被叫,很是慌张:“这是……这是,迎客茶……” “你这茶放了多久了?” 桃子一脸委屈:“回吴小爷,这茶叶确实有些年头了,小姐这里不比别的主子那里,这茶叶平时小姐都舍不得喝的……” 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我忙安慰小桃子说:“没事没事,立哥哥是嘴巴太挑了。” 吴小爷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了起来,但却也是可怜我:“奈一,以后若有什么苦楚,便跟立哥哥说。” 我笑着点头。 不小心又对上黑爷那双眼,他似乎若有所思,而我也收起心思,低下头谨防被他看穿,我这一个现代人,跟他们的三观完全不相符,若是被瞧出来什么端倪,真不晓得会惹来多少麻烦事儿。 我叫小桃子收拾收拾,就换一壶清水过来,等何事有空了再去另外置办好些的茶叶。 “不用了,我们这就告辞。”却是那黑爷道,他拉起还坐在位子上没反应过来的吴小爷,对他说,“今日回的匆忙,还未去禀报,不可延误。” 吴小爷突然一惊,咋呼道:“哎呀,差点儿忘了,赶紧走!“ 说罢,俩人相继原地起身,借着梧桐树的力道,跃出了高墙。 那黑爷临走前还对小桃子吩咐:“你家小姐还未进食。” 这言外之意是多么的明显,口气是多么的傲娇。 小桃子一听,立刻就奔去了灶房,我不由感慨,我这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这辈子要派我来这里受罪? 拿起手中那颗杏子,放进嘴里,咬了下去……这味道,还很不错啊,甜蜜蜜的,看来以后没事,可以去那傻子的地盘偷东西了…… “一姐姐,一姐姐……”只见小熙儿欢天喜地的朝我跑来,瞬间便给了我一个满怀,“一姐姐,想死熙儿了。” 我看着这丫头,几日不见,竟然被晒的有些黑了,但那可爱的样子还是没变。 我笑着摸着她的脑袋:“一姐姐也想熙儿啊。” 熙儿一听,欢喜雀跃:“我就知道一姐姐一定也想我。一姐姐你看,我给你带来了这个……” 说着便从小怀里拉出一个东西,拿小帕子包着,很神秘地塞到我手里:“一姐姐晚上睡觉时再偷偷打开哦。”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的?” “嘘……”小丫头朝我挤眼,“这可是母亲送给我的,但是我觉得一姐姐更适合。” 那我可不敢要,我赶紧塞回去给熙儿:“这可不行,母亲会生气的。” 小熙儿噘嘴,重新给我放下:“一姐姐若不收着,便是瞧不起熙儿,不喜欢熙儿。” 哎呦,这么小,竟然还会威胁人? “熙儿不要多想,一姐姐是觉得,这东西即是母亲给你的,说明母亲觉得它适合你。” “熙儿不想听。既然如一姐姐所说,那熙儿觉得这东西适合你,便把它送给一姐姐,又有何不对?” 这是两码事儿,我的小熙儿…… 只听小熙儿又道:“一姐姐即已说不出熙儿的不是,那还请一姐姐收下,莫要再还给熙儿。” 说完不等我开口,小丫头竟然直接跑掉了!留下我对着桌上那团东西,不知所措…… 本来想追出的,但一想,小丫头一片热心送来了,刚才说那么多她都不听,就算是追上了,怕她也是不会收回的。 第十九章 射箭 艳阳高照,果真是入夏了,天还未到卯时,太阳便高悬于空,不久就觉得汗流浃背…… 我第一次佩服起这些个贵族子弟,今日我们学习射击,一大早便被领来宫王府的射击场,我第一回见识到,这武将家的第一个像是武将府该有的道具,或者说是地盘。 跟马厩连在一起,好多匹马供人挑选,就如现代的骑马场,诺大的空白场地,但却又跟射击场类似,场地正中有着五组圆形靶子,我们被直接领到了靶子外围100米处。每人一把弓、一个箭壶,箭壶里面放了些羽箭,还给配了圆柱扳指,我却不知这东西到底有何用,但见大家都把它戴在右手拇指上,便也看样学样了。 大家伙排列整齐,背挎着长弓,各个腰上挂好箭壶,似乎都是威风凛凛,准备大显身手。只有我,跟狗看星星似的,真真是对这东西一窍不通。 今日教箭术的是吴小爷,他戴着白面具穿着一袭黑袍出现的时候,我以为我眼花了,又出现一个吴小爷同款男人,结果他避开众人对我使眼色,走到我面前时,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喊我,奈一妹妹……我便知道,我想多了,这世上可能,只有黑爷与他是一黑一白…… “大家戴好玉韘,每人十支羽箭,共赛十场,最远距离者获胜,十场获胜最多者,便可得我手中上等玉韘一枚!” 我扫了眼不远处骑在马上的吴小爷亮出来的扳指,原来这东西在古代不叫扳指,叫玉韘,隔得有些距离,我看不出那玉韘与我手中的有何差别,但既然吴小爷能拿出它来给这些个皇家贵阔当奖品,估计也是少有的稀罕物。 謦郡主似乎很有信心,看了吴小爷一眼,便第一个拉弓射了出去,竟然直接超过了前方那靶子好远。 这时候我才明白,什么叫射得远的获胜,原来这射的不是靶子,而是距离。 但是吴小爷好像话没说完,他“咔咔……”咳了几声,说了声“慢着……”便骑马去捡了謦郡主的箭回来,而后说:“謦郡主、珏三王主、还有珺四王主,十场射远完毕后,如果你们三人任何一人胜出,必须加赛三场,射靶赛,理由很简单,你们年长。” 刚才还想说这要真是全程射远比赛的话,那我们这些小孩不得亏死,虽然看起来,我好像确实没有得胜的几率,但是既然是比赛,那自然得公道。 那瑄小王子本来估摸着也想喊不公平来着,但听到吴小爷的话,愣是把话憋了回去。这会儿满脸通红,不知是被晒得,还是酝酿着要射的超级远,好赢了那扳指。 依旧是那謦郡主首发,距离与刚才相差不大,好像更远些。然后珏三王子也射了出去,比謦郡主略微远些,而那珺四王子与玥五王子一同射出,很明显,珺四王子的比玥五王子远很多,虽然也胜了謦郡主,但却不及珏三王子,而那瑄小王子,不必说了,空有一副不可一世的挑战劲头,却还不如玥五王子,甚至都没有过百米靶子线。 就剩下我了,然而这次我没有被小奈一附体,甚至连弓线都拉不开……于是,第一场便被大家潮笑了满怀,虽然只有那老幺笑得前俯后仰,但我知道其他的都憋着笑呢,只是给我面子不想让我丢人丢的太难看而已…… “哈哈哈……竟然还有这么笨的人……哈哈哈……”那老幺笑就算了,又出来点评。 吴小爷似乎看出了我确实不是装的,这才从马上下来,半蹲身为我指导,他让我细看那玉韘,有一面竟然有一道横向凹线,他指导我将那扳指凹线转到里侧,拿那凹线扣住弓弦,然后用食指与中指压住拇指,用力朝后拉满弦,然后释放…… 呦呵,成绩还不错,比那小不点好多了!竟然还冲过了靶子。 那家伙果然不太服气,又开始作妖了:“不算不算,师父你协助奈一作弊,不算不算……” 我梦翻白眼,至于吗?就算我不作弊了,以你那成绩不也得不了第一吗? 吴小爷斜眼抽了他一眼,那小家伙立刻闭了嘴,而我并不想明面得罪这祖宗,便对吴小爷说:“白教头,没关系,我的这把成绩确实不公,可以抹去。” 吴小爷后继宣布:“第一轮:珏王主胜。” 今日对我轻声打完招呼后吴小爷,看见我看他便对我暗自摇头,表情很明显,叫我跟他一样装作不曾相识。 众王子与公主当时称他为“白教头”,我也就此行礼问安,只有那老幺叫他师父,想必是他收的徒弟吧。但是后来我想了好久,就算是给这些个皇亲国戚们当老师,不应该叫他吴教头吗?怎么会是白教头?最后我突然想起了黑爷跟他的黑面具。难道在外人面前,他是被叫做白爷?我突然觉得他俩跟他们那主子一样,智商太过单一……觉得抽空我有必要好好问下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了…… 第二轮依旧是珏三王子胜利,我如那小不点儿所愿,总算帮他垫了底。 后面那二轮,珏三王子依旧遥遥领先……直到第四、五轮,磬郡主夺得一魁,但我看那架势,明显是老三让着她了,而那老四总在老三之后一丢丢,就算这两次也一样,我突然觉得这人绝对不简单,他明显是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实力,能把距离操控在手中的人,这箭术绝对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但他好像并不想展露头角,而且面无异色,从来都是彬彬有礼却又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模样…… 后来的第五轮、六、七、八轮,我都在观察他,确实如我所想,他绝对不简单,在第九轮时,好像发现我对他的窥视,在珏三王子超过磬郡主的箭后,他突然一箭射出,竟然磨伤了脸颊,而且连手部的皮肤都被磨出了血……而那剪竟然连靶线都没过。 吴小爷匆忙过去,看他伤势,只听他言:“白教头受惊了,弟子无碍,只是怕最后这一局与加赛无法再参加了。” 吴小爷叫他先回去处理伤口:“赛事无关紧要,这脸要是有疤痕了,便是毁了这张俊俏的脸……” 这话听着,怎么有股激情,这吴小爷该不会真的是个……有断袖之癖的男人吧? 结果不必再说了,自然是那磬郡主得了那枚玉韘,虽然我不相信以吴小爷聪慧的眼光看不出来有人故意没有赴全力,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很明显是不想多生事端。 那珏三王子连加赛都故意射偏好几次,偏偏三局只赢了那磬郡主两次,自然是希望那磬郡主获胜。这个我晓得,君子为夺美人一笑,自然是什么事儿都愿意做的。只是,他俩这样,合适吗?一对表兄妹…… 我那成绩与那老幺的成绩自然是最差的,老幺好像很兴奋,估计是终于不再是垫底的了,所以心情相当的愉悦。但我不明白,一个倒数第一跟倒数第二有什么差别呢?不都是差生吗? 吴小爷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待其他王子与磬郡主走了后,直接就开口打击他:“小瑄,你可是很开心?” 这地主家的傻儿子竟然听不出里面的嘲讽音儿,还回了吴小爷一句:“那是自然。师父,你不开心吗?” 呵呵……你师父怕是想一箭射死你吧。 只听吴小爷很冷地说:“我不开心。” “那是为何?弟子不是最后,师父为何不开心?” 你怕不是傻的吧?孩子? “你为何只从后面数,不从前面数?平时是几个人上课,你又是第几名?可有进步?“ 哈哈哈……吴小爷果然还是温柔善良的,这说话水平,但一个武教头,莫不是屈才了?要是我小时候那老师,我要像这么浑不吝,估计早就给我赶出教室,叫我罚站自己想了!吴小爷竟然还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这傻徒弟平时早给他磨练出来了。 “师父……”那小家伙竟然朝吴小爷撒起娇来,“你好久都没有看见瑄儿了,莫不是出去这么久从没想过瑄儿?” 吴小爷竟然瞬时软了下来,像是摸我脑袋一般,竟然摸上了这家伙的头:“自然是想的。但是依为师看,你并没有在为师离开的后依照师命,勤加苦练。” “师父你错了。”那家伙一抬头,直接抖掉了吴小爷的手,跟条狗一样乖巧,“瑄儿自是努力了的,只是瑄儿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不像师父与琛哥哥那般纵横驰骋……” “你以为你琛哥哥跟为师是天生的吗?”吴小爷给了小家伙一个鼻子刮,“为师与你琛哥哥当初一样是这样勤加苦练练出来的。” 小家伙撅着嘴巴,也就像极了这个年龄的少年,少了平时的嗷横劲儿,在这吴小爷面前,竟还有几分呆萌。 吴小爷叫他先行离开休息片刻便去进餐,叫我留下有话与我说,结果惹得那小家伙临走前竟然还跟我斗了半天嘴,喊我:“喂,你该不会是想跟我师父学什么独家绝技吧?” 我就郁闷了,直接喊回去:“是你师父喊我留下,又不是我要留下的。” “看吧!尾巴又露出来了,竟然又对本王子不敬!” 我瞬时头上几条黑线,我咋不拍死你呢! “我错了。” “道歉!“ 我真是瞎了眼竟然觉得他可爱! “对不起,瑄小王爷,今天小女输的有点儿惨,心情不好,无故迁怒于你,是小女不对!” “哼!”那小家伙脖子一扬,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最后在吴小爷保证,不是传授武艺之事后,才带着一脸傲娇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极其生气地瞪着吴小爷,他倒好,还在因为他徒弟怼我的事情,眯着眼睛嘲笑着我。 我狠狠地翻了大白眼,作势也要走:“你要无事,我走了,” 他赶紧俯身拉住我胳膊,“别生气。哈哈……不过,他倒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嘴巴坏。” 我斜眼看他:“你徒弟,自然哪哪都是好的。” “那不会。”他摇手,“他自然没有奈一妹妹好。不过,你怎么连箭术都忘记了。” 这话问的。我怎么知道呢?这奈一没忘记琴艺,竟然把箭术忘了,本来还想再来一次惊鸿一刻,结果裸地被放了鸽子,我能奈她何? “不知道。那次醒来后,好多东西都忘记了。” 吴小爷眼中有些迷茫,但却很快掩了过去,他说:“无碍,以后我慢慢教你。你还忘了些什么?” 太多了,不是忘记的问题,是我根本就不是奈一的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跟吴小爷开口,其实我跟奈一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但我觉得我若说了的话,他肯定以为我疯了,而不是忘了…… 我只能继续隐瞒他:“我不知道,好多都忘记了。偶尔能想起一些东西来,但好像不全对,也不会写字了,虽然能识得,而别的东西,也都忘记差不多了。哦,除了琴。” 这个确实没忘。这个是小奈一的身体在操控我的思维。 吴小爷深思片刻,对我说:“好,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容我好好想想。” 这时日光头顶晒,我已经热得不行了,巴不得赶紧消失在这连棵书都没有的空地上,听见吴小爷这么说,立刻就小跑离开了,虽然回去我那休息室还有一段路,但只要跑过这片空地,便有小树偶尔的轻风与阴郁,这时真的太怀念可以被人一下拎起那技能,不用自己走路,还能快速地达到目的地,简直不要太舒爽! 当我回到我那寝室“呈露小筑”时,小桃子跟一丫鬟在一起兴高采烈地在说着话,见我回来,匆忙朝我跑来,我这由于奔跑满身的汗,立刻入了她的眼,小桃子刚准备开口说话,只见那丫鬟竟然强先开了口:“小姐,水已备好,请您沐浴。” ……我真的是…… ……真的是…… 小桃子拉我进了屋子,这才又兴兴地跟我说话:“长王子想得真周到,小姐这身香汗已沁了衣裳,刚好洗洗,换身衣裳,今日长王子为小姐送来的衣裳,可是美得不得了呢……” 我能不同意吗? 我怎么觉得这么悲惨呢?但是身上确实黏黏的,可我又不想被那家伙牵着鼻子走,这漫长又炎热的夏天啊……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苦着脸问桃子:“他该不会以后每天都这样要求吧?” 小桃子笑得异常的开心:“这样多好,小姐在这里也算是有了能为小姐着想的贴心人。” 我觉得小桃子绝对又想夸他了,赶紧打住她:“得。我知道了,洗澡吧。” 泡到水池子里,我真的觉得这是种极大的奢侈与浪费,我一个人泡这么大的池子,每天都要让人排水换水,简直不要太辛苦。 我喊身后的小丫鬟,问她:“你们长王子身边的侍女吗?” 小丫鬟摇头:“回小姐,不是的,奴婢只是调坊的,没有资格进入长王子的院子。” 调坊?那是什么意思? 小桃子看出我的疑惑,在我耳边轻语:“小姐,就是府里后调室的,哪一房下人不够了,便可以从调坊随时调配。” 我恍然大悟,又问那丫鬟:“我看昨日一起来换水的人很多,都是调坊的吗?” “是的小姐。” “得有多少人?” “这个奴婢没有数过,现还有一百多人,还有些都是被长久借调的。听管事嬷嬷说,加起来可能有两百多人吧。” 无法想象!这一个小调坊便这么多人,那这些个大小院子的正式奴仆加下来,得多少人啊? 我不由摇头,真是土地主啊!严重的浪费人力资源,养几百号人只为伺候十来位人,连个王爷府都是如此,那这皇宫,得圈养多少个人啊! 第二十章 人生似乎总是这么不尽人意 天似乎一刹那便变得格外阴郁,刚才还丽日当空烤我一身油,如今洗个澡出来竟然是一片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既视感。伴随着“呜呜呜……”的风声,小婢女们一桶一桶地往外提着水。 我真心觉得过意不去,但是那叫碧红的小丫鬟分外的犟。没错,就是那拿命威胁我洗澡的那位,开口闭口都是,长王子吩咐…… 对此我还能说什么呢?如若不让她们弄,便是把她们的生命弃如敝履。苍天可鉴,我真的是心疼她们,那风声大的跟打口哨似的,很明显这是要暴风雨来临的节奏,她们这么一桶一桶地往外提水,我这接受现代教育的人真的没办法做到心安理得。 还好人多力量大,半刻钟左右便完工,几十来号人一起动手,那画面堪称提水总动员。继而又留下五个丫鬟打扫地上的水渍,收拾残局…… 小桃子让我去卧房待着,她则探出小脑袋来回张望,我喊她坐我旁边,小桃子跟往常一样拒绝这种主仆平等的待遇,我对此依旧毫无办法,我说:“你在看什么?” 小桃子来我旁边站着,轻声地问我:“小姐,你说长王子以后每日都会这般大费周章的布局让您沐浴吗?” 你问我?我问谁? “你觉得呢?” 小桃子很傲娇地回答我:“奴婢觉得应该是。小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没想到这长王子对小姐竟这般好。” 你怕是那长王子安插在我身边的说客吧?天天让我洗个热水澡就是对我好?我躺在床上很是无聊,实在是搞不懂这丫头的脑回路。 正准备起身去云帆小筑用餐,便听外堂有人通声:“一小姐可在?” 小桃子赶忙出去,应声:“何事?小姐在休息。” “这位姐姐安好,小的是厨帐上派来给一小姐送膳的。今儿风沙大,恐有大雨,刘管事让小的告诉一小姐不必再去云帆小筑了。” “好的,我替小姐收下了。麻烦小哥儿了。” 那送餐的男丁应是出去了,不久后便下起倾盆大雨来,小桃子命小丫鬟们给我准备好矮几与跪垫,嘱咐我用餐。 今日这饭没了那些个端着的王子与公主们,我用的格外舒畅,话说吃饭么,就得坐着,这跪着真的是对膝盖莫大的不尊重。小桃子在我一屁股坐到那蒲团上时,就知道我要干嘛,赶紧吩咐那些个小丫鬟再去打扫一遍澡堂子,愣说是不干净,让她们再去抹一抹,免得被瞅见影响我的形象。 即便我觉得并无大碍。 屋外的雨“啪啪啪……”地下着,似乎并没有要停的意思,用完餐漱完口后我便躺回屋里小息。雨似乎越下越大,隔着窗纱清晰地能传进屋里来…… 在现代时,一到下雨天我便格外地嗜睡,有一次也是这么大的雨水,那时我还在医院上班,被闺蜜艾乐称为“端尿盆的小护士”。 艾乐是我护校同学,在大二那年,托关系转了电子商务,还怂恿我一起撤离,很有先见之明地跟我说,“做护士没多大前途,充其量也就是个高级保姆,点背的被分到icu,只剩下导尿倒尿、灌肠、鼻饲、消毒各种管子了;点清的分去手术室,巡回护士倒也算了,若是个器械护士,我嘞个去,天天看着医生白森森的刀子进血淋淋的刀子出,不得从此做了尼姑,天天吃斋念佛,断了荤腥?” 我说她那是危言耸听。 她倒好,接着给我灌输做护士的各种不好:“如若到了急诊,像你这不长眼的,一不小心看错了医嘱,那可是人命。” 应了这丫头的乌鸦嘴,虽然我确实是进了急诊,还跟那急诊医生定了亲,但是,我绝对不是背着人命才出来的。 那天的雨,像今天这般匆忙,傍晚六点零五分,120接到了急诊电话,有人跳楼。 雨下的特别的大,患者被送来之前,随车护士便打来电话:“是一8岁的小姑娘,从10跳下……” 我在门口接车,雨水淋湿了我的衣裳,但似乎已经被心灵震撼了,有多大点儿事儿会让一个8岁的小姑娘轻生?接到车推进抢救室准备关门时,小姑娘的奶奶一下子便跪到我面前! “求求你,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孙女……”那一刻,我竟说不出来任何话来。 还是我那前未婚夫严龙珺很冷静地回地上那老人家:“你这样只会妨碍我们正常抢救。一何,关门。”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这个人冷静的可怕,但是我竟说不出他半点儿的不对。在这抢救室,一秒钟都是患者的黄金时间,因为每一刻都是在与死神抢人。所以他说的并没有错。 只听他说:“那么高的楼跳下来,盆骨竟然无损,但脏器严重破裂出血……奈一,立刻联系普外科……检验科的血型结果配出来了吗?赶紧打电话催……” 即便我们抢救了三个多小时,但那张带着血块的脸还是越来越惨白。孩子的奶奶在听到严龙珺宣告死亡的那一瞬间,立刻晕倒了。 即便抢救及时,但因为伤心过度又受了刺激引发了脑梗,导致半身不遂,而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脑萎缩,到最后,连胳膊都无法抬起,无法正常进食…… 老人的子女不能接受,失去孩子的痛苦,还有老母亲的并发症,让这事情逐渐延申成了医闹,虽然我们都知道严龙珺并没有错,但是还是因为在传达态度上,没有顾及老人的心情,被全院通报批评,罚款赔偿了事。 但是事情并没有这么了结,老人在严龙珺出了十万、医院出了十五万赔付款后,第二天便跳楼了。 这似乎是个噩梦的开始…… 严龙珺一周后便辞了职,我还记得他在临走时跟我哭着说:”一何,我真的没有想到,没有人告诉过我,我该怎么办?“ 我一直都知道严龙珺的压力,没有医生愿意扯上医疗事故,这次的事情确实怪不了严龙珺,但是我们知道,家属只是要个安慰,可如今这安慰却毁了一个年轻医生的大好前途。 他说:“我不会再做医生了。我现在一看见病人,就想起那个小姑娘,想起她的奶奶……” 他还说:“如果我当时等老人儿子回来再说,就不会这样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的……” 那日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去过了所有能找他的地方,问过了所有熟悉的人,虽然寥寥无几,但依旧没有找到过。 我一直没有说过,严龙珺是个孤儿,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靠着拔萃出类在人群里立足,这样的打击,对于他来说,是多么的可怕! 一直到一个月以后,我收到了他寄给我的信,信封上只有收件人地址与姓名。 他在信里跟我说,他从医十年,没想到最终还是放弃了。他曾以为,他会一直在医院呆下去,成为一个医界的佼佼者。 说里面还有一张银行卡,那是他最后的七万块钱,本来他看好了一间房子,准备再攒些钱去付那栋18万的首付……但是给了老人家属十万,如今老人又去世了,这七万也没了用,他让我交给老人的家属,表达他的歉意。 说他对不起我…… 说,他不会再与我结婚了…… 那个时候,我多么希望那个雨夜就是一场梦,从来不曾来过。但是我知道,医疗记录由我亲手所写,它就在那里证明着,这是多么现实的一个不平凡的夜…… 我去小女孩家的时候,做好了被扫地出门的准备,虽然他抛弃了我,但是这是他最后的请求。 老人的儿子没有想象中那么厌恶我,他讲了小女孩的故事给我。 自杀的小姑娘,他们夫妻因为工作原因从来不曾管过,小女孩一直由她的奶奶照看,那日,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儿,只是女孩一直在看电视,奶奶催促她写作业,让她不要看了,但是小女孩在奶奶的再三要求下,都没有听话。奶奶鲜少对她发脾气,那日竟说了她,结果在奶奶去厨房做饭的时候,小姑娘直接从阳台上跳了下去!从那之后,老太太心里便有了阴影,他们夫妻知道,是她的心里无法走出那日的场景,如今竟连身子也坏了,她整日躺在床上想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如果她不骂她,想如果她不去做饭,想如果那天没下那场雨她们肯定在院里的小公园溜达,想如果……但她知道,那终究是想……于是,她跟她走了,她临走前留了信,说她不怪那个医生,是她的错。 但是他们夫妻无法原谅严龙珺,所以那一周都没有去告诉他,他们的母亲并没有怪他。 人生似乎总是这么不尽人意,总要有误会与伤害。我想告诉他,一切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那些伤害已经过去,误会总会被解开,但我打开通讯录,拨过去…… 依旧是那冰冷冷的机械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二十一章 宁得罪小人不能得罪智障 我似乎陷进了很沉的回忆…… 那些画面我以为我会忘记,但是却在这陌生的世纪,又重新翻卷重来。 醒来时,天色还是很暗,暴雨依旧没有停的意思,小桃子也不在屋里,我起身整理了衣衫,朝外堂走去。 我曾经以为,我离开手机、网络会活不了,但是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已经习惯了这古代的生活节奏。没有任何的科技娱乐,有的只是在有限的空间内,自娱自乐。 然而刚出了卧室,便看到堂上正中的琼玉流风榻上侧卧着一个青衫男子,剑眉款款,高鼻挺立,唇瓣薄而饱满,秀发如丝全部束起,如此完美的面部……如昨日那般,闭目浅寐。 这张脸,生得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比当今的奶油小生好看不止多少倍。只是可惜了,这位奶油小生,头脑不太好。 我原本想开溜大吉,但是门外的雨似乎下得真的很大,我蹑手蹑脚地朝门口走去,若不是门口那盏碧海五节屏挡着,以我的身手肯定就逃出去了…… 天工不随人愿,就在快要成功抵达门口时,那位爷醒了。 他“咳咳咳……”了几声,以此证明自己尚已看传我的用途…… 我回头傻笑着,怎么都觉得这人估摸着不是个傻子,傻子怎么可能会是这种反应呢? 他眯着那双外形好看,但确实不太灵光的眼睛盯着我:“你也觉得本王是傻子,所以想要跑吗?” 这话的语气,对于一个傻子来说,太严肃了,竟然让我觉得与昨日的那个傻子还有点儿差别……话说,宁得罪小人,不能得罪智障…… 我赶紧摇头:“敬请长王子钧安,小女不敢。” “那你跑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跑?我就纳闷了。但是自然不能这么说…… “小女醒后发现不见贴身丫鬟,而且如今到了课时,准备前往镜花水月殿。” 你说我跟一傻子这么说他能听懂几个?我真是佩服我自己,直接说去上课不就完了吗?真是在这古代待的,骨子里看见比自己身份地位高的就开始泛怂…… 太想念那人人平等的年代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啊……啊…… 这家伙突然变得很奇怪,似乎是在想什么,半天都未开口,我上前两步,心想,这傻王子的病该不会是一会儿傻一会儿不傻吧?若真是那样,那可不敢犯病啊,要是在我这里突然不正常了起来,我可招架不住这么大一个子。 我跟他招手,“长王子?长王子?” “昂?”他回神看我,“你说什么?” “没什么。小女是说,开课时辰到了,小女先行告退了。” “哦。”他点头,“那你去吧。” 说着站起身来,朝我一步步走来,我立刻慌了神,这傻子要干嘛?只见他走了好几步,又停下来,然后又很迷惑地盯着我,说:“你刚才说什么?” ……我竟然还觉得他今日可能是正常的,果然还是那个智障…… 我说:“回长王子,小女要去上课了。” 他点了下头,随即便说:“下大雨,夫子家里来人说了,今日停学,可自由温习以前的功课。” “……”竟然还带这样的?这傻子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你不相信本王?” “小女不敢。”这人到底是傻还是不傻,我真的被整糊涂了。看这思维逻辑如此清晰,真的是那被人唾弃的长王子吗?怕不是冒充的吧?但是谁没事冒充个傻子作甚?还是在我面前? “你的样子,不像是相信本王所言。” “回长王子,小女自幼便没有太多表情于面,还望长王子恕罪。” “哦?原来你跟本王一样,是个傻子。” 这什么神脑回路,你才是傻子呢。我得想办法撤退,这人半疯半傻半正常,太诡异了…… 我继而赶紧行礼:“夫子即已通知今日停学,那小女就先回府了。” 他上前两步,蹲到我面前,抬起我的脑袋,让我直视他的眼,那双眼与刚才那种浑浊完全不同,像是深邃的黑渊,他一字一句地对我说:“那你走吧。不过你的丫鬟,本王就留下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做什么?你把她怎么了?”我一激动,直接抓上了他的胳膊。怪不得我没有见到桃子,自从进了这宫王府,桃子已经消失好几次了,难道都与他有关系吗? “本王对她没有兴趣。”他拿手一根一根地掰开我的指头,“本王只是有些无聊,没有人与本王玩。” 这绝对是疯子,哪里是傻子啊?傻子哪有他这种心机,竟然还带威胁人的?也难怪,他威胁那些个丫鬟小厮的时候,可不也是一套一套的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桃子到底在哪里?” “不对不对不对。”他突然起身又走回坐到了流风榻上,“你这不是听故事的样子,本王没有讲下去的心情了。” 我真想一掌拍死他,这要是在法治社会,我还可以报警抓他,在这里我真的手足无措!那个黑爷今天竟然也不在他身边,我到底该怎么办? “你留下来陪本王玩会儿,本王就告诉你。” 我就差没一口老血喷丫脸上了,我一九岁小姑娘跟你一年轻小伙子玩什么玩?我们有共同语言吗?大哥?三年一代沟,我们中间差了近四个三年,你跟我玩?开什么玩笑! 只听他又道:“你可以选择现在就走。” …… 这智商如若真的是个傻子的智商,那么这傻子在以前正常的时候,智商岂不得爆表? 我突然不敢小瞧他了,我回他话:“小女留下,请长王子放了桃子。” 他又一副分外迷茫的样子,左脚搭上了软榻,又扶额卧下:“你知道吗?他们都说本王是傻子,你以为如何?” 若不是这张脸还是昨日的脸,我一定以为这是两个人。你傻吗?你一点儿都不傻,你是疯子…… “回长王子,您贵为宫王爷长子,又曾是陛下的车骑将军,怎会是傻子?” “不不不,你没有说实话。”他摇头表示不信,“其实你说实话,本王不会怪你的。” 你当我是傻的吗?我怎么觉得跟这个傻子说话这么费劲儿呢,心里的绕绕湾湾简直太多了,不管是他还是我,一个智商曾经爆表的古代傻子,与一个经历人类不知多少次优良改革的现代人,有可比性吗? 我竟然想要认输了,于是又低下了头:“小女真的不敢。” “敢不敢无所谓了,本王也不想追究。不过,他们都说你是本王的王妃,你又为何要嫁给本王?” 这话问得太没有技巧了。我也不想嫁给你的,好吗?难道你的白面人吴立没有告诉过你,我是被逼得吗?甚至还因为反对这件事情,真正的“我”已经被活活揍死了…… “父母之命,小女不可违。” “太没有意思了。本王以为你会说,你并不想嫁给本王呢。” 还算你有点儿脑子。 我不由看了他一眼,那姿态,活脱脱一个优美的葛优躺,这长王子的颜值,真的是让人分分钟窒息,若他不是这般咄咄逼人,或者说他如那黑爷跟吴小爷一般,是个正常的人,也许我还会多垂目几分,然而,我并不想就这样把我自己交代到这皇权贵族的手里。 这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这古代的女人自也是习以为常,但是我知道这样身份的男人,他的身边不可能只留一个女人,就算只是个不受待见的皇亲,只要稍微有点儿地位的,想要个女人便像是家常便饭般,能手到擒来。 我是一个现代人,对爱情专一,一生只为一人,一人便可倾城。但在这里,我并不指望这样的男人能够出现,但是如若这辈子只能在这里度过,我宁愿单身也不会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所以,不管这个人是谁,我都不会嫁,而不是只不会嫁给你。 我想了想,对他说:“小女的心思不重要,长王子开心便好。” 他似乎有点儿困了,眼神更加的迷茫,但是面容依旧姣好,神色平淡,很久后他跟我说:“本王累了,想听故事,你坐过来,给本王讲讲故事吧。” 我只觉满脑子被灌了酒,真想一头撞在门柱上。 “长王子恕罪。小女之前得过一场病,很多事情都忘记了,确实不会讲故事。” 他眯起眼看我,那眼神似乎想要看穿我,我知晓我不能做让步,不然绝对就得穿帮了。我哪会讲什么故事啊!难道给他讲什么喜羊羊美羊羊,还是什么格林童话,一千零一夜吗? 还好,他做了让步,只是说:“那你过来,帮本王揉揉头。” 这不是更让人为难吗?他一古代人难道不知道礼教的重要吗?虽然我是他的未婚妻,但还没嫁给他呢! “对不起长王子。孟子有云,男女授受不亲,望长王子海涵。” 他似乎很神奇我会说出这句话,竟然摔臂坐了起来,直言:“你既已是本王未过门的王妃,有何不可?“ 正当我在想要怎么回他话时,小桃子突然闯了进来,一看见榻上坐的那位,小桃子赶紧对他行礼问安:”敬请长王子钧安,小姐钧安。“ 看小桃子的样子,只是衣服下裳湿哒哒的,似乎是雨太大的缘故,手上的雨伞这才几秒钟,便滴了一摊子水。这傻子不是说他把小桃子扣了吗?看小桃子的样子,他明摆着就是在胡说八道。 我直接扫眼看向他,只见他起身,笑得异常开心,问小桃子要过手中的雨伞,就大步朝门外走去。 只听他笑道:“哈哈哈,果然跟本王一样,是个傻子王妃!” 第二十二章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只听他笑道:“哈哈哈,果然跟本王一样,是个傻子王妃!” 苍天可鉴,我真得很想一掌劈死他。要不是那浩蓝碧海五节屏让我看不见门外,我真要跪求上天诅咒这傻子,只管往他身上下雷! 小桃子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在下她消失的这段时间,她的小主子跟她心中还很不错的姑爷发生了何事。对此,我相当抑郁,我这丫头虽然已经十五岁了,但是太单纯了,我要是跟她说那傻子骗我说,她被他扣下了,威胁我不能走。她肯定会跟我说,那是因为长王子对小姐心有所属,才拿奴婢做幌子,长王子还是很爱小姐的。 咦……想起来那丫头绝对会这么回我的话,我瞬间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爱我?爱我还带威胁人的吗?怕是他从来不懂爱吧。活该老天爷让他变成傻子,活该单身…… 欸?是单身吗? 我赶紧拉着小桃子的小手,问她:“这琛长王子有小老婆吗?” “小老婆?”小桃子皱起眉头,又是一副小姐你又说出什么东西来了。 我摆手:“算了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反正有没有我都不可能嫁给他。 小桃子却一脸不说清楚誓不罢休的架势:“小姐您得告诉我,那是什么。虽然小姐如今好些话,奴婢都不太明白,但是奴婢愿意听小姐说。当然,只对奴婢一个人说,不然别人还以为小姐真的是在说疯话呢。” 我满额黑线,那是因为你们不懂好吗?我用的词哪个不是正常的?我让小桃子赶紧去换身衣裳,这湿哒哒的衣服穿身上肯定超级不好受的。 小桃子摇头:“小姐你又忘记了,这里是宫王府,奴婢没有带衣裳的。更何况,奴婢没有那么娇贵,没关系的。” 那也不能就这么湿着吧?这古代人都不穿内裤,看这下半身湿的程度,里面的裤子都不一定全贴身上了,不得难受死。 “那我们现在回去算了,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小桃子把我压坐在榻上,笑着跟我解释:“小姐放心吧,奴婢会照顾好自己的。小姐还没告诉奴婢,刚才到底问长王子什么呢。”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太不好,而且死犟死犟的。我看着她肯定不会妥协的样子,真的是觉得这封建社会,太没有人权了。 我叹了口气,回她:“我是想问你,那长王子有没有成亲,有没有什么小夫人呀什么的。” 小桃子恍然大悟:“小姐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那小姐就是大老婆喽?” 这什么神逻辑? 看我瞪起了眼,小丫头笑出声:“小姐莫动怒,奴婢开玩笑的。没有的,长王子虽然已是弱冠之年,但是以前一直叱咤沙场,从来不曾纳过妾室。之后,前王妃薨逝,长王子伤心过度成了如今这般模样,那些个达官贵人自是瞧不上的,能瞧上的,长王子毕竟是皇亲,陛下跟王爷也是不会同意的……” 我哑然,我这丫头还挺厉害的哦。 “你还挺了解的哦?你喜欢他?” “呀!”小桃子娇声一喊:“小姐说的这是哪里话,奴婢怎会对长王子抱非分之想!那是小姐的郎君!” 咦……喊那么大声,吓死个我了。 估计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激动过头了,小桃子又撅嘴卖萌起来:“小姐,对不起。但是请您以后莫要开奴婢玩笑了。” 我“啊啊……”点头,我肯定不会了,这动静可真不小。 我从榻上起身,走到门前绕过那碧海屏,总算见着了这雨。下得只是个轰轰烈烈,竟然都积了近十厘米的水,怪不得这丫头回来下半身湿成那样,怕是踩着水回来的吧? 话说那傻子,该不会也是这么踩着水回去的吧?一想起他回去他那“尘木斋”后,跟小桃子不差几样,我便心情格外的愉悦。 小桃子追我出来:“小姐,这雨来的蹊跷,您莫要出门。” 我频频点头:“放心吧,这么高的水,都快到我膝盖了,我不会出门的。对了,你刚才去哪了?” 小桃子眨巴了眼睛,跟我说:“刚才吗?刚才奴婢见您睡着了,门上又有小哥儿来通知说是小姐不用去午学了,奴婢想着让小姐好好休息,便去了调坊。哇,小姐您不知道,这里真的好大啊……” “哦。原来是去找小姐妹去了。我还以为你被那长王子抓了呢。” “怎么会呢小姐,长王子抓奴婢做什么,要抓也是抓小姐您。“ 呦呵……竟然还会打趣我了…… “长本事了哦。嘲笑我?” “奴婢不敢。不过,奴婢留了字条给小姐,小姐没有看到吗?” 什么字条? “没有啊。” “那就奇怪了。奴婢还怕小姐起来去了学堂,便给小姐说今日休学了……” 我知道了。就说那家伙又不用去上课,怎么会知道今天下午不用上课的事情。 “不用说了,肯定是那长王子干的。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差点儿被那长王子骗了。” “长王子骗小姐做什么?”小桃子眨巴着她的大眼睛,“奴婢倒觉得长王子很爱小姐呢,下这么大的雨,都跑过来看您。您还这般说他。” “你这是不相信我?相信他喽?” “这个奴婢真不敢。但是小姐,您来一下,奴婢有话要跟您说。” 竟然还会转移话题,不过说什么话还这么神秘的?我跟着小桃子进了右侧的浴场,小桃子站在铜镜前,很沉重地看着我。这眼神,让我相当迷惑。 只见她从我面前绕开,剩下铜镜与我面对面,我看着铜镜里的女人,差点儿没跳起来! 我的天呐,刚才洗完澡梳的头发完全变了样!这一觉睡得代价也太大了!本来高高的飞仙髻,如今歪着,因为毛发太炸圈儿,导致头顶杂毛满天飞,要不是这张脸还是我的,我真觉得这镜里的人是个疯子……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竟然跟那个家伙这样明目张胆地探究了对方老半天? 哎呦我的心脏啊,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小桃子憋笑着:“小姐,您坐,奴婢帮你梳头。” “……”我憎恨地看着这丫头,竟然看我这么久笑话,现在才告诉我。 看见我满眼小恨意,小桃子还是没憋住,笑出了声:“小姐,您快坐好,不然一会儿又有人来看您了怎么办?” 下这么大的雨,鬼还会来。一想起我这种鬼模子跟那相貌如神只的傻男人同框出现,我真恨不得咬舌自尽,太丢人了简直是! 许久后,看着镜子里的小桃子安心为我盘发,我总算平静下来,但是也整理了思路想起一件事儿来。 我问桃子:“桃子,这瑄小王子昨日跟我提起了他姨母,他姨母是谁啊。” 桃子愣了一瞬,随后跟我说:“瑄小王子与珏三王子的母亲是当今的宫王妃,还有如今皇帝陛下的安贵妃,就是謦郡主的生母,加上咱们家大娘子,她们是三姐妹。宫王妃最小,咱们家大娘子排行老二,这安贵妃是她们的姐姐。这瑄小王子的姨母便是安贵妃与大娘子。” 原来如此。看来我在奈府的最近的各种情况被这瑄小王子知晓,便是拜这安大娘子所赐,这三姐妹,看来本事不小哦。嫁的可都算是人中龙。 桃子似乎有些不安,她停下为我盘发的手,与我商量:“小姐,我们斗不过安大娘子的。您如今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长王子也对小姐这般好,我们就等您到了豆蔻之年,安安静静嫁给大王子,可好?” “我没有要跟她斗啊?” 是她跟我纠缠不休的好不?我从来到这里后,哪次不是她挑事儿的?我也就纳了闷了,这么大一大人,为何要跟我这么个小娃娃过意不去?按照常理来说,我只要不招惹她,像她这种身份的女人,也不会主动来搭理我的吧?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故事不成? “小姐……”小桃子有点儿着急,“您就答应奴婢吧,往后不管安大娘子如何,您千万别跟她有所争执,好吗?“ 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丫头最近超级不对劲的,各种对我苦口婆心地劝,不管是让我嫁给这长王子,还是对这安大娘子的态度……实在让我很是想不通。但是看她一脸着急,我又不得不点头应付:”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不跟她起冲突,好了吗?” 小桃子这才笑了起来,重新为我整理头发。 我无奈地闭眼,生在这个年代,太没有安全感了。除非你自己变强大,或者有个超级牛逼的靠山,不然真的是分分钟就要得罪人,分分钟人头不保啊。我也晓得小桃子为何这般紧张,依照今日我所知道的,这安大娘子的后台,确实有够硬的。而我呢,也就一个那叫什么……对,奈相弃长女,要么就是傻长王子的未婚妻,确实跟那安大娘子没有可比性。 既如此,最好的方式确实也如小桃子所言之意!当然除了抱大腿结婚。 但我对我自己委实没有多大的把握。我这暴脾气,真怕那安大娘子太过分了,我一个心情不舒畅,真给对干起来了……这要真干了,依照安大娘子的实力,那挂的准是我。我可不想走这小奈一的老路子。 于是,我睁眼,看着镜子里我这张瘦啦吧唧的小脸,暗下决心:无论以后多么艰难困苦,我一定要学会忍耐,即便敌人再无理取闹没事找事,我也一定要忍尤含垢静观其变。 古人说的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首当其冲的,就是一个字:忍。 第二十三章 其实说真的我家长王子很不错的 天色变得暗黑,小桃子已经点亮了厅内的傲娇凤展,雨还在下,似乎没完没了了。 我同小桃子只能留在这宫王府,依照外面的形势来看,我估摸着今晚得住在这里了。这么想着,突然听见有人在门口掸脚的声音。我在那榻上卧着,焉如那琛长王子。 抬眼一瞅来人,我继续假寐,只听他说:“奈一妹妹,长王子让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我这才睁眼,注意他手中有一托盘。拿一席红绸纱巾盖着,小桃子拿手接过,向他行礼:“吴小爷钧安。” 他弹了弹落在臂上的雨水,挑眉看我:“怎么?心情不好,不理睬我?” 我依旧保持这舒爽的葛优躺,回他:“怎么?心虚了?” “呦?我有什么心虚的?我可什么也没干。” “我有说你干了什么吗?“ 我就不信那长王子来我这里,他们不知道。那个时候怎么不见人影,这会儿跑来当个跑腿小厮,还真我是九岁小孩儿,傻的吗? 吴小爷转眼问小桃子:“你家小姐这又是被谁招惹了?” 小桃子瞄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动静,这才大胆回禀吴小爷:“是长王子吧。之前来看过小姐,临走时小姐便这般了。” 这回答太6了。一点儿都不见有那家伙不是的地方。我不由瞪了眼桃子,你到底是谁的丫鬟啊?也太不了解主子的心了。 “奈一妹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长王子本身就不大如常人那般,你跟他治个什么劲儿。” 不大如常人?这话说的,他怕是不知道比常人高强多少倍呢。 见我还不吭声,吴小爷直接挑了小桃子手上那红绸,托盘上折叠放着几件衣裳。继而对我说:“长王子回去便给你准备了衣裳,你就别生气了。再说了,你一小丫头怎么这么记仇的。以前可不是这样呦。” 我不由挑眉:“以前是什么样了?那是那时候小不懂事。如今我可大了,被欺负无力还手自然被憋得不爽啊。” 小桃子“咳咳……”两声,提示我注意言辞表达。 我瞬时又翻起了白眼,这吴小爷又不是旁人,我的命都是他救的。以前不知道,如今相处这么久了,也晓得他是个真性情的人,再跟他来昔日那般小女孩撒娇,我自己都会吐了。 我说:“没关系,小桃子,吴小爷不是外人。” 一听我这话,吴小爷立刻喜笑颜开:“这话说得太对了。那你可是不生气了。” 我摇头摆手,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 “不是,我是对人不对事儿,我不喜欢你们那长王子。” 吴小爷又笑:“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但是没办法,你既已走到这一步,就了解了解,说不定会喜欢上呢。” 我一副见鬼的样子瞅着他,只见他瞬间心虚,背过身去。 小桃子不由笑出了声。 我撇了她一眼,开什么玩笑?看看看,连小桃子都觉得我们可笑,在议论这么没有水准的东西。 吴小爷似乎觉得自己不应该做出这种反应,当即便回头瞅我:“其实,说真的,我家长王子很不错的。” 我对此嗤之以鼻,“你敢摸着良心跟我说吗?” “这有何不可?”说着竟然伸出右手,三指指天,“我吴立对天起誓,若有半句序言,天打五雷轰。” 我啧啧乍舌,这种毒誓都敢发出来,简直是丧心病狂啊。 吴小爷傻笑着看着我,一副“这下你该信了的吧”的傻样子。我突然觉得莫名抑郁,照目前他对这琛长王子的态度,以后我要真逃婚的话,这个吴小爷跟那黑爷估计就都帮不上什么忙了。如此说来的话,看来我得在这只剩下三年多的时间里找到不畏权势,到时还可以帮我策划并且协助我逃婚的人了…… 见我半天不吭声,吴小爷又起话:“今夜你不用回去了。外面雨太大了,长王子吩咐,你今夜住在这里便可。” 我抬头瞅他,没办法,谁叫我长得这么低呢。我招手示意他蹲到我面前,这才对他开口:“你家长王子看不出来这里有两个人吗?小桃子的衣服呢?” 我可还没有忘记我家桃子湿了的下半身。虽说这会儿在腿上都快被暖干了,但是雨水浸过的衣衫,穿着毕竟太过难受。 小桃子一听,赶紧插话:“小姐你不必管奴婢,奴婢没事儿。” 我斜了她一眼:“多嘴。既然长王子那么体贴入微的,肯定也少不了你的。” 吴小爷俊眉一挑,一脸奸笑:“小桃子的话,长王子另有安排,一会儿便有人给送来,奈一妹妹尽可放心。” 最好如此。我重新合上双眼,送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但是很明显,吴小爷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竟然起身巡视起我这大厅来。 对此还频频点头,与我说话:“奈一妹妹,你可知,这里可是长王子专门为你要的。” “昂?”这话是几个意思? 吴小爷一脸高深莫测:“这里啊,以前可是磬郡主暂住的。” “什么?”我瞬间从那榻上坐了起来! “不过,磬郡主如今住的地方,也算是还不错。” “……” 你们这不是给我拉仇恨吗?怪不得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郡主对我有种莫名的敌意,原来不只是因为我要嫁给那长王子的事情,竟然还有这层原因!难怪……这些个人,到底给我埋了多少个炸弹啊! 吴小爷“嘿嘿嘿……”笑得异常得意,“奈一妹妹,你就安心住着,长王子可是拿了自己很重要的东西才换来的。” “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觉得异常不安……这都什么惊吓啊!太不合逻辑了!难道是…… 只听他道:“这长王子为了你,可是把自己的贴身玉佩给了她!” ……还好还好,不是我想的那样,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清白没了呢……不过,他还有第一次吗?咿……我瞬时一脸嫌弃。 吴小爷不知道我这么污秽……呸,什么污秽……吴小爷不知道我这种想法,很疑惑地看着我…… 我惭笑着摇头:“没事没事,等我以后有钱了,给他买一个。” 吴小爷这次很嫌弃地看着我:“你可知道那玉佩是什么来历吗?” “你不说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不是说废话呢? “那可是长王子战场凯旋中秋佳节,当今皇帝亲自赏赐的麒麟碧血佩。”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你竟然问我那又如何?夜晚无光自亮,宛如红月,是当初圣上50岁寿辰时,南汃小国进献的绝品玉佩。普天之下只此一块,你还问我那又如何?还说要买一个给他?” 我瞬时觉得异常心疼。直接上前拉住了吴小爷:“我走还不成吗?你去把玉佩要回来,给我。” 竟然能自然发光的玉佩,莫不是加了什么荧光粉?但绝对是个上乘的宝贝,一想起来那宝贝莫名给了人,还吃力不讨好让我间接得罪了那人,我立刻觉得太划不来了。这赔本生意,简直是赔大了。 吴小爷一根根掰开我的指头,对我一脸不屑:“还请奈一妹妹莫开玩笑,送出去的东西难道还有收回来的道理不成?” 那有什么的?我卖衣服的时候,还有人退衣服的啊。七天无理由退换,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他不是长王子吗?她不是磬郡主吗?他们不是好兄妹吗?有什么不能收回的?” 吴小爷的眼睛瞬间由不屑转变为鄙夷:“奈一妹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这是要让长王子成为说话不算话的小人吗?” 我赶紧摇头:“立哥哥你有所不知,我本来就已经收了个镯子了,这镯子我以后还能还给他。但这玉佩太珍贵了,这不是拿钱都买不到的吗?我以后怎么还呀?” “为何要还?长王子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还得道理?” 我这不是不可能嫁给他吗?当然这话我不能说。因为我发现了,这吴小爷也是这长王子一伙的。之前还说什么我要是不想嫁便带我走的话,我还以为给我找了个相好的带我私奔呢,结果闹了半天还是那长王子的人。还害我被威胁了好多回。简直不要太过分。 我闭口绝对不提不嫁的话,绕过去回他:“立哥哥,你们这不是得罪了磬郡主吗?以后让我有何颜面见她?”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这两天不是相处的挺好的吗?” 我就差没翻白眼了。你哪知眼睛看见挺好的了? “立哥哥,真的不行。” 吴小爷也频频摇头:“你不用担心,磬郡主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看在长王子的份上,她也不会为难于你。” 真的是对牛弹琴啊! 以为我终于妥协了,那吴小爷又道:“我之所以告诉你,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家长王子真的很不错的,你莫要担心。” 我担心你大爷!你忘了当初我为什么会被那安大娘子打“死”的吗?你还信誓旦旦要带我走呢!真的是,男人的话靠得住猪都能上树啊!我这遇到的男人的话,何止是能上树,上天都有可能! 我真想对天哀嚎,但是我知道,苍天是听不到的。要是能听到的话,早就放我回去了,何以让我穿到这个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遭受这种罪啊! 第二十四章 消食VS消费 小桃子的衣服已经换了,是那调坊的碧红送来的,宫王府丫鬟同款。 外面的天黑压压的,连着瓢泼大雨,真的超级诡异。吴小爷在送来晚饭时,便告辞了。而这碧红,却也凑巧,刚好送来衣裳,顺带着提着残羹剩饭去了。小桃子对此分外抱歉,觉得太麻烦人家姑娘了。一直到人走后,她都还在门外遥望目送。我绕过碧海屏,只见那丫头对着黑暗望眼欲穿…… 我给她拉进来,告诉她:“不必难为情,这人嘛,就是互相帮助的。如若不是那次你替她求我,我也不会去洗澡呢。就当作是她报答了你。” 小桃子匆忙摇头:“那是小姐仁善,是小姐本来就想要帮助她的,只是奴婢做了顺水人情而已。小姐莫要再提到明面上来,奴婢羞愧难当。” 这丫头,真是太死心眼了。 我直接进里屋卧倒了床上,小桃子关好门,跟我进来,见我如此这般懒散,又是一番说通。 “小姐,你快起来,已是戌时,奴婢伺候小姐更衣,再上床。” 我趴在床榻里,摇头:“不要,中午不是也这么睡得吗?等会儿,让我先缓会儿。” “那好吧。半刻钟后,奴婢再来叫小姐。” 这吃完饭就犯困的习惯啊,从那时候在医院就落下了。那时候上班,中间吃饭+休息时间,才一个小时。所以每次吃饭都是囫囵吞枣,然后还要在更衣室的床上休息一会儿。我在服装行业都快一年了,也没缓过来。如今到了这一天无所事事的古代,这习惯便又被养了起来。 记得有一次我回家,吃完饭后立刻爬回我床上,那时候我妈没在,我爸瞬时就跟我来到了房间,跟我说:“一啊,你都不看你肚子上的肉多大一圈儿了?你要是再这样吃完就睡的话,到时候那腰得有多粗啊?” 我马上回头瞪了他一眼:“你是亲爸吗?” 我爸站门口俯视我,比这奈一的爸爸慈眉善目多了。他说:“你去门口超市溜达一圈儿,消会儿食,不然你妈回来又得说你。” “我不要。” “那可不行。你妈刚才走之前说了。你要还这样的话,以后就别回来吃饭了。” 我瘪嘴:“我妈这不是没在吗?你就当我这会儿下楼了。” 我爸同款瘪嘴摇头:“不行,你知道的,你妈比我聪明,准露馅儿。” 这话倒也不差。在我家,我最没家庭地位,下来就是我爸。我妈是我家的女王,最高决策者。我爸就是一执行者,而那被虐待的总是我…… 我爸见我还不起床,最后放了绝招:“一啊,你妈可说了,你要是不出门溜食的话,就去洗碗。” 说着就把身上的围附子卸下来,伸手递了出来。 我立刻就从床上蹦起来了。 “爸你别闹。” 我爸一脸宠溺:“所以爸这不是跟你说了,我们家有自主选择权。要么就赶紧去溜食,要么就刻立马擦地去洗碗。” 很明显,我自然会选择前者。我极其不情愿地出了小区,去逛超市。也是那一次,在超市偶遇同一科室的青年才俊严龙珺医生。 我们都选了同一条家居裤,结账的时候很不凑巧地撞上了。说实话,超级尴尬的。一人手上一条裤子,我也很想掐死我,我爸是让我来消食的,结果我却来了场消费。 严龙珺那时候是科里的风云人物,26岁博士毕业,两年后由主治医师直接晋升副主任医师,很多科室想要挖走,他却独独喜欢留在急诊,如今才29岁,无父无母,标准的潜力股,黄金单身汉。 严龙珺看着身后的我:“不如我一起结了吧?” 我知道那是客套话,怎么可能真让他结,必然是摇头微笑:“不用,不用,谢谢严医生。” 自然而然,各付各的款。 自然而然,去了同一个小区。小区里有大妈们放着神曲跳着广场舞,舞姿异常。 我有些惊讶,看着身侧足足比我高了一头半的男人:“你也住这里?” 他点头,路灯下,侧脸被蒙上黄黄的光晕,异常迷人,他驻足,一脸端庄地注视着我:“不然呢?以为我跟踪你?” 这人这回话功能,直接起到噎死人的作用。但该死的,我竟然觉得呼吸困难,心肌梗塞…… 看我瞬间愣了,他竟笑了起来:“我开玩笑的,奈一何,你不用这么严肃。” 那时候刚好路过小区的温泉,晚上8点钟的温泉瞬间在他背后爆发,一冲而上,那画面,堪称完美!大妈们“哇……”的一声狂欢,又开始围着温泉挑起了转圈圈,他竟也被人群推入了其中…… 看着那跟标杆似的身影,也不知是受那些个大妈们舞姿的影响,还是别的原因。总之我瞬间被勾去了魂魄,这男人太帅了。无论长相、身高、身形,气质,还是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悸感,都让我着迷。 他转了一圈后,全身而退,对我笑得异常好看。 “走吧,奈一何。” 我随上他的步子,一路上他笑得很多,几乎都是他在侃侃而谈。给我讲他也是最近才搬来这里,给我讲他其实只有自己一个人……临走时,还欢迎我随时可以去他家里做客。 在医院时,他从来都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似乎任何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笑起来可以让人觉得这般温暖。 严龙珺的微笑就有这股魔力。 回去后,我爸看了我手上的裤子一眼,愁眉不展…… “真是个败家子,你这连溜食都不忘记花钱啊?” 这话鄙夷感十足,我今天心情很好,不想与我老子贫嘴。看见我久违的没有还口,我爸又忧心忡忡起来:“一啊,你这是怎么了?” 看这爷们多幽默的?平时被我调侃惯了,如今好不容易给他嚣张一回,这又开始出现逆思维不畅了。 我一屁股甩沙发上,看着我爸眼巴巴地瞅着我,我跟他说:“爸,这趟门出的,太有价值了。” 我爸嘴一瘪,又开始怼我:“养狗的能不知道狗性。就知道你又瞄上什么了。说给老子听听?” 啧啧……这话太不中听了。拿我比喻狗,又是我老子,还带自辱的。 我妈就是这个时候进门的,跟个幽灵似的。驾着副宽阔的乌黑蛤蟆镜,一进门便摘了墨镜,双目射光,直逼我的脑门。这老太太从来看我就一副孙猴子看白骨精的架势,一眼一x光片既视感。 我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家人只见都是有心电感应的…… 只见老太太连还拖鞋都不带转移视线的,我被这双电眼瞧着,真心是不舒服。 老太太走到我面前,拿屁股怼我,让我给她让点位子。 我咽了口唾沫,准备先行攻击,我说:“妈,你干嘛。” 我话老母一听这话,立刻一种胜利感浮出脸颊,直奔主题:“那男的谁啊?” 我就知道,这老太太才是跟踪狂,绝对给她怼见了!果不其然啊……果不其然啊…… “您啥时候跟我身后的。” 老太太刚做的雾眉,分外丑陋,像两条粗毛毛虫,这个时候它们弯起了腰。我晓得了,在门口她就发现了,门口有家美容馆,我家这老太太前两天就嚷嚷着要去纹眉,估计今儿刚做好眉回来,怪不得戴墨镜呢。 老太太也不隐瞒,直接告诉我俩字:“门口。” 我真想为我的聪慧疯狂打call。我说:“妈,那人不是谁,是我医院同事,今儿偶然碰到的。” “同事?”我妈一脸不屑,朝身后默默听着我俩叨叨的我爸招手,“你姑娘啊,看人家小伙的眼神,像狼似的。哎呦,真是丢死我的人喽。” 我爸一听,瞬时炸了! “这还得了!那小伙怎么样?她把人家怎么着了?” …… 我真心觉得这不是亲妈跟亲爸,别人家的爸妈有这样的吗? 我妈摇头:“倒没怎么着。我一路跟着,那小伙儿是隔壁那栋楼的,看着人高马大的,没吃什么亏。” “那就好那就好!她一回来那股由内而外的高兴劲儿,你是没瞧见,我就说她有事儿吧,还不告诉我。” “我就说我是你们亲生的吗?” 我妈对于我的提问,相当没有危机感,还是那副嫌弃的目光,“你是有前科的,我们不相信你。” 前科……我就呵呵了。 “我都说了很多次了,那是误会!” “误会?你上高中时候亲了你同桌,人家家长找到我们家闹了多少天,你跟我说是误会?” 关于这一点,我真想一头撞死!因为那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事儿! 我说:“妈,你就是不相信我是吧?” 我妈两臂一抱,看着我爸:“你信她吗?” 我爸一脸茫然,对着我妈摇头:“不信。” 有那么一刹那,我真想回到那一刻,给他们录个1080p的完整视频,那可真的是天大的冤枉啊!就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直接影响到了我极为重要的青春年华! 第二十五章 我的初恋就这么结束了虽说从来没有开始过 我,奈一何,高中时候有个暗恋对象,想我一理科超级不好的人,因为他在高二时候选报了理科。那时候我妈、老师,没少找我谈话,但最后还是我爸站我这边,来了一句“没关系,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我妈那才妥协了。 我爸只当我是迷途知返,开始知道父母不易,学者本身要埋头苦干了。我那时候也确实是那么想的,但是每次数学老师、理化老师讲课的时候,我真的是卯足了劲儿想赶走我那频繁出没的瞌睡虫,但却每每徒劳无功。 我喜欢的那个男生,是学校教导主任的儿子,不仅学习成绩出色,连长相都是名列前茅的。我知道我这种成绩要是上去搭讪的话准会被藐视,所以我一直都只是默默关注的。 高三那一年,只剩下浓浓的高考冲击着我们这些个鲜活的小花朵。那是最后一个元旦晚会,我们班由班主任拟稿准备出一个话剧,但是没有几个人愿意抽出时间来表演,最后不得不由各科代表出列,让我们自行抽空排练。别看我学习成绩虽然不好,但是作为体育特长生,却也是被灌为体育课代表,虽然那一年上的体育课屈指可数。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造成我青春期阴影的罪魁祸首,我那长得黑不溜秋,而且五官超级平凡的同桌。 排练第一天。冬日里少有的高温天气,穿着毛衣竟然都觉得异常的温暖。我们在学校多媒体教室排练话剧,对于我这个学习成绩不好的人来说,当然不用学习是超级开心的,但是别的课代表可没有这种念想,他们都是怨气逼天…… 语文课代表:“真的不知道搞什么,烦死了。” 英语课代表:“就是,题都做不完,还要来搞这些。” 物理课代表:“谁说不是呢,我还有五张卷子呢。” 化学课代表:“知足吧,我比你还多两张,今晚又得熬夜了。” “……” 好像只有我是个没有压力的人呢。当然还有我那暗恋对象,身为数学课代表,人家可是超级优雅的。只是抬头看着那几位兴致极其不浓烈的抱怨者,拍了下手中的稿子,说:“最后一个元旦了,就当作是个纪念吧。” 我那超级惹人嫌的同桌,也就是生物课代表,直接对话:“以后毕业大家各奔东西,有什么可留念。” 我那时候就觉得,这人绝对是学习学傻了。我不知道你们班有没有那种人,就是不管谁请教他这道题目怎么做时,他都不会告诉别人,好像如果他告诉别人了,别人就会把他比下去似的。真的是把学习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那种人。我这同桌就是个“这种人”的典型。 不瞒你们说,我们俩从坐同桌开始,说话都不超过100句,平均一天都不到一句话,想想都可怕。 记得有一回,我数学课不小心上课睡着了。这个挨千刀的,竟然直接给老师打报告,说我睡觉就算了,还流口水,影响他学习的兴致。导致那趟课我被数学老师直接请到了后面罚站位。 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心中男神看我的眼光,连鄙夷都没有,平静地有点儿让我觉得我就是一空气。 还好这次,可以一起表演节目,可想而知,我的内心有多么的激动。但是我这烦人的同桌一张嘴,我立刻就想拍死他。 还好,我男神并不苟同,他超级有范儿地怼了回去:“话可不能这么说,高考是场硬仗,我们都是同伴。” 瞧瞧,多有文化素养的。 其他人也都闭了嘴,接过男神手中的稿子,研究起来。这是我们第一回见到稿子雏形,我扫了一眼,立刻就觉得枯燥乏味又无趣,也是啊,一个数学老师能编出来什么津津有味的东西来?这话剧与其说是话剧,不如说是一场辩论赛,言而总之就是:论证愚公应该移山还是搬家…… 看完那宛如绕口令的台词,我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只听我那傻子同桌立刻吼开了:“这跟文科生的有什么差别。难道就不能来一首独唱或者独奏吗?” 化学课代表也开始打退堂鼓:“咱们理科班哪有这么多时间去记这些东西。万物,你要不跟班主任说说,算了吧。” 英语课代表也开口了:“就是啊,万物,我们哪有时间记这些东西啊。” 那物理课代表跟化学课外表,也必须表示不同意。 语文课代表更绝情,直接一句:“我不干了,没那么多时间。” 于是就剩下我了。我男神看了我一眼,问我:“奈一何,你觉得呢?” 这是他第一次正经跟我说话,说实话我当时只剩下心慌意乱了,哪还有什么心思想别的啊。 当即便开口:“听你的。” 看看我这乖巧的小媳妇样儿。我都被自己萌化了。 谁知我那同桌听见我这么说,又炸圈了,“她懂什么?成绩又差,没有哪天上课不睡觉的,她要喜欢,让她自己上去。” 你们懂的,揭人不揭短,更何况是在我喜欢的人面前诋毁我,我瞬时便爆炸了。 奈何,天公不作美,我没有看见我脚前方还有一条腿,在我本来只想跨一步骂他以显示我可不是好欺负的主儿的威严时,我被这条腿绊倒了,结果直挺挺地撞上了对面我那讨人厌的同桌。事情就是这么的可怕,接下来的一幕,让我呕吐了好多天。 我那委屈的初吻啊! 我竟然在我男神面前,被别的男人占了便宜! 那个傻子还恶人先告状,我都不好意思跟我爸妈说的,结果他个脸皮厚的,竟然带着家长第二天就出现在了学校,学校班主任向他父母解释了半天,那是误会。结果那家伙还是不罢休,竟然在放学后直接带着他父母去了我家,扬言我强吻了他,给他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困扰,严重影响了他的学习…… 你们不知道,我当时那个心情。我爸妈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我。 无论我跟大家怎么解释,那家伙都哭着只说一句话:“我好好站着,是不是你扑上来的?” 听听听听……竟然用的是“扑……”,我瞬间觉得我被玷污了。 结果他那奇葩爸妈还说,他儿子从被我亲了后,根本一天都是精神恍惚的,严重受到了侵犯,要求我郑重向他的儿子道歉。 最后我爸妈实在受不了这家人的纠缠,给我狠狠做了思想工作,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敢作敢当。我就纳闷了,前因后果我说的很明白,我还有证人给我作证,老师也可以证明那是一场误会,但是这还是成为了我高中生涯中,青春学园里,最严重的黑历史。 这个挨千刀的同桌,一家子都不正常,全是奇葩。 最后我还是很没骨气地承认:“对不起,我亲了你,我向你道歉。” 我觉得太委屈了,可我终究还是哭不出来,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也难怪我爸妈都不信我,有哪个人初吻不经意丢了的女孩子,有我这般的豪爽劲儿。我记得他们走后。我妈问我:“你就算亲也找个眉清目秀的来啊?” 我刹那就觉得,我这受不了别人纠缠,只要别人一逼得紧了,不管是不是我的错,我都会咬牙承认,确实是我的错的这种见不得麻烦的烂性格,绝对是在我妈这种从不相信自家小孩的环境下生成的。 就连如今,他们都还觉得那时候,就是我强吻了人家。以至于上大学后好久只要我稍微跟哪个男孩儿走的近了,他们都跟顶贼似的注视着我…… 这件荒唐的事情发生后,我的暗恋生涯彻底结束,我觉得我纯洁的心遭到了侮辱,导致我一看见我男神,我就觉得烧心的难受。 我本来就啥都不如人家,结果如今还丢了清白,现在全校都流传着我强吻我同桌的事儿,我是有口难辨。那些个看热闹的课代表,像是哑巴似的,也不会张口为我辩解,连我那男神,都一副冷漠无言一如既往的表情。 而这件事,也让我确定,他委实对我是没有感觉的。我的初恋就这么结束了,虽说从来没有开始过…… “小姐,小姐,醒醒了……” 却是桃子,原来我又睡着了。看来是太想回去了,如今竟然连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能想起来。 桃子见我迷糊着,扶我起身,为我宽衣。 她说:“看来小姐确实累了。这宫王府舒适,小姐脱了便好生休息。奴婢就在外屋,有事了您就叫奴婢。” 我迷迷糊糊地点头,确实是乏了。好久没有这么接二连三地想起现代的事儿了。 我这现代一生,活得虽不精彩,但也却是我最宝贵的记忆。或许,我再也不去了,就要在这里孤独而终。而我的父母,却要如我一般,含着思亲之痛,遥遥无期…… 桃子出去后,我第一次在这里落了泪。 从小,我便不爱哭,我爸妈就我一个独女,用我妈的话来说:“会撒娇的孩女孩有人疼。”而我不仅不会撒娇,还不会哭,鲜少掉眼泪。后来我还想过,如果那时候那件事,我先扮弱哭他个昏天黑地,会不会我那死同桌就不会上演一场男版林黛玉了?归根结底,还是我这刚强又软作的劲儿,让我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如今来了这里,却也不曾哭过,可是今儿,听着外面的雨声,我觉得憋屈的厉害,那雨就像是心里的思念,连绵不绝…… 第二十六章 我看你是不长记性是还想死第二次吗 次日,依旧是大雨瓢泼,我听小桃子说三更时停了会儿,好不容易积水消了些许,但不到四更便又下起来了。照这趋势,再下个几天,估计哪里又要遭遇洪灾了。 小桃子说这话的时候,格外地不安。 我问她:“你有心事?” 小桃子眼神明显恍惚,却还是嘴硬:“小姐无需担心,奴婢只是睡得不太好。” 这气色,明显的两个大黑眼圈,确实也是没有休息好的,但绝对不至于这么心不在焉的。最后在我的追问下,小桃子才告知我:“小姐是忘记了,奴婢的家便在晋州,那里离母河极近,如今这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可停,奴婢怕母河那里也有此大雨,如若这般,奴婢太过担心年迈的母亲,母河一发水,奴婢的家乡,怕是难免洪灾了。” 晋州?想起来了,小桃子之前说过的。这晋州如果属于山西地盘的话,那这母河,应该就是黄河。自古黄河便爱发大水,看来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治愈之法…… 我安慰小桃子:“咱们这里离晋州还是很远的,这边天气这般,晋州那边不一定是这样的,你先不用担心。” 小桃子虽点着头应下,但是难免心中的担忧。我自是能理解,便又对她说:“如若你放心不下,等这大雨停了,我便放你回乡看看,可好?” 小桃子一听,立刻回绝了我:“小姐,奴婢不走。奴婢如走了,小姐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奴婢会更不安心的。” 我笑她:“傻桃子,我这么大个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吗?再说了,不是还有长工吗?” 小桃子却急急摇头:“小姐不必敢奴婢走,奴婢心里有数。必当不会放下小姐一个人的。” 这丫头执拗起来,真的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强。而我知她思母心切,又对我如此这般贴心贴肺,心里自是暖的。便暗下决心,一定要放她回去看看,不然我这心里真的会很过意不去的。 一日三餐,宫王府都派人送进屋里来,本想着今日又会这般过去,没成想戌时时,吴小爷又来了。 这次还跟着那个黑爷。 他们俩似乎商量好的,几回回都是一白一黑极端地出现在人面前,今日是吴小爷一身白,那黑爷一身黑连着他的黑面具,还一人一个本色连帽雨披,各挂在那浩蓝碧海屏上。俩人在这暗沉的天气里,如果再在那面具上掉俩长舌,绝对就是那黑白无常。突然想起他们的主子以前不是被称作“活阎王”吗?这名字绝了,太配他们三儿了。 人有时候不能在心里构思什么可笑的场景,不然总会在面上露出些蛛丝马迹。 在那黑爷的深邃眸子对上我的眼时,我直接低下了头。 吴小爷自是知道我何为如此,竟还掩面而笑。我心想你连脸都没露出来,至于多此一举吗? 但小桃子却不懂,看到我这般,以为是我见黑爷怕了,立刻舍身护到我面前:“不管你是谁,今日你若是对小姐不敬,奴婢立刻就去通报长王子。” 我这单纯的小桃子啊。你是忘记他是长王子的人了吗? 此人果然一点儿都不在乎小桃子说什么,径直绕过我们坐上了琼玉流风榻。 我挑眉看吴小爷,这是何意?吴小爷却对我暗暗摇头。 只见榻上那位,坐得异常端正。黑脸黑袍,不苟言笑,宛如一尊雕神。 小桃子极为不开心地对吴小爷行礼:“敬请吴小爷钧安。” 吴小爷抬手叫她不必多礼。我自是一副老样子,这尊神不开口,我是绝对不能再开口的。于是跟小桃子一样,默默退到一旁。 只听上座大神音色刚纯,宏厚有量:“后日是宫王妃生辰,王府大办宴席已庆之,如若这雨下到明日卯时再不停,你便继续留在王府。后日的席,当今最受宠的安贵妃也会前来,你要是想保命,便夹着尾巴小心做人。” 我求之不得呢。 “还请黑爷放心,小女定会记着。” “一会儿我与吴立要出一趟门,明日若雨停了,早些回相府。宫王妃的生辰怕是赶不回来了,后日来了你最好不要给长王子招惹事端。” 原来说来说去,还是担心你家王子啊?我一九岁小姑娘,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能给他惹出什么事儿? 见我不太服气,他又道:“宫王妃可不比你家那位差。这位要你脑袋可是不犯王法的。” ……这几个意思?还带威胁的? 见我睁着俩眼睛,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吴小爷也对我说:“奈一,黑爷所言不差,这天朝中,如若你不小心冲撞了这位贵妃,一道圣旨便可要了你的命。” 难道皇帝这么昏庸不成?为了一个贵妃就要乱杀无辜? 我瘪嘴摇头:“不可能,我只是一个小娃娃,这贵妃尊为天妃,还会跟我一个小娃娃计较什么?” 小桃子一听我这话,比那两位更急:“小姐莫要胡言乱语,难道你忘了大娘子了?”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只见榻上那位满眼鄙视,连嘴巴也不饶人:“我看你是不长记性,是还想死第二次吗?” 我登时就翻起了白眼,面向吴小爷:“立哥哥,就通知这么个事儿,用得着两个人来吗?” 吴小爷的脸在面具底下绝对乐开了花,连声音都能听出笑意来。 “奈一妹妹,你莫要激动,黑爷刚从宫里回来,这还没去长王子院儿呢,便先来了你这里,我自是不知道什么事儿。” 这解释说得完美,把自个儿摘得一干二净。 我刚想怼回去,只听那黑爷又道:“你是对我有意见?” 我想都没想,条件发射道:“小女不敢。” 完了我就想抽自个儿了,太没出席了。但是有啥办法呢,在这种地方,我能仰仗的,而且还不能得罪的,目前也就是这长王子党了。 那黑爷冷哼一声,小桃子自是气不过自己的主子这般受欺负,又开始为我仗义执言:“黑爷能为小姐着想,通告于小姐,小姐也必将感激不尽。但我家小姐还未满十岁,黑爷你为何一直针对于她?” 黑爷只是冷眼扫了一眼小桃子,只见小桃子立刻退后了好几步。这家伙身上那股子寒气,真得是可以让人避而远之,连我都觉得寒气逼人。这一眼扫的,小桃子立刻闭了嘴,而且脸色瞬时便苍白起来。 我赶紧挡在小桃子面前,笑道:“黑爷莫要动怒,奈一谢谢黑爷告知后日之事,有劳黑爷挂心了。” 似乎觉得我说的还不错,只觉那寒气似乎淡了些,吴小爷也觉得是他小题大做,也为小桃子仗言:“小桃子随了奈一很久,一向心直口快,她也是护主心切,你莫要挂在心上。” 黑爷明显觉得很不爽,拿他那双凌目也瞪了吴小爷一眼,似乎觉得他太过多嘴。 吴小爷耸肩,表示让他随意,然后又对小桃子说:“你这丫头真不长记性,前几日便对你说,不要得罪这位,你偏偏不信小爷所言,如今吃亏了吧?以后莫要冲动。” 似乎觉得吴小爷批评得还不够,那黑爷接着又是一句伤人话,而且口齿寒厉,异常冷戾:“愚蠢至极,这般为婢,迟早为她招来杀身之祸!” 这话为何意?我直接看向了他,他亦听到了我的心声,但却没有对我解释,眼神只扫我身后的小桃子。 小桃子立刻脸色由白变青,再变紫,许久,竟直接跪了下去! 我对此转变,竟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那黑爷既然不说,那是肯定谁都动摇不了的,看来只能私下问小桃子了。 但见小桃子,直接一个响头叩在地上,竟是哭了:“奴婢愚钝,多谢黑爷教诲!” 那被叩之人并未叫小桃子起来,竟自从榻上起身,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今日我所言,你切记,我不想再回来时,看你再死一回!” 还来不及给我细想的机会,便起先拿起来时挂在浩海屏上的黑雨披,离开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他刚才也问我,是还想死第二次吗?难道……他知道了什么?我自认为所有不想让他知道的心思都藏得极为细腻,按理来说,他不可能知道什么的。不过,我看了吴小爷一眼,也有可能是吴小爷告诉他我被打得半死的事实,在他的骨子里,可能认为那次也是我死里逃生吧。虽然确实如此,只是换了个灵魂而已。 吴小爷看我盯着他半天不放,有些不自然,“咳咳”两声打破我的冥想:“别胡思乱想了。黑爷做事很有分寸,嘴毒些,但心思却是好的。” 我内心也知晓这一点,不然也不回觉得他可以依仗。我对吴小爷点头:“谢谢立哥哥,是奈一不才,让你们担心了。” 吴小爷拿大掌又揉起了我的脑袋:“跟我还这般见外?你的命可是我从阎王手里拉回来的,必然不会再给他机会拉走第二次。” 果然……是我多想了。听吴小爷这样一说,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不然,我还真以为是我的心思没有藏好,被那黑爷无意发现我已不是那个奈一了。这样看来,确实是吴小爷告诉他的。 “谢谢立哥哥。”我由衷地对面前的大男孩再次道谢,他可是为我带来这古代第一缕阳光的人…… 第二十七章 这明日怕是最难度过的一天了吧 小桃子一直都未起身,我拉她起来,也被她摇头按了回去,她说:“小姐,是奴婢的错,奴婢愚钝,今日若不是黑爷,奴婢不知还要这般愚蠢到何时。小姐莫要心疼奴婢,能这样跪着,奴婢心里已是舒服了些,请小姐莫要担心……” 吴小爷也摆手叫我不必拘泥于此,说:“桃子如若真因为这冲动性子害了你,怕是她死一百次都不会安心的。如今黑爷为她指引迷津,她如此这般惩罚自己,也算是你的福分。这样的惩罚对于她而言,能减轻心里的罪过……” 这话我听不太明白,但意思很清楚,如若小桃子不这么跪着,她会良心不安? “可我并不觉得桃子有何错。” 吴小爷叹了一口气:“你是当局者迷。如若今日在这里的是别家有势力的主子,而不是黑爷,你以为会这般轻易放过她吗?如若不放过她,依照你的性格,也必定会强出头,那么结果如何?不就相当于害了你吗?她最想维护的人是你,如果因为她的护主心切而让你陷入艰难的处境,是不是就算罪该万死也挽不回一切?” 听到吴小爷的话,小桃子抽泣了起来:“小姐,今日若不是黑爷,奴婢往后便还这般愚蠢,奴婢如今想起来都害怕。小姐恕罪,奴婢愚笨,差点儿害了小姐。” 我本来想说点儿宽慰的话,哄哄她。但吴小爷对我摇了摇头,要我不要再说了。 我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但总觉得这样对待一个青春少女委实不妥。她也是一个鲜活的人,为何生下来就要被这三六九等所奴役,好像没有了主人,她便没了信仰。生命自始至终都是为了这个人而活,虽然知道这个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就是如此,但如今活生生地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埋怨这个不平等的世界。 吴小爷知我性格,便对小桃子说:“你自不必如此懊悔,如今黑爷愿意指出你的不是,也只是希望你能尽心照顾好你家主子,你记着便好。你也知你家小姐对你的心,惩戒几刻便罢了,莫要让你家小姐再为你担忧。” 小桃子再次叩首。 “桃子多谢吴小爷教诲,奴婢必定好好照顾小姐,您与黑爷尽可放心。” 吴小爷点头应下,外面似乎传来了三声幽笛声,吴小爷细细一听,便对我说:“奈一妹妹,黑爷催我了,我们这就要出发了。你可要记着黑爷的话。” 我乖巧地点了下头,看着吴小爷穿好他的白披风,送他出了厅堂。 大雨如串珠,以惊人的批量下落。吴小爷叫我不必再送了。 “天色已晚,小心着凉。奈一妹妹,回去吧。” 说完,起身朝夜空中飞去,借着不远的大树,又是一跃而起…… 一想起,这黑白无常夜黑风高如若落到不知名的人家屋顶,若不小心又被谁人瞅见,活活吓死个人的概率绝对高达90。 返回屋里,小桃子还在低头跪着,我看不见她的脸,但却能感觉到她浑身的懊恼。 我蹲到她面前,小手拽了拽她的衣袖,我说:“桃子我不怪你,从我醒来看到你,我便知道你是好的。我忘记了那么多的东西,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给我讲这所有的事情,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所以,不要这样了好吗?” 小桃子抬起头时,已是满脸的泪痕,她抽泣着告诉我:“小姐,奴婢是你的丫鬟,这是奴婢分内之事,您对奴婢这般好,奴婢真的无以为报。” 我折起我的袖子,替小桃子抹眼泪:“傻丫头,我又不需要你报答。” 这丫头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更让我心里内疚不堪,人人生而平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魔力,会让这些人甘愿对他们的主子死心塌地呢? 小桃子怕泪水脏了我的袖子,又立刻按住了我的手,对我说:“小姐放心,奴婢往后必定守护好小姐。” 我点头应答:“好。那现在可以起来了吗?不然膝盖跪坏了,本小姐还得伺候你。” 小桃子破涕为笑,知道我是逗她乐,便不再坚持,起了身。 当夜,我早早便睡了,这雨果然如那黑爷所说,一夜未停…… 小桃子今日更是坐不住了,在堂里来回走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饭也没吃上几口,一个十五岁的姑娘,终是藏不住心事儿。我看到心里,也是于心不忍。便又对她说:“这雨若是停了,你尽刻回家一趟。” 小桃子还是摇头:“奴婢不走,小姐不必多言。” “必须去,不然我现在就赶你走。”我下了死命令,这丫头眼圈又红了,“不许哭,你若往后还想跟着我,就安心回家去,好好陪陪你母亲,说些体几话,然后记得我的恩德,回来好好伺候我。” 小桃子知道我是心疼她,硬是憋回了眼眶里的泪渍,见我也是下定了决心,便又朝我跪下,叩首:“奴婢多谢小姐恩典,下辈子还为小姐当牛做马绝无怨言。” 我让她赶紧起来,还不忘记调侃她:“下辈子?下辈子我让你当牛做马做什么?你是可以给我骑,还是可以给我杀了吃?一天天的别那么感性。” 而且,我还要你生在和平年代,再也不要这般低声下气地活着。小桃子的眼睛像星星,我能看出她对我的感激以及信任。这可能就是那种比亲情还亲的主仆之情,那是一种莫名的衷心与依赖。 她很坚定地对我说:“小姐别说是奴婢的肉,就是脑袋,奴婢也会给了小姐,绝无怨言。” 我觉得这话题怎么偏了? “越来越离谱了。我要你脑袋做什么?当绣球啊?” 小桃子一笑:“小姐还是这般胡言乱语,奴婢便放心了。” 我瘪嘴,为了你这丫头,我可是真的费了不少心呢。看这雨这阵势,今日绝对是停不了了。这宫王府我这再住一晚就三晚了。一想起这要是回到奈府,那安大娘子还不一定又有什么招儿等我呢。虽然那长王子有说,已经给奈相打过招呼。但是,他打招呼的是奈相……可不是那是非不分的安大娘子…… 不对,不用等回去,不是说明天便是这恭王妃的生日吗?这安大娘子身为妹妹,肯定也会来的。 这么一想,估摸着有一场浩劫明日会等着我…… 我脑补着各种被后妈虐待的场景,比如找个无人的房间对我浑身扎针,比如某条没有人的小道对我拳打脚踢,比如找个随便的理由将我绑了脱裤子杖刑,比如…… 但我又觉得不至于吧?这俗话说的好,这家丑不外扬,这安大娘子应该不会这么蠢,敢在这宫王府如此明目张胆对付我。不然,明日来的可都是达官贵人的女眷们,她不被落人口实?但一想起那黑爷的话,我又觉得万分地不安心,这一个安大娘子姑且会顾及奈府的颜面,那那个安贵妃呢?还有个来这么久都没见过的宫王妃…… 这明日,怕是最难度过的一天了吧? 三个可怕的女人,凑到一起?想想我都觉得颤抖…… 小桃子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问我:“小姐可是担心明日之事?” 我对她点头:“确实啊。你说那些人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小桃子沉默了片刻,开口:“黑爷所言不无道理,这安贵妃确实是个狠心的主子。听说在宫里时,有个宫女走路不小心撞到了她,便被施以劓型。最后那宫女看到自己那般模样,便悬梁自尽了。” 劓刑……这女人也太狠了吧? 小桃子以为我是怕了,便又言:“不过小姐也不必惊慌,明日是宫王妃的生辰,算是喜庆之日,为了图个吉祥,无论是这安贵妃还是安大娘子,想必都不会太过刁钻。但是小姐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上面人的心思,奴婢摸不透彻。” 这想法我也很赞同。虽说她们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但这喜庆之日,连那些恶贯满盈的人都知道求神拜佛、尽量当日不杀生,她们就算再猖狂,想必也会悠着点儿。 我对小桃子说:“你说这雨要是明天还继续下着,那这生辰宴也就废了吧……” 说完我就想咬掉我的舌头。小桃子心里期盼着这雨赶紧停下,而我却又口不择言起来…… 小桃子自是看出来我的抱歉,便对我说:“无妨小姐。说实话,奴婢也希望这雨明日继续下着,那样小姐便不必如此提心吊胆了。” 我对自己的懦弱挺无奈的。但是事关小命,谁人又能大气凛然呢? 我叹气:“桃子,对不起,让你跟我这么没用的主子。” 小桃子脑袋摇的像波浪鼓:“小姐莫要这般说,能够伺候小姐,是桃子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看着面前如此真诚的丫头,觉得我其实也是万般幸运的。能在这陌生的地方,碰上这般体几的人儿,也算这老天爷没有遗弃我。 如此想着,管她什么黑心三姐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一25岁现代小青年,难道还会被几个古人折腾死了不成?就算真死了,要是能魂穿回去,岂不是更好了? 这么想着,我便觉得连外面的雨水都是无比清新的。心里的包袱放下了,连身体都觉得轻盈无比。小桃子看我开心,自然也觉得轻松起来,我突然看着这丫头,在这古代,应该也该成亲了吧? 于是,便对她说:“哎,桃子,我给你瞄个相公吧?” 第二十八章 见证他们的开始与结束 于是,便对她说:“哎,桃子,我给你瞄个相公吧?” 然后就见小桃子跟见鬼似的大叫:“小姐怎可这般胡闹!” 这状态就不对了。 “这怎么能是胡闹,按照这儿的规矩,你确实也该谈恋爱了。再说了,我只是给你介绍个对象,又不是叫你立刻嫁过去。你这反映,委实过了啊。” 小桃子皱着眉毛,怨幽幽地盯着我:“小姐,奴婢谁也不嫁。奴婢就守着小姐,小姐去哪儿,奴婢便去哪儿。” 那可不行。我可是打算以后逃婚的人!自是不愿意给小桃子惹麻烦,一定得趁我逃婚前给她塞出去。找个好人安顿下来,那样我才能走得安心。 我说:“桃子,那可不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可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你虽是个丫鬟,但我心里当你是好姐姐。自是希望你过得好。这事儿没得商量啊,我也只是给你打个招呼,这不人选我都还没找到呢,也不着急,我嫁人之前给你安顿好就好。” “小姐越说越离谱了。小姐就是小姐,奴婢就是奴婢,哪来的福分做小姐的姐姐。小姐莫要折煞了奴婢。并且,哪有丫鬟比小姐先嫁人的道理。小姐不必给奴婢相人,奴婢心甘情愿给小姐做一辈子的丫鬟。” 我自是知道这话再议论下去也是徒劳无功。但我心里很清楚的明白,必须在我走前给这丫头安顿好,我才能安心。 小桃子为我拆发宽衣,叫我早些休息,养好精神明日可要万分警惕。给我掖好被角后,她便出去了。 屋内只有角落一盏明灯亮着,这几天几乎都是在睡觉中度过,我这会儿真的是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记得那时候高中毕业也是这样,高考完后一场大雨一连下了好几天,似乎在为这些芊芊学子洗尘梳心。天一放晴,立刻就有小伙伴约我去爬华山。 我本来并不想去的。但一听我男神也去,立马就屁颠屁颠地也报名了。虽说是有那放弃的心,但却难免还是会为之倾倒。 我男神名唤万物,又大气又高端的名字,我简直是佩服死他爸妈了,这文学修养太高深了,才能给他取上这么顺溜而不凡的名字。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我那个万恶的同桌也在,我心想要是早知道他也去的话,我就不去了。但那时候一听我男神去,立马就应声留了个名额。如今这样,我若逃了,搞得我像是真心虚似的。于是,便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了。 那个烦人鬼也是,不过这次还算太平,见我躲躲闪闪的,反而还没找事儿。 艾乐也在,但那时候我跟她并不熟。她一直都是那种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女生,我虽也没心没肺,但却不是一个档位。如果说我是老师眼里那种成绩差爱睡觉的人,那艾乐就是那种成绩差爱睡觉还爱旷课的那种人。 很明显,她比我高一个档次。 我们前前后后加下来,一行八人,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小团体。这次的活动是身为班长的万物组织的,对于一个60多人的班级才召唤来这小八人的成绩,万物并不是太开心。 艾乐挤兑他:“万班长,其实是你组织的时间不对,这会儿好多人都跟爸妈出去了,留下的也就是我们这些平时家长不管的人。” 对此我并不苟同,我们可能还说得过去,但我那死同桌,他爸妈可把他看成了金子,能不管才鬼了! 万物听艾乐这么说,并未生气,只是笑着招呼我们:“无妨。我们坐高铁去,四十来分钟就能到,去了后可以在当地县城转转,晚上七点集合准备爬山……” 那时候一览无余的青春,似乎就在昨日。我记得过去后,万物带我们去了当地服装市场,让艾乐买了条裤子、t恤穿。 艾乐是个很时髦的女生,齐刘海长头发,穿着好看的背心裙,与我们的学生装扮格格不入。 万物说:“上山穿裤子方便。” 她一挑眉,却也没有反驳,便换下来那在那时候的我们眼里,应被归类为奇装异服的裙子。 我那死同桌很煞风景地嘟囔:“真不知道是干嘛来的,穿的那是什么。” 艾乐不像我这般懦弱,立刻就给他瞪了回去:“有本事你大声说。” 只见我那同桌憋红了脸,但还是喊了出来:“本来就是啊,你是来爬山的,还穿个那么短的裙子,浪费大家时间,还不让人说了?” 艾乐一脸鄙夷:“你这种男人,出了社会准被人揍死,学习好有什么用,三观不正,连老婆都讨不到。” “你……你……”我那同桌愣是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艾乐直接一甩长发,拿着腕上的皮筋很随意地扎了个马尾,竟然分外的好看。 只听艾乐直接来了一句:“跟你这种只知道面包能吃的妈宝男有什么可较真儿的?” 这话太毒了。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我竟然可怜起我那同桌来,这男人本就小家子气,这要是再说下去,还不得憋出内伤来? 还好万物出面,安慰了半天我那同桌。别的人也都附和,叫他不要生气,大家出来玩嘛,就要开开心心的,别计较那么多。 艾乐对此并未在意,只是一人走在最前面,那样子格外的潇洒,似乎周遭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过眼云烟,我竟然有种很羡慕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样出现在了万物的眼里,他看她的眼神似乎有种不一样的情感。那是一种懵懂少年的迷茫,带着一丝喜欢与探究。 很久后我才明白,那时候的艾乐,身上那股脱俗超然的气质,是我们这些个学生眼里另类的存在,有人讨厌,自然有人喜欢。而我的同桌与我的男神,恰恰就是这两种人。 自古华山一条路,这五岳之一的西岳华山,又被灌为“奇险天下第一山”的名号。 而我们也确实体会到了这座山的优秀。 晚上爬山的人特别多,一路上都是沿途说笑的伴侣们。脚下偶尔有坡形路,但还是以一节一节的楼梯为主。 晚上七点便开始爬山,我们一路走的奇慢,万物做过攻略,说是不必赶着,保持体力,后面的路还很长呢。 我们在11点时到达了北峰,大家已是气喘吁吁,有两个小伙伴已经不行了,他们叫我们先行上去,他们歇息会儿随后就来。 万物思考片刻后还是没有同意,说这出门在外的,既然是他组织出来的,必不能有任何闪失,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一起上路。 那两个小伙伴实在不行了,说什么也不肯再走。说他们在这里候到第一班北峰索道,直接下山,在山下等我们…… 而我那同桌,从小被他父母娇生惯养惯了,一样也打了退堂鼓。 万物勉为其难应下了这三个人的要求。 于是剩下我们五人一路继续爬,经过近90度的直角梯,也就是华山的“天梯”,真的被它的魅力与陡峭所征服。还有那通往东峰的必经之路“云梯”,真的处处都有惊喜与震撼。 虽然,我们并没有看见日出。因为那日的天空,出现大片乌云,很明显,这山上的气候,也是极其诡异的。 万物做为我们的领头人,一路上为我们讲解这座山的故事,金庸老先生笔下的华山论剑当初是何等的气魄与豪迈,如今那座石碑也被我们所记下。 我们一起在那里拍照留念,纪念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青春。 也是在那里,万物对艾乐表白:“艾乐,请做我的女朋友吧。” 似乎是早就知道他的心思,艾乐竟只是一笑,便应了下来。 这青春里,无法安置的躁动。让我亲自见证了这场爱情的诞生。 周遭的人一片起哄,而独留我一人,在这座山上,埋葬了我的初恋。 之后,我与艾乐出现在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那时候真的就是一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局面,这是什么样的缘分,才能让我们这样相遇? 之后,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而我,也见证了艾乐与万物的开始与结局。 他们的结束,似乎比开始还要俗套。 仅仅只是因为分隔两地了,久而久之双方的热情之火渐渐被现实所浇灭,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提出分手,便这么越行越远,以至于到最后,似乎是自然而然地,各自从各自的生活里淡出了…… 我问过艾乐:“你喜欢过万物吗?” 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似乎要将我看穿。然而她只是淡淡一笑:“喜欢过吧。如果觉得他与别人不同也算是一种喜欢的话。” 我竟无以为答,艾乐从来说话都不给人回嘴的余地,就像是一只独行侠,她是我见过最有主见的姑娘。 我记得很久之后,她又回我:“他又何曾喜欢过我?” 也许,他们只是青春年华里,彼此生命中比较耀眼的过客。少年茫茫,总会被人群中最独特的人所吸引,而那或许不是喜欢,只是心中青春的悸动。 第二十九章 这夏天将会是我的噩梦 四更天刚过,打更人的锣声还在悠悠回荡,门外的大雨似乎停了,已经听不到滴答声,小桃子看来也没有休息,我隐约能听见她不时的叹息声。 那叹息声让我不由想起我妈妈,那时候严龙珺消失后,我妈不止一次坐在客厅里一遍一遍地叹气,我爸站在一旁,也跟着有一声没一声地合着。到了医院,连医院里的实习小护士都在背后,说着那些自觉无伤大雅的闲话。人心自古至今,似乎都是急爱八卦传播的。 我搬了床前的小凳子挪身至窗前,站在上面刚好可以推开这纱窗,一股微凉的夜风立刻就涌了进来。紧了紧身上的底衣,这雨果真是停了,能闻见雨后清新的泥土香,有月光洒满大地,眼前景物竟看的分毫清晰,似乎是听见了屋里的声响,小桃子赶紧进来拿了件上衣披在我身上。 “小姐,怎么又起了?夜寒风高,小心着凉。” 我对她笑了笑:“无事,最近睡得太多了,睡不着。” 小桃子并不知道我心里其实与她一样,想念着自己的家人,甚至是无法明目张胆的说着思念。 她以为我是为今日的生日宴发愁,便宽慰我:“小姐莫要担心,奴婢想了一夜,一会儿便去找长王子,您是未来的王妃,无论何事,长王子定会维护好小姐的。” 我让她无须如此。刚才躺在床上我也想了很多,我只要恪守本分,依照这宫王妃的身份,今日来的必然也都是达官贵人的女眷,对于我这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姑娘,她们肯定不会吃饱了撑的故意找我茬儿。那黑爷也说了,只是怕我这脾气冲撞了安贵妃,这意思就是,如果安分守己的话,自然也不会惹祸上身的。 小桃子也是这般想法,但终究是怕有何变故,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对她摇头:“没关系。你赶紧去休息,莫要管我。” “奴婢睡不着,小姐如若还不睡的话,奴婢便陪着小姐。” 这几天我知道她从来没有睡过安稳觉,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是趁我睡着在外厅的椅子上将就,我自是可怜她,也请她与我一起睡在床上,但依旧拗不过她的主仆观。 看着她脸上很明显的黑眼圈,我这次决定换个说法,硬的不行来软的。我说:“桃子,其实我不是因为担心才睡不着。” “那是何事?小姐有什么就直接告诉奴婢。” “我害怕……” “害怕?小姐是怎么了?” 见她已经上钩,我立刻憋出一眼的泪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小桃子一看我这般,顿时慌了。 “小姐您到底怎么了?您告诉奴婢,您别不说话啊。” “我……”我……我觉得还不是说的时候。继续卖力地掉着眼泪。 “小姐您别吓奴婢,您到底怎么了?” “这房间……”我环视一周,一下子便扑进了小桃子的怀里,“这房间,有鬼。桃子你别走,你陪着我。” “小姐莫怕。小姐莫怕。”小桃子拿大掌拍着我的后背,见我半天没坑声,又接着说,“小姐莫怕,这房子吴小爷说了,是以前磬郡主的居所,不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小姐应是休息不好,看错了。” 我立刻更用力地抱住了小桃子,“不要不要,我就要你陪着我。” 小桃子受不了我这般的硬缠,终于应下了。但这并不是我的终极目的,我的目标是:让她睡到床上。岂是只留下这么简单的。 于是我依旧没有撒手,我带着哭腔说:“桃子,我自小便没有娘亲,你可不可以搂着我睡,我怕。” 小桃子似乎在犹豫,我赶紧趁热打铁:“桃子,求求你了,就今天一晚,刚才我还看见有人在窗口,我才爬起来想要看个究竟的。” “可是……” 我狠狠地掐了一把内壁,趁她说出主仆有别的话之前直接打断她:“求求你了小桃子……” 我真该为自己搬个奥斯卡影后奖,我这梨花带雨的样子,果然征服了小桃子,让小桃子总算妥协在了我精湛的演技下。关好窗户,我俩便上了床。为了防止小桃子睡着睡着溜了,从上床后我就一直搂着她的腰,不给她逃跑的机会,虽然在中途,她都有想偷偷的抽身,但依旧被我不肯松开的小胳膊给拦住。 直到我感觉被抱之人没有了那种拘束感,才睁眼偷偷看她,应该是熟睡了。 这张15岁的脸,消瘦无光,有着弯弯的柳叶眉,好看的小嘴巴,但却因为长期的劳苦有着厚厚的唇裂,尖削的小巴,隐藏不住的少女的稚嫩……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这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我将背子往她身上拉了拉,内心深处,对这封建社会产生很重的厌恶。 才睡了一个时辰吧,便有人敲门,小桃子立刻就从床上弹了起来,赶紧梳整了衣衫,应声去开门。 原来又是那碧红丫头:“桃子妹妹,这是长王子命碧红送来的,一会儿小姐醒来了就着这身装扮。” 只听小桃子应下:“谢过长王子,也谢谢碧红姐姐,劳烦你又来了。” “桃子妹妹不必客气,如若不是妹妹那日在小姐面前求情,姐姐怕是早就没命了。” “姐姐言中了。我家小姐本就心善之人,就算没有妹妹求情,小姐也定不会看着姐姐送命的。” 碧红又言:“那自是的。这奈一小姐乃奈相千金,却是一点儿架子也没有,我们调坊的姐妹,打心眼里都喜欢奈一小姐的。” “小姐听见姐姐这么说,自会很高兴的。姐姐进来坐会儿,我去为小姐洗漱更衣。” 桃子听见碧红夸我,明显心里乐开了花,连音调都难藏喜悦。 碧红笑着拒绝了小桃子,说是还要去跟别的姐妹们一起准备迎接那些个官宦女眷,就不多留了。 桃子送走了碧红,回来时见我醒来,似乎是有些羞涩,我一眼便看穿了这丫头为何如此,赶紧对她说:“没事桃子,谢谢你能留下来陪我。” 小桃子赶紧摇头:“是奴婢谢谢小姐信任。奴婢长这么大,从来没在这么舒服的床上躺过。能被小姐如此对待,是奴婢的福气。” 我叫她不要这般见外,但见小丫头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门外送洗漱水的小厮已到,便叫她赶紧去接应。 这小丫头,只是陪我睡了一觉,便这样。这要是换成个男人,这面上还不得羞出血了。再不支走的话,连我都要被传染了。 跳下床推开窗子,天色已蒙蒙亮,久违的好阳光。大雨过后,天空被洗的蔚蓝,连着远处的大片花田,格外沁人心脾。 我伸出手臂,第一次觉得穿越到这里其实也挺好的,竟然觉得自己比别人多活了一次,只是因为带着了前世的记忆,所以有些难以释怀。 我喊着拍子,做起了广播体操…… “,,……” 小桃子端着盆子进来后,差点儿给我把盆翻到地上,幸好她心理承受能力已经经过这几个月被我逐渐磨练起来,她只是无法接受她端庄高雅的大家小姐变成了面前这个手舞足蹈像中风了似的小屁孩。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啊,我在锻炼身体。这是体操,有益于身心健康。……”我对她摆手,依旧没有停下手上脚下的动作。并且邀请她可以一起参与到我的运动行列,“你也来啊,一起。” 小桃子一副见鬼的表情,那模样似乎以为她家小姐疯了。 我对她解释:“真的,这是你家小姐我最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妙招,赶紧来试试。” 小桃子猛摇头,眼睁睁地看着疯狂的我跳完整套广播体操,然后上前摸了摸我的脑门,似乎还在呐呐自语,说什么一定要找吴小爷再看看。 我瞬时就泛起了白眼,这丫头果然以为我又发烧,担心我被烧坏了脑子。 我只能安慰自己:“算了,你不懂。” 小桃子正在为我洗漱,竟发自肺腑地感慨:“小姐,还好你身边有奴婢。不然你这般样子,该如何是好。” 留下我很郁闷地选择了默不作声,好吧,跟这种老古董有什么说得通的。就算这体操她知道有强身健体的功能,但依旧也会打心眼里觉得这有损大家闺秀的典雅吧。 今日那长王子为我备了一身淡粉色套裙,白色上衣,齐胸的淡粉长襦裙,广袖粉长外衫,还有精致的长坠茉莉花簪。标准的古典美人系列,而我知晓,这炎热的夏天,这身衣服即便再美,也会热死我这在这种季节,只会穿t恤短裤或者连衣裙的人。 这古人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炎热。无论是男女老少,在这大夏天,都是标准的几件套! 我看着小桃子,多么希望她能给我少穿一件,但我知道那只是心中美好的妄想。 看着她为我套上一件件的衣服,然后为我梳头盘发……我便觉得这夏天,将会是身为如今一个标准古人的我的噩梦…… 第三十章 忍而不发实为上策 小熙儿跑来的时候,桃子正在为我插发簪,这丫头也不知道从谁那里知道我在这里,刚一进门便喊了起来:“一姐姐,一姐姐,熙儿来看你啦。” 桃子赶紧为我插好簪子,出门去迎接这位小祖宗,小熙儿应该是跑到了卧室,只听桃子出了门便招呼她:“在这儿呢,熙姐儿。” 然后便见一个一身绯红的小丫头像个小红太阳似的一头朝我奔来,一头扎进了我怀里,还撒着娇:“一姐姐一姐姐,熙儿太想你了。” 我对这个小丫头真的是没有一点儿免疫,这丫头就跟她的衣服似的,热情似火。我将她从怀里推出来,笑着看她:“当心,小心弄坏了头发。” 小丫头今天梳着双丫髻,标准的小女童,眼睛水旺旺的,活像那年画娃娃,皮肤白嫩嫩的,简直不要太可爱。 “不怕不怕。今儿总算是见到一姐姐了。一姐姐你都不知道,这些天雨一直在下,母亲也不要熙儿出门,熙儿今儿一过来,就听瑄哥哥说你在这里,熙儿立刻就找人带我来见一姐姐了呢。” 原来是那瑄小王子。 我搬过小丫头的身子,异常真挚的看着她:“一姐姐也很想熙儿呢。熙儿这几日在家里可还乖巧?” 小熙儿小脸一扬,满脸女儿娇:“那是自然。熙儿这几日在家里一直做女红,母亲说了,要送给姨母做礼物。对了,一姐姐准备了什么,快让熙儿看看。” 礼物……我去,我这么小难道还要准备东西吗?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守在门口的小桃子也像是被雷打了似的,立刻蔫了。 我赶紧笑道:“一姐姐愚笨,确实不知道该送什么给王妃,你们可是都准备了?” 小熙儿点头:“确实如此。因为礼物,母亲可让弟弟近日一直在学笛子,想让弟弟为姨母吹一首曲子。” 弟弟……我能跟那三岁小屁孩比吗?小桃子已不在了,估计是想办法去准备礼物了。我就纳闷了,为什么还要小孩子准备礼物…… 小熙儿环视着四周,对这中间的大浴池异常的上心,她感慨道:“一姐姐,这里好大哦。” 原来这丫头一直都没来过这里,看来这磬郡主之前在这里,作为她的堂姐,竟没有邀请过这小丫头。 我笑着看她:“喜欢吗?如若喜欢的话,以后一姐姐念学堂的时候,可以带你一起来泡泡澡。” 小丫头摇头:“母亲不让。母亲说了,这是郡主姐姐的房子,不让我来。” “傻丫头。一姐姐在这里念学堂,中午就在这里休息,你的郡主姐姐已经搬走了。” “真的吗?”小丫头高兴地大叫起来,却又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下来,“可是母亲不会同意的。” 我自是知道原因的。这安大娘子没少让这小丫头远离我,如今我还想勾搭着她闲暇时间来这宫王府寻我耍,那自是更不可能的,于是安慰她:“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跟小丫头出了这浴室,到了外厅。小丫头歪头问我:“一姐姐,熙儿那日送给一姐姐的礼物,一姐姐可还喜欢?” 礼物……一提起这礼物,我瞬时觉得很羞涩…… 话说那日小熙儿走后,长工便回来了。扛着我让他买的棉布匹。 小桃子问我,“小姐,你要这布匹做什么?” “秘密。”我自然不能告诉她,现在要干嘛。不然她准以为我疯了。 我让长工把布匹扛到了我屋里,又让小桃子帮我找出了针线剪子。我讲小熙儿送给我的那块帕子小心翼翼地放到穿头后,便有出门坐着去了。 一直坐到了更夫打起了三更锣响。这才慢悠悠地回屋子,小桃子也一直陪着我直到为我脱了衣裳,看着我上了床,才离开。 我一人在床上打开了那帕子,借着昏暗的烛光,只见里面滑出来一条绯红肚兜,那材质有点儿像如今的真丝系列,肚兜上还绣着好看的大牡丹,寓意着安详富贵。 我当时还比了比,大小刚刚好,那时候心里还想着,这小丫头真的是,怎么还带送内衣的。 如今这丫头倒还问了出来,让我格外尴尬,我点了点头:“分外喜欢。” 小丫头一听我这话,笑得异常开心:“熙儿就知道一姐姐会喜欢的。” 而我自然也不会白收了这丫头的礼物,当时就想着要送这小丫头一件回礼,但我想了许久,最后决定送上我亲手做的宝贝,只是因为这雨耽误的,我一直都没回去赶工。看来今晚回去奈府后,便要开始行动了。 我让小丫头坐着等会儿,便出门准备去看桃子去了哪里。遥遥眼下,门口只有跟着熙儿一起来的小丫鬟,根本扫不见小桃子的影子。却让我看到了那个瑄小王子。他正站在镜花水月殿旁的八角水池旁,看见我瞅他,便趾高气扬地朝我走来,话说我可不想得罪这主子,于是马上边转身准备回屋。 奈何,我还是慢了一步,只听后面那人高昂一喊:“站住。” 我便很听话地定住了脚,然后默默回身,行礼:“瑄小王子钧安。” 门上那丫鬟也请安问候:“敬请瑄小王子钧安。” “你见我为何要跑。”那家伙却将矛头直对向我,不依不饶脱口而出。 我真为自己这个愚蠢的决定而感到后悔。 “小女不敢。是屋里有人候着,小女要去招呼客人。” 那瑄小王子冷“哼”一声,饶过我,也进了我这呈露小筑。 我深吸一口气,极其无奈地跟其身后,一起朝里走。 小熙儿立刻从踏上起身,问候他:“瑄哥哥履安,你怎么也来了?” 那小家伙依旧端着一副公子哥的架势,回她:“姨娘找你,你说我为何而来。” “可是熙儿才刚到这里,还没跟一姐姐说上几句话呢。” “与我何干?你快去找姨娘。” 小熙儿撅着嘴巴,可怜兮兮地瞅着我,可我有什么办法呢?这里的每个人都比我身份高贵,我可没忘记答应小桃子跟黑爷的事情,绝对不能惹是生非。 我只能安慰着小熙儿:“熙儿你可先去,一会儿一姐姐还要去给王妃拜寿,我们回见。” 小熙儿这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了那个公子哥与我,随着来时门口候着的丫鬟一起离开了。 徒留我一人对上这明显不怀好意的家伙的脸。 只见他小腿上前好几步,走到了我那榻前,安顿好了自己的身子,才开口怼我:“两天不见,你看起来过得很不错呀。” 听听……这绝对是个没事找事儿的主。这宫王妃怎么会生出这种奇葩儿子的。 “回瑄小王爷。是宫王府待客有道,托长王子的福。” “呦。这今儿早上是被灌蜜了?这么会说话。” “瑄小王子说笑了,小女对瑄小王子一直都是很敬仰的。只是之前多有误会,还望小王子多多担待。” 拍马屁谁不会啊?那么多的电视剧不是白看的。 那瑄小王子见我今儿态度极其的好,心里估摸着也是很舒坦的。于是又起了新头儿:“你见过我琛哥哥了,你对我琛哥哥有什么想法?” 这话问的太奇特了。 “小女并无什么想法。” “是吗?可我听下人说,我琛哥哥可是每日为你送套新衣,你想说你不知?” “小女并无此意。长王子心善,只是觉得小女无法归家,可怜小女而已。” “哼。你知道便好。休想对我琛哥哥怀有非分之想。” “小女不敢。” 看看瞧瞧,我都简直太佩服我自己了,马上就要被这小找事儿精给练成人精了。你若以为这样就完了,那你就错了,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 只听他又问:“那我师父呢,那日留你下来所为何事,你最好给我讲清楚。” 我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抬头对上他的眼:“这事儿小女确实不能告知瑄小王子,瑄小王子如果一定想要知晓,请去找白教头。” “我看你是觉得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小女真的不敢。”我赶紧低头又装起了可怜,“白教头与小女之间有过约定,除了他我二人谁都不能知晓,还逼小女发誓,若说于第三人知晓,便被天打雷劈。” “大胆。你敢诋毁我师父,我师父怎会威逼你一个小孩子!” “真的。小女不敢撒谎。”我愣生生挤出了几滴眼泪挂脸上后,继续看他,“这事情可能白教头觉得至关重要,所以才这般谨慎,让小女发誓,不让告知别人的。” 只见他起身慢慢走向我:“你的意思是说,我师父没有教你武功,只是告诉你一些话。” 我赶紧点头:“白教头怎会教小女武功?小女只是一个借读宫王府家学的人,怎会有资格让白教头私相授学。” “哼。想我师父也不会这么对我。”听我这么低三下气的说,这家伙瞬间也换了心情,但还不忘威胁我,“今日我问你之事,不许给我师父告状,要是让我知道你打小报告,本王子必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立刻应声:“小女不会的,请瑄小王子放心。” 然后,那家伙就小手一背,斜眼扫了我一圈儿,昂首挺胸宣誓完他的主权后,撤了。 对此,我宽慰自己,莫要跟着小屁孩儿置气,今日这表现很好,忍而不发,实为上策。 第三十一章 古典妇人鉴赏大全 小桃子回来时跑的气喘吁吁的。但是依旧是空手而归。 我坐在流风回雪踏上,看着她满脸汗珠子往下滴,还大喘着气儿,便让她缓会儿,慢慢说,别着急。 她点头,深深吐出几口气后,对我说:“小姐,奴婢去了长王子处,长王子那里有小哥传话,说是让小姐不必担心,宫王妃自会问小姐要一样东西,小姐只需等着便可。” 这是何意?他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吗?至于这么藏着掖着的吗?这古人也都是奇了怪了,这么喜欢卖关子的。 我问小桃子:“我们什么时候过去,有讲究吗?” 小桃子回:“长王子已经通知碧红,届时自会请小姐过去。还请小姐莫要担心。” 对此我没有任何发言权,只能顺势而行。这些个弯弯绕绕的规矩,我对此并不了解,也无从考究。若硬要说是之知一二,也就只是些历史轨迹,但对这些个规矩,却是从无研究过。试问,一个现代人除了学历史专业的,谁人没事干会去了解这些个对于生活完全没有必要的东西。 就拿最后转了电子商务的艾乐来说,每次碰到我都要拿现实说话,虽说那时候电子商务已经被马云带到了国内市场的顶端,但依旧有络绎不绝的学子撅天扑地般拥进那个专业。 艾乐总是嘲笑我:“与其当个高级保姆,不如去做个电商,当个高级键盘手。” 对此我无法沟通,每个专业的人都有对自己专业独到的见解,就如同这学习历史的,总能在这个专业里找到价值观,人生观。对于我们这些外行而言,这历史专业,无可厚非,就是了解好古人的伟大与荣耀,以及坏古人的错误与后果,还有他们的生活习惯,民族风俗等等等等。我就不明白,学这些能做什么?难道我们会回到那已经过去的过去不成? 现在我被狠狠地打脸,若知道有这么一天,我一定好好学习历史,也好在这里上行下效,那绝对也是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古人的。 奈何,那时候对历史的爱好,也就停留在对文言文的快速消化通道上。你让我背诵文言文或者古诗词我还可以,但要我去想想各朝代的大事要事以及礼节教育什么的,真的是鞭长莫及啊。 之后不久,碧红便来传话,说是可以去给宫王妃请安了。 小桃子与我一起,跟在碧红身后。 碧红对我们说:“宫王妃所住的安居苑在王府另一头,我们得先回去王府大门那里,走另外一个方向。” 怪不得入到这宫王府后,从来没碰到过宫王妃,原来离得那么远。我们一行三人朝宫王府大门方向走去,没多一会儿便看到王府大门,我们待得这一侧属于大门右侧,而从大门开始,自左侧路,便是格外的喜庆。像是这右侧不曾是王府一般,没有半丝动静,竟让这两地在这一个大门内,宛如两座府邸。 红毯铺地,一路延伸,门口站着好些个家仆婢女,各路官府家眷前来贺礼一一有专人登记入册,然后便派一个小婢女一路前行引路,宛如各大牌明星在走星空大道。这场面也就差个相机“咔嚓咔嚓”了。 我不由感慨:“王妃好大的排场啊。” 一路在我身前的碧红听到后,为我解释:“奈一小姐有所不知,今日是王妃36岁生辰,正值槛儿年,自是要大翻庆祝的。这些前来祝贺的人,都是各个达官贵人的家眷,王妃又乃当今圣上皇弟正妃,又是圣上最宠爱的安贵妃的妹妹,自是这场面比别家主母大了些,但这身份却也是当配的。” 槛儿年?趁着走到人多处,我将小桃子拉了拉,示意她俯下身子,在她耳边咬语:“何为槛儿年?” 小桃子笑着也跟我咬耳朵:“小姐,槛儿年就是每十二年一遇的属相年,这一年,会和当年的值年太岁犯冲,故而会有些许不顺,度过本年像迈一道坎一样。” 我翻了翻白眼,了解了,不就是本命年吗?这个我懂,就连现代人在本命年都是相当注意的,各种红衣服红内衣系列包裹的一年,来这里之前的前一年我可是刚经历过的。 我们继续前行,身边一直都有些小姐们与婆娘们不时打量着我们,还有好几处凑巧碰上的两队人马互相寒暄着。也难为这些个妇人了,不仅要送上互相攀比的礼品当做贺礼,还要在夫君的同事面前摆出最端庄的姿态互相媲美挣挣面子,更有甚者,丈夫官位低些的还要虚与委蛇去夸赞那些明显长相独特的丑妇如何高贵漂亮。 这何止是一场生日宴啊,简直就是炫富现场,外加攀附大会。 为什么说它是攀附大会,瞧瞧这人,直接从我跟小桃子中间冲过去了…… “哎呦,这不是闵丞相家的范大娘子吗?您可还记得我,吏部右侍郎秦大人家的。” 那冲开我跟小桃子的胖娘子身着艳粉色长褙子,侧身有些臃肿,那脸盘自不必说,异常富态。 而那被搭话的娘子,却是一身简绿色宽袖外衫,内里一身浅色长裙,看着分外优雅,头上珠钗极简,两只镶宝凤蝶鎏金银簪插在盘头上,面容秀色,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 只见她却不像那些个目中无人的大太太们,竟还回头看了一眼跟她搭讪的女人,对她略微一笑,也算是一种回礼。 这一回头不打紧,却偏偏叫我看见,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能看见她头上的饰品。她本就走在我前方,面上的姿色便让我瞧个一清二楚。 真是个漂亮的妇人啊。想必还不如我现代的年纪大呢。但那人刚才叫她什么?范大娘子?而且夫家竟然也是个丞相。看来与我这身子的爹爹是同级,怪不得会被人盯上。 这红毯铺的极长,目测应该是一路延伸到了那安居苑。这一路上的风景绝对没有这大批量的人群好看,只是个古典妇人鉴赏大全啊。 这刚下过雨的天气,没有想象中那么闷热,倒有几分惬意的凉爽。这宫王府西侧的景色,绝也不比那东侧差,如果说东侧是那种追求雅致自然的美感,那这西侧就以队列为主题,每一处都凸显出这王府的规整与和谐,但给我的感觉,却是这主人家有着严重的洁癖与强迫症。 两侧均有水流缓缓流动,以八方水池为中心,一个框子一个单位,每一个八方水池里都是不一样的景观与水植,还有庆贺王妃生辰的河灯与凤展立灯,里面还烧着红色的粗跟蜡烛,这似乎有点儿多此一举,因为已是白天。 更甚者,有一凤展立灯的蜡烛快烧完了,竟专门有人看守着继续为它续上一根…… 我不由震撼,该不会一直有人在这里看着这些个灯盏吧?放眼望去,果然每两个八角水池边都有一个小厮在站着,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人员阵列,现在细想,看来确实是守着这些个灯盏,不让其灭掉。 没有高大的树木遮挡,这些个水池皆是平行的高度,水池高度不高,约摸着只有50厘米,每两个水池都被好几条渠道相连,水顺着这些个小渠道一个一个地被灌入水池,再往前走,就能看见水池的源头,是一个很大的蓄水湖,这几天的雨下的异常大,这蓄水湖与这些个相连的八角池子却能保持的如此好,我不敢想象这湖的另一端连接的将是什么。 湖面有水廊连结,连水廊上都被铺着红毯,不时有妇人感概这宫王府的气派与效率。 我也不由感概,想这雨水才停了多久,便能被布置成这个样子,这宫王妃果真是个雷厉风行的厉害角色。一想起来这些个下人门有可能雨一停便被喊来这里布置这些,我便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这宫王府西侧布局,更像是一个操场上陈列着大小一样的东西,这面湖,连两侧的荷花如今看着都是格外的平整,我有种错觉,该不会种荷花的人,都是按照一个数目给两侧匀平了的?或者说,这荷花每侧开多少朵都是有固定的数值?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主子得是个多么奇葩,多么心思缜密的人? 小桃子看我脸色不太对,着急地问我:“小姐,你怎么了?” 我回神赶紧甩掉我那可怕的想法,对她笑道:“无事,莫要担心。” 我们跟着碧红继续往前走,说着跟着碧红,倒不如说是跟着人群或者说是红毯,过了湖面水廊,两侧便被一块一块的正型花田所环绕,每一块花田都被修剪得一样高,有只有绿色的低矮树植,有盛开的低矮小花,却都是齐整的高低,一片一片的田字格。不敢想象,这要是飞在高空看,会是个什么场景?想必就跟那阅兵大典似的,只剩下个整齐与壮观。 而就在不远处,总算是见到了那栋立于花田中的安居苑,红毯终止的地方…… 第三十二章 “安居苑” “安居苑”的造型是一栋标准的两边一层副楼、中间三层主楼的阁楼样板,倒与长王子的那栋“尘木斋”格局类似。但外观却大为不同,“尘木斋”整体色调低调大气,但这“安居苑”自外端便看着高端奢华,整个门庭都是金光闪闪,琉璃碧瓦奢侈至极。 沿着红毯往前走,近了,还有宽阔的阶梯层层铺路,红毯继续延伸,踏着楼梯往上走,宽阔的门庭映入眼帘。 门外有十名婢女五五并排而立,手中拿着托盘,每个托盘里陈列着十只小琉璃杯,婢女身后各有一名小厮,手托茶壶,每有小婢女带来了客人,便被领至此,小厮立刻上前往琉璃杯里注入凉茶,邀请来客品茶。 当然,我也不列外。那场面,简直不要太正式。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参观一场古代浩大的宴会,来人均是礼节到位,各个门家妇女小姐都端着一股娇柔端庄的味道,让我这种伪闺秀哪哪都觉得格格不入。 碧红朝我行礼:“奴婢只能送小姐到这里了,主殿没有王妃玉令我们这些小婢女是进不去的。小姐请。” 于是,只有我和小桃子二人跨进了门槛。进了里厅,还有些许妇女在行礼,大厅视野极其宽阔,两把浅色杏木椅,搭配一个齐案桌,两侧各四组,每组背后一个顶梁柱,我趁着几人挡着,拉着小桃子绕到左侧柱子后前行,我得先看看…… 走到近处,只见堂正中的鎏金软塌上坐着一席大红罗裙的美貌妇女,盘头而立,发髻正中一支鎏金雀屏展开,有小坠子延伸至额中,两侧上钗金凤流苏步摇,面容姣好,一看便是正主。 右侧位的鎏金椅上坐着安大娘子,与这宫王妃一比略显逊色些,但也在这群妇女中脱颖而出,今日安大娘子一身玫红色长褙子,里面乳色上衬,下身裸粉色齐胸长裙,容貌与宫王妃确实有些相似,她正与宫王妃正说些什么,两人均未注意到人群中渺小的我。 有一少妇上前行礼:“妾身左丞家李氏,谨祝宫王妃生辰吉乐。” 我躲在一旁的小柱子后,观摩着,只见那宫王妃回头一笑,妙颜生花,委实是个大美人,她并未起身,只是抬手道:“李妹妹快起来。” 然后招呼带着这少妇的小丫鬟,“你去带李妹妹入后院儿。” 那小丫鬟行礼称“是”,然后带着那少妇进了左侧回廊。 随后又有一个小丫鬟带来刚才路上遇见的胖妇人,她也上前拜礼:“贱妾吏部右侍郎家秦氏,恭祝宫王妃生辰福祥。” 那宫王妃扫了一眼妇人,便摆手让那小丫鬟带走,“去吧,邀请秦大娘子去往逸轩居。” 于是那小丫鬟也行礼告退,带着去往右侧廊道。 随后又来了些祝贺请福的,应是按照身份档次派去了不同的院子。 正想着哪里才是高端的场地,便见那简绿长衫美妇也来了,还未等那美妇问福,宫王妃便从位上下来,推手相迎:“范妹妹来了,快快,小曲,你可还记得这是谁家的?” 小曲?只见我家那安大娘子赶紧起身,也笑脸相迎了上去:“自是知道的,这不是闵丞相家的范妹妹吗?” 那美妇含笑鞠躬,不卑不亢:“两位姐姐说笑了。今日是王妃姐姐的喜辰,还祝王妃姐姐生辰吉乐。这位是奈丞相家的安姐姐吧?妹妹来晚了,还望两位姐姐海涵。” “范妹妹真是个妙人儿,妹妹能来为姐姐庆生,姐姐心里自是万分高兴的。”那宫王妃的脸上都能笑出花来。 我们家那大娘子也不示弱,奉承道:“这妹妹是越来越喜人儿了,来来来,妹妹你跟我来,我带妹妹上院子。” 说着就要朝左廊出发,而我好死不死的就站在那美妇身后的柱子后,本来有美妇、丫鬟双层挡着,如今谁曾想,人竟然从夹缝里对上了我的眼,还好我脑子反应快,赶紧上前行礼问安:“小女奈一恭祝王妃生辰吉乐,万福金安,谨祝母亲福安,范大娘子福安。” 那宫王妃之前应该是见过我的,只听她道:“是一丫头啊,去吧去吧,熙丫头刚才还朝我嚷嚷,她的一姐姐怎么还没来呢,来来,春菊,你带一丫头去找熙丫头玩去儿。” 我心下冒出冷汗,看来这宫王妃没有想象中那么刁钻,倒是我那母亲不曾开口,我还以为她不打算说话了,正打算行李告退,便听她说:“王妃妹妹见谅,这一姐儿被我家老爷宠惯了,没个规矩。” “无妨无妨,小丫头来这么早也没什么事儿,诶?春菊快来。” 那宫王妃笑道,之后便见一绿装婢女从侧位走出,让我和一直行着礼不曾起身的小桃子跟她一起前往左廊。 那范美妇与我家那大娘子就在前方走着,我也不敢走的太快,小步子一步一步直到跟她们拉开一段距离。 这左廊格局与长王子那里的格局类似,都是左侧一排房子,右侧是一个齐整的花园,两面都有凤展长灯,间隔一段距离便有有一座,今日这灯里全是红烛,全部被点燃,宛如这些个凤凰浴火重生。这里的风景跟沿路而来的对称布局差不多,都是由正方花田形成,好几大块,一目了然。 往前走,有一颗大杏子树,如此突兀,让我有点儿怀疑是不是从那长王子的杏园里偷来的,然后便是沿着花田而行的一条小溪,溪里难得还有活物,小金鱼一躲一躲地在水里游着,不出所料上面依旧飘着些好看的红烛河灯,红烛与外面一样均有灯盏照着,根本不怕风向袭来。 溪水另一侧便是一整块绿茵,好些个妇人在那里说笑,旁有端木椅,端木凳,还有好些个桌子,能排长百米,两侧各一排,上面摆排各种各样的点心、水果、茶水、酒品、以及采摘的鲜花穿插在每张桌子上,还有些喜庆的红台烛灯展。 这场面,活像现代的生日paty,真真还是自助模式的。 外侧还有秋千与古亭长廊,长廊内有琴案安置,好不雅致。 场地正中有长形约10米长桌,围着长桌排了好些端木长椅。桌边内测还有一宽宽的盘旋深凹槽,凹槽里注满了水,水位直达桌面约五公分,还有些个鱼儿在里面闲游,长桌内侧摆满了好看的花卉与红烛,哪哪都是一片喜庆。 这么大一片绿茵草地,这要放到现代,这场景绝对羡煞多少对新人,这场景太适合办婚礼了。 那叫春菊的丫鬟,穿过这块场地,带我与桃子一路向前,经过这场地,又是如田字格的花圃,每一块地上都是我不曾见过的花种与绿荫,但却都被修剪的一样高低。 廊道又一次90°转弯,有小溪横出,连接着回廊的台阶让剩下的廊道比刚才的高了几个梯位,左侧不再是房屋,而是换成另外一片风景,宽阔的绿茵草地,却是比刚才大了整整三四倍,一望无际,除了奔跑着正在放风筝的那几个小孩儿,还有这廊边站着的几个小婢女,再无他物。 而这里对于我来说,绝对可以堪比一个高端的足球场。 我能看见的人儿,有一身绯红的熙儿,还有一身桃红的岩姐儿,再就是早上刚见过的瑄小王子,他与早上一样,一身绯色长衫。玥五王子也在,青衫披身,正站在外围看着两个小姑娘放风筝。除了他们,还有一个绯红小哒哒的男娃儿,自是我那同父异母的小弟弟奈翰,他正追在他姐姐的身后奔跑着。 熙儿似乎是看见我来了,将风筝递给了身后的小奈瀚,朝着我就奔来了。 那春菊定足,与我说:“地方奴婢已带到,先请告退了。” 说完便回头看都没看我一眼就朝原路返回了。 这小丫鬟还挺高傲的,难怪人家说仆随主贵,我这种身份人家能瞧得起才怪了。 小桃子也是一脸的憋屈:“小姐……” 我笑着跟她说:“无事。你在这里候着,我去迎接小熙儿去。” 绕到下场地的楼梯处,小熙儿就在离我不远处,估摸着是看我朝她那里奔走,小丫头异常开心地喊了起来:“一姐姐,一姐姐……” 那个热情啊,宛如红太阳,让我觉得心里暖暖的。 “你慢点儿,小心摔交。” 听见我的关心,小丫头反而更加提起奔跑的速度,到我跟前时,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小汗珠,我从怀里取出手帕,给她擦汗:“叫你慢些,又不听,看出汗了吧?” 小丫头笑得双眼完成了月牙:“一姐姐,快来,我们一起放纸鸢。” 难得在这大夏天还有轻风能吹起这风筝。话说,这里好像真的是异常的凉爽,估计与这几天的大雨有关,绿茵场的另一端是成排的高大树木,竟然能在这里看到高于一米的植物,还是让我相当惊讶的。 “一姐姐,快些,不然翰儿就给掉下来了。”小熙儿拉着我的手,叫我走快些,就怕远处那小家伙荒废了自己的成果。 而我只能看见,跟玥五王子一直站在那里观看的瑄小王子,此时却正目不转睛地扫荡着我。我不由郁闷,这小屁孩该不会又想刁难我吧? 第三十三章 多事之秋少说为妙 事实证明,我这人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 那瑄小王子见我后,果真一副鼻孔顶天的架势,我还没来得及跟诸位打招呼呢,便听他趾高气扬道:“姨娘竟然让你这么容易就过来,安岩儿,你输了。” 一句话我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敢情这俩个无聊鬼在拿我打赌。 只见那正在放风筝的桃红女娃,一脸鄙夷地看着我,然后又对那瑄小王子谄媚奉承道:“还是瑄哥哥厉害,岩儿甘愿认输。” 说着竟然也不管那风筝还在天上飞翔,便直接扔到绿茵地上,对我挑衅道:“一姐姐在这宫王府可是端出了架子,见到瑄哥哥与玥哥哥都这般无礼的。” 我顺势想翻个白眼砸死这小丫头,会的太多了。 小熙儿想开口为我辩解什么,我给拉住了。然后便对着俩位王子行礼问安:“玥五王子钧安,瑄小王子钧安。” 多事之秋,少说为妙。 但熙儿终究是不情愿的,直接开口道:“岩姐姐,你也没规矩,你可曾对一姐姐问安?” 本来那岩儿的脸色很是傲娇,一听小熙儿如此说道,立刻便变了脸,小姑娘愣是被憋的满脸通红,才道:“你这般护着她,就不怕姑母数落你吗。” 一旁的奈翰小家伙也参与了进来:“我要告诉母亲,你们又因为奈一吵架。” 我瞬间觉得头疼了。这一帮子小屁孩,简直了。我一个芳龄25岁正值黄金年龄的美少女,竟然跟这么一帮子连十岁都不到的奶娃娃们被动变成拉帮结派的幼稚党。不得不遥望上天,让我的生活不要太混乱,日子不要太难堪,跪求放过我吧。 玥五王子总算是开了口:“你们莫要这般争闹不休,我们是来放纸鸢的,你看你们的纸鸢。” 话音刚落,便被奈翰一下子揪住了我胳膊,大声喊叫:“你赔我纸鸢,你赔我纸鸢。” 再看那纸鸢,被活生生挂在了远处的大树上,我扶额哀叹:“对不起,我错了。” 小熙儿竟然掐了掐我,直接一把推开那小家伙:“与一姐姐何干?是你自己不当心,为何怪别人。” 这下可好,奈翰直接“哇哇哇……”开始大哭了起来,还边哭边喊:“我要告诉母亲,你们欺负我。” “哼。每次都只会告母亲,你除了这些还会什么?” 我的姑奶奶呦,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啊。小熙儿依旧一副为我强出头的架势,但我知道这样子僵持下去对我根本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处,我赶紧蹲下身子,哄着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家伙:“来,翰哥儿不哭了,一姐姐错了。我赔你一个风筝,啊呸,赔你一个纸鸢可好?” “不好不好,我就要我的纸鸢,我才不要你的。我要告诉母亲,告诉母亲你欺负我!“ 为何变成了你?刚才不还是你们吗? “一姐姐,你不要管他,叫他哭去。他就是这般,什么事情都要告母亲,真讨人厌!“ 我赶紧看向小熙儿,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回头又继续哄着这个小娃娃:“翰哥儿你别哭了,你要是不哭了,我现在就去给你把你的纸鸢取下来,然后再编一个蚂蚱送给你。” 一提到蚂蚱,小家伙的大眼里立刻有了光彩,这还等什么,我赶紧起身准备去给小家伙取他的风筝。 刚准备起身,却被一直在看热闹的瑄小王子喊住:“奈一,你站住。” 我回头看他,说不埋怨是假的,好歹同窗这几日,也太不近人情了,一点儿都不帮我忙,看着我这么狼狈,这瑄小王子似乎很是开心,只听他依旧一副高端面孔,对我说:“你说的编蚂蚱是何物?” 我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回他:“就是编蚂蚱,音同字译。” 只见他俏眉一挑:“也送本王子一只。” 我勒个去。这是什么狗脑回路,要东西还能要的这么大气的。他不知道他得罪了我多少次吗?怎么好意思的?真是被达官贵人们惯出来的孩子,使唤人使唤惯了,直接就是布置任务的官腔。 虽然很不爽,但我还是极其不情愿地点头应下了。 可那瑄小王子突然又道:“你也别一副不情不愿本王子占你多大便宜的样子,本王子不会白拿你的东西,纸鸢本王子替你拿回来,你去编蚂蚱。” 说着直接跨着大步子,带着玥五王子朝那风筝落地的方位走去,留下我膛目结舌。话说这家伙不错啊,竟然还懂等量交换的概念。 刚才我有在那奇葩王妃对面的田字格里看见狗尾巴草,但是依照很多人对我的不客气让我不得不提防这草我能拔还是不能拔,这事儿看来只能去找那王妃的儿子们帮忙,才能免除后患。 于是我便也跟了上去,准备等那小王子取下了风筝,再去摘那狗尾巴草。 那岩儿对我不依不饶,走在前方,还在对我冷嘲热讽:“哼。我看你一会儿如何圆谎!别以为大家都护着你,我就拿你没有办法,等着吧,我一会儿就去告诉姑母。” 跟我一起前进的熙儿又接了话把子,开口就怼回去:“你去啊,你若敢告一姐姐的状,我便告诉母亲,你前日大雨叫我去……” “我不说,不说就是了。熙儿妹妹慎言。”肯定是不为人知连提都提不得的故事,那岩儿立刻打断了小熙儿的话。 没了岩儿的刁难,似乎一切都挺顺利的,没想到那瑄小王爷小小年纪,竟然也是轻功了得,借着树干直接一跃而起,伸手就将风筝拿了下来,我们这群随从观众,就跟走一过场似的,丝毫没有存在感。 不对,有的,我周边这俩花痴跟疯了似的,叫喊了起来。 “哇,瑄哥哥你好棒。”小熙儿一副看见偶像的崇拜样子。 “瑄哥哥你真的太厉害了,翰儿,翰儿,快谢谢瑄哥哥。” 相比小熙儿而言,这岩儿真的就太不淡定了,竟然兴奋的跑去奈翰那里,推着奈翰给瑄小王子道谢。 鬼知道这个才四岁的小伙子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情绪,他从小王子手里接过风筝时倒是说了声:“谢谢。”便理也没理那安岩儿径直走到我面前,对我说:“蚂蚱呢。” 我看了看正在拍手的小王子,又看了看嘴角含笑正在看我笑话的玥五王子,决定还是从玥五王子处下手。 我对玥五王子招手,他示意,与我一同走到一边,我便轻声对他说:“你可否帮我摘些王妃的草回来?” 玥五王子挑眉望我:“我不可,但有一人可以。”说着便瞅了瞅不远处的瑄小王子。 我心想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这不是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才找你的吗?你这又给我指了回去,真真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的朋友。 于是,我又不得不重新回去,找瑄小王子。 我对他说:“瑄小王子,这编蚂蚱得用到草。” 瑄小王子难得的实诚,他拿脚跺了跺:“本王子脚下全都是,拿走不谢。” 我大汗淋漓,跟小屁孩说话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小女说的不是这种小草。是高杆儿的草。” 那小王子此时眸子墨黑,竟是异常的好看。他喃喃道:“高杆儿?好想有很多……” 我指了指来时看到的另外一边的花田,给他上话:“小女来时,好像在那里见到过。” “对哦,你跟我过来。你们就在这里等着。” 说着便命令我跟他一起前去,我还没应声呢,那家伙便很轻熟地拉起我的胳膊,带我跑了起来。 话说,这场面太容易让人误会了。我赶紧喊他:“瑄小王子,你可以放开手的,我会跟着的。” 谁知那家伙不知道是太小不明白还是故意装不明白,竟然连头都没回,直接给我了我俩个字:“闭嘴。” 我再一次在心里暗骂,这小孩子太没教养了。一点儿都不懂的尊重人,从年龄上说,我比他大。从身份上说,我应该算是他的长嫂。奈何这家伙好想根本不明白这一点,但这男女授受不亲,他总不可能不明白吧? 我真的很想问他,小王子,你可否放开我,让人看见了不好。 结果这想问直接就是问出了口,那瑄小王子放慢了步子,回头看我:“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我赶紧趁机抽出我的手,低头回他:“小王子,小女是有婚约的人。还请小王子莫要为难小女。” 那小家伙不知道面相如何,只听他道:“本王子比你清楚。我琛哥哥怎么可能看上你。” 看不看的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就算看上了我也不会嫁的好吗?小弟弟。 “小女知晓身份卑贱,自是也怕叫外人看见传了出去,有损瑄小王子清誉。” “在这宫王府,哪个敢胡言乱语。你若这般担心,便自己走快点儿,莫要叫本王子等你。” 说着,他直接走开了。我只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尽量保持点儿小小的距离,不让旁人看着闲生误会…… 第三十四章 只要你想要本小王都摘给你 其实这事儿真不怪我,这人如果真对我有意了,我怕是更会成为这安家三妇的眼中钉,为了能猥琐发育,我只能掐断这的小苗子,虽然我对之毫无感觉。 瑄小王子走上楼梯,遥望廊道另一边的四方花田,总算是一眼就瞄到了我所要的狗尾巴草。 有小婢女走来,行礼:“瑄小王子钧安。” 那小王子一摆手,示意她不用靠近,于是那姑娘又走开了。他回头看我,指着不远处问道:“谷莠子可好?” 我看他手指的方向,确实是那宛如小麦的狗尾巴草,便点头道:“瑄小王子果真聪慧,这个是最理想的长草。” 似乎很喜欢我夸他,我感觉他脸上竟然少见的喜悦之色,我顿时觉得我是不是又不小心撩了这儿童,赶紧又对他说:“小王子可否现在摘来?” 瑄小王子扬高脖子,对我道:“自然可以。你这丫头算是找对了人,这里除了本小王还真无人敢动母妃这东西。” 我夸赞道:“自然是的。小王子的本事今日小女还领教了轻功,真的很不错。” 这小王子一听,立刻就喜笑颜开了,他道:“算你奈一识相,以后本小王照着你。” 我一想,这不是更乱了吗?哪敢跟他攀熟,赶紧拒绝:“奈一无福消受小王子的垂帘,还望小王子先行采来那……那什么……” “谷莠子。那个头上长了类似麦穗的长草,叫谷莠子。” “对对对,谷莠子,还望小王子先帮小女采摘。” 难得的,这家伙竟然和颜悦色的走去了,头一回没有跟我贫嘴。我自知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如若这家伙真的对我有意,我怕真是无福消受了。 我只能暗求上苍,千万不可开玩笑。这在现代时也没有多少桃花运的,这怎么到了古代,哪哪儿都觉得不对劲呀。难道真是我太自恋了? 以前觉得看穿越,全部男人都围着女主转圈圈,绝对也是作者的极度自恋,但如今是亲身体会了,这好想真是现代女人的魅力,来到这古代,任何一个正常的现代女人都会变成被异性包裹的糖蛋蛋。 那家伙似乎背后长了眼睛,见我没跟着,便停下来喊我:“奈一,快点儿。” 我赶紧上前两步追了上去,只见他从这侧的楼梯下去,沿着花田中间的琉璃砖路,朝目的地走去。 我一路紧随其后,这才有机会得见这些个花田的种类,放眼望去,简直不要太繁多。 那小王子看出我的惊讶,少有耐心地为我解说:“母妃这里种的,没有重复的品种,这里所有的花草都可以治病,像我们要采摘的这谷莠子,它就可以祛风明目,清热利湿。” 我第一听说狗尾巴草还有这种功效,更为觉得不可思议。 那小王子似是觉得难得有我感兴趣的东西了,便又指着旁侧的一片花色浅红略微下垂,一样成麦穗形状,叶子大如商陆叶的植物,对我说:“这东西名为红蓼,是母妃前些日子从新罗国移植而来,它喜水,你看,它是种在水田里的。一样也可祛风除湿,清热解毒。”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一细看,果然这花田并不是一般的花田,有的竟然还是湿地,有的是干土,有的竟然跟这一样,是水田。我顿时觉得宫王府竟然可以如此不平凡,你觉得也就如此这般的场景下,竟然还能出奇迹,真的刷新了我的三观。 小王子对于我的反应,真的可以说是很开心了。他又指着前方一片跟这个品种一样,只是花色呈白色的东西对我说:“那个一样是红蓼,只是花色不同,功效一样。我母妃种这么些草药,也是为了前线随从父王南征北战的将士,虽然远远供不上那么多人使用,但皇伯说了,母妃这般表现,可是朝廷难得的大义之举,为此母妃还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我啧啧咂舌,看来这安王妃并不是我想象中那般无理取闹之人啊。 我对小王子由衷赞叹:“安王妃此举确实大义,没想到世间还有这般厉害的女子。” 小王子一脸傲娇:“那是自然,皇姨母都夸母亲很是贤惠呢。” 我确实无可非议,至少目前看来,这安王妃貌似跟这安大娘子有着天壤之别,至于那位皇姨母,也就是这俩位的姐姐,我还没有见过呢,所以也无从考究,虽然只听别人如何说她可怕,但我毕竟在现代也是受过谣言的侵犯,自然觉得那些个传出来的东西应该都做了或多或少的加工。 瑄小王子弯腰摘了好大几把狗尾巴草,对我道:“这些可够?” 我自然是赶紧喊停:“够编好几只的了。小王子莫要再摘了。” 他笑道:“无妨,只要你想要,本小王都摘给你。” 这话再明显不过了,对于这家伙突如其来态度的改变,我甚是不明所以,这一大早来我房里,就连刚才刚到那绿茵场都还对我冷嘲热讽的,这突然一牵手,便跟中了毒似的,对我这般唯命是从的。我不得不重视,刚才都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样的举动让这家伙突然对我的态度360°大转弯。 我对他真的不敢报任何幻想,只得匆匆往回走:“小王子摘好了便上来,小女先去寻熙儿。” “慢着。”我这步子还没迈开,便被他喊停,“这里无人,本小王就与你说说,如若我去求了母妃,让你不要嫁给琛哥哥,你可愿意。” 这该不会是要表白的节奏吧?但我绝对不傻,话说我根本就不想跟这些个权势贵族打交道,这长王子是个傻子,以后绝对好对付,而这瑄小王子,上头全是这个国家最牛逼的统治者,我这要是得罪了他,掉脑袋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本小王在问你话。” 我闭眼咬牙,死就死吧。回头回话道:“奈一没有福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望瑄小王子莫要为难奈一。” “为难?你觉得我是在故意刁难于你?” “奈一不敢,奈一自觉只是普通女子,还请小王子莫要再在奈一身上费口舌。” “如若本小王不肯呢?” 我抬头看着面前这个还不到九岁的小男孩,这是什么样的社会能养出这么早熟的孩子? 我对他道:“瑄小王子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接触别家女子,奈一只是凑巧来了这里,并无任何女子之才,还望小王子莫要在王妃面前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那小家伙的眼里有了不可言之的恼火,“你的言外之意是本小王在糊弄于你?” “奈一不敢。奈一只是觉得,为了小女不值得。” “值不值得本小王比你知晓。本小王再问你一遍,如若本小王执意如此,你可愿意不嫁给琛哥哥。” 我真的很不想打击这么真诚的孩子,而且这种孩子绝对是心里太过于早熟,他怎么就不知道,那只是因为我这种人在他们这古代比较稀有,所以他才觉得我有趣呢? 我对他摇头:“对不起小王子。奈一并无能力阻止这场婚事,你应当是知晓的,奈一因为这场婚事,差点儿死过一次,如若小王子真的心疼奈一,便不要为难与我。” “本小王没有为难你,你若愿意,本小王便去求母妃,将你赐予……” 我赶紧打断他,这话可千万不能说出口,心里想是一回事,如若说出来,便就是浩劫。 “瑄小王子慎言。你应知晓,王妃心疼小王子,就算心里如何不痛快也不会拿小王子如何,但对于一个废长女来说,奈一是个可以任人宰割的对象,所以还请瑄小王子莫要再说这种话。如若瑄小王子执意如此,奈一从此便再也不见你!” 威胁人谁不会,我一个25岁的老姑娘,再连这种烂桃花都处理不好了,干脆就别活了算了。 这瑄小王子,也就是嘴巴上能逞逞能,但这几日的相处,我知他的心地其实也是挺好的,这点儿与小熙儿挺像的,都是那种如若觉得这人可以,便掏心掏肺对谁好,那种被宠过头不知人间险恶单纯至极的富二代。 只见他瞬间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没了刚才的意气风发,喃喃自语:“我就猜到是这样,你果然还是想要嫁给琛哥哥的。”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对一个8岁小孩儿造成这样的心理阴影。这初恋的美好是多少人心中难忘的伤疤,而我竟然在这短短几日成为这个不可一世小孩儿的初恋,真的也是够奇特的。 我对他道:“是奈一的错。小王子以后会碰到好的姑娘。” 他像是没听见似的,低着头从我身旁走过。我只得一步一步又跟小尾巴似的踩着他的步子走,这家伙虽说比我小了几个月,但身高却比营养不良的我足足高了半个头,这点儿好像随了他的那些哥哥们,我瞧着别些个王子们也跟那虾米似的,瘦的很有型。可以联想到,这小王子以后,也会是个耐人寻味的型男。但是与我何干?我可是要逃离这个地方的人呢。 第三十五章 对全世界人冷眼相对只对你一人喜笑颜开 但是与我何干?我可是要逃离这个地方的人呢。 心里如此这般想着,连那小王子突然驻足也未曾留意,便一头撞到他后脑勺上,“啊!”的一声,紧接着眼泪花子直冒,这真是传言中的被撞出了星星,这后脑勺砖头做的吧? 那家伙回头想要瞧上来看,但明显周遭已经有人注意,我便为了避嫌,赶紧退后好几步! 小桃子就在不远处候着,听见我的惨叫,赶紧朝我这边跑来。 我趁着还未有人走近,小声提诫某人:“慎行。” 聪明如他,自是知晓我在怕些什么,心里虽是万分不情愿,但还是抵挡不住我眼里的避讳,终是甩袖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小桃子绕过他的身子,匆匆行礼问候:“瑄小王子钧安。” 他手一摆,小桃子才立刻又跑来看我,我这才放下被撞的鼻子,谁知小桃子直接惊呼起来:“血血……血……小姐快抬起头来!” 我自是知道出血了,被撞的那般惨,明显都能闻到血腥味儿,我急忙捏住两侧鼻翼,低头!谁知小桃子又喊了起来:“小姐抬头抬头!” 我猛翻白眼,傻丫头,现在这种流鼻血抬头已经被归类为最错误的示范了好吗?现在医学早就推翻了这种错误旧习,直接都是学习如今的指压法。因为鼻腔跟口腔相连,如果抬头,血会从鼻腔流入口腔,稍微不慎还可能流进气管,这样岂不是更惨?我没时间跟她解释,只能对她说:“没事没事,帮我拿个帕子。” 小桃子赶紧从怀里抽出一张白帕子,对我道:“小姐莫要慌张,快听奴婢的,抬起头来。” 我对她摇头:“你不懂。别担心我了。” 结果走了一段路的小王子听见小桃子的一惊一乍,又回头来了,他道:“今日便先这样,你先回去休息,母妃那里,我去替你说。” 我赶紧起头看他:“不用,就留了点儿鼻血,也许跟天气炎热也有关系,还请瑄小王子不必自责,万万不可为我出头。” 他似乎有些懊恼,看着我的眼神极其恼火,我倒希望他能如前些日那般,对我各种冷嘲热讽才是。 但是似乎并不尽人意,他在压抑自己的怒气:“你是觉得我在多管闲事?” 我对此真的不想再多做解释:“瑄小王子知道,奈一并无此意。” “也罢。”他少有的少年老成,看着我的眼神竟能感觉出来隐忍,“本小王不是输不起的人。你是叫桃子是吗?去为你家小姐找身衣服来,冬梅,你带一小姐先去洗漱。你收拾好了就过来吧。” 说着便命令小桃子回去拿衣裳,让刚才我们在回廊上碰见的小丫头带我去换衣裳,而我只有哑口无言的份儿。看着他小人大步地走开…… 那冬梅看着也就如小桃子一般大小,她引我到一间房内,嘱咐我稍等片刻,不一会儿便打来了温水,为我清洗了脸上的血渍。这冬梅眉眼生得极其俊俏,不敢想象长开了会是个多么俏美的女子,她比小桃子看着稳重端庄些,洗好后她嘱咐我:“一小姐可在这里先行休息,奴婢去外面守着。” 我赶紧喊她:“不用了,我还有些事情,一会儿若是桃子回来了,你叫她来刚才的草地上寻我便可。” 她想了想,有些犹豫,估计是在担心她家主子布置的任务。我对她道:“你无需担心,我去与瑄小王子解释。” 她看了看我,略微担忧地点了下头。我对她报以微笑,赶紧逃也似的离开了。 其实并无大碍,也就是撞的有点儿狠了,这会儿只要不动鼻子,是不会有疼痛感的。刚才在那客房里我有照镜子看,已经无碍了,血也止住了,就是糟蹋了小桃子一块帕子。 我过去时,他们正在对着那堆狗尾巴草做研究,小王子一看我又出现,脸色异常不好。小熙儿先观察到了我不慎滴在前襟上的鼻血,赶紧过来查看我:“一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笑着摇头:“无事,天气太热了,鼻血而已。” 玥五王子难得地开口调侃我:“这大清早的,这里又是一片清凉,何以有热感?” 我不得不对他斜眼相加:“就玥五王子聪慧。小女这是参加大场面难免觉得紧张,是紧张流鼻血,可好?” 玥五王子这才“哈哈”大笑起来。而在一旁一直当我是透明人的岩儿可以直接忽略,那四岁小鬼对于狗尾巴草的热衷也高于我,只余下还在朝我只放冷眼的瑄小王子…… 我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样的城府绝对可以骗过这群小孩子。 我蹲到那奈四岁旁边,对他说:“小翰,你等着啊,一姐姐这就给你编个蚂蚱。” 奈四岁立刻欢呼起来,毕竟是个小孩子,对于玩具的热爱绝对要高于他母亲让他对我的口口提防,幸好我也不是他们母亲口中那种坏女孩儿,我席地盘腿而坐,开始作业。 这编蚂蚱的绝活要归功于我的初恋严龙珺,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从小便没有太多的玩具供他们玩耍,所以他们几乎都是就地取材,自娱自乐。当初因为教我编蚂蚱,我们还专门去了西安城郊,在白鹿原找到了这狗尾巴草,遍地都是,也是在那里,我们奠定了订婚的基础,他拿着编给我的狗尾巴戒指,单膝跪地:“奈一何,你愿意嫁给严龙珺先生吗?” 当时的风很温和,满地的狗尾巴草都在荡漾,我的心像是被捏住了般差点儿都忘记了跳动,我看着那草戒指问他:“你是认真的吗?” 他很坚定地点头:“前所未有的认真。” 然后我便很确定地跟他说:“我不愿意。我要钻戒。” 其实我的心里比谁都开心。 一个女人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互相喜欢的男人向自己求婚。 他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竟从单跪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我顿时刹住了呼吸…… 他打开了那红色的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枚异常漂亮的钻戒,对此我竟然只能呆住了。第一次被人求婚,本来只是嘴贱得瑟两下,没想到,竟然真的有钻戒。 他再次举起戒指:“奈一何,请你嫁给我。” 而我只是收下了那个狗尾巴戒指,对他说:“我还是喜欢这个,钻戒你留着下次求婚用。” 说着便把那草戒指戴在了我的无名指上。那个时候,似乎连空气都是甜的。 我们花了好久的时间,编了足足99只蚂蚱,他说,“这蚂蚱可以留一世,希望我们如这草编蚂蚱一般,长长久久。” 一个从来在单位惜字如命的男人都可以这般甜言蜜语的,我一个女人又有何理由不对他以身相许?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能够嫁给自己喜爱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心中最理想的丈夫模样。 对全世界人冷眼相对,只对你一人喜笑颜开。这或许就是每个少女心中的夫君梦。 “哇。好漂亮啊。一姐姐你太棒了。”对于我的成就,小熙儿自然是第一个支持我的人。 那奈四岁貌似很不好意思,想拿又觉得羞涩的打紧。我将它递给他:“小翰,送给你。” 谁知还有比奈四岁更幼稚的人,那瑄小王子在奈四岁伸出手的那一霎那,直接先行一步把蚂蚱给抢走了。还振振有词道:“这草是本小王的草,第一只必须给本小王。” 再看奈四岁,眼泪花子瞬间掉下,就差嚎啕大哭了。我赶紧安慰他:“别哭别哭,小翰,一姐姐给你编两只,我们不理他。乖。” 于是乎,剩下的时间,真的是用在编蚂蚱上了。 小桃子来喊我换衣服的时候,我都已经编好了五只,这二三只送给了奈四岁。这第四只自然是给小熙儿的。 小丫头接到手后,笑得大眼儿都完成了月牙:“一姐姐,谢谢你。” 哎呦,那个小嘴甜的呦。绝对比某个豪强掠夺的人强多了。 这第五只,我看了看岩儿,又看了看玥五王子。谁知那岩儿直接一脚踢开剩下的狗尾巴草,摔袖就走了。临走时,还不忘挖苦我:“谁稀罕你的蚂蚱,本小姐不要。” 我就纳了闷了。怎么又得罪了这丫头。 看见小桃子喊我,瑄小王子趁我回头直接从手上又抢走了那一只,叫我赶紧走,说剩下的草也是他的,谁都不许带走。我心想,不是编好的,谁会带走你的草啊。真的是个霸道的孩子。 我跟他商量:“瑄小王子你都有一只了,另一只给五王子呗。” 他没有直接回我,而是对着玥五王子道:“五哥哥,你要跟我抢吗?” 玥五王子咧嘴一笑,对我道:“没关系,我对这种东西也无甚兴趣,就送给小王子吧。” 我瞬时觉得这小王子果真是个幼稚鬼,这不明摆着在威胁人吗?好像是看到我眼中的鄙夷,瑄小王子直接道:“本小王的草,本小王多要一只又如何?这小鬼不也有两只吗?” 谁知这奈四岁竟然也开了口,还给怼了回去:“她是我的姐姐,给我两只又如何?” 我暗暗摇头,全是一帮子小屁孩,我突然能够理解柯南变成一小孩儿在一群小学生中穿梭的心情了。 我决定还是不变成这群小屁孩的导火索,申请告退:“玥五王子,瑄小王子,奈一先去换衣裳了,回见。” 只听到小熙儿说:“瑄哥哥你莫生气,小翰不懂事。” 那瑄小王子似乎心情不错,也没管他们说了什么,便紧随我身后准备离开…… 第三十六章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我自是打算跟他保持距离的。人红是非多,当然这人指的不是我,我可不想成为这人的牺牲品。 我加快了步子,甚至到最后都小跑了起来,小桃子见我朝她奔来,跟我招手:“小姐,你慢点儿。” 我额上的黑线可想而知。紧接着,马不停蹄地让小桃子带我去刚才的客房换衣服。话说,以后见到这小王子得避开走了,这人不是那种可以隐藏心思的人,只怕是我千注意万注意都会被他搅乱了,所以能不见就不见,能躲就躲。 暗下决心后,我稍微舒坦了一点。 小桃子为我换衣服,说:“幸而长王子多为小姐准备了几身,今日虽是喜庆的日子,但这水绿纱襦裙却也再适合小姐不过了。依奴婢看,这长王子还是很关注小姐的,连这般小事儿都可以安排的如此细致。” 我赶紧喊“咔”,怎么说一说又扯到这一人身上了。 “莫要再提长王子,你这丫头巴不得我赶紧嫁人吗?” 小桃子在背后为我整理衣衫,“奴婢这也是为了小姐好。有了长王子这个枕边人,小姐的日子会好很多的。” 我不由叹息,也难怪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会有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典故流传,古代女子在家靠父,出门随夫,嫁得好了在娘家面前也能抬起头。我自是知晓小桃子的言外之意,可我终究不是这古代的女子。 刚系好了襦裙上的封绳,门外便传来一阵阵的敲门声,是小熙儿,她边敲边喊我:“一姐姐,一姐姐。” 小桃子为我穿上广袖绿纱外罗衫,便去给小桃子开门。小桃子一跃而进,招呼我:“快来一姐姐,就快要开席了。” 说着拉着我的手就朝外走去,小桃子嘱咐我们:“注意言行。” 这掏心掏肺的肺腑之言,我一定谨记于心的。我们来到刚才的那片摆满小糕点的地方,有妇人累了,已依偎在布置的小椅、小凳上入座,那古亭长廊内端坐着几人,打眼一细看,就看出了心慌。 其中一女子玫红色广袖长褙子裹身,裸粉色齐胸襦裙,一头长发分股全盘于头顶,鎏金蝴蝶镶白玉正簪,蝶翼长流苏步摇坠于两侧,那眉眼桃花璀璨,巧鼻嫩唇,这样的姿色,除了那安大娘子,还有谁? 而跪于那古亭正中古琴案前的,是同她一起前来的绿衫美妇,异样的别致,竟衬得安大娘子看着老了些许,这人果真是不能比的。 小熙儿看见她母亲,自是要去打招呼问安的,而我作为这传说中的大家闺秀,一样也少不了这些规矩。于是便跟熙儿一同前往那古亭,不过我觉得我去准备受辱的…… 然而,那美妇却突然弹起了古琴。借着古风微拂,本就俏丽的面容,在这琴音的映衬下,竟有种仙女误入凡尘的错觉。那衣衫随风飘拂,额角的流鬓拂面而过,面白如皓雪,樱唇媚眼,别样的诱惑…… 这闵丞相该是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如此貌美气质的女子嫁于他? 小熙儿揪住我的衣衫紧了紧,踮脚跟我低声窃语,“一姐姐,她好美啊。” 不可否认,这女子的姿色绝对堪称人间极品。我竖指作“嘘”,都说字如人,是形容一个人的字俊秀人也好看的意思,但如今不得不感慨这琴音也如人,也是异常的干净清澈。我竟然觉得在她的琴音里可以看见滔滔不绝的流水,沁人心扉。 想必这身子的主人小奈一真的是极喜爱音律的,我一个一窍不通的人,面对如此古人古琴,竟觉得每一个音符都似划过心间,古琴的勾、剔、抹、挑、压等种种操作,在眼前能排出一排线,那感觉太神奇了,就像是平白无故起来了发现自己只是睡了一觉,便无师自通了。 那范大娘子的手指葱白纤长,指尖的跳跃颤抖,每一个音符都那么美妙…… 突然耳边又传来了瑄小王子的声音,他虽离我不近,但却字字清晰入耳:“你觉得如何?” 我回头看他,他已换下那身红衫,如今广袖白衫,竟有几分仙感,不得不说这皇家的基因果真强大,各个王子们如若放到现代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帅哥。 我对他点头:“确实不错。” 他似笑非笑,已是走到我身旁,对我言:“如若我告诉你,所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说的便是她与琛哥哥呢?” what?他?们?看来这美妇委实年纪不大。原来这女人之前跟长王子是青梅竹马?那难道是因为这长王子变傻了所以她才改嫁给了那丞相吗?也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别的,我突然觉得那美妇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我。本觉得宛若天仙的美女在瑄小王子说出她的绯闻后,一瞬间便觉得接了地气。 见我半天未说话,瑄小王子又道:“你不信本小王?” 我摇头:“并非如此。奈一只是觉得,这些东西与我无关。” “无关?你如今选择了琛哥哥,他的前尘往事你当真可以不计较?” 这话说的,都是成年人了,别说我本来就没打算嫁给他。就算我真想嫁给他了,难道我还要把他前些个有关系的女人都拉出来研究一下吗?都什么年代了,谁还没个初恋?有几个是初恋能结婚生子的? 我看着瑄小王子,很正经地告诉他:“如若揪着那些无关紧要的过去不放,对不起的人只会是我自己。” 似乎很惊讶于我的思想,他竟呆滞半天未曾反驳。而范大娘子的琴音已然到了尾声,我率先跨出步子,在尾音消失后,对众位妇人问安。 小熙儿紧随我身后,也是规矩有礼,安大娘子并未为难我,直接夸赞那范大娘子:“早就听闻范妹妹的琴音天下难觅,如今听着果真美妙动人,若不是姐姐今日生辰,还真听不到这么好的音儿,真是荣幸之至啊!” 那美妇优雅地起身,低头回话:“安姐姐谬赞了,是玉芷献丑了。” “妹妹真是个灵巧的人儿。说话都这么好听的。” 小熙儿可不像我这般有耐心,能够欣赏得了这些人的官场套话。她跑到安大娘子身旁,跟她撒娇:“母亲母亲,一姐姐也会弹曲儿呢,瑄哥哥说了,一姐姐的琴音也很好呢。” 然后竟然看向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的瑄小王子,叫嚣道:“对吧,瑄哥哥?” 那二三个妇人这才注意到瑄小王子,忙起身。只见瑄小王子按手,绕过我,上前应道:“确实如此。不过,自然无法跟范大娘子相比。” 这话听着怎么有股枪药味儿。 那范大娘子喃喃道:“瑄儿……” 虽然声音很小,但那口型明显就是在这叫着这小家伙的名字。但那瑄小王子却不领情,继续对着安大娘子说:“姨娘,我先带奈一与熙妹妹下去,你们且可续上。” 安大娘子难得没有刁难我,竟然摆手让我们退下了。 走出一段距离,小熙儿上前抓住我的手,对我说:“瑄哥哥今日上午可不是这么说的呢?” 这是何意? 只听走在前方的瑄小王子低声说道:“熙妹妹,什么事儿该说什么事儿不该说,还用我教你吗?” 这有权势的人就是有本事,威胁人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小熙儿一听,直接撅起嘴巴闭言了。 我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他将我们领到回廊另一侧的房内,一盏高山流水三折屏为背景,一张长如外边绿茵地正中的镂空凹凸流水桌置于前方,左侧位第一个位子是空着的,后面依次坐了珏三王子,珺四王子,还有玥五王子,岩儿隔着桌子在珏三王子的对面入座,满面娇羞。还有那奈四岁就坐在岩儿的旁边,他见到我,眼中竟然有些小兴奋。 我无时探究,依次行礼:“珏三王子钧安,珺四王子钧安,玥五王子钧安。” 珏三王子对我笑道:“一妹妹履安,你我都是同窗,无需这么多礼节。” 那珺四王子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对我点了点头,竟无半点儿笑意。 玥五王子与之一对比,立刻显得活波好动了些:“三哥哥所言甚是,以后见了我也莫要再这么客气。” 瑄小王爷对于我们这般叙旧并无兴趣,直接去了玥五王子的下位,而非最前端的位子。熙儿喊了几个哥哥后拉着我朝奈四岁走去。 奈四岁眼底的兴奋之意愈浓烈,小熙儿直接坐在奈四岁下位,让我也坐于她身旁。奈四岁好像对此不太满意,有些哼唧道:“熙姐姐,你去前面坐吧。” 小熙儿一看旁边的弟弟,问他:“为何。” 奈四岁又哼唧了半天,才道:“我想和一姐姐挨着。” 我以为我耳朵听岔了,最后我才想明白,估计是我那俩个蚂蚱把这小屁孩给收买了。想通后,瞬间觉得,其实这奈四岁也是个单纯的孩子,之前估计都是被他母亲跟这岩儿给教坏了。就说么,这熙儿这般纯净的孩子,按理来说这弟弟也不会差哪里去。果然……这孩子跟小熙儿一般,还是很讨喜的。 第三十七章 流水席 小熙儿回头看我,意思再明显不过。我对她道:“放心吧。” 然小熙儿对自己的弟弟并没有太大的安全感,看了看奈四岁另一边的岩儿,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能听奈四岁的,于是对他道:“不行。你可以选择坐在一姐姐的另一边。” 奈四岁是属于那种羞涩中又带着倔强的孩子,自是不太满意姐姐的安排,进而又拿大眼盯上了我:“一姐姐,你跟姐姐说说吧。” 很明显小熙儿的方案是最好的,但一看这奈四岁的霸占欲如此强烈,估摸着也是不会让步的。我正两难时,瑄小王子又插进了话:“翰儿你若不愿意,就到本小王这里来。” 这一对比下来,谁都不会选择他。 奈四岁一看没有发言权了,只能乖乖地下了椅子,坐在我的下位。 于是乎,那岩儿便成了左右无邻的局势。这一幕,在饭局上确实是很尴尬的。果然,岩儿的脸明显开始涨红,我好像无意中又得罪了这丫头…… 谁知我对面那瑄小王子直接起身,坐落在了奈四岁起初的位子上,间接地为我抚平了岩儿的情绪。 说实话,我突然觉得这家伙并不似表面那般无心无肺,竟然还能看出来这种端倪。我不由觉得自己以前可能太小看他了,都说古代的孩子心理年龄成熟,如今看来他们确实不仅在成家这方面早熟,这智商确实也是高于如今的小孩儿的。 珏三王子看大家都已入座,便朝身后正在站岗的小丫鬟招手,让她准备入菜。 于是身后的丫鬟们都起步,为我们一一送上热毛巾,擦拭双手。那个被传入菜的小丫鬟,打开了房门,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些手拿沉木托盘的小丫鬟,有饭香顺着上层扣好的盘子缝飘了出来。 门一开,她们一一颇有秩序的走了进来,刚才被招手的小丫鬟,从高山流水三折屏后端出一清凉琉璃瓶的水,站在最前侧的一端,另一角有一摆盘丫鬟接过托盘丫鬟手中的托盘放入桌前的水槽内,揭开了上面的扣碗,一叠三色丝进入眼帘,那拿着琉璃瓶的丫鬟缓缓往侧面倒入清水,那漂浮在槽内的托盘带着三色丝顺着水流徐徐而下,那摆盘丫鬟又将另一位手中托盘放入水槽,揭开扣碗,是一份凉拌的绿菜,那注水丫鬟继续注入清水,如此这般,那些个托盘被一一而下,桌尾有另外摆盘丫鬟帮衬着托盘在桌角能顺利移动,另有一丫鬟在尾端注水,两端注水丫鬟对角而站,摆盘丫鬟也是对角而站,让那些盘子从另一端返回另一端,如此循环……她们配合的相当默契,每一道菜的间距都能把握的很好……而我只有膛目结舌的份儿,简直是不可置信,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流水席? 惊讶之余,又进来了好几位小丫鬟,她们在我们每人的面前摆上筷架,呈四隔空位。分别放入两双筷子、两只勺子,另有一小碗与一食碟,具具摆于每一人面前的长桌沿上。 宴席开始,那珏三王子对大家笑道:“都是自家人,各位莫要客气,可以开席了。” 我突然想到外面的那张大长桌,难道也是这番光景吗?不由朝门外看去,奈何个子太小,只能望见远处的人群。 回头看我们的桌子,只见大家,都是拿一双筷子夹入些小菜,放置面前的食碟里,然后将筷子归位,再拿起另一双筷子夹起小菜正常进食,然后再夹菜时,又换了筷子。我霎那恍然大悟,原来备两双筷子是因为有一双要作为公筷,看来两只勺子也是一样的道理了? 我不禁哑然,这古代人的讲究真的也是出奇的多。 我看着身旁的奈四岁,都能坐到食不语,而且规矩还是满满的正规范儿,顿时觉得我确实是太弱了。 看来以后要学的不止有知识,还有这些个大大小小的规矩了。 其实最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还在后面,我们身后各有两个丫鬟在观摩全局,若一道菜在转满三圈后,没有人吃,那道菜便会被out出局,这四位丫鬟便是观察哪些菜品不受欢迎、哪些菜品起初吃的多但是三圈内再也没被动过的,她们将那些菜品端出交给门外正在等候的婢女,又接过另外的菜品交给摆盘丫鬟。 如此一一循环,一顿流水席吃的我,顿时觉得高大上的不得了。这简直就是可以堪比米其林的用餐氛围啊。 长桌槽内水位好些圈下来有了高涨,那摆盘婢女便顺着间隙,拿着不大的水勺一点一点舀出至桌下的木桶,有小鱼儿偶尔顺着水流游动,一圈一圈的小波浪让我不由担心会不会跳进这菜肴里。然而这担忧确实是多余了,那些个鱼儿都在托盘底下晃动,竟不曾有这般耐人寻味的举动。 但是外面好像更热闹,竟有舞曲助兴,那些个妇人一一拿出绝活,不时能听见热闹的嬉笑声,或阴阳顿挫的曲儿。 我们这里毕竟都是小孩子家家的,也没个大人看着,没吃多少便都觉得胃里都饱了。珏三王子代表他娘撤了宴席,让我们可以自由活动了。 奈四岁与小熙儿如释重负,在珏三王子走了后,便大喊大叫了起来。 小熙儿高兴地拉起我的手,说:“一姐姐,我们出府去吧。” 奈四岁难得也是一脸期待,但我知道这事儿绝对行不通,赶紧就给拒了。 再次注意到那安静的有些过分的珺四王子。他的右脸颊还有前几日射箭时拉伤的伤痕,已经结成淡色的伤痂,吃饭时也是用的左手,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进食,我不由感慨,看来还是个双手都能行的主儿。 他似乎并无意与我们这些人有何纠缠,起身也准备离开。 还是玥五王子叫住了他,道:“四哥哥,方便去林子里练会儿剑吗?” 他看了一眼玥五王子,点头应下了,然后道:“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于是俩人一同与我们告辞撤退。 而瑄小王子并没有跟任何一人走,小熙儿不知我为何不同意她的提议,又摇开了我的手:“为什么?一姐姐,为什么不能出府去。” 我虽真的很喜欢小熙儿与奈四岁,也不想打扰他们的兴致,但跟安大娘子如若知道我私自带他们出府后的反映相比,我的求生欲还是占了先导。 我对着俩孩子摇了摇头:“不可,一姐姐饭后犯困,有些乏了呢。” 那岩儿听到,直接冷“哼”一声,道:“算你知趣儿。如若你真敢带走他们,姨母若是知道了,必会重罚于你。” 熙儿这才感觉到自己提出了多么给我招麻烦的事儿。小丫头一脸抱歉:“对不起,一姐姐,都怪熙儿不好。”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没关系。不过我们可以不用出府,一姐姐刚才看见那里有片小树林,我可以带你们去玩个新奇玩意。” 奈四岁一听我要带他们玩,大眼睛立刻又发光了。 我看了眼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的瑄小王子,准备带着小熙儿与奈四岁也要撤离。谁知那岩儿竟然开口邀请他:“瑄哥哥可愿意一起?” 我瞬时就觉得,这岩儿怕不是真的是苍天派来与我作对的吧?怎么我心里不想的她都能给我折腾来?重点还是,她本人也并不在我的邀请范围之内…… 然而我家可爱的熙儿真的是没有半点儿心机,也对那瑄小王子道:“对呀,瑄哥哥一起来玩呀。” 奈四岁是个安耐不住的小孩儿,一边拉着我的手,一边嘟嘟道:“快点儿一姐姐,快点儿一姐姐,翰儿快等不及了。” 我怎么感觉我就是个娃娃头呢? 管他们去不去呢,我只要管好我自己不要越局就行。这般想着,便一手拉着奈四岁一手拉着小熙儿出门了。 我们第一步是先找到小桃子。小桃子站的位置特别醒目,虽然那里站着一排排等候主子的丫鬟们,但我还是一眼便看到了小桃子。 我招呼她过来,对她说:“你去帮我找两根长麻绳,再找张床单。” 小桃子一脸慌张,对我道:“小姐莫要惹事。” 我自是明白小桃子为何担忧,笑道:“放心吧,只是带着弟弟妹妹玩一会儿。你一会儿拿来了给我们送到前面那片树林里。” 小桃子犹豫片刻,再三对我叮嘱:“小姐你一定要记着啊,万万不要惹事。” 看着那丫头一步三回头的渐行渐远,我才带着俩孩子下了绿茵地。 身后不远处就跟着瑄小王子与岩儿,我自是不愿意放慢脚步,俩个孩子也是玩心挑起,脚下步子一样快速。我不时回头看看,看他们俩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反正我只让小桃子准备了一个,这俩人是亲兄妹怎么着都行,那瑄小王子绝对不愿意跟别人一起耍一样东西,至于那岩儿,对这俩单纯的姐弟来说,是个不讨喜的人儿。 我们离那树林越来越近,如今才有时间细细研究这片乔木林,都是齐高的同一品种,奈何我这对自然界并无多大研究的人,自是不知道这些个乔木叫什么。 突然我想起那瑄小王子说,这宫王妃的院子种的都是药材,该不会连这乔木林都属于药材系列吧?若真是如此,那我不得不再次刷新我的眼界了…… 第三十八章 求我求我我就帮你 此时,太阳当空照,绿茵地不似早上那般清凉,灼热的日头宣示着这夏日的主权。我拉着俩娃娃不得不走快些,那乔木下也是绿茵地,而且棵棵高大威猛,枝叶繁茂,委实是个乘凉的好地盘。 我本打算直接从树林中穿梭而过,但小熙儿立刻停下了步子,指着侧方不远处说:“一姐姐,那里那里,从那里进去。” 我顺着小熙儿手指的方向,有些疑惑:“不能从这里走吗?” 小熙儿噘嘴摇头:“不行的。姨母会生气的。” 那还说什么?我赶紧打消了从这里横穿进去的,顺着小熙儿的指示朝那里走去。果然,这里竟然有一条小石子路,将乔木林一分为二,刚才一路进来,竟然从外围看不出一点儿端倪。 我领着他们走进林里,高大的乔木在头上遮出一片绿荫,刚下过雨的树林里,要比外围的泥土香更为浓烈。我本打算走进去一段便停下来,找两棵大树,候着小桃子的。但这绿荫小道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我刚打算停下时,便出现了十字分叉路。 再往前依旧是一望无际的乔木林,而左侧不远处却被横跨出一座不大的楼阁,隔得太远看不清门匾上的字。本想丢下他们先去探个究竟,结果被小熙儿抓紧了手,她对我摇头:“那里是前王妃的住处,姨母不让我们过去的。”然后指着右侧那片碧绿的湖水,道:“一姐姐,我们去那里吧。” 说着就拉我朝湖边去,我疑惑地看了看那栋楼庭,前王妃?是那长王子的亲生母亲吗? 那片湖水在大树的衬托下,洒满浓郁,走进了才发现原来湖水的东北方向还被大树们挡住了弯弯绕绕的水上回廊,我们沿着回廊走,有一凉亭顺入眼帘,这湖水竟然在这乔木林里占据了偌大的空间,刚才站在那十字楼口,根本看不见还有这番光景。 那瑄小王子跟岩儿默不作声地跟在我们三人身后,本以为他们会自行去别的地方游玩,奈何,好像我这该死的魅力啊。 奈四岁有些累了,脚下名下步子出现不稳当。 我们穿过回廊,沿着台阶而下,竟然有一格格不入的粗壮柳树,下方还有一很大的不规则石墩,上面繁体字迹刻着“琛湖”二字。而且还难得出现一片不大的空地,不远处的乔木依旧很有规则的陈列着,树下还有几个低矮的石墩。与之前所见的相比,这里反而成了唯一的不正常点。 我看了看明显有些腿软的奈四岁,带着他们走到树下的绿荫地上,那低矮石墩光滑明亮,刚好可以坐人。我让他们先坐下休息,等一会儿小桃子来了布置好了吊床,对于他们来说,绝对也算是一有趣的玩具了。 瑄小王子跟岩儿也已到来,那岩儿是个很注意形象的主儿,所以不会随地乱做的。而那小石墩很明显,就才三个。小熙儿与奈四岁各占一个,于是场面一度很尴尬,就剩下我跟那瑄小王子,那我是让呢,还是让呢,还是让呢…… 很明显,我还是那个没骨气的人,极其不情愿地对他道:“瑄小王子若不嫌弃,请坐。” 那家伙也是个毫不客气的主儿,直接一屁股就坐了上去,而我饭后犯困的毛病并没有因为走了这么久的路有所减轻,反而觉得身体块要塌了。再加上这里很清凉又安详的氛围,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休息场所。 我突然有点儿后悔了,应该让小桃子多准备上几个床单,那样也可以给自己来一个小吊床,在这自然气息异常浓烈的场所睡一场踏实的午觉。 奈四岁的状态跟我差不多,我觉得小家伙明显开始犯困了,那眼皮都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掉了。 果不其然,我才刚靠到那柳树下的大石墩上,便看见奈四岁的脑袋下沉了,幸而旁边坐的小熙儿给挡住了斜倾的身体。 我的困意顿时无影无踪,乖乖,这要是真一脑袋给摔地上,那安大娘子还不得灭了我。这儿子多宝贝的。 那岩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对小熙儿道:“熙儿妹妹,小心守护好小翰。这可是姨母的心头肉。” 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瞅我一眼,我从小熙儿怀里拉过奈四岁,虽说才是四岁的孩子,但我这一个还不满十岁的身体确实抱不起来。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我要这么扛着等小桃子来吗? 不由瞥了眼另一旁的瑄小王子,只见他正冷面挑眉看我,那表情明摆着在说,求我,求我我就帮你。 而我在心里不止一遍地在想,难道真的要这么快就否定自己刚下的,得离他远远的决定吗? 在利弊中间,我选择了还是先保住当前的安全为主,这奈四岁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那样我哪还来的命躲着他? 于是,我很没骨气地开口:“瑄小王子,帮帮我吧。” 他嘴角含笑,对于我的认输相当满意,对着空气“啪啪”两声,喊:“瑄星。” 紧接着,不知从哪棵树上飘下一黑衫人,向他低头抱拳,道:“瑄小王子。” 他点头指着我怀里的小人儿:“去将小翰送去客房休息。” 然后那黑衫人便起身,一把横抱起奈四岁,脚下一起,便又消失在了浓密的树林里。 小熙儿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的似的,惊喜诧异:“瑄哥哥,瑄哥哥,那就是你的守影瑄星吗?” 守影?那是什么东西?传说中的影卫?瑄小王子并未否认小熙儿的话,于是那岩儿也开口惊叹:“原来他就是瑄星,我曾听父亲说过,他可是仅次于琛日的第二守影。不过可惜了,那琛日不如这瑄星有福分,竟被长王子所得。” 琛日?长王子? 不过,这岩儿好像踩到地雷了,难道她不知道这长王子是这瑄小王子最敬重的人吗? 果然,只见瑄小王子在岩儿叹息了那长王子霸占了英才后,脸色立马变得冷戾,他冷冷地道:“琛哥哥可是你这种人能妄议的?” 那岩儿一看没拍好马屁,立刻慌张起来,连音色都抖了起来:“请瑄小王子恕罪,是岩儿口无遮拦,请瑄小王子莫要怪罪。” “给本小王滚。趁本小王没动手之前。” 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那瑄小王子的话音刚落,这岩儿便颤颤抖抖地跑走了。话说那只是个八岁的小丫头,肯定被这家伙吓得不轻。 而我,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安全的。这瑄小王子是个一点就着的主儿,如今这岩儿点燃了导火索,听这家伙的语气明摆着是在压抑情绪,这个节骨眼,我要再不长点眼,肯定会被炸得面目全非的。 故而我决定闭口不言。俗话说的好,言多必失,不如不说。 小熙儿见他的瑄哥哥生气了,便赶紧安慰道:“瑄哥哥莫要生气,岩姐姐应是无心之过,还请瑄哥哥莫放在心上。” 我真怕这家伙二话不说也给小熙儿臭骂一顿。但许久见他并未吭声,不觉哑然,竟然是我猜错了。看来他也并非是个多跋扈的主儿。 我坐好在小矮墩上,看着前方柳树顺风飘飘,那“琛湖”二字尤为明显。难道这琛湖也与那长王子有关吗? 再看我们三个这氛围确实也够奇怪的,都默不作声,而且小熙儿明显是不敢吭声,就怕也惹恼了身后那位主子。想了想,我决定还是先打破尴尬,顺而解除下疑惑,便道:“瑄小王子,这湖为何名为琛湖?” 好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本以为他是闹情绪,并不想回答我的。但我一回头,便对上他清亮的黑眸,似乎是在想很久远的事情,只听他道:“这湖是琛哥哥的母妃为琛哥哥引来的。听闻,那一年琛哥哥战场大胜,他的母妃便为他引来这片湖水祈福,说是战场如狱,琛哥哥又被称为阎王,又言湖水可通地河,直通幽冥,琛哥哥虽年少,刀剑下却万万生灵被屠。琛哥哥的母妃一向心善,不忍琛哥哥成为那所谓的人间鬼雄,便在这湖内放入万盏河灯,希望它们顺着这湖水流入云梦,为琛哥哥清洗罪孽……” “这是何为?长王子哥哥所杀之人都是敌军啊。”小熙儿很不明白这是何意,“战场上如若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了你。这是琛哥哥的母妃不对。一姐姐,你说熙儿所言可对?” 对此我确实站在熙儿这一方,战场是个什么地方,你若有一秒钟的仁慈,便会被敌人有机可乘。这古代只是刀剑枪箭这样的武器,在现代,一个炮弹轰下来,真的是死伤无数…… 瑄小王子并未回答小熙儿的话,只是接着道:“那是我四岁生辰,琛哥哥命人为我送来一匹小马驹,我还未见到琛哥哥人呢,轩阳小筑便起了大火。琛哥哥为救他的母妃,冲进了火里,好些天后,他再醒来,便成了如今的样子。那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多树,琛哥哥每日都带我来这里舞剑,长吟《从军行》,朔方烽火照甘泉,长安飞将出祁连。犀渠玉剑艮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 第三十九章 比剑 风很细,带着灼灼凉意,有阳光透着树叶夹缝覆盖在他白皙稚嫩的脸上,有浅浅的绒毛在发光,他讲的很细致,似乎从他悠亮的眸子里能看见湖旁的翩翩少年在舞剑,绿叶漫漫而下,遮了少年的眼,剑锋却游刃有余,收罗有序,有一萌童就在这石墩上坐着,边看边笑…… 转眼,那萌童已落落大方,却是这瑄小王子的模样。他说:“你们不知道,那时候的琛哥哥,多少人都想一睹风采。琛哥哥像是这无垠天朝的一轮红日,皇伯伯膝下无子,有意立琛哥哥为皇太子。但琛哥哥母妃之事,却让琛哥哥从此一蹶不振。我曾经以为,日子久了琛哥哥自会好起来,但如今,已经五年了,却还是这般……” 虽然之前就隐约听奈梁提起过这长王子的事情,但是如今被他的兄弟又提起,确实觉得挺惋惜的。还有这瑄小王子,生在帝王家,还能保持如此真挚的兄弟之情,也是很难得的。 我安慰他道:“瑄小王子莫要为长王子伤心,万人万福,他年纪轻轻便遭此厄运,上苍有怜悯之心,定不会再为难于他。相信往后,他会有很好的生活的。” 瑄小王子长叹一口气,细细眯眼看向远方的湖面,不知心里如何想的,但面上算是很平静了。 小熙儿摇了摇我的手臂,说:“一姐姐,长王子哥哥真的好可怜。” 我拍了拍小丫头的小手:“放心吧,都会好起来的。” 不远处的回廊,有人走来,看身型竟是玥五王子。他不是要与珺四王子去练剑吗?怎么会到这里来?而且,手里好像提的什么东西?当走近后,我不由傻了眼,那不是我让小桃子帮我找的吗?难道小桃子竟然让这玥五王子给我送来了? 还为走进,他便开口道:“一妹妹,你要的东西。” 说着便隔空朝我抛来,好歹这不是一大块铁块,不然真得给我头砸扁了。估计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弱,竟然连块布都躲不过,那本被揉成一小块的床单好巧不巧地在砸到我头上时,还直接给散开了,于是我便很滑稽地又成了笑柄。 极其郁闷地拿下床单,埋怨道:“玥五王子,你是跟我有仇吗?” 那家伙笑意未完,直接道:“一妹妹何出此言。本想着一妹妹这般聪明的人儿,应该会些拳脚功夫的,谁曾想,竟真是位小弱女子。” 我翻了一记白眼给他:“我哪里看着像是会功夫的人了?玥五王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他快走两步,帮我又拿起了床单子,见到我身后一言不发的瑄小王子,问道:“瑄儿是怎么了?” 我耸肩,还是不说的好。于是邀请他给我搭把手,一起将床单抖开,然后找了两棵距离不错相邻的树,将两条麻绳各缠住床单的两角,拉开稳定地绑在树上…… 很完美,一个现代工艺的小吊床已出市。我邀请小熙儿可以先感受一下,小熙儿进去后,直接被裹进了里面,我直接忽略了这东西被缠住后,是个圆柱状的。 于是赶紧将熙儿又捞出来,将床单横折,因为个子实在太小,真的是废了不少的劲儿。完工后就觉得这下绝对没问题了。我先上去试了试,刚躺下便看见绿意盎盎的天空,这里真真是个夏日的避暑圣地啊,加上这吊床,如若再来一杯咖啡,一个ipad,不说了,简直就能爽到爆了。 玥五王子很惊讶于我的智慧,开口道:“没想到一妹妹还有如此妙招,来瑄儿,你也上去感受一下。” 听闻,我起身站了下去,那瑄小王子似乎还是不太开心,我走到他面前,对他道:“过去的事情回不去,当下也会是过去,瑄小王子这般聪明,定知道奈一此意为何。” 好几秒后,他才将目光看向了我,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接着,他便起身朝吊床走去,道:“本小王有什么可想不明白的。你多虑了。” 我恨不得一拳砸他脑袋上,这要命的小傲娇。 玥五王子跟小熙儿很有规矩地站在树下,观摩这这位傲娇王子。他倒好,直接一跃而起,连展开都没展开,就平躺在了还是一捆宛如粗绳的吊床上,要命的是,人家竟然躺的异常的稳妥。 那一刻,我立刻想到了小龙女,这该不会也是练过睡绳子的人吧? 我被我的想法逗乐了,我问他:“瑄小王子,你是不是以前练过?” 见我如此说话,他并未理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何意?” “就是,你以前在绳子上睡过吗?” 那家伙一听我这般说,立刻换成了满眼鄙夷:“本小王看起来很穷吗?” 得!我明白了,我跟他根本就不是一个频道的。 玥五王子明显比他聪明,回我道:“奈一妹妹,我们都不曾睡过绳子,只是这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确实没什么难的。” 看吧?由此可以说明,这瑄小王子的脑回路绝对跟正常人不是一个档次的。 我懒得跟这种说什么他都不明白的人说话,便问玥五王子:“小桃子呢?怎么是王子你给我送来的?” “你那丫鬟吗?我在去剑阁的路上碰见她了,慌慌张张的,还撞到了我,我一看那样子准是给你在拿东西,就给她要了来。” 剑阁?那是哪里?我不记得这一路有像剑阁的地方啊。 不过,他不是约了珺四王子吗?难道不用去赴约的?这般想着,便对他道:“这东西也送来了,玥五王子不是还有约吗?奈一就不留玥五王子了。” 他抱拳摇头:“不打紧,作为交换我让你的小丫鬟去请四哥哥来这里了。” 什么?就一个吊床啊。这瑄小王子明显没有要起来的架势,还有小熙儿明摆着在一旁傻傻的等着他下来然后再上去,这要是再来一个王子了,这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 见我一脸的大便色,那玥五王子道:“一妹妹你脸色不对,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我自是不能实话实说,便道:“无事。只是今日吃的太多了。有劳玥五王子担忧了。” 他笑着摆手:“跟我还这般客气的。之前不曾知道一妹妹竟然如此聪慧。今日可是让我见了两次了。不知一妹妹还有什么稀奇玩意儿?” 有也不给你亮出来,本来就没打算招惹这么多闲人的。谁曾想…… “咿,四哥哥来的真是快啊。”说着便对着我身后招手,“这里,四哥哥。” 我回头,便看见一系青色广袖长衫的俊朗少年,面色冷戾而端肃,手中拿着长剑,正朝着这边缓缓而来。 我立刻很怂的朝他行礼:“珺四王子钧安。” 说来也怪,这珺四王子总让我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估计跟他那张千年不变的冰山脸有关。从我见他到现在,这张脸从来没有过别的表情,怎么说呢,就像是肉毒素打多了导致的面瘫。 他对我点了下头,然后从我身边穿过,走到玥五王子面前,道:“怎挑了这里来?” 玥五王子回道:“四哥哥莫着急,我是来看看奈一妹妹又想做些什么,这也算是见到了。这琛湖又无人,我们可在这里比试比试。” 说着,便见他从怀里抽出一把长长的软剑,我瞬间便嘴角抽搐,这什么东西,原来裤腰带真的可以藏剑啊! 那珺四王子也是反应很快的主儿,立刻后跃而起,剑鞘落地,长剑夺鞘而出,双双对立。只见他们跃至空中,一前一后追到那空地上,这才招招剑对而立。 第一回如此近距离观摩古人舞剑,阳光若有如若的在剑上聚出光环,一招一式都感觉在威胁生命,我真怕他们俩谁一个不小心真将那细细的剑刺入对方的身体。虽知晓他们手中自有分寸,但还是不由地担心,这人命关天啊,怎么会有人喜欢舞剑呢? 珺四王子明显占先锋,好几回剑头都快要刺伤玥五王子的肩膀,但他眼疾手快,顺势而收,玥五王子偶有在他胸前挑衅,都被他的长剑招招挡住,“哐……哐……哐……”双剑撞击的声音越来越频繁,这对阵果然是让人心惊胆战,好几次看见玥五王子的剑一招出去就要制住珺四王子,却都被他巧妙地逃脱,而且反将其一招。 不时能听见小熙儿的惊呼声。很明显她也看得目瞪口呆,她这几位哥哥可是嫌少在她面前比剑的,如今有此眼福,她自然是一刻都不想错过。 玥五王子边出剑边拿广袖抹汗,叫道:“四哥哥,你慢点儿,我跟不上。” 珺四王子一脸冰冷,虽未吭声,但手上频率确实小了下来。 小熙儿也是看的一头汗,她跑到我面前,牵起我的手:“一姐姐,一姐姐,珺四哥哥太厉害了。” 玥五王子不服,道:“熙儿妹妹,难道你玥哥哥就不行吗?” 我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吐出来,有这样问话的吗? 还好珺四王子直接冷声低吼他道:“专注。” 这般说着,手上剑气明显飙升,动作异常连贯,生生将那玥五王子逼得节节后退!很明显这是嫌这玥五王子废话太多,练个剑,人命关天呢,都还能三心二意打着小差…… 这不收拾他收拾谁?太没眼力见了。 第四十章 身在江湖身不由己 宫玥脚下仓促,节节败退,宫珺手中的长剑在日光缝隙下刺眼而夺目,只见他猛地上前,长剑自下而上,斜斜涌出一道亮光,直接将宫玥的剑撤离手中,横扫到上空。再看宫玥,那气势咄咄逼人,宫珺的剑以至眼前,顷刻间他单膝跪地,背脊后移,一个膝地划移,硬生生躲过了宫珺那一横刺…… 我着实冒了一头冷汗。宫玥如果不躲那一下,这会儿该是要死了吧? 只见他直接平躺至地上,惨痛叫道:“四哥哥,不比了,你又这样。” 宫珺面若冰霜,至他身边,冷言道:“叫你三心二意。” “我这不是自觉打不过你吗?” “这理由你自己信吗?”嘴上虽不饶人,但宫珺还在去不远处的“琛湖”石碑旁捡了宫玥的软剑,递给他,“起来,再战。” 宫玥极其不愿地从地上爬起,接过他手中的剑,恳求道:“四哥哥,可否容五弟休息片刻?” 宫珺直接甩给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我不禁撇嘴,转头对身后还躺在绳单上的某人道:“你们这四哥哥一直是这样吗?” 宫老幺抬眼瞅了瞅我,眼神不屑:“你见过别样的吗?” 这人呛话本事真是一流的,跟那黑爷简直有的一拼。我斜他一眼,“就不会好好说话吗?” 小熙儿扯了扯我的手,小声道:“一姐姐你莫要跟瑄哥哥争执,瑄哥哥的话永远都是对的。” 哎,真是强权压人。 再看不远处比剑的俩人,明显一大一小的差距,虽说那宫珺有可能并未放出实力,但却也打得宫玥招招不占上风。宫玥在又被把剑挑走后,直接眼一闭,耍起了无赖。 还好,宫珺很快收回剑锋,但脸色很不好,本就没有笑意的脸直接转为青色:“你是想死吗?” 宫玥这才睁眼撒娇道:“四哥哥你就不能让着我吗?” 还未等宫珺开口,身后的某人直接跳了出去,“你竟然说他为让着你,你问问四哥哥,可是连二成力都未使出来吧。” 宫玥一听,那还得了。 “不可能,我不可能这般无用的。” 宫老幺才不管他能不能接受,又道:“我今天就让你看看,四哥哥的能力。” 说着,不知何时从袖中抽出一把袖剑,直接对着身后的宫珺就是一刺,说时迟那时快,宫珺直接身体后移,隔空而转,稳当地避过了宫老幺的偷袭,宫老幺喊道:“瑄星。” 只闻耳侧一阵轻风扫过,前方再现一人,确实是刚才去送奈四岁的守影瑄星。 他手中长剑鼎立,直直对上比他矮了一头的宫珺,宫珺面色不改,招招揭破。宫玥跟宫老幺都退至下来,宫玥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我们一直一起练剑,我竟不知道四哥哥竟然这么厉害,能接住瑄星这么多招?” 宫老幺自是很傲娇地道:“四哥哥从去年开始便跟瑄星过过招,那时候他才挡了10招而已。” 宫玥啧啧摇头:“十招。我怕是能接三招都不错了。” 宫老幺挑眉傲视他:“我就跟你说过吧,四哥哥可是不知道让你了多少次了。” 小熙儿看的津津有味:“这也有二十招了吧?瑄哥哥,你快叫瑄星回来,珺四哥哥就要不行了。” 眼见宫珺节节后退,宛如他逼迫宫玥刚才那般,但他却比宫玥有毅力了不少,在退至石碑前,他直接后上踩石,借助石碑之力,剑抵瑄星剑尖,直接隔空翻越,青衫晃眼,转眼直达瑄星身后。又是一破。 瑄星也瞬时踏石翻转,黑衫随风而动,长剑又是直直地刺向宫珺,宫珺背对着我,青衫徐徐而立,自是躲不过去的。但他依旧昂首而战,不卑不昂,瑄星的剑直达他的眉间。 只听他道:“珺四王子,得罪了。” 宫珺抱拳至胸前,在瑄星收回剑后,却是少有的敬意:“承蒙瑄星承让,礼教了。” 我不禁愕然,这宫珺竟然还有这么尊敬人的时候?就连见到那磬郡主的时候,他都是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竟然对一个小小的守影这般尊敬的。 再看那守影瑄星,再次低头抱拳后,又原地而起隐进了身后的林子里。 宫老幺走到宫珺面前,对他道:“你若以后想找瑄星,尽管可以找我。” 宫珺又恢复成冷面瘫,回他:“多谢六弟。”然后又对着宫玥道:“你若再不思进取,怕是连六弟都打不过了。” 这话说的,太有新意了。歧义连连,说明这宫玥跟宫老幺相比,还是比较厉害的。只是宫老幺有守影瑄星守护,比他强。这么说来,宫玥的守影肯定不如宫老幺,也是,不是说这瑄星排行老二吗?第一被长王子占着。既然如此,那这宫珺应该也有守影的吧? 宫玥不甘示弱:“我要是有瑄星,肯定会功力大涨。” “这与瑄星何干?”宫珺对他冷眼相对。 宫老幺对此也有意见:“就算有瑄星,你不努力,瑄星也会嫌弃你。” “此言差矣。”宫玥对这两位的数落毫不上心,“若有瑄星在我身边督促指导我,还愁我的武功上不去吗?” 宫老幺一脸鄙夷:“五哥哥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瑄星可是琛哥哥送给我的。” 呦呵,这老幺活学活用的本事还真是强,这话不是我责怪宫玥的话吗? 果然,宫玥眼一瞪,说道:“瑄儿,这与良心何干?你怎可跟一妹妹一般对我?” 这小火苗啊,还真是给烧到了我身上,宫老幺直接对上我:“奈一所言不无道理,你自是良心不正,否则我们怎会有同感。对吧,奈一。” 我能不回答吗?只见那宫玥也盯上了我:“一妹妹,你说说,我有那么坏吗?” 我真想对着他俩来句:“你们争吵,与我何干?”但我心里有谱,这可都是我得罪不起的主儿。于是便自动忽略那两位的无理问话,对着身旁已经看愣了的小熙儿,道:“来,熙儿,一姐姐带你上吊床。” 小熙儿相当乖巧,在我的协助下躺到了吊床上,为了远离战火,我还摇晃着小床,跟熙儿搭话:“可舒服?” 熙儿很给面子,躺在床上仰望着天空,笑着回我:“一姐姐,你摇的我好舒服哦,再晃点儿,熙儿都要睡着了。” 这摇床可是个体力活,我扫了眼还在讲话的那三位,缓缓摇着。 听刚才那宫玥的话,这守影还可以赠送的?那怎么样才能得到守影呢?我想我如果有了守影,这自身安全就不成问题了,以后逃婚说不定还能帮上我忙。 看了看已经眯上眼的熙儿,我轻声问道:“熙儿,这守影怎么样才能找到呀?” 小熙儿大眼一抬,脸色有些疑惑,但还是回我说:“一姐姐糊涂了?这守影只有皇家人才有的。这一届培育出来的守影只有四人。长王子哥哥一位,名曰琛日。瑄哥哥一位,就是瑄星。还有两位,排行第三的守影一直没有出现过,没有认主便没有名字,如今更不知道在何方。而第四位就是珏哥哥的珏辰。” 听这解释我心又凉了一截,好不容易点燃的希望之火,又被小熙儿无情地浇灭了。 原来还有这种规矩,还真是人分三六九等,连守影都是给最高级的人准备的。 小熙儿见我不太开心,还是一脸疑云:“一姐姐,她们都说你不一样了。我听母亲他们议论说,你之前大病后,好似忘了好多东西,是真的吗?” 我眨巴着眼,关于这一点,小家伙确实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本想着这事情她也不会在意,没想到打心底里,她还是存在疑问的。 不过,确实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便对她笑道:“是啊。一姐姐之前在外休养了一月有余,中途发烧过度,怕是烧坏了脑子,好些事情都不得而知了。” 小熙儿满眼心疼,却还是道:“一姐姐可曾怪过母亲?熙儿知晓都是母亲的错,但还是希望一姐姐不要怪罪母亲,熙儿一定会对一姐姐万分好,已赎母亲的罪过……” 小熙儿说着,眼泪也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这丫头真心心善,我是知晓的。但她的母亲确实也欠了这身子主人的一条命。我答应过小桃子,自是不会无事生非去招惹她们,如今小熙儿却懂事的让人心疼。 我捏住广袖、替她擦了眼泪,“放心吧,一姐姐都忘记了。” 她少有的含泪而笑,对我道:“谢谢一姐姐,熙儿知晓一姐姐的痛,以后若母亲再为难一姐姐,熙儿定会全力维护。熙儿一生若违背此誓,便惩罚熙儿容颜俱毁,遭万人唾弃!” 小丫头大眼如泉,在泪水的洗尘下,眸光发亮,有树荫照入眼底,绿茵一片…… 而这万恶的毒誓,却让我耿耿于怀,身在江湖,身不由己。而今日她之誓言,却间接为我上了枷锁,人生漫漫,我与她的母亲,又怎会一生太平?如若我再嫁入这宫王府,必又是另一番牵扯,我手中继续摇着吊床,却心中充满无望,在这个时代我孤身一人,我,又该如何? 第四十一章 安氏三姐妹 安贵妃驾到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小熙儿在吊床上香香地睡着,宫珺在教宫玥如何出剑,宫老幺与我一起坐在边上的小石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宫老幺的小婢女冬梅匆忙跑来时,被宫玥差点儿撞倒。冬梅立刻低头行礼道歉:“玥五王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宫玥虽说没事没事,但冬梅还是被宫老幺呵斥道:“何事?如此慌张。” 冬梅是个长相妩媚的婢女,看着比小桃子她们年长些,但却是那种一看就属小鸟依人甚得人喜爱的类型,这要是在现代,也算是一个三线城市一般中学的校花级别。 冬梅匆忙小步至宫老幺面前,回话:“回主子,是安贵妃与謦郡主到了。王妃命奴婢前来找寻瑄主子和其他王子、哥姐儿们。” 宫老幺摆手叫她先行离开,待我叫醒小熙儿后,便一起出发前往拜见。 这是我第一会见传说中生活在权力最中心、每天就想着跟无数个女人如何去勾心斗角的女人,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小熙儿睡得迷迷糊糊的,走路有些踉跄。宫珺与宫玥,还有宫老幺就在我前方,每个人的步子都是铿锵有力,阵地有声。反观我俩,真的是有如一副行尸走肉,小熙儿软绵绵地靠着我走着,而我今日还没有午休,只有紧张的心跳为我牵动着这幅身子,这种状态,真的是非常不乐观啊。 旁侧大摆宴席的场地已经不知在何时换成了戏台,有很多人在忙碌地搭建、摆设,我们顺着回廊继续前行,宫老幺突然慢下了步子,对我道:“一会儿见了我皇姨母,记得少言少语,她问你答,不问不答。” 我机械地点头,这个我知道,小桃子还有黑爷都给我交代过,叫我莫要多言多语,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少惹事,将无存在感发挥到极致。 宫玥也听见了宫老幺的交代,回头看了我一眼,啧啧乍舌:“我怎么就这么心慌呢。” 我的白眼翻上了天,我是有多可怕,对我这么没信心的。 宫老幺附和道:“确实挺不让人省心。早就说叫她今日告假别来了,她就是不听。” 这话说的,难道他们都知道这些人会故意刁难我吗?可是曾经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满脑疑惑,小熙儿的头枕在我的臂膀上,快行至安居苑大厅时,宫老幺又加快了步子,回廊口有好几位婢女端站着,她们挨个朝我们行礼问安。 宫老幺先行走了进去,只见他快步上前,绕过碧珠屏障,直奔厅正中的女人走去。 那女人额前金色牡丹花制成的盘额链固定于两侧髻上,髻正中一只翱翔的凤尾鎏金冠款款而立,面色红润,眉目娇媚多情,一袭红裳沙曼披身,衬得气质端庄又高贵,两边左侧是那宫王妃,右侧是那安大娘子,这安氏三姐妹同堂,细细一看,面容却是相似的紧,但气场却卓然不同。 难怪人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果真是个不用求证的真理。 宫老幺直接扑进了那正堂的安贵妃身上,娇声道:“皇姨母,你怎这会儿才来,母妃昨儿还跟瑄儿说,你一早就来呢,这怕是都申时了吧,皇姨母你也太慢了。” 那安贵妃笑得异常娇美,对他道:“怎的?这么想你皇姨母,那也不说随你母妃进宫来看看本宫?” 我与小熙儿跟着另外两位王子对堂上众人行礼问安:“恭祝安贵妃(皇姨母)金安。王妃(姨母、母妃)金安。母亲(姨娘)福安。” 那安贵妃这才将目光扫向我们这里,朝着小熙儿招手:“呦,这是熙儿吧,又长大了不少。来来来,叫皇姨母看看。” 小熙儿拿大眼瞟了我一眼,然后不太愿意地独自去了。于是,很尴尬地,留下了我们这三个不亲的站在那碧珠屏障旁。 宫王妃将宫老幺从安贵妃怀里扯出来,娇怒道:“不可这般无规矩,去,带你哥哥们,跟一丫头到沁园去。你郡主姐姐与珏哥哥也在那里。” 宫老幺本就是个顽皮性子,直接朝安贵妃道:“皇姨母,你可是烦了瑄儿。” 安贵妃一阵娇笑,很是清脆:“看吧,三妹妹,本宫就说这瑄儿最是有趣,也甚得本宫喜爱,让你交予本宫好好照顾,你还不愿,看这瑄儿还是与本宫亲吧?” 宫王妃浅笑回话:“这瑄儿自小便没规矩,若真跟姐姐去了宫里,怕是不知道要给姐姐惹多少糟心事儿。” “皇姨母偏心,就喜欢瑄哥哥。”小熙儿插嘴道,“都不叫熙儿去。” 安大娘子赶紧将她也扯了回去,责备着:“莫要胡言乱语,你皇姨母每日事情繁多,哪有时间照顾你们。”继而又对安贵妃歉意笑道:“姐姐莫怪,熙儿不懂事儿,妹妹回去定严加管教。” “无事。”安贵妃嘴角含笑,但我看着却格外瘆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小桃子与我说了她的劣迹,心里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如今看她虽长得异常娇媚,但却让我分分钟出戏,总觉得那张美丽的人脸背后是张面目狰狞的鬼怪。故而连这笑,都让我觉得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宫珺竟将身子移了移,整好挡住了我看向安贵妃的视线。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只听那宫老幺又道:“承蒙皇姨母喜爱,瑄儿以后定会经常去看望皇姨母,一定不辜负皇姨母的厚爱。” “瞧瞧瞧瞧……”那安贵妃笑得合不拢嘴,“这张小嘴儿,真是喜人。” “姐姐谬赞了。这小家伙,也就这张嘴会哄人。” 宫老幺对此评价,明显觉得不满,道:“母妃你这可错了,瑄儿会的多着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不由打个冷颤,这宫老幺哄长辈开心也真是一流的。看来这安贵妃很是喜爱这家伙,这不又夸开了…… “是啊。妹妹你可别老是觉得瑄儿不好。在本宫看来,瑄儿可是这些个王子哥儿中,最聪明伶俐的。” 宫王妃并不觉脸上很甚光彩,继续打击这宫老幺:“也就姐姐喜欢他这泼皮性子,这要是旁人,怕是讨厌还来不及呢。” 宫老幺背对着我们,并看不出神色,只听他又撒起娇来:“皇姨母,你看看母亲,哪有这样说自己孩子的。” 安贵妃被这家伙逗得笑个不停:“你呀,就是个开心宝贝蛋儿。姨母怎么都爱不够呢。” 果然是真爱,刚才还口口声声本宫本宫的,这几句话便换了自称…… 那宫老幺得寸进尺,对着自己母妃挑衅道:“看吧,还是姨母有眼光,知道瑄儿的过人之处,母妃你真该跟姨母好好学学呢。” “姐姐你看看,这哪是对长辈该说的话。” 安贵妃自是护着这小魔王,搂着他:“妹妹哪里的话,这叫什么,大丈夫不拘小节,依姐姐看啊,我们家这小瑄儿啊,必成大气。” “母妃你瞧瞧,瑄儿就喜欢跟皇姨母说话,总是将瑄儿讲得格外地好。不像母妃,总是觉得瑄儿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安贵妃斜眼瞅他,但眉目间却有一丝担忧划过,那一瞬间的不一样,却落入身在宫珺背后暗暗观察她们这些人的我眼里。只听她叹气道:“真是越大越没规矩,母妃是该好好反省了,怎么会教出你这伶牙利口的小儿。这本事也展现完了,可以带你的哥哥们、姐妹们,下去了吧?” 宫老幺这才万分开心地应声:“自是如母妃所愿。那皇姨母,还有安姨娘,瑄儿就先带熙儿妹妹下去啦。” 说着就拉着小熙儿的手,朝我们三人走来。我们几人一一行礼告退后,便被宫老幺领头带至这安居苑的另一端。 走出她们的视线后,我暗松一口气,觉得一切确实挺很顺利,并没有被为难到。宫老幺走在最前面,走过两转回廊后,便出现一个略大的拱门,这边的格局与那一边完全不同,没有成排的客房,良转回廊走完,经过拱门,便是另一个院子,风格也完全不同,空院子两侧连接的是对称的花海,没有那么规整的田字格,却也是高端参齐,不容质疑。 经过空院,跨过前方的石海门庭,又是另一番景色,这里有一片杏林,反而有点儿像那长王子的右侧庭院,我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上前几步追上那宫老幺,指着侧方那片杏林问他:“这里该不会连的是琛长王子的院子吧?” 宫老幺挑眉一笑:“不错哦,聪明啦。” 我直接不想理他了。但他并未在意我的表情,却反而问我:“不对,你什么时候去过琛哥哥的院子?” 我瞬时觉得心虚起来,但一想,我心虚什么呀,是他逼我去的呀,与我何干?底气足了,气场自然也要跟上,于是便扬长了脖子,对他道:“之前。” 他打量了我片刻,才藐视着回我:“你想从我这里去琛哥哥的院子,那可得有上乘的轻功。可惜你没有。” 这个我不可否认,但是我只想知道,难道不会轻功的,想要从这里到他那里,还要绕这大半个宫王府吗?虽然很好奇,可我并不想再问了,因为我可并不想去那里,而且要继续跟这宫老幺纠结这个话题,绝对是个愚蠢地决定。 第四十二章 这破小孩有毒吧 放弃探究这个决定,我便又退到了后排,继续让这宫老幺为我们带路,他有些怀疑地盯着我,幸而宫玥开口道:“瑄儿,走吧。” 这才让这家伙放弃了对我的扫描,他带着我们朝另一侧走去,经过一个花园,正前方有一亭台楼阁映入眼帘,挂匾“沁园”,进入后才发现,这沁园楼阁竟真的只是一个门楼,内有宏伟大门对称而立,守门小厮看见宫老幺后,急忙行礼开门,这才得以一览这沁园背后的风景。 穿过大门,下了楼台,有绿茵石子小道铺路,两侧与众多风景小院一般花草满园,不远处的花海里还有一个长亭古道,蔓延弯曲至看不见的地方,这面有假山池水,池水中睡莲满堂,穿过池桥,又连接着绿茵路,成排的柳树随风摇曳,幸而不是在春天,不然这柳絮毛绝对可堪称冬日皓雪,塞满鼻孔。 一想起满身被柳絮毛环绕,我便不由地瘙痒…… 小熙儿一直牵着我的手,见我抖了一下,便问:“一姐姐,你怎么了?” 于是,大家都回过头来看我,我眨巴了好几下眼睛,笑道:“没事,有点儿惊悚。” 宫老幺一听,便很不乐意:“你对本小王的住处有何不满?” 就知道不能说他的不是,我赶紧含笑摇头:“瑄小王子你误会了,奈一只是觉得这院子好壮观啊,您一这么小的孩子住这么大的院子,换做是我,肯定很害怕的。” 宫老幺这才白了我一眼,继续朝前走:“自然不是我一人住,珏哥哥也住这里。喏,前面那景玉小筑便是珏哥哥的住处。” 我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日光下一栋琉璃碧瓦双层殿映入眼帘,外观耀眼,门前各有两池八角瑶光池,有假山、高挺展翅仙鹤,门庭台阶下,一张锥型瑶光毯铺地,彬彬儒雅,很合主人的气质。 再看紧挨的另一栋,同样格调的小楼,挂匾“无双殿”。只是没了门前的八角瑶光池,反而是两顶高大的竖塔,塔底有好看的小花环绕,门厅内测还有一面对弈台。我看了眼宫老幺,只见他亦挑眉望我,表情再明显不过…… “没错,那就是本小王的住处。” 他却并未带我们去那里,而是继续直行,顺着小道绕去这两栋楼宇的后面,果然又让我眼前一亮,这后面是非常漂亮的一片花海,我细看之下,竟是满眼屏的柳叶马鞭草,好看的紫红小花,霎那便塞满了视野。 我突然就想起了当初拍外景婚纱的场地,我们花了9998元订购的拍摄套餐,其中有一个场景便与这里相似。 白色的西装、白色的婚纱,紫红的花朵,满框的笑意与喜庆……似乎近在眼前。 然而,如今在花海里脱颖而出的是一个好看的花兰秋千,顶梁连接处足有近10米之高,秋千上面的女子红裳蔓蔓,笑颜明媚,有一挽发少年眉目端正,满眼爱慕,他双手搭着秋千,为她迎风轻摇,好一副君子如兰,窈窕淑女图…… “謦姐姐,珏哥哥。”这宫老幺委实还是个小孩子,立刻就朝那对碧人飞奔而去。 我们一行人一一对着行礼问安,謦郡主对于我们的到来并无多大的反应,反而宫珏,似乎对于刚才流露的情感有些难为情,竟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何时来的?“ 宫玥一贯的没心没肺,抢声道:“刚刚才到。三哥哥你与謦姐姐……” “哦。謦妹妹也是刚来。”宫珏赶紧打断了宫玥即将要问出的话。 宫老幺已经跑去了謦郡主那里坐上了她的秋千,宫珏有一搭没一搭地缓解着尴尬:“你们见过皇姨母了吗?“ “三哥哥你是糊涂了?自是见过才来了这里。”宫老幺一点儿也不给面子地回道。 还是宫珺比较规矩,上前道,“已见过。” 那謦郡主好像很不喜欢宫珺,听见他回话后,直接从秋千上下来,只对着宫珏说:“珏哥哥,我有点儿累了,去你房里休息了。”然后对着秋千上的宫老幺也道,“謦姐姐就先走了,莫要惹是生非。” 接着竟真的很高傲地忽视了我们这群人,一人离开了。就跟昂首挺胸的雌孔雀似的,永远觉得高人一等,不屑与旁人为伍。 我暗暗看了一眼宫珺,他依旧一脸冰寒,幸而宫老幺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儿,朝着謦郡主的背影喊道:“謦姐姐你就不能夸夸我吗?总是提醒我莫要惹是生非,我有那么让你不放心吗?” 宫珏斜了他一眼,很不客气地说道:“你謦姐姐所言也是我这哥哥想说的,你莫要觉得委屈,你的恶劣事迹太多了,怎能让人放心?” 宫玥倒是很会缓解气氛,也道:“瑄儿,你莫要多言,否则又要被珏三哥哥拉去言教了。” 宫老幺这才撅嘴休战,然后指着身旁刚才謦郡主坐过的位置,对着我道:“诶。你哑巴了?来本小王这里,本小王带你飞。” 我瞬时惊炸了眼,这破小孩有毒吧? 那宫玥也是个不消停的主儿,直接让小熙儿松开我,给宫珺交代看好熙儿妹妹,便推着我,将我按到了宫老幺的身侧。 宫老幺对我一脸阴笑,还未等我反应过来,秋千便被他脚下一股子力量,摇摆起来。话说,我们俩这身高压根儿就够不到地上,这是哪里来的阴风啊。我不由抓住了他的手臂,秋千确实越晃越高了,但也确实没有任何人在背后动手脚,唯一让我觉得能说得通的,就是这家伙动用了内力。 这诡异的内力啊。 他才一八岁小孩,能操控的好吗?我真怕我这小命就这么给交代在这里。于是,抓他的手臂更紧了。 只听那傻子道:“放松放松,莫要紧张,本小王带你飞的更高些。” 明显的,觉得晃得更高更起劲了!我勒个去,这可是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高空运动啊,这可是晃椅支的秋千,前面连个挡杆都没有,连接椅子的貌似只是被花藤缠住的麻绳!无论上移弧行还是下滑弧行,这完全违背地球引力的危险运动!我真觉得自己就要摔下去了!但一股无形的引力却让我的屁股牢牢地吸在椅子上,浑身都是冷汗,这简直就是跳楼式自杀! “你放松,你出太多汗了。”那家伙丝毫不顾及我已经吓得发抖的身子,竟然还在对我支招。 试想一下,一个完全违背地球引力的东西载着你,没有任何挡板为你的生命护航,有的都是平行的东西,一只手,一条麻绳,我一个现代人干嘛要遭受这种非科学的物质存在! 我深吸气,哆哆嗦嗦地开口:“我不想飞了,你能放我下去吗?” 场面一度危险,这椅子跟地面已经快呈90°了,就这样,我都还能安然无恙地遭受着煎熬,每一秒都是折磨! 那宫老幺拉着我的那只手紧了紧:“本小王最喜欢这样荡秋千了。有风有花香还有……” 你快别说了,你怕不是变态吧?你有这功夫,你飞天上去,不就更好了吗? 在秋千抵达最低点时,我朝宫玥喊道:“救命啊,玥五王子。” 然后,“咻”地一下,秋千又上了天,这下更高了!在朝下滑时,我真觉得,我就要被心脏的来回冲击给折磨死了!毫无安全感的座椅,全靠某小人的内力在支撑!一想起他的剑术连宫玥都不及,我更担心我的小命就这样万一一个不小心被抛了出去,在这落后的古代,绝对是必死无疑的! 那宫老幺还在笑,但却莫名一阵阴风,他对我说:“松手。” 我的天哪,我又不是傻子!于是抓着他的手更紧了!只听他继续道:“两只手一起松!” “不!不!”我绝望地呐喊! “本小王数1,2,3,你若是再不松的话,后果自负。”说着在秋千再一次下滑至最低点,开始上升时,他开口数数,“1,2……”至最高点时,“3“字落音,我生无可恋地闭眼松手,只觉腰间瞬时一股力气拖着,却是没有下滑下去的锥心感。 我小心地睁开眼,眼下花海荡漾,有风吹动,宫老幺竟是拦腰带我跨在了花海之上,眼下花海无限美好,只听他在我耳边低语:“如何?本小王可令你满意?” 这话听着太暧昧了,这要是放在现代,还是个小学生呢,试想一下,俩小孩儿这种暧昧场景,简直是太烧眼了。 我结巴着回他:“宫老……宫……瑄小王子,你放我下去吧。” 我不敢侧头看他,虽然也被人抱着这样飞过,但这个人的心思可是太不纯洁了。只听他道:“不言其他,本小王带你飞,可不是让你说废话的。看看眼下的妙境,莫要辜负本小王的用心。” 我还真不需要你这般用心,下塘你的哥哥们可还在观摩着呢。但我知道跟这种从来都是别人对他言听计从的人说再多也无用,便只能如他所愿,无力地看着下端的花海。 说实话,竟有一种坐直升机游览的错觉,这柳叶马鞭草的景确实让人心动,穿行在其中是一种近身的美妙与触感,而这轻飞在空中,却有一览众山小的错觉,将这花海尽收眼底,反而有种头晕目眩的夺目之感。这简直就是一副绝妙的画感,以为触手可及却遥不可及…… 第四十三章 秘密既然是秘密自然是不能说的 宫老幺带我下去时,小熙儿正被宫珏抱到了秋千上,宫玥在身后为她轻轻地推着,见着我俩缓缓地落下,他一脸的坏笑:“如何?奈一妹妹,瑄儿的轻功可还满意?“ 我眼都能翻到天上去,我可没忘记我刚才可是对某人呼救了的。结果他倒好,跟没事人似的还敢调侃我? 未等我开口,宫老幺便趾高气扬道:“难道在此诸位,还有比本小王轻功更好的吗?” “自是没有。”宫玥笑得一脸不正经,又道,“你那轻功可是琛哥哥亲自教的,还有瑄星为你把关,谁人能超越你。对吧,三哥哥。” 宫珏少有的也开始凑热闹,道:“自是如此。如今竟然能维持这么久了。确实有长进。” 宫老幺傲娇地一仰头,又上了秋千,小熙儿直接神反应,从上面“哧溜”一下便滑了下来。这一举动立刻逗乐了众人,可想而知,刚才我的事情对大家而言是有多么明显的经验之谈。小熙儿直接躲到了宫珺的身后,这冷面四王子依旧一副与世隔绝的面孔。 宫老幺追求不休,仰着脖子问被宫珺遮了个完全的小熙儿,“熙儿妹妹,你这是何意?” 小熙儿缩成了一团,目光哀求地看向我,这意思再明显不过。我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巴,笑道:“熙儿,你是不是有些困了?” 小熙儿点头如捣蒜,赶紧道:“是啊,一姐姐,刚才就未睡好,这会儿又有些乏了。” 宫玥一脸看戏的表情,还是宫珏像个好哥哥,直接道:“那熙儿你随我来,去我那里。”然后从宫珺背后牵过小熙儿对我们又道,“一会儿母妃的戏台子搭好了,我命人告知你们,你们可且先休息片刻,我先去安排熙儿妹妹,瑄儿你照顾好大家。” 宫老幺点头应下,小熙儿走后,宫玥总算是笑出了声,对我道:“奈一妹妹,你还未告知我感觉如何?” 我觉得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话说刚才推我上秋千的也是他,看来在宫老幺叫我时,他就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就不明白了,都是一个爸生的,怎么性格诧异这么大,就不能学学人家宫珺吗? 我将目光狠狠地挖到他身上,咬牙道:“你以为呢?玥五王子?” 这家伙一看我发怒的架势,笑得更欢畅了。只听他道:“奈一妹妹莫要生气。其实你不是第一个被咱们瑄儿带走的。”然后指了指自己,说,“你比我幸运多了。去年瑄儿的轻功还未向如今这么好,要不是有珺哥哥接住我,我怕是早就与你阴阳两隔了。” 感情这话的意思是说,今日他推我上秋千,就是想看看这宫老幺的技术长进了没有?这种行为叫什么?自己在哪里摔倒也要让别人在哪里入坑? 太阴险了。 宫老幺听后不觉如此,为自己辩解:“五哥哥此言差矣,我当初可是对你说了叫你松手的,是你自己不相信我,你又拽绳子拽的那么紧,我哪有那么大力气拉住你啊。” 宫玥啧啧摇头,将目光对向一旁自始至终不曾言语的宫珺,问他:“珺哥哥来评评理,那日之事,可是谁的不是?” 宫珺拿那冷劣的眸子扫了扫俩人,语出惊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周瑜的不是还是黄盖的不是?又与姜太公何干?” 我瞬时就笑喷了。这宫珺简直了,真的是噎死人不偿命的嘴。宫老幺一副脸上挂不住的杀气,直勾勾地盯着我:“有那么可笑吗?” 我摇头憋笑:“不好笑,不好笑,是奈一失礼了。” 宫玥也是一副吃了大便的模样,道:“珺哥哥,你为何这么对我?” 宫珺扫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秋千上的宫老幺,继而才转向宫玥道:“我如何对你了?” 那一脸的莫名其妙直男表情,简直是太过瘾了。花海中,他剑眉如画,双眼微亮,好看的唇瓣紧抿着,似乎这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他就似一阵冷风,傲立而孤独。 宫老幺噘嘴道:“五哥哥你明知四哥哥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你何必自找欺辱呢。” 宫玥对于宫老幺的话相当不赞同,他反驳道:“那又如何?四哥哥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只听宫珺又插嘴道:“早知这么麻烦,就不该救你。” 这扎心的结论啊!果然宫玥不淡定了,他直接奔向宫珺的身侧,揪着他的衣袖,满脸的不可置信:“四哥哥,你可是我的四哥哥?” 宫珺一脸嫌弃地扯回自己的袖子,直接就地一跃而起,站上了秋千的椅背。遥遥朝上望去,少年亭亭而立,衣衫澜澜随风而动,宫老幺笑了个前俯后仰:“五哥哥,你莫不是忘了,四哥哥最不爱的就是拉拉扯扯。” 我都有点儿心疼宫玥了。只见他一脸受伤的垂下头,直接就地坐下,柳叶马鞭草的花瓣将他遮了个严实,宫珺站在椅背上,随着秋千的荡漾而晃动。 宫老幺对此已习以为常,不再理睬宫玥,又开始将矛头对准我,说道:“奈一,还要上来吗?” 我又没疯,赶紧满脸含笑的对着宫老幺摇头:“瑄小王子客气了,不用了。” 就怕这家伙突然又抽风找我,我赶紧跑去宫玥隐匿的位置,与他一起藏在了花堆里。可是我不是用来坐的,只是蹲了下去。我可不想一会儿起来后被绿草染了青衫。 蹲在这个位置,正巧看不见宫老幺,但却将宫珺看得一清二楚。他此时依然傲立在秋千上,双手后背,青衫荡漾,眉眼间全是冷俊,我不由感慨这王府的基因之强,各个王子的面貌出落的都是人中佼佼,可见这宫王爷也是个颜值相当的男人,不然仅靠各位母亲,怕是也独自生不出这么优良的品种。 宫玥拿脚怼了怼我的脚尖,悄声问我:“你可是在看我四哥哥。” 我对这个人的心理之强大无比佩服,这才刚遭受了如此重的打击还能有闲空观察我,也真是个有优点的男人。 我本不打算理睬他,但很明显装没听到这招儿在这里根本没用,他又踹上了我的腿,差点儿没给我踹倒。我怒目相向,谁知这人却是个很没有眼力见的主儿,又问道:“你可也觉得我四哥哥是个怪人?” 这点我不否认,但绝对不影响我对他有意见这个事实。于是我很不客气地回他:“所以呢?” 宫玥挑眉看我,后而指了指宫珺,对我小声低语:“其实我四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如今又为何这般?” “……”我这般问出后,他直接对着我眨巴了好几下眼睛,而后才道,“不可说。” 我真想一榔头敲死他。那你作何扯出这话题。但我也不是个热爱八卦的人,便忍了忍破口大骂的冲动,对他咧嘴笑道:“那便别说了。” 谁知这家伙直接揪住了我的衣袖,对我道:“不行,不说我难受。” 我白眼翻他:“那你想怎样?” “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 我发誓,我以后要是有什么秘密的话,绝对不会告诉他。只听他清了清嗓子,后而朝我这边又坐了坐,准备开口讲故事。而我则眼睁睁地看着秋千上那人,闪现似得直接出现在了我俩的中间。当然,最担忧的还是那宫玥,他灿灿笑道:“四哥哥……” 宫珺一脸冷清地俯视着他,那表情很明显就在说一句话:你敢说出来试试看。 宫玥笑得比哭还难看。起身朝宫老幺喊道:“瑄儿,奈一妹妹喊你。” 这个倒霉蛋儿本来还想溜的,结果被宫珺直接一手拎住了后领口,道:“我们谈谈。” 然后,就跟拎小鸡似的拎走了。我听小桃子跟我说过,这宫王府珺四王子与玥五王子年纪一般,生辰也就差个三个月,但如今瞧着这宫珺的个头却明显比宫玥高出了一头,拎这宫玥也是轻而易举的,可见这力气大的也不是一点点。 突然想起他射箭时候,明显的在隐藏实力,而如今暴露在我们面前的这些功力,无论是剑术还是轻功,是不是也只是他实力的一小部分呢?我勒令自己不能细想,都说这皇家是非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去探究,就算是再想知道,也要把这好奇心掐死在萌芽的状态。 这般想着,我赶紧起身,这才看见那宫老幺已经横躺在了秋千上。怪不得刚才宫玥对他喊他没应声,原来这才几分钟功夫,已经去见周公了。 我朝前迈开步子,走到他跟前。睡着的宫老幺,着实也算是个乖巧的孩子,眼角眉梢都是长不开的稚嫩,睫毛长长如蒲扇,小巧的嘴巴,高挺的秀鼻,绝对是个美少年胚子。 再看不远处的宫珺与宫玥,虽听不清宫珺在说些什么,但却能感觉到莫名的冷气直逼宫玥。我耸了耸肩,绝对不可怜他。谁叫他嘴那么长呢? 秘密,既然是秘密,自然是不能说的…… 第四十四章 戏台 宫珏派人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坐在秋千的尾端睡了一觉……一看身侧躺的宫老幺,我立刻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可怜我,估计是太困了,见着睡着的宫老幺,瞌睡虫立刻被勾了出来。然而这里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供人休息,好不容易这宫老幺盘缩起腿从脚丫子处挪出来点儿位子,我便脑袋一懵上去了。 幸而我醒来时,那宫老幺还在梦乡。但却不见宫珺与宫玥。 小丫鬟前来通禀:“小姐、瑄六王子,珏三王子命奴婢前来告知,戏台子已搭好,可以前往平殿绿场了。” 平殿?绿场?可是那边的殿堂?摆流水席的地盘? 我以为宫老幺还在睡着,刚准备应下,便听到他道:“本小王随后就到,你先下去吧。” “是。”小丫鬟托着身子行礼告退,又留下我一人与他在这莫大的柳叶马鞭草花海内两两相对。 只听他道:“看着本小王做什么?难道是发觉本小王的过人之处了?” 一句话便原形毕露,我直接背过他去,回他:“瑄小王子莫要多想,奈一只是想问怎么不见珺四王子与玥五王子?” 他倒难得地没有一根弦儿走到底,接话道:“应是被三哥哥安排到别处了。”说完便叫了瑄星出来,而我最奇怪的是这瑄星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突然就出现在了这宫老幺的面前,我的身后。 活该我刚才背对着宫老幺,竟然没有看见瑄星的出场方式。 他依旧那身黑衣,对着宫老幺礼让有加,道:“确实是珏三王子带去了,在主子你与奈一小姐秋千上小憩时。” 我登时就觉得这瑄星难道也是个八婆吗?时间、地点、事件,两句话被描述地果断而清晰。 果然,那宫老幺招手叫他可以退下了。然后将目光对向我,满眼就只有一句话,我看你如何解释! 我绝望地闭上眼,实话实说:“没错,奈一就是太累了,然后坐你脚头睡了一小会了。瑄小王子,你莫要误会。” 那家伙转而笑意绵绵:“本小王并未误会什么。难道你想让本小王误会何事?” 我觉得这古代的这些个人都有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就是总是爱反问别人。然后莫名其妙的,想要解释的人便会把真相越描越黑,非常不利于剥开真相。 我自知与这宫老幺的对决,绝对无胜算的可能。便先行缴械投降:“如此甚好。瑄小王子,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那家伙挑眉点头,从秋千上一跃而下,至我身旁。对我道:“可以出发了。但是,本小王可事先告诉你,一会儿母妃可能会让你上台扶琴,你莫要慌张。” 这是何意? “为何?” 他特别不好意思地“仄吧”了下嘴,道:“也怪我。前几日本是想在母妃面前刁难于你,便对母妃提出这般无理要求。可未曾想……反正不管如何,一会儿我会请母妃让我们一同合奏,也算是对你的赔罪。” 我突然想起小桃子去给王妃准备礼物的时候,她回来告知我,长王子说宫王妃自会问我要一样东西。原来说的是这个。可那长王子又是如何知晓的? 登时觉得这宫王府的水委实不是一般的深,各个都莫名其妙,很不纯洁。 宫老幺以为我生气了,便又道:“其实是因为之前我很讨厌你,你抚琴那日,我便回去请了母妃,想着你肯定只会那一首曲子,便想要你今日出丑来着。如今之所以告知你,是因为君子坐得端行得正,我不想对你有所愧疚。” 我心中默言,怕不是你只是之前觉得对我毫无爱慕之心,便想叫我丢人丢死。没成想,才几日便被我的魅力所征服,所以心中懊悔,怕我知道实情后,恨上你,才这般的吧? 他突然一下子挡住我的去路,扭正我的肩膀,让我抬头看他,“你可是觉得本小王卑鄙?不想理我了?” 我叹出一口气,很正经地对他道:“瑄小王子你多心了。奈一只是觉得,人无完人,你对我讨厌与否,也只是一念之差。我自己都尚且做不到喜欢所有人,又何尝有理由怨你。” 对于我的回话,他呆愣了片刻。我从他的臂膀下滑下身子,绕了过去。 随后不久,便听他追了上来。默默地跟在我身侧,似乎是在回想我刚才说的话,我自是觉得他如今已不似刚遇见那般无理取闹之人,既然对我有情,也必不会为难与我。还好说的是叫我抚琴,而不是别的,不然真的是要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想必这小奈一生前也是极其喜爱这音律的,不然她会了那么多的东西,为何只单单记得这抚琴之艺。 我们穿过大堂,绕过那碧珠屏障,我这才看见这里的门庭之上,竟然真的有刻字,确实是那“平殿”二字。一路弯绕而行,很快能望见那绿场上的人群。 妇女们委实多,说是很多莺莺燕燕也不为过。 场地依旧被一圈的桌子果盘围绕着,只不过中心位置的流水桌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宽足有十米的大型台子,声势浩大,竟然还是个小二层。一楼周遭已坐了好些人,戏台拿喜庆的红布盖着,看不清里端,但二楼台上能瞅见的也只是简单地几张桌椅,靠里端也有红色折布隔着,戏台顶端采用卷棚顶封着,几个小时的功夫能做到如此这般,已算得上是很不错了。 这古人的智慧与能力,果真是相当不错的。 快行至近处时,宫老幺拉出了我的胳膊,对我说:“闭眼。” 而我还在迷茫中不知何意时,便被他一下子拦腰带起,飞上空中。幸而底下的人群,只顾着聊天观看,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跨在空中,我又不敢轻举妄动,就怕被人发现或者一个用力不当,我不小心被抛下去。 只见他直接带我跨到了台子的正中,而我以为这个戏台顶端也应是卷棚顶封着的局势,却因为我这先入为主的思想让我瞠目结舌了。 这顶端竟然是空心的! 而且刚才消失的流水桌已经也被围进了这戏台子里。当成了右侧的一道挡墙,而戏台子正中间围着一个直径约莫三米的大缸,大缸的周围被围成了一个正方形的台面,四周都有红折布挡着。再看第二层,四周摆满了桌椅,我们刚才看见的只是一面的样子,谁曾想,这竟然是个回型的戏台,而且看这壮观劲儿。这二楼应该是供客人观赏的地方。 为了避免被人群观摩,宫老幺直接飞进了这个回型戏台,幸而两侧楼的四周都拿红折布遮着,只能听见外面热闹的碎语声,却也未被发现我们两人已在其中。 我很诧异于这戏台中间的大缸,便在挨到这地上后,第一时间去研究这个东西。 难道是用来表演用的吗?什么样的表演竟然能用到这大缸。 宫老幺看我一直对着大缸绕圈儿,便对我道:“你可是不知这是何物?” 我这人虽然有些不通情达理,但是却有一个优点,就是好学。不懂的东西一定会请教他人,故而,我对他回道:“瑄小王子可知它?” 听我如此说道,只见他顿时双眼溢出怜悯之意,许久才酝酿道:“很小便听母妃说,有些人家可怜至极,很多东西都没敲到过,如今看来,奈一你竟然如此可怜,姨娘竟从未带你看过戏曲儿吗?” 我哑口无言,这是何意?不就是一口大缸吗?难道竟是什么值得所有人都知晓的东西吗?我可不记得什么戏曲里能用得着这东西。 本想对他说能否说明白些,但话未张口。便听他又道:“这是戏台子上的共鸣缸,有聚集声音之用,可怜你如今都快十岁了,却是连一般小儿都知晓的东西都未曾见过。看来我得对姨娘说道说道了。” 听到此话,我恍然大悟。这古代的戏台没有麦克风,音响,自然不能传播声音。以前只道,古人唱戏的音儿确实大,全靠胸部的声音在扩散,如今竟然了解了,原来他们也曾借助这外力来传播。果然,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有自己对应困难的方式。虽然道具不同,但却功能一致。 但这宫老幺刚才说什么?以为我是被他姨娘虐待的?还要去给我说道说道? 我赶紧趁他没讲出更让我为难的话之前反驳他:“不是母亲的错。奈一之前说过的,因为大病一场忘记了一些事情,自然也有这些基本的常识。让瑄小王子见笑了。” 他嗯嗯点头:“不是便好。不然本小王还真以为是姨娘虐待于你。对了,我们一会儿就坐在那里。”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红折布后应是那长流水桌正上面的二楼位置,属于南方。那里不错,想必这古代的规矩还是很多的,应该是东方为主位。这么说来的话,那今日的寿星与她的姐妹们,应该就会坐在东面的主位…… 我们坐到南位,也算避开了。于是对宫老幺笑道:“有劳瑄小王子费心了。”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乖巧,于是便沿缸而坐,对我道:“先坐下休息会儿,一会儿可以入内后,本小王便带你上去。” 第四十五章 既来之则安之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乖巧,于是便沿“缸”而坐,对我道:“先坐下休息会儿,一会儿可以入内后,本小王便带你上去。” 对此,我并无多大意见,既来之则安之,听从安排便好。 他拍了拍身旁的位子,邀请我:“以我的经验,估计还有半个时辰,你是就打算这么站着吗?” 我深知他的言外之意,不就是想邀请我坐他旁边吗?但这死要面子的傲娇气儿听着还真是刺耳。 依照他的意,我也吊脚坐下,突然就想研究这缸究竟是怎么运来的?得多大的手推车啊。而且从刚才我们走来的大厅运来绝对也是不可能的,难道说这里还有后门? 我看着身旁一脸惬意的宫老幺,问他:“瑄小王子,这里可还有别的出府大门?” 宫老幺果然点头望向我,一副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愚蠢的表情:“没错。这平殿绿场后面就是宫王府北门,只是那里常年封闭,只有重要节日时才准通行。” 他在我面前鄙视我也不是一两次了,我自然也不会计较。便又问道:“那这大缸可是从那里……” 没等我说完他便截断我的话:“如你所想那般,就是从那里运来的。这么大的缸估计得八个人才能抬进来吧。” 我对此深觉佩服,当然只是对这些古人的智慧。 后来他还跟我说,其实这个绿场跟我们一早去放风筝的地方,以前都是宫王府的教场,后来教场搬去了郊外,这边便被当作宴会的场地来开放。宫王府还有西门,便是放风筝那片绿场的西面,与这北门一样,只有重大节日时才开放。而我们刚才去的乔木林是那片绿场的西北方,长王子母妃住的“轩阳小筑”的院子顶端,还有一扇门,那是那扇门随着前王妃的薨逝一并被封了。这两片绿场,如今是夏季,等到春秋季时,还有打马球、蹴鞠等活动,绝对的精彩。 说到这里时,我都能看见他眼里的光。他说,“每年那时候都是琛哥哥的主场,琛哥哥是所有同龄子弟中,最出色的人……” 我一直都不明白古代的兄弟情,特别是帝王家的。因为那个所谓的万人敬仰的位子不知道得抹灭人性到何种境界。但愿在他长大后,可以一直遵守本心,莫要忘记如今血浓于水的情分。 宫老幺的目光很亮,像是月光下倒映在水中的星辰,偶尔闪闪发光,因为共鸣缸的缘故,他的声音虽小但却声声入耳。 磬郡主是与珏三王子一起来的,他们从折角的红帘后进入,刚好有台阶通往我与宫老幺这里。我赶紧起身准备行礼,却见宫珏朝我笑道:“奈一妹妹慎行,莫要再这般客气。” 宫老幺听见宫珏的音儿后也从地上起来,对那两位道:“磬姐姐,珏哥哥,你们怎么这么早?” 磬郡主难得地眉开眼笑,她走近宫老幺的身旁,摸了摸他的脑袋,满口慈爱地对他道:“瑄儿都这般早的,我与你珏哥哥又怎能落后?” 宫老幺连连点头,在我看来,这家伙好像一看见这磬郡主便智商下限,标准的小儿模样。但却在我跟前时,装得那般稳重早熟,这对比,未免也太鲜明了吧? 只听他竟还奶声道:“瑄儿无事,便先带着奈一来了。只是,磬姐姐,珏哥哥,怎不见别的人?” 磬郡主依旧一脸笑意,只是却明显假了些,她道:“在后面。你珏哥哥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呀,莫要担心。” 听磬郡主如此说道,宫珏上前一步转了话锋:“瑄儿,你怎么不带奈一妹妹先行上去?可是忘记地方了吗?” 宫老幺在这俩人面前是个单纯的孩子,只道他的哥哥姐姐所说真真如此,便也没有半分猜疑,道:“外面人太多,如今上去,怕也成了观赏品,还是坐在这里候着为好。” 宫珏一听,继而笑道:“你是忘了吗?之前便与你交代过的,那上方牡丹花屏可是摆设?” 宫老幺这才对眼看我,一拍脑袋,满脸的抑郁。紧接着便平地而起,飞向那南面看台,揭开了红帘,侧位有两张五折牡丹花屏,他将它们并排挡在了外侧露台的位置,而后又飞下来,准备抱我上去。 幸好我反应快,赶紧后退了一步,道:“多谢瑄小王子美意。楼梯在那里,奈一可以自行上去。” 然后我赶紧朝南面红帘旁的流水桌走去,那里有一个简陋的搭台楼梯。我扶着楼栏,一步一步朝上走去。 虽说时间有限,但我不得不承认这临时搭台的速度,这得多少人才能在这么短短的几个时辰内搭成这种效果。 南方的看台上有四张沉木小方桌,每张桌子配两把沉木靠椅,全部并排而立,后面就是五折牡丹花屏,花屏外边是绿场,我顺着两屏缝隙望去,却见外面的妇人已是很多,她们安之若素,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再看这四周看台,不对,应是三面看台,紧挨着的西面应是台子的背面,楼下也未放置凳子,楼上的红帘亦从那个位置,被凹型隔了进去。连接的背面看不出什么,东面的看台也被一张五折牡丹花屏隔断,虽看不透彻,但却隐约能看见几张小桌椅,明显密度不如这边,想来也是,东为主位,怕是只有身份高贵的人才能上去的吧,显然,人数并不多。 宫老幺独自从楼梯上走了上来,对我冷脸道:“你这是何意?”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但却觉得他不至于这么笨,便对他道:“瑄小王子明明知晓,何必让奈一说出来。” 他的面色更为冷却,但依旧对我道:“那是珏哥哥与磬姐姐,即便我如何,他们也不会与外人说道的。” 那又如何?我正眼看他,不闪不躲:“瑄小王子应知晓,奈一如今的身份,并不是无主之人。奈一不想给瑄小王子惹来不必要的非议,也因奈一本就身份低微,万不能再惹火上心,寒了托付之人的心。” 瞧着宫珏与磬郡主也从楼梯上走来,我立刻住了口,找了临西最角的椅子坐了下来,宫珏上来时看我的眼光极其深奥,聪明如他估摸着已经猜出来一二,而那磬郡主本就是高傲的人,自是不会注意旁人的一举一动,并未起何疑心,而是直接坐到了最靠东面的位子,右侧便是被当做隔板的牡丹屏。 宫珏跨桌而坐,与磬郡主同桌。 他指了指身旁的靠椅,对宫老幺道:“瑄儿,来,坐我这边。” 宫老幺对于我的回话本就有些恼火,也不会掩藏,自然不会选择与我同席,很快地就走了宫珏的身边。 我暗松一口气,还好有个看破不说破的人帮衬着我,不然若这宫珏如那安岩儿的性子,怕是这事儿就得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这般想着,便看到下端的红帘又被撩开了,却是那安岩儿与小熙儿,还有宫珺与宫玥,他们一眼便看到了看台上的我们,便一一上来了。 小熙儿最先跑来,问过宫老幺、宫珺与磬郡主后,便跑来我这里,对我笑道,“一姐姐,熙儿要与你坐一起。” 我自是非常欢喜的,对她道:“当然可以。” 安岩儿上来后,坐到了小熙儿的旁边,于是另外两个位置,便是宫珺与宫玥,座位不少不多,却是刚刚好。 看来这些也是早就安排好的。谁人入哪里,都被安排地井井有条,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做派,真是细致入微啊。 我问小熙儿:“可是刚睡醒。” 小熙儿噘嘴道:“其实我就没有睡觉,一姐姐。珏哥哥让人将我送去了母亲那里,母亲跟翰儿一同在休息,见我来了,还与我谈了好久话呢。” 我点头不断,原来如此,看来这小翰儿,刚才竟被瑄星直接送给了安大娘子。 小熙儿从椅子上下来,趴到我的耳边窃窃低语道:“一姐姐,母亲说,岩姐姐回去找她哭了,说是一姐姐欺负她了。母亲问我何事,我跟母亲说了,她招惹了瑄哥哥,是瑄哥哥训他的,与一姐姐无关。一姐姐,你记着,若母亲问起来,你便全推给瑄哥哥。” 我不由眨巴了好几下眼睛,转头望向那一脸骄傲、很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安岩儿,这姑娘怕是有病吧?而且还是个病毒体,本来就是她得罪了宫老幺,在宫老幺面前诋毁长王子,才被骂走的。与我何干? 小熙儿以为我是怕了,安慰我道:“一姐姐没关系,我都跟母亲解释清楚了,明明就是岩姐姐的不是,想必母亲不会怪罪一姐姐的。” 我赶紧回神,笑着与她说:“没关系。一姐姐不怕,母亲也不是那不辨是非之人。” 小熙儿点头噘嘴看向安岩儿:“就是的。仅凭她的一面之词,母亲定不会轻易相信的。” 我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对她说:“放心吧。你要相信一姐姐与你母亲。去吧,坐到位子上。” 熙儿乖巧地回去,安稳地坐上她的位子。 而我自知这话也就是骗骗这个心思善良的小姑娘,她的母亲想必真会拿此事做出文章。可怜我,估计又平白无故惹上了是非了。 第四十六章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位,北面看台的红帘也已拉开,身着华服的妇人也有几人已入座,各路都有小婢女端着茶水、糕点上楼,为大家斟茶、摆盘,三面各有四位婢女待应,场面极度奢华。 东侧位的红帘刷开后,竟然还有一层吊坠珠帘,透过珠帘能隐约看见只有一女子已经入座,却是那范玉芷,好美的人儿,似水一般,如今端坐在最靠北面的位子上,坐姿端正,腰背笔直,黄裳款款而散,在昏暗的光线下,加上这若隐若现的挡帘,更显得神秘俏丽。 这东位看台,细看之下只有三张桌子,却只有散散五个位子,看来这范玉芷在安氏姐妹心中却是尤为重要的,如今这东位坐的除了她,与安氏姐妹外,还会有一神秘人。 我倒是蛮想知道这人是谁的。能被这三姐妹所重视的,怕也是身份很尊贵吧? 而北面看台与这南面并无差别,如今只入座了三位妇人,面容都是极好的,但却分外安静。偶尔投向我们这边几分目光,却都是很快闪回去。我被以为是哪家达官贵人的妻子,却听小熙儿与我道:“一姐姐,一姐姐,你看对面坐的,便是珺四哥哥的养母,玥五哥哥的生母。” 我这才细细差点那三人的容颜,熙儿所言的那位,身着枚色长襦裙,外衫淡雅,娃娃脸着实看不出年纪。还有一位是很容易让人忘记的美人模子,没什么特点,身着浅粉色华衣。 只见娃娃脸美妇正在对粉色华衣美妇窃窃私语,不时望向我们这面。那眼睛透亮的可爱,我挑眉一笑,还真是那宫玥的母亲。母子二人的眼睛简直如出一辙,只不过这宫玥的脸型却并没有继承母亲的可爱圆脸,反而下巴还有股意味深长的小锥感。 另一位,临西侧的青衫美妇面容冷淡,反而有些沉默寡言,嫌少见到她与两外两位交谈,眉目间的冷清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味道。 不多时,对面便又依次落座了五位,听小熙儿的意思,这才应是别家的妇人。当我的茶水都喝了两盅时,才看见安贵妃与宫王妃缓缓而来,她们依旧是红裳迎人,在珠帘背后,双双落座。 后面的场面也是极其壮观的,所以人站起,对着安贵妃与宫王妃统一问安:“恭祝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宫王妃生辰吉乐!” 我触目惊心,不得不佩服这古代人的礼节之重,这么多人竟然都能统一口径,还未经过排练,简直让我震撼至极。 话说在现代连结婚,提前一天都还要去走个过场,更何况是各大节目之前的各种彩排呢?而在这古代,这些个东西根本都不需要刻意安排。在什么场景、什么时刻、遇到什么人,她们的问安语都是完全的一致。就像是遇到皇帝要说万岁万岁万万岁,好像那是埋在骨子里的礼节,就跟睡觉吃饭一样自然。 大家再次坐好后,安大娘子才姗姗来迟,怀中抱着奈四岁,对着她的两位姐姐还有那范玉芷说着什么。只见她将奈四岁放了下来,而后在安贵妃点头后,又下去了楼梯。 奈四岁接着被宫王妃搂到了怀里,他似乎在找什么,小眼睛隔着珠帘都能看见在不断遥望,估摸是在看我们这群哥哥姐姐的位置,因为在扫到我们这一片时,奈四岁直接竖起了小胳膊,跟我们打招呼。 他继而对宫王妃说了什么,便见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便将他放了下来,奈四岁立刻欢喜地拉开那牡丹花屏跑了过来。并且理都没理旁人,直奔我这里。 他笑着跟我喊道:“一姐姐,一姐姐,翰儿要跟你坐。” 宫玥这一见有了调侃的对象,立刻不放过,开口便道:“小翰儿,你可是看见了你一姐姐才跑来的?你的磬姐姐、珏哥哥,还有我们呢?” 小家伙这才对着边上那几位一一打招呼,而后,看见自己的姐姐,又道:“都怪熙姐姐,害我都没有看见一姐姐的新玩意。” 我还在纳闷什么意思呢?小熙儿便反驳道:“你自己睡着与我何干?是你困了瑄哥哥才让瑄星送你回去的,还要反过来诬陷我。一姐姐,你看他。”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奈四岁听到小熙儿的话后,立刻便不淡定了。 他嚷嚷道:“你说谁?是谁送我回去的?” 小熙儿冷“哼”道:“你听的没错。就是瑄星,你心心念念的瑄星,瑄小爷。” 这下好了。奈四岁直接奔向了宫老幺,那一脸渴望的劲儿,简直不叫做个狂热。他差点儿没爬上宫老幺的身子,激动地拉扯着他:“真的吗?瑄哥哥,你让瑄星再出来,让我玩嘛。” 宫老幺一脸黑线,那表情只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将袖子从奈四岁的手里顷刻便扯出来,对他道:“那是我的守影,岂是随意可玩弄的。” 如此一听,奈四岁直接将目标转向了这里最大的人,对宫珏道:“珏哥哥,你就替我求求瑄哥哥吧。” 宫珏也是憋着笑,对失落的奈四岁道:“翰儿,瑄星是堂堂守影,我知你喜爱他,但是毕竟是你瑄哥哥的人,你还是得问过他。” 奈四岁又将小手拽上了宫老幺的广袖,对他撒娇:“瑄哥哥,我一直都很仰慕瑄星的。求求你了,让我见见他。” 宫老幺傲娇地仰起头:“他又不是展览品,何故要出来让你一见?再说了,普天之下,仰慕瑄星的人多了去了,又何差你一个?” 我冷汗直冒,这话对接的,怎么这么基呢?奈四岁并未放弃,他继续对宫老幺做思想工作:“求你了,瑄哥哥,我只见一面就好。不玩了。” 宫老幺很是有骨气,在奈四岁缠了半天后都未松口。还是宫玥劝了劝奈四岁,对他道:“你瑄哥哥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你快别求了,你想想看,今日你都被瑄星抱了,这得多大的荣誉啊?” 这鬼话说的,我真想掰开这宫玥的脑袋看看,这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而奈四岁,小孩就是小孩,直接就被宫玥给哄了,半晌都未有动静。在我以为他会放弃时,只见他并未再来我这里,而是直接赖在了宫老幺的身上,爬到了他的大腿上,还要沿着栏杆坐上去。 边动作,边威胁:“哼,你若不让我见瑄星,我便不走了。” 我扶额叹息,连我都知道这宫老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奈四岁你这样,怕是这辈子都见不上你偶像了吧? 果然,只听宫老幺道:“我数三声,你若不下来,我便将你抛下去。1……” 我们都瞪大了眼睛,这俩人都是个要怎样偏怎样的性子,这还得了了,难道真要给抛下去…… “2……” 我实实捏了一把冷汗,某人的功力我们自是了解的。只见奈四岁竟然生生被他从腿上用一股力气分离,幸而宫珏眼疾手快,顺手一回,直接将奈四岁揽入了怀里。 宫珏脸色突变,继而对宫老幺道:“胡闹,怎可这般不知深浅。” 宫老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还回嘴道:“我打过招呼的。是他不起来。” 奈四岁被吓得不轻,那磬郡主还好有了反应,隔着桌子拉着小家伙的手安慰他:“翰儿乖,一会儿戏演完了后,磬姐姐做主,让瑄儿给你唤瑄星出来。” 这般一听,奈四岁直接缓了过来,眼里都还有被吓出的泪珠,却高兴地叫道:“真的吗?翰儿谢过磬姐姐。磬姐姐真美。” 而宫老幺一脸闷黑,一言不发地瞅着下方的戏台子。 而我也不由一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奈四岁这么会拍马屁的?还磬姐姐真美?这小嘴儿,该不会睡了一觉起来喝蜜了吧? 小熙儿掩嘴小笑了起来,然后趴着桌子叫我靠近她,与我咬耳朵:“一姐姐,你不用抱他啦,他这会儿肯定要粘着磬姐姐了。” 这奈四岁的心思,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吧?如今为了能见着瑄星也是拼了命地对磬郡主示好。一会儿一句“磬姐姐你用茶”,一会儿一句“磬姐姐你吃个枣泥酥”,一会儿“磬姐姐这茯苓夹饼真好吃,你也来一个”……真是各种幺蛾子不断,只为了让着磬郡主应了她的誓言。 不过还好,这磬郡主虽是个高傲的主儿,但却对她这些个姨娘的孩子都算是很爱护的。对于奈四岁的示好也是各种回应,算是个很合格的姐姐吧。 而自始至终却从未言语的宫珺,却时时让我不得不关注他。此时他青衫散落,双手各安置在两侧大腿上,面容紧绷着,剑眉似墨,目光凛然,冷峻而遥远,无时不透漏着“请勿靠近,请勿搭讪”的气场。 那岩儿就在宫珺与小熙儿的中间,也是一脸不做声不参与的状态,但我却能感觉到,这岩儿愣是时不时地偷瞄一眼宫珏,那表情,怕也不是一个这么小的姑娘该有的心思。 再看宫珏,抱着奈四岁,在奈四岁的助攻下,与磬郡主热热闹闹的,毫无压力地对视嬉笑,宛如一对小夫妻带着孩子看大戏。 那宫玥自不必说,永远都是一副喜人的样子,像是很老的老者,和蔼又可亲,平易又近人…… 第四十七章 古代马桶 不久,安大娘子便带了一人上了东看台。 那人盘发而起,坠簪镶髻摇摇而动,白衫红裙,分外灼眼。面相比安贵妃她们看着老些,但却阻挡不了浑身散发的气质。她手上还牵了一个红裳小姑娘,看着也就三、四岁的模样,小脸圆润,瞧着格外喜人。 那范玉芷看见来人后,匆忙起身搀扶过去,牵过那小女,扶着妇人落座在安贵妃左侧。隔得太远,根本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只见安大娘子去了范玉芷的位子,于是顺序立刻突变,由北向南,安大娘子、宫王妃、安贵妃、再就是那个不知名的妇人,最下南便成了范玉芷。 我隔着桌子揪了揪小熙儿的衣裳,生怕被那安岩儿个小人精听去,便压低分贝,小声问她:“母亲带来的是何人?” 小熙儿与我格外的心有灵犀,攀附上桌子,与我咬耳朵:“允将军府的桑大娘子。” 允将军?之前听奈梁提过的人,好像是这无垠天朝的卫将军。我只道是这桑大娘子与宫王妃应都身为战士之妻,所以有共同语言,心心相惜而已。但那范玉芷又是何故?反照比安氏这些人看着更为热络? 来不及细想,眼下的台上便热闹了起来。红帘全部拉开,除了西面的背景用来做后台外,三面台下放眼望去,已是落座满员。我不得不佩服这舞台的设计,正回型台面,一楼外场与二楼内场,偏偏将人群以类划分,竟然有种看演唱会好不容易坐了专座的错觉。 有好几舞女自台东北角、西南角的红帘后对角遥遥而出,看不见的奏乐声也随之蔓延,舞女们的服饰散落却不暴漏,古典的乐器与舞蹈的柔和,说实话,我的性子还是被现代生活的快节奏所继承,这种适合修身养性的东西确实让我足以昏昏入睡。 在我好不容易硬撑着看完这段对于多数古人来说甚为优美的舞曲后,刚才明显属于领舞的红绸女子带着她的其他五位姐妹,也送上祝贺词,便拂袖掩面告退。 继而又上来了一群跳舞的女子,曲子虽然已经换了,但明显还是让人全身心放松的优雅古典乐,在我的眼睛完全合上后,对于这场戏曲表演,我已经没了太大兴趣。这俨然就是一场古代版的春节联欢晚会,不对,绝对比不上,这春节联欢晚会好歹还会加几个节奏欢悦的小品提提人的精气神儿,而这场戏曲,我却只看到了曲子。 我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的醒目,虽然已经闭上了眼睛,但是我明显强撑着身子,好让别人看不出来我已被催眠。但是好景不长,在我以为场面就会这般如此的时候,昏昏沉沉了老久,再睁眼时,被眼角浅瞄的一幕提起了精神。 台上有花园简景入殓,有一小姐正在烧香,身后男子注目许久,吟诗一首:“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那小姐惊恐一定,但即和诗一首:“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 我内心不由一怔,这可是西厢记?在看下去后,果然是这古老的戏剧,全场由琵琶与古筝配音,边说边唱……、 演绎了第一场:他们的相识,门不当户不对,但却互相爱慕。吟诗作对。 第二场:有一叛将因倾城之貌倾慕女子莺莺,逼迫示好,老夫人放言“谁能赶走此人便将女子莺莺许配此人”,而后男子张生巧妙用计攻破叛将的围寺之举。 第三场:老夫人以莺莺早已许配他人为由,生生让二人结为兄妹。二人深夜弹琴,互诉忠诚,爱慕之心。 在我以为第四场便是老夫人知二人之事,便让张生考取功名,告诫他休要“一春鱼雁无消息”,最后虽然还有前许配之人诬赖张生考上功名娶了他人,怂恿老太太让他与莺莺完婚,而后在成亲当日,张生功成名就归来时,揭破他的谎言,继而得到老夫人的赞同,二人幸福圆满大结局。 但这第四场却改成了:张生和莺莺不顾老夫人之命,双双出走投奔其好友,而后由其做主完了婚。 虽说也是情节跌宕起伏,但确实有点儿烂尾的感觉。我身为观戏人,自然不敢多言。台下还有妇人落泪,为他们的爱情而感动。而我因为熟知现代的改良版结尾,在后面着实没被感动到。 这些情情爱爱的,确实能够吸引人心中的柔软,连身旁的小熙儿都落了泪。 只听她道:“一姐姐,你会为了所爱之人,违背父母之命吗?” 刚一说完,她便察觉自己说错了话,非常抱歉地望向我,更我摆手摇头,“对不起,熙儿不是有意的。” 而我对此事,并无多大感觉。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后路,便对她笑道:“无事。莫要这般敏感。” 看向小熙儿时,却不慎对上了宫老幺的目光,他似乎盯了我好久,从那清澈的瞳眸里,我并不想分辨出什么。我并不敢承认,会有像莺莺这样的男子,为了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背井离乡,只为追随。说实话,戏曲就是戏曲,并不能代表现实。现实中,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有谁会做到这般,爱得如此坦荡? 接下来,又是几段舞蹈,也不知是因为刚才小休息了片刻有些回了精神,还是别的,这次并不觉得如刚才那般那么犯困的。 小熙儿却有些坐不住了,从位子上跑下来,对我小声说道:“一姐姐,我要出恭,你要一起吗?” 我自是也憋了老久了,话说刚才灌了那么多的水,这会儿怪不得睡不着,绝对是叫这尿给憋的。 于是,我点头,便跟这小熙儿瞧瞧地溜下了楼梯,虽说有些瞩目,但是幸而这楼梯在这东看台的下面,不然被那几个长辈看见,又得挨批了。 人很多,但却有一宽敞的通道供路人通过,小熙儿带我朝来时那边走去,上了回廊,继续朝西走,在最边缘的屋子门口,有婢女守门而立,她招呼我快点儿,便携我推门进去。 这座房子与其说跟其他房子一般无二,不如说内里就是个很奇怪的改造,还有股好闻的香气,有好几个隔间,每个门上都有灰色隔帘隔着。 小熙儿直接走横线距离,进了最中间那个,然后拉起来门帘,于是,我便傻眼了。这何止叫奇怪,简直就是惊奇,原来这竟是个古代公厕,还是马桶样的。 好吧,其实是个很白净的带盖圆筒大痰盂,这厕所马桶沿墙排成一排,我数了一下足有七个,如今看着倒有点儿类似于现在的移动试衣间。我去了左侧第一个厕所,揭开马桶盖子,一股儿香味扑鼻而来,里面有清水,还有些木屑,那味道便是这些东西散发出来的,而马桶一圈儿竟然还有一层棉垫,刚好能包裹住屁股,意外的很合理。 我不得不感慨这宫王府的主人,简直不要太要命,太会享受了。坐在厕所拉粑粑,还能闻出让我毁三观的香气,这简直就是梦想,然而这场景却生生摆在我面前。 小熙儿很快解好,便轻声在帘外对我道:“一姐姐,熙儿在外面等你啊。” 然后便听见关门声,我放松了身子,竟然觉得这厕所意外的舒坦,话说我在奈相府可没这待遇,估计是我这身份不讨喜,也没人给我准备这些,于是我便跟山炮似的,前几日在这宫王府上厕所,都是去那个呈露小筑的洗澡堂子最角落的马桶里上,当时看到那好看的白色圆形带盖瓷器时,我还在纳闷那是什么鬼摆设,有带盖的上微收下筒形青花瓷吗?要不是小桃子告诉我那是出恭用的虎子,我肯定要丢人丢到姥姥家。没成想,在这宫王妃的住处,竟然又涨了知识,连这公厕都可以这般美好的。 在右手的位置还有一张小长型木凳,上面放着舒适的棉布块,有如巴掌大小,说实话,这是我在宫王府唯一喜欢的东西。 还在奈相府的时候,上厕所用的那东西真的是不堪入目,根本就不是纸或者布,而是名副其实的“搅屎棍”,小便不用说擦都不擦,大便便用犹如一把20米尺的棍条,只是没有那么宽,一端还被小桃子包裹着破布,小桃子说那叫“厕筹”,若不是我执意不肯拿那东西擦,她才不会为我找来些破布,还很上心地给我包起来。 而后到了宫王府我才知道了,这里上厕所用的都是这种巴掌大小的棉布,看到时小桃子也是分外的惊诧,由衷地感慨:“小姐真有福分,这布匹可是奴婢老娘过年都舍不得用的料子。” 我自知对于他们来说,光这些擦屁股的棉布,都是奢侈品,但是身为现代人,我真的无法接受每次上厕所都跟上战场似的,一看见那所谓“厕筹”,便觉得活着好不痛苦,还不如死了算了。 小桃子自是无法理解这东西的重要性,觉得很是浪费,对我道:“小姐,不如奴婢把它洗净,绣上好看的女红,拿来做帕子可好。” 不用想,我肯定是拒绝了的。这明明就是厕纸,怎么可以用来揣在身上做帕子,还用它每天擦着嘴? 因为小桃子的这种想法,我教育了她好几个小时,小桃子自是觉得委屈,但我能有何办法?虽说我这个身份这些东西对于我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东西,但是这是尊严、骨气问题,人活着万万不能掉了骨气的。 第四十八章 王者带青铜青铜光惹事 我坐了有多久? 应该就十多分钟吧?本来只想小便的,结果实在舍不得如此豪华阵容的厕所,这会儿要是不上大号的话,怕是一会儿晚上回去奈府上,真想来大号的话,我的心理落差会更很可怕…… 当我出去后,门口的小婢女竟然对我行礼招呼道:“小姐,这边来。” 然后便转身领我至紧邻的房内,一入门,便看见小熙儿在正堂的椅子上坐着,旁边两侧有置盆架三三并列,上面有喜庆的印花瓷盆,里面有清水盛着。 小婢女为我让行,道:“小姐,这边请。”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随便走到一个盆前,洗了手,而后接上小婢女递上的锦帕,擦了手。 小熙儿从椅子上跳下来,跑来牵着我的手,对我道:“一姐姐,我们走吧。” 可也凑巧,这次刚一出门,便遇上了宫老幺,见他背靠依栏的样子,似乎是故意等在这里的。我这可怕的第六感啊,果然,他见我与小熙儿出来,立刻上前对我道:“以为你是怕了,逃跑了。” 我道是什么事儿,一细想,还真直接问出口了:“能逃吗?” 他满脸黑线,威胁我:“你可以试试。” 我委实只是说说而已,小熙儿一头雾水,开口问道:“何事要逃?可是母亲……” 我赶紧打断她:“你多想了,熙儿。与母亲无关,是王妃的贺礼,你瑄哥哥提出让我抚琴一曲而已。” 小熙儿暗松一口气,道:“原是此事。一姐姐你无需担心,我们都有礼物的。岩儿姐姐是跳舞,翰儿是吹笛子,一姐姐再弹上一曲,还有熙儿的女红,没有一丝重样的。再说了,一姐姐的琴抚得那么好,姨母肯定会欢喜的。” 我斜眼瞪着那个罪魁祸首,他一脸冷傲地抬起头,没有一丝忏悔的样子。 我对小熙儿道:“无事,你瑄哥哥说了,他会陪我一起抚琴的。” 小熙儿瞬时喜笑颜开,“那边好。熙儿还害怕一姐姐忘了那么多的事,怕是琴艺也不如从前了,但是有瑄哥哥陪着,两位姨母又是极其疼爱瑄哥哥的,一姐姐定会没事的。” 这话说的,看来所有人都知道,我会被这安氏三姐妹给为难了?我到现在唯一疑惑地就是,到底是何故让这几人对我这么忌惮的? 宫老幺见我们自说自话,没人理他,便按耐不住了,干咳了两声,道:“你还要去看戏曲儿吗?如若不想去了,跟我来,带你去个地方。” 小熙儿自是很欢喜地拍手叫“好”,赶紧拉着我的手,跟到了那家伙的屁股后面。 出发时,我看见有小厮跟刚才带我入门洗手的小婢女交换手中的马桶,而后小婢女直接去了“公厕”,宫老幺带我们直接从端着马桶的小厮身旁绕过去,虽然没有什么异味儿,但却让我分外难堪,话说,那里面应该就是我的杰作…… 小熙儿也看出了我的不自在,拉我的手扯了扯,我顿时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幸而宫老幺自始至终都未回头看过我们,他一路前行,带我们去了乔木林旁的绿场。但并未进入乔木林,而是穿过绿场,一路前行,绿场的尽头是一面墙,紧挨乔木林的交接处有一衫铁门,但是却拿很笨重的链锁锁住了。 宫老幺停住了步子,待我们走进时,一手牵着我,另一手牵着小熙儿,直接一跃而起,翻过了高墙。 这所院子里杂草丛生,虽然也有着假山、花草、池水等规划,但是明显是个废弃的院落。往前走,有一座拱桥,池里的草都盖过了桥本身,宫老幺给我们带路,绕过好几个小回廊,这才看见东方有一不算很大的楼阁,站在回廊上遥望,能看见高大的乔木,我突然就想起来了,难道这里是…… 宫老幺并未停留,一直带我们转过回廊,紧挨阁楼的北面长廊与我们所行的回廊扭转着相连,它们穿过好几间连房,再往前走,直到东侧看不见那间阁楼,穿过拱门,便有另一番景,在靠北面的院子有一扇门,门上依旧挂着一把硕大的锁子。我忍不住好奇心,想要望去,便听宫老幺在前方开口:“这是前王妃的院子,她就是在这里葬身火海的。” 他说得异常平静,但我却听着格外瘆人,小熙儿也明显害怕了起来,抓着我的手更紧了。 他再也不吭声,待我们又穿过这片一样全是杂草的院子,进入另一个拱门,又是另一个同系列的小院儿,有房有门有墙有草,只是正对面的墙却跟别的墙不一样,这墙明显高了很多,而且正中还有一个门楼,依旧是拿大锁子锁着,但这并不能成为宫老幺继续带我们向前走的阻碍,他依旧一手一人带着我们从门旁跳上了墙,可却明显做了停留,没有立刻带我们下去,于是乎,我们三人沿墙而站,墙外却是一条无人的小道,很明显,这是要出宫王府的节奏。 但是该死的这地心引力,没有了那家伙的扶持,我明显觉得站在这宛如三层小楼高的墙面上,是找死的感觉。两腿发抖,怕死的本性暴露无遗。 我一把反抓住他的手腕,朝他说话都有些哆嗦:“快……快带我们下去。” 这宫老幺明显是个不会听人话的主儿,只见他依旧两眼望着前方同是很高的墙,嘴角挂着一丝很讨人厌的笑意,道:“这下知道该怎么与我讲话了?” 这是什么话,我何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讲话了? 我陪笑道:“瑄……小王子说的哪里话……奈一怎会……不知。” 他并未理我,而是直接将那一手牵着的小熙儿隔空给甩了出去。 我失声惊叫!人在目睹极其可怕的状况时,真的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而小熙儿的惨叫声,真的是可以让人做好久的噩梦。在我惊吓得赶紧闭眼后,许久,才听到小熙儿惊喜地喊叫声! “一姐姐,一姐姐,我没事儿。” 我瞬间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眨了几次眼,又看了看在身旁傲立而战的某人,顷刻便满身冷汗直冒,绝对不亚于刚才荡那直角秋千! 他这才看向我,“刚才在戏场子,你可是怕我真会将翰儿摔出去?” 我去,他整这么一出,该不会是在跟我解释,就算珏三王子真没抢过奈四岁,他就算将他真摔出去了,以他的能力,奈四岁有会平安落地的吗? “奈一不敢。小王子这么厉害的,下手自有分寸的。” 我赶紧接住他的话,抓他抓得更紧了,我可不想尝试真被摔出去,虽然能安全落地的刺激感。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心思,冷言对我道:“放手。” 我立刻又使了力气,摇头再摇头。宫老幺挑眉而起,“真不放?” 我继续摇头。 但是可怕的一幕出现了,他直接反手抓住我的手腕,从墙上一跃而下,但是那速度根本就是没有轻功啊!我顷刻便大喊了起来!可在落地时,脚下明觉一股软绵之力,让我踩住,而后缓缓落地,连一丝的麻感都没有,跟往常被轻功带下时,并无差异。 我很吃惊地看了看脚下。可却被小熙儿的惊叫声给震住了,只听她喊道:“哇!是瑄星,一姐姐,是瑄星。” 我这才抬眼顺着小熙儿的目光朝上望去,在我与宫老幺刚才站立的墙上,一黑衫少年款款而立,像是守城的王者,俯视着底下的芸芸众生。 这绝对是一种崇拜感。别说小熙儿犯花痴了,连我的心都为他抖了抖,这简直就是王者啊,再看身边动不动做出这种幼稚举动的宫老幺,我真心是替瑄星感到不平,王者带青铜,青铜光惹事,简直太要命。 宫老幺竟然不觉得有一丝的忏悔,直接拍了拍手,朝小巷子的一头走去。 我再回头准备对那瑄星道谢时,便发现,哪里还有人影儿啊。果然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 我与小熙儿跟着宫老幺穿过好几个弯道,才走到正街上。 应是下了这好几天的雨,人们都想出来望望风,古街上竟是异常的拥挤。 有摆画展的摊子,挂着好些副山水字画,不知是心情好了,还是怎得,看这些个水墨画竟然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还有小首饰摊子,摊主的脸上长了一个很大的带毛黑痣,我竟还觉得分外清秀……那卖胭脂水粉的小妇人,掩椅而息,折扇遮脸,好不容易露面轻轻一笑,大嘴瞬时出位,但我竟还觉得异常可爱……那宫老幺突然回头看向我,夕阳西下,刚好为他的周身镶上一道好看的光芒,白皙的脸庞上还有细细的绒毛,竟是如此眉清目秀…… 我赶紧重力摇了摇自己的脑袋,真是被大院关久了,走到街上,哪哪都觉得如此赏心悦目。这般无害的思想,简直太不要命了。 小熙儿对于这种意外的出府活动,还是格外惊喜的。见宫老幺停下等我们,赶紧松开我的手,奔了过去,朝着他撒着娇:“瑄哥哥,瑄哥哥,能送熙儿一件礼物吗?” 宫老幺一脸冷清,跟宫珺似的,看了我一眼,而后点头道:“可以,许你二人,一人一件。” 第四十九章 锦绣香粉坊 宫老幺一脸冷清,跟宫珺似的,看了我一眼,而后点头道:“可以,许你二人,一人一件。” 小熙儿万分开心,跑回来牵过我的手,高兴地拉着我朝不远处的一个花伞摊位走去,这里的伞都是格外的粉嫩,难怪会吸引住住熙儿的目光,古风十足的花伞,有撑开摆在地上的,还有挂在伞摊支柱的顶上,摊主面前的摆桌上,合起来的更是各种各样,不计其数。 年轻的漂亮小娘子见我们过来,喜气洋洋地迎上来:“各位小主,这里看,很多好看的花伞,便宜又美观,5文一个,小主这里看。” 小熙儿接过小娘子递的伞,摇摇头放置到一旁,又在另一边的货摞子里找出一把好看的粉底红花伞,满屏的红牡丹应声而开,还有几只精巧的小蝴蝶,她一脸喜庆地问我:“一姐姐,一姐姐,这个如何?” 我含笑点头:“还不错,熙儿的眼光就是好呢。” 听我如此夸赞,小熙儿立刻就道:“那这个给一姐姐,熙儿再挑一把。” 我本还没有应声呢,后面的宫老幺便开口道:“不行,她不要这个。” 我转头看向这家伙,真是莫名其妙,只见他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香包,从里面拿出五文钱,递给那小娘子,道:“就这把了。” 然后,对着我跟小熙儿道:“跟上,去取奈一的东西。” 这是何意?于是留下我跟小熙儿面面相觑,但是根本容不得我们细想,只见那家伙很快拐进了前面的一个小巷子,我俩赶紧上前追上,穿过这条巷子,又有一条街横向而出,他头也未回,直直走上了巷口对面的一间商铺。 商铺外围放了好些个花架,两面对称而摆,上面都摆满了好看的花卉,远远便有花香飘逸而来,让人不由望着便心旷神怡。 我与小熙儿走近看,正中央的门庭上挂匾“锦绣香粉坊”。宫老幺已经先行进去了,我瞅着这牌匾的名字,竟觉得分外眼熟,来不及细想,便被小熙儿拉着进了厅堂。 厅内别致的香味扑鼻而来,精致的摆台有好几架,有各种各样的胭脂水粉一一散开,不似一般电视里那般古老的柜台格局,却是很惬意而闲散的休闲大厅,好几张圆形玉石桌摆于大厅,每张都配小巧的同款椅子四把。 最角落的位置正有一位女子在试品质,她坐在椅子上,身后有小婢女站着,为她介绍的是一面容雅致的姑娘,一席水蓝色长纱裙,趁得身段婀娜多姿,秀发自后披散着,有好看的流苏首饰坠在发髻上。见着我们进来,便对面前的女子小声说了什么,而后匆匆迎上,笑道:“是与瑄小爷一起来的吧,胭脂,带两位小主先去楼上玉芳阁。” 继而,有一小婢女从一展台后端出来,为我与小熙儿引路,上了厅内侧位的楼梯。 那叫胭脂的小婢女领我们行至二楼最里端的小包间门口,便告退了。 宫老幺就在里面坐着,有一同款婢女正在为他斟茶,看见我们进来,在她倒完三杯茶水后,便叮嘱她下去。而后,对我道:“不要误会,是师父让本小王带你来的。” 师父?吴立吗?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突然,我眼前一亮,想起来,为何会觉得这“锦绣香粉坊”的名字这般耳熟了。原来是当初吴立送我回奈府后,给我的锦囊里的信上提起的店铺,我记得他说是让我有事找这个店铺的房老板,还整了一把黄金小钥匙为信物,奈何,我觉得这东西都是很珍贵的,便跟那长王子送的绯红镯子一起,压在了我的枕头下。 “虽然你今早还跟本小王说,与我师父并无多大关系。但是你口中所谓并无关系的人却托本小王为你来这里取一样东西。” 小熙儿一听,扯了扯我的袖子,对我道:“瑄哥哥说的,可是白教头吗?一姐姐是何时与白教头这般熟络的?” 我登时就想掐死吴立,这家伙干嘛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有必要这样吗?既然装都装了,明明知道这宫老幺是个好奇精,为何还要让他来上这么一出,有意思吗?他不知道这扯谎出来后,要用很多个别的慌去自圆其说吗?而且明明知道这个人对我与他怀疑是最深的,偏偏还要派他来,是不是傻啊? 只见宫老幺背脊靠椅,满脸一副“看你如何解释”的表情盯着我。 我对小熙儿灿灿笑道:“其实之前并未相识的。只是在射箭时,白教头见我天生愚钝,便将我留下数落了一番。你瑄哥哥以为,白教头要私相授受我武义,故而觉得我俩的关系非同一般。” 小熙儿很奇怪地“哦”道,又接着问:“那他为何要送一姐姐礼物?” 这下好了,那宫老幺直接挑眉看着我,分分钟在传达着一种,请你继续扯下去的眼神…… 我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端着桌上的茶水抿了几口,心中自是捋了捋这中间的关系,捋出点儿线头后,便继而又笑道:“这个我确实不知。如若一定说要有关系,那应该是琛长王子的吩咐吧。这白教头不是琛长王子那里的人吗?” 果然,一搬出长王子,这宫老幺立刻就软了。他皱着眉,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说辞。但一瞬间眼神便又变得冷戾,口气也生硬冰冷,对我道:“你又怎知白师父是琛哥哥院里的人?” 我……自然是见过啊!这有什么不对吗? 看着他猛然变得严肃的样子,我很正经地回话道:“前几日,有去过长王子的院子,白教头就在长王子身侧。而上次射箭,你与白教头谈及长王子与他自小学剑时,感觉亦是生外熟络的。” “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第一次见琛哥哥,竟然就碰见了我师父?”这有何意外的?虽然陪的人并不是他,而是黑爷。难道我说错话了吗? 于是又赶紧解释道:“是的。第一次来王府时,便被黑爷带去了。” 宫老幺眼睛瞪得更大了:“你竟然还看见了黑小爷?” 我……是越说越错了吗?为什么有一种,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的错觉。 宫老幺半晌才恍然开口:“你可知琛哥哥的守影并不是一人,而是三人。这琛日众人皆知,而这黑白鬼煞,却是鲜少有人知晓的。” 怪不得,原来还有这种操作。 只听他又道:“而你,却让琛哥哥这般对待,连黑白鬼煞都成了你的引路人。” 我怎么觉得这口气不对劲呢?幸而小熙儿突然开口道:“熙儿只知白教头是瑄哥哥的师父,却从未听说过黑白鬼煞,听瑄哥哥的意思,如今这白是白教头,那这黑?一姐姐,这人是谁?可也有另一层身份?” 宫老幺一听,立刻回神,特别严厉地对小熙儿下命令:“今日之事,如若传入第四人耳里,莫要怪我不顾兄妹之情。” 小熙儿被突入其来的变故吓得赶紧闭了嘴,牵着我的手都抖了起来,我赶紧将她抱紧,对这莫名其妙突然发脾气的宫老幺道:“瑄小王子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吗?是你将秘密讲出来,既然知晓是秘密,作何管不住自己的嘴,如今口不择言,却偏偏要来怪别人?” 宫老幺一脸黑雾,眼神凌厉的看着我,小熙儿从我怀里退出来,大大地喘了几口气,对宫老幺回话道:“瑄哥哥放心,熙儿一定守口如瓶。”继而又对我道,“一姐姐莫要生气,是熙儿的不是。” 我顿时觉得小丫头太懂事了。再看那宫老幺,还是紧绷着唇,一言不发。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才闭眼深吸一口气,缓和了自己的情绪。 来人是刚进店里碰到的那位蓝衫女子,她面容俏丽,眼角的泪痣很是让人印象深刻,一进门,她便对着宫老幺行礼道:“不知何时,有劳瑄小王子亲自来一趟,烟水有礼了。” “房姐姐无需多礼,本小王这次来是要取一样东西,我们出去谈。” 接着,二人很快便走了出去。而我则在心里盘算着,这声称烟水的女子,但却被宫老幺这么客气地叫成房姐姐的女子,应该就是这白教头……呸,应该就是这吴立说的房氏吧? 小熙儿见我心不在焉,以为我还在担心自己,便对我道:“一姐姐以后莫要为了熙儿与瑄哥哥较劲儿,瑄哥哥不是翰儿,他是皇姨母最疼爱的小王子。” 这是几个意思?难道是说,在这群王子中,这宫老幺是后台最硬的人吗? 我自是觉得即便如此,那也不能把自己的错误全怪在别人的头上啊。又觉得这小熙儿自身都这般了,还在担心我,便很心疼小丫头,对她也很是贴心地叮嘱道:“一姐姐知道,让你担心了。小熙儿你记着,今日关于白教头之事,以后莫要多言。” 小熙儿点头看着我,眼里还有刚才被那宫老幺吓出来的小泪光。我的心不由一颤,这表面看着有些浑浑噩噩的宫老幺,没成想如今耍起自身的皇威来,竟然真的可以震慑住如此亲近之人。 而我,也许真得是因为从内心深处觉得他也只是个孩子,没有任何的威慑力,又仗着他对我有那么一丝的好感,所以才敢这般与他对抗,如今一细想,如若当时他忍不住与我发难,又告知了他的所谓后台,我怕是也难辞其咎的吧。 第五十章 重返宫王府 房姑娘再次进来时,手上拿了一个黑色的圆形脂膏盒,她抿唇浅笑,对我道:“奈小主,这是上好的瑰脂膏,色泽红润有光,是上次托好友从西域带回来的,全天都也就才六块,本是留着我自己用的,您这是幸而有心人赠送,不然还真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我心想,这东西我现在用的着吗?这吴立怕不是有病吧?给一个不满十岁的娃娃送胭脂水粉,这什么脑回路? 幸而我也不是那刁钻野蛮的性子,自是收下谢过房姑娘,小熙儿倒是难得的乖巧,没在吭声,对此我总觉得还是因为被宫老幺刚才给恐吓的,小丫头现在还没缓过神儿。 我们从“锦绣香粉坊”出来,夕阳已经不见光影,但天色还处于未晚状态,不过也就是个半时辰的事儿。宫老幺前行的很快,对我们道:“我们得快点儿回去了。不然出来时间太长,会惹人怀疑。” 我顿时就觉得,这孩子怕不是傻的吧?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带我们出门,这不是徒给我增加烦恼吗?要知道三人行中,只有我年纪最大,而且还是个不招人待见的主儿。 他带我们来到来时的小路上,但却在离刚才跳墙的门庭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处驻足,抓着我一跃而起,可怜小熙儿还在下端张望着,我们又一次站在墙上,我不由地心起涟漪:“你这又是为何?” 他直接带我跳下高墙,却是在绿场上,但他并未送开我的手,而是从袖臂内抽出那把袖剑,直接朝我劈来,那一瞬太快了,快得我只是眨了下眼睛,便本能地吓得直接朝后摔到了地上。我都忘记我是用了多大力气才甩开了那只手,我惊悚地看着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孩。 只见他很淡定地将袖剑折回袖里,回我道:“她自有人带她,你先管好你自己。在你下摆刺一剑,你好解释为何消息这么久的原因,至于熙儿,你知道该怎么办。” 说着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了,留下我惊魂未定。很久后,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刚才做了什么?他对我做了什么? 刚才被他的软剑划了的下半身,好好的衣服被砍了好几道子,而且最可怕的是,他绝对砍了不止一下,我此时的下半身就像在荆棘丛里被生生扎烂了的,好几道口子。 我的天哪,这是我今天的第二身衣服,话说为什么到了这宫王府后,我这衣服就老遭殃呢!我真的就快要变成了一日三换了! 这个三换梗在我上高三时的班主任身上一直挂着,字如其意,他每天早上一套衣服、中午一套衣服、晚自习又是另外一套,简直不要换得太勤快。就因为如此,不止我们这一届这个班,全校师生都知道他的这个癖好,就因为这件事情,我们背后都叫他“钊三换”,没错,因为他姓钊,故而我竟然都忘记了他的真名到底叫什么?是钊峰?还是钊晓峰? 然而好像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我觉得自己成了“奈三换”。 小熙儿是被瑄星拎大哦我身旁的,刚一被放下,那瑄星又大步朝宫老幺的去的方向撤走了,我如今算是真的看清楚了,快如一道风,忽的一下就到了远处,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闪现”吧? 小熙儿在瑄星走后很久才回过神来,看到我一副被蹂躏的样儿,出口就是一句:“一姐姐,他把你怎么了?” 是啊,他把我怎么了!我能告诉你说是,他拿剑给我砍得吗? 对于这样的局面,我只能干笑两声,对她道:“无事。一会儿若是有人问你何故出去这么久,你边说,是因为我摔了一跤,免得出府之事被人知晓。” 小熙儿点头“嗯”道:“那现在如何才好?一姐姐如此这般,定是不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我自是晓得,安大娘子这么在乎名声的人,我如若这般丢人样儿出现在人前,她必然会大怒。如今之计,只能又去找小桃子要身衣服了。 做戏做全套,我从地上又坐了片刻,觉得不像那么回事,又趴在地上将衣服揉搓了好半天,才与一直笑得“咯咯咯”地小熙儿一起,准备去丫鬟们等候的地方,去寻小桃子。 在我与小熙儿快走到“公厕”门口时,之前的小婢女便朝我走来,对我道:“小姐,瑄小王子命奴婢带您前去更衣。” 我就纳了闷了,既然如此,那宫老幺为何不早说与我听,至于这么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吗?害我还担心了半天,如何在找小桃子的路上躲避一些别人家的丫鬟对我的注目礼。 心中随是很不高兴,但我知晓如此也并无他法,便只好跟随这小婢女去了前面的一件客房。很好玩的,竟然又是我早上换衣服的地方,小婢女像是早就准备好的,面前的衣冠架上已有一系鹅黄长纱裙,面料极其清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细纱,着身后也是异常轻盈。 小婢女为我系好腰间的系绳,笑盈盈地将我带到铜镜前,要我观望:“这锦纱穿到小姐身上,可真是出水芙蓉般的娇人儿,您瞧,这面色白嫩地能滴出水儿来。” 我内心深骇,这宫王府的丫头嘴巴就是甜,这夸人的本领若让我学去到现代学以致用,保准能提升不少的业绩的。 小熙儿在外面等着,见我出来后,便很惊讶地瞪起了大眼:“一姐姐,你以后就穿这个颜色的襦裙吧,真的太好看了。” 我只道是小丫头因为爱我,才觉得我哪哪都美,就像我们大部分人,总觉得全世界最美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一样。 我与小熙儿重新回到了戏台上,不知在唱着什么戏,我也没有心思听,但瞧着应是快结束了。宫老幺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倒是那安岩儿两眼放光地望着我俩,盯得我脊背发毛,看来这小丫头指不定又要告状了。 磬郡主无意看了我一眼,倒是眼光一怔,但很快就转了回去。 宫珺还是一副万年不变的冷扑克脸。 只有宫玥,果然在我俩落座后,又凑了上来:“奈一妹妹,你这是跑去更衣了?” 我撩了撩眼前的小刘海,轻声回道:“都怪奈一太笨了,竟然不小心摔了一跤,刮坏了衣裳。有劳玥五王子挂念了。” 我留了个小心眼扫了一眼那岩儿,果然那家伙有意地屏住呼吸在听我们的谈话,我微抬高了音儿,继续对宫玥道:“奈一真的太没福分了,这么重要的场合,竟做出如此有伤大雅的事儿,太让人难堪了。” 宫玥个小机灵鬼,绝对知道我这话儿是说给谁听得,竟然很配合地跟我演双簧:“奈一妹妹可有摔到哪里?既然是摔伤,可以命人来传话不来便可,怎还这般看重这些繁文缛节?” 我自是笑着回应:“这是哪里话?今日这场合又怎是普通的场合?谢谢玥五王子关心,奈一并无大碍,只是摔花了衣裳而已。” “如此甚好。奈一妹妹,我便不打扰了,请继续看戏。”说着,他尊敬有礼地回去了自己的位子。 小熙儿一脸憋笑地看了我一眼,我赶紧对她眨巴了几下眼睛,暗示她一定得崩住了。 还好,一直到结束,都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只是,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别的,我竟一直觉得东方看台上的范玉芷有时不时地朝我这里漂来。 自从来了这古代之后,我不得不提高我的求生欲,所以对于每一个人我都有着很敏感地观察,宫老幺跟我说过,这范玉芷是琛长王子的青梅竹马,难道是因为我被指婚为长王子,她对宫琛还有余情,所以分外关注我吗?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她为何这般关注我。 散场的时候,好多个小婢女出现,一一为大家送上宫王妃的回礼,然后带着这些个贵妇们很有秩序地退场、送行,反而看台上比较亲近的人都留下来。身后的四位小婢女一一传话,请各位主子稍过半个时辰便去苑堂用晚膳,现今可跟从她们稍作休息。 于是我、小熙儿、安岩儿被带到了一间屋子里,磬郡主独自一间,剩余的王子们、奈四岁被带到相邻的另一间房。 我与小熙儿还好,但是因为安岩儿的在场,气氛有些尴尬。 我们倒都未开口说话,小熙儿也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就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被这安岩儿又抓住把柄去告状,所以那个把时辰真的是煎熬,我们都一言不发,只能假寐。 房内格局一目了然,不过这间屋子难得还有一张碧色矮长书桌,桌上有纸砚笔墨,还有一卷画筒,里面竟然还装了好几卷画。桌底有蒲团,后面便是很大一架子书轴,似乎有些年头了,小熙儿一人坐在了不远处的小椅上,而那安岩儿很自觉地霸占了床位,只有我一人在屋里转圈圈,围着这一架子书这儿摸摸那摸摸,消耗这多磨的时光…… 第五十一章 晚宴 应是客人都走了吧,晚宴设在“安居苑”大堂内,大堂两端是好几组排列有序的漆花矮几膳桌,上已置了好几样别致好看的糕点、后有守桌婢女一一斟茶,安排入座。 如今留下来的,全是刚才在二楼内厅入座的看戏人,那将军府的桑大娘子现近观之,竟觉一股英姿飒爽之气,兴许是妇从夫志,耳濡目染之下形成的独特气质。 安贵妃跪坐于正厅的中间位,左侧依次落座宫王妃、与安大娘子一起的奈四岁,右侧有桑大娘子与范玉芷,那小女童依偎在她的黄衫里,格外乖巧。再下端便是之前坐在戏台北面的另外几位。 而宫玥的母亲则在安大娘子下侧。接着便是謦郡主、宫玥,依次下推。不用说,我直接去了最尾端的位子,减少存在感。 小熙儿依旧在我上位,我们都一一坐定后,小婢女们便递上热毛巾,发放了筷架套装,当然这次是一双筷子,一个勺子,想这饭桌上的规矩也是分外明确的。 那安贵妃清亮着嗓子,举着手中的小角杯道:“今日是本宫妹妹的生辰,能得诸位夫人陪伴至此,深感荣幸。本宫待妹妹谢过诸位。妹妹备此薄酒,本宫就待妹妹先干为敬。” 说着,就含笑饮完了杯中的酒,其他妇人自是回礼相敬。宫王妃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开口:“姐姐言重了,能留在此的,都是自家姐妹。诸位不用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中,莫要拘谨。” 话虽如此,但又有何人敢在这么尊贵的女人面前,放飞自我呢? 只见謦郡主突然自位子上出来,对着上堂的安贵妃与侧位的宫王妃拜礼,道:“母妃,姨娘,謦儿特为大家带来一段初学的舞蹈,以贺姨娘生辰吉乐。”接着,她便对着宫珏笑道:“还望珏哥哥助謦儿一臂之力。” 宫珏含笑应声而起,“自是理所应当,謦妹妹请。” 公子世无双,举止绕倾心。那宫珏果真不是一般的人儿,他自袖中取出一把长萧,萧身碧绿清透,尾端还有一块雪白的佩坠,他沿口轻吹,手指巧如簧,一阵幽昂的箫声便如细水涓涓长流而下,那謦郡主如今一袭红裳凤蝶翼展,妖娆婀娜,简直不要太夺目!他们抑扬顿挫、涟漪有序配合地相当惬意,竟比今日那戏段子上的舞美了不知多少倍。没成想这看似一无是处的贵族子弟,竟然还真有点儿真材实料。 看舞的人儿,自然也是练练赞许,兴许这些个妇人谁都不曾有目共睹过这普天之下皇帝独女的舞姿吧。今日瞧了起来,自是一般觉得有幸得见一般觉得确实不错。 在宫珏的箫声慢慢滑入尾声时,謦郡主一个高跳长跨、旋转跳跃,非常合拍地也收了尾。 空中还有箫声余音缭绕,伴随着众人的赞许,謦郡主再次行礼:“謦儿献丑了。” 言罢便与宫珏二人退了回去。 再下来,奈四岁也上了场子,虽说吹的是把悠悠长笛,但毕竟那么小年纪,也就当作捧了个场。众人只觉勇气可嘉,给了同情票。安大娘子脸上自是无光,但也不好说些什么。 宫珺只是拿出了一幅画,聊表心意,说是亲手所绘,还望王妃住母莫要怪罪。这么大的场子,一向与宫珺不合的謦郡主只是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而宫玥就有意思了,竟是不知从何处淘来的奇花异草,算是了却主人的喜好,这种了满院子花草的女主人对这东西绝对是很有吸引力的。 再下来就是那岩儿,我记得熙儿曾经说过,她是准备了舞蹈的。然她此时竟然只是递上了一个盒子,说道:“姑母生辰,岩儿自知没有各位哥哥姐姐出色,只能为姑母带来岩儿觉得最重要的东西,还请姑母笑纳。” 如若不是我知晓此女的心机,我绝对以为这孩子是个孝顺的孩子,因为接下来宫王妃打开盒子后便愣住了:“这……这可是你父亲留给你的那一半东珠。” 那岩儿应声道:“确实如此。父亲曾告诉岩儿,这珠子的另一半如今在姑母手里,岩儿知晓,这珠子单半透明无光、毫无用处,但若合拢便有幽光可照百步,实乃世间极品。故而今日为姑母奉上,还望姑母如这夜明珠一般,长寿福安。” 我啧啧乍舌,这姑娘会的太多了。果然,宫王妃一听便笑开了颜,连安贵妃都不断地夸赞着:“果真是个口抹蜜儿的人儿,本宫喜欢。” 那岩儿回到位子上的时候,窃喜难耐,但我却觉得没那么简单,依这孩子的心机,估计是见着那謦郡主跳舞她比不过,但又想出风头,所以才出此下策、临堂变卦的吧? 小熙儿自是单纯的很,便很想不通这岩儿为何如此?明明不是说好她跳舞的吗?在小丫头呆愣的时候,我赶紧低声“咳”了一声,唤她回神。 小熙儿即可从蒲团上起身,小跑到前面,递上了自己亲手绣的丝帕。娇生道:“这是熙儿的。熙儿自知愚钝,虽这不是贵重的礼物,但却是熙儿一针一线绣的呢,中间还被扎破了好几次指头,还望姨母莫要嫌弃才好。” 宫王妃似乎很是喜欢熙丫头,连笑声都很爽快,对熙儿道:“姨母怎会嫌弃?熙丫头如今都长大了,还会绣女红了。妹妹啊,你真是生了个可人的丫头。” 安大娘子的脸色这才看着好了些,自是笑着回应:“姐姐哪里的话?这丫头也就你觉得不错,可是很多东西都不会呢。” 宫王妃“诶”了一声,“妹妹这话就不对了。依我看呐,你就是太严厉了。是不是呀,熙丫头。” 小熙儿笑着应声:“姨母就是姨母,母亲确实很严厉呢。为了这女红,母亲没少骂熙儿。” “你这丫头,今儿是你姨母生辰。你竟还霸占着你姨母告起状来了?真是被我惯坏了。” 宫王妃嬉笑着:“无事无事。这才是真性情。诶?怎么不见一丫头呢?我可听说了,这一丫头的琴艺可是万分了的,快来快来,春菊,去搬琴来……” 果真还是逃不过的命运。 当你叫春菊的丫头只是两名小厮将古琴抬上桌面后,我知道,我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祈祷小奈一赶紧附身。 不觉间看向跪在那里纹丝不动的宫老幺,内心颇为忐忑,这人不是很义正严辞的说会跟我一起承担吗?怎得我这都要上台了,还不见动静? 对着几位行礼后,我便坐在了古琴前,话说手指间一股很微妙的感觉便细细流了出来,我闭眼拿掌擦过琴弦,竟觉得格外暖心。而后脑子里便闪现出好多奇怪的旋律,跟着这些突如其来的感觉走,指尖便声声弹出一丝连绵细雨的声音。 我弹得太了,仿佛忘记了所有人,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琴声越来越大时,又有如大山崩裂,而我面前,竟然出现了宫老幺,他青衫独立,手中的软剑隔空划下,与我的琴音声声相和,我竟觉得格外的协调。 一直到这一曲《高山流水》作罢,我才察觉众人的屏息,特别是那范玉芷,不知是惊讶还是惊吓的表情,竟在那张宛如仙女的脸上分辨不出。 还是宫老幺收回软剑对着众人道:“恭贺母妃生辰吉乐,万福金安。” 这一瞬间,众人才会了神,纷纷被我所震撼,我自是觉得是不是有点儿太展露头脚了,便浅身告退。 回到位子上后,小熙儿很是替我开心,直接朝我道:“一姐姐你真棒,本来以为你也会忘了抚琴,不曾想你这琴艺可是之前更精湛了。你看大家,都被你震撼到了呢。” 我深知这可能不是件好的事情,因为我竟莫名觉得多了一份不安,难道那黑爷临走时对我的告诫是这个意思?叫我莫要惹事生非?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小心翼翼可能才是最大的错误,让别人觉得我无才无德即无害,我不才能活得更长久吗?而如今,怕是今晚上一过,全城人都知道我这震撼人心的琴艺了吧…… 我顿时觉得没了安全感。小熙儿自是不知我为何如此,以为我还沉浸在自己的琴曲中无法自拔,便也没有多与我说什么,而是独自用起了餐。 剩下的场面,无非就是别的妇人为大家献上自己拿的出手的绝活,也有跳舞,也有唱曲儿,也有抚琴,但毕竟见过了精髓,别的似乎都成了附属品,只是个快餐而已。 宴会一直持续到亥时,夜色已深,但因是夏季,天色却很委婉,月光如水,洒满大地。 所有人都拖着疲惫的身子,带着自家的丫鬟与主人一一拜别,打道回府。 而我也不例外,安大娘子带着小熙儿与奈四岁、以及安岩儿先行一步,我有长工接送,自然也不需要她们同行,但今日我的变现却让我耿耿于怀,就连刚才那些妇人离开时,都忍不住多瞅了我好几眼。我自是心中有虚,怪自己最终还是“惹了是非”…… 第五十二章 归于平静 回到奈府时,亥时已过,小桃子最近在宫王府一直休息不好,在回来颠颠簸簸的马车上已有些昏昏入睡。 但长工刚一刹车喊“吁……”,小桃子便顷刻从昏茫中苏醒,她赶紧俯身站起,准备将我搀扶起来:“嗯?小姐到了,我们快些下去吧。” 说实话,今天这一天是我穿到古代最忙碌的一天,而这整整一天,小桃子其实一直都在待命状态,又由于我的这个身份,估计她一直都是高度紧张的。 虽说这些丫鬟们都被安排到了几间房内等候主子离场,中途也有饭菜供他们享用,但对于别家丫鬟来说,或许这是难得的好时光,因为不仅清闲还要比她们平日吃得更好些,而且每人还有赏银打赏,但可能对于小桃子来说,我更像是一颗定时炸弹,如若不时刻注意着,便会顷刻爆炸,这样的危险系数,她又怎可与别人一般心无旁骛? 小桃子扶我下了马车,我能感觉到她是强行支起精气神儿,长工独自去了马厩停车,我与小桃子互相搀扶着去往我的小院儿。 这几天未回来,反而觉得这奈相府有点儿不自在,怎么说呢,过惯了城市生活,再回到这小乡村,竟觉得格外地土。好吧,我承认我有点儿三观不正,但摸着良心说,这儿也不是我家,我确实对这里没有多大好感,反而在宫王府,各种自在、各种舒适,主要是那马桶跟“厕纸”,都为那里加了不少分。 小桃子明显走路踉踉跄跄,好几次左脚勾到右脚,这一次被自己扳了后还差点儿摔了跤。她本牵着我,如今差点儿摔倒,惯性竟将我也差点儿扯倒。这也就是个才十五岁的姑娘,我十五的时候,可还是每天没心没肺畅想着总算度过了难熬的初三,奔向了人生中的转折高中生涯。 小桃子回神后,赶紧看我:“小姐你没事儿吧?都怪奴婢无用,差点儿害了小姐。” 我对她哪儿有怨气,只有歉意,但我知道这丫头的脾气,便摇了摇头,对她道:“小桃子,无事。我困了,我们走快些吧。” 小桃子赶紧又上来拉着我,这时她的睡意已被全部吓跑,走起路来脚下飞快,边走边与我说话:“都怪奴婢精神不济,差点儿害小姐摔跤。” 我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对她道:“桃子你在说什么,怎么还没到家呢?” 小桃子一听,自然是觉得我肯定累得不行了,今天一天可是格外考验人的时刻,她于是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拉着我的手也变成了半拖着,本来她还企图抱我的,被我很巧妙地推开了。 回到房子时,我直接一头闷到了床上,小桃子找了火折子点好了灯,说什么也要为我洗漱,被我直接给挡了回去。本想着,看我这般累,小丫头也就妥协了,哪知她竟然依旧端来了温水,沾湿了巾帕,为我擦着脸、手与脚,奈何我已经装了昏昏欲睡的样子,偏偏又不能立刻起来自己去洗漱。 小桃子边擦边讲:“小姐,这无论何时都不能忘记寝前梳洗,不然会被人瞧不起的。” 我就纳闷了,都困成狗了,怎还有得这么多规矩。在现代时候,做护士那几年夜班上个不停,有时候碰上好几个急诊患者,一白天回到家里眼睛都不是自己的了,立刻就耷拉了下来,那时候我都是很快就踢了鞋子,直接闷到被窝,一觉睡到它个二半夜才起床找吃的。 洗脸这种事情,只有在不耽误休息的时候才做,但对于小桃子来说,这伺候主子比何事都重要。 她为我正脱这衣服,突然“咿”了一声,我虽疑惑,但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瞅眼看。便将眼皮抬起一丝小缝,便见小桃子手上拿着那吴立托宫老幺给我的小黑盒脂膏。 小桃子明显很疑惑,这盒子一看外表都不是我能消费的起的档次,在她朝我看来时,我赶紧闭上了眼。 心中虽然很想知道她看我的眼神,但咱也不敢睁眼看啊。 不一会儿,只见她为我脱了衣裳,下了发饰,又帮我我掖好被角,吹了烛灯,才慢慢退了出去。 黑暗里,我睁开了眼睛,月光透过两端的窗户洒了进来,依稀有些光亮,床顶的小铃铛安静地坠着,我伸手摸了摸枕头下的宝贝,还好还在呢,这镯子要是丢了,以后可怎么还给那长王子?吴立送的香囊也在,枕头边上还有个什么东西,我将它拿出来一看,确实是刚才小桃子手里拿的小圆盒子。 我深叹一口气,安心地将三样东西重新归到了枕头下,便在小铃铛的脆声中闭上了眼。 翌日,小桃子为我梳妆打扮好,便送我上了马车。 我可一直记得我的话,强制安排小桃子休假回老家。小桃子虽是万般不舍,但也在感激万分地注目礼下,送我踏上了去往学堂的马车。 日子似乎过得很是清奇,虽然没了小桃子的伺候,但我还算可以自力更生,虽然那一件一件的衣裳穿起来真的超级麻烦,可我还是克服地很不错。 接下来就是洗脸打水问题,长工每日为我端来洗脸水搁在闺房门口,而我还要端进去放置在脚架上,后来我干脆直接让长工将脚架安置在了门外,这样他可以直接放在脚架上,省得我还要搬进去,如此而来更方便他我二人,不对,是我一人。 唯一有问题的就是这盘发问题,这古代的发型真的不是看几下就会的,可能会给别人梳,但是到自己头上,那绝对是个天大的难题。于是每天我只能找来小发绳子,在头上挽个小揪揪,像那些个平民男子般,绑一个长长的宽绳缀于后端。 因为这种扎头发方式,我还被宫玥调侃了很久,他毫不觉得我会尴尬,竟然还挡着宫珺的面儿说:“奈一妹妹,你这婢女是懒得为你收拾吗?怎叫你这般出来见人?” 我自是面上挂不住,便对他道:“是我特意要求的,让玥五王子见笑了。” 虽然一到中午,那碧红还是会来报到,为我沐浴更衣,自然也会为我梳头打扮,于是我又变成了那个乖巧的古式小姐。 然而次日我依旧会恢复成半丸子头,而那宫玥依旧没有放过我,还道:“奈一妹妹,你这梳头丫鬟委实不行,不如我让小娘给你重新派个梳头丫鬟吧?” 我心想,就你们宫王府这般用人,连丫鬟都分得这么清楚,还各司其职?我家桃子可是全能型人才,啥都能干,绝对可以被评为最佳丫鬟。 而宫老幺竟是难得的安静,不仅不找我茬儿了,还变得格外刻苦。每次夫子布置的作业都能很好的完成,而且在偶尔的辩论问题上,也能很出色地说出自己的观点,跟刚认识时候的宫老幺简直是判若两人。 其他人都与往日一样,对我时冷时热,说起来,玩得最好也就是宫玥五王子了。他这人明显是个话痨,虽然很爱调侃人,但是却也并不是恶意的批判。 生活似乎归于平静,无风亦无浪,在这并不明朗的时代,我只能谨慎前行,这可是除了最高统治者,人人的脑袋都只是暂时留在自己的头上,一个弄不好便是直接没命的社会…… 第五十三章 读心术都有了更何况摄魂术 再次遇见黑爷是在一周之后,他风尘仆仆在我在我的小院儿乘凉时,突然从墙外飘落而来,黑裳黑面一如既往。背脊笔直如高杆,黑面具上只有一双透亮清奇的双眸与一张紧抿的薄瓣红唇。他一手背于身后,一手自然下垂,自空中下降时,竟意外的好看。 我想我是疯了,竟然在连这张脸都没有见到过的情况下,脑补出他翩翩欲仙的画面,而我心中暗骇,这人的气场如此强大,别说是看透人心了,怕是都能操控人心吧? 我坐在石凳上望着他,他站在梧桐树下看着我,不言不语,可怕的是我竟觉得好久不见,心中有种想拥抱的冲动。 一有了这种想法,我赶紧闭上了眼,但愿刚才他并未注意到我的心思。 但是很明显,是我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只听那超级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只是几日不见,你竟这般想念与我吗?” 我心中自是跟小鹿似的“砰砰”乱跳,虽然知晓这家伙读心术的厉害之处,但是有点儿不适应跟这种具有特异功能的人接触。不过,话说这黑爷可真了不得,竟然还敢调戏他家主子的未婚妻了,难道他不怕传言出去,他的长王子殿下怪罪于他吗? 这想法是可以乱想的,但这话委实是不能乱说的。特别是跟这种特爱冷言冷语的人沟通,更何况这人还有个上天赐予的超级可怕的金手指“读心术”傍身。 难得的这次这人并未威胁我睁眼看他,在我调节好了心率后,缓缓睁开了眼,对他道:“黑爷说笑了。奈一本就是个小孩子,如今觉得黑爷自空中而来,宛若神只,心中突生仰慕之情,也是情有所原,还望黑爷莫要见怪。” 这长篇大论说下来,我自己都有点儿倾佩我自己。如今真的是在这古代呆久了,了解了人真的可以被拆解为三六九等,如今连这阿谀奉承的本事也是日益见长呢。 黑爷并未吭声,而是拿一种似乎要将我看透的目光丝丝盯着我,这一眼长久的注视,看得我超级心虚。如今小桃子也不在,长工本就是个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毫无存在感的人,如今在这里,只要我与他二人,他这种炙热的目光,着实让我招架不住。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自以为,黑爷可并不这么想,他依旧只是盯着我看,我真的不想在这种时候想出什么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那可是颠覆了这个时代的新型观,于是略微低下头,对他道:“还请黑爷莫要这么直接,奈一深觉不妥。” 这下好了,这家伙直接坐到了我的对面,他的臂膀很长,隔着整个石桌直接上手勾起了我的下巴。 我的天呐,那双眼睛是前所未有的漂亮,我差点儿以为这里应该是有美瞳的,因为他的眸子竟出现一种诡异的灰蓝,在黑面具的映衬下,我竟然觉得自己的双目并不受我自己的控制,连个眨眼的机会都没有。 只听他道:“何为美瞳?” 是一种隐形眼镜,各种各样的颜色,可以戴在眼睛里,就像你现在的眼睛。 “可以放在眼里的东西?不会看不到吗?” 不会,那是眼镜。 “何处会有这种东西?” 我来的地方。 “这里吗?” 不是,是我来的地方。这里并不是我的家。 “你又来自哪里?” 我竟然觉得有股摄人心魂的力量怂恿我不断地倒出心里话,不行,我强力地想要闭上眼睛,但是却一丝力气也没有。 有一个震撼心灵的声音在回荡:“你来自哪里?” 陕西西安。不行不行,不能想不能想。坚定的信念让我总算眨了眼睛,立刻逃开他的挑指,站了起来,这氛围太让人紧张了。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刚才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会不受控制? “你觉得本小爷会对你如何?” 当然不是。这是哪里的话?我只是怕你这双眼睛看穿我的心思,有些东西并不想要你知道而已。 “何事?是你不想让我知晓的?” 怎么又绕回来了?我赶紧闭眼。对他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不许再那样看我。” 肯定是那双眼睛的问题,竟然变成了灰蓝色,绝对是这里有问题,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摄魂术吗?我瞬间被自己的想法震撼到了,我的天哪,我正在经历什么啊!但是一想也绝对有可能,这连读心术都有了,会点儿这种摄魂手段有什么奇怪的? 只听他道:“睁眼吧。” 我又不傻。肯定不能够啊!便跟他说:“你先闭上眼,我就睁开。” 这人竟然意外的好脾气,与我道:“好。”接着,又说:“你可以睁开了。” 我想了想,决定相信他,便悄悄睁开了一个小缝儿。缝隙里的男人薄唇紧抿,双目已经合上,那个刚才还调戏过我的手就沿在石桌上,微风吹起他额前的并角流海,我竟然地觉得异常的唯美。 他绝对是给我下药了。 我对他道:“你不许睁眼啊,你,你是不是对我用了什么邪术。” 听我如此说道,他的唇角划出一个诡异的弧度,道:“你以为是何?” 我拿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确保他没有偷看,才敢重新坐会石凳上,对他道:“你可是还会催眠术?就是那种类似于摄魂术的。” 他顿了顿,开口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你有太多秘密。” 这话说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竟有点儿恼羞成怒:“每个人都有秘密,可是像黑夜这般窥探人心里底线的人,是不是委实有点儿过分了。” 果然,那家伙直接睁开了眼,眸子恢复成以往的黑棕色,但明显带着余怒:“是我对你太好了吗?你刚才说了什么?” 只此一问,我立马秒怂,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赶紧摇头:“我什么也没说啊。” 没错,我什么也没说。那话怎么会是我说的呢?可是,这黑爷突然到访到底所为何事啊?他绝对能看出来了我的疑问,但是他就是直直地盯着我不做声,氛围异常地尴尬,让我不得不问出口:“不知黑爷这个时辰到来,所为何事?” 某人又很有城府地盯了我片刻,在确定我没有再想别的奇怪的事儿后,才对我说:“北方出现洪灾,我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你的丫鬟,告知你一声,她可能不会如期归来了。” 第五十四章 此地不宜久留 这是什么意思? 小桃子的家乡真发大水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自古黄河只要一发水那简直就是灾难啊,故而在古代这黄河的治河任务便十分繁重。 想起小桃子因为要每日照顾我,那种担忧不安心的情景,我便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累赘,若不是我,小桃子也不置于拖那么久才回家。 黑爷很看不惯我这般样子,开口道:“与你何干?雨水那么大,她又如何回去?” 话虽如此,但听小桃子说,她已经三年未回过家了。她虽口口声声说并不是因为我的原因,但我知晓,她不说只是不想让我内疚而已,可我又不傻,毕竟我不是这九岁小儿…… 幸好夹的紧,没有再想下去,身边这个会读心术的人,可是时刻在用着他的金手指。 只听他道:“你不是九岁,是多大?” 我自然不会告诉他,压抑住心中的想法,对他道:“这不是再不满一个月就是幼学之年了?” 他紧紧盯着我,为了防止他又用刚才那种摄魂之术,我赶紧将脑袋又埋了下去。 与这个人相处,真的是时时刻刻得挺高警惕。这一个人要是被人看的透透的,那该有多悲惨。话说,我突然很想知道一件事情。继而我又抬起了脑袋,心想,你除了能看透人心以外,还有没有看透别的。 这家伙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奈一,你拿我当什么?” 我顿时觉得危机四伏,赶紧开口:“对不起,对不起,我并无不尊重之意。” 但是,既然能看得透人心,我疑惑他还能看得穿衣裳也是并无什么不妥的呀?说不定,连人体都能看透…… “住嘴!” 我刚才说了什么?不,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只是在想。 这家伙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又勾魂似的盯着我,但是这次眼眸并未变色,声音却是在这大热天的傍晚让我不寒而栗,只听他道:“你若再敢对我不敬,我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我并不觉得我有这种疑惑有什么不对的呀?这不应该是人之常情吗?但我知道对他确实不能这样用。于是便装起了无辜,眼泪花子都能溢满了眼眶。 应该是我的表情看起来相当地楚楚可怜吧,他的目光竟然透出一丝柔和,继而脸色也缓和了不少,但是很明显还有余火未灭。我自是不敢再招惹这座人间大神了。可是却给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人眼里有泪水的时候,也算是一层屏障,可以隔着他看透人心的屏障。 这绝对是个重大的发现! 我尽量让眼里的泪水不那么快干涸,也不想与他扯太多没用的。便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回正题:“黑爷可否告诉奈一,小桃子,可还好?” 他看了我一眼,那是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但随后他只是点了下头,并未多言。我只道是,他觉得与我并无他话可说,才这般模样。 如今眼里的泪水也已风干,便隐藏起心思,对他下了逐客令:“有劳黑爷专程来此一趟,奈一谢过黑爷。” 然而某人对此话并无多余理解,只对我说:“无妨。” 于是氛围一度很尴尬,在他面前我又不能放飞自我,连心思也得憋着隐忍不发,可能是见我有些坐立不安,他又开了口:“我不在这几日,天都可有何事?” 这我还真心不知道。我这人本就是个宅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更何况除了每天去宫王府上学,跟那几个王子们打交道以外,还真没旁人搭理我。 不过,说起来上学,我倒还有一事想问他:“白教……不对,立哥哥可是也回来了?” 他正常时候的眼睛很好看,黑白分明,像是一滩湖水,异常清澈。那双眸子就这么盯着我,摇了摇头,“并无。他镇守晋州,处理洪患。” “哦。因为明日有白教头的武术指导课,所以问你一下,并无他意。” 我真的是没话找话说了,为何要与他解释? 不过谈到洪患,我突然想起来,当初在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宿舍有一个历史系的姐们儿,那简直不叫做个学霸了。每天都会定时定点去图书馆借书还书,看的那些个书籍,说实话一般人绝对都不看的。 记得有一次她就借的关于河防的书,名字是什么记不住了。这姐们儿还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给人讲故事,从来都是她讲我们睡,说实话,是听不懂,跟听天书似的。 这历史之河太过遥远,委实不是一般人就能渡过去的。 记得她讲起这本书的时候,只用了四个字形容这本书的作者。 行业翘楚。 对于一个现代历史系学霸来说,这种评价确实是极其高的了。但是她后来到底讲了什么呢?我却是断断续续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什么“借淮之清以刷河之浊”,还有什么“筑堤束水,以水攻沙”,若早知道会穿这种地方来,我绝对发愤图强,与她一起研究这历史了,还学什么护士啊! 见我许久低着头不吭声,黑爷拿着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与我道:“你又在藏着什么?” 这话问的,太侮辱人了。但咱也不敢发脾气呀! 便对他道:“奈一并无何事,只是想起之前曾看过的一本书,上面有提到过筑堤束水,以水攻沙,不知可有抗洪的作用。” 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微光,不知是月上余光,梧桐树有斑斑点影,还是什么,他顿了好久,与我道:“我已安排好,以保槽为主,按地形坡度,因地制宜地筑堤合流,借淮之清以刷河之浊,你以为如何?” 说实话,我真的不太懂,但装我总是会得呀!没想到这黑爷的思想竟然与那河防之书的理论不相上下啊,于是便点头道:“与奈一所看之术之意不谋而合,黑爷果真聪慧。” 他却对于我的表扬并无多大反映,只是眼睛又出现了那种想将我探究个彻底的意图,我在打了个冷战后,赶紧与他道:“天色已不早了,奈一明日还要早起,便就此告别黑爷。望黑爷海涵。” 言罢。我便赶紧转身朝我的闺房走去。此地不宜久留啊,否则迟早出乱子! 第五十五章 骑马射箭 但我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某人并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他直接一个黑影闪现,至我面前,我没有刹住急驰的双腿,径直在他的下侧撞了个满,幸而此人还不算太冷血无情,在因为惯我差点儿朝后摔倒时,他一股掌力将我稳稳地拽回。那感觉简直不要太,就跟瑄星接我们跳墙时一样,都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 “瑄星?你见过瑄星。” 你认识瑄星? “先回答我。” 好吧。确实认识。我无奈地开口:“就是宫王妃生辰那日,瑄小王子带我有出王府,当然,翻墙出去的,瑄星只是接应一下。” “他为何带你出府?” 这话问的,还不是因为吴立。 “与吴立又有何关系?” 他找宫瑄送我东西啊。你该不会没有那么无聊,还要问我送的什么吧? “我自不会如此。” 昂?这倒还蛮出乎我的意料的。 而我好像又有点儿得意忘形了,只听某人道:“你说你是从一本书上看到的关于治河之法,是何书?” 果然,我又死不改,出风头出过火了。先有那一曲《高山流水》,如今再来一则治河之论,我简直是不要太出色。在这古代,我可才一未满十岁的小姑娘,这多才多艺展现的,委实有点儿出人头地啊。 当然,这些话自是不能让他瞧了去,想这些时,我一如既往地低头。 某人对于我的这个动作如今太反感了,很快便敲出了我的可以隐瞒,便直接蹲下身子至我眼前,又是撩拨似的抬手勾下巴,我怎会那么傻让他知道真实的原因呢。便在那一刻大声开口:“奈一真的忘记了,那还是奈一娘在世时,奈一无意中看了娘的藏书。黑爷你有所不知,奈一的母亲在一场火灾中逝世,连着那些藏书也是一并烧殁了。不然,还可以拿出来给黑爷瞧瞧。” 我讲得一脸真诚,说到母亲逝世时,眼里竟还挤出了好几滴眼泪。 别看这黑爷巴恶,其实这心思也是很柔弱的。在我说到母亲火灾逝世时,他竟手下无力,直接松开了我的下巴,眼中飘散而过的一丝迷茫直接落入本就对他细微观察的我眼里。 他并未有多余的表示,只是似乎相信了我的鬼话,说:“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 言毕,竟直接转身走了。到梧桐树下时,借着石桌之力,一跃而起,黑衫晃出一道光影,很快便从墙上跨了出去。 我暗松一口气,还好他并未太咄咄逼人,不然我只怕真的是要交代到这里。 回去屋里后,我拿出了这几天没有做好的东西。 当初刚进服装行业,不仅要了解各种销售技巧,还专门研究了补针线活,没曾想如今竟派上了用场。 还记得我之前让长工去给我买的布匹吗?而这古代每家闺房女子都有的针线剪子也让我找了出来。你肯定猜出来我想做什么,没错,就是。我实在无法忍受不穿就在人面前晃荡的习惯,虽然有长襦裙底裤遮着。但是这天气原来越热了,在室内还好,但是在室外,简直就是煎熬。 所以我要做,在裙子下直接穿,才不要穿这长底裤。试问,现代人谁会在裤子上还套裙子啊,这很明显就是个矛盾的搭配,累赘又麻烦。 幸而我心灵手巧,人美心善,我已经剪好了样子,只剩下制了,今日就能完成一件了,别看这一个小东西,起来还真是要人命,要晓得,这可真的是属于那种纯手工制品哦。 好不容易做好了一条后,我便去找来水,在水里洗了洗,将它挂在了屋内的置衣横架上。明天可是有室外箭术课程的,我可不想穿着长裤子套着裙子站在那么炎热的操场上。 收拾好一切后,我便躺到了上,进入眠状态。 这古代良好的作息,让我很早便起了,精神饱满而且心情舒畅。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穿着本小姐手制的古代史上第一条。如今长襦裙遮着,完全看不出来没有穿裤子呢,简直都不叫做个舒服了。 然而箭术课上,并不是上一次帮忙代课的皇城守将,却是本尊吴小爷。我可记得某人说过的,吴小爷在晋州监制洪灾任务,如今却白面白衣出现在这里,委实不应该。 但,黑爷也没理由骗我啊。 宫老幺一看他的师父终于露面了,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隔老远,便朝那刚从马厩那侧骑着大马而来的吴小爷跑去。简直跟小熙儿看见我时一样热情。 但是吴小爷异常傲娇地在宫老幺跑到他面前时,并无搭理,而是仍旧骑着他的大马飞驰而来。我竟莫名地心疼起宫老幺,这面子伤大了,真的是热脸贴了冷呢。 只听马上的吴小爷刚一刹住马,便扬言道:“今日,你们便去马厩一人牵出一匹马,练习骑马射箭。” what?开什么际玩笑,射箭我都还是一知半解的,更何况是骑马?我一个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孩子,连马都没见过几次,更何况是骑? 对于我目不转睛地质疑,这吴小爷竟然没有一丝。而我的小伙伴们,竟一前一后的朝往同一方向走去。 吴玥拍了拍的肩膀:“诶,奈一妹妹,发什么呆呢,去挑马啊。” 可怜我只能着头皮随在他身后,一起去往马厩。而宫老幺这时候才不高兴地缓步走来,宫珏拉住他,道:“去马厩,今日骑马。” 宫老幺幽怨地看了眼不远处那满脑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吴小爷一眼,便与我们一道,折道而返。 来古代这么久,我从没去过马厩,虽说远远能看见,但如今走近了,却不似想象中那般。 这马厩就在空场的一端,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气味儿,只是个扛人,不用说都知道,是马的味道。什么味儿,可以脑补一下。虽然在现代也有很多马场供人娱乐,但是那都是有钱人才去的地方,我这种只能算的上是小康家庭的人,这马却是从来不曾碰过的。 没曾想,竟然在这古代……真的是几分欢喜几分忧。 第五十六章 这是小姐的福分长王子的喜事 磬郡主不似想象中那般矫情,竟对这马匹很是在行,她很快便挑出了一匹成色很干净的骏马,比其他的马看着都傲娇,它的鼻梁处有一条很长的白斑毛,看着确实比较独特。 宫珏也很快挑好了,直接一跃而上跨上马背,追上了起先一步的磬郡主。 下来便是宫珺,似乎是很随意地走到一匹马前,很随意地上马,面对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无所谓。 宫老幺和宫玥就是俩个墨迹鬼,一会儿这个眼睛不行,一会这个腿不行,总之就是各种理由与借口。而我,自然是狗看星星一片明,当然只是借喻,我怎么可能是狗呢,对吧? 宫玥总算挑好了,于是就剩下我很宫老幺。宫老幺看了我一眼,道:“你是不会骑马吗?” 看起来那么明显吗? 宫老幺并未在乎我回不回话,只是牵出了一匹略小的黑马,将缰绳递给我,对我道:“这是大花,性情比较温顺,以后它就归你了。” 我半信半疑地接过来,这匹马比别的马看起来略小些,两边耳朵里都有一嘬长花毛,是因为这两嘬毛的缘故吗?起了这么个俗不拉几的名字,也真是罪过…… 然而,还没等宫老幺挑出自己要骑的马,吴立便冲到我们面前,很是严厉:“一匹马都要浪费这么长时间吗?” 宫老幺对于他师父突然间这般苛刻,倒已习以为常,但我却从未见过吴立这般严厉,竟有些因为迟到被教导主任当场逮住的忧虑感。 宫老幺很快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跨了上去,然后很不留情地抛下我,一人远去…… 于是,只留下了貌似有些凶神恶煞的吴立小爷与已经自觉把他规为老师行列的我。 但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不会骑马,单射箭还是一知半解呢,更何况是骑马射箭?我抬起头看他,反正这里也没人,便开口道:“立哥哥,你应是知道的,我这射箭都很差呢,这骑术更是不会了。” 吴立骑着马围着我转圈圈,许久才道:“那又如何?上马。” 我很抑郁的看着他,又看了看那马,开什么玩笑,比我都高,我要怎么上去?我又不会武功,这不是为难我吗?这吴立今日很是不正常,我这么虚弱,怎得能跟那些个习武之人相提并论。 他只是默默看着我,不做声,而我这内心泛滥如黄河决堤,才几日不见,这吴立怎突然对我这般残忍的。这种注视状态,莫名地让我觉得有点儿似曾相似。但是不对啊,那明明就是吴立的声音。可是,在这神奇的古代,音色怕也是可以伪装的吧? 一瞬间,我便恍然:“你是黑爷。” 那家伙并未否认,而是瞳孔微微收缩,但唇角却勾起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 我总算明了了,这是黑爷假扮的吴立。 “你为何如此?”我挑眉,“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如若有的话,若你让我不骑马我便不告诉别人你的身份…… “你是在威胁我吗?”这次他才开始拿原音说话,但语气间微挑的音色分分钟透漏着“你是真不怕死”的威胁感。 这有什么怀疑的,我自然是怕死的,但是我真的不会骑马啊。 我还未说话呢,便被一股力量从地上托起,一下子落到马上,然而这可怕的裙子在我坐上马背后,并未完全遮住我的脚踝…… 一大早,我犹豫再三,可是连袜子都没有穿就直接穿上小鞋裸着双腿出门的,这下好了,跨上马后,脚踝连着小腿一小截都漏了出来…… 吴立……哦,不,黑爷一看,瞬间双眸便阴了下来,连语气都比刚才冷了好几分:“你这女人,做了什么!”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自知这种露腿在古代是何等的无礼,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不都说了我不骑马吗? 那黑爷直接从马上跃下,将大花身上的我一把揪起,但是又怕飞在空中,我那地盘真的成了风景,便直接将我横抱而起,只是几秒钟便跨过了刚才骑着马回去的大家,我都能感觉到他们正目不转睛张望着我们这对极其不正常的师生。然而某人并不觉得有何关系,竟还对下面人道:“今日你们自行练习。” 而我只觉丢人丢大发了,这被外男直接抱着飞走,在场的那么多人,不知道之后又要被传成什么样子。 然还没等我忧患完,便被这人直接横摔在了我那“呈露小筑”的琼玉流风榻上。虽然塌上还有铺垫,但是我的屁股还是被摔得搁疼,可想而知这人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将我抛下的。 我一脸幽怨地看着他,至于吗?不就是没穿裤子、没穿袜子吗?但是我有穿内裤啊!我们那里人都是这么穿的,这么热的天,不穿裤子怎么了,不是还有裙子吗? 很明显这人并不能理解现代人的穿衣风格,在读出我的心里话后,直接爆炸了:“我早就有所怀疑,你虽为奈相弃长女,但不至于连这点儿身家规矩都不懂,你一直在想你们那里,那里可是哪里?你若不是奈一,又是谁?” 我自然是奈一,不然又怎么会出现在奈相府。我看着他,异常坚定地告诉他:“我就是奈一,奈相府的弃长女,那又如何?” 不自觉的,眼泪已经冒了出来,刚好不用我动用什么手段去遮掩了。见我一哭,这家伙总算有些软了,半晌才道:“无论你是谁,既然做了奈一,就恪守本分。” 言罢,便直接转身走了。 而后不久,碧红便拿来了一条底裤与白袜,却是满脸娇羞与不好意思,开门见山后就道:“小姐,长王子让奴婢为您送来的,您快些穿上吧。” 在我异常疑惑地接过她手中的裤子后,她竟直接一惊,又咋呼道:“啊,小姐,需要沐浴吗?这刚侍完,洗漱下可能会舒适些。” 这是何意?我更加郁闷了,但见这小丫头还是满脸的红晕,而眼睛还时不时看向我那裸露的双腿,我顿时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误解了! 我赶紧开口解释:“碧红,你莫胡想,不是你想的那样。” 堂下小丫鬟摇了摇头:“小姐莫要不好意思,碧红知道。” 你倒是知道什么呀!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关系的,小姐。这是小姐的福分,长王子的喜事。”说着,便退下身去,接着道,“小姐如此不好意思,碧红这就下去,小姐若有何需要,尽管吩咐。长王子说了,以后便让碧红跟着小姐。” 我的天哪,这丫鬟怎么就不听人说呢!我真想给她拉回来好好解释清楚,但是我要怎么说?我没穿裤子,被你家长王子的守影黑爷看见了?我的天哪,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五十七章 与长王子那般怕是腿都是软的 很明显,这真实事实说了还不如不说,身为长王子的准王妃,却被守影看了“身子”,这要说出去,怕是还要被浸猪笼吧?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而今,我也只有抱着已经被临幸了的局面生活着。话说,她不觉得难受吗?我这还没满十岁呢,古时不还有先娶回家然后养着,待到能行房事的年纪才会送到少爷房中的吗?怎么到了这宫王府,连个丫鬟思想都这么超前的,竟然能想出来一个正直青春期的少年会对我这么一个还未发育完全的小丫头片子实施什么?这碧红,还真的是…… 啧啧,简直是一言难尽啊…… 一下午,我都是在自己“呈露小筑”的流风榻上度过的。说实话,如今这夏季,这南方待的委实让我不自在,不似北方的干热,这儿的空气中都是弥漫着潮气,闷热闷热的。现今不用再去那“操场”上晒油,我自是乐得自在。在可以回家后,我便大摇大摆准备开溜,结果却被碧红给挡下了。 她肩上跨着包袱匆匆跑来,眼角眉梢都是汗珠,喘着粗气对我道:“总、总算是赶上了。小姐,长、长王子有令,命奴婢跟着您……回……回奈相府。” 这该不会是天太热这长王子被烧坏脑子了吧?还是这黑爷的叙事能力有问题?我不就是犯了个低级错误吗?这怎么还派人监视上了?有毒吧怕是? 我看着碧红,问她:“你认真的?我可没有月银给你发。” 碧红一愣,继而笑得一脸红彤彤傻呵呵,道:“小姐说的这是哪里话?碧红的主子是长王子,又怎会收小姐的月银。” 我明白了。这言外之意就是说,小姐你莫要作,你要是做出什么傻事儿了我可是要对长王子打报告的。 得嘞,我明白了。 长工就在门口候着,一看见碧红便是满脸的茫然,碧红还算伶俐,上前便打招呼,很是熟络地道:“你就是长工哥吧?之前听桃子提过你,你叫我碧红就行。” 长工是个很憨厚的仆从,并未与她对话,倒是将目光投向我,问道:“小姐,这是……” 我对他无奈地耸肩:“长王子派来的,桃子回来之前用她便可。” 然身旁的碧红却道:“小姐错了,碧红虽是长王子派来的,但小姐终是长王子妃,长王子说了,以后便让碧红跟着您,与桃子妹妹回不回来可无关系。” 我瞬间就纳闷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这么能说回道的?这绝对要比我家桃子多长了不止十个心眼。 我并不想与她研究这么久远的问题,便对长工道:“回府吧。” 一路上,碧红的嘴巴喋喋不休,做着各种以后一定忠于我、守护我的保证,将超级话唠儿的本质发挥的淋漓尽致。我突然觉得,这长王子该不会是嫌这丫头太唠叨了才将她打发给我的吧?但也不应该呀,这丫头虽说是宫琛派来的,但委实是属于调坊的人,细细一想,这长王子怕是有恋旧情结。不然,调坊那么多丫鬟,为何总偏偏用一人? 回到奈府,碧红真的是做足了一个小丫鬟对上级的阿谀奉承。那张小嘴儿甜的都能淌出蜜来,各种夸赞。 譬如看见奈府大门,很明显不知比宫王府的气派不凡差了多少档次,却硬生生到这丫头嘴里,成了:“早就听闻奈相爷温文儒雅,没成想这奈府大门也是别有一番韵味,简亮大气,委实难忘。” 怕是朴实无华的难忘? 到了那林荫小道上,又是开口清脆响亮:“怪不得小姐这般可人儿,原是这清雅脱俗的境地培育出的美人儿,小姐小姐,碧红甚是喜欢这里,真羡慕桃子妹妹打小便能陪在小姐身边。” 跨上连接我那院子的小桥台阶,我很是不小心地被台阶绊了一下。结果,碧红很是会来事儿,直接上前赶紧弯腰扶住我的胳膊,道:“小姐慢些,今日刚与长王子那般,怕是腿都是软的。小姐若是实在累了,不如让碧红背着小姐。” 我顿时想纵身一跃,跳进湖里,直接淹死算了。这个梗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 两边的荷花开到如今都还未败,只是有些散落的凋零。我仰天长叹:“碧红,咱们可不可以不要再提这件事儿。” 那丫头神反映,立刻做出封嘴的标志,闭着嘴巴囔囔道:“奴婢知道了。小姐第一次难免害羞,奴婢一定不再传了。” 我觉得我是在对牛弹琴,这丫头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做不再提。 进到我那院子后,我对着小桃子之前住的那屋儿道:“那是桃子的屋儿,你暂且先先住到那里,回头我让长工帮你整一间房出来。” 碧红摇头如拨浪鼓:“小姐言重了。奴婢在宫王府时,都是跟别的丫鬟们一起住在大屋里,如今能跟桃子妹妹二人一间,已是很开心了。小姐莫要为奴婢劳心,若让长王子知道了,奴婢可是长八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至于吗? 怎么又说到性命攸关的问题上了?我怎么觉得这丫头总是在拿自己的命威胁我呢?这好多次处理事情,动辄就是脑袋没了……这你要是真长八个脑袋,还能活到现在吗?怕是早被当做妖怪处死了。 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便吩咐她等长工回来,让长工带她熟悉下奈相府的内事,完毕再去做晚饭。在知道我们还是自己打小灶后,碧红似乎很是意外,对此我不由挑眉,难道她的长王子主子没告诉她,我只是个奈相府的弃长女吗? 也是像小桃子这样的全能人才,怕是很少有了。 但是碧红只是呆愣了几秒而已,便很快笑着对我道:“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先带您去休息,一会儿长工哥回来了,便让长工哥协助奴婢尽早熟悉好内府之事。” 不错,竟然没抱怨什么。我只道是她内心虽是抗拒,但因为她家主子的威严,不得不硬着头皮留下来。 说实话,我这小庙虽是自在,但明显工作任务比较重,而且需要照顾的种类比较全面。而宫王府,可能也就这长王子没事用她一下,或者府内有什么大的事情时才会从他们调坊调人,工作明显轻松懒散些。 显而易见,哪里比较好些,一目了然。 第五十九章 我给你的只是我一般的你给我的却是你最好的 细细一想,这后天的能力有可能在某时某刻就是消散也不一定。譬如我,虽说是魂穿到了这奈一的体内,但说不定啥时候就又会回去呢?一想到这里,我竟觉得有些开心。 在看那黑爷,还是闭着眼沉默。如今这羽睫散下来,竟真如小蒲扇,长而密集,黑而如墨,连眼皮上的毛细血管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可见他的肤色有多白。这样想来,估计是面具戴的,常年不见阳光,捂出来的吧?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双手,咿 ?看来是天生白种,这手的白嫩程度绝不亚于那眼皮儿。 许久,他似是听见了什么动静,直接起身与我道:“你那些奇怪的行径最好收敛,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言毕,直接就跳墙出去了。我倒是以为他又看见了我对他睫毛的意淫…… 不曾想,他刚一消失,便听见小熙儿清脆的声音朝我奔来:“一姐姐,一姐姐,熙儿来看你了。” 我咋舌,原来是听见有人来了,才出去的。就说么,不是闭着眼呢么,还以为他的功能升级了,吓我一跳。 小熙儿刚一奔到我跟前,便看见我面前的桂花羹,奈何只剩下个底儿了,我想让给她也没了理由。便问她:“可是用过膳了。” 小熙儿笑着点头,很是乖巧:“自是如此。一姐姐这时才用膳,可是因为桃子还未回来,长工做的慢了些?不如,让熙儿与母亲说道说道,遣个丫鬟供一姐姐差遣?” 我赶紧回应:“不是。不是。熙儿不用这般,一姐姐今日从宫王府带回了一个丫头,名唤碧红,你见过的。” “碧红?”小熙儿大眼儿圆睁,“可是长王子哥哥派来的?那便甚好,免得一姐姐这院子,没个贴身伺候的,只一个外仆长工,很是不便呢。” 我道:“确实如此,有劳妹妹担忧了。” 小熙儿责怪与我的客气,道:“一姐姐若在与熙儿这般见外,熙儿可就生气了。” 我笑着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绒绒的,很是舒服。小熙儿看着我如此舒心,也是一脸笑容,又与我道:“一姐姐,你不是说要送熙儿礼物吗?熙儿可等了好久了。” 我瞬间像被电击了。若无今天之事,我怕是已经将另外做好的一条内裤送给这丫头了。可是今天这事儿闹得,怕是我送出去被安大娘子知道了,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光今日我自己穿着,都被折腾成今天这副鬼样子,看来这古代对于这东西还是很忌讳的,我虽很喜爱这丫头,但是与被她娘揍死,我怕死地绝对选择惜命。 只能跟小丫头笑着赔礼道歉:“一姐姐真是忘记了,对不起啊,熙儿。” 小熙儿看我愣神片刻才回她,自是已经起了怀疑,与我道:“一姐姐可是觉得那东西珍贵,不想送于熙儿了?” 这话接的。 “熙儿莫要误会,一姐姐虽不是多么宽裕,但礼物还是舍得的。怎会因为这样不给熙儿了?” “那一姐姐之前明明说了,回家后便给熙儿的。如今却又是反悔了呢。”说着还撅起了小嘴,扭过了小脑袋,一副生气的小样子。 这还真让我为难了。那日宫王妃生辰,我确实与她道,礼物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我屋里搁着。如今从生辰到现在,也拖了这么久了,小丫头容许我耽误这么些日子,已是很不错了。而我又没有别的好东西给予她,这可如何是好? 想了想,我目前珍贵的东西中,只有那个长王子硬塞给我的绯红镯子,跟吴立托宫瑄送给我的胭脂膏,这二者间,那绯红玉镯肯定以后是要还给那长王子的,那么就只有那个胭脂膏了。 于是,我对小熙儿道:“一姐姐想起来了,你且等着,一姐姐这就去给你取来。” 当我满心欢喜地拿着胭脂膏出现在小熙儿面前时,小丫头一副热泪盈眶的样子,我以为丫头不喜欢,便很着急地安慰她:“若是实在不喜欢,一姐姐另给你准备,熙儿莫哭。” 谁曾想,小丫头一头埋进我怀里,摇着小脑袋,怕是眼泪都擦在了我胸前。只听她道:“不是不是,熙儿是感动的。熙儿不曾想,一姐姐会送这么珍贵的礼物给熙儿。”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傻丫头,你是我的妹妹,我的就是你的,有什么可奇怪的?快莫要哭了,不然你这眼睛红肿这回去,母亲怕是以为你在一姐姐这里受了委屈呢。” 小丫头这才从我怀里出来,拿袖子抹了把眼泪,含着鼻涕泡泡笑道:“一姐姐莫怪,母亲只是太爱熙儿了。” 我自是知晓的,所以我才不敢送你对女孩子很是重要的内裤啊。这个时代太可怕了,我要真送给你,你母亲会分分钟让我消失的。 小熙儿从我手中接过那胭脂膏,揭开盒子闻了闻,又将它合上递给我:“一姐姐,这个东西很是不错呢,比母亲用的不知细了多少。但是熙儿太小了,用不上,一姐姐再长些就要嫁给长王子哥哥了,这胭脂膏,一姐姐比熙儿更需要。” 我自是不会接回去的,便推了回去:“熙儿别闹,一姐姐既已送给熙儿,自是熙儿的,又怎有收回去的道理?” “可是,一姐姐……” 我装作恼怒地噘嘴,压低声音对她道:“熙儿可是瞧不起一姐姐?” 小熙儿赶紧将它塞回广袖流仙裙里,解释道:“一姐姐莫要这般,熙儿只是觉得有愧于一姐姐。” “这又是哪里的话?” 小熙儿漂亮的眼睛如两汪深潭,异常闪耀:“熙儿送给一姐姐的只是熙儿很一般的东西,而一姐姐给熙儿的,却是一姐姐最好的。” 如此诚挚的说辞竟让我内心一震,我从未想过这丫头的心思竟如此这般通透。不与蟒蛇为伍,却选择与我这羊羔同行,那时起,我便发誓,我奈一在古代此生,若一生都将了结与此,那若在此一刻,这妹妹便是我的唯一亲人,从今而后,将会是我视为生命的珍宝。 第六十章 这荷叶与荷花有何不同 既然如此,我便会拼了命护这妹妹。 于是,在小熙儿准备走时,我将她喊住,带她来了我的闺房。这自制的手工我本是不打算给她的,但我深知如今这古代对于女子那里的各种不在乎,我即以对她心之坦白,自想如她所言,给她最好的。 在我拿出送给她时,她一脸惊愕,接过这个在她眼里很是稀奇的物件儿,倒腾了半天,与我道:“这是何物?一姐姐?” 我对她坦白道:“这东西名唤……这个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可以穿在底裤里面就好了。我原本是想送你这个,但又怕你无法接受。” 小熙儿一听这东西是用来穿在下身的,便很是惊奇:“我就说怎么跟底裤差不多呢,原它本来就是裤子啊。” 因为古代并没有松紧,所以我在的外围坐了带环,穿着的时候可以拿带子串起来系着。我见熙儿并未对这东西有我想象中那般抵触,便对她道:“一姐姐之所以不敢拿给你,是因为这东西毕竟被旁人看来很是不光彩,怕是母亲知道了,又徒惹是非……” “一姐姐,你莫要多说。”小熙儿打断我,又道,“既是一姐姐送给熙儿的,必定是对熙儿好的。一姐姐放心,熙儿定不会让母亲知晓。” 小熙儿的体贴入微让我觉得欣慰,便嘱咐她,“一定要穿着,不过只可穿在里裤之内,之后我会再做几条送给你,换洗着用。” 小熙儿很是开心,似乎这才是最好的礼物。我难得对一个人敞开心扉,自是心情也无比舒畅,看着笑起来的样子,竟觉得分外温暖。 在这陌生的时代,或许有所羁绊才是生命的意义所在。 小熙儿走后不久,碧红便与长工回来了。碧红是个典型的小话痨,见我拿阵线东西,很是惊奇。一进屋儿便凑了上来:“小姐这是在绣什么?可有要奴婢帮忙的地方。” 我看了她一眼,自是不会告诉她,免得她做了间谍将所见所闻卖给她的真主子,那我岂不是凉了?我可没忘记,她是因为什么事件才被派来的。 碧红见我不吭声,又埋头了起来,很是纳闷,继而又道:“刚才回来碰到了熙姐儿,她里揣着的可是跟小姐手上的布匹是同一匹,虽只露出了一小角,但奴婢瞧着,准是一样的。” 哎呦……我不由对这丫头刮目相看,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还这么心机的?竟然还会给我施加力了,难不成你意思是说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便要去问小熙儿那是何物不成?别逗了好吗?我可不信我的熙儿会告诉你。 见我依旧没动静,那丫头干脆不作声了,只是退到了一旁站着了。我只道是,她知道了难处,妥协了。谁曾想,偶尔间一抬头,便直盯盯地对上了那丫头的两只眼,宛如桃核儿,圆溜溜地睁着,似乎就想从我这里敲出点儿什么。 我一个激灵打下来,针一不小心直接戳到了手。那丫头一看,这还得了。赶紧跑过来捧起我的小手,心疼地嘀咕:“哎呦小姐,你慢点儿,奴婢刚才就想着,不如你来说,奴婢给你,这还没说呢,你这手就被扎了。” 我心想,还都不是你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才给我吓得。如今竟还怪起我来了,还真的是很会扭转事实呢。 只见她对着我被戳了的手指吹了吹,继而从我腿上拿过针线篮,与我道:“小姐可是在为长王子做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才不便于奴婢说?” 我做你个大头鬼!我两眼瞪直了看着这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小丫头。质问他:“你既这么聪明,既是做给长王子的,那给了熙儿又是何意?” 碧红嘴巴一扁:“那怎能怪奴婢,小姐有事又不与奴婢说。” 呦呵,你这万恶的好奇心,还真是强烈呢。小丫头眼睛又盯上了我的针线篮子,似乎很是惊讶,小“咦”了一声,才道:“小姐你这是在缝制裤子吗?怎会这么奇怪?难道是后面才打算裤腿不成?” 我扫了她一眼,很认真地点头:“是啊。你还真是聪明。” 碧红一听,小脸一红,与我道:“小姐这是要羞煞奴婢吗?小姐何不吩咐了衣冠士去办,怎还自己动手了。” 我耸肩摊手:“你家小姐很穷的,并没有衣冠士。” 所谓衣冠士,就是古代的服装搭配师,负责采买,在重要场合搭配给主子们穿,一听这头衔,不难想象,也只有上等人才能用得起。 碧红听我如此自贬,有些生气,分贝都提高了几个阶梯:“小姐怎能这般自诋,小姐没有衣冠士,以后碧红便是小姐的衣冠士。小姐没有庖奴,奴婢便是小姐的庖奴。往后,小姐不可再说这些话。小姐是堂堂奈相府嫡长女,身份既是老天爷的恩赐,谁人也不可小瞧了去!自当要拿出嫡长女的威严来,往后嫁入王府,才不会受旁人欺负。” 看着小丫头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我自是有所感动。先不说这话里几分真假,但至少听着爽耳,当然如若去了“嫁入王府”四个字会更好。但我确实无力与谁争锋,只想安稳度过此生。 碧红似乎有些情绪,将针线篮重新塞回我手里直接走了。我只道是这碧心骄横,嫌我烂泥扶不上墙,然而不一会儿那丫头却拔了一朵荷叶与一片荷叶冲进了我屋里,与我道:“小姐你且看看,这荷叶与荷花有何不同?” 只见那花儿已开了一半,粉嘟嘟的甚是傲娇,能在炎热的夏季含苞怒放已甚是不易,竟还被这丫头如此惨绝人寰的给摘了?而那荷叶上正中还有一汪结晶,我仄仄咋舌,很真挚地对她道:“恕你家小姐眼拙,我只觉得它在外面的湖里不开的挺好的吗?” 碧红竟直接斜了我一眼,继续道:“请问小姐,可看出这二者有何不同?” 当我是傻的吗?而我竟然很受影响的回答了她:“这一个叶子,一个花,肯定全然不同啊。” 小丫头一拍即合,“小姐聪慧,这花便是花,这叶子便是叶子。” 我去,你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吗?见我一脸抑郁,小丫头继而才又道:“小姐便如这荷花一般,生来便是花,自有那叶子一生都无法拥有的娇贵。而那叶子,生来便只能是叶子。” 此时此刻,我才悲观地认识到:这些个下人们,包括小桃子,他们心中对于人的划分已是根深蒂固,那跟环境无关,而是骨子里天生就有的“人分三六九等”的划分观…… 第六十一章 是个吉祥的日子却唯独不适合交配 这古代的夏季似乎格外的长,也不知是因为天气炎热让人觉得难熬,还是这古代人们没有一点儿别的娱乐措施,真的让我觉得每天是度日如年。 有时候热的快要挂了,想去哪里游个泳,也是奢望。后来,只能在每天中午午休时去那“呈露小筑”泡池子,边泡边游,全当是在戏水。 第一次决定在水里游泳的时候,给碧红吓傻了,我钻进水里,在水底憋气,打算先解封下水性,然后遨游一番。站在台上的碧红以为我失足落水了,吓得赶紧跳进了水里,而我还很无辜地从水里钻出来,一脸迷茫地问她:“是要一起洗澡吗?怎么不先脱了衣裳。” 小丫头一看我无事,赶紧就一把给我摁到了她怀里,声音都很有戏感地哆嗦道:“小姐你吓死奴婢了。奴婢以为你……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我这才知晓,原是我在底下憋水的样子像极了被淹死的景象,碧红被吓得失魂落魄,一片窒息。想通了这些,我才与她道:“莫要担心,你家小姐的水性可是超级好的。” 要知道,我在上小学初中时可是参加过好多次游泳比赛的人,要不是后来上了高中课业繁忙,我爸妈肯定不会停止了我这项天赋。说是天赋,倒不如说是后天赋予。我爸妈都是旱鸭子,自己没有实现的愿望总想要强加给孩子,这是大部分父母与生俱来的天赋。我也不例外,他两口子都不会游泳,所以我打小便被送去学习了游泳。 我记得学习游泳时候,我听过最多的就是我妈鼓励我,说:“以后爸爸妈妈掉进了水里,就靠我们奈一救了呢。” 那时候傻不兮兮的觉得自己被妈妈寄予了无比厚重的希望,真以为哪一天这一幕会在眼前出现。而后慢慢长大了才发现,那时候妈妈用的只是一个夸张手法。 而我想明白这些的时候,游泳已经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特别是夏季,如若一周不去游一次,我便觉得自己就跟那缺水的美人鱼似的,腿就快要变成尾巴了。 后来大学读完,去了医院,因为白班夜班的原因,游泳似乎从我的生活中慢慢就这么淡出了。可如今这萧条无聊的日子,让我又想起了从前的爱好,还有这一滩子的水,简直不要太诱惑。 小奈一生辰按照如今的计算方式来的话,就是农历的七月初七,现代的中国情人节,古代的女儿节。但最逗的却是,在这古代的七夕,是个吉祥的日子,却唯独不适合交配。交配这词用的,碧红跟我讲时,她正在为我洗发。 说是这七月初七,宜草药煮水洗头,于是一大早便不知从哪里拿来柏叶、桃枝,煎成了汤汁让我沐发。 边为我洗发边讲解这七夕的流程,与我道:“小姐,今日去了王府怕是要将镜花水月殿的藏书都要拿出来晒晒,小姐记得莫要逞能,要是累了便停下来休息休息。” 这就奇怪了,不是有那么多的仆人吗?为何还要亲自动手去搬书?我也不避讳与她,便直接问道:“就我与王子们还有謦郡主吗?” 碧红的手指柔软地穿过我的发隙,回我:“謦郡主怕是不来,每年的今天,謦郡主都被留在宫里。” 我仄仄:“会的还真是多。” 碧红当做没听到,继续与我道:“小姐,奴婢说的你可记下了?一同晒书的都是王子们,你的身子骨定不如他们,所以去了王府后,定要量力而为。”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知这小丫头也就是个小聪明颇多倒没有什么坏心眼的姑娘,于是便也对她没了以前的苛刻。听她如此叮嘱,竟觉得是小桃子回来了,慌神了一瞬,便对她道:“知道了,放心吧,你家小姐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碧红的手指力度恰恰好,为我轻轻地揉捏头部,见我这般说道,竟是轻生一笑:“小姐虽不是三岁小孩儿,但今日却也是幼学之年,往后啊还会经历金钗、豆蔻……但小姐,终究在奴婢眼里,都会是要奴婢时刻照顾的小姐。” 这话说的,莫名的感动。 收拾妥当去了宫王府后,碧红便与我打了招呼退下了。 刚一入镜花水月殿,我便觉得眼前一片愕然。这里哪里还有往日的光景?这简直堪比大型图书市场……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镜花水月殿还有个后门,而那后门却直端端对着我们平时练射箭的绿场。以前看到那墙后的楼梯、回廊,只觉得应该是这建筑本身的风格,不曾想,这楼梯正中间竟然还是个很诡异的推拉木门,门里侧平日被那盏硕大的山水画屏挡着,我竟以为那只是个墙壁前的摆设,不曾想,还有这种操作。 如今,因为要晒书,山水画屏被竖向移至一旁,前后门对应而立,原本上课用的桌子与榻子都被移到了后门的绿场上,只留了两张用来放回雪架上的书籍。 而我进来时,刚好看见宫珺与宫玥合力抬着其中一张桌子往后门处走,桌上放了好些个书籍,我不由嘴角抽搐,难道这桌子是被当成了抬货架子? 宫老幺正在从架子上搬书下来,他见我进门,便招呼我:“来,帮本小王一把,我递给你,你往桌子上摆。” 我照着要求,从他手中接过书籍,放去了一旁的桌上,来回几次下来,桌子便被摆满了,此时,宫珺与宫玥又抬着一张空桌子进来。 宫玥与我打招呼:“奈一妹妹,你竟然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 我笑道:“怎么会?今日七夕,可是读书人的晒书节?奈一怎敢不来?” 宫玥甚是调皮,接着我的话调侃我:“怎了?多读了几本书,就要充当读书人了?” “玥五王子又这般数落与我,真是要羞煞死奈一才甘心吗?” “怎会?奈一妹妹这般聪慧,绝对堪当读书人。” 我自知他是挖苦我,便也不再接他的话。只见他与宫珺放下手中的空桌子至一满满的回雪架旁,然后又抬起我跟宫老幺刚摆满的桌子出去了。 第六十二章 为了小姐的盛世美颜 宫老幺移至那侧桌旁,与我道:“你休息会儿,这边本小王可以自行完成。” 我这才做了没几下,自然不会这般金贵,便与他道:“我不累。” 他看了我一眼,很是怪异,边搬书边与我道:“磬姐姐都知晓今日无所学,不来便可,你怎不知?” 我自是走过去帮忙,从他手中接过书,回他:“刚才不是回答过了吗?今日是晒书日,自是要来晒书的。” 宫老幺像看怪物一样看我:“你当本小王是傻的吗?” “这个自然不敢。瑄小王子聪慧过人无人能及,怎会是傻的。” “本小王发现,你最近很是嚣张。”那家伙直接不整书了,手叉腰脑袋一扬,很是纨绔。 这么些日相处下来,我们的感情确实精进了不少,当然只是友情,如今说话也没了往日的卑微与傲娇,反而像是朋友般玩笑嬉闹。 而今日我心情很是不错,竟有了调侃他的念头,与他道:“小女自是不敢。” 他斜眼瞅了我一眼,隔着空气竟将高处的书籍借助那肉眼瞧不见的内力一捆一捆拿下来。 我很是纳闷,便道:“既然可以这样拿书,怎么不直接送去外面呢?” 宫老幺斜眼看我:“给你次机会,好好说话。” 这我就不懂了,我说错什么了吗?看我一脸无知,宫老幺仄仄:“你以为本小爷的法力是无限的吗?要是这样就能搬得话,还用得着你来指出?” 这是何意?难道跟打游戏似地没真气就只能平砍了?怎的还有这种操作? 见我竟一副很是意外的表情,宫老幺直接挥手将上排一摞子的书,像天女散花似的,不对,像赌场的荷官小姐似的,呈扇形自书架上一本一本特别有秩序地折叠在桌上,出奇的整洁。 对此,宫老幺引以为豪,我满脸的惊愕完全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他挑眉看我。很是骄傲:“如何?” 我很是真诚地点头,对他道:“委实完美。” 宫老幺随手拿起一本书拍了下我的脑袋,满嘴调侃:“你个笨丫头。你都知今日是晒书日,自然是要靠双手来搬书晒书的,我们虽会法术,但一样也是学子,故而不能投机取巧,不然这晒书的乐趣又是何为?” 呦呵?这还是那个我刚认识时候夫子问《长恨歌》所感,给人来句“全都是那杨贵妃恃宠而骄……就该如此”的那个娇蛮小王子吗?如今竟还知道靠双手劳动,脚踏实地,不图捷径这个道理,还真是难得。 一早上,我们就这样分工合作,将一楼的书籍完整地搬了出去。弄好最后一张书架后,宫老幺拉我一同朝后门走去。我这才看见后们外的场景,真真是壮观。这才只是一层的书籍,就已经铺满了好大一块场地,还真像是卖书的野摊子。 宫珏正在将宫玥与宫珺抬出去的书往下搬,然后随手那么巧妙的一挥,书本就很是乖巧地翻开,一本一本整整齐齐地一字排开。 我不由挑眉看向宫老幺,宫老幺正好对上我的眼,小脸一红,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珏哥哥的法术并不在我之下。” 宫珺与宫玥抬完最后一张桌子后,搭手将桌上的书一样摆开,那场面很是壮观。试想一下,几个小少年,就这么凭着手指的挥动将地上的物件儿用那看不见的神秘力量摆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这要是在现代,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儿。但到了这里,才知道,这些缥缈的东西,竟然也可以存在。 虽说我并没有用多少力气,但这毕竟是个十岁孩子的身体,这会儿委实是累了。 大家一同穿过大厅从正门出了镜花水月殿后,我便告辞诸位去了不远处的“呈露小筑”。 碧红早就准备好了泡澡水,刚一进大厅,便被拉进了偏殿的水池旁,她一边为我宽衣解带,一边道:“小姐辛苦了,先清洗清洗,厨帐上刚才来人说了,不用去云帆小筑了,各位小主均可在自己殿堂用膳,一会儿他们便挨个儿送来膳食。” 我“哦”了一声,突然想起来今早都洗过头发了,便吩咐碧红把我的丝帕拿来。然后把丝帕斜拉卷成了一个长条,将头发手抓在头顶拧了个丸子,那帕子绑了起来。 碧红皱眉看着我:“小姐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太像那些个公子哥儿的发髻了,这可不行……” 我打断她的话,对她道:“我不是为了出门才这样扎的。今天我已经洗过头了,我不想再洗第二遍。” 碧红这才放松蹙起的眉头,道:“小姐总是这般机灵,碧红跟着小姐不知得吃多少根莲藕,才能多长出些心眼儿。” 这话说的,怎么跟我说心眼太多一个道理呢?我满脸郁闷地看着她,小丫头一副很是纯真无邪没有任何歧义的样子。我瘪嘴,难道是我多想了吗?可依照我对这丫头智商的判断,这句话委实不是在夸我。 只听小丫头又道:“小姐,你先进池子,头倚在池边缘,奴婢为您抹上这桃花红肤膏,保准用完后小姐这皮肤洁白如雪,光滑柔润。” 我看了一眼碧红说的东西,一个小圆盒里装着整整一盒红润润的脂膏,我看了看她:“什么东西?” “桃花红肤膏啊。”碧红一笑,扶我进了池子,让我坐在这池边的台阶上,头靠后仰,刚好枕到池子的边缘,她拿了个小丝帕,沾上些许这红色脂膏就朝我脸上抹来…… 我拿鼻子嗅了嗅,竟能闻到一股血腥味儿,一想起那颜色,我不由心颤:“这东西什么做的?” 碧红的脸就在我的正前方,虽是倒的,但已经能感觉到她的开心。 只听她轻声道:“这桃花红肤膏,可是采的三月三的桃花,阴干后将它磨成了粉,还有一种,便是这乌鸡,取这七月初七的乌鸡血,与这桃花瓣粉调制而成的。哎呀小姐,你别动。” 在我听到竟然真有血的时候,差点儿没吐出来,谁知碧红竟然直接将我的肩膀拿她的双腿夹着,很快速地就为我上了满脸的鸡血! 随后,竟还对我道:“小姐有所不知,这女儿家就应该在今日涂这养颜膏,奴婢本以为今日可能无法为小姐涂了,可不曾想长王子万分有心,竟连这种东西都为小姐准备好了,小姐真是福分不浅,能得长王子这般上心。” 福分你个大头鬼!我不敢想象我这满脸鸡血对着这丫头的眼神有多埋怨,但奈何这丫头就跟瞧不见了似的,抓了我的手,对我笑着:“奴婢知道小姐有所不适应,但长王子说了,为了小姐的盛世美颜,还请小姐忍耐上一盏茶的功夫。” 第六十三章 这色中饿狼竟然偷看我洗澡 我直勾勾地盯着碧红:“你是谁的丫鬟。” 碧红眨巴着眼睛,瞬间换了一副委屈相,“自是小姐的丫鬟,但是长王子有命,如若办不好便叫奴婢提着脑袋来见。” 又是提着脑袋。 “你就不能换点儿新鲜点儿的吗?” 碧红瞬间瞪大了眼:“小姐这是何意?小姐不相信奴婢?” 我猛翻白眼,你们信吗? 只看这丫头原本还一副委屈样子,转眼便撇嘴卖萌:“小姐不信也罢,长王子的性格小姐以后就知道了。” 我甚是无奈,这丫头的脸皮真是太厚了,这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而且是我脾气太好了吗,这都不听使唤了。 “那你能不能放开我?” 碧红摇头如波浪鼓:“不可。依小姐的脾气准要洗了去,长王子说了,必须一盏茶的功夫才可洗去……” 你让我说什么好?于是,我们就这样一人池内一人池外上演着大眼瞪小眼的把戏。 如今细看这丫头,只觉这碧红的肤色极好,不如小桃子的白,却比小桃子更水润健康些。带点儿东方人的黄,柳叶弯眉,双眼如桃核儿,很是别致,小巧的挺鼻,唇瓣樱粉,正倔强地抿着,生怕一个不留神我就溜了…… 站水里久了,我只觉得两腿发软,便咽了口口水,对她道:“这样吧,能不能先松开我,让我换个姿势?” 碧红依旧摇头拒绝:“不行。小姐太聪明了,碧红不能保证小姐如若反悔,碧红还能抓得住。” 这话说的妙极了,还带拍马屁搞恭维的。 我一脸红血,对着碧红笑,碧红吓得一哆嗦,差点儿就松了手。只听她又道:“小姐莫要想什么坏主意,奴婢可是经历过不知多少次惊吓的人。” 我咧嘴一笑:“是吗?” 继而双脚往后一步,臂力大张朝后一扯。只见池上的碧红瞬时便前倾朝我砸来,让我觉得出奇地是,她竟能在一瞬间反应过来怕砸到我,直接往侧转身,砸进了我侧方位置…… 而如我所愿,她的双手果然松开了。我来不及多想,直接一头扎进了水里,心里一阵得意,这水里可是我的天下,谁能与我争雌雄? 趁着碧红还在水里挣扎的劲儿,我赶紧用手在脸上抹开,红色的膏体顺势而下,竟染红了好一圈儿水位,我啧啧咋舌,这古人还真是出奇,这乌鸡血虽然有美妇效果,但对于我这小孩来说确实用不着,嗯,应该是安大娘子她们那个年纪才能用得上的吧。 我从水里站起,看向碧红,奈何让我的心突然一凉,那丫头竟直挺挺地在水里飘着,眼睛紧闭,我瞬间觉得一阵惊慌,赶紧朝那方位跑去。 这水不深啊,我站在水里才刚没过我的胸部,不至于真的要淹死人了吧? 我借着水势将碧红从水里捞出来,要不是我每天早上晨练做健身操,怕是根本没力气拉起比我大五岁的娃娃,赶紧给她摆平了身体,侧过脑袋,喊着她的名字:“碧红,碧红……” 我探了下自主呼吸,没有…… 吓得赶紧做起了好多年前都没有做过的心肺复苏,压着心脏十多下后,小丫头一口水喷出来,圈起了身子,我吊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只见碧红直接坐起,就惊吓地朝我喊叫:“小姐,小姐,奴婢还活着,没死吧?” 我不由翻起白眼,这丫头太惜命了。 “你这么强大,竟然不会游泳?” 碧红摇了摇湿漉漉的脑袋:“小姐有所不知,碧红是北方川北人士,自小便不会游泳。故而才这般失态,让小姐为奴婢担忧了,真是不该。” 我在这水池子旁边,被这丫头吓出一身冷汗,现在想想都还觉得后怕,幸好我发现的早,又是护士,不然,我这可算是害命了。 这样一想,我直接吓得咽了口唾沫,碧红并没有看出我的心理活动,只是对我道:“小姐下池子吧,不然小姐这光身子……怕是有损……”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还是光着的。赶紧就纵身一跃,跳进了水池子。简直是羞死人了,虽然被碧红看过不少次,但是这光天化日的,我竟光着身子在一个女人面前跪了那么久…… 太羞耻了。 扎进水里许久,我才冒出头来,这才发现碧红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小丫头换衣裳去了。这下完美了,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像条鱼儿一样游荡了。 我欢快地哼着小曲儿,一会儿狗刨,一会儿蛙泳,一会儿蝶泳,简直不要太爽快。幸好我还是个小女孩儿,不然要是个儿大点儿了,估计游两下就得到头,那样转下来,我非得晕了不可。 在我仰头翻身准备来个高难度仰泳时,一不小心扫到了池边上的人,吓得我直接腿部抽筋,差点儿淹死在池里。 台上的人直接从水里将我隔空捞了出来,一张白锦缎衣,自空中飘落,将我旋转包裹,活生生地飘向了那人怀里。 我觉得自己昨晚绝对做梦踩死了人,这长王子太过分了吧,竟然偷看我洗澡。我愤怒不已,竟然说不出话。 只见那人将我抱着,面上竟没有一丝的羞耻,竟然嘴角还扯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小王妃迎接本王子的礼仪还真是独特。” 我真的想一巴掌拍死这个人,怎么可以说的这么不要脸,而且还一副色中饿狼的样子,我气得嘴巴发抖,竟无法组织语言来形容,“你”了半天,竟只“你”出来一句,“你……你无耻!” 那宫琛看向我,眼中眸子甚是黑亮,哪儿还有平日里的无神无焦距,竟如一翁深潭似的,该死的还带着一丝诱惑。 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竟很不知耻的来了句:“若不是小王妃还小,本王子还真甚是喜欢这见面礼。” what?这古人竟然还能说出这么露齿的句子。这简直是又一次刷新了我的三观,这个臭碧红,竟然这个时候不在,要是她在了,这个色狼保准不敢进来! 我真的是…… 只听这宫琛依旧笑得很无耻,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丫鬟看来真的是不想要脑袋了。今日若进来的是旁人,怕是本王子要挖了这旁人的眼睛,砍了这丫头的脑袋才肯解气。” 我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被人强奸了,怎么会有人把这么残忍的事情,讲得在这么轻描淡写的?这还是人吗? 第六十四章 如若下次提头来见 宫琛看着我的眼睛细细地眯了起来,我竟从那里读到了一丝摄人的威胁,一瞬间差点儿跟那黑爷重叠了。我瞬间觉得我这是疯了,竟然能把这二人联系到一起,我咽了口口水,道:“长王子身份尊贵,可否放奈一先行下来?” 那家伙很是平静地摇了摇脑袋,看着我目不转睛,继而开口道:“小王妃刚才,可是在心里骂本王子无耻?” 我“呵呵”干笑,“怎么会呢?奈一与长王子有婚约在先,自是生是长王子的人,死是长王子的鬼,又怎会辱骂与长王子。” 我真的超级佩服我自己,被一个色狼抱着,还能如此冠冕堂皇地拍着马屁,真的是跟我那小婢女碧红成了一丘之貉。 那宫琛挑起剑眉,竟格外好看,只听他道:“小王妃如此想着,本王子甚是欣慰。看来这么多日的照顾,还是很有成效的。既如此,不如小王妃搬来这宫王府,与本王子一起入住‘尘雅居’可好?” 我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自是不好。” 那长王子眼睛一眯,笑颜立收,我立刻心一虚,赶紧解释:“长王子试想,奈一本就是奈府不太受宠的长女,这自古以来都是家境不好的女子才会在未出嫁之前入住夫君之府,而这奈相府却不是那一般的地方,如若这时候搬去宫王府,怕又会惹来不必要的非议。” “你是觉得本王子奈何不了他们?” “自不是如此。奈一知道长王子曾征战沙场,骁勇无比,长王子若是出马,绝无人敢逆长王子之命。但人言可畏,奈一也是为了长王子的声誉着想。” “如此说来,你这番心意还是为了本王子了?” “那是自然,长王子是奈一的未来夫君,奈一又怎会不向着长王子呢。” 碧红着了一身婢女服进来时,正好瞅见宫琛横抱着我。 宫琛闻声双眼一聚,望了过去。 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在行礼,碧红立刻双腿一软,便很清脆地跪了下去:“长王子恕罪,奴婢不知长王子到来,惊扰了长王子与小姐的雅兴,奴婢罪该万死。” 我脑袋瞬间暴力一击,浑身气的发抖,这丫头满脑子都是什么?她难道没有看见我是被迫的吗?还雅兴?雅兴你个大头鬼! 宫琛并未叫她起来,而是回头看我,对我道:“你,在怕我?” 这你还真误会了。我深吸一口气,摇头浅笑道:“并无此事。长王子多虑了。” 我就怕他突然兽性大发……要知道,本姑娘还是个幼童呢。 幸而他只是将我抱到了一旁的琼玉椅上,然后对着门口的碧红开了口:“为你家小姐更衣,今日暂且绕过你,如若下次,提头来见。” 我…… 我……提头来见……原来碧红没骗我,这长王子怕是对每个下人都有过这样的四字真言吧?话说,那次送来绯红玉镯的小哥儿也是,同样的四字真言,如今听着原句,竟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宫琛出去后,碧红才敢站起来,委屈巴巴地朝我走来,道:“小姐,这光天化日之下,您这身子骨还小,怎可又来?” 怎可又来?敢情这丫头以为,是我要与这宫琛……我突然想起上次的内裤事件,顿时满脸黑线:“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碧红瘪嘴:“这又如何?您是长王子妃,已经与长王子有过肌肤之亲,这一回生二回熟……” “打住!”我直接打断这丫鬟的臆想,“越说越离谱了,若不是你不见了,他又怎能进得来。” 碧红竟翻了个白眼,对我道:“小姐,你忘记了奴婢刚从水里死里逃生过一次吗?可是谁将奴婢拖进水里的?” 这话说的我确实很理亏,我觉得这碧红委实聪明的紧,总算能一句话呛死我。 碧红拿出早先准备好的衣裳,脱了我身上刚才那宫琛为我披上的外衫,道:“小姐,你是被长王子直接从水里捞出来的吗?” 这丫头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斜了丫儿一眼:“是又如何?” 碧红掩嘴一声轻笑:“小姐真是羞涩,这样一丝不挂的在水里,难怪长王子将衣衫脱了裹着小姐。” 我很是郁闷,盯了这丫鬟许久,道:“咱们能否换个话题?” 碧红一愣,但顷刻便笑了起来:“小姐想听什么?” “只要不是那个便可。” “那好吧,小姐说便罢了,奴婢来听。”镜子里,碧红一耸肩,准备洗耳恭听。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镜里的碧红,问她:“你家长王子今日,看着可不像往日那般……他这病可是时好时不好?” 碧红也从镜里对上我的眼,却分外平静:“小姐这是哪里话。长王子何曾病过?” 不知这丫头是故意只口不提还是不知我所言何意。但我不问清楚,心里确实不太踏实。便直白了些继续问她:“就是他那疯病……” “嘘!”碧红顷刻间面露惊恐,左右环顾了一圈儿,小声趴到我耳边低语,“小姐不可说。这是王府禁言。” 至于吗?之后碧红便再也不发一言,只是很安静地为我穿衣。 今日的衣衫很是素雅,白的一尘不染。碧红拆了我的现代丸子头,为我梳了很是简洁的发髻,并无任何首饰,只在后脑勺缀了一根白色发带,与我道:“晒书结束后,戌时小姐还要去放灯祈福,这服饰是宫王府每年放灯日的惯服,小姐莫要觉得单无……” 我看着镜里的小姑娘,眉清目秀,明显比前些日子气色好了很多,今日便是十岁了,总算是长了年龄,如今瞧着,不知是因为我鸠占鹊巢了这具身体,还是这古代的娃娃确实要早熟些,细看之下眉目间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从容与淡定,却少了童真的无知与懵懂。 碧红喊我:“小姐……小姐……” “昂?你说什么?”我竟是跑了神,不知这丫鬟后面说了什么。 “奴婢是说,小姐对这副装扮,可还满意?” 不满意又如何?你不是都说了是惯服吗?难道还由得了我来挑不成。我懒得与她较真儿,便点头应下:“尚可。” “如此便好。”碧红深叹一口气,“奴婢喊了小姐半天,还以为小姐有何不满呢。小姐即也欢喜,这便去大堂看看长王子吧。” 第六十五章 本王子定骑着踏雪宝马迎你入宗 “他不是走了吗?” 碧红一脸奇怪地盯着我:“小姐莫要怪奴婢多言。这长王子的外裳裹了水里的小姐这般久,如今长王子没有外裳,怕是哪里也不会去。” “哦……” “不过,听小姐这般口气,小姐这是希望长王子走吗?” 我能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但我知道我不能,面前的小丫鬟可是那长王子的人。 我很违心地摇头笑道:“怎么会?我看起来像吗?” 碧红“呵呵”干笑两声,道:“既然如此,那请小姐起身吧。” 碧红拿起刚才为我裹身的长衫与我一同行至大堂,那人就在大堂的软榻上扶额躺着,一如既往地假寐,见我二人上前,才抬了眼皮。碧红见此,瞬时行礼:“长王子钧安。” 宫琛极为懒散地扫了一眼,眼神往门外撇了一下,我家碧红便很有眼色地继续行礼:“长王子的外裳湿了,奴婢这就去取来新的,先行告退。” 我就纳闷了,平日里也没见这小丫鬟对我这般察言观色过,哪次不是给我在装傻充愣,还真的是差别待遇的紧呢。 碧红走后,宫琛便坐了起来,将一腿又上了软塌,手臂就那么垂在膝上,很是慵懒。一双眼凉兮兮地盯着我,见我没动静,又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竟很诡异地配合,超前挪了几步。他挑眉,继续勾指…… 可怜我,又上了两步。如此,与他只有一米之遥。撇开别的不说,这宫琛的颜确实是逆天的,这双眼的外形生的格外好看,眼尾略微上扬,透着不可一世的味道,剑眉似墨,高鼻薄唇,稍少点儿定力,便觉得很是…… ……他的瞳孔收了收,像猫似的,顷刻便让我回神。 太诡异了……我还这么小,怎么会有这种思想,这男人,莫不是还有狐媚之术? “哼。”只听他冷笑一声,双眼依旧盯着我,而我则被这一声搞得有点儿心虚,差点儿虚软了腿,只见他薄唇轻启,“你可觉得本王子很是倾心?” 这话问的,让我有种被撩的错觉,差点儿就一个点头造成千古之恨。幸而我还是那种定力比较强的人,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 “长王子又拿奈一说笑了。” 他面无他色,而是唇末微起:“也不过幼学之年,怕是还得让小王妃等上三年。”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什么等上三年? “长王子这是何意?”问完后我就后悔了,这家伙该不会觉得我是迫不及待要嫁给他吧? 果然…… “小王妃姑且放心,三年后的今日,本王子定骑着踏雪宝马,迎你入宗。” 果然是疯子……我一正常人何苦与一疯子计较……还踏雪呢,你莫不是以为三年后的今日会下大雪吧?简直是笑话…… 我心中悲鸣一片,这上辈子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如今竟混成这副样子。看着面前直勾勾盯着我的男人,我不由深叹一口气。 塌上之人一听,开口问我:“这是何意?你不信本王子。” 我缓缓摇头:“长王子恕罪,奈一只是今早晒书有些乏了,并无它意。” “这晒书,何须要你一小女子晒之,这宫王府的其他人呢?” “长王子言重了。自是与其他王子们一起。” 本以为他又要回绝些什么,然而他并未开口,而是突然眼中又出了空洞的迷雾,不久,门外便传来小厮的传话:“一小姐可在,厨帐上膳食已到。” 我看了榻上那人一眼,他并未有任何表情,便对着门外送餐人道:“进来吧。” 接着,小厮小步跨前,一入门槛,便看见榻上那位,他顺势低头,行至鸾凤和鸣灯侧,手上提着的沉木饭桶放置一旁,继而下跪叩首:“奴才不知长王子在此,吵扰了长王子清修,请长王子恕罪。” 那人只是拿着不太灵光的眼神扫视了一眼,偏偏对我道:“这是何人?”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想从那里看出一丝其他的味道,奈何不知是我想多了,还是这人是个演技派影帝,这眼里当真只能瞧得见茫然无神……完全没有刚才与我对峙时候的凌厉狡诘。 我小声开口:“回长王子,是厨帐上送膳的。” 他只是眨了下眼,便放下了那条搭在榻上的腿,重新躺了回去,肘抵扶额,竟并未在言语,而是闭上了眼。 这一幕,出奇的完整。 留下那小厮与我面面相觑。这人还在地上跪着,很明显长王子没有发话让他起来,他也不敢,而我也不知我是否有权利叫人撤走。但一直这般僵持了近五分钟,榻上那人似乎并没有要睁眼的意思,我便只好对地上小厮道:“你先下去吧,长王子恐是累了。” 那小厮一副为难又害怕的表情:“可是……” 我知他想说什么,但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这宫琛刚才的眼神,怕不是发病了?本以为他是装的,但竟然瞧不出什么端倪来。如今这家伙闭着眼躺着,睫毛一丝扇动都没有,莫不是真的睡着了?我总不能让这人一直跪着,然后我就这么一直看着吧? 我便打断了他的可是,对他道:“你且下去。长王子醒来,我与他解释。” 这小厮这才向我叩谢行礼,起身俯首退了出去。 榻上那人依旧闭着眼,长发似流水披散在肩上,有几丝有意无意地坠落在胸前,天庭饱满剑眉如墨,长睫盖下大片阴影,鼻息间有着轻微的呼吸声,樱唇薄如茧,如我初见他时那般,完美地无可挑剔,宛若神只。 我啧啧乍舌,这抗打的颜值,如若是个正常人,怕是早就被那些个世家小姐们糟蹋了吧?奈何,天妒红人,却偏偏在这神仙颜值上为他画了一笔杠,竟在风华正茂时疯了? 今日我算是瞧到了这疯病何为?我怕这不是疯病,而是双重人格吧?与我、与那小厮,这两种神色,可完全不似一人。当初我第一次跟黑爷去见这长王子时,应是这第二种状态,眼神晦暗无焦距,跟被人摄了心魂似的…… 第六十六章 抓回去关起来金屋藏娇可好 那长王子就那样在榻上睡着了。 碧红回来时,我已用完餐。她拿来了新的外裳,挂在了鸾凤和鸣灯上。但见长王子睡着,竟朝我小声埋怨了起来:“小姐,你怎得不将屏障移来,为长王子遮遮……” 说着,竟将靠在一旁的浩蓝碧海屏展开,挡在门内,又继而对我嘟囔:“不遮就罢了,也不为长王子盖个毯子……小姐,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心疼长王子的身子吗?” ……我还能说什么?这就是心心念念、口口声声,跟我承诺,她是我的丫鬟的人。 瞧瞧……瞧瞧……任凭那长王子怎么威胁她要她的头,她依旧还是条件反射为他着想。 仄仄……要是我们家小桃子的话,先关心的肯定是我吃没吃饭,她倒好……真是的传说中的,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我鄙视地翻她白眼,结果这丫头像是摸着了我不会发火的性子,竟又给我叨叨开了:“小姐,长王子好歹是你未来夫君,你虽年幼,但应知晓夫君是天的道理,怎能这般耍性子呢。” 我…… “平日里,你就是这么对她讲话的吗?”榻上那人突然睁眼,带着一股淡淡的利刃之光扫向碧红。 正在收拾饭桌残局的碧红突然一跪,埋头便是一个响叩首,音色带着浓浓的颤意:“长王子恕罪,奴婢该死。” “是在我身边养惯了,忘了她是何人,你是何人了吗?” “不不……是奴婢该死!奴婢这就掌嘴!” 说完竟真的“啪啪……”抽了起来!我完全没有觉得碧红有何不对,虽然她的话我无法苟同,但是作为家仆,她确实没有对他不起的地方,而今日之事,却是因我而起…… 来不及细想,我赶紧扑过去,扣住了这丫头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我看向宫琛,“你既将她赐予了我,她如何与我说话,那便是我的事情,何苦还要劳长王子管教。” 碧红反手压住我的手,眼泪汪汪,掉了满面,嘴角竟还有小血丝溢出,两颊被抽的通红,她含泪对我摇头:“小姐心善,从不责怪奴婢,但今日之事,确实是奴婢错了。小姐莫要责怪长王子。是奴婢忘了尊卑贵贱,竟对小姐恶语相加,是奴婢的错。” 我蹙眉摇头:“你何时对我恶语,我怎不知?” 碧红抽泣着,我拂袖为她抹了抹泪,而后超榻上那一脸漠然的人走去。 他冷眼看我走来,只是端坐起身子,拍了拍他身侧的位子,示意我坐下,而我正心含怒意,哪里是这一下示软能够平愤的? 我对他道:“长王子你身份尊贵,或许有众多规矩需要应付,但是小女不才,并不是那么难伺候之人,以后还请莫要对小女的人这般严厉。” 他星目微缩,唇角勾起:“你这是为了一个奴仆,与我争执?” 碧红果真是个聪明的丫头,见他口吻不对,赶紧跪着移来,又叩了首:“长王子莫要责怪小姐,是奴婢的错,都怪奴婢这张臭嘴!” 说着又要动手扇耳光,在我还没来得及阻止时,只见某人挥手便是一阵冷风,生生地挡了碧红扇上脸的掌! “够了!” 愤怒的低吼,绝对足以表达某人这时的心情。而我突然醒悟过来,我刚才竟然与这个疯子争如何处置碧红的问题。他此时面若寒霜,薄唇紧抿,看着我又扫了扫身边的位子,怕是这回我再不坐下去,就有性命之忧了。 我很识相地坐到他跟前,他闭眼滤心了片刻,对着碧红道:“去做你的事儿。今日看在你家小姐的面上便绕你这次,如若下次,你知道该怎么办。” 碧红赶紧叩头谢过,在看向我时,我朝她使了眼色让她赶紧出去,她是聪明人儿,而后收拾了碗筷提着饭桶便很快走了。 她前脚刚一出门,我便觉得周遭的温度都降了下来,竟然有种吹空调的凉爽感,转眼看向散发冷气流的某人,我心虚地笑了笑,与他道:“长王子莫要放心上,奈一也是为了长王子的声誉着想,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如若因为说错了话处置的严重了,怕是会让人传了闲话,说长王子戾气太重。” “这么说来,这事儿,你又是为了本王子着想?” 我继续笑道:“那是自然。奈一何来的胆子敢与长王子对抗。” 他嘴角含着冷笑,音色却很是怪异:“你倒是比她还识大体。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你若是她这般身份,怕是早就死了不止几百回了。”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竟然还指望他能说出句人话来。 他看着我,脸上异常平静:“怎得?你有异议?” 我咧嘴微笑:“怎么会?长王子这般神仙一般的人儿,所思所想自是无差的。” “以前只知小王妃生性善直,如今瞧着却也是八面玲珑一般的人儿。看来,这安王妃倒替本王子办了件好事儿。” 这是何意?难道是说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吗?哎……我这该死的魅力啊,竟然真勾搭上了一位身份尊贵的……傻子……不对,算上他,应该已经两位了吧?还有他那跟杠精似的小弟弟……这天生的现代魅力,难道真的是古代公子哥们儿眼中的摄魂散吗? 怎的,我已经表现的很平常了,已经尽量收起现代女子的古灵精怪与好奇心了,这才几个月,竟已经勾搭了两位,这日子久了,指不定屁股后面还得来上几位…… 我很无奈地叹气,难道要让我去当尼姑吗?这该死的穿越啊…… “看来本王子得把你抓回去了。” “什么?”莫名奇妙的话。 “本王子看小王妃一脸桃花颜,又这般讨人喜,想着不如现在就抓回去关起来,金屋藏娇可好?” 我去……这人怕是个人面兽心的色狼吧?怎的对我这么一个小女娃这么感兴趣的?我才不信是因为什么狗屁婚约,照我如今这发育程度,连个胸的小凸线都没有,何德何能惹出他这么大的兽欲? 只听某人又道:“待养好之后,食之,又可好?” 第六十七章 待养好之后食之又可好 只听某人又道:“待养好之后,食之,又可好?” 我去,牲口!人能说出这种话吗?他满眼诡异,哪还有之前与小厮对眼时的茫然,这人这傻病难道还是挑人的吗? “你似乎有话要说?” “没。”我否定地摇头,“长王子多虑了。” “现在何时?” 这我还真不知道,这古代又没有表。虽说有漏壶,但我也看不懂啊。不过,一般用膳是在正午十二点,那小厮送饭后到现在,怎么也有一个多小时了,也就是不满一个时辰。那么现在就是,“未时刚过吧。” “确切。” 这你不是为难我吗?这房里虽有三级莲花漏壶,屋外还有日晷,这日晷还好,但这漏壶我着实没有研究过这东西。然某人并不觉得所问有何不妥,竟是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我总不可能说,长王子你且等着,我这就出门给你看看我能认识的东西吧? 我扫了眼堂侧那莲花漏,满目纠结,最后只能哀叹一口气,对那看着我的宫琛道:“不瞒长王子说,奈一以前曾高烧一场,忘了很多常识,包括这漏壶一事。” “你倒很诚实?” 我笑道:“这是自然。长王子在此,奈一也不敢胡言乱语蒙蔽与你。“ “也罢。”他自榻上起身,“本王子还有些私事,一会儿戌时空台楼再会。” 空台?我还没来得及问那是何地时,某人便拂袖背手行至鸾凤和鸣灯前,张开双臂……见我未曾跟上来,便回头往向我…… 这是何意?瞧着那张来的臂膀,难道是要来个临别的拥抱吗? “你,是等本王子自己穿吗?” 啊?一拳直击我的脑门,看了眼和鸣灯上的白裳,我憨笑着以掩饰刚才尴尬的想法。 但当我行至那鸾凤和鸣灯旁时,我只觉我是脑子被门挤了。我现在可是十岁娃娃的身子,哪能够得着那衣服嘛!我瞧了他一眼,“长王子,委实是奈一太小,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他嘴角竟划过一丝狡笑,眼神飘向我脚下,随后我的脚便隔空而起,本只到他胸下的位置,如今竟升到了颈下,而那白裳也触手可及。他扫了眼白裳,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打破牛顿地球吸引力的概念已经不是第一次,我的胆子也是着实大,走动起来,竟然觉得像踩在平地上一样实在。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学着碧红为我穿衣服的样子,照猫画虎为他套上白裳,虽说有些笨拙,但我对自己的第一次还算很是满意。随后他眼神下移,我又平安落地。 这怕是我见过最高法术的人吧?实在无法想象,人竟然真的可以凭念力去移动物体、而且飞升上天,这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会信的。 不知是因为这外裳乃我所穿,还是怎得,我竟觉得这白裳配此人甚是顺眼,衬得这人异常的白净好看,他收起双手、背后,绕过了浩蓝碧海屏…… 阳光刺眼,我来不及收回,隔着屏障,能看见某人一出门便飞升而起的光景,想我以为这只是个傻子,应是什么也不会的。然而,这确是我犯得最大的错误。这虽是个不定时的傻子,但却是我见过最傲娇最惹不起的傻子。 之后,又去了镜花水月殿晒书,一早只晒了一楼,这二楼却还未有所动静,然而我过去时,却又是解锁了另一套新的晒书姿势。 楼上宫玥、宫老幺二人站着朝下抛书,楼下宫珏、宫珺隔空接着,顺势移动并打开摆置在一旁。我到时,已剩下几架子的卷轴,宫老幺看我一脸怨气,我正纳闷我没惹到这祖宗啊。刚准备开问,宫玥便笑得一脸高深莫测,与我道:“奈一妹妹,琛哥哥派人来话了,你无需再晒,坐一旁看着便可。” 难怪……给我一张臭脸。原来这宫琛所说他还有事,就是派人来给我请假。不过,这事儿确实没什么可解释的。明面上,这宫老幺虽喜欢我,但我毕竟是宫琛的人。而我除了觉得只能坐朋友以外,并不想与他有别的感情。就让他以为我与他琛哥哥感情很好吧,这样至少能断了他的“非分之想”。 于是,我笑着反驳宫玥:“那又怎的?你羡慕哦?” 宫玥隔手吸出不远处的卷轴,自上抛下,回我话:“自是如此。琛哥哥是何种性子?还从来没替我说过话呢。” 我找了个空架子靠着,与他道:“难不成,你想要与我争宠?这感情好,下次再碰上,我替你与你琛哥哥说说。” 宫玥吓得空中的卷轴散了一地:“这玩笑可开不得。奈一妹妹,我可并无断袖之癖,你可万万不能与琛哥哥说。” 我抠着字眼儿调侃他:“你的意思是说你琛哥哥有断袖之癖喽?”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很神秘地盯着我:“你当真不知?” “我应该知道什么?” 宫玥看了眼旁边一脸阴沉的宫老幺,继而又继续运起了卷轴,边摇头边嘟嘟:“不可说,不可说。” 这可急坏了我,听这家伙的意思,难不成这宫琛还喜欢男的?若真如此,那我岂不是安全喽? 我刚准备细问,只听宫老幺暗幽幽地开口:“玥哥哥,你怕是忘了琛哥哥三年前说过什么。” 宫玥瞬时一脸惊恐,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平复了情绪,笑着看向我:“奈一妹妹,我什么也没有说过,你也什么都没有听到。” “……” 我又看了看宫老幺,这俩家伙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难不成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真是同性恋不成?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那么神仙的一张脸,若真是弯的,也是很可惜的喽。不过,突然脑中闪过了一个人的脸,绿裳美人儿,范玉芷……不是说她是那宫琛的青梅竹马吗?既然如此,又何来断袖之说?难不成,他男女通吃,双性恋? 突然想起某人说:“抓回去关起来,金屋藏娇可好?待养好之后,食之,又可好?” 那也太诡异了。我暗暗摇头,这绝对不是真的,难不成,不是我理解的意思,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是说他还真会吃人? 再看我面前专心致志隔空吸远处卷轴又顺而抛下去的两人,我使劲眨了巴眼睛……这古代的一切,一次又一次地刷新我的三观,又是读心术、又是飞、又是这面前的法术,他要是还会吃人,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第六十八章 空楼台放灯(前) 想通透了,也就只剩下认命了。姑且当我想的都是真的,毕竟不会有比他会吃人更可怕的结果了。 这放灯,与放河灯不同。原是去宫王府外苑的后山上放。 日入前,夕食用毕,大家便整装待发,于宫王府大殿门前集合。统一半扎发髻,扎发白带协风飞扬,叠领白裳,胸口上绣着金丝潘云,腰配如雪般丝帛大带,腰间配须明玉各不相同,再着广袖白衫,黑长靴。各个眉清目秀,宛若仙人,加上每人一匹毛发油亮的大马,这阵容,硬生生摆出一场不容侵犯的威势。 宫珏最先排站着,道:“有一段路程要走,一妹妹,你且去轿里,我们要出发了。” 我这才瞅见,后排一顶软轿紧随,宫玥离轿最近,对我招手:“奈一妹妹,快来,上轿吧。” 有贴身随从大约二十来人,都在马背上待命,我刚一上轿落座,便听宫珏道:“出发。” 碧红坐在我侧方,竟没了往日的多言多语,变得异常安静。我观察她许久,她并未抬额,我便将手搭上了她附在膝上的手背,“你怎么了?” 她抬头面露不安,继而摇头与我,连口吻都没了往日的活泼,道:“无事,小姐。” 我岂非不知她的性格,与她交心:“你无需在乎长王子所言,你这样拘谨,我反而不自在。” 碧红继续摇头:“长王子所言无差。确实是奴婢之前逾越了。” “你这是何意?”我假装生气,“可是觉得我是那种一般女子。” “小姐聪慧,自不是。” “既如此,你何必用一般的礼节来对我。我还是喜欢你之前怼天怼地的样子。” 碧红眼露感激,但却被我逗笑了:“小姐又在拿奴婢消遣。” “这才对了嘛。”我拍了拍她的肩头,“就是这种口气,莫要再那般严肃对我,不然我便告诉你家长王子,你欺负我。” 这下,又看见了这丫头眼里的泪雾,我赶紧摆手:“哎呀,跟你开玩笑的,我岂不知你那长王子动不动就威胁人的个性。放心放心,以后有本小姐护着你,他不敢对你如何的。” 碧红瞬时又笑了:“小姐,你明明知道奴婢是被你感动的。又岂是怕长王子砍头。” 我跟她耍赖,继续逗她:“看看……你自己都说了砍头,我可没说。” “小姐……”碧红娇羞又无奈地与我争论,“奴婢虽怕砍头,但这次绝对不是。” 看着这丫头急毛的样子,我格外开心。难得赢了一次,我高兴之余将头直接枕到了碧红的腿上,如此我的形象便格外不雅,碧红又开口了:“小姐,这虽是轿里,但女子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你这般样子,成何体统,要让外人看见,岂不坏了小姐名声。” 我反手紧抱她的小腰:“我不嘛。我不嘛。我就要这样。” 碧红本还挣扎着要我起身,瞧着我如此撒娇,终是没有忍心。 我躺下她怀里,听她喃喃细语:“想小姐你也甚是可怜,世人都知奈相府嫡女不受宠,生母早亡,无人问津。碧红如今所看到的,却是更为心揪,想奴婢所认识的大家闺秀们,就连右丞相家的庶女都有两三个贴身婢女伺候,而小姐同为左丞相家的嫡长女,却只有一个虚弱无力的小丫头,还告假还乡。若不是长王子派奴婢来,奴婢不敢想象,小姐这么小的一个姑娘竟然与一外仆相依为命,那些日子难怪小姐每日发髻紊乱、衣衫不整,若不是奴婢每日正午为小姐梳洗打扮,小姐这般邋遢的形象,怕是早就坏了名声……” 她轻轻摸着我的头,喋喋不休,却让我困意连连,轿子一波一波地涌动,像在船上飘着,如若放在以前,我怕是又要吐了。然而每日去宫王府上学却让我已经习惯了这古代的交通工具。如今竟不觉得恶心难受了,反而有种昏昏欲睡之感不断袭来。 不知行了多久,到达目的地后,我却是换了一个睡姿,竟不知何时,我彻底躺进了碧红的怀里。像是小儿似的,将人家的身子占了大半,而且我的一只手还在人家的胸上摁着,我一个羞耻之心袭来,立刻从上面蹦跶了下来,岂料我虽个头不高,但却还是顶到了轿子顶,这一顶,因为头上的发饰搁到了脑袋,一声闷疼立刻自头而下,眼泪花子都溅了出来。 碧红一看,赶紧又拉我入怀:“小姐,小姐,莫哭莫哭,是奴婢不好。” 我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强忍住泪:“无事。不是你的错。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碧红拿出锦帕,为我轻抚掉眼泪:“宫王府外苑,空台楼。” 空台楼?耳边立刻响起宫琛临走时的话:“本王子还有些私事,一会儿戌时空台楼再会。” 轿外,只听宫老幺一声吼:“奈一,你怎得还不下来?” 碧红应声:“瑄小王子,稍等一下,小姐发髻乱了。” 碧红赶紧起身腑腰为了整了整被撞的发髻,随后扶我出了轿子。 此地山清水秀,停轿的小路蜿蜒而上,连接着磐石楼梯,怕有好几百节,紧连着大山。两侧是高大的乔木,一侧沿山,一侧沿水。而这百十来节楼梯顶,应还有拐角,是攀岩着山路而建,一行人已走了一半,宫老幺在一旁乔木下候着我,背后还有大片高茎野花为背景,白衣衬得少年郎肌肤盛雪,好不惹眼。 碧红行礼:“瑄小王子钧安。” 宫瑄冷“哼”一声,瞪了我一眼,转头便走。 我拉着碧红的手,对她挤眼,叫她莫理他,然后紧随其后。 怕是怕我走丢了,宫瑄时不时后看一下,而我这幼小的身子,才行了一小半楼梯,便气喘吁吁。而前一匹人,早已消失在拐角山里,宫老幺离我有几十节楼梯,他吼:“你是如何,这便走不动了?” 这家伙今日阴阳怪气,我自知理由,便依附着他的性子。 “是啊,实在不行的话,劳烦瑄小王子先走,奈一随后就到。” “你。”听我如此说,宫瑄气得不轻,又道:“你求我,我背你上去。” “不用了。我可以。” 我不与他解释与宫琛之事,自是想让他不要与我有男女之内的情感,他还提这般暧昧的要求,我自是不应。 碧红拉着我的手松下了。继而下了一节楼梯,背对我蹲下,与我道:“小姐,我来吧。” 第六十九章 萧旱国篇(一) 碧红拉着我的手松下了。继而下了一节楼梯,背对我蹲下,与我道:“小姐,我来吧。” 我能感受到后背冷冷的光线,为了彻底打消某人的念头,我便爬上了碧红的背,与她道:“辛苦了。如若累了,就放我下来。” 碧红点头应下,转身背我继续前行。 宫老幺的眼神能喷出火来,我装没看见。他气的一转头,便两步并作一步快速上了楼梯,很快与前人一样消失在了拐角。 碧红道:“小姐,瑄小王子,怕是对小姐……” 我就说过这丫头通透,确实没看走眼。良久,我对她道:“莫要告知长王子。” 碧红一愣,脚下步子也停了下来。但很快,她继续上前,点头。 虽已黄昏,但天色未黑,碧红背我爬到顶端,左转后,我直接从背上溜了下去。 这是哪位神仙设计的路!你怎么不建到天上去!映入眼帘的是比刚才还要长的石梯,遥遥而望,只能望见被薄雾笼罩着尽头,瞧不出还有多少路,而路上已没了他人。那宫老幺竟真的抛下我们走了。 碧红看我,又背对我蹲下了身子:“上来,小姐。” 我摇头,道:“不可。你太累了。” 碧红笑道:“奴婢不累。” 我坚决不再上她的背,而是叹气道:“我们不去了吧。” “不可。”碧红道:“小姐有所不知,这七夕的飞灯非放不可,可以祈求上天让小姐一世安稳,也可让上天赐小姐良缘红尘。自然,小姐已有了长王子,便可祈夫妻和睦幸福美满,这可是一年一度的最佳放灯日,小姐莫要任性。” 可是这些,我都不想要啊。而且,哪里来的什么上天。 刚这般想,结果一道莫名其妙的闪电劈了下来,劈坏了山下的一棵大乔木,马儿顿时嘶鸣一声。 我瞧了瞧碧红,有点儿心虚。我道:“这儿灵吗?” 碧红半响没反应过来我是何意,道:“小姐是问?” “这儿……”我瞧了瞧四周,吸了吸鼻子,低声道,“这儿许愿灵吗?” “那是自然。”一说起此事,碧红很是傲娇,“小姐有所不知,长王子年幼时来放灯,便每每都来此地,想长王子每年灯盏祈福都是:吾虔驰骋沙场。后来,长王子刚至舞勺之年,便率三万将士不废一人破那萧旱国三座城池,可谓是千古奇闻。小姐且说,这里灵不灵?” 我挑眉观她,眉飞色舞,很是自豪。便道:“他所写什么,你又怎知?” 碧红一愣,皆又两颊飘红,而又一片娇羞弥漫,良久,她道:“不瞒小姐,那时碧红便是长王子的贴身婢女,长王子去哪儿,碧红便去哪儿。” 她瞧着也就才十五六岁,我自是惊讶,问她:“你今年多大?” 碧红眉目间娇嫩未去,回道:“还有两年,便至桃李。” 桃李?桃李年华,也就是20岁。那她现在?18?仄仄,怪不得发育比小桃子看着丰满些,原是女子最好的时候。 看这丫头的微表情,怕是心中也是喜欢这宫琛的。以前不知,现如今才知晓他们还有这层关系。 见我许久不再说话,碧红道:“小姐莫要误会,奴婢在长王子身边也就几年光景……” 我摆手,叫她莫要解释,与她道:“你家长王子是神仙一般的人儿,谁人见了不欢喜?你可莫要说违心话,你家小姐不是那般不通情达理的人,只是,后来你为何去了调坊?” 碧红见我说的通透,自知无法掩饰,便道:“小姐放心,碧红打小便知道自己的身份,断不会成为小姐与长王子之间的阻碍。” 我问的不是这事儿,而且我也不关心。 我又问了一遍:“你为何后来去了调坊?” 碧红的眼中像是有泪雾飘过,她咬着下唇许久,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讲。最终,在我的注视下,她还是开了口。 “这事要从七年前说起……” 众人皆知,无垠王朝宫王府的琛长王子白衣琅琅,儒雅谦逊。为世家子弟楷模,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是大天朝的传说。 那年,萧旱国霍乱天朝边境,天朝已连丢两座小城。萧旱民风彪悍,占城为寇、烧杀掠夺,两座城池虽小,但却入住着不少天朝子民,皆被其屠尽杀绝,连小儿都不曾放过。每日都有八百里急报连连上至乾溏殿。宫王爷身染重疾无法护境,宫琛愤愤不平,每日代父上朝都心怀悲愤,于是一日终是主动请缨,愿代父领兵欲讨伐萧旱国。皇帝膝下无子,又最欢喜这琛长王子。战场刀枪无眼,他怕宫琛年幼又从未上过战场,恐遭不测,更何况还要统领将军一职,率领三军。 便当文武百官之面,呵斥宫琛:“这战事吃紧,关系体大,岂是尔等小儿可以胜任的。” 本想着他会知难而退,但他却在众位大臣面前立下军令状:“吾系无垠天朝子民,自当为国献力。今日当着众位文武百官,立誓:如若赶不走萧旱敌寇,必将提头来见!誓死不归!” 那是何等的豪言壮志,百官哗然,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当下便有人附和:“既如此,请皇帝陛下恩准,准许臣下一同前往,臣下愿追随琛长王子一同驰骋沙场!“ 这人便是后来的天朝卫将军允冕。 那次战役宫琛与允冕,还有两位宫王爷的老副将,一同前往西面,途经青城才知,第三座城池失手,一样屠杀殆尽。如今紧挨的新城也快失手,驻城大军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宫琛从小便心思纯正,被宫王爷的宫家军唯一一条军心耳目熏染:“天朝子民皆是他们守护之人,为子民而生,必为子民而死。” 这是何等的意念。 得此消息后,宫琛一刻便都等不及了。最快去往新城的路,是条水路。大军无法度过,如若人数少些,还有船只尚且可以供应,于是他携带一名父亲的老将,丢下大军,二人只带了二十名将士,欲先行前往新城。让允冕与另一位老副将,带着大军、粮草不眠不休走山路快行。 他算好了时辰,走这条水路,他二人与这二十名战士定可在明日到达新城。 第七十章 萧旱国篇(二) 他算好了时辰,走这条水路,他二人与这二十名战士定可在明日到达新城。 船只行至可瞧见新城边境时,天色微亮,已至日出。新城边境一片凄凉,他幼时曾与父亲来过此地巡查,当时这湖边热闹非凡,洗衣的、游泳的、嬉水的,哪似如今这般萧条。虽说战事吃紧、民心惶惶,要么是人群闻到风声,逃走了。要么是紧闭大门,墨守陈规。但也不会像如今这样,连个洗衣挑水的人儿都不曾有。 宫琛告诫大家:“靠岸后,小心为妙。” 一上岸,大家沿着官路行进,未走出五里,便被越来越近的恶臭所萦绕,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瞧出端倪,有好多尸首被抛在挖出的地坑里,恶臭自此传来。诺大的树林里,少有十来个大坑,里面尸体众多,都是好几层,令人不断作呕,二十名战士无不弯腰呕吐。宫琛年幼,老将怕他受惊,便将他护于身后,但宫琛却摁下了他的护他之臂,上前一步。 坑内全是布衣百姓,说是布衣,已成血衣。分不清哪只头是哪具尸体的主人,残肢断臂更不在话下。血已干涸,尘土沾染,没有一具有人样,苍蝇如蛆,数不胜数,嗡嗡声回悬于耳。宫琛强忍胃中的不适,咬牙屏息。 老将看着少年眼中泪光闪烁,道:“少爷请下。” 少年将目光移至老将的脸上,回声荡漾坚毅:“莫要叫我少爷。我是天朝的将军。” 言毕,他喊下众人,吩咐两人,先行前去探路。又命另外两人去往另一侧树林,探查有何异样。 留下其余人,他独自又上了“尸林”,却是动用武力,飞至高大树上,俯视下方众尸坑。他的动作太快,不知辗转停留了多少棵树,最后,那是秋雨时分,天怒人怒,大雨倾盆,树上树叶黄灿,宛若黄杏。他拂袖运力,将大片树叶凌风斩落,掩埋尸骸。 许久,那一片树枝枯零所剩无几,宫琛并不满,竟吸纳更远出的树叶为所用,老将让他住手,可宫琛又岂是听旁人话之人?如何部署,他心中有数。 老将虽是武将,但宫琛自小修有仙术,又岂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披拟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耗尽浑身之力,将一座座尸坑填满铺平。 他下树时,已全身湿透。老将他们在另一边树下,姑且还能好些,但依旧挡不住秋雨瓢泼。 他席地盘腿而坐,不顾老将让他找地方避雨的言辞,只与他道:“他们回来了,喊我便可。” 老将拗不过他,只能脱了衣裳与他遮雨。 那时起他便知晓,为何皇帝如此喜欢这个少年。这琛长王子的性子,与他的父亲极像,都是王者一般的人,身上自带统治者的光环。他虽年长,但看着他小小年纪,如此善勇刚毅、心怀大义、人善之至,若无垠天朝下一代的主君是他,他便战死沙场护他周全,也不妄此生。 这是大逆不道的话,他自然是不敢说出来。只见琛长王子眉宇紧蹙,唇色有些发白,想是刚才体力消耗太多所致。他便命身后小战士们,将他围做一圈,替他遮风。 不久,他缓过神,唇色有所恢复,睁眼时瞧见此动静,第一次露出了笑意。却带着苦苦的味道。 他道:“辛苦了。他们还未回来吗?” 老将摇头。 宫琛叹气,又留下两位接应,对老将道:“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且带着他们回湖边,刚才来时,我瞅见那里有座庙宇,我去探路,一会儿回来与你们碰面。” 老将立刻否定:“不可。要去也是末将去,怎能让少爷……让将军只身前往。” 宫琛眉目坚毅,呵斥他:“你这是公然违抗将令吗?还是欺我年少想违逆于我?” 少年口气威力四和,甚是骇人。老将腿一软,瞬时跪到地上:“末将不敢。” “既如此,还不快走。” “可是,将军,你怎可只身犯险……” 他眼睛微眯,断他话语:“你还敢多言!” 少爷小心,待末将安排好其他人,便来寻你。老将把话吞进了肚子里,留下两人守候出去的人,便带着其余将士去往宫琛所言之地。 老将本欲寻宫琛时,六位将士也两两前后归来,其中去官路探路的二人交代,新城已破,已被敌军占领。 去往小树林另一侧的二人却交代,在行至此地有十来公里的山洞里,有批百姓,他们告知,“新城于昨夜便已失守。新城的驻城大将,竟大开城门,投降于萧旱。可笑的是,萧旱国为首将军自称看不上叛国奴,一样将他与家眷一人不留、全部处死。” 另一人道:“新城百姓无辜送命,连反抗都未来得及,便被肆意虐杀。听百姓说,如今剩下的人了了无几,已全部在那山洞里了。” 官路的二人,其中一人又与老将道:“将军交代,如若陈副将违抗军令,私自出寻,便将他捆了,交予后来大队。” 陈副将,便是老将。原来琛长王子早已知晓他的心思,还派了人传话。这可如何是好,他是老将,自知军令如山的道理。于是他便暗下决心,就待他几个时辰,如若子时将军不归,他便率领这二十人,趁夜色抹黑前去探寻。大不了治他一个违抗军令,大板伺候。届时可扬言称: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量他如此心善之人,也不会拿他这老将如何。再不济就是全军覆没,那又如何?也算他拼死一搏,为了天朝下一代主君,不枉此生。 宫琛所经历之事,无人知晓。只知这位琅琅少年回到湖边庙宇时,天色已黑,大雨骤停,他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白衣已被染成深浅不一的暗红色,浑身血腥,面色极其不佳,比纸都白。但依旧咧着干涸的唇对着老将道:“进城。” 老将的眼全是不可置信。他只知他被奉为天朝神话一般的少年郎,谦谦君子、彬彬有礼,如璞玉摄人眼。虽有仙术武力,却从未上过战场,而今,他让自己入城?难道是新城已夺? 老将扶着少年邀他先行坐下,他却固执如往:“不坐。现在便入城。” 第七十一章 萧旱国篇(三) 老将扶着少年邀他先行坐下,他却固执如往:“不坐。现在便入城。” “可是,将军的身子……” 宫琛打断老将的话,摇头:“我无碍。叫大家现在就走。” 他摁下老将扶他的胳膊,整了整已经被砍得七零八落、血迹斑斑的白裳,率先走出了庙宇。 行至新城,新城城门大开,已无守卫,也无敌军,但也没了百姓。 月光零散,散落这血洗之地,街面铺宇楼台折损严重,满目狼藉,鼻腔弥满血腥。偶有萧旱敌军的尸体七零八落的摆着,一条街一小堆,所见之处还有不少血迹流淌。 他看着前方的少年,而今他血衣披身,竟无半点儿狼狈之相。衣衫褴褛,白衣虽沾满血渍,却不失尊态,依旧背脊挺拔,盎然而立。他凭一己之力破下一城,可谓神人也不为过。 他带领他们,行至驻城府,门外还有很多萧旱敌军的尸体,血污还未凝固。老将看了宫琛一眼,心中已猜出些许。他们的将军,怕是直入这驻城府,偷袭了吧。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新城于昨晚被破,他们接到新城垂危的命令之时,新城已被驻城大将拱手相让了。 萧旱将领自诩天朝无人能敌,全是酒囊饭袋、胆小鼠辈之人,在大肆虐杀了全城百姓之后,便将他们抛尸树林,后只派了一名副将带领千百来人守卫新城,他们得到消息新城兵马至少得在两日后才可赶来,听说来的还是一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自是姿态颇高,毫不放在心上。 偏偏就是他们心中的小毛孩儿,一人趁守卫不备,运用法力瞬移至新城内,砍了这副将。只小小千百人,却是分散的异常开,这才给了宫琛下手的好机会,如若他们围攻聚集必无胜算,奈何他们为了守卫各个要塞,偏偏留在府内的看守寥寥无几。 宫琛打游击似地一会儿清上十几人,一会儿清上几十人,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最后所剩不到百十来人,竟以为自己消息有误,实则已有大批天朝官兵杀来了。而且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进了城,还暗杀了将领,而今这将领都死了,这仗如何打?所余之人便纷纷逃走了。 这城夺得太过容易,在场的二十人,纷纷大笑。但在看向宫琛时,眼中却满是敬畏。待他坐上厅堂软榻之上,便全部俯地而跪,大喊:“将军威武!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宫琛大抵是累了,竟坐在榻上闭上了眼。老将命人去检查四方城门,沿城布控,设置陷阱。他恐敌军去而复返,那样的话,仅凭他们这二十人,必死无疑。 允冕带领三千宫家虎军到来时,已至平旦,也就是寅时。老将很是惊讶,“怎得这般快?” 允冕道:“奉将军之令,快马加鞭领这三千虎军先行赶来,驻守新城。” “将军?”老将哑然,随行的二十人都在,琛长王子又是如何通知的?难道是? 允冕与老将对视一眼,继而点头:“确实是琛日。” 那个传说中的守影。也正因为琛日的传达,允冕只带了少量的粮草与三千虎将不眠不休总算是到达了新城。老将暗骇,怪不得将军能睡着,原来是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这宫家虎将,不敢说一人能抵一千,但也是几百不在话下。他看着榻上那人,眉目清秀,稚气未退,但眉宇间却有一丝刚毅之气冉冉而生。 他抬起眼,眼白浑浊,血丝弥漫,但却一眼盯上了允冕。 他坐端身子,问他:“其余人马,何时能到。” 允冕行礼回话:“不出意外,今日酉时便可入城。” 他点头,吩咐老将:“派人去接城外百姓,安排妥当,不可怠慢。” 老将告退,剩下宫琛与允冕。 不久宫琛便出了城,去往何处无人知晓。城内留下允冕坐镇。 未到酉时,大军便已全部到达新城。允冕这才率领早先带来的三千宫家虎军与宫琛会合。 宫琛在那里待了不足半月,便一连夺回剩余三座城池,擒贼先擒王,他每去一座城便先斩猎了敌军将领的头颅,挂上守城殿。将领已死,敌军军心散乱,仅靠三千宫家虎军便让他们连连败退。 无垠天朝乾溏殿,捷报不断,皇帝龙心大悦,宫王爷自也欣喜若狂,病也好了大半。 西部萧旱国却对这位十三岁的将军人人闻风丧胆,只道他是阎王临世,每一位被派镇守边关的敌军将帅都人心惶惶,他们都知此人雷厉风行的作风,第一剑,便是先斩将帅,何人还能安睡? 如今好容易夺取的三座城池都已失守,小兵自不必说,还损了好几名大将,故而在战火还未烧至他们本土城池时,便派来和史谈和。 宫琛怎可同意?这萧旱国灭的可不止是三座城,他们丧心病狂竟然将百姓无一残留、全部斩杀,这才是最令人发指的地方。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话到哪里都是通用的。 敌军来使带来萧旱国国君的承诺:如若愿意停战,本国愿意割让四座城于无垠天朝。 宫琛的眼眯成了一条线,敌军来使自知此人是谁,如今萧旱国传得沸沸扬扬,天朝有一小阎王,只捡大头杀。这小阎王如今的眼神可不对。 果然,只听他道:“夺我城池,拿城池来换。屠我百姓,谁人偿命?” 不知何故,那和史当场便吓得尿了裤子。连滚带爬地回去了萧旱国。 当日,宫琛亲帅一万将士,便夺了萧旱国的边境小城,春城。 十日后,萧旱国又派了一人前往春城,此人为萧旱国太子殿下的首席夫子萧汭池。 不似武夫那般彪悍高大,不亏是文官,文弱有礼,但眼中却狡诘有光,满面笑意。他带来三名宦官,每人手捧一顶酱紫宝箱。 见着宫琛,他拱手行礼,道:“吾代萧旱国国君前来,这三人便是对琛长王子的交代。” 他对着后身宦官使眼,宦官打开箱子,竟是三颗项上人头。继而点头,让合上箱子,又道:“这诚意,不知琛长王子可还满意?” 宫琛坐于上榻,一言不发。 那萧汭池终未忍住,继续行礼:“这无垠天朝自青城以西、卫城以北,便极为缺水,我国国君愿意再加一水城,连着琛长王子夺下这座,共计六座城,割让与无垠天朝。并世代结盟,年年对天朝奉贡,如何?” 第七十二章 萧旱国篇(四) 软榻之上,纤长的少年郎,白衣绝尘一丝不染,一脚倚在榻上,垂上一只手,手里还把玩着一把匕首,匕首的穗子随着腕臂地转动悠悠晃荡。 他眼神凌厉一瞥,那萧汭池不由后退一步。心中暗骇,不曾想这异国王子竟有如此气场,他本以为是众人谣言过誉,如今见到,却是有一股碾压众人之势,只见他缓缓起身,对着身边的老将道:“何来的狗,吠的真刺耳。“ “你……”萧汭池气得不轻,想他堂堂太子太傅,众人见他无不敬畏瞻仰,这小儿竟口出狂言,将他比作……比作…… 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宫琛看着他,目露戾气,面若寒霜:“怎得?嫌本将言辞刺耳?” 萧汭池心中羞怒难耐,但又不敢造次,出宫时国君交代务必拿下两国和平契约。否则……否则,他便跟身后这酱紫宝箱里的人头一样…… 于是,他压住愤怒,满脸皱纹夹着假笑,异常难看,强作镇定道:“琛长王子说的哪里话?必是鄙人刚才哪里说错,惹恼了长王子,还请长王子明示。” 谁料,他竟戾气加重、寒气逼人,冷然开口:“尔问本将尔何错之有?本将问尔,尔几句无错?” “你……”萧汭池自诩,他年逾半百,还未曾遭受如今这般凌辱,心中愤怒之意就快要掘颅而出,如今真真是怒火高涨,情绪激动。 宫琛对此不以为然,依旧冷言冷语,犀利不减:“枉尔已到知非之年,却是非不分,告诉你家主子,换人来谈!否则,本将再夺你一城!” “你……你……”萧汭池被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手指指着殿上那位满目狂妄的少年,颤颤萎萎,下唇抖得都兜不住口中的唾沫,飞沫四溅:“你简直是……狂妄!” 宫琛嘴角勾笑,眼中却冷清如寒潭,心中莫道:才这般,就觉得本王子狂妄,既如此,本王子便狂妄给这厮瞧瞧。 当夜,又是一场血战,萧旱国萧汭池太傅出师不利、谈判失败,害得小阎王又占了一城。 萧旱国国君大殿人心惶惶,如此看来,这筹码还是不够,这负责这次围剿上阵的将领,头颅都被提了,这百姓之死的仇也算是报了,可这小阎王怎还不满意? 有大臣提议:“可是城池送的太少,喂不饱小阎王的小胃?” 又有人须臾片刻,道:“听说是萧汭池洽谈时,惹恼了那小阎王,本应都要答应了。” 众臣议:“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萧汭池还未回到萧旱国国都,便被下令处死,用已消小阎王之怒了。 又是十日,又派来一人,却是一名女子。 隅中时分,斜阳光而入驻城殿,着天朝服饰,白裳皓雪、身姿婀娜。她背光而立,上前行礼,却是标准的天朝女子之礼,双手叠于胯位,蹲身低头:“败国女莞映雪,参见宫将军。” 此女音色萦绕如黄鹂,声声流涓这驻城大殿。 老将心中暗嘘:此女开口便无遗漏,败国……还真是贴切,这马屁拍的不声不响,正中他家长王子下怀。 看榻上少年,还真是比之前见的那两位脸色好些,虽说一样寒戾无间,但目无绝光,看来此女有戏。 女子又道:“有一地,不知宫将军可否赏脸,随映雪前去。” 宫琛总算瞧上了她的脸,但却依旧一言不发,目若冷剑,似要把她刺穿。她继而低头,继续行礼:“宫将军放心,此地保准令尊满意。” 见榻上少年起身,老将赶紧上前,小声道:“将军小心……” 宫琛拂手,对他摇头。后毫不怜惜、对女子邪魅冷笑,勾唇低语:“如若不满,本将要你项上人头。” 老将一下便傻了眼,想着本是位女子,怕是长王子有所眷顾,估摸着这萧旱国之所以派这女子来,有一半原因也是想着“英雄难过美人关”吧。怎奈…… 怎奈…… 只见台下女子,秀目圆睁,怔了怔,而后嘴角竟勾起一丝笑意:“好。” 他们双双白衣飞扬,骑上外面的汗血宝马,绝尘而去。老将虽心有所忧,但想着再怎么着也只是一位女子,吃亏怕也是她吃亏,刚才殿上背光看不清楚,在外头光线足了,瞧那姑娘长得可真是倾国倾城、美貌动人,也不委屈了他家长王子的风尘绝代。 天色已晚,定昏将至,二人才双双归来。宫琛虽还是满面冷戾,但老将瞧那姑娘的脑袋还好端端地杵着,兴许还真是“好地方”。 宫琛下了马,头也不回,就准备走。却被马上那绝美女子叫住:“还望琛长王子记住今日所言。” 宫琛停下脚步,背对她“嗯”了一声,便走了。 留下老将满腹疑云。此时月光以至,再看那女子娇容红晕上颊,瞧着长王子的背影欲言又止。 老将心中暗云:难道是二人,私定了终身?不可能啊,他家长王子怎会是如此随便之人。但看那女子双眼暗含情愫,而且还改口不喊将军喊了琛长王子,还说出那般话,既非此,能为何? 待女子走后,宫琛吩咐老将:“召集一千将士,随我前往半波城。” “半波?” 是紧邻他们所在城池的右侧萧旱国另一座城。他以为,他们谈妥了,不需要再打了。看来…… “不是打仗。是驻城。” 他话少的可怜,老将又不敢多问。将军之令,不需要知道理由,听命便是。 后来他才得知,那女子直接带了他们的长王子去了这半波城。这半波城虽不是萧旱国国都,但却是统领三国水域的重要之地。拿下这座城相当于扼住了萧旱国的咽喉,还有那相临的夷蒙小国。三国西境之地皆靠这片水域来维持,就连清城之湖也是这片名为半波湖的支流。 而那女子便是这萧旱国国君最器重的长公主,有她出面,代表萧旱国的诚意,直接不劳宫琛大驾,便将这座半波城当即送于天朝,此举可谓是很好的一步棋,也浇了宫琛这些日子的愤怒之火。 其实早派这聪明伶俐的莞映雪来,说不定这仗早就完了。 奈何一开始这萧旱国还端着架子而来,城好还,命如何还?第二次,萧汭池其实有着很好的筹码,可他却句句出错,一盘好棋愣是叫他下的稀巴烂。身为败国之人,竟还能端着架子与他当庭豪语,还真是自诩清高。 这莞映雪就甚是知趣,上来一句“败国之女”,便让宫琛浇了一半怒火。 之后又是诚意满满,让池割地,更是尽显屈翊之态,后承诺:屠天朝四城百姓,萧旱国国君愿举国默哀四日,祈福亡灵。往后年年供奉天朝,并愿每代与天朝联姻以表诚意。 第七十三章 变故(一) 自此,世间无人不知,天朝有一大将,敌军送字:阎王。 宫琛班师回朝,已是一年之后,那时他意气风发,何人见他不望而却步、瞻仰膜拜?少年得志,神采奕奕,宫王府门槛都被踏得油亮光滑。 因为阎王之名,无垠天朝边境七国无人敢上前寻衅滋事,挑起战事。 朝野上下皆道:吾皇英明,慧眼识才。天朝之幸,又赐将才! 皆贺:镖旗将军威名远射,少年成才,得天独厚! 次年中秋将至,各国使者均来献礼,少不了什么公主郡主、倾城美人。众所周知,这些小国无非就是想靠女人来拉拢君心。而这君,是上头那位尊君也好,是战场那位少君也罢,那些人才不在乎。 但有一人却不同,她只为一人而来。 她款款走上乾溏殿,绯裳如炎阳四射,衬得肌肤嫩如白莲,黛眉端秀,杏木溢彩,唇红皓齿,看呆了朝上众人。 宫琛看着她匐地下跪,对着龙椅之人,弯腰叩首:“萧旱国长公主莞映雪叩拜天朝皇帝,万福金安!” 众臣低愕:她便是那传闻中说服他们这位阎王退兵的女子? 难怪能说服,如此绝色样貌,难怪,难怪…… 不由再看向他们的琛长王子,竟然嘴角含笑,目含灵光。 更是呆滞了众人。 还有三日,便是中秋。无垠天朝在天都设了最好的客栈招待各国使臣,就等中秋之宴,明境赐赏。 宫琛出了宫王府,带着碧红去往云泽客栈。他步子极大,碧红只得小跑,才能不被落下。 他偶尔回头笑她:“你快些,如若不行,喊琛日背你。” 那时的宫琛,战场上是阎王。回来天都,便又是那和煦沐风的宫家长王子。谦谦君子温如玉,也不过尔尔。 碧红生母难产致死,父亲又跟随宫王爷南征北战、长期分离,她从襁褓之时便被养在王妃身边,王妃虽待她如己出,但她知晓尊卑贵贱,这几年虽一直跟着他,但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今日听王妃说……她说…… 她来了。 王妃难得那么开心,她希望这女子能化了长王子身上的戾气。 虽知王妃心善,更是在公子远赴沙场时,修建“琛湖“,时常放灯祈愿,愿战场亡灵安息,莫要纠缠公子。可对她而言,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公子若不杀旁人,旁人必举刀而下。这怎能称是戾气?她看她家公子如此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又自小得仙人点化收入门徒,修的是正道法术,何来那听着就骇人不扉的戾气? 听说早就打完仗了,可公子却带兵迟迟不归,依旧驻守在那萧旱国小城。不对,如今是他们天朝的城了。听父亲的意思,是刚移主,怕百姓不适,更何况还有四座城池,几近空城,要安置善后。父亲还来信说,公子在半波城,这萧旱国长公主隔三岔五就来找公子嬉耍。又上书于王妃,看公子之意,也是心生喜悦。 王妃自是高兴,这可是终身大事。这琛湖也不去了,每每就在盼着这公子归来。可公子回来了,却只身一人,她问起公子:“比那范玉芷如何?” 公子眉开眼笑,像是傻了。这范姑娘生得极美,又自小与公子同门修道、一同长大,公子的魅力自是抵挡不住,但奈何妾有情郎无意,自是攀比不得。 公子只说:“莫急。自会来的。” 今日,王妃终是按耐不住,要她随着公子一起前去,看看……看看……就只是代她看看…… 如此她倒要看看,是何样的女子,让她家公子这般惦记。 公子甚喜白衣,又生得细腰窄臀,腰间的腰封大带栩栩飘扬,衬得身段极佳耐看,面容又似谪仙下凡,所到之处,真真是一绝美的风景。 行人皆注目,更有女子哑然惊呼。但公子置若枉然,只是颇有礼数地点头致歉,却目无光泽。不似瞧见云泽楼上那位,两目放光,连脚下都觉得如踩轻风,恨不得立刻飞上去。碧红很是不适,她家公子可从未对哪家女子这般放过流波璀光呢。 楼上女子绯衣摇曳,端着一股子大家闺秀之气,很是庄重。远远瞧见公子对她挥袖招手,竟不顾众人眼光,自楼上飞跃轻踏而下,好不夺目。 难怪……肌肤似水滑嫩有光,杏目涟漪,喜眉浅笑……生得这般好看,不知比那范姑娘强了多少倍。 难怪……会让公子这般着迷。 难怪…… “这是……”只是两个疑问之词出口,却如黄鹂翠鸣,悦人耳。还真是又好看,又好听。 公子浅笑,目中亦是涟漪之光,何来对旁家女子的望尘决断。 看着公子这般便变成了凡人一枚,碧红摇头,上前行礼:“奴婢碧红,是公子的丫鬟。” 未等莞映雪说话,公子便回头浅责她:“碧红你又调皮。雪儿,莫听她胡言,她是陈副将之女,陈碧红。” 那莞映雪杏目生得极是好看,灵光无比,竟眼露惊异:“碧红?可是你说的那位被你不小心弄丢,哭了一宿的丫头?” 那时七夕放灯毕,公子要去空台楼后山上狩猎,便要她在空台楼等着。都到了子夜,都未等到归来的公子,她担忧公子出事,便上山去找。可却一不小心掉进了之前围猎废弃的陷阱里。这一掉下去,乌漆嘛黑的,只剩哭了。一直到旭日当空,她才被公子从陷阱里捞出来。满脸泪痕,跟土一搅,全成了泥巴糊在脸上。他笑她像极了街道上流窜地无主花猫,脏兮兮又可怜怜。 如今,他竟连这事儿也告诉她了?碧红一脸羞怒地盯着她家公子的脸,奈何她家公子此时眼里只有这萧旱国长公主。 竟还笑着与她道:“是,就是我说的那位。” 如今看也看了,也能回去给王妃交差了。碧红小脚一跺,很是恼羞地撒腿跑了。 身后还能传来那黄鹂般的翠鸣:“碧红妹妹,莫要生气……” 然后便是她家公子的笑声:“无事。回去我哄她。” 碧红很是恼羞,这公子真的是,干嘛要说她的糗事给她听。他们都已经熟悉到这种地步了吗?哦,应该是这样的,公子刚才喊她什么?雪儿?很是亲昵呢。 第七十四章 变故(二) 公子竟与她相处了三个时辰,一直到酉时正才回府。 碧红赶紧吩咐小丫鬟,去厨帐上传膳。公子却白裳飘动,广袖一摆:“无需。” 碧红瘪嘴:“公子可是在外面食过荤,瞧不上自家的素餐了。” 宫琛挑眉,这丫头这话明摆着还是带着情绪。嗯,肯定还在怪他。他便“咳咳”两声,从广袖里取出一块包好的方圆丝帕,在碧红面前晃了晃,笑问:“可闻出什么了?” 碧红像小狗似的,大力嗅着,这是……这是…… “良晱坊的栀子糕。”碧红瞬间便喜笑颜开,蹦跳起来,弯目垂涎,毫无刚才的酸意。 谁料宫琛竟闪过她上前的爪子,白袖飞扬,往身后一背,面正不苟笑,学起她刚才那般酸溜溜地回话:“你可是喜欢自家素餐的人,怎能用外面的荤食。” 碧红扒着他的白袖,摇摇浮动:“琛哥哥,我错了,你就给我嘛!” 最终她还是没吃上那栀子糕,因为那东西被突然从楼顶跳下的瑄小王子给截胡了。简直气坏了碧红。 瑄小王子那时才四岁,却是生得可爱至极,但这脾气秉性却谁也不像,骄纵任性又蛮不讲理,被他夺去了那栀子糕,就跟被疯狗抢去一般,谁人敢与他评理?眼睁睁看着那浑小子蹦蹦跳跳地对她做了个好难看的鬼脸,又跃上房顶趾高气扬地消失掉。 对此变故,宫琛只能干笑,摸着她的脑袋安慰她:“淡定淡定。他太小,让与他。明日我再去为你买来,双倍。” “公子!”碧红气傻了眼,凭他家公子的身手若不是他有意放水,谁人能从他手中抢走东西?只见他家公子还与没事儿人似的,面容淡然、唇角含笑,她便止不住恼火。 她这一吼,震动了不远处的丫鬟小厮们,纷纷望来。只是瞧见那身段纤长的白裳也在,便都没有过去。 他们对此已习以为常,自从他们这长王子回来后,这“轩阳小筑”便很是热闹。有拜访叨扰长王子的大臣,还有大臣家眷们暗暗觊觎他们长王子的目光。连这平日被安侧妃看管的极严的小王子也时不时过来闲逛。 只是,总是不走正门,上串下跳的,跟个小猴儿似的,很是调皮。 长王子不说,王妃不说,他们自然也说不得。故而就由他这般闹着。 今日真的是惹毛了碧红小丫头,气的小脸通红,再加上这公子明摆着就是有意放水,于是就是不依公子所言。 “我不,我现在就要。” 宫琛头疼,面上虽无多余表情,但心中委实无奈,这小姑娘耍起性子来,还真是难哄地紧。便打了一记响指,召唤出琛日。 琛日一身黑衫,面上遮着张黑不溜秋的黑面具,像是找人索命的黑无常。 宫琛对他道:“你是想去买还是想去瑄儿那儿要上两块,自行选择。” 琛日须臾片刻,便自夜幕里消失了。 碧红也来不及生气了,怔怔地看着他家公子,只见他淡雅地望着天上那轮几近圆盘的圆月,并不觉有何不妥。她揪了揪眼前人的白袖,问他:“你让这天朝第一守影去做什么?” 他家公子回头望她,眉眼含笑,很是素雅地告知她:“如你所见,为你夺食。” 这般轻描淡写,惊坏了她。看来公子今日心情甚佳,想她在公子身边十二年,公子守影有四人,也就才见过琛日一人,第一次见到琛日还是在琛日来报到之时,那时也是一袭黑衣、黑面具,不曾想这都四年之久了,还是这般。 今日白天他还说,让琛日背我,原来竟不是玩笑话…… 碧红一脸不可置信。没去打仗之前,琛日的身份可是高贵的紧呢。估计除了她,没几人瞧见过他的身影。想这琛日堂堂天朝第一大守影,竟让公子用到如此境界,怕是那位公主的功劳吧?想想其余三位守影,她都还没见过一眼,怕是也都被那公主瞧见过了吧? “这事儿得与王妃好好说道说道,太稀奇了。”这般想着,碧红的小脚丫子便不听使唤地朝王妃所住的寝室走去。 “碧红……碧红……”宫琛看这丫头一边自言自语,竟真的朝母妃那里去,赶紧上前两步追上她,“你不要栀子糕了吗?” 碧红绕开他挡着的身子,摇着脑袋:“要的要的。公子且等等,我一会儿便来。” “那可不行。”宫琛又挡到了她面前,轻抚了一下精致的鼻尖,然后指了指她的身后,道:“琛日已经回来了。” 她回过头后,那一幕简直永生难忘。被黑色笼罩的琛日,一手提着瑄小王子,另一手端着那丝帕,上面竟真的还有两块栀子糕安静的待着。瑄小王子还在他的另一只臂下扑腾着,这模样,像极了黑无常提着一个小鬼,这小鬼下半张脸全是糕粉。瑄小王子羞的一张大花脸,喊叫着:“琛哥哥、琛哥哥,救我……” 那黑面具下看不清表情,只是很冷清地说了句:“安静”。 于是那小鬼,便动也不动了。 宫琛暗蹙眉,对着琛日很是无奈:“怎连着瑄儿一起抓来了?” 琛日目无他物,回答地异常板正:“他不依,还哭,闹心。” 宫琛叹息:“你还真是……罢了罢了,下去吧。” 刚一言毕,那丝帕与瑄小王子便隔空横移飘向了宫琛。 碧红吓呆了眼,待看到宫琛安全无误地接过二者后,再回头,哪还能瞧见那黑影儿。 宫琛刚一放下瑄小王子,便被他抱住了大腿,嚷嚷道:“我要他,我要他,琛哥哥我要他。” 宫琛惊地下巴都抖了,差点儿失了往日仙容。他强忍内心的波澜壮阔:“你……你要什么?” 瑄小王子睁着俩圆溜溜的眼睛,抬手拿着袖子擦了擦嘴上的糕粉,一本严肃地讲道:“我要琛日。我要像琛哥哥一样,有自己的守影。” 宫琛暗松一口气,并未开口,只是俯下身子,从怀里取出一张帕子,万般轻柔地为他擦着脸上的糕粉。 小鬼本就是有名的难搞,他抓住他白皙的手背,快速地借力在小脸上揉搓了好几下。趁着空挡,往后一闪,与他继续撒娇:“好了好了,净了净了。琛哥哥你就依了我吧。” 第七十五章 变故(三) 宫琛缓缓摇头,他将手中丝帕折了折……碧红眼尖,知他极爱干净,赶紧上前从他手中接过帕子,后而又退居一旁。 只见公子脸色并不是很好,又肃然绷面,碧红心知,公子这是有点儿恼了。 果然,公子下来的话音色又磁又低,却很是无感平整,简洁明了。 “你可知守影何为?” 这话无宾无主,但大家心知肚明,问的是谁。 他人不知,公子一旦这般不苟言笑、严肃刻板时,必是心藏不满,但碧红跟了公子这么久,自是了如指掌。很快,便悄悄又退了好几步,作壁上观,免得无故躺尸…… 这瑄小王子也是知其性情的人之一,看见公子委实恼了,便瘪嘴不言了。 公子瞧了瞧,院中有一大盘云石雕,他思忖片刻,白裳一转,瞬时便坐上了那石雕。单腿支起,拂上一臂,却是眼中淡然,眉间微蹙,继续道:“说来听听。” 碧红小心瞧了瞧那位瑄小王子,他着艳丽红衫,小巧的嘴巴此时都能撅上了天。看见公子如今竟都坐下来了,想必是知道无论如何,都得解释一番了。 于是这才开口,发声翠嘤嘤的,满满的奶气:“守影,自是如影子一般,保护主人的。” 公子并无异色,面无表情,继续问他:“守护何人?” 小奶音音色一提,很是傲娇:“自然是我宫家之人。” 公子垂目,霎时满面寒气,兹唇而出:“宫家何人?” “堪当……当……”瑄小王子当了半天,还是没敢说出下话,此时他稚嫩的脸上煞白无光,幼身微抖。 月色极好,全权落于碧红之眼。 石上公子仰头闭眼沐月,看不清神色,但月光熙攘而下,白裳随风飘逸,将他周身镶了大半银光,煞是耀眼。他轻言:“琛日,送他回去。” 黑衫黑人随即现身,与来时那般,将那一言不发呆滞许久的小鬼顷刻提走。 那夜,公子就坐在盘云石雕之上,仿若与它修为一体,不曾再言再看。碧红不知何时竟坐到石梯上,倚着那雕梁回廊睡了。再睁眼时,隐约听见“咚!咚咚咚咚!”的打更声,原是五更落定。瞧着天色确已渐亮,她身上还多了件白衫,有股淡淡的涎香袭鼻,很是熟悉,心中不由一颤,竟是公子的外衫。再看公子还在石上附着,只穿了束腕对襟白裳,腰间大带飘逸颤动,竟是一宿未眠。 碧红起身,朝那素净之人走去。还未近身,他便回头,脸上如往日那般轻抚笑意,清煦温雅,他肤白胜雪,静怡的眸子黑亮如深潭,熠熠生辉。公子,还是之前的公子,儒雅之气连绵不绝。 她暗松一口气,看来昨夜之事已过。 还未来得及开口,公子便一个轻身,背手轻踏飘然而下,白衣款款细腰窄臀衬得更为惹眼。他至她身旁掠过,略哑之声细细飘来:“我去换衣,你去梳洗。半个时辰后,王府门口见。” 她觉得耳朵都要酥麻了。一回头,哪里还有公子的影子? 王妃曾说,公子出生那日,王府来了位道人,传是帝渊山上修仙的大派道长,天之尊上。众人皆知,帝渊山有修仙大派,但却无人识过。就连这帝渊山也是传说之地,更无人知道在何地。 尊上来时,众人只见一白衣皓雪的道长手挽白须拂尘,自天而下,瞧着仙风道骨浓郁,好不惹眼。殿内孩啼声一鸣,道长拂尘轻扫,连连点头。 有稳婆隔门而呼:“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小王子。” 众人这才回神,王爷自是欣喜难耐,顾不得询问来人身份,与内屋稳婆道:“王子好,王子好。王妃呢?王妃如何了?” 稳婆喜道:“王妃无碍,王爷姑且放心。” 接着屋内又是一片熙攘之声,屋外小厮、婢女、随行将军、将士,皆是跪地齐贺:“恭贺王爷王妃喜得王子。” 这时那道长才言:“老道恭贺宫王爷弄璋之喜,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爷这才想起,刚才还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才有机会细看来人。应是不惑之年,无白须无白眉,眉清目秀,很是端雅,只身白衣一尘不染,又持着一把拂尘,还自称“老道”……王爷心沉:老在何处? 宫王爷虽长了张俊俏书生之颜,但委实是个战场枭雄,身上戾气满满,又向来豪爽不拘小节。如今喜得一子,心中狂喜难耐,自是音色都抬高了几分:“这里全是自家将士,何事?在此说便可。” 老道环顾四周、摇头,依旧不苟言笑,道:“还请王爷借一步说话。” 言毕,便挥了挥手中的拂尘,转眼间竟将宫王爷带到了一片深山里,宫王爷虽是天朝的大司马大将军,但终究是个平凡人,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当即便对着对面的道长拔出了随身的大刀:“何等巫术,竟敢蛊惑于本王!” 老道绷面摇头:“王爷不必紧张。老道乃是帝渊山修行之人,天之。” 帝渊山?王爷自小便听说过这座只在传说里的仙门世家,哪里见过真容?而且既已是传说,又怎能当真?心中自是不信,当即便要拿刀砍了这个装神弄鬼之徒,岂料他的手竟跟长在刀柄上似的,拔不下来放不下去。 那老道挽着拂尘,不温不火:“小王子三岁之后,老道会以师徒之礼将他纳入门里,届时他便由帝渊山接管,待幼学之年再交于王府。这便是今日老道与王爷商议之事。” 说是商议,明摆着就只是通知。这口气哪里有半丝商议之意?宫王爷虽心生不满,但自知这老道确会常人所不会。兵法有云,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他如今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战?他说他是帝渊山的修仙大派,何以证明? 老道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是拂尘一挥,这深山老林竟演变出一条屈折石梯大道,他与他就悬于这大道之中,脚底云雾缭绕,直通上山处一琉璃碧瓦的豪华殿门。身旁还有好几白裳小少年路过,见到老道皆回头展臂、叠手、弯腰俯首,道:“尊上。” 第七十六章 变故(四) 尊上?何为尊上?那些个小少年,脚底如有云雾扶衬,很快便入了大殿之门。宫王爷虽亲眼所见这般仙人仙境,但自小读得圣贤书,又久经沙场,怎会信这世间真有如此非常理所解之事?说来说去,最大的可能就是巫术,蛊惑人心之术! 他眼底的忌惮凌厉不比之前少,皆入老道之眼。老道并未与他多言,只是叹息片刻,简洁明了告知与他:“小王子左背离心有一朱砂。无论你信与不信,三年后的今日,本尊会带他走。” 言罢,宫王爷竟一头栽了下去,眼前一片黑雾闪过,竟是晕了。再醒来时,他在王妃身侧躺着,床旁的摇篮里还有小王子梦里吸吮之声。王妃并未睡着,看他出了一额汗,为他擦拭。他看着眼前人,憔悴不堪,唇色干白,本欲开口,却是欲言又止。 王爷是武将,有无心事都在脸上表着,王妃自是清楚,便轻声与他道:“爷在心恼何事?但说无妨。” 于是,王爷便将刚才梦里所见之事,统统告知了王妃。 王妃本是听着笑意盈盈,但在听到最后一句“那老道竟对本王说,小王子左背离心有一朱砂……”时,竟是惊了一颤。眼中流露之意,不用去猜,都知是什么。 王爷这才想起,他是自院子被带走的,又是何时回来的? 呆滞片刻后,王妃才告知王爷:“都说爷是欣喜之余又担忧于我,体力不支昏倒了。原是被仙人索了梦……” “你说什么?”昏倒?他是当着众人面被那老道捉走的,又何来昏倒之说? 他的音色太重,惊扰了睡梦中的婴儿。王妃赶紧起身,将孩子抱起。剩王爷一人坐在榻上半天回不过神。想了想,他还是披上了外裳,准备出门。 王妃拦了拦:“这么晚了,爷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议吧。” 怀里的小儿还在哭着。王爷不由蹙眉,将王妃又扶回榻上,道:“不行,此事如若弄不清楚,本王怕是整宿都难眠。” 言罢,便匆匆出了门。 天渐亮时,王爷才失魂落破的回来,面色极差,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没看见……” 王妃赶紧上前,扶了一把:“爷,你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 王爷怔怔地望着刚睡着的孩子出神,还在摇头:“不会,怎么会呢。” “爷……爷……” 王妃又叫了两声,王爷的眸子这才有了焦距。他看了王妃许久,才道:“当时,陈坚也在身边的。他竟与本王说,他没有看见。” 王妃这才知王爷去做了什么。她拍着他的胸膛,为他缕气:“爷……你别着急。或许是……” “他真是仙人不成?怎么会?世间怎会有这种东西……” 王妃一听,赶紧捂住他的嘴:“爷。慎言。” 这种事儿,怕是谁人遇上也会失了心神,据她所知,王爷确实是在她产下小王子后不久,在门口晕了的。陈副将当时还在门外喊:“王爷,王爷……快来人啊,王爷晕了。” 如若那时真的如王爷所言有人出现,必然会喊“抓刺客……”或者“王爷被人挟持了……”,又怎会…… 如今瞧着,确实是有了仙人显灵,才将王爷带走说了那么一番。那仙人连孩子背上有朱砂一事都知道,又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王爷对此都耿耿于怀,又问了好几个那日所在之人,大家都是同一番说辞后,王爷也认了。终是信了,这世上确实有一山,名曰帝渊山;确实有一修仙道人,众人呼他天之尊上。 王爷为公子取名,取“琛”,琛乃珍宝、罕见之物。公子这际遇委实闻所未闻,何止是罕见? 公子三岁时,过完生辰,便于夜间消失了。无人知他去了哪里。当然,王妃与王爷知道,但是天朝众多世家,谁会信啊?只当是有贼子胆大包天偷走了长王子,宫王爷与王妃爱子心切,故而有些……魔障了。那时,满朝文武百官都为宫王爷惋惜,当今圣上为了堵悠悠众口,也为了能治好宫王爷这“魔障”之病,便赐婚宫王爷,称是“冲喜”。这位被纳入宫王府的女人,也就是后来的安王妃。 又是七年之后,当长王子十岁白衣飘飘又悄无声息出现时,众人只当是如此文雅俊朗之人,竟是坏了脑子。 可是王妃与王爷明白,是他们那位被仙门教化的儿子回来了。真真是一身仙风仙骨,举止投足之间都是极雅极端。与公子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白衣姑娘,姑娘眉目淡如水,很是清澈,如涓涓之流沁人心扉。 那个时候,碧红才八岁,她就倚在那雕梁回廊大柱后,偷偷瞧着他,公子唇角微翘,宛如冬季之梅煞开,白衣胜雪,发带轻拂,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小匕首,红色穗子摇啊摇,与那白衣相称很是耀眼。 就连讲话声都如天籁之音,他扶着喜极而泣的王妃,柔声浅笑:“母妃,我回来了……” 王妃点头如捣蒜,终是激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掏出丝帕,温柔地为她拭泪,身旁还有在少爷走时那年冬日出生的二王子,王妃赶紧拉他入前,二王子也是点头,一样的温柔可人,他说:“母妃,我知道,是哥哥。他回来了。” 那时候的公子,就是挨家挨户的话题人物。连街上的小乞丐都知道,宫王府的长王子失踪七年,竟然重新出现,样貌端庄拔萃,品行高雅温煦,世间少有。就连当今圣上都暗许其乃天下奇子,这是何意?再明显不过。 公子就是王府的标杆,皇家的体面,所到之处均是一片嘘唏,无不称赞公子外貌端秀俊朗,宛如那天童下凡;听过公子诗词的文人墨客,简直膜拜乍舌,皆在心中震惊小小年纪,竟如此文思泉涌;还有那身绝无仅有的武功造诣,见都未曾见过…… 皇界有守影之说,只将守卫未来天子。当今天下,只培育出了四位守影,皆拜了主子。偏偏就是那宫王府长王子——宫琛。 第七十七章 变故(五) 碧红依照公子的吩咐梳洗好后,便匆匆忙忙奔去王府大门。 过去时,公子已在那里候着。一如既往的白衣飘飘,若不是她亲手将那件外衫送去“衣苑”,她还以为公子并没有换衣呢。 公子背手站着,头上的白丝帛发带随风而起,右手端着一把白雕龙纹长剑,仙气纵生,宛如谪仙。 碧红一路小跑过去,公子才回头望她,旭日生风,浅笑如斯,碧红心中顿时觉得砰砰直跳,只听他道:“碧红,随我去良晱坊取圆饼。” 圆饼?对哦,今日已经十四了,明日便是中秋佳节。每年中秋当日都得去宫里赴宴,故而他们这王府的中秋家宴便定在每年十四日。 算来,今日要忙的可太多了。于是,碧红赶紧提起裙摆,紧随着公子。 公子脚下生风,走起路来又极雅又极快,却偏偏没有半丝不端庄之嫌。碧红紧紧跟着,生怕一个转弯便与公子走散了。这虽才是辰时正,又不至中秋,但街上过节氛围已是分外浓烈。鱼龙混杂,全是采购闲逛的行人。 有好些灯盏碎摊儿小主不时吆喝:“漂亮的花灯喽,公子留步看看吧……” “瞧一瞧,看一看,总有小姐喜欢的……” “好看不贵,品种多多,小姐来挑一个吧……” 各种叫卖声不断,碧红跟着公子转身拐过一条街巷,没走几步,竟碰到一家小厮拦路,喊叫:“酒,上品待客寒云酿,香醇浑厚,客官可先进店品品……” 公子挡杯摇头:“不了,多谢。” “公子请留步。”那小厮似乎眼前一亮,又拦下公子,随后朝堂内大叫:“栖华少爷,你看看,可是这位公子?” 倾时,自门内走出一少年,眉目生画,青衫款款,腰间碧色大带垂垂而坠,正中挂着一串长长的佩玉珠流苏。碧红跟了公子这么久,第一回碰见这么一号人,他唇角含笑,一脸风流倜傥之象,虽生得端庄贵气,跟公子一比,却又多了一番纨绔之意。 他道:“琛兄,别来无恙。” 公子面无异象,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回头又与身后的碧红道:“你且自行去取。“ 碧红心有不安,公子却已看出她的担忧,对她浅浅一笑:“无妨。取好后,分出一份栀子糕,送往云泽客栈,给雪儿。” 言罢,公子便握着那柄白雕长剑,随着那位不明少爷进去了酒楼。 碧红疑虑不堪,但公子又不说破,还将她支走,想必也不是她能耳闻之事。一路上,她都心事重重,去良晱坊取了过节所需的糕点,便依公子之说,前往云泽客栈。 过去时,那位公主与昨日一般,就在二楼雅台上坐着。一袭绯裳格外耀眼,远远便能看见。她坐在雅台之上,靠在扶廊边的软榻上,宛如一副美画。过往行人络绎不绝,均抬头仰慕许久才迟迟走开。幸而今日她用白色薄纱遮了面,不然以她那副倾国倾城的尊容,怕是这云泽客栈楼下已成了戏台…… 碧红进去客栈,“蹬蹬蹬……”上了楼。楼口有两位官差搭臂挡住了她,问道:“何人?” 她指了指外厅雅台上那位,“我,我找她。” 那两位官差并不买账,其中一位一脸嫌弃地扫她一圈儿:“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那位可是未来的琛长王子妃,岂是你能高攀得起的?“ 碧红很是纳闷,这事情连她这个“贴身丫鬟”都不知道,这些人又是从哪里道听途说的,这不是坏她家公子的名声吗? “谁告诉你们的?据我所知,长王子虽已到婚配之年,但当今圣上与宫王爷并未为他许下哪家女子,你又怎可这般背后胡言乱语。” 谁知,另一位官差也开了口:“这事儿还用下命令吗?琛长王子打了胜仗,应该早日归来,却为了这位准王妃,留置萧旱国一年有余,这次这萧旱国公主前来,定是为了和亲之事。我们与你这种妇孺之辈有什么可说的,你没事儿的话,赶紧走。” 说着,还动手推了她。幸好她眼疾手快,扶了栏杆一把,不然还真得滚下楼梯去。 对此,碧红很是恼怒,愣生生怼了回去:“你们身为官差,竟然在此无中生有造谣皇家之事,真是活腻了胆儿!“ 那两位一看,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拔出手中长剑就准备往碧红勃上架去,原本也只是想吓她闭嘴。谁知一袭红虹飘过,竟是那雅台上的女子横漂而来,拿着一把挂着红穗的匕首挡了过去 那官差吃痛,长剑“哐当”一声,被甩了出去。一看来人,赶紧退后,连手上被匕首滑了都不敢声张,生怕惹恼了面前的碧人。 只见碧人回头扶着因为惊吓而呆住的小丫鬟,柔声细语地开口:“碧红妹妹,你还好吗?” 碧红的眼却看上了那把熟悉的匕首……被那纤长白掌紧紧握着,红穗摇曳,熠熠生辉,前端还有细小的血珠滴滴滑落……怪不得自从公子战场上回来后,她再也未曾见过他的随身之物,原是送了人。 “碧红?碧红妹妹……”那清脆的黄莺声呼唤着她的名字……竟是如此悦耳…… 她不由一怔,赶紧上手将分出的那份栀子糕递给她,怯声道:“映雪公主,这……这是公子差我给你送来的。”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黛眉微蹙,眼波如碧水滔滔,光彩四溢。她问她:“他?怎没有来?” 碧红很是自愧地低头:“公子有事,误了。” 言毕,竟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就这么逃了。 想必,公子真的是爱极了她吧。再怎么说,她也是堂堂一国公主,虽是公子的手下败国之女,但也比她这个丫鬟强多了;她还长得那么好看,像是下凡的仙女,哦,不对,是娘娘,比那跟着公子一起从帝渊山来的小仙女范玉芷姐姐美了不知多少,这个自然也比她这个丫鬟强多了…… 如此想着,她不得不承认,公子……终究也是个俗人。 第七十八章 变故(六) 回去王府后,碧红一直都喘喘不安。一直到日落,她为王妃梳妆打扮,铜镜前,王妃看她一脸心不在焉,便问道:“何事如故?” 她心想一切都不明就意,也不敢与王妃细说,手中拿着熙凤钗瑶在髻上比了比,又放下,对王妃道:“无事。只是在想王妃明日入宫赴宴该穿什么才能碾压那一片穿红着绿的别家娘子。” 王妃被她逗乐了,笑她:“又胡言乱语。” 碧红一看,撅嘴嘟囔:“也是。我家王妃如此美艳动人,穿什么都好看。” “你呀。巧舌如簧,真是被我惯坏了。往后许了人,去了夫家,可如何是好啊。”王妃一口的宠溺,没有半丝责备。 碧红自小无母,王妃待她如己出,她打小便说:“就要陪着王妃,一辈子都不嫁人。” 王妃嘲笑她:“这么小年纪,可知嫁人为何?” 那时年幼,只觉嫁人就是远去别人家,要依照女四书所教那般,嫁夫随夫,还有一箩筐的规矩盈盈绕绕,数不胜数。便回王妃:“不知又如何,我谁家也不去,就要待在这‘轩阳小筑’,天天缠着王妃。” 如今岁月悠悠,她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如今王妃又说,她心中不由一颤,继而装作满不在乎,与王妃道:“不都说了不嫁人了吗?碧红这辈子只想当个丫鬟,伺候王妃与公子。” 王妃宠溺地看她一眼:“好姑娘,我怎会这般自私?琛儿又怎会舍得让你当她的丫鬟,再过几日吧,等这中秋宫宴过了,我便与王爷还有你父亲说道说道,替你赶紧寻个好人家占着。” 二王子此时刚好进来,打趣王妃:“碧红姐姐,母妃可是想做红娘许久了。你可再不敢拒绝她了。” 碧红从小与二王子一起长大,又比二王子年长一岁。此时二王子跨进门来,还听了他们的谈话,虽是十二岁的少年,但对于娶妻嫁女之事,却也不觉得难堪,竟不回避还进来插了话,真的是羞煞了碧红的脸。 王妃瞧着也责怪起了二王子:“女儿家之间的闲言碎语,你怎能隔墙听去,这听都听了,还要上来点评一二,还真是不知害臊。” 二王子一向洒脱不羁惯了,自是不在乎这些表面东西,嘴仗功夫可一点儿不比茶楼的说书人差,直接与王妃道:“母妃明鉴,孩儿刚好来拜见母妃,也想闭目塞听,充耳不闻来着的。可是你二人说话声音过大,这才一字不差落入耳中。” 王妃调侃他:“还真是振振有词。” “非也。母妃你错了。夫子有云:形之正,不求影之直,而影自直。孩儿这般问心无愧,怎能是振振有词,这应是直言不讳。” “歪理一箩筐。”王妃摇头,“碧红你且看看,这琛儿跟珄儿,都是我的孩子,怎这性子能差十万八千里。还是我那琛儿好,哪哪都比这浑小子上得了台面。” 二王子仄仄乍舌:“母妃此言差矣。兄长是谁?那可是从小师从帝渊山天之尊上,别说是孩儿,这普天之下随便拉出来一位大家公子哥儿,谁能比得了?这气质自是不如兄长;这长相嘛,母亲也知,皮肉这东西,自是父母所赐,天生如此,母妃与王父连这都极其偏袒兄长,又岂是孩儿能左右的?碧红你且说说,我说的对与不对?” 碧红一头冷汗,这二王子不出口则已,一出口真的是如王妃所说,歪理一箩筐。奈何还挑不出刺来,这张嘴巴真的是能言巧辩到极致。其实她也很想不明白,这王妃生了两个王子,这脾气秉性完全不同。公子是温润如朝阳,在一起时如沐春风;这二王子充其量只能是夏季的炎阳,在一起简直是如坐针毡。 碧红干笑两声,违背良心地讲道:“那是自然,二王子说的都对。” 一听碧红此言,二王子当即便挑眉看向王妃:“看看,母妃,连碧红都这般通透的。母妃又怎可错怪上孩儿呢。” 王妃对此子已满目嫌弃,使劲摇头:“真是家门不幸。怎教了这么个泼皮出来。” 二王子不怒反笑:“泼皮又如何,都是母妃的孩儿。厚此薄彼的事儿,孩儿都见怪不怪了。” 瞧瞧,这王妃说一句他怼一句,真真是毫不相让。 碧红不由心中暗叹:这要是天朝举办个嘴杖大赛,我家二王子绝对夺冠。 王妃刚准备又给怼回去,岂料门又开了。竟是公子,翩翩白裳随风而动,刚一推门,便让梳妆台前的王妃不由起身迎了上去。 “琛儿回来了?来来,快让母妃看看……” 公子笑如旭日,灿烂而夺目。二王子看着这同是一个母亲的孩子,自己却被这般差别对待,很是为自己愤不平。扯着嗓子叨叨了起来:“看看看看,母妃还想为自己开脱吗?” 王妃拉着公子进门,一记白眼飘给二王子:“就你话多。” 二王子连连摇头,虽是口中说着不公平,却还是从桌下为公子拉出了流风小凳招呼公子入座:“兄长这边。” 公子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对他这个小三岁的弟弟也是百般纵容,虽已是思想可以自理的年纪,却总是觉得他还是个小少年,虽说公子也是个少年,但大一岁也是大的。落座后,便笑着摸着他的脑袋:“怎得?母妃又数落你了?” 那时二王子还未过十二岁生辰,却也生得身材匀称,面容姣好,与公子并排而坐,若不是脸上那丝放荡不羁,五官哪哪看着,还是有些像的。 二王子瘪嘴指着王妃,与公子告状:“兄长有所不知,母妃的连番打击让我不得不怀疑出处,我到底是不是母妃亲生的?” 公子笑而不语。王妃却又是白眼给他,反驳道:“胡说,难不成你是地里自己长出来的?” 二王子唉声叹气,竟还能一本正经地演下去。假惺惺地低声抽泣道:“孩儿就说吧,果然不是母妃身上掉下来的,是土里长出来的。” 公子竟是笑出了声,这才开口于他:“你这个人精,又要逗母妃。碧红还在这里,怎得,不怕被碧红笑话了去?” 二王子这才佯装着瞪着俩圆溜溜的眼睛抬起头,哪里有半丝泪珠,真是调皮的不是一点点。 碧红连番打趣道:“公子所言有误。二王子是何许人也,怎会在乎这些。” 王妃也加入了队伍挤兑他:“就是。琛儿,你可不知道,你这个弟弟整天胡言乱语……” 第七十九章 变故(七) 碧红原本打算找来衣冠士为王妃选衣,却被拦了下来。王妃笑道:“有你与琛儿在,何须旁人?麻烦。” 二王子免不了又是一顿嫌弃挤兑之词。但是那有什么办法呢,屋里的四人,没人与他一个战线。公子又是不沾染“是非”之人,自是做了看客…… 最后依大家的意见,选了衣橱里的一件丹红长披,内里一件红色锦纱对襟长裙,同色丝带细纱沿腰而绕,虽已是两位大孩儿的母亲,但却贤端温美,身段极佳。 碧红连连称赞:“王妃这身材,比之碧玉年华的大家小姐们都分毫不差呢。” 里间换衣屏风后,王妃不由一笑:“你这丫头,一会儿家宴上不许说话。” 碧红眨眼挑眉:“这是为何?碧红可是在夸王妃呢。” “你一讲话,我就想笑。这可如何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专门请了个人在这里展现自己呢。” 碧红道:“那也是王妃有的,碧红才说。王妃若不信,这便移步外堂,让公子和二王子看看,看看碧红有没有说大。” 她们家王妃,自年轻时就美貌动人、品行又极是贤良淑德,在天朝众文武百官的家眷中,鲜有美誉。当年公子被带走,圣上凭空降下一位安侧妃,王妃身怀六甲,都能心若坦然的接受,毫不争风吃醋。已是女子良妇中的楷模典范,哪一位官宦内人不是心中倾然敬佩的?现已过三十之龄,但面色气质极佳,风韵十足,比那花信年华的女子不知美了多少倍。 公子见着王妃由内间出来时,嘴角的笑意愈浓了,连头都连连点了两下。 二王子一副见着人间极致的表情,嘴中仄仄之声异常的大:“美,果然美,这般娇美的女子,可是自天上那王母瑶池而来?” 王妃一个脚歪,差点儿没站住。锡白的葱手直直指向二王子:“你……你……你出去。” 二王子的笑颜一下就换成了满面委屈:“母妃,孩儿在夸你呢。” 公子眼眸透亮,掩不住的笑意:“珄儿,你又拿母妃玩笑。” 二王子连声哀叹:“母妃宛如瑶池仙子下凡,兄长又有这般谪仙之骨,唯吾,凡人尔。” 说着,竟起身,不断摇头,打开堂门,又是一声哀叹,后闭门而去。 碧红被这戏精的样子差点儿笑折了腰。王妃羞得面容浅红,公子笑道:“母妃应已习惯了才是。二弟这般,是越理睬越上前之人,母妃下次不要接话便好。” 宫王府晚上家宴,在西面教场举行,都是王府家眷;北面教场也设立了宴席,是随王爷一起征战沙场的将士们。刚至酉时,宫王府北门便大开,直通教场,人群之多,相当热闹。 诺大的流水席,安侧妃、允氏等小娘,还有小王子们都已入座西教场。 碧红虽是王妃一手看大的,但委实不属王府家眷,自是没有席位,而是与别的丫鬟一般,站在王妃身后。 宫王爷坐在首席,身侧下左位是王妃,下右位是安侧妃。安侧妃下端便是别的小娘们,而王妃这一侧则由公子、二王子一一排下。 碧红记得,那日公子白衫浩雪,在一众王子中耀眼异常,王爷见到公子也是分为欣喜,又因本就是豪爽之人,便让公子与安侧妃换了位子。王妃虽说“有失礼教传统”;却被王爷一句“无妨”堵了回去。 那晚安侧妃的红裳异常的红,不知是烛光之影,还是红裳映人脸,安侧妃的脸上红晕连连。 公子着坐于王爷身侧,王爷拿起酒,第一杯竟是敬了公子。 “吾儿骁勇善战,王父甚是欣喜,今日这第一杯,敬吾儿往后依旧能叱诧沙场,扞卫天朝疆土。” 公子起身,拿起酒盅,礼待有佳,俯身低头:“多谢王父。”而后广袖遮面,侧过身子便一饮而下。 二王子即又是甚觉心碎,起身拿起酒盅,拜过王爷:“王父真让珄儿心寒,这兄长是王父的孩儿,难道珄儿就不是吗?这杯酒便是珄儿提醒王父,莫要如母妃那般,当珄儿如土生。” “你……”王妃本想说什么,但却被王爷拉住手拍了拍。这情意绵绵,王妃不由脸色羞红。 身边丫鬟又斟了酒,王爷起身,与众位王子道:“珄儿说的对,是王父错了。来,众位小王儿们,王父便祝大家,长大后都如你们兄长这般,为我天朝保家护国。” 众位小王子们,便一一端起酒杯,起身拂袖掩面而饮。 那场宴会,说是家宴,不如说是王爷与公子的促膝长谈,一直到大家都睡意绵绵,逐渐退下,王爷都还在与公子讲述自己曾经战场上的风光伟绩。公子少言,却听得极其认真,宛如在夫子面前乖巧的学子,让王爷有源源不断讲下去的。 幸而有小厮来报,说请王爷移步北教场,众将士已等了许久。 王爷微醉,脸色有着醉酒的红晕,起身时摇了摇,公子隔空托力扶了一把,王爷一瞧,又是一翻豪言壮语,“吾儿有幸,得天之尊上青睐,收为门徒。王父真替你开心。” 公子起身,又是一礼:“王父过誉了。” 王爷手中拿着酒盅另一手牵过公子的手,点头笑道:“谦逊有礼,不骄不躁。甚好甚好。来,你随王父来,我们父子去看看我们天朝的将士……” 公子与王爷走后,席面上只余下了王妃与安侧妃,还有珏三王子与趴在桌上已经小息了很久的二王子。 安侧妃从王妃面前拿过酒盅,自桌上又拿起酒壶,斟满酒,欠身递给王妃:“姐姐,今日家宴,还未来得及敬姐姐一杯。这般怠慢,还请姐姐恕罪。” 王妃一如既往地礼待有佳,笑着接过酒盅:“妹妹言重了。都是自家人,以后莫要再说这般见外的话。” 说完,便一饮而下。 安侧妃回礼一盅,拜别王妃:“姐姐训斥的是,妹妹记下了。”后而,又看向一旁的珏三王子,轻唤他:“珏儿?” 珏三王子面容白皙似水,虽才11岁,但身高却跟二王子差不多,也是生得极雅正的一人,脾气秉性倒与公子的不俗之气有几分相似。二王子在一旁腆着头,偶尔还有息睡声,倒显得很是不堪…… 珏三王子也是起身,为王妃斟酒敬酒:“祝母妃中秋吉乐,身体康健。” 第八十章 变故(八) 珏三王子也是起身,为王妃斟酒敬酒:“祝母妃中秋吉乐,身体康健。” 王妃接过珏三王子的酒,从怀里取出一块上好的白玉,交予他手中:“珏儿之性,温润如玉,这白玉很是衬你。不像珄儿,真的是……” 王妃还在摇头没说出下文呢,那二王子便红着脸一头从桌上乍起,“谁……谁,谁在叫我?” 王妃“哎”了一声,对此已经不想多言了。我们那不知所谓的二王子,后而又对身旁的安侧妃说:“咿,是安妃母叫我吗?”然后又自说自话地摇头,竟一不小心撞上了珏三王子,然后扑进了王妃的怀里,傻傻地笑道:“不对不对,是母妃在叫我。这是母妃的声音。” 这一扑,珏三王子还未来得及收好的玉佩直接撞在了流水石桌上,格外青翠地“哐当”一响,碎了一地…… 王妃本想大骂二王子,却一瞧怀里二王子的脸,红润无比,这才发觉二王子竟是醉了。碧红眼疾手快,将二王子从王妃的怀里扶出来,然后赶紧看向刚才被二王子一把撞进安侧妃怀里的珏三王子。 珏三王子已经站正了身子,王妃深感歉意:“珏儿可还好?” 珏三王子行礼回话:“无事。母妃莫要担心。” 王妃蹙眉:“只是,这玉……” 珏三王子浅笑:“无事。一块玉而已。” 身侧的安侧妃也是一笑意:“姐姐莫要放心上,一块玉而已。” 王妃感觉更难堪了,不由瞪了眼还被碧红扶着的二王子,心道:这个混小子还真是会惹事。给碧红使了眼色,让扶他下去。 碧红临走时,听见王妃说:“珄儿不懂事,我代他为珏儿道个歉。明日,我便给珏儿另补上一块上好良玉。珏儿可好?” 而后,便听见珏三王子的回话:“母妃有心了。一切听从母妃安排。” 二王子格外的沉重,看着纤瘦无肉,但倾到碧红身上,压得碧红都快要挪不开步子。幸而在回“轩阳小筑”的路上,公子突然自身后出现,从她肩上接过了二王子。 公子俯身至前,将二王子牢牢背在了背上,与她道:“这般重,怎得不找人帮忙?” 碧红如释重负,却没回答公子的话,而是缓了口气,问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公子背着二王子走在碧红身侧,好看的背脊弯着,额鬓的长碎发无风自动,小触角般飘向了趴在公子肩头二王子的脸上。他应是觉得睡梦中有些痒痒难耐,竟伸出手,揪了揪,许是不太疼,公子蹙了蹙眉,但还是无奈地笑了笑,随他像牵着小马般就这么昏昏沉沉地揪着他的额发。 “你刚才,说什么?”公子问她。 碧红瘪了瘪嘴:“这二王子还真是不省事呢。” 公子斜眼宠溺地看了他一眼,又道:“有我在呢。” 碧红那时并没理解这话的含义,只觉得公子怕是被二王子揪住额发心不在焉,便没有再说下去。 将二王子放上床榻后,公子为他脱了鞋子,褪去衣服,掖好了被角,这才从寝殿出来。碧红就在门外候着,公子问她:“可是还有何事要说?” 碧红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问起了他:“今日公子在酒楼遇见的那位公子……” 是谁…… 公子幽亮的眸子注视着她,等着她讲完。可是奈何她还是觉得有所不妥,这毕竟属于公子的私事,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她叹了口气:“算了,并无大事。今日已经依照公子的吩咐,给映雪公主送去了栀子糕。不过,我却见到了一样东西。” 公子被她吊起了胃口,专注地看向她:“何物?” 那双眸子比之前更亮,像是深空里的星星,月色极好,斑驳树影投向他的白裳,竟像水墨画般自然。碧红心中不由一动,好美…… 像是仙人那般。 公子朝她又迈了一步,唇红齿白:“何物?” 碧红赶紧回神,转身掩饰心中不安的跳动,低下头玩弄着衣角:“公子以为呢?” 幸而公子并无转到她面前,而是也背过了身,缓声道:“你可是在说……我的青禾匕首?” 碧红不由暗叹,回头看他:“公子还真是聪明的紧,什么心思都逃不过公子的眼。” 岂料公子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么,回过身时眼底都是浓浓的笑意:“这青禾匕首,我早送于雪儿,一年前,它便是她的了。” 果然…… 公子又与她道:“快至子时了,你且去看看母妃吧。之前答应瑄儿要第一个送他生辰礼物,一会儿还要去北教场陪王父与将士们。回来会很晚,不用为我留门。” 言罢,公子便一跃而起,白衣飘飘,跳上了不高的墙院,抄近路飞走了。 天朝的世家公子哥儿,都有武学教头,有专注练剑的、有专注射术的、还有专注用刀枪的。而宫王府的必修课之中,却以轻功、运转五行之力、剑术为主。所谓“运转五行之力”便是世人眼中的隔空置物,这东西也是公子传授的,这跟公子师从帝渊山尊上有很大关系。 听说修仙人士的必修课便是御剑飞行,当然这得要仙骨,虽说碧红也从来没见过公子用过这种修为,但是既然帝渊山的传说都是真的,那传说修仙之人御剑飞行之事自然也是假不了的。 公子从十岁归来时便成为了王子们的武学教头,公子教学极严,其他王子都能自律自醒,公子也是颇为满意。但这瑄小王子出生晚,能学时公子又上了战场,所以武学启蒙之师不算公子,而是二王子,还有珏三王子。他们毕竟对这功力精华无多通透,自然瑄小王子也学不到多少有用的。故而公子战场回来后,便着重关注瑄小王子的武学造诣,总是要为这个小王子开“独灶”,这才学了半年,瑄小王子便能轻松自由地翻墙跳楼了,这一大半都是公子的功劳。 如今看着公子翩然远去,碧红不由叹气,只见过公子拿剑,却不知何时才能见上公子“御剑风行”……这轻功很多人都会,难免俗了些,虽说公子这轻功天朝无几人能及,但公子这般仙风凛凛,如若是“御剑”,想必那才更配公子这般谪仙之容吧…… 第八十一章 变故(九) 碧红吩咐小婢女熬了醒酒茶,扶王妃回来后,她便命小婢女端了过来。 王妃心事重重,褪了外披,唉声叹气地坐至厅内大榻之上。她肘在榻中小桌上,扶了扶额,额中的髻上坠额有些歪了。她并无在意,又是一声叹息。 碧红端着倒好的醒酒茶,轻声走了过去:“王妃是有心事?” 王妃看着面前也就才十三岁的小丫头,不知从何说起。接过碧红手中的茶水,浅浅抿了一口,蹙起秀眉就准备放下。 碧红小手挡住,上前解释:“王妃虽饮酒不多,但明日还有宫宴,这醒酒茶味苦,却可防头疼不适,王妃莫要拒了。” 王妃眉间的忧愁更浓了,终是看了眼手中的茶水,秉着一口气饮了下去。 碧红接过空杯子,从桌上的托盘里取了一颗甘草丸,递给王妃。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王妃可是为二王子之事犯愁?” 王妃拿了甘草丸,却并未放进嘴里。终是叹息道:“你这丫头终是通透。今日之事,确实是珄儿的不是。但是,那安侧妃……” 也不是好惹的主儿。 碧红知道王妃所言之意。这位安侧妃的姐姐是当今的贵妃娘娘,胜得皇宠。安侧妃当初之所以会被纳入宫王府,自然少不了这位贵妃娘娘的枕边风。自古以来,这女子共侍一夫,便少不了争风吃醋。故而平日里,王妃嫌少与安侧妃来往,就怕有所不甚得罪于她,或惹她不快。但今日二王子这般无心之举,就怕那安侧妃胡思乱想,觉得是王妃有意指使的,那王妃真的是有口难辨了。 碧红想通了这中间细节,也深知王妃为何事发愁,便与王妃道:“王妃莫要担心。一会儿日出二王子酒醒后,便安排他去登门致歉。” 王妃面色并不太好,只是点头“嗯”了一声。便对碧红道:“去吧,明日还有很多事儿呢。” 碧红走时,王妃正在揉额,想着是酒劲儿上来了。她本想返回去陪着王妃,但王妃似是知道,她还未走近,便见她对她摆手摇头。无奈,她只得吩咐守夜的小婢女:“王妃酒后不适,今夜劳烦小姐姐多多注意些。” 小婢女对她点头微笑:“红姐儿放心,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碧红本想等着公子归来,但四更天已至,她的眼皮终是沉了下去……再醒来时,竟已巳时。 有小婢女进来,喊:“红姐儿,可醒来了?“ 碧红从锦被里露出小脑袋,赶紧下了床。今日可是大日子,还要为王妃、公子、二王子收拾整顿去赴宫宴呢。小婢女端来了沉木托盘,上面放着宫王府入宫赴宴的婢女服。碧红有些意外:“这是我的吗?” 小婢女笑道:“自是红姐儿的。王妃有令,今日红姐儿也跟着去。” 碧红欣喜不已,长这么大,她还没有进过皇宫呢。她本就只是一名副将的女儿,哪有资格会被召唤进宫,往年无论是什么大小节日,她都不曾有幸跟着王妃王子们进过宫,不曾想今日竟有这么大的喜事儿从天而降砸到脑门上,还真是个好日子呢! 宫王府入宫的婢女服都是同一色玫红对襟长裙,腰间同色锦带,各配两枚枚色牡丹双髻簪,很是喜庆。 小婢女为碧红梳了双丫髻,别好了簪花。碧红瞧着镜里还算别致的自己,很是开心,一想起可以随着公子入宫,她的嘴角不由地就想笑。 小婢女又说:“王妃今日身体不适,让红姐儿陪在二位王子左右,照顾好王子。红姐儿你可记下了?” 身体不适?碧红看着小婢女:“你是说王妃身体不适?” 小婢女点头,回话:“确实如此。王妃到现在都未下床,刚才府中来了大夫,说是王妃染了风寒,出了红疹,今日怕是不能入宫了。” 碧红心中不由一颤,赶紧出了门朝王妃寝室跑去。一路上小厮婢女很多,今日十五,王府有规定,一家两人以上若都在王府当差,便可相约至最近的主子处额外领取一份圆饼跟例银5两,这对于很多仆人来说,无异于是莫大的恩赏。一大早大家用完晨食,便结伴而来。 碧红人小,从人群中来回穿梭。大家都知这是王妃最爱的小丫鬟,虽是丫鬟身份但却要比掌事丫鬟还要得宠些,自然都是纷纷避让招呼。 碧红歉意地对着大家点头,但却来不及停下解释,只是嚷嚷着:“借过借过……谢谢谢谢……” 好不容易跑到王妃寝殿前,却别挡住了。是王妃身边的贴身大丫鬟潭月,她挡住碧红,摸着她的小脑袋,道:“莫要嚷嚷,王妃刚刚睡下。” 碧红气喘吁吁:“可是……月儿姐姐,碧红想去看看王妃。” 潭月的脸上有两个好看的小梨涡,嘴角一牵便映了出来:“王妃无事。只是出了满身疹子,样貌有些不雅,故而谁也不见。” 碧红心中有些难过,入宫赴宴暂且不说,但却会见到心心念念的那位公主,这么重要的事情就这么不去了,想必是很严重的病了。王妃就像她的母亲一般,虽知自己高攀不上,但心中还是把她当做母亲那般敬爱。 潭月似是知道她的小心思,便与她道:“放心吧,红姐儿。大夫都看过了,出了疹子不易见风,等疹子消了,王妃自会招见你的。如今最重要的,便是一会儿入宫,你看好琛长王子与珄二王子,当然,王妃着重担忧珄二王子……” 碧红不由蹙眉,这个二王子可是有名的惹事精。去年的中秋便惹了当今圣上的独女謦郡主,这謦郡主乃安贵妃所处,害得王妃连着三天去了皇宫给安贵妃赔不是。这安贵妃与安侧妃的性子完全不同,安贵妃是有名的骄纵任性、睚眦必报型,圣上别的妃子们又一直无所出,只有这么一女,便格外的娇惯她。二王子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那张嘴走哪儿怼哪儿,真的是让人头疼。 这昨儿又惹了安侧妃,安侧妃虽面上和蔼亲切些,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内心终究不得而知。今日她又赖了床,本答应王妃带二王子去给安侧妃赔礼道歉的事儿也没了着落,如今不到个把时辰便又要入宫,事情还真是多。 碧红拜别潭月,便朝二王子的屋子走去,心中默默祈祷:但愿他能有所醒悟,自己一早便去道过谦了…… 第八十二章 变故(十) 但终究是碧红想多了。碧红推开寝室门的时候,那二王子还在床上的被窝里蜷着,像是一条弓着的长虫,只露出了圆溜溜的脑袋…… 碧红一阵脑壳儿疼,这王妃上辈子到底得罪了哪位上神,这辈子被派来这么一位惹事精儿子捆绑着…… 刚准备上前推他醒来。一个白影便一闪而过,转眼就到了床榻前。 少年身段极其端庄挺拔,细腰窄臀,白衣若雪,头上的白色发带长长地坠在髻上,连背影都无时无刻不透漏着雅致,这般不俗之气除了她家公子外还能有谁。 只见公子俯下身子,与二王子的脸贴得极近,他额前的两撮额发又垂在了二王子的脸上,果然,这种软绵绵的瘙痒更让人难以入眠,二王子当即就揪住了公子的额发,哼哼唧唧地睁开了眼。 瞬间,他便跟遭受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大喊出声,同时放开了手中握着的头发,支起身子节节后退避过了公子近在咫尺的脸。公子应是吃了痛,俊颜闪过一丝不悦,音色也压得很低,与他道:“可知你做错了什么。” 二王子拿手轻拍着自己的心口,星目一挑,略含委屈地看着公子:“兄长有何话说便是,做什么一大早扰人清梦。“ “一大早?”公子站端了身子,招呼碧红过去,“碧红你与他说说,现在何时了?” 二王子穿着白色底衣,因为刚才的大动作如今整个人都暴漏在外,瞅着碧红上前,赶紧揪住被子又盖住了自己的身子,还满口混账话:“你……你出去,男女授受不亲……” 碧红差点儿没摔倒,但公子在上,她有何畏惧的?于是依旧上了前:“二王子你何故如此?我又不是没有见过。” “仄仄……”二王子满面嫌弃,仍旧揪着被子不松手,“瞧瞧这是女孩子说的话吗?你当心嫁不出去啊……哎呦,兄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嘛,你干嘛揪我被子……我错了,我错了,那个碧红你先出去,这不是你能看的,快走快走,别污了你的眼……” 看着公子一把揪过二王子的被子,碧红不由暗爽,这二王子也就少言寡语、属于行动派的公子能治的了。如今公子在这里,她确实没有什么可担心了,便去了隔壁的“衣冠间”为二王子去取入宫的衣物。 二王子的服饰色系委实比较浓郁,不是朱红便是殷红,不是大红便是紫红,总之一眼而过,格外喜庆。她本想挑出一件与公子一样的广袖白裳,奈何诺大的衣冠间,竟无一款低调的衣物。 想想公子满屋子都是白裳白衫,便越发觉得公子温润如玉,超脱世俗。无奈,她只好拿了一件紫红对襟长裳,搭上淡紫广袖外衫,同色系的腰间大带,又配好了腰长坠,从冠饰架上挑了一个镶着大颗翠玉的淡紫发带,总之怎么顺眼怎么来。 二王子梳妆打扮好后,已过了快半个时辰。碧红端来圆饼桂花糕等小食拼盘,让二王子先垫点儿肚子。这惹事精倒也上道,直接抓了一个就塞进了嘴巴里。 公子蹙眉:“你慢些,没人与你抢。” 二王子嘴巴里嚼着圆饼,饼沫四射:“兄长……你有所不知……” 幸好公子反应快,直接抓起二王子的胳膊,紫衫广袖一开宛如屏障,继而瞬间挡住了自己的脸,二王子有些恼怒,奈何嘴巴里还有食物,说了什么委实听不清楚,含含糊糊谈吐不晰。 待到他安静了,公子才放开他的胳膊,却依旧面不改色,讲道:“食不语。” 二王子一脸憋屈,碧红忍不住笑出了声,如今这紫色长衫的那侧袖子上还有二王子喷的饼沫,碧红趁机退了出去,重新为他找来一个略深色的衫子。 二王子撅着嘴巴换好,两只星目一眨不眨满眼含怨地盯着公子。公子本就是面无波澜地主儿,所以对他的注目礼并无多大的不适。而是像没事儿人似的,与他道:“吃好了吗?吃好了的话与我去安妃母处,赔礼道歉。” 二王子一听,眼神立刻转为震惊:“何由?” 碧红满眼瞧不起,还真是个只惹事儿不记事儿的主儿。 不等公子说话,碧红便上前抱起不平:“敢问珄王子,你都记得什么?” 二王子眼珠扫四周,作冥思苦想:“记得……王父不公,只与兄长喝酒,虽说最后改了……还有,母妃不公,只盯着兄长与王父喝酒,我也在喝但她没看见……还有呢?还有什么呢?” 果然……这种人……我能指望他能记住什么? 碧红不由心塞。只得满眼不屑地与他道:“二王子可真是健忘,昨日不仅将珏三王子撞进了安侧妃的怀里,还撞坏了王妃送给珏三王子的玉佩,这酒疯耍的可不是一般的威风。今日一梦之后,竟是忘了?” 二王子自是听出了碧红口中的冷嘲热讽,但他一向被这丫头损得厚颜无耻惯了,自是满不在乎。竟还能张口反驳:“碧红你这话有误,既是已知我是酒后失事,想必安妃母不会这般计较的。更何况我这也不是故意忘得,这醉酒后的事儿谁还能记得,不是?” 这话说的太没责任心了,碧红即刻就准备顶回去。却被公子打断了,公子的音色有点儿微哑,带着变声期的少年低磁,他只与二王子道:“勿要多言,这便随我走。” 公子今日笑的甚少,估计一多半儿跟二王子之事有关,二王子平日里虽是嬉皮笑脸惯了,但委实对这个兄长还是很敬重的。心中再有万分不如意,但还是瘪嘴跟着公子一前一后出了他的“三里阁”。碧红紧随着,这一行三人出了“轩阳小筑”便自安侧妃的“安居苑”而去。 路上,公子从广袖中取出一把通身翠绿的玉箫,递给二王子,与他道:“这东西,便是你的歉意。” 二王子难得地显出正经的不悦:“这玉箫可是王父在你十岁生辰归来那日送你的回归之礼,怎能这般送人?” 公子绷着脸,将玉箫插进了二王子的腰间大带中,这才开口。 “既是认错,便要拿出诚意来。” 第八十三章 变故(十一) 其实鲜少有人知晓,这玉萧本就是送给珏三王子的。 珏三王子与公子的生辰相邻,日子晚了几天。这玉萧本是王爷从宫里拿来送给珏三王子的礼物,但那时公子却突然出现,王爷又觉这玉箫文雅之至、清新脱俗,似乎更趁翩翩欲仙的公子些。于是,便将他送于公子,成了公子的玩物。 这事碧红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王爷送玉箫之时,安侧妃也在,而小小的碧红就跟在王妃的身边,看着厅中白裳款款的公子,发带衣衫无风自动,面容俊翊而朗然,才十岁,便比同龄的少年高出一头,骨骼生长极长极端。 王爷就这么从腰间大带中抽出玉箫,喊着公子:“琛儿,来,可会吹箫?” 公子孑然雅正,唇角含笑,微微点着头,从王爷手中接过那碧绿长萧便吹了起来。箫声荡漾绵长、萦绕于耳,与那白裳少年一起,宛如上乘画卷。 一曲作罢,萧音久久回荡,王爷开口:“这玉箫便送于你,可好?” 未等公子回话,安侧妃便抢言道:“可是,这是爷求来送给珏……” 王爷凌厉的目光扫过去,安侧妃终是住了嘴。王妃是极其聪慧又敏感之人,安侧妃这般说辞,虽掐断了,但其意再明显不过,于是当即便与王爷道:“这玉萧是北池国进献给皇兄的绝品帝王绿翡翠打磨而成,属于绝品玉器,皇兄又割爱赐予了王爷,琛儿何德何能能受此大礼?”又转头与公子道:“还不还于你王父?” 公子听闻,彬致有礼地将玉箫还至王爷手中,行礼回谢:“王父承爱了。琛儿对箫只是略懂皮毛,这玉箫已非凡品,世间万物皆有灵,特别是这种非凡之物,物各有主,王父应当将它送于更适合之人,才能物尽其用。” 公子此番说辞,更是加定了王爷心中对他的定位。当夜,王爷便来了轩阳小筑,与王妃长谈,并将此玉箫留于王妃处,并传话公子:“此箫从此便是琛长王子之物,去留送谁皆由琛长王子定夺。” 如今因为二王子之事,这箫也算是时隔五年,就要物归原主了,公子心中当然也是觉得亏欠,才有了这般定夺。但有些实情二王子并不知,在穿过漫长的回廊行至安居苑大堂时,二王子又停下了。他很是幽怨地看了公子一眼,而公子早已心有定数,便面无波澜地对二王子摇了摇头,催促他:“走吧,我心已定。” 二王子本欲张嘴反驳,但却被公子转身一个决绝的背影给打了回去。公子先行迈开步子,朝另一侧回廊走去。 这安居苑是座包型阁楼,左侧通往教场与轩阳小筑,也就是他们来的方向,右侧便是安侧妃与珏三王子还有瑄小王子的住处。 步行不远,迎面便碰上了瑄小王子。 瑄小王子一身红衣,比二王子还要喜庆,隔得老远便看见他牵着一匹纯白小马驹在一片绿地上遛弯儿。瞧见来人,他丢开了缰绳,像团红火火的太阳直奔而来。 公子这才如朝阳降临,面露一丝笑意,在瑄小王子快要撞进他怀里时,蹲下身子张开了双臂,白裳红衣瞬间融为一团! “琛哥哥,我喜欢那匹马儿,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它浑身通白如雪,就叫它瑄白吧。” 瑄白?难道不应该是瑄雪吗?碧红不由恶汗……这名字起的很是宫家人,还真是不用动脑子……所有宫家人包括她家公子,起名都是以自己名中的首字作为第一词,好像这样便能被刻上他们的私人印章,只用听一下名字,便知道他们主子是谁。 公子很是宠溺地将那团挂在身上的红球儿摘下,摸着他用红绸珍珠扎好的小发髻,笑道:“你开心便好。” 二王子在一旁心有怨怼,嘴上也是不饶人,很不客气地道:“你珏哥哥呢。” 瑄小王子的性子跟二王子还真有点儿像,你若好好跟他说,他或许高兴会与你说上个一二,但你这般语气,不是明摆着挑衅吗? 果然,瑄小王子也是一脸不爽地看向二王子:“珄哥哥,你是每日给瑄儿多少银子,让瑄儿帮你看着珏哥哥呀?” “你这小鬼,还真是伶牙俐齿哦……” 瑄小王子一双黑眸如葡萄,圆溜溜地斜了眼二王子:“珄哥哥此言差矣,我这是就事论事。再者,我并不是小鬼。” “我还就叫你小鬼怎么了……”二王子说着就准备往瑄小王子头上来上一记,结果给公子一个飘逸的拂袖挡了回去。 二王子自是满面抑郁,当即便又开口威胁瑄小王子:“等哪天兄长不在了,我再收拾你。” 瑄小王子从出生之后,便爱粘着公子,世事以公子为标榜。自是不甘在仰慕之人面前失了面子,当即便从袖中抽出一把软剑,直指二王子:“我们今日便来比比。” 二王子挑眉:“呦呵,你还真敢。来,我便陪你玩玩。” 说着便沿地而起,跳出了回廊,朝空地移去,瑄小王子紧跟其后,追了出去。 两个身影,一紫一红,一大一小,瑄小王子毕竟小些,手中虽又拿着软剑,但终究不占优势。二王子则每个闪躲都显得威风凛凛、毫无狼狈之感,虽是赤手躲剑,但招招姿势优美,颇得公子真传。 公子背手站在原地,遥遥而望,这比试自是二王子能赢,很快二王子便一手提着瑄小王子,一手提着他的软剑,飞到了公子面前。 最后还不断嚷嚷:“你服是不服?” 瑄小王子被提的满面通红,但嘴上依旧不认输:“不服。你比我大,又比我早学好几年,我若跟你一般大,一定比你强!” 二王子一向无聊至极,跟谁都能怼起来,只听他又道:“那又如何?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你比我小怪我喽?” 瑄小王子顿时被气的眼圈儿都红了,指着满脸傲娇的二王子,“你……”了半天,都没有下文…… 公子从二王子手中一把扯过快要哭了的瑄小王子,将他搂抱在怀中,斜眼扫向二王子,低磁声又现:“欺他,你很自豪?” 说完,便抱着瑄小王子迈开步子继续前行,二王子瞬间脸色一片阴郁,就这么灰溜溜地又跟了上去…… 碧红不由叹了一口气:何苦呢,都是自家兄弟,相煎何太急啊…… 第八十四章 变故(十二) 大家穿过杏林小道后,很快便到了“沁园”。珏三王子与瑄小王子那时都住在沁园里的景玉小筑。穿过景玉小筑,便是安侧妃的住处“无双殿”,殿门外有两个小婢女守着。碧红记得,安侧妃前几日从宫里她的贵妃姐姐处要了四名宫女,如今这两人,便是其中的两位,春菊与冬梅。 见着公子抱着瑄小王子,两位婢女赶紧上前,春菊行过礼后,就要接过瑄小王子。奈何小王子直接将公子的脖颈搂的更紧了,还对她们道:“我不要你们,我就要琛哥哥抱着。” 公子唇角的笑如沐春风,便低声道:“无事,就让他这般吧。安妃母可在?” 叫做冬梅的丫鬟又是一礼后回话:“回琛长王子,安侧妃一个时辰前便被贵妃娘娘派人传进了宫里,怕是这会儿已经在宫内了。” 二王子急性子,就要喊出声,幸而公子眼疾手快,将他挡在了身后,对两位小婢女点头以表谢意后,便准备去往景玉小筑。 二王子忍不住嘟嘟瑄小王子:“你知道你母妃去了皇宫,怎得不说?” 瑄小王子趴在公子肩膀上,对着身后的二王子做着鬼脸:“你又没有问我母妃可在,怪我喽?” 这话回地似曾相似,二王子就差没将这小家伙一掌揪下来爆踩了。 刚一入景玉小筑,瑄小王子便叫嚣道:“珏哥哥,珏哥哥,琛哥哥来看你了。” 这种直接忽略二王子的口气,真的就是一种直面的挑衅,公子知二王子憋屈,然而看了他一眼后,还是丢了一句话给他:“切记,你为何而来。” 瑄小王子本以为公子是向着他的,结果小脸还洋溢着朵朵笑意呢,却也被公子给了一句:“他与我一样,也是你兄长。” 这话再明显不过了,字里行间都在告诉瑄小王子:如何尊我便如何敬他。 珏三王子自左侧屋内出来,隔着串珠流风屏,他的蓝衫与之就要融为一体,腰间大带下坠着长长的流苏玉坠,也就十一岁的少年,却将宫王子的皇家之气毫不掩饰地崭露出来,一看便非凡家子弟。眉目举止之间,无不彰显大气凛然。 他见着公子,即刻双臂张开前后叠指行礼:“琛兄长钧安,珄二哥哥钧安。” 公子含笑点头,看了身后的二王子一眼。 二王子憋着嘴,从腰间取出那把通体翠绿的绝品玉箫,心中虽万分不愿,但还是在公子毫无波澜的目光下,双手将它呈给了珏三王子:“是兄长昨日不对,饮了酒摔坏了你的拜节玉佩。这把玉箫,便当赔罪,还请三弟海涵,收下赔礼。” 珏三王子一看,即刻上前按下二王子的手,道:“二哥哥言重了。一块玉佩而已,怎可当得这般赔礼。” 二王子虽爱耍嘴皮子,但也分得清事情缓重,这玉箫既然兄长都让给了,而且还是再三叮嘱,自然有他的道理。于是,他便如同兄长刚才那般,直接将玉箫插进了珏三王子的白色腰间大带中。 然后,一下退到了公子之后,道:“既然都说给了,怎有收回去的道理。从今往后,它便是你的了。你随意处置。” 珏三王子极其为难地看了公子一眼,很明显,他知道这东西原是公子之物…… 公子说道:“之前便听王父说过,三弟的箫声堪称一绝,如今这灵箫也算是跟对了主人。三弟安心收下,不必推脱。” 珏三王子这才对着公子与二王子又是起手,一人一拜:“既如此。珏儿便谢过两位兄长。” 公子又言:“刚才去寻过安妃母,说是已入宫,不知三弟打算何时起身?” 珏三王子看了一眼瑄小王子,道:“不瞒兄长,母妃入宫前有交代,瑄儿年幼,宫中规矩甚多,故而得等春菊与冬梅一同陪他前去。如若兄长有事,兄长可先行入宫。珏儿随瑄儿一起便好。” 这话述得不温不火,但委实听的人有些不舒服。碧红心中不由暗想,这珏三王子还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旁人且说可以就可以,不行便不行,这人说话还真是有头有尾,滴水不漏呢。 然公子本就是端正之士、君子之心,并未多想,只是道:“我与珄儿并无他事,我们可结伴而去。一个时辰后安居苑庭前集结,可好?” 公子说得再明显不过,瑄小王子也在一旁喧嚣:“好啊好啊。珏哥哥,我们便与琛哥哥……还有珄哥哥一同去吧,我要骑着琛哥哥送给我的瑄白一同前去,琛哥哥可好?” 这奶声奶气的音儿总是暖着公子的心,公子的笑越浓了:“它是你的,你说了算。” 二王子争道:“兄长还真是偏心,送珏三玉箫,送瑄六白驹,可真不曾送过我这同胞弟弟什么。” 这话还真是一语击中要害,碧红心想,公子好像确实未曾送过二王子什么。就连近几年的生辰也并无表示。无不就是多教他几样拳脚功夫,算作礼物。 只见公子斜了他一眼,道:“我的什么,可都不是你的?” 二王子当即便笑道:“兄长真要我说出一样不能是我,只能是你的东西来吗?” 公子挑眉,俊颜冷冽,面无他色:“但说无妨。” 二王子笑得一脸阴险,双眼全是不怀好意。碧红心中有些磕腾,可千万别是什么耸人听闻的话……但是,那家伙总是能让人耳目俱损,竟然厚颜无耻地讲道:“朋友妻不可欺,那若是兄长妻呢?” 此言一出,瞬间惊呆了屋内所有人!连一向除了微笑很少有别的表情的珏三王子,都不由睁大了双眼。这二王子还真是……这话简直……堪称大逆不道! 然,公子却只是阴郁地扫他一眼,红唇皓齿、音色浓郁,张口便道:“你长嫂,是人。” 说完,便转身,迈开大长腿走出门外了。 你长嫂,是人……言外之意就是说:你长嫂,不是东西…… 这……碧红连连摇头,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还在憋着一脸坏笑的二王子,赶紧追了公子出去。 第八十五章 变故(十三) 一个时辰后。 公子携二王子与碧红,一同到达安居苑。瑄小王子就在他的小白驹上骑着,看那情形,应是直接从厅里牵出来的,有婢女正在收拾厅内的地面,泥垢不少。 珏三王子就在白马前站着,一袭沐蓝广袖长衫随风摇曳,很是清爽。春菊与冬梅,都着与碧红一般的宫服,就在瑄白两侧,一边一人,三人守得瑄小王子,看起来更是尊贵。 公子与二王子一前一后入了队伍。一行人行至宫王府大门外,那些个被安排入宫的婢女与小厮都等了许久,还有另外两位王子,略小些的玥五王子和略大点儿的也就才八岁的珺四王子,都在前面的大马上坐着,见着兄长们来了,本欲下马行礼迎接,却被一向对自家人极其温润的公子,一记白袖运功压力,稳稳地端坐在马背上动弹不得。 公子两脚点地,白影一闪而过,转眼已在马上:“都是自家兄弟,无须多礼。” 珺四王子生母不尊,又过世极早,他自小便被养在玥五王子的生母允娘子处。允娘子为人大气和睦,性子又是格外开朗,待他也是极其地好。虽如此,珺四王子的性子还是极其阴郁,大多时候都是沉默寡言,嫌少与别的王子们交流戏耍。除了与玥五王子关系能好些,对别的王子们大多时候都是冷面冷眸的。 大家都习以为常,便纷纷上马,各个身子虽小但毕竟是习武之人,皆都稳坐于马上。一行王子们很是出彩,惹来很多百姓驻足。碧红就跟在六位王子马匹后面的随行婢女中,受着颇多人的注目礼。 这种场面一年也着实见不上几次。宫王府在天都最着名的风景,便是这一排长相出众,各个如人中之龙的大小王子们,他们堪称天都的神话。都说这圣上无子,但宫王爷却弥补了此言,所出的王子们也各个英姿飒爽,特别是那传说中的长王子,还被传说中的帝渊山尊上收为门徒,一身傲霜仙骨,更是年纪轻轻,一战成名,成为他们的车骑将军。 一行众王子中,一身白衣浩荡,面容最是俊朗无暇的,便是长王子,宫琛。众人不由心中赞誉:果真是少年英气逼人,潇洒不羁啊。 碧红瞧着两侧人群不断将目光从众王子身上一一掠过,最终又扫向最前方的白衣少年身上时,心中不由自豪感满满。这些个王子虽都是佼佼者,但确实是无一人能与她家公子相提并论。 这样的自豪感,一直延续着入了皇宫。宫内皆是高墙大院,嫌少能看见别的稀罕品,不时有守卫自拐角、前后方、岔路口出现。 碧红第一次入皇宫,本以为能看见多么优美绝伦的风景,但是如今瞧着,这宫里反而更像是个金碧辉煌的迷宫,除了上档次的亭台楼阁,便是一览而余的高墙夹道,竟连棵高大的树木也没有,偶尔碰见几个小宫女,见到他们这一看便不凡的队伍后便即刻退至两旁,附身下跪低头不语。 碧红心中暗骇:这宫里还真是压抑呢。这般看来,这皇宫真不如他们的宫王府,如若以后公子真的入了这皇宫,她到底要不要跟着公子一起来呢? 这般想着,便见到队伍突然停了下来。碧红倾了倾身子望过去,原是有三位公公上前迎接。他们带着宫帽,着宦官服,有一年长者服饰为蓝色官服,品阶不低,另外两位着服色为绿色,乃正五品公公。只听那年长者道:“各位王子们履安。皇上有令,王子们皆可带一名侍从随奴家前往三笙园,剩下的随奴与马匹便去无一宫候着。小木子,你去带那些个过去。王子们,还请下马随老奴步行前往。” 公子从人群中一眼望向碧红,对她点头,意为上前跟随他一同前往。二王子是个放荡不羁的人,最先至马背上跃下,后方立刻有小厮过去,牵过马缰绳。公子与珏三王子也是一一下马,将马匹交到小厮们手中。瑄小王子很是喜爱瑄白,临走时,还在与瑄白对话,叫它好生待着。还交代牵马的小厮,道:“好生看守,莫要丢了。” 那原本领路的叫做小木子的宫人一听,即刻笑道:“瑄小王子说笑了,这里是皇宫,如若没有令牌连只蚂蚁都别想爬出去,更何况是这么大一匹马。瑄小王子安心赴这中秋之宴,这马儿定不会少一根毫毛。” 老者公公一听,当即白他一眼:“多嘴,还不快去。”后而又对着众位王子赔笑道,“还请王子们莫要见怪,这小奴才刚入宫没一年,没的规矩。王子们,请随老奴这边来。” 公子笑道:“无碍。劳烦莫公公了。” 莫公公?碧红心中暗侧,看他的服饰宫品应就是当今圣上身边的正一品管事公公喽,怪不得见着王子们也不行礼,只是口头上的寒暄,这位子可是宦官中的王牌老大,怕是各位大臣见着也得礼让三分的。 碧红随着公子与二王子,那春菊与冬梅则跟着珏三王子与瑄小王子,珺四王子与玥五王子身后也随着一名丫鬟,但年龄略长些,一看便是经历过世面的丫鬟。春菊与冬梅也都出身宫里,看着也是大方凛然,唯有小碧红,年纪最小,又是第一回入宫,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与不安。 二王子总是能不分场合的调侃她,没走几步,他便故意落下了步子,与她站到一起,还低声叮嘱她:“跟好喽,这里可是皇宫,切记言行举止。” 碧红斜眼蹙眉看着一旁紫衣纷飞的某人,撅嘴道:“二王子只要恪守本分,管好自己,碧红就谢天谢地了。” 谁知那家伙竟然装作微怒的样子,欠声低吼她:“大胆,如若敢这般与别的顶嘴,你今儿的脑袋可就要……”说着,还上手在自己的项下比划了一下。 碧红自知说不过他,便懒得理他,脚下小步子也加快了不少,谁知他又追上,在她耳边附声道:“小碧红,听见了没有,除我之外,不许跟旁人顶嘴,不然你回去没了脑袋,母妃会打死我的。” 第八十六章 变故(十四) 碧红自然心中是有数的,这皇宫不比王府,王府里有王妃罩着她,又有公子护着她,她虽是个直言直语的性子,但也鲜识得大体。 公子见着二王子不断地骚扰她,转身冷眼看了一眼二王子,二王子便赶紧摸着鼻子回归原位了。 大家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一路上嫌少有人说话,除了本就不安分的二王子比较活泼外,连瑄小王子都格外的安静。更别说一向就少言寡语的珺四王子与跟他一同前行的玥五王子。 进了那所谓的“三笙园”,果真是另一番景色。如若说刚才经历的是黄灿灿冷冰冰的琉璃碧瓦、高墙宽巷,那这三笙园,便如这名字一般,很是诗意纵横。有假山有百花,有绿场有低矮灌木,绕着诺大的大湖而建,还有千万朵荷花清雅芳香与湖中回廊染成一排,回廊盈盈绕绕盘旋而上,长如盘龙,有不少分支阁楼、小亭错综交替于湖上。 好一栋水中花园。 金黄碧瓦日光下闪闪发光,很有皇家气派。 莫公公驻足,对着公子道:“剩下的路便让择子带诸位王主们前往,老奴还要去圣上身边回话,这便告辞了。” 公子点头,避开身子让出很大一个身位,道:“莫公公请。” 莫公公对着身边的小太监嘱咐了几句,便弓着身子笑盈盈地走了。那叫小择子的小太监,看着也就20来岁,但是一般公公看起来年纪都比同龄人偏小些,估计可能也快30了。 二王子是个不甘寂寞的人,没了总管太监的监视,他明显觉得轻松了些。 他靠近公子准备对公子咬耳朵,公子略带嫌弃地避了一下,磁声道:“慎行。” 他这才又端正了身子,挪开了点儿,扫了眼四周鬼鬼祟祟地讲道:“兄长一会儿若是见了那謦妹妹,还请替我挡上一二。” 公子冷面冷语,并无多余表情:“你又得罪她了?” 二王子摸了摸鼻子:“我近来深居简出的,哪有空招惹她?但是我俩速来不合的,这不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 公子斜了他一眼,一语击中要害:“你若不去招惹旁人便好,旁人岂会来招惹你。” 瑄小王子就在公子另一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插话道:“就是,珄哥哥你如今可是天朝第一口技,旁人避你还不及,怎会主动撞上你。” “口技?”公子又将目光投到二王子处,“你不想说说吗?” 二王子目光很冷冽地射向瑄小王子,满腔责怪:“就你多嘴。” 瑄小王子又是一记很俏皮地鬼脸扮相,一旁的珏三王子看了眼身后的春菊,春菊很有眼色地将小王子抱了起来。珏三王子笑道:“瑄儿一向多嘴多舌惯了,还望珄二哥哥误要责怪。” 如今已经沿路走上了湖面,两侧的荷花映湖而开,大片荷叶连成一片,二王子不知如何想的,竟然直接沿地而起,清点荷叶,沿湖而行,很快便越过几个亭台,飞至了远处的湖中主殿。很明显,他是生气了,而且还是不太好哄的那种。 带路的小公公择子呆愣片刻,笑着回头虔礼:“早听闻王主们的轻功如驭仙剑、无人能及,今日竟有眼福得此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瑄小王子竟是满腔自豪,接话道:“这算什么?那是你没有见过琛哥哥……呜……呜……呜……” 珏三王子很是歉意地将小王子的嘴巴捂住了,责备他:“休要多言。”后而又对着公子歉意一笑。 公子白衣如绸,发带随风摇曳,他并未怪罪,只是对瑄小王子道:“教你们仙门轻功,不是为了炫耀。” 小公公择子很是尴尬,在脸上一记掌嘴:“都怪奴才多嘴。王主们这边请。” 碧红看的很是惊讶,这皇宫里的下人们都这么自觉的吗?怪不得王妃让她看好二王子呢,这太监只是多了一句嘴,且还是赞美二王子的,但毕竟因为他的多嘴让小王子被骂了,究根结底,确实跟他脱不了干系。 这种连锁反应,怕是他们那个没心的二王子,一个不当心就要被锁进去的吧? 这般想着,碧红赶紧放眼找寻二王子的身影,刚才他明明是去了湖中那座三层主殿上,如今竟是没了半点儿影子。阳光刺眼,有些晃神,碧红很是费力地在湖内别的亭台楼阁中寻找那抹紫衣。 众人行至绕廊的旋转廊道第二层后,碧红总算是瞅见了那紫衫。他在主殿旁的一个小二层亭子里,正环臂坐在一张靠椅上,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的神色。小公公择子将他们安置在一间一层阁楼里,嘱咐内里的小宫娥先行伺候各位王子们用点儿小食儿,坐等晚上宫宴。 交代清楚后,便先行告退了。公子站在外面回廊上,应是也看见了二王子。 他瞩目的方向,确实是那座湖中主殿旁的两层亭台,这里本就是旋转回廊上的房间,相当于二层建筑的顶层,如今二王子也在水面的二层亭台的顶厅,自是同等高的位置。 公子个儿高,又自小修得很多秘术,视力极佳,自然比碧红看的真切些。他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问了身后的碧红:“何为口技?” 碧红沉默片刻,在心里琢磨如何能讲得不太对二王子不利些,便缓顿开口:“公子征战那一年,天都的富家子弟们甚多,鲜有些无聊之辈,就爱斗个口舌之争、没事找事。他们中不乏有些更无聊的,便为这些人排了序,入了榜,这口技二字,也就是口活儿,字面意思……” 公子面无表情,打断她:“讲重点。” 碧红抑郁地低下头:“重点就是,二王子被评为最能巧言善辩、强词夺理的世家子弟。并且位列榜首!说好听点儿那叫口技,说难听点儿就是话痨本尊。” “母妃可知?” “自是不知。”碧红讶声道,“这也就是世家公子们之间才流传的东西,哪里敢说去长辈耳边叨扰。” “平日里,没人与他讲话吗?” “啊?”碧红呆滞片刻,这是什么意思?后而才理解了公子的脑回路,摇头否认:“这个并非如此。公子也知道的,二王子只是平日里爱逞口舌之争罢了……” 第八十七章 变故(十五) 公子看了眼远处的二王子,他们站着的地方,还有一条延伸出去的分支回廊,回廊的尽头也有一悬空楼亭,亭内有一独立古琴,公子起身过去,行至古琴前,伏案而坐。广袖内的纤长手指一一落弦,一划而过…… 悠扬的琴音似水般隔空而出,碧红站的极近,公子的手指长而白皙,指甲干净落指干脆,阳光下,俊脸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 这地段与远处的二王子形成一条可观的直线,他们隔湖而坐,一人抚琴,一人站起,似乎是为了迎合,只闻一声清脆的笛声自那边传来,原是二王子拿出了他那把鲜少露面的琅笛…… 天朝的世家子弟们,为了彰显身份,都会修一把乐器在手,以此为号,好与平民子弟隔开身份。宫王府的王子们也不例外,公子仙风凛然宛如琴,二王子风流倜傥似琅笛,珏三王子典雅温润持长箫,珺四王子孤傲专一五十弦,玥五王子朴拙明朗控陶埙,瑄小王子嘛,因为赏识极了公子,便修了跟公子一样的乐器,只是他这琴艺……不说也罢。 公子的琴音如沐春风、温绵萦绕,二王子的笛声紧随想和,脆耳环碧,很是沁人心扉。 如此这般,自是招来了人。她自那湖中三层主殿中谦步而出,立于殿前大片空台之上。一袭红纱刺眼夺目,被湖风吹飘了衣角,腰间细锦纱带似蝶起舞,盘头碎发,步摇在日光下泛着刺眼的黄光。这少女,一跨步气场便全开,除了那骄纵任性的謦郡主,还有何人? 碧红不由蹙眉,果然见那红纱少女对着公子这边疯狂地摆动手臂,红裳广袖摇曳中露出一截儿白皙如雪的手臂,她浑然不知,还扬声大喊:“琛哥哥……琛哥哥……” 好好的一曲合奏,便被她这尖锐的喊叫声给阻断了。 二王子本就躲她的紧,一见此人出现,便立即很龟毛地蹲下身子,躲了起来。公子还好,只是很淡定地望了她一眼,便继续抚琴,指尖拨动细细的琴弦,似是无事发生一般。 而这边亭内珏三王子闻声而出,遥望于那主殿之位,竟是善颜笑道:“謦妹妹安好。” 那謦郡主一瞧,又是一阵欢呼:“珏哥哥,快来,带我过去。” 如此这般,珏三王子的蓝影便一闪而过,轻点于湖面之上,很快便落于那郡主面前,拦腰抱起她,又是一阵轻功点水而行,朝着旋转回廊而来。 刚一落地,那红纱便如同一只红蝶朝着公子翩翩飞来。公子自始至终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抚他的琴,听琴的音。 碧红看着不断靠近的郡主,行礼:“謦郡主钧安。” 那郡主自她身边高傲掠过,看都未曾看她一眼,直奔琴案前的蒲团,拂衣而跪。面容似锦,略带不满,娇声道:“琛哥哥,你为何不理謦儿。” 公子这才收回了弦上之手,落于膝上,冷面道:“所为何事?” 这謦郡主是圣上独女,可谓是在这皇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而性子比较刁钻蛮横些,若是换成旁人这般说话,怕是早都被她活剥了吧。但如今这人是公子,謦郡主自是觉得无甚大碍,只是挑眉道:“无事便不能来寻你了吗?” 公子面无他色,甩臂起身,背手而立,淡言:“我还有他事,便不陪郡主了。” 公子正欲走,岂料那郡主竟从蒲团上急速起身,双臂一张,挡在公子面前:“不行,本郡……謦儿可是专门来找琛哥哥的。” 公子仍无异色,而后却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身距,道:“人多眼杂,还望郡主慎言慎行。” 公子对众人都是和颜悦色的,但是却对这謦郡主一人,不太和睦。多多少少也与之前二王子与郡主的争执有关。去年那场争执说到底错不在二王子。但无奈这对象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朝唯一的郡主殿下。公子是个大孝子,自战场归来,一听闻那后续的赔礼道歉事宜,还有二公子的审判,便格外不开心。此事未出之前,公子就鲜不喜謦郡主对他“自来贴”的性情,此事之后更是无了好感…… 那时,公子还在半波城驻兵,中秋宫宴,二王子闲暇溜院儿,于这“三笙园”外碰上了謦郡主。謦郡主那时正在教训一个小宫娥,原因仅是因为小宫娥端着一盘子糕点时,撞上了这位才刚至十岁的小郡主。宫宴的衣服蹭上了糕粉,小宫娥吓得跪地叩头不知多少次,额正中都被叩出一道血痕来。 这郡主在这深宫里耳目熏染、身体力行处置过地犯错的小宫娥、小太监们多了去了,自不是看见这般血腥就会宽宏大量、心慈手软的主儿。 赶巧了,小宫娥是如何撞上小郡主、叩头道歉的画面正好被这一向爱多管闲事的二王子瞧见了。本想着这小郡主年纪小小应也不会太过刁难,但不曾想,在小宫娥这么可怜地叩了一潭血之后,这小郡主竟然只说了五个字:“拖下去,断指。” 这话不仅惊呆了小宫娥,更是吓愣了二王子片刻。 那随着小郡主一同前来的两个绿裳小太监竟真的要把人拖下去,小宫娥满腔惊恐的吼叫:“郡主饶命,郡主饶命,是奴婢眼瞎,求求郡主饶了奴婢吧。求求郡主……求求郡主……” 二王子幸好回神早,赶紧现身两三下便撬开了小太监的手,将小宫娥救了出来。 那小郡主一看,甚是愤怒,面相本是极美的,如今看来竟有些扭曲,她咬牙道:“大胆珄二,你竟然阻挠本郡主?” 二王子一贯的嬉皮笑脸,将小宫娥护于身后:“你小小年级,怎的这般心狠手辣,她只不过是弄脏了你的衣裳,你竟要断她手指?” 小郡主怒喝道:“弄脏?你可知这锦纱世上仅此一匹。本只是断手指的事情,你偏要出来搅局。来人,给本郡主砍了她的四肢!” 那俩太监得令,又要上前抓那宫娥。岂知二王子竟取出了随身琅笛,在他们即将靠近时,一人一下巧上他们的手臂,瞬时,那臂膀便跟折了似的,痛得二人原地打起滚来。 小郡主一瞧,更怒了:“打狗也要看主人。你竟然打本郡主的狗,谁给你的胆子!” 二王子收起琅笛,竟也有些微怒,冷言道:“本王子这是在为你积德,你不感谢本王子就算了,竟还能这般飞扬跋扈?谁以后若是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小郡主在宫里耀武扬威这么久,何人这般让她受过气?于是竟气得口齿发青、脸色煞白,一口气没喘上来,硬生生给晕了过去! 这下事情就大条了。小宫娥也被吓傻,赶紧撒腿就跑了。而那随行的两位太监,哪里还顾得上断臂之痛,立刻去禀报了那安贵妃。 后来,王妃也因此去了皇宫整整三日去安贵妃处赔礼道歉,诚意十足,才得了安贵妃的“可轻处置”四个字;而二王子最终被杖责二十大板以儆效尤,这杖刑如若落在一般十一岁的童子身上,怕是这人不死也要废了。幸而公子私下里教了二王子好些强身健体的仙术,才得以保全身子些许,但即便如此,二王子还是在床上躺了足足一月有余才得已下床,且被关了禁闭长达两月;可那位宫娥,非但没能得救,还连累她受了劓刑。如今这剜鼻之痛,怕是比断指更为残酷…… 第八十八章 变故(十六) 公子雅正至极,端眼瞧着这位郡主。小郡主被公子一句“慎言慎行”撩拨出了些许火候,只见她红裳一转,竟对上了一旁的碧红,瞬时怒斥起来:“还敢看,再看本郡主剜了你的眼。” 这一声威吓,吓得碧红立刻膝盖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公子眼中寒气闪过,广袖拂手便是一道强有力的气力,源源不断支起了碧红下跪的膝腿。 “站好。”公子明显是怒了,音色变得冷戾至极。同时,二王子自亭外翻了进来,拉过碧红护在身后,手中琅笛通体殷红,被他把玩着旋转环绕,宛如一条浮蛇。 他冷笑道:“一年了,小郡主竟还是没有半点儿长进。” 珏三王子上前,拉住小郡主的手,借力也将她拉出一段距离,上前行礼道:“兄长莫要生气,珄二哥亦言重了。謦儿年幼,只是心直口快、说说而已。” “说说而已?”二王子满腔嘲讽,“我还真是说错了,她并不是没有长进,她这蛇蝎心肠可是日益见长啊。” “你……”那謦郡主说着就要冲出来,却被珏三王子拉住了手。他看向她,摇头,又转而对着二王子道:“珄二哥这般说辞,便是过激了。謦儿即便有万般不是,她也是你的妹妹。你怎可当着外人面如此诋毁她。” “妹妹?”二王子嘴角的讥笑更浓了,他把玩着琅笛,坐上了古亭的廊边,一脚搭住下端廊沿,一脚摆幅不断,冷面看向了珏三王子,不屑道,“这种妹妹,我可高攀不起,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这把琅笛却是喜红不喜黑。” 珏三王子还要辩解,却被公子跨出的一步动作,硬生生咽了话。公子白裳漂浮,面容清淡,只是冷冷看了眼珏三王子身侧的謦郡主,低声道:“你好自为之。” 然后拉起碧红的手腕,带她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二王子也自亭廊上跳下,紧随其后。 刚一进屋,二王子便将小宫娥们都轰了出去,关上门后,围着碧红咋呼道:“小碧红,你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快醒醒快醒醒……” 碧红确实被吓得不轻,她可还记得当初王府里的下人们是如何传说那被执行了劓刑的小宫娥,何止是个凄惨可以形容的?今日竟然正面迎上了这个……小魔女……她怎能不害怕? 公子还拉着她的手腕,她能感觉到隔着她的玫红窄袖他手里的温度,但是奈何刚才小魔女那一句“剜了你的眼”让她的内心太恐惧了,直至现在她的心都还在“砰砰砰”乱跳,要不是公子支撑她的内力没有收回去,怕是她早就瘫软在了地上。 二王子嘲笑她:“你也太怂了吧?看来平日里的耀武扬威也就只敢在我跟前耍耍。” 公子一记垂眼扫向他,“谁让你出来多嘴?板子还没有挨够吗?” 二王子挑眉,找了张椅子蹲了上去:“这是自然怕的,那二十大板记忆犹新啊。这不是有兄长你这个开光的护身符在吗?那小郡主对兄长你,可是格外不同的。” 公子看着二王子的坐相很是碍眼,便一记白光自袖底划过,奔着二王子蹲在椅上的双脚而去,二王子双眼一眨,一跃而起,跳至地面,嚷道:“兄长,你竟然偷袭我?” 公子这才收起手臂,背至身后,对他道:“我若有心偷袭,你躲得过吗?” 二王子撅嘴翻白眼:“对,兄长你人中之仙,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公子不屑与他斗嘴,放开了碧红,然后扫了眼四周,浅声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殿内的沉白芙蕖玉璧屏后立刻现出一抹小小红裳,这样的身段不是那瑄小王子又是谁? 他托着小小的身子,笑着一下就飘起勾上了公子的长颈,红裳白衫瞬时融为一团。公子抱着他,找了个端木靠椅坐下,他就黏在公子身上,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二王子一副嫌弃的目光,仄仄乍舌:“兄长,慎行。” 公子却并未理他,只是双眸含笑将瑄小王子额前的两缕软发拨了拨,而瑄小王子也学模学样地揪了揪公子垂下的两角额发。公子笑他:“调皮。” 这一幕,一大一小,甚是和谐。简直不要太兄弟情深。 然而二王子很是吃味儿,又嚷嚷起来:“喂,小鬼,你够了哦。那可是我的亲哥哥,我都还未动过呢。” 碧红听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刚才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她对着二王子道:“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二王子一脸茫然看向她:“我?要记得什么吗?” 碧红挑眉,嗯……昨夜醉酒公子背他之事,看来是真不记得了呢。话说,你可是不仅动过,还揪了好久呢……而且今日起床之时,你还扯了两下呢…… 二王子看着碧红欲言又止,心中自是挠痒的不行,追问她:“到底要记得什么?” 碧红笑着摇头:“一切皆是天意,忘了便忘了吧。” 二王子一听,瞬时跨下了脸,又怼了起来:“还真是女人心海底针,想一出是一出,你说还是不说?” “说不说全凭心意,你能奈她何?”瑄小王子把玩着公子的额角发,突然插话道。 二王子本就对他颇有幽怨,又这般被调侃,自是耐不住心中的小波浪。但此时他长了心眼,平日里跟这小家伙互怼,总被他这位兄长压制住,如今他脑海一亮,竟是有了新的对策。 只见他将手中的琅笛往腰带上一别,紫衣款款,朝公子那边移动。在约莫三尺之外,驻足,很是诚意地看着公子道:“兄长,你这额发看起来真是不错哦。” 公子抬额看他一眼,绷着唇并未回应,只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然,瑄小王子却看不明白了,如若换成平日里,他若这般挑衅他,怕是他早迎上来了。今日还真是不太寻常哦,见他只是与公子说话,并未理睬他,便耐不住小性子继续怼他:“那是自然,琛哥哥哪里会差?” 一见小鬼入坑,二王子追道:“瑄六,你是忘了兄长平日里如何交代的吗?” 小鬼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让二王子更开心了。 “兄长平日教导,谦谦君子谦让有序、谦虚有礼,你倒好,真是将二者全抛到了脑后,哪里可还记得兄长讲过的话?” 这话针对性太强,将互怼对象直接套上了公子,瑄小鬼不甘示弱:“事实如此,何须作假?” 碧红也在一旁浅腹:公子连一根头发丝都是美艳绝伦的,更何况那还是一捋呢。 谁知二王子又道:“兄长有云:人美美于心,人善善于言。瑄六,我可也是你兄长,要尊老爱幼哦。” 本以为他不恶语相加,兄长便不会插嘴。岂料,这转移话题之快确实是绕晕了瑄小鬼,但兄长却也五个字将他打回原形:“我何曾说过?” 二王子的心灵瞬时遭受了重击五百拳。本来这瑄六挑衅他,他才将话题转移,见招拆招,想绕他个昏天黑地,不曾想,这才两下便又被他这位兄长给掐断了。奈何还显得他这招牵制打法太不入流…… 第八十九章 变故(十七) 夕食至,小宫娥们端来了各式各样的糕饼,五颜六色的,秀色可餐。 公子从中取了一个樱粉色的弯月型饼,递给碧红:“可以尝尝,不比良晱坊的差。” 碧红从那白净的手中接过精致的糕点,放进口中轻轻一咬,果真是糯香绵绵,淡口不齁,很是耐人寻味。 二王子也上前拿了一块一样的,一口便全塞进了嘴里,刚准备开口嘟囔,公子又是极其敏锐地抓起了他的手臂当作挡箭牌,那场面,很是滑稽。 公子道:“食不言。” 二王子硬生生地将糕点整个儿从嘴里嚼碎了咽下了,这才张着嘴巴叫公子审视一番,“啊啊……”道:“看吧,是不是完了。兄长,你是不是对我太苛刻了?” “有吗?”公子问道。 “没有吗?” 公子摇头:“并无。” 二王子一副严重受创的表情,他脱拉下身子,嘟囔着:“真是神仙啊,瞎话都说的这么无耻……” “你说什么?”公子冷冰冰地回头端望着他。二王子一副他什么也没说的样子,很是没有骨气。 一旁的碧红看着,真真觉得这王妃生两子,怎么性格差异这般大呢?幸好瑄小王子刚才睡着了,被送去了殿堂后的寝室,如若不然,这话要是让身为公子迷弟的瑄六听见,又将是一出拌嘴闹剧的最佳开端。 不过,公子耳朵那么好使,肯定也是听着了的。只是想给二王子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吧。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三笙园内的烛灯已全部点燃,放眼望去,湖内湖外,灯火连绵缠绕,宛如烛龙。月色很远,已有少数官员熙熙攘攘进入湖中回廊。 他们被宫人们由品阶划分,分别带入湖内的各个分支回廊的尽端楼亭或殿堂,以主殿为中心,离主殿越近的,官阶越大,大大小小的楼亭与殿堂算下来,有十来处。皆在主殿视线范围之内,每一处也都能瞧见主殿前的大片殿场上。 此时,殿场两端摆落了好些个流风长桌、单蒲团,殿场最上端是一张明黄色的软榻与明玉长桌,隐约能看见小婢女们在上面忙碌摆盘的身影,碧红远远瞧着,心中念叨:原来那就是圣上的位子。 公子站在她身旁,对她轻声嘱咐:“这里不比王府,不看不听不闻不问,能否记下。” 碧红诧异地瞧回公子,烛光映衬下,白裳沾染了黄晕,衬得面色亮白如玉,他背手而立,侧颜下双睫如蒲扇,明亮的眸子也在望着那远方。碧红轻声点头,也不管公子瞧没瞧见,便转身回了屋内。 应是快到宫宴入场了,那跟着珏三王子一起消失了的春菊与冬梅,很快也出现在了殿内。她们跟公子与二王子行礼问安后,就欲接走瑄六王子。 奈何瑄六明显更希望与公子亲近些,怎么也不肯随这两人走。不得由,公子只能出来讲话,承诺她们:“姑且放心,我会带好他。” 但二人今日似乎有些强硬,那春菊又是一礼,欠身道:“劳烦长王子了。但安侧妃有令,还请长王子帮奴婢们劝劝瑄小王子。” 这婉拒之意再明显不过。如今都搬出了安侧妃,公子也没有再坚持的理由。便将一不留神又挂上他脖子的瑄六从身上放下,单膝跪地为他整了整衣衫,笑着交代他:“你先随她们去。一会儿宫宴坐我旁边便是。” 瑄小王子虽是满脸不情愿,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但还是恋恋不舍地跟着那二位走了。 公子起身,与坐在靠椅上一脸看好戏的二王子道:“我们也快动身了,你可能管好自己的嘴?” 二王子眨巴着两只星光璀璨的星目,很是无辜:“我刚才并未说什么呀?” 公子又道:“最好如此。” 二王子瘪嘴:“放心吧,兄长,我绝对不动嘴。” 不一会儿,便有宫人来通报,二位王主可以前往三笙殿了。领头的还是之前那位择子,他带着两位王子与碧红沿着长廊盈盈绕绕,这回廊分岔口极多,如若没人带领,还真的不知哪一条能通往那三笙殿。这三笙殿便是那座湖中主殿,在绕的小碧红觉得都要吐了时,才总算是到了。 这主殿殿场极大,两面匀称摆位,中间还有诺大的场子直通最高处那展明黄软榻,软榻背后便是通往殿堂的大门,如今一展蟠龙傲游云展屏作为壁墙挡着,很是气派。 右侧已有少数官员入座,为首的两位官员着紫衣文官袍,戴文官官帽,一看便是二位丞相。王爷则在左侧首席之位,择子领着两位王子上到王爷下席,一桌一人,前后而坐。 小择子笑得很是明朗,与王爷问安后,便嘱咐二位王子道:“二位王主这便稍等片刻,奴才去去便来。” 然后就看着他弓着身子去了右侧的宰相位,与那边的大臣一一问安去喽。 碧红问过王爷安好后,便退到了大殿的翔龙朱红大柱侧,她可是专心记得公子的“四不”原则,在皇宫里只要是个主子都能把她咔嚓了,她这小命在这里真的就是与蝼蚁一般无二。虽说有公子罩着她,但她还是不希望成为公子的累赘,譬如今天在那郡主面前……公子虽没有说,但明显与这謦郡主对立,对公子委实没有好处。 所以,她一定要表现好了,不就是做个隐藏人吗?她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公子似乎与王爷在说些什么,二王子也从公子身后的位子上依附在了二人中间。他的一条胳膊搭上了公子的挺肩,整个中心都压在公子身上,但公子似乎不为所动,依旧直腰挺拔,很是端正。 不时有官员入殿场,上前来与王爷、公子们问安,公子似乎察觉这二王子行为不端,一来人便抖了抖肩,将他抖正了些。但官员一走,二王子又像一块烂泥似的黏上了公子……如此这般,好几来回。 不一会儿,便来了安侧妃、謦郡主、珏三王子、瑄六王子,还有春菊、冬梅两位丫鬟。 一行人由一绿衣宫人引入,瑄六王子一见着公子,便从宫人的身侧滑出嚷嚷着朝公子跑来。公子自是很不留情地甩开了二王子,张臂接住了瑄小王子。 第九十章 变故(十八) 那春菊与冬梅,走至殿侧,双双并排划开两个身位,站与碧红左侧。 安侧妃带着剩余人与王爷行礼问安后,便入了座。她坐在了王爷身后,珏三王子坐到了公子下端,謦郡主看了看,直接落座在了二王子起先的位子上,也就是第二列公子的身后。二王子本欲发飙,但公子对他摇了摇头,这时珏三王子又起身,让了位,对二王子道:“珄二哥这边入座,我去后边。” 言毕,便坐在了第三列的第二排,也就是謦郡主的右侧。 二王子并未感激与他,而是满脸不爽地挪了过去。 瑄六王子一脸开心地挤在公子怀里,安侧妃似乎有些生气,张开双臂招呼他过来。 但瑄六很明显更爱公子些,对此置之不理。公子很是有礼地回头对安侧妃笑道:“安妃母,无碍,就让瑄儿与我一起吧。” 安侧妃本欲说些什么,但王爷却回过头对她点头示意,这才让她不再纠结瑄小王子违抗之事。 今日这席位,以横“日”字为局,三排二列布置,共分上、中、下三位,上位三二共六席,左侧上位已全部入座宫王府之人,中、下位全部空余,碧红从未参加过宫宴,并不知是作何安排。而对面右侧席,包含为首的两位紫袍丞相在内,上、中、下共六三十八人,已全员入座。除了官帽上的插翎与官服上的纹绣图案不一外,全部都是红袍加身,这右侧位的十八人,竟都是天朝一品大臣。 围绕大殿之外的几个亭台与楼阁,亦是灯光闪烁,有人不断从别处眺望至此,碧红仔细看了看,想看看能不能瞧见珺四王子与玥五王子。 在今日正午入了这三笙园的候宴大殿后,他们就被另外的小宫娥带去了别的分殿。似乎是因为仅是小娘所出,便没了资格跟公子他们一起候宴,如今瞧这情形,怕是这主殿殿场也是没有他们的位子。故而,他们只能在别处的楼台上。 碧红瞅了瞅,只因人眼所视范围有限,她又长得矮小,所以一眼望去,只能瞅见高高的浮雕廊边,还有最前方的几人,其他的并未看见多少。 又过了半盏茶功夫,这才看见有六位少年郎被两位宫人依次领至左侧中位,这几位中最大的也不过而立之年,最小的也有一十六岁,碧红却都识得,无一不是天朝的世家子弟,正对面的一十八人中,便有这六位的父亲,碧红有些诧异,这宫宴怎会邀请这些个公子哥们参加,而且还是上席之位?。 这几位公子哥自是言行举止大体之人,也皆是一一拱手俯腰问过众位大臣安好。不久后,便有老宫人尖锐的嗓音穿透殿场:“皇上驾到……” 这三个字无疑是最好的静音法宝,顿时这大殿之上,只剩下了过往的风声与众人的起身声。 碧红应声低头,并未敢看,只听脚步声自湖边回廊步步清晰入耳,而后穿过,至那殿场正位驻足,后耳边众人齐喊:“吾皇万福金安,中秋吉乐……” 然后便听到浑厚的中音萦绕于耳:“众臣免礼,同乐天朝。” 而后,宫人又报:“安贵妃到……” 那时候,后宫之主早已薨逝,统领后宫的便是只手遮天的安贵妃,这种大日子,唯一可以陪在皇帝左右的女人。她虽不是国母,但荣誉恩宠万胜国母。 三笙殿前,众人瞩目,她一袭大红齐胸襦裙,外着印花牡丹广袖纱衫,挽发与头顶,上戴展雀翎金冠,两侧丹华步摇随着轻盈的步伐摇曳而动,面容皎白,红唇似火,风情万种。 她坐于皇帝榻侧,与圣上齐位。碧红这才看见了当今圣上的样子,与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不似王爷那般英俊强健,只有脸型、眼睛像极了王爷,但人中有胡须,皱纹很是明显,以前便听闲人议论过,当今圣上年有五十,但碧红瞧着,感觉更老些。 她本想看的更细些,却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望过去,竟是二王子在注意她,他将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对着圣上的位子点了点,然后对着她抹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碧红瞬间就了解了,这是在警告她:圣颜不可亵渎。如若再看下去,小心被砍了脑袋。 公子察觉到二王子的不正经,侧头警告地瞄了他一眼,便又回正了身子。 碧红又低下了脑袋,只听皇上道:“众臣久等了。开始吧。” 于是便听到那老宫人的尖音儿又破空而出:“今日中秋宴,普天同庆,皆有各国来贺,圣上有旨,平安团圆之夜,承蒙各国使臣不远万里远至我天朝,有请各国使臣入座。” 话音刚落,便见两两一组由六位宫人分别引领上殿,为首的女子白衣皓雪,肤若凝脂,举止投足之间皆与那倾城之貌融合一通,她与一仆从上前跪地行天朝大礼:“萧旱国莞映雪祝贺天朝陛下万福金安。“ 礼毕后皇上回话“免礼起身”,这才由引领宫人引路,领至右侧下位首位,随行仆从很是自然地退至侧位,隐了身段。 第二位便是那日将公子挡在那酒店门外的翩翩少年,他一袭青衫长袍,腰间墨色大带正中别有一把碧绿玉箫,竟与公子送于珏三王子的有些相似,他与身侧很是纤瘦的随从亦上前跪地行礼:“北池国迟子衣祝贺天朝陛下佳辰圣安。” 碧红哑然,他竟是那北池太子,迟子衣。听闻此人极擅心计,文采出众,小小年纪便得了他们北池国的文状元,被誉为北池国第一才子。 碧红瞧着,确实看着颇为贵气精明,但是比她家公子肯定差些。他被领到了那莞映雪的身后之位,同行随从也自觉地退到了后边侧位。 接下来,便是东倭国,被天朝百姓称为倭寇小国,只因他们国家的人都长得极其矮小,怕是也就是天朝人十一二岁孩童的身高,来的使者也是这般大小,虽入了习俗,着了天朝人的衣裳,但那男子粗狂矮小的五官委实与天朝的服饰有些不搭,随行的是位女子,身材矮小,比年仅11岁的碧红还要矮上半指,那女子与那粗狂男子也是行礼问安,后女子落座,男子竟退至一旁。 而后,便是南湘国的公主殿下与大臣拜见;萧旱国与南湘国中间的荑蒙小国的宰相与其女;天朝东北方位秋引大陆的国丈爷与王爷之女。 纷纷落座之后,那老宫人,碧红这才看见,此人便是之前迎接他们的莫公公,他站在皇上侧前位宣布:宫宴正式开始。 第九十一章 变故(十九) 言毕,一组嫣红舞女合着不知哪座亭台之上传来的伴乐声,翩翩入殿。领舞女子半遮面纱,身姿婀娜,半露的腰肌和乐扭动,很是风姿灼人。众人皆是喜颜之色,点头视礼,似乎这与君同乐很是愉悦。 殿正堂上,圣上与安贵妃饮酒赏舞、喜乐荣荣;殿侧位,有少数人几几举杯相敬,互贺中秋喜乐之事,各个眉笑颜开;与碧红不远处的世家少爷们,也是寒暄声此起彼伏,纷纷对敬公子与王爷。 碧红瞅见公子不经意地看向下位那白裳女子,肯定那眼中少有的光波涟漪。那女子瞧见,对着公子妩媚一笑,顺上公子心头。 碧红觉得公子的心估计都要化了,她一个女子都觉得那一笑真是倾人城,更何况是这如竹少年郎。那些个世家子弟,也是纷纷将目光留恋在她的位上,似乎能多瞧上一眼,都是福分。 嫣红舞女还在傲娇地扭着,但同龄的少年郎皆被侧席女子吸引,皆已无心观赏。一舞作罢,圣上对着莫公公递了个眼色,这公公便清了嗓子道:“佳节盛宴,皆有赏。” 嫣红女子携众伴舞叩谢皇恩,俯首欠身退行而出。 有一大臣起身奏言:“今日吉宴,肯请陛下容犬子献丑一曲,已庆佳节之乐!” 说话的人,红袍对襟纹绣香草竹节图,系印的青色绶带同秀竹节纹,垂在腰旁,官帽的翎尾分成两支,紧挨丞相位,所谓银印青绶,此人便是天朝的御史大夫常在。碧红又瞧了眼世家子弟之位,与二王子坐席仅有一柱之隔的便是其子常余生。 少年郎已有十八,并未娶妻,素闻常余生承其父愿,学富五车、博览群书,堪当天朝世家子弟常文郎之称。在公子十二岁生辰时与其父一同入过宫王府,还与公子过过几招,相信对于他来说绝对是落花流水,不堪回伫。那时散场后,年仅十二岁的公子对此人的评价是:如若只会一味苦读,怕是终有一日江郎才尽。 这话当初的小碧红并不曾理解,如今也只是见到此人想起此事而已,也无从深究。 只见他起身向众人行礼,谢过圣上同意献丑之恩。应是早有安排,宫人恰巧抬了古琴案上前,上面一把古木沉琴妥妥安置,碧红不由挑眉,看来此人与公子一般,同修古琴。 他今日着了一身青衫,腰间配有串珠玉佩,举止投足之间颇有文人墨客之气,文质彬彬、礼节颇多,走上琴案位后,又是不拘小节地行礼问候,道了一声“余生献丑了……” 这才盘腿与案前蒲团之上,勾指弹奏。 奏地倒还是很不错,行云流水挥洒自如,有不少带着胡须的文官伴随着琴音缕着胡须,还频频点头称赞一二。公子倒是并无动静,连瑄小王子也是一副乖巧的样子,跪坐在公子身侧。 他配词一曲,竟是一首“明月几时有”。开端如细水长流绵绵入耳,他音色很不错,很是干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词琴配合很是波澜壮阔,洒脱超逸。不得不说他选了一首好词。这水调歌头篇幅,连小碧红都知道,那是何等的旷达胸襟与情致,比比皆是名言。 这“明月几时有”更不在话下,有思念之情,有豪迈之意,有波澜之景,有人伦之爱……回过神时,已至经典之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词毕,只见他左指点播,右指环指绕琴,环圈好几下,才勾勒一笔,双掌抚平琴弦。起身,又是一记俯身拱手礼:“余生不才,将名词作曲,还望勿要殁了大家雅兴。” 这言行举止落落得当,颇有大家之范,彬彬有礼、谦逊得体。 圣上也是颇漏喜色,点头称赞:“常倾好福气,好一个不骄不躁的少年郎,你之福亦是朕之福、天朝之福。此琴乃是金丝楠木所造,琴弦为上品黑蚕蚕丝,此琴便送予你了。” 莫公公听后,又是大声宣旨,以示众听:“圣上恩赐,御史大夫常在之子常余生,金丝楠木古琴一把。” 常余生跪地领旨谢恩后,退于原席之位。 二王子似乎又泛起了皮,只见那常余生入位后,对着他的方位浅笑点了点头,口型在明显不过,在道:“二王子谬赞了。” 这时,又一青衫少年自下位出列,竟是那北池太子,迟子衣。他拔了玉箫款款而出,玉箫通身碧绿耀人眼。他上前行礼,道:“天朝陛下,子衣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应允。” 莫公公听言,直接吼道:“大胆。有何话直接说便是,在皇上面前,还敢藏掖纳话。” 那迟子衣并无惧怕,竟又是上前一步,道:“莫公公教训的是,是子衣愚钝了。子衣听闻,天朝有一公子,文武双全,小小年纪便被封为镖旗将军,今日得此佳辰,想与这公子比试一二,不知公子可否赏脸。” 说着竟是直接将目光对着了公子。 王爷当即起身,俯身走了出去,禀报圣上:“皇兄,既如此盛请,便让琛儿来领教一下这原来的贵客吧。” 皇帝点头,看着公子,道:“琛儿,你有何话要说?” 公子起身,行礼回话:“一切听从皇伯与王父的安排。” 那迟子衣一听,便笑道:“如此甚好。早些年,我北池国将一把通身翠绿的玉箫赠予天朝陛下,不知这把箫可还在?” 碧红不由皱眉,难道是今日公子送出去的那把? 只听公子道:“何事?” 迟子衣道:“看来是在宫兄手里,如此便好。这便劳烦宫兄去将它拿来,我们今日,便来比这奏箫,可好?” 公子道:“此箫已送人,可否另拿一把。” 那迟子衣稍愣了片刻,便笑道:“难道是宫兄舍不得这箫,怕我抢了不成?还是不愿与我比试,觉得我配不上那把帝王绿所造的玉箫?”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不就是吹个箫吗?怎么还带指定哪一把的? 他刚一言毕,珏三王子当即便自侧后位站出,从广袖里取出那把玉箫递给了公子。 第九十二章 变故(二十) 他道:“兄长,拿着。” 迟子衣似乎很是意外,呆滞片刻竟是无奈一笑,碧红觉得自己是眼花了,竟看出一丝苦涩来,只听他轻叹:“天意如此……” 言罢,他将自己手中的长萧旋转至唇部,手指浮上箫洞,一丝悦耳清脆的箫声瞬时延绵而出…… 公子白衣浮动,手持一样的绿箫,置于唇中,竟是附和齐奏…… 两人四目相望,眼波涟涟。时而一前一后缓慢接洽;时而跌宕起伏你追我赶。彼此互不相让、穷追不舍,两把玉箫穿透本体,绿莹之光缠绕旋转,融为一体,竟是分外和谐。 迟子衣的眸子定在公子身上,公子手持绿箫、箫光萦绕,衬得周身白光熠熠,更为超凡脱俗。似乎一张绝尘美画,羡煞了众人的眼。 突然,公子箫声动荡,宛若万马奔腾,疾驰而行,双手指尖急速跳跃,波光闪烁,混为一片,竟已分不清纤长白指。那尘子衣指尖飞速跟上,但似乎慢了一拍,竟是落了好长一截。 箫声疾驰滚滚,不久忽又转为悠长绵柔之水,指尖盈盈浮动,又恢复起先的悠扬平静。 公子撤箫与手中,对着那迟子衣恭敬行了一记拱手礼,以示谦逊。 迟子衣嘴角苦笑连连,回礼道:“宫兄果然名不虚传,承让了。这一次,是我输了。” 而后他对着皇帝又是一记叩拜:“天朝人才济济,子衣心服口服。谢过天朝陛下圆梦之意。” 皇帝点头,在其退下后,望向公子的眼中慈爱之意绵绵,开口称赞道:“琛儿文韬武略,竟还精通音律,朕甚是欣慰。你且说说,你想要什么,朕都赐给你。” 公子对皇帝行礼:“皇伯言重了,琛儿确实有一事相求。” 皇帝笑道:“能让你念着的事情,必是大事。来,朕一言九鼎必应允与你。” 公子刚欲张口,却被皇帝侧位的安贵妃打断了,她眼波浮荡,神采奕奕,对着皇帝娇笑道:“皇上别急,这赏赐必是少不了的。但今日众家公子哥儿都在,难道皇上是忘了今日的重中之重了?” 说着还给旁位的莫公公挑了下眼,莫公公即刻会意,欠身道:“贵妃所言极是。皇上,今日各国之意明显,琛长王子封赏之事待此事完结也不迟。” 皇上接过安贵妃递上的酒水,沉默不语。安贵妃眼波流动,又道:“皇上,你也替咱们謦儿想想。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此言一出,竟是捏准了龙须,皇帝略略点头。安贵妃与莫公公对视一眼,莫公公当即宣堂:“中秋佳节,举国同庆。吾国国主陛下有意撮合各国之姻缘,今日选出六位世家公子齐聚于此。本朝御史大夫常大司空之子常余生众位已见过,今日来的还有闵相爷之子闵温,宇文御史丞之子宇文思卓,御史卫中丞之子卫于光,袁太傅幼子袁白,第五少保之子第五修承。” 众公子一一亮相后,闵相爷起身,紫色绶带垂于腰侧,官帽双侧两支羽翎熠熠浮动,他出列行礼道:“吾儿不才,得圣上如此赏识,实乃微臣之幸。” 皇帝接话附和道:“闵相过谦了。闵相之子在天朝素有妙毫之美誉,今日难得佳辰美景,朕也想开开眼界。” 世家子弟席位第二列首位的紫衣公子起身,儒雅之气浓烈,很是不俗,他上前行礼叩谢皇帝:“承蒙吾皇赞誉,闵温惶恐。” 皇帝招呼莫公公:“去,取来文房四宝,朕还真想验证验证这民间传言。” 莫公公当即回话:“圣上放心,早已准备妥当。”而后,又是大声宣告:“宣,文房四宝……” 而后,又是几位宫人抬来了原木长桌,摆好笔、墨、纸、砚,静候这儒雅少爷上前。 闵相之子人如其名,生得颇为温润,紫衣裹身衬得肤色极其白皙,头拆绯色玉饰,两条绯带沿发而下,长长坠于发后。他行礼上前,刚一执笔,二王子便跳了出来。 他依旧一副嬉皮笑脸之象,竟对着皇帝笑道:“皇伯伯,这作画何其无聊。画的人乐在其中,这看的人估计得闷坏了,我便为这画布之景添上一曲,如何?” 王爷一瞧,当即起身责备道:“珄儿,不得无礼。” 谁知皇帝竟是个喜爱热闹的性子,对着王爷摆手道:“无妨。珄儿既有意,那便来上一曲助助兴。” 听闻皇帝同意后,二王子当即对着公子眨巴了好几下眼睛,然后行至那与公子差不多大小的闵温身侧,道:“闵温小哥哥,别无他意,只是怕你无聊,陪陪你。” 闵温很是温雅,点头浅笑,面上竟还有两滴酒窝,醉煞了众人。他音色柔绵,浅声轻笑:“那便劳烦珄二王子了。” 二王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与这儒雅之人形成鲜明对比。他自袖中取出琅笛,琅笛殷红灼人,被二王子的唇瓣浮上,十根手指纤长跳跃,对孔摁压,脆鸣之声便不断涌出。 二王子找了个空旷的位子刚准备掩地而坐,只见地上突然划过一圆型蒲团,再看公子,白裳广袖下的手漫过一道白光,白光收尾之处恰巧是二王子身下。 二王子的星目笑意盈盈,他顷刻便对上公子的眼,满满的凌波,轻转身捐衣落座于公子送上的蒲团之上,闭眼奏笛…… 二王子放荡不羁,笛声如其人,很是飘逸奔腾……再瞧那同着紫衣的飞笔少年,眉目如画、静雅思修,笔端随着音律时急时缓、顿挫有致。 碧红识得闵温是在很久之前,那时公子还未自帝渊山学成归来。二王子才六岁有余,闵温随同他的父亲也就是当朝右相闵路而来王府赴秋诗会盛宴。二王子一向调皮,未到餐时便觉得肚中饥饿,便抓了碧红前去云帆小筑偷食,却不慎掉入小筑下的荷池之中。二王子怼天怼地,何物都不曾惧怕,唯独怕水,当时刚一落水,小碧红便慌了神,幸而瞧见正在一棵树下作画的小闵温公子,若不是未满十岁的闵温出手相助,怕是早已没了二王子。 事后才知,闵温本是瞧着那里人烟不多、风光旖旎,才选了那处静神养目、画画风景,岂知却被“误入藕花深处”的二王子搅起一番风花……惨景…… 第九十三章 变故(二十一) 闵温公子对二王子有救命之恩,故被王妃列为上上宾,连公子对他也是敬了几分,二王子自不用说。 琅笛之声悠扬清亮,淡雅红光弥漫散开……二王子紫衫荡漾,广袖随风摆动,偶尔睁开的双眼迷离又璀璨,望向那紫衣少年,遮不住的涟漪之光。 闵温亦停笔抬头,对视一眼,不失礼貌端雅之气,唇角勾起丝丝笑意,脸上的酒窝顿时显现而出,像是两汪潭酒,竟让二王子差点儿醉神吹错了音。那挽救之音明显匆促又疾驰,像是小鹿乱跳,失了节奏。 瑄小王子似乎欲要嘲笑一番,却被公子一把拉进怀里,低声说了什么。想必是叫他勿要多言之类的话语吧。 二王子缓过神儿,笛音一转,空灵回荡似泉水叮咛,闭目聆听恍若深入幽林,睁眼便是世外桃源,有桑竹拍打之声,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宛若仙境。 有紫衣公子哥儿款款而来,手拿殷红琅笛,星目旭光闪烁,很是春风得意。 碧红睁眼,吓了一跳,觉得是二王子太过自恋,不然怎会在幻境里看出他自己来。二王子这把琅笛,是把神器,有幻音之效。无论聆听者人数再多,如若吹奏者有意引你入境,怕是神仙也会误了道。反之,如若他不想让你身临其境,你使劲浑身解术也休想灵境潜游。 当时谁都不晓得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二王子周岁的抓阄礼上,但当大家注意到时,这把琅笛已被二王子攥进了小手里,当然这事碧红并不曾亲眼目睹,也是听王妃说的。 王妃还说,之后王爷也派人探究过此事,但却毫无头绪,似乎那把笛子是凭空出现的。已经被帝渊山天之道人“招呼”过一次的王爷,最后将此次诡异事件作为又有仙人降临这种自我安慰给搪塞了过去。 而这把琅笛便被二王子一直带着,陪了他七年之久……直到公子学成归来,看到琅笛后竟神秘一笑,后而揭开了这把仙笛的奥妙,又传授给二王子驭笛之法,将这把神器彻底唤醒…… 手持狼毫的紫衣少年,终是落下最后一笔,勾腕提臂,捏着广袖的另一只手在狼毫置位后,也如释垂下。 刹那,笛声戛然而止。二王子收起琅笛,行至闵温面前,两人相视一笑,一人一角捻起画卷,将它竖立而起,公诸于众。 山在缥缈间,曲径通幽处,有良田美池莲藕漂浮,有泉水桑竹熙攘而至,有屋舍男女黄发垂髫,阡陌交通,众人怡然自乐……配字三个——桃花源。 “好一副太平盛世、世外桃源,闵卿,你这爱子这‘妙毫’二字当真无愧啊。莫公公,朕的书房还有一根白狼骨毫,稍后便去取来,赠予这天朝闵妙毫。” 皇帝言外喜悦之情格外明显,那闵相一听,当即起身走至中路,下跪行礼:“吾皇谬赞,小儿才学疏浅,哪可得圣上如此嘉奖。” 闵温与二王子将画卷重新置于桌上,双双跪地谢过皇上赏赐。皇帝的眸子落至二王子身上时,龙颜大悦:“你这小鬼,朕又未曾赏赐你何物,你谢过什么?” 二王子一副乖巧样子,回话道:“皇伯明鉴,珄儿只是为妙毫兄长伴奏而已,不敢邀功。” 皇帝一脸信你才有鬼的小情绪,眯眼继续说道:“今日竟转了性子,难得你有这般见识。不过你不要,朕可不能不给。当你何时想好了,问朕来要便是。” “谢皇伯。” 二王子说着又是一个叩头,竟还做得像模像样。而后又与闵温一同,退回了各自的席位之上。 有宫人碎步从碧红背后穿过,与莫公公咬耳,随后便见莫公公点头,宫人欠身,又自侧位退了下去。 而后,便听见有人传话,过堂:“吉时到,花好月圆入席。” 那领头之人便是与莫公公窃窃私语的小公公,他率领一众小宫娥,为所有单桌付上一碟花好月圆,说是一碟,其实每碟内只有一块。这东西碧红吃过,公子曾在八月十五宫宴后带回来给她尝过。形如宫外的圆饼之样,只是宫里的圆饼内陷为莲子百合馅儿,皮色为黄,每一块花好月圆上都拓有一字,块块不同。众官员皆拿起面前的圆饼看向贴碟那侧的字,不懂的他国使臣看样学样,自也看出端倪。 皇帝接过莫公公递上的卷轴,看了看,安贵妃也凑了上去,随后拿手指了指卷轴上的某处,道:“皇上,这个如何?” 皇帝凝神片刻,随后招呼莫公公道:“就依贵妃所言,宣吧。” 莫公公收好卷轴,宣道:“按照以往惯例,今日四字已出,无、垠、天、朝。可是哪四位得了今日这中秋之喜?” 话音刚落,便见对面席位的紫袍上纹仙鹤口衔花草绣,官帽双支翎羽,腰佩紫色绶带,相貌堂堂潇洒自如,却是当朝最年轻的宰相,奈相;而后便是世家公子席位的宇文公子;宫王府坐席的珏三王子;最后一人,便是公子的心上人,那白衣飘飘的萧旱国公主莞映雪。她眉眼弯弯,肤若凝脂,对此事表现的落落大方。 莫公公又言:“众所周知,每年被抽中的四人便要进行一场比试,你四人亦是如此。这比试题目有四,与往年一般,需要四位选出一位代表进行抓阄,代表请在一刻之内选出,四位可以开始了。” 于是,四人出列,虽身份地位显着不同,但也在顷刻间便定了人选。众人还未一口酒下肚,便听奈相言:“那便承蒙诸位信任了。” 后而,莫公公喊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场末端的小宫娥上前,小宫娥端着沉木托盘,上有四卷红绳系着的纸卷,置于奈相前。 莫公公抬手招呼道:“奈相,请。” 奈相皱眉看了看四张纸卷,广袖下的手紧了紧,而后挑了第二卷,递给了莫公公。 莫公公将纸卷又递给皇帝,皇帝拆掉红绳,打开纸卷,瞬时笑逐言开,当即便宣读:“恭贺四位,这可是个细致活儿,雕瓜。” 第九十四章 变故(二十二) 这雕瓜,顾名思义,就是雕刻寒瓜。这寒瓜从遥远的海外而来,也就只在皇宫才能见着的物种。 那年公子归来,皇帝甚是喜悦,便赐了王府一个大寒瓜。碧红有幸,沾了王妃的光,被赏了一小牙子,红瓤儿黑籽儿很是甘甜爽口,还有一层绿皮外衣,单看那瓜长相,绝对想不到里面会是那种色彩。碧红对于寒瓜的印象可谓是刻骨铭心,她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果类,算是果类吗? 故而当两位小宫娥拿托盘托上来一个大圆寒瓜时,碧红的眼都直了,就差漏出口水来宣示众人了。她条件反射地扫了一眼二王子,果然二王子盯着她的眼都快要酸出泪了,她很抱歉地对他一笑,将她那可笑的垂怜寒瓜之感收起,又如先前一般低下了头。 莫公公介绍规矩:“将整颗寒瓜一分为四,去掉果瓤,拿皮雕莲,这莲花是天朝的国花,象征天朝雅正之称。你四位每人雕刻一株莲花,中途不可断连,最先雕好莲花者且最具新意者获胜,众位可有异议?” 奈相是个标准的文弱书生,逮笔还可以,却叫他上手切瓜雕花,确实有点儿强人所难。另外三人,珏三王子不必说,至少还是修过剑术的,而那宇文小公子,他们家族,主攻弓箭手,怕是也没什么问题。最后一位,就是他国女子,不过公子将他的青禾匕首送给了她,怕是也会教她些小道技巧。 四人皆面面相觑,才在各自的眼中再次确认了规则。 莫公公又言:“四位可还有何不明白吗?” 四人摇头,异口同声:“已无。” 莫公公笑着点头,将托盘上的一把长尾刀刀锋朝己、刀把对外递于当今皇帝手中,道:“皇上,可以分刀了。” 皇帝接过长尾刀,起身下了台阶,两位宫女就这样托着托盘,皇帝将瓜正中一刀而下,“哧”地一声,瓜分两地,有红润的汁液沾上长刀刀刃。莫公公赶紧上前又接过长刀,安贵妃很是乖巧,起身下了台阶又将皇帝缓慢扶回软榻之中。 莫公公对众人笑道:“宣张刀上殿。” 张刀此人,是养心殿御膳房的庖长,之所以众所周知是因为此人切菜的刀功可谓是天朝第一人,闻名与家传绝技,豆腐可切千层丝,穿针做线。此绝技闻名天朝,无人不晓。 张刀一袭窄袖束腕庖服,跪地行礼问安皇帝、贵妃、众位大臣。 后而有小宫娥一排排上前,个个手拿托盘,盘内全是空置小碟。只见为首的一小宫娥端着盆水,张刀上前沐水洗手,后另一宫娥递上软帕,他接过擦毕还之。而后,便起身拿起长尾刀,将两块对瓜继续分之,二分四……后拿起一块,至一众空盘宫娥前,快刀如闪电划过,顷刻间剖下了果肉,并将其隔空挑往一排宫娥盘中,瓜皮亦完整如初,还于先前宫娥处。换一块继续剖之,如此一翻循环,也算是见识到了这位大厨如雷贯耳的刀功,真可谓是百闻不如一见,碧红从不敢想象,竟然有人可以将切菜……不对,是切瓜耍的如此好看。 这张刀分好瓜后,又擦手拜跪退了下去。宫娥们将分好的瓜又一一置于众人单桌上,不多不少,刚好分完。 碧红不由心中惊愕,素闻皇宫里连个修剪花草的花卉大师都是整个天朝最负盛名的园林修建第一人,如今亲眼见识了这还只是个庖子的切瓜盛典,也算是涨了见识。只是那瓜被分到众人面前时,真的只有一小块。 碧红看着那红润的果肉,简直是垂涎三尺。她还专门偷偷瞧了身旁的春菊一眼,真的也是满眼遮不住的向往之情啊。 只听殿上莫公公又说道:“上雕刀。” 于是乎,便见小宫娥端着四个小巧的秀刀上殿,身后随了好几位宫人,抬着四张小桌子,四个小蒲团,一字摆开,拉成长条。四人对视一眼,均上去入座,而后端着瓜皮的两位小宫娥,将瓜皮分别放置在四人面前,另一分配雕刀的小宫娥也一一摆好道具,随后欠身退下。 四人拿起那雕刀,然后人人捧着各四分之一的瓜皮做纠结状。 瑄小王子突然嚷嚷开来:“珏哥哥勖哉!” 珏三王子应声抬头望来,只见公子也是对着他点了头,意思再明显不过,也是在为他暗中鼓气。 同一刻,殿上那位广袖白衣女子也望向了公子,她弯眉如黛,眼若星辰,樱粉的唇瓣抿了抿,在与公子对上眼后,竟是倾城一笑,差点儿勾走了碧红的神儿。 只见她放下雕刀,从袖里取出丝帕,竟将它用力“撕“地一声扯成两块。碧红大惊,她将广袖层层缠绕,拿丝帕折手欲进行捆绑。幸而一旁的莫公公观察细致入微,叫了小宫娥上去协助一番,为她捆好了袖拢。 男子们果然是不拘小节的,也不管拿瓜皮是否会沾到袖子,倒有两位已动起手来。只余年长些的奈相,左看右看,拿着雕刀无从下手。 珏三王子心中应是已有了完整规划,手中的雕刀如白驹过隙,竟是一刀都不曾断过。 左侧的宇文公子则雕雕停停,眉头也快蹙成了结。 莞映雪总算动了,她白皙修长的手覆上绿瓤瓜皮,另一手持刀,将雕刀对准瓜皮,竟出人意料地将瓜皮对刀旋转,似乎毫无章节规划。众人都被她的举止吸引了,连在他们背后的皇帝都不由看向了她的背影。因为尖刃不可对皇帝,所以这四人都是面朝湖面,背对皇帝而坐的,如今皇帝看不见众人为何都将眸子定在那里,心中自是按耐不住,想要一探究竟,故而欲起身下台观摩。但刚一站起,便被莫公公扶住了,他有意叫道:“皇上。” 只见皇帝摇头,与他道:“无碍。” 是啊,这么多人在场呢,难道说这四人中还有人会刺杀皇帝不成?碧红不由觉得这莫公公有点儿小题大做,但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蝼蚁,自是只能当当看客。 见皇上执着于此,莫公公便伸出手臂支着皇帝一同下了台。 那莞映雪似乎愣神了片刻,但很快就不在转动瓜皮,而是竖起雕刀,此时的瓜皮已经被削成了半球状,只见她将瓜皮反转,漏出绿皮来,横竖划了起来……碧红隔得太远,确实看不清细节,但她知道,她是个奇女子,不然也不会惹来公子的青睐。 第九十五章 变故(二十三) 碧红正在专注盯着莞映雪,她手指细白如葱,拿着雕刀的手飞快,寒瓜皮上绿荫一片,看不出端倪。但见公子背后的红裳少女却是动了,她自位子上走出,刚好遮住了碧红的视线,皇帝还未落座,扶掺着莫公公伸出的前臂,只见那红裳翩翩而至,像朵娇俏的蝴蝶,她一下子便涌进了那天朝的统治者身上,莫不是莫公公在背后扶了一把,怕是皇帝这时候都要坐到地上…… 只见皇帝却是宠溺一笑,问她:“何事?” 安贵妃也匆忙自榻上下来,对她娇吼道:“謦儿,不得无礼。” 皇帝摆手:“无妨。怎么了这是,朕的小公主。” 那謦郡主从皇帝的怀里仰头出来,看了眼还在细心雕刻的莞映雪道:“父皇在看什么,謦儿也要看看。” 皇帝对这位独女的宠爱人尽皆知,于是便任由她这么依在自己身侧。 碧红不由看了公子一眼,奈何她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他背脊笔直,端正雅至,一旁的瑄小王子小脑袋正摇摇晃晃,比赛的四人都被他不安分地扫了个遍。 这謦郡主对公子的情意再明显不过,公子对这莞映雪怕是也差不了多少,碧红真怕謦郡主会对这莞映雪做些什么,那么公子必然就会得罪謦郡主,对于皇帝陛下而言,怕是到时候便会如当初对二王子那般,只会护着他的宝贝千金,伤了公子吧? 碧红的心都能提到嗓子眼,单怕这小郡主随便揪个莞映雪的什么小失误,一个小脾气耍上来,到时候免不了公子伤身伤心。 还好,比赛进行的异常顺利。 一炷香后,莫公公宣布比赛时间到。 由奈相这端开始检验,可怜奈相一朝文雅奇才在这里跌倒,虽说雕刻了一个差不多的莲花形状出来,但手上也被刺戳了不少小伤口。 再看宇文公子,手艺还算不错,线条很是出色,只不过宛如一个片状,虽大,但却更无所新意。 接下来,便是珏三王子,珏三王子的莲,很是精致。诺大的瓜皮,最后只剩下来拇指大小,他雕了一个小巧的睡莲,荷花与荷叶连成一片,难为这么清脆的瓜皮竟然没有断,也算是很不错了。 謦郡主瞧见那可爱的睡莲,竟是直接捧到了手心里,高兴地大叫:“珏哥哥,你太厉害了,真漂亮。” 珏三王子被郡主一夸,白皙的面上轻微的笑意更浓了。 到了那莞映雪,她手捧起那被削成弧形半圆的瓜皮,待莫公公走近后,交至他手中,接下来却做了一件更让人惊奇的事儿。她拿着雕刀在自己的手掌上划了一下,公子的背影瞬时晃了。莫公公还在呆愣中,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委实震住了看见的所有人,包括謦郡主,她失声叫了一声。 只见她握住手,让血顺流而下,拿另一只手扶起手腕,白裳上掉了好几滴,她将血极其有目的地流入莫公公手中的瓜皮上,那暗红血迹顺着瓜皮上的雕痕细细滑开,绿白相间的瓜皮上瞬时便开出一朵盛世红莲。 红莲妖娆而独特,她刻上瓜皮的纹路清晰而动人,公子放置在案几上的手,握成了拳,明显对于她的举动很是生气。 皇帝看此红莲,眼中亮光满满,大赞:“好一个不拘小节的萧旱公主,真是烈女一般的人儿,贵妃你瞧瞧,我天朝可有如此这般的妙人儿。” 安贵妃嘴角的笑有些尴尬,还未开口,那謦郡主便拥了上去:“父皇这是哪里话?难道是说我一个堂堂天朝郡主还比不上她这个哗众取宠的败国公主吗?” 这话说的,委实有点儿过分。但皇帝还是一如既往宠溺着这位郡主,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道:“朕的郡主怎会是一般的人儿,你可是朕的心头肉,谁人能及?” 那莞映雪很是聪慧,当即便行礼谢道:“小女不才,素闻天朝皇宫中秋宴上有一趣俗,如今不仅有幸见识一二,还参与其中,在此谢过天朝陛下赐宴之喜。” 如此的大气凛然、心胸宽阔,当即便受了不少大臣的点头赞赏,皇帝曰:“此局胜负已出,可惜了朕的大宰相,竟然败给了三个毛头小儿,你这相爷文采出众,这手上功夫可真不怎么样。” 奈相很是惭愧,当即便红了脸,道:“微臣本就羞愧难当,如今圣上还真是要羞煞了微臣这张老脸呀。” 奈相这话说的很有水平,与皇帝一推一就,他国之人听着,一听口吻便觉得这君臣关系很是和睦,难怪这天朝能如此强大,一国之主都能如此不拘小节,还有这当朝宰相也如此这般谦逊平易近人。当然,除了那位盛气凌人的红衣郡主。 待奈相与输了的宇文公子回桌后,公子总算是动了,他从怀中取出了白帕,手掌轻开,那白帕便如一只轻盈的白蝶般朝那莞映雪飞去,她自空中接过,很是腼腆地对着公子浅笑,毫无刚才划伤自己的那股刚毅之气。 公子应还在生气,竟直接转头避开了她的笑颜。她愣神片刻,便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旁边有宫娥又上前拿白帕为她扎好了伤口。 这一幕不仅碧红看在眼里,那謦郡主也看得滴水不漏。在看到公子置气般地扭过脑袋后,她瞬时便喜笑颜开。 搀过珏三王子的胳膊,笑道:“其实我还是更喜欢珏哥哥的白莲,出淤泥而不染,卓清莲而不妖。哪像某些人,自以为搞些哗众取宠的小把戏就能叫人刮目相看,殊不知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还真是一出好戏呢。” 这话的针对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安贵妃都看不下去了,直接蹙起柳眉,脸色很是不开心,与她道:“休得无礼。还不下去。” 謦郡主刚准备与安贵妃怼上去,只听一直稳坐于王爷后,但却就在碧红前端的安侧妃突然说话了,她站起身子,与珏三王子道:“七尺男儿,输了便是输了。莞姑娘之才,你可承认?” 碧红有些意外,这大殿之上,王爷都不曾站出来说话,她一个区区侧妃竟然敢站出来指责?还真是有了她这个姐姐撑腰,便是什么规矩也抛之脑后了。 珏三王子听后,当即便看了一眼莞映雪,但还是很快将胳膊从謦郡主怀里抽出来,拱手行礼道:“莞姑娘心灵手巧,有勇有谋,宫氏珏三甘拜下风。” 莞映雪回礼:“珏三王子言重了,映雪只是投机取巧而已。” 珏三王子本就生得精致,如今一袭蓝裳更显得秀气清爽了很多。謦郡主明显很不开心,皇帝本欲安慰却被安贵妃一个眼波蹙眉娇怪地按了下去。 只听安贵妃对着身侧后位的小丫鬟道:“婉儿,起风了,去带郡主披件披风再来。” 謦郡主刚欲反驳,安贵妃却是一个挑眉,她又生生咽了下去。那身后的小宫娥接到命令,很快便上前将那骄横的郡主带去了内殿。 珏三王子有些不忍,但还是在自己母妃的注目下,又对着莞映雪寒暄了几句。 这场景有些怪异,怎么有种故意撮合这二人的感觉。公子似乎也瞧出了端倪,正欲起身,却被安侧妃喊住了。与其说是喊住公子,不如直白点儿,是喊住了瑄小王子。 只听她道:“瑄儿,你到母妃这里来。” 瑄小王子一听,立刻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一把就揪住了正欲从另一侧上前的公子,他抱着公子大腿,嚷嚷着:“我不要,我就要琛哥哥。” 公子面露寒气,但对着瑄小王子时,却压住了寒霜,他与他道:“瑄儿乖,先去你母妃那里。” 瑄小王子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很听话地松开了小手。但此时,公子却不动了。他似乎是惊住了,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出现在了这张倾世俊颜之上,他愣了好久,顷刻间便自众人眼前消失了!再看时,那白衣已在正殿尾端!再看已消失不见。宛如鬼魅!却留下四字回荡殿堂! 众人大惊!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竟会闪现之术!惊诧之后,众人才反应过来,他刚才似乎还说了什么? 是什么? 第九十六章 变故(二十四) 一朝之夕,恍若隔世,那夜是公子的噩梦。碧红回想起来时,身子都不由地颤抖。 “速回王府!” 公子消失之前说的,便是这四字,速回王府。 二王子与碧红在接到公子留下的话后,便赶紧告退面色不太好的皇帝,欲赶往王府。公子不是那种不顾大局之人,他能舍弃如此重要场合,连跟皇帝告退的时间都没有,可想而知是何等重大之事。王爷并未出来,那么重要的场合,身为镖旗将军还有长王子的公子不告而退,必然惹了圣怒,他还要留下来善后,瑄小王子怕是早已被安侧妃扣下。 二王子等不及去取马,将碧红连拖带飞地迁至一条宫路上,从怀中卸下王府腰牌,递给碧红,对碧红交代:“我先跟兄长去,你沿着这条宫路往前走,便是无一宫,你且去取了马,自行回王府可好?” 碧红应声接过后,二王子即刻驾起轻功,消失在皇宫的高楼墙壁中。 碧红照着二王子吩咐,很快便到了无一宫。宫外有宫人守着,问了出处原由,碧红亮出腰牌,回话:“宫王府有事,奉琛长王子之命,取马。” 这有资格跟随众位王子们入宫的,绝对都是王府内极其受宠的丫鬟,这群小公公们自然也不敢得罪,听完后,便有一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有一今晨随着众王子入宫的小厮牵马而至。碧红瞅见,赶紧招手:“快点儿,王府有事。” 碧红虽说被王府收养并不是主子,但众人对这位王妃面前的“准小姐”,也算是相当尊敬。 只见那小厮赶紧上前,牵马而至,跪了一膝,道:“红姐儿,上马。” 碧红自小无他长,唯独这马术堪称一绝,毕竟是出身武将世家的小丫头。碧红应声后,借着小厮单膝跪下的腿,踏上一跃便已至马背之上。 她来不及道谢,急忙驭马大“驾”,朝宫门方向奔去。 宫王府的马鞍都是暗黄鞍垫,宫门守卫一看便知,只见马背上的小丫鬟手持王府令牌,与刚才的长王子、二王子一般匆忙,当即便放行通过。 碧红一出宫门,便朝王府方位疾驰而去。 今日中秋之夜,虽已至亥时,但街面依旧人山人海,百姓们丝毫不受影响,似乎还要比白日来时更拥挤些。碧红“驭”马停住,手足无措,这样根本无法正常通行,而这里离王府还有好几条街。 但是碧红很快就看出不对,人群拥挤,大家似乎往一个方向奔跑,而且连街边的小贩都不顾摊位了,很快碧红所在的位置,便空空无几人,只留下摊位在夜风里灯烛摇曳。 碧红驾马快起,朝着王府方向奔去,在经过落单的几人时,才在疾驰中恍惚听闻:“怎么会起火呢?” 又有人道:“谁知道呢?听说,王妃还在里面。” 碧红听闻,当即便勒住了马,马前蹄大腾空,碧红扯着缰绳一个急转,朝着那几人吼道:“谁?你们说哪里起火?” 一个男丁上前,看了眼碧红,才道:“这是王府的坐骑。小丫头,是你们宫王府起火了。” 碧红的心顺势便跌倒了谷底。难怪公子那般焦急……难怪公子连那莞映雪都顾不上……难怪…… 碧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骑马穿过那人潮大海,那么多的百姓涌在王府侧门前,侧门大开,有百姓提着水桶往府内涌进,火势大体已被控制,轩阳小筑被浓烟包裹,有人在夜风中细语:“火势太大了,突然间就急冲而上。这么喜庆的日子,怎会出现这种事……” “是呀,出事时候这侧门还是关着的。如若开着,这么些人来救,也不会现在才扑灭……” “谁说不是呢?幸好今日是宫内大宴,要我说也是这王妃命中有此一劫,这么些人偏偏她……” “嘘……小心祸从口出,王府的是非也是你能说的?” 碧红在听到这些人说到王妃时,终于没能挨住,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这侧门直通轩阳小筑,平日里必然都是关着的。今日王妃身体不适,便没有跟着他们一同前往皇宫,难道这火真的是从…… 碧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跑进大门之内,她真狠自己没有跟着王子们一同学些轻功,不然也不会连这几步路都跑的这般该死的慢。 小湖边还有人在拿桶舀水,奔向的方位恰巧便是王妃的寝宫。碧红的腿都要软了,她总算瞧见了一个熟人,是王妃院里的小丫鬟,她脸上、衣服上黑尘不少,碧红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拱桥之上直接翻到她面前的。 她揪着小丫鬟准备舀水的胳膊问她:“王妃呢,王妃呢?” 小丫鬟看到碧红后,瞬间便红了眼:“红姐儿,你总算回来了。” “我问你,王妃呢?”碧红揪着她的手腕,都快要给捏断了。 小丫鬟吃痛,但眼泪流的更快,哽咽道:“王妃……王妃她……怕是不行了……” 碧红差点儿摔倒,她内心与言语都极其抗议这件从天而降的祸事,她摇头:“不可能。” 她甩开小丫鬟的胳膊,强压着心中的憋闷朝寝宫跑去。怎么会呢?午时出门时王妃还在屋里躺着,不是只是出了疹子并无大碍吗?怎么会引起大火这种事?而且起火了跑就好了啊,又怎么会…… 碧红根本不想在想了,脚刚一踏进拱门,便又退了回去。 有人在她身后推了她一把,根本顾不上她,而是直奔面前还未清理完的明火而去。一壶水浇下,似乎并无多大作用,又有人从她背后穿过,继续浇水…… 几番来回,总算是有人唤醒了呆滞的她,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小丫鬟,她只听到她说:“红姐儿,你快走,这里火势不断,怕是顾不上你。” 碧红使劲摇了摇头,拿袖子抹掉不知何时掉下来的眼泪,还是无法相信地问她:“王妃呢?” 小丫鬟瞬时蹙眉,但很快便道:“王妃被长王子抱走了,怕是已经……殁了……” 接着,碧红只觉眼前昏暗一片,似乎有星光闪烁,过后便是无尽的黑暗,她听到有人喊她:“红姐儿……红姐儿……来人呐,红姐儿晕了……” 第九十七章 变故(二十五) 碧红醒来后,公子就在桌旁的椅上坐着,他的白衣污垢尘埃不少,面色如纸,毫无血色,眼中少了往日的星辰闪烁,只余下疲惫嗜血的红丝,他似乎一宿未眠,额旁的碎长发摇摇而坠,白带没落,没了往日风尘洋溢。 他看着碧红,声音沙哑异常,像是撕心裂肺地喊过,他对她道:“母妃,薨了。” 碧红的泪瞬时便流了下来,她听到自己音色哽咽,她低头轻喃:“公子,对不起。” 是啊,对不起。是她的错,要是她昨日不顾潭月的阻拦进去看上王妃一眼,说不定她觉得王妃并无大碍,与她说道说道她还可以去皇宫呢。是她的错,若是前日她陪着王妃,说不定王妃不会染上什么风寒,又怎会有起疹子之说? 公子的笑苍白无力,他道:“怎能怪你?母妃之事,你且放宽心,她自不愿看你如此这般。” 碧红更难受了,公子那般伤心,却还要操心来抚慰她照顾她的感受,她真的觉得自己软弱到了极致。碧红不知如何宽慰公子,公子心智本就高于一般人,又岂是旁人只言片语可以影响的?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静。公子又恢复了刚才那般,他双目呆滞,无了往日异彩,碧红泪眼朦胧,看到公子如今这般死气沉沉,更觉内心憋闷,伤心难耐,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二王子端着饭菜进来时,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他将托盘里的饭菜一一放置在公子面前的桌上,声音一样沉闷低哑:“兄长,多少进些餐吧。” 公子呆滞地回神,他看了眼二王子,沉声哑道:“珄儿,母妃临终之言,让我二人远离皇权,你可知为何?” 二王子点头,道:“知。” 公子终是扯了丝微笑出来,对着二王子道:“七日后,师尊派人带你入帝渊山。” 二王子愣神,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为何是我?不是我们?” 公子的眼似茫然大海,遥遥无归处,他缓神片刻,道:“母妃不能白死。” 碧红瞬时就睁圆了眼,公子这是何意?难道是说昨日大火是人为的吗? 只听二王子竟有些怒了,他第一次跟公子大声说话:“那我更不能走。兄长你这是想陷我于不孝不义。” 公子并未多言,而是起身,他整了整白裳,就这般出去了。 二王子在公子出门的那一霎那,眼泪便穿珠子似的往下掉。他看了眼床上的碧红,抽泣道:“碧红,我再也没有母妃了。” 碧红的泪早在公子说王妃不能白死的时候就滞留了,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是她不知道的。她虽然很不想打断二王子的悲伤,但还是问出了口:“这火?不是意外?” 二王子怔怔地看了眼碧红,对她道:“你信吗?” 碧红再是肯定不过地点头:“自是信的。” 二王子听后,却是含泪苦笑:“那又如何?你又能做得了什么?” 说完,他竟也是转身去了。 那天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公子。因王妃那处无法复原,便将灵堂设在了二王子与公子处。直至王妃的头七,还魂日当晚,全府上下的小王子们,都在王妃的灵堂守灵。公子才一袭白衫,手持他那把白雕龙纹长剑傲然出现。他的身旁还有一人,白裳动人,面容姣好而纯净,没有莞映雪的倾城动人,却也是容貌出众,别致精致。她便是早些年不知何时再也没出现过的漂亮仙子,范玉芷姑娘。 她头上钗了一株白菊,菊花洁白无瑕镶于鬓间,衬得她肌肤嫩白如霜,白裳与公子的白衫连成一片,他们并肩行至灵堂,跪下,上香。 公子的眼似乎与往日不一样了。瑄小王子在公子踏入灵堂后就欲朝公子扑去,却被一旁的珏三王子拦住。在公子叩头完毕起身后,他才挣脱出来,奔过去欲抱住公子。 岂料,公子竟是旁移一躲,这一躲惊呆了所有人,要知道,公子在这么多王子中,最爱的怕是非瑄小王子莫属了。如今这形势,怎会不让人吃惊? “何事?”公子红唇紧抿,半晌才问出口。 瑄小王子都要哭了,那范玉芷姑娘才道:“我碰见他时,他很多事情都已经忘了。” 这几日二王子不知寻了公子多久,如今瞧见公子归来,本打算他行完礼后,再问他去了哪里。岂止公子如今这反应,还有这范玉芷姑娘刚才所言之事,皆让他无法再淡定。 他从旁位的蒲团上起身,到了公子面前,战战兢兢地问他:“你可知我是谁?” 公子看了一眼身旁的范玉芷,又看了看身着丧服的二王子,道:“知。” 二王子穷追不舍,又问:“我是何人?” 公子双目似乎一紧,但很快便道:“二弟,宫珄。” 二王子听后,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问公子:“这几日你去了哪里。她所言又是何意?” 公子却是一笑:“这个我真的不知。我好像忘记了太多的事情,但我记得你,你是我弟弟……”公子说着,眼睛看向了堂中的灵柩,又道,“她是我母妃。” 瑄小王子不时扯着公子的衣衫,问他:“那我呢那我呢?琛哥哥你真的不认识瑄儿了吗?” 公子低头,看着不时扯拽他白衫的瑄小王子,眉头蹙了蹙,但很快张口:“识得。你是宫瑄,六弟宫瑄。” 这口吻平静的如同一面湖水,不温不火,丝毫没有波澜。这言行举止不该是识得的模样。碧红的心沉了沉,珏三王子明显也看出了端倪,赶紧从蒲团上起身上前抱起了瑄小王子,与公子道:“瑄儿年幼,还请兄长勿要见怪。珏三替瑄儿给兄长致歉。” 公子眼神飘忽不定,扫了一圈灵堂两侧跪坐的众人,沉默许久后才看了他一眼,道:“无碍。都是自家兄弟。” 而后,他跪上了左侧最上端的蒲团,广袖延膝一扶,一把硕白古琴隐隐而出,古琴通体精洁白亮,在夜色中泛着莹绿淡光,碧红这才想起,这琴应是王妃的隐光琴,藏于王妃腕上的绯红玉镯里,公子此番能将它召唤出来,怕是这玉镯已在公子腕上。 众人皆知,王妃有一传家之宝,名曰隐光,是一把通体发光的七弦古琴。但嫌少有人见过,更别说知晓它的收纳之处。若不是碧红自小便被王妃当作家里人,自然也是不会想到王妃平日里常佩戴的镯子,便就是那传说中的绝世古琴的灵体处。 第九十八章 变故(二十六) 公子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将十指覆上隐光,拨动了琴弦…… 隐光发出的琴音犹如一条莹绿的水流绵延而出,孜孜不倦地流入不远处的灵柩里。公子肌肤亮白,在隐光照耀下,泛着透亮幽绿之光。他红唇紧抿,闭目轻弹,手指宛若跳跃的精灵,飞快奔跑,紧追不舍。 那音律似更古般神秘怅然,如墨的青丝隐隐划入隐光之内,却被那空浮的莹绿之光借出一缕清风,青丝随即飞扬而起。公子依旧闭目不睁,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这神秘的曲调中约见王妃,那绿光宛如一条河流,连接隐光与灵柩,似流水,有始有终。 隐光轻轻拨动不息,晃眼隔世如过千年。 公子再睁眼时,眼中似有两汪渊潭,深不可测。他拂袖轻挥,隐光随即消失,被纳入绯镯之内。随琴音而流出的绿河也被灌入王妃灵柩。 转眼,公子起身,去往灵柩方向,他纤白的手指抚上灵柩,沿边而行。空气似是凝结,余公子只身而立,他触摸灵柩的手中有白光渗透,白衫青丝无风自动,竟诡异的好看。若不是瑄小王子突然闯上去,大家不知还要这般凝视多久。 公子这次没有出格躲闪,瑄小王子直接抱上公子的腿,他的小脑袋倚在他的腿间,万分委屈道:“琛哥哥,你不理瑄儿了吗?” 公子本欲抬起另一只手抚摸他的小脑袋,却在咫尺间徘徊不前,随即又收了回去。他道:“并无。” 珏三王子不得不又打算出面,却被公子抬头对上了眼,他对他摇头:“无妨。我也许久不曾见过他了。” 如此一听,似乎公子又恢复了往常。他蹲下身子,扳正瑄小王子的身子,似乎问了他什么,但声音实在太小了,碧红委实没有听清楚。 但接下来的一幕,碧红似乎是猜到了公子的话。因为瑄小王子似乎很是惊诧,后而便喜出望外,竟失控跳了起来,言语中难掩兴奋之意,问了好几遍:“真的吗?真的吗?琛哥哥所言当真?” 公子眼中的悲伤却胜过嘴角的笑意,即便如此,他还是笑着:“琛哥哥何时骗过你?”而后,他起身笔直而立,再次唤出隐光,隐光悬于空中,浮起不沉,公子手指在琴上拨动了几下,似乎有股莫名的召唤之意。 果不其然,自门外闪现出一男子,少年黑衣黑袍,宛若夜中幽灵,只见一阵黑风飘过,转眼他已至公子面前。 公子唤他:“琛星。” 他头戴袍服之冠,背立于碧红,碧红瞧不见他的样貌,但她知晓,他乃公子守影之一。 公子守影有四人,分别是日、月、星、辰。她只见过琛日,却不曾见过其他三人。如今公子却在众人面前唤出守影老三。这琛星虽不及琛日那般出色,但能贵为皇家四守影之一,也绝对不是随便什么高手可以匹敌的。 琛星对公子行礼,嗓音醇厚浓郁,比琛日不知柔和了多少倍。他轻唤:“主子。” 公子点头,将瑄小王子推至他面前,道:“从今而后,他便是你的新主子。” 众人皆愣了,二王子赶紧上前,不可置信地喊公子:“兄长,不可。” 连琛星似乎都很惊诧,碧红瞧见他的身子在原位晃了晃,但还是眨眼间便站端了。 珏三王子也附和道:“兄长不可,自古皇家守影出现的任务只有一个,便是守卫未来储君,请兄长收回成命,万万不可如此草率。” 瑄小王子毕竟年幼,前些日子便提出过要守影一说,如今看来,刚才公子与他窃窃私语之事,便是此事无二了。他如今难掩心中悸动,但也知守影何为,压了压眼底的兴奋,也与公子道:“琛哥哥,要不算了吧。瑄儿之前想要守影,只是怕被人欺负。现在有琛哥哥在身边,谁人也不敢欺负了瑄儿去。” 碧红想了想终究站了出来,上前道:“公子,三位王子所言极是,这般轻易让出守影确实不妥。” 公子却对她浅笑,眸子里仍有幽幽之潭,他轻声道:“有何不妥?我已无意匡扶天下,我母妃遗愿亦是如此,往后也落个清闲自在,何乐而不为?” 言罢,他对着还欲上前议论的众人道:“我心意已定,多说无益。珏三弟,琛辰在外,回来后我便让他去你那处……” 话音未落,便有两人随风而来。犹如黑白无常,一人黑衣黑面具,一人白衫白面具,碧红识得黑衣人,是琛日。那么另一人,只能是…… 二人二话不说,直接跪地,异口同声道:“如若被主子遗弃,我二人便自绝于此。” 公子的眼眯成了一条缝,似乎有些温怒,整个灵堂都无人敢说话,但琛日却并未退缩,追击道:“我二人自成为守影之日起,便对天盟誓,生为主子的人,死为主子的鬼。主子如若今日执意如此,我二人便在主子未更改承诺前,先行自裁。” 说着,一道湖蓝剑影便横空出世,幻剑末端剑柄紧握于琛日手中,同时那琛月手中也出现一柄红光之剑,他们对视一眼,竟毫不犹豫地朝对方胸口刺去…… 在那令人窒息的一瞬间,公子抚琴弹指一拨,两道莹绿之光狠、稳、准地弹开了两柄幻剑。 公子的音冷如北方寒冰,他道:“你们威胁我?” 二人皆是伏地叩头,同声而出:“琛日(月)不敢。” 公子面上再无笑意,甚至都懒得敷衍。一旁的范玉芷见此,赶紧站在公子面前,挡住二人,对着还附在地上的二人道:“你们主子即再无他言,你二人还不快走。”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如一缕夜风般消失不见。一起离开的还有琛星,他似乎很是伤心,消失时还有一缕残影呆滞在原地片刻。 范玉芷回头看向公子,他面若寒霜,毫无好转之意。见此状,她将目光定于公子身侧的二王子身上,与他道:“劳烦二王子先差遣了众人,我与你兄长有话要说。” 这话堂内所有人听的一清二楚,还未等二王子照本宣科,众人便纷纷退出了灵堂。碧红是最后一人出的,关门时她特意再看了一眼屋内,公子的脸色依旧很不好,那范玉芷也并无动作。碧红本欲再磨蹭片刻,却被先前一步出来的二王子从身后拉住了门框。 第九十九章 变故(二十七) 碧红回头,二王子再也没了王妃在世前的风言俏语,似乎一夜之间便长成了一个端庄淡然的小公子。 他对着碧红摇头,示意她无需担忧。而后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速来毫无存在感却还是一孩提的珺四王子身上,对他道:“珺四弟,你且随我来。” 兴许是从那时起,与公子、二王子而言,便有一双隐形的眼在注视着他们,他们开始谨小慎微,言行举止都变得韬光敛迹,似乎只有如此,那双眼瞧不出端倪,才能无计可施。 看着二王子与珺四王子穿过拱桥,消失在拐角的回廊处,碧红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地觉得,他们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就连公子,今夜回来后都未曾正面看过她一眼。 大家都在院内候着,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门开了,范玉芷自里面出来,对众人道:“我二人今晨入王府,已向王爷说明今夜只留长王子一人守灵,其他人便先散了吧。” 碧红心中郁结一瞬而开,怪不得今日不见王爷在此,原是早先便被公子支开了。瑄小王子似乎不满有话要说,但却被珏三王子一把抱起,封住了嘴巴,珏三王子对着门内公子俯首传音:“既如此,兄长,珏三便携瑄儿先行告退。” 而后,比瑄小王子大不了几岁的玥五王子也是很乖巧地对着紧闭的门堂推手行礼,道:“琛哥哥节哀,玥儿告退。” 于是,便剩下了碧红一人,碧红看着衣衫飘零的玉芷姑娘,她面容清秀,月光下泛着透亮洁白的绒光,眉眼如画,青丝拂衣,宛若天间仙子。她正对眼看她,眼里有星光闪闪,她道:“碧红,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你家公子终是看不透,往后余生,无论二位公子如何,你都要替王妃好好守着他们。” 碧红不知此言何意,她还未来得及细问,那玉芷姑娘便随风而去,似乎刚才那白衣只是一场幻境。她与她说:“你守在这里,无须进去,好生陪着你家公子。” 当日寅时,门内突然传来打砸声,碧红被惊醒了,赶紧推门进去,却见公子一人站于堂中,堂上的灵牌、贡品、陪葬物、扎花小人等物杂乱无章、地上一片狼籍。公子白衫飘逸,广袖灌满了风,脸色苍白如纸,两条额发遮住了双眼,但紧抿的唇瓣、握紧的双拳,无一不显露出无尽的愤怒,那愤怒灌满了他的周身,化成了戾气,碧红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公子,仿若暗夜之魔,寒气自溢,连呼吸都是冰冷刺骨的。 碧红怔住了,这样魔障版的少年,还是昔日那个端庄典雅、高贵如玉的公子吗? 碧红就是在那时被“贬”的,她成为疯傻后的长王子身下遭殃的第一人。还未待她靠近公子,便被他摔袖一掌推了出去,随后门庭紧闭,恍惚中有人朝她跑来,白衣如雪,喊她:“碧红……碧红……” 那日过后,天变了。 碧红被公子一掌推出去,那一掌对于她一个小女子来说,确实差点儿要了命,但她还是被长王子以不敬之罪发配到了王府调坊。 王妃下葬当日,天降一名小童,那童子仙气横溢,宛若仙童,二王子宫珄在转眼之间被带走…… 而后,天朝再无将军宫琛,却多了一个游手好闲,似乎丧失了常态的疯长王子。他变得暴戾嗜血,动不动就砍脑袋要挟,似乎不得他心意之人、或是没有完成他指令之人,皆要被砍头示众以儆效尤。 而那个如仙子般的范玉芷,又消失了。不日后她再出现时,已为右丞闵路续弦,做了丞相夫人。 这一切似乎太过诡异,就连公子心心念念的那个他国公主莞映雪也销声匿迹,似乎在中秋那夜后再未出现过。 公子大肆处罚下人,手段凌厉,外界无一不感慨唏嘘,天朝长王子因王妃病逝已有了脑障,患了失心疯,昔日那个白衣飘飘端庄如谪仙的少年,如今阴郁如冰,稍有不慎便大开杀戒,真成了人间阎王。 偶有正常时,却也不问世事,深居简出,似乎要隐匿了一般。他向王爷提出,封了王妃寝宫,后另置了居处,连带轩阳小筑也被一起封了,差遣了丫鬟、小厮,看不顺眼的不是被大杖打死便是被一剑割喉。那时候,王府内所有下人人心惶惶,担怕公子那柄剑下一个便被架上自己的脖子。 公子失心滥杀下人之事,不知被何人上报朝堂告上皇帝。王爷为公子堂上辩解,公子是爱母心切,处置的必是与王妃之死脱不了干系之人。但口说无凭,皇帝派王爷私下让公子解释一番,好歹拿出一两个佐证,好堵住悠悠众口。 岂料那时公子只是轻蔑一笑,而后道:“他们欺我年幼无知,我想杀便杀,谁能奈我何?” 一句话便惹了王爷大怒,那时公子身上暴戾残酷之气难掩,连眼眶都被阴霾填满,王爷不得不忍痛割爱,将公子关进了王府地牢。皇帝亦有心偏袒,文武百官心中再有不满也被压了下去。 人心便是如此,你风光时多数人对你阿谀奉承,你若被踩下去,不乏落井下石之人。 那之后,甚至有人说,公子在生下来时便失踪了,当初回来的说不定并不是什么王子,而是妖怪,想他能不废吹灰之力夺下萧旱国那么多城池,这哪是常人能做到的事?还有他在中秋宴上的举动,隔空取物、原地闪现,哪一件能以常理论之?这怕不是仙术,而是妖术还差不多。以前他是高功伟绩傍身,又有储君之嫌,民心所向,他们不敢言,但如今万人踩他,有人说出心中疑惑,又有何不可? 公子终是成了众矢之的。 无人再记得他的丰功伟绩,他曾经是驰战沙场令敌军闻风丧胆的英雄,如今竟成了妖孽之辈所做之事皆是拉拢人心。甚至有人说王妃也是妖孽所化,不然那二王子又为何也被一小妖带走?许是上天看不下去这母子几人在人间为祸,索性烧了那王妃,听闻火能化妖,烧死了也就灰飞烟灭了…… 如若不是这些流言疯语传入皇帝耳中,圣上大怒,传旨若谁再敢非议皇室之事,格杀勿论。怕是如今的公子也早被这些烂心肠的人烧死了…… 第一百章 空楼台放灯(中篇一) 碧红说到这里时,情绪有些激动。 我自始至终都听得很认真,也总算知道了何为年少成名、风光无限,想那宫琛当初何等的声名远扬,在遭到变故时,便会有何等的反噬之力,甚至过之而无不及。纵使他有翻天覆地、移山倒海之能,但众口悠悠能砺骨,含沙射影曾杀身…… 碧红的双眼通红,她与我道:“小姐有所不知,公子虽戾气甚重,但碧红能瞧出,公子对小姐之意,绝对是真心的。还望小姐对公子也能如此。” 我瞧她真心护主,也是个血性之人,而那宫琛原本也不是那冷血之人,不过,有两件事我还是没太明白。 “那萧旱国公主,再也没有出现吗?” 碧红见我执念于此,以为我怕这俩人又死灰复燃,对我赶紧摆手道:“再未出现过。小姐放心,那公主许是见公子失了……生了病,故而走了吧。” 我撇撇嘴,就当她说的对吧。但依我看来,怕是没那么简单。毕竟也是陈年旧事,碧红与我说道,也只不过是希望我能看在往事的份上,能善待宫琛。我也并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此事姑且不再议。 还有一事,便是那绯色玉镯,这宫琛曾送我一件定情信物,也是绯色玉镯,难不成这一件,便是这碧红所说的藏琴的镯子? 不应该啊,那镯子是前王妃之物,对于爱母深切的宫琛来说,这东西可是至宝,他怎么可能轻易送人?再者,我研究那镯子那么久,也并未看出它像个通灵之物,无非就是色泽美了点儿…… “小姐?小姐?” 碧红见我愣神儿,当我还有疑惑,便问:“小姐,你不信奴婢吗?” 我对她笑道:“并无。我在想别的事情。等放完灯回去再说。走,我们继续上。” 说完,我便迈开步子,继续爬山梯。 碧红在后面喊我:“小姐,你等等,要不奴婢背你吧,还有一段路呢。” 我又不真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好歹最近也算是晨练了的人,并未回头,对她道:“不用,我歇够了。” 我二人一前一后就这么爬着山梯,但是很不好意思,这身子没多久又累了,最后又不得不厚颜无耻地趴上碧红的背…… 话说这丫头的力气真不是一般的大,竟然直接将我背上了顶,中途还有一个拐弯,却被一条平路延伸好几十米,但前端还是阶梯,不过比那漫漫长梯不知少了多少倍,如今能望见那几十阶梯尽头的几根柱子。 我挣脱了几下,碧红却无放手的意思,只是与我道:“不远了。小姐勿动。” 身下的丫头,我能听见她的喘息声,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汗液已经透过她的衣裳渗进了我的衣衫,有股暖流涌上心头,或许这丫头对我也是真心的呢。 总算是上来了。但面前之景,却让我目瞪口呆,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也不过如此,与面前之宏伟壮观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面前大柱上纹着通天蟠龙,柱粗又长,很是气势汹涌,龙鳞片片折叠、盘旋而上,共有八根,八根柱子应是以方位位置各扎一边,围成正八边形,很是空旷。 正前方又是朝下而行的楼梯,楼梯之下,沿路平整,铺着不知什么材质的石料,地面平整如镜,仔细看,这平地竟是建于深潭之上,两侧潭水在山间绿荫下犹如大块绿布,有雾气不断涌出。再往前,又沿梯而上,有亭台楼阁熠熠而立,琉璃碧瓦,匾额楹联样样俱全,楼高四层,两旁各坠两层附楼。 正楼匾额下有一白衣人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发带飘逸,白衣款款。 碧红拉起我:“小姐,我们快去。” 这石路有五米之宽,长却有十倍之远,爬了这么久的楼梯,竟然能见此人间仙境,也算是值了。 近了,那白衣转身,不出意外,确实是那宫老幺。他一脸倔强:“赶紧来,都在候着你。” 言罢,直接甩袖进去了殿内,很是潇洒傲娇。 我抬头看了眼挂匾,匾曰“空楼殿”。 看来也真是到了。 碧红送我至殿门口,便停足不前,我疑惑地回头看她,她笑着对我道:“小姐快些去吧,碧红身份低微,殿内是进不得的。” 我不由皱眉:“你不是之前还陪他来过吗?” 碧红低头回话:“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碧红,只是调坊的一个小丫鬟而已。能陪小姐到这里,已经是逾越了。” 我心中很不是滋味,但也无法多言。宫老幺见我半天未跟上,又在前面喊叫:“奈一……” 我不得不跟上,这空楼殿很大,入眼便又让我心中一震,除了入口处,另外三面墙全部直沿而上,好多的卡槽,竟全是书籍,四层连成一片,直通大殿顶层,那是何等的澎湃。右侧位有一宽约两米的楼梯,宫老幺正在楼梯口望着我这痴呆样,嘴角莫名带着一丝笑意。 他勾了勾手,道:“小傻子,来,还有更让你垂涎的。” 我无心于他争执,想这天下,我都能魂穿,宫琛都会读心术,连修仙者都有,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跟着他上楼,面前还是书墙,走至书墙前,他轻轻一推,墙面便沿出与楼梯左右同宽,高约两米的三道裂缝,很快,旋转开来,划了整整九十度…… 我暗骇,竟然有个暗门。 宫老幺大步跨进去,我心中惊愕慢了半拍,结果被宫老幺一把揪住胳膊扯了过去。 面前是空地,朝前延伸,两侧是山,越来越窄,最后汇聚成整体,最前端有一块很大的岩石,岩石上有红色字连篇成章,但隔得太远,什么也看不清。同时,背后那暗门关闭。我回头,一片煞白的墙,哪里还有什么缝隙。 宫老幺不给我机会停留细看,拉起我又跑了起来。他头上的发带直直飘到了我的脸上。 我很抑郁,跑了好些步,只见他又不知是按了白墙的哪个地方,竟然又如刚才那般,出现一道两米宽、高的正方裂缝,一样的旋转成“t”型,我怎么觉得似乎又回去了刚才的楼里。但明显是主殿旁的附楼,不过不再是藏书阁,而是一处雅室。 第一百零一章 空楼台放灯(中篇二) 说是雅室,是因为这里似乎是文人墨客弄骚之处,穿过这扇门,回到的地方,是附楼的二楼楼道。附楼为回型建筑,并未看见门庭。我二人所站之处,沿墙设了好几架灯台,放置的全是八角启明灯,纯白色构造,从楼道上一眼能望到楼下的东西,有几张案桌,上有文房四宝笔墨书画,四周还有好多架展台,全是乐器,不乏古琴古筝笛子等玩意儿。 宫老幺回头看我:“走,去挑一盏灯,下去写上你的愿望。” 他放开我,从一旁的架子上随意取了一盏八角灯,待我也挨着取了一盏后,带着我沿楼梯下了一楼,指了指那几张案桌,说:“你随意。” 然后就近找了张桌子,拿起笔就沾了沾不知是谁研好的墨,低头写了起来,写得还极其认真,我本不是好奇之人,但碰到这种隐秘之事,心中总是有那么点儿小九九的。 朝他那处走去,看他写了什么,入眼的字体很正很飘逸,仿若游龙戏云,他写了六个字:吾虔驰骋沙场。 这话……怎么看着这么熟悉?碧红说过,这不是那宫琛的愿望吗? 我不明所以地看他将笔放置在翠玉笔搁上,但他好像并无察觉异样,心情似乎还很好,与我笑道:“怎的?要跟本小王用同一支笔吗?无妨,你请。” 说着,拿起自己的八角灯,退至一旁。 我怀揣疑问将灯放置在桌上,拿起笔,转念一想,不就是一样的愿望吗,那奈粱不也是有这种梦想吗?在这单一毫无它趣的古代,除了打仗做将军,或在朝为官确实也没什么抱负算是远大的了…… 那我写什么?碧红可说了这里很灵的,而且还有刚才那道劈得很邪门的大雷,我毫不犹豫在灯上写下一个大字:归。 没错,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回我那人人平等的21世纪,回我那特爱唠叨的妈妈的怀抱…… 将笔放置原位,回头看宫老幺时,他脸色很不好看。很明显是因为我写的那个字的缘故。这家伙真的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能影响他的表情。 我挑眉看他:“下一步呢,去哪里?” 见我也并未对他解释,那家伙脸更臭了,直接转身带我原路返回。 我们又回到了刚才的空台上,他很怪异地看了我一眼,将我手中的八角灯夺过去,连着他的飞灯一起托起,它们很听话地飞了起来。我刚准备发声质问,却被天上的东西吓了一跳……刚下来时根本没有时间去看,如今才发现,两座附楼旁的山体在前放连成一片后,竟然直通天上,在更高处又由两侧慢慢迂回而归,我们出来的位置,白墙刚好与一侧的回归山体形成一个点。 这天斧神功,我还在震惊之余,结果却被宫老幺很快搂住了腰,紧接着,双脚便离开了地面,朝那个点上升…… 宫老幺身上有股茉莉香味,之前时有时无,今日闻着,竟然格外浓烈,如今直上青云,插过角线,落脚之处便是山体,宫珏、宫珺、宫玥三人已在那里站着,还有不知何时上来的謦郡主与吴立,不对,应该叫他琛月,宫琛的第二守影。 这楼顶很是艺术,四方楼顶平台与山连为一体,山体如今程倒三角在楼顶越收越窄。换句话说,这座建筑是盖在这座山腰里的,而主殿盖到四层封顶的位置,刚好是这座山的最高点。应该是天然的吧,不然若是人力,将山体挖成这种形状,然后将建筑建于其中,我不敢想象,那得是多大的规模。而若是天然,能将建筑如此分毫不差的与这天然之物融为一体,也是很大的奇迹。 他们都在山坡处站着,并未在顶楼,那里刚好有一棵陈年老松树,不敢想象树下的长根能分布到哪种位置。 知道吴立便是琛月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并未察觉出我的异样,只是喊我们二人过去。 宫老幺率先拿起地上的一盏灯,跨出步子,我拿灯时,低头看了一眼崖边,只能看见下端的二楼平台,虽不高,但总觉得站在这上面,摇摇欲坠。 我听见宫老幺喊:“师父。” 然后又道:“謦姐姐钧安。” 琛月却未应声,直接喊我:“奈一,过来。” 见我捡起八角灯朝他那里去,他才问宫老幺:“怎从那边来?” 宫老幺虽然平日里很是耀武扬威,但是对于琛月,一直前所未有的尊重。他叠手行礼:“回师父,奈一走了很久的山路,再走的话,瑄儿怕她那双腿就要废了。” 琛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在我拜礼之前开口:“那些繁缛礼节就免了。” 我乐得自在。 如今天还未暗,各执一方的太阳与月亮遥遥而对,有一阵凉风袭来,白面具下看不清他的表情。我虽从未放过孔明灯,但也知道放这灯得在无风的环境下操作,不然引起火灾的可能性太大了。 这古人也是脑洞出奇,偏偏找来这么一个山顶来放灯,虽是夏末,但山上有凉风一点儿也不奇怪。 那謦郡主喃喃道:“白教头,今日这灯还能放吗?” 未等琛月回话,宫老幺便道:“謦姐姐往年不与我们一起,自是不知,一会儿师父会专门为我们挡风。” 琛月看了一眼宫老幺,嫌他多嘴,吩咐他去取火折子。 宫玥憋笑不语,琛月直接与他道:“你去与他一起。” 无故躺枪也不过如此。 琛月又吩咐宫珏:“长王子来了,我去迎他。你先照看好他们。” 说完,便直接从我与宫老幺来时的地方下去了…… 宫玥还未走,在琛月走后,立刻恢复本性,与我道:“奈一妹妹第一次来,要不要一起?” 我咧了咧嘴角:“有必要吗?” 宫玥挑眉含笑:“看看又何妨?” 说着直接揪起我的袖子,拉着我一同朝山下走。在走了也就十余步时,前方的宫老幺不知踩了什么,平整的地下竟然出现了一个地梯。 他沿梯而下,里面烛火闪烁,很是亮淌。宫玥邀我先下,紧跟我身后。 第一百零二章 空楼台放灯(中篇三) 地底很空旷,每隔几节楼梯,便有两盏壁油灯“滋滋”摇曳,不远处就是拐角,拐过去后,是一条平路,空间逐渐变大。宫老幺的步子很慢,明显在等我们,但那该死的傲娇又不允许他直说。他没走几步,便伸手转动了左侧第五盏油灯,随着油灯的旋转,右侧对应的油灯与第六盏油灯之间石壁震动,很快出现裂缝,这次不是旋转,而是缓缓上移,宛若断龙石门,朝上吸去。 我第一回见这种机关,内心真的是震撼的。 随着石门归位,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与石墙格格不入的房间,整个墙面都是由上好的杏木雕刻而成的花纹,地板材质光滑如镜,竟与先前来时那条潭石路的材质相似。 有一张古琴放置在正堂桌上,后位有蒲团、浅纹吊顶床榻。进屋后,左侧有案桌、流风书架,右侧有一张美人榻,榻后一盏风雪醉山屏靠墙而开,紧挨着有一架浅木置物架,少不了各种瓷器等装饰摆件。 宫老幺直接走到那里,从底端的架子上取出一个小黑匣子,打开后,里面竟然都是火折子。他随意取了几个,递给宫玥,然后将它放回原处。 后而,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道:“这个地方,嫌少有外人进来,你算其中之一。” 我心想,这么隐秘的地方,要是很多人进来过才算是不正常了吧? 宫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瑄儿,你莫要这么严肃,会吓着奈一妹妹。” 宫老幺白他一眼:“这样便能被吓着,你未免也太小瞧她了。” 我没空理他,因为此时有脚步声渐行渐近,我回头去看,却是謦郡主。她今日着了一身红裳,衬得气色极佳,面容红润。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不过却没有像碧红回忆中那般胡搅蛮缠。 二人一见来人,便即刻收起来那副泼皮无赖样儿,很是乖张地喊她“謦姐姐”。 我可不敢如此高攀此人,赶紧行礼道:“謦郡主钧安。” 她从鼻中哼出一声,算是应了。然后直接坐上了美人榻,红衣似血,端得这满屋的浅色黯然失色。她与二人道:“你们先出去,本郡主有话与她说。” 我顿时心中一凉,我该不会是哪里得罪她了吧? 一想起碧红跟我描述的心狠手辣,我赶紧朝宫老幺瞄去。 他果然也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只听他道:“謦姐姐有何要交代的与我说便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对此地并不熟系。” 宫玥也附和道:“是啊。謦姐姐,有我二人在此,无论何事都是事半功倍的。比交给这么一个笨丫头强。” 那郡主本还面无他色,如今面上明显不悦,让我直接很怂地打了个寒颤。 只听她冷冷地道:“在本郡主面前,何时有你说话的份儿?” 她意指明显,很显然在怪宫玥插嘴。幸而宫老幺聪慧,赶紧将他掀了出去。然后还打算为我求情,刚喊了一声“謦姐姐”,便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道:“怎的?你觉得本郡主会吃了她?” 宫老幺赶紧摇头,回她:“謦姐姐说笑了。瑄儿只是怕她愚钝……” “既如此,还不出去。” 我总算是体会到了碧红所说的,被她一声吼,膝盖都被吓软了是什么感觉……她没告诉我这个女人以前的“心狠手辣”之事时,我见她止多也就觉得是个蛮横无理的骄纵小姐,如今一看她这张脸,便怎么看都觉得像是葫芦娃里的毒蛇妇,分分钟让我出不了戏。 还有那种气势,本就是万人敬仰的身份,还是个随心所欲的炸弹,谁人见着不小心翼翼? 宫老幺蹙眉退出去后,她才从美人榻上起身,开始慢慢靠近,细细端详我。 我低着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目光犀利而毒辣,像是要将我望穿了…… 许久,耳边才传来她的柔棉之声:“你怕我?” 顷刻,我便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赶紧回声:“并无。” 笑话,对于这种明显将施暴当做家常便饭的人来说,你若越说怕她,她怕是越想对你怎么样吧……即便内心恐惧到了极致,我还是强忍住不漏出马脚,缓缓喘出一口气。 她冷眸与我对视,我觉得心虚到了极致。她这才重新回到美人榻上,问我:“你对我琛哥哥是何意?” 我以为我听岔了,竟然直接“啊”出了声。她很不满意我的回答,脸上又上了一层寒霜,我赶紧整理好思绪,道:“郡主你是知道的,奈一只是奈相的废长女,又怎配得上琛长王子,更不敢对他有非分之想,如若不是父母之命,奈一怕是这辈子都入不了宫王府的门楣。” 她挑眉:“那么,瑄儿呢?” 我不由皱眉,果真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她是第一个点破的。 我赶紧跪下,与她道:“奈一与长王子有婚约在先,绝对不会做对不起长王子之事。” 她看了我一眼,眼中凌厉之光蔓延,竟直接与我道:“你与瑄儿之事本郡主不知道,但是琛哥哥,不是你这种人,可以高攀的。” 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我呆滞在原地,这是什么意思?怂恿我红杏出墙吗?呸,什么红杏出墙……我恨恨吐了口唾沫。这郡主怕是有毒吧? 有人小跑过来,很快便出现在我面前,是宫老幺。他见我跪在地上,赶紧扶我起来。 “没事吧?謦姐姐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我摇头,她没有对我怎么样,但她却说了让我觉得更不安的话。 宫老幺见我跟个傻子似的,眉毛都快拧成了麻花。 “真的没事吗?” 我深吸一口气,回他:“放心吧,我这不好端端地站着吗?” 他还想说什么,我赶紧避过去,走了出去。 天色已晚,在地道里都能望见天上的星星。刚一出来,便看见三人自崖边飘来,月光下,最前面那人白衣款款,白玉玉笄冠发而插,面容俊朗,宛若谪仙。身后两人,犹如黑白无常,一黑一白,紧随其后。 众王子叠手行礼:“兄长履安。” 那謦郡主很是开心,直接飞奔至他面前,月光下犹如一只我见犹怜的小兔子。 她轻声喊他:“琛哥哥。” 第一百零三章 空楼台放灯(下篇) 他似是没有听见,竟直接绕过她,朝着我的方位而来。 我心中默哀,千万不要找我,千万不要找我…… 但是,事与愿违,他直接停在了我的面前,与我道:“你似乎不太想见本王子。” 我哭笑不得:“怎么会呢?长王子,你多心了。” 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是吗?” 我咧唇干笑了两声,能清楚地感觉到不远处謦郡主那两道火辣辣的目光,我可还没有忘记刚才她对我说了什么…… 我赶紧从他面前闪到了旁边,幸好宫老幺刚出来,直接对上了他。 宫老幺见到宫琛,很是开心地直接扑进了他怀里,竟还带着前所未有的软音喊他:“琛哥哥。” 如此,我才侥幸逃此一劫。 不过今日的黑爷却与往日不同,他见我竟没之前那般热络,在我绞尽脑汁与他对视一眼,想要让他聆听我的内心,帮我时,他竟然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 只有吴立……不对,是琛月,只有他透着白面具对我眨巴了好几下眼睛,唯恐我不认识他似的。 宫琛对于宫老幺的撒娇,只是象征性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将他从怀里推开,于他道:“长大了,莫要在哭。” 我这才惊讶地发现,宫老幺竟然很感性地落泪了…… 这可震惊了我。 但他似乎并不觉得丢人,而是噘嘴反驳道:“琛哥哥你可知你多久没有来看过瑄儿了。” 宫琛难得漏出一丝正常的笑意,但却转瞬即逝,快到我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并未接宫老幺的话,而是与他道:“没有谁可以永远陪着你,人生路还得你自己来走。” 虽说这话说的没错,但对一个九岁的小孩子来说,确实有点儿太装了……我委实不赞同。 似乎是觉得我有点儿多余,宫琛直接又将目光对上了我。 那双眼暗如深潭,竟让我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我赶紧避开他的目光,但他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我。而是又重新调整步子,挪到我面前,让我不得不正视于他。 一看见他那张脸,我便怂了。好看的不像话,似乎用了造物者的所有心血,那眉目唇齿,天下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人。那双眼暗如深渊,一眼万里也不过如此…… 我似乎被吸了进去…… 只听有人道:“兄长。” 此人不是旁人,而是站在不远处的宫珏,他白衣飘飘,礼至:“兄长,吉时到了。” 宫琛蹙眉,似乎是因为此人打搅了他观赏我的雅兴……但很快,他便舒展眉头,一脸冷漠,转身道:“既已到,那便开始吧。” 宫老幺听到后,赶紧上手拉住了宫琛,笑道:“往年琛哥哥不在都是以三哥为首。今年难得琛哥哥也来了,自是让琛哥哥主持。” 宫琛冷眼看了眼宫老幺扯上自己衣袖的手,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道:“火折子。” 宫老幺恍然“哦”道,赶紧松开那一丝不苟的白裳,朝宫玥摆手:“玥五哥,火折子。” 宫玥自从见了宫琛行过礼后,便很乖巧地站到了宫珺的身侧,此时被召唤,赶紧奔来从广袖内扯出一个,递给了宫琛。 后而,去了謦郡主那里,递给面色很不善的她一个。 接着,便是宫珏处。 倚着身份,依次递给众人。 最后,又回到了我这里。他只对上我一眼,便赶紧将目光收回去,似乎有什么在宫琛出现后,变味了…… 我狐疑地看了一眼众人,感觉好像被大家孤立了……根本没了往日那般随心所欲的劲儿…… 只见宫琛接过黑爷,嗯……应该是琛日手中的八角孔明灯,似乎并未写什么心愿,他拿火折子点亮它,同时琛日与琛月二人,立刻快移至崖边两侧,双手伸展至体侧,掌心对外,似乎是拿着一股无形的内力封住了过往的山风…… 宫琛放开手,写的愿望应是在我看不见的那一侧,总之我左顾右盼了老久始终未瞧见。 那謦郡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二人之间如今瞧着,更似是有万千隔阂,当然这只存在于宫琛这边,謦郡主眼里望向他时柔情似海,就差活吞了。 我的许愿灯刚才跟宫老幺的在一起放着,宫老幺已经将他的拿了起来,我也小跑过去,将我的火折子盖子拔掉,吹了好几下才“哧”的一下亮了,貌似有谁在看我,但我根本顾不上是谁,立刻蹲下身子拿起地上的八角孔明灯,刚将底端绑着的沾有煤油的金纸点燃,便听见宫老幺在大喊:“奈一,等……” 但为时已晚,因为瞬间它便膨胀起来,而我也已放手…… 我看向他,这才瞧见,他缓缓转动手上的灯,停下后灯上对着我的这面,有一个字:归…… 那我刚才放的那个是什么…… 我极其不愿意地望上去,结果只能看见红火火的底架…… 我瞬间爆了。 “你干嘛拿着我的灯。” 宫老幺一脸不可置信:“你敢凶本小王?”后来似是魔杖了般,竟然转了口气:“本小王本来是要递给你,帮你点的……” “你在逗我吗?”我实在耐不住火气,碧红可是说了的,这里许愿超级灵的…… “我拿灯时候你在干嘛?我点火时候你在干嘛?偏偏我放飞了,你才喊我?” 宫老幺竟然还没有爆发,而是挑眉与我道:“本小王以为你也是与我客气一番,相互递交,岂知你这般愚笨,看都不看。” “我……” “你怎么样?”他上前一步,咄咄逼人。那双目时刻不在透漏出:注意言行,本小王可是王子。 他身后还有謦郡主,如今正一脸寒霜地对着我,我怕是要再敢逾越一步,便要被废了吧…… 但一想起那宫老幺的愿望,我便很是抑郁……吾虔驰骋沙场…… 打死我也不会有这种抱负。 看着他手里的灯与火折子,我还在心里琢磨怎么要回我的灯时,便听见宫琛开口:“瑄星,去为你的主子再取一盏灯来。瑄儿,将灯还于奈一。“ 而我并未看见瑄星现身,只见宫瑄点头,对此安排倒意外赞同。但大家对于宫琛如此向着我的言辞深有触动,特别是正对我眼的謦郡主。 她恨不得将我活吞了,但绝对跟活吞宫琛的“活吞”有天壤之别…… 我极其尴尬地接过灯,不由看向一旁的宫琛,岂料他竟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伸手一弹,便见一道光线直冲天上,须臾一盏天灯从天而降,直接燃烧掉了下来…… 好巧不巧地,偏偏是我刚才放错的那盏…… 第一百零四章 忘川境(一) 我二人重新放完天灯后,琛日、琛月二人也撤了回来。 瑄星送完灯便又消失在夜色里,似乎从未出现过。 謦郡主一如既往地望着宫琛,而宫珏则时不时瞄上她几眼。 宫珺还是那副毫无存在感的样子,宫玥与宫老幺难得的安静。 大家随着宫琛一同来到隧道。刚才取火折子的地方已经重新被关了,宫琛并未在那里停留,而是继续前行。 琛日与吴……琛月紧跟在他身后,一黑一白,竟看着格外匹配。 接着便是謦郡主与珏三,红裳身姿玉立、白衣端庄如竹,也很是不错,奈何却跟最前头那位组成了最可悲的三角关系。 我拽了下宫老幺的袖子,他虽比我小一个月,但个头却高我一头有余,如今他正侧头俯视我,星目琅琅,在烛光下闪烁涟涟,分明在问:何事? 看着宫琛已至石廊尽头,且转了弯,我才小声与他道:“我们这便下山吗?” 宫老幺一副看怪物的模样看向我:“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宫老幺仄着舌尖,又喃喃自语道:“也是,你好像说过,你忘记了很多事儿。” …… 眼看着就要拐弯了,这家伙却住嘴了。前面那二位也不知道什么状况,突然停下了。 空气诡异的安静后,便是熙熙攘攘的脚步声由远处逐渐靠近。 须臾,便听有人道:“长王子,下人们都已准备妥当。” 然后便是某人一声低沉的“嗯”声,大家又动了。 转过弯,便看见好几个宫王府下人,在前领路。 这个石廊比刚才那个宽阔了好多,但越往前走感觉气温越低,隔着薄裳,我感觉都被冻出了鸡皮疙瘩。 宫老幺见我不由地搓动臂膀驱寒,斜过脑袋问我:“你冷?” 这话明显是肯定句,却偏偏被问出疑问的口气,我不由剜他一眼:“深山老林,夜晚降温,冷点儿不正常吗?” 宫老幺暗暗摇头,一脸鄙夷:“本小王真的不想打击你,你在山上觉得冷吗?” “……” 见我吃瘪他很是自豪,继续小声说道:“冷是因为这回廊尽头有一冷泉,那冷泉水清澈透亮,对疗伤愈骨有奇效,可是我宫王府圣地。” 说到这时,他满面傲娇,似乎我能见此光景,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但我对此并无兴趣,我只觉得寒意越来越浓。宫老幺估计是看不下去了,竟直接拉过了我的手腕,似乎有一股暖流顺着他的掌心缓缓传入我的臂膀,我不由望向他。 他并未看我,目光投向前方,侧颜俊朗带着娃娃气,睫毛长又密,挺俏的小鼻梁光滑饱满,唇瓣红润,不知是冻傻了还是怎么的,我突然觉得这个人,也很是不错呢…… 但转瞬我就觉得我疯了,这可还是个九岁的孩子……而我,都二十五岁了……虽然现在也是九岁,但依旧不能改变我确实是个大阿姨的事实。 宫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的那一瞬,我竟然做贼心虚地赶紧抽回了我的手,更可笑的是,那謦郡主的手也不知何时被珏三拉住了,竟然也诡异地将她的手从珏三手里抽出来…… 宫琛脸色不太好,他不再走了,而是招手:“过来……” 那音色简直不要太寒冽,而且带着一股阴森森的味道,真如那阎王招魂似的,瞬间让人背后发麻。 他刚才说什么……过来……那眼神分明是对着我的……难道他看到了什么? 我正犹豫着,结果只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瞬时面前便多了一人…… 那张尽在咫尺的脸,让我差点儿一屁股摔在地上,要不是这人扯住我的胳膊,怕是我后倾的身子根本就拉不住…… 这鬼魅般的男人,竟然直接闪现在了我面前。脸上如有一层寒霜,连手都是冰的,与宫老幺的手温相比,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那双寒眸似乎眯了眯,透着一股捉摸不透的幽光。紧接着,他手一回收,不费吹灰之力将小小的我一下横抱而起,下一秒,我便尴尬地被他抱着去了前面。 謦郡主格外生气,径直挡在他面前,锐声叫道:“琛哥哥,你这是何意?” 珏三根本拦不住她,他的手刚一拽住她的红袖,便被她拂袖甩了下去。 宫琛的身子与他的手一样透着凉气,分外寒冷,见我不安分地在怀里扭动,他低眼道:“安静点儿。” 然后与先前那般绕道而行,直接将那謦郡主又当做了空气。 謦郡主这下便不一了,反手便抓住了宫琛的胳膊,拦住他,叫道:“宫琛……” 宫琛蹙眉,冷冷地盯着臂膀上那只雪白的手,冷声道:“放手。” 我觉得他的身子更冷了…… 但那謦郡主并未松手,而是接着不怕冻死的继续讲道:“你为何不理我。” 他周身似是装了一块寒冰,气压更低了。他缓缓回头,目如寒潭,直视与她:“你说为何。” 那謦郡主似乎被他眼里的煞气吓到了,竟然松手连连退了好几步,幸而珏三手快,将她扶住了,但她却惊恐地连连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你怎么会……不可能……” 宫琛再也未理睬她,继续抱着我朝回廊深处走去。 那些下人见他们主子动了,便继续领路前行。 我真怕自己就这么被冻死,但某人此时一脸寒霜,很明显不适合继续交谈。我不傻,自然不会往枪口上撞,而他也并没有放下我的意思。不过,他的身子好像逐渐也暖和起来。 应该是走路散热的缘故,我这么安慰自己…… 我可不想承认,某人会为我释放热流…… 很快,便到了回廊尽头。 山洞外,是另一番天地,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我还是被此景震撼到了…… 万里山间,灯火通明,每隔一米便有长明灯烛光闪烁。 连接这条石廊通道的是一座石桥,桥下散发着迷雾般的冷气,虽然我在宫琛怀里,并未感觉到寒冷,但单看这滋滋而出的寒气便知那泉下是何种刺骨。泉水面积很大,连接着左手山峦不远处的一条通天瀑布,但很神奇,那瀑布并未有气体冒出…… 很明显,水流留到这里后,才变成了刺骨的冷温…… 怕是这桥下有什么吧? 第一百零五章 忘川境(二) 我想得太过入神,并未发现宫琛在看我。若不是他突然开口,我怕是都忘记了,我现在还在他的怀里。 他与下人们交代:“带他们下去更衣。” 那寒气缭绕的桥面过后,有一座独立牌坊,坊上正中刻字:忘川境。沿山梯而上,是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殿门大开,长明灯盘旋而上,宛如仙门宝境…… 忘川……忘川……忘川河畔,让我不由想起奈何桥……看着上方某人冷峻的面容,我很怀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众人被下人们分批带过桥,逐步步入忘川境内。宫琛抱着我走在最后,离人群有一段距离后,他问我:“镯子带了吗?” “啊?”对于他猝不及防的一句问话,我委实没反应过来。 估摸是见我瓷不愣登,某人斜下瞅我了一眼,便不再吭声。 身后琛月……算了,还是叫他吴立吧。只听他开口道:“主子是问你,之前送你的镯子带了吗?” 我透过宫琛的肩膀,刚好能看见吴立与黑爷异常恭敬地跟在他身后。对于吴立的点醒,我很是鄙夷。我又不傻,自然是知道什么意思。只是他家主子突然间跳转频道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而已,又不是真的不懂。 我很是不满地瞪了身后这二人一眼,道:“并未带,它太大了,戴上也不方便。” 宫琛这才又低头看我,又问:“在何处。” 我缓了好几下,才回他:“奈相府我枕头下面。” 紧接着,他便叫道:“琛日。” 然而还没有说下文,身后的黑爷便停下了步子,拱手回礼:“是。” 接着,便在一眨眼的功夫后,与黑夜融合消失了…… 我瞬间就不淡定了。这是去取了吗? “你让他干嘛去了?” 宫琛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却并未回话。我不得不看向吴立。 他刚好对上我的眼,也很配合地对我点了下头,意思再明显不过:如你所想。 而此时,我们刚好进入忘川境梯巅大殿的大门。 门内是一处别致的水上庭院,一样的长明灯,众建筑建于池水之上,只是这池水异常的清澈,池面也很是宽广,竟不亚于皇宫的三笙园。 行走在桥面上,听桥下水流缓慢滑动,竟有种别样的舒心,似乎血脉在体内流动,瞬间心旷神怡。 主桥未走十来米,便有分枝三条路径缠绕成型,王子们被带入了左侧的桥廊,而謦郡主则被带往右侧,众人还在绕行,宫琛抱着我直接前往中间桥廊。 廊中有一连通三条桥廊的亭子,但众人并未集合,而是各自往前走。 穿过亭子,主廊上便有一座两层小楼,琉璃瓦顶,月光下透着淡淡的细光,分外富豪。宫琛将我抱进去,庭有左右两处分室,二楼是一回型廊道,他并未停留,而是继续前行,走至正对面,身后的吴立便伸手扭转了一旁的鸾凤烛台,瞬间墙面便旋转出一扇门,又是桥廊映面。 出去后,便见前方又一处高层建筑,桥面呈坡型上升,而两侧的桥廊却以到头,比刚才的二层小楼略靠后些,是两座平衡的三层楼阁。 面前的桥廊呈坡型延伸至断崖之上,山上又有一处庭院,走进了,只见匾额上书:日月亭。 这是何意?琛日?琛月? 他并未理我,继续前行。这处院子极其低调,除了满院子的荷花外,并无其他。荷花池被回廊包裹,正对面便是一座三层小楼,宫琛并未继续步行绕圈过去,而是直接沿地起飞,从荷池之上飞到了对面。 吴立紧跟着,在落脚后打开了宫琛面前的门,与刚才的小楼布局差不多,左右各一间副室,面前有一个雕栏白玉软榻,榻后是一展开的碧玉流珠屏,两侧各一盏玉兰灯,低调奢华,就差没直接挂出四字评书:家里有矿。 他将我直接放在了榻上,吩咐吴立:“去取毯子。” 烛光下,他面容泛着诡异的红晕,我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衣裳。瞧见了我的举动,他冷眼看我:“放心,本王子对你没兴趣。” 我完全不信他,再怎么说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不过,如今我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想必确实不怎么讨喜呢。但是,想他一个正值青壮年的男人……从正常的生理角度来讲……没有过的话,委实不敢断言……不会对我怎么样…… “你不信我?” 我赶紧摇头:“奈一不敢。只是长王子,既如此,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吴立已经取来了毯子,他拿起为我盖上,问道:“今天是何日?” 何日? “七夕啊。”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吴立似乎很想给我打报告,但奈何才刚伸手指了指我,宫琛便斜眼扫向了他。他立刻很怂地叠手行礼:“主子,属下去接琛日。” 说完,便化作一缕烟儿飘走了。为何是一缕烟儿,因为我只看到了白线一闪,眼前便没了踪影。 宫琛继续盯着我,深如潭水的眸子一动不动,我顺时觉得心慌,口不择言:“今日,还是何日?” 他的辰目眯了眯,闪过一丝冷光:“你的生辰,忘了吗?” 我顿时慌得一批…… 对啊!今天是小奈一的生日,我怎么会忘了这个?但这与他有什么关系……突然想起我问宫老幺是不是下山时,他也一副你竟然不知道的样子……难道,他们都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吗?还有……这个宫琛,该不会是想给我过生日吗? 拜托……千万别是…… “本王子特意为你准备了一样礼物。” “……” 我瞬间想掐死我自己…… “怎么?你似乎不太满意?” 我赶紧笑道:“不会不会。长王子如此用心,奈一怎会呢。只是怕奈一福薄,消受不起……” 我可不想那个謦郡主真拿我当情敌……我可不想这个随时有可能爆炸的男人靠我这么近…… “既如此。今日本王子便教你如何召唤倾城内的隐光琴。” 说完,他便伸出手,一道红光立刻自门外流入他的掌心。 确是那支殷红的镯子。 第一百零六章 忘川境(三) 他叫它什么? 倾城? 原来它当真是那支藏有绝世古琴的红镯? 他将红镯套上我的手腕,然后握住它,转动了一下,真的就一下,那镯子便诡异地缩小了…… 刚好卡住我的细腕子。 而后,他竟直接凭空拉出一把灵剑,淡雅白光,剑尖轻轻地滑上了他的掌心,接着在我还在晃神期间直接对着我戴镯子的手腕也是一划,瞬间一股扎疼随着缓缓流动的血液渗入红镯…… 若不是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掌,我怕是早将手抽了回去! 它像是溶血的器皿,血液被它阻断后系数吸收。我看着还在孜孜不倦流出的血液,惊恐地望着他,这男人该不会想拿我的血养这镯子吧? 他并未理我,握拳,将自己掌心的血也滴向了镯子,这才道:“倾城要认主,本王子的血为引,你的血也是必需品。” 我差点儿没晕,认个主还要介绍人?这镯子也太傲娇了吧…… 我二人的血被这诡异的镯子吸纳着,它的色泽越来越浓,绕着我的手腕发出炫色红光。 不时,便腾空出现一把兰白古琴。 虽说碧红今日为我描述过,但亲眼所见这种拿科学都无法解释的事情,我还是有些震惊的。 “它是隐光,我母妃之物。”接着他白葱玉手抚着绯镯,又道,“奈何世人只知奇琴隐光,却无人知绝世倾城……” 他的眼幽亮泛光,如夜空星辰闪烁摄人。 我赶紧抽回手,此时被划破的胳膊诡异地恢复,速度之快难以言状,他并未深究,拂袖于身后,对玉白泛亮的隐光开口:“以后,她便是你的主子。” 话音刚落,那隐光琴便自原处消失,搞得我好不尴尬。某人却挑眉而起,对我道:“无妨,由不得它。” 接着,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却道:“为你家小姐更衣,前往境谷外候命。” 而后便见黑爷带着应该在山中殿外候着的碧红自门外出现,碧红手中端着黑木托盘,内置一袭绯衣,色泽艳丽,宛如镯光。 见到我后,赶紧跨进门来,行礼问安:“长王子钧安,小姐钧安。” 那家伙很是傲慢无礼地冷“嗯”一声作为应答,然后带着沉默寡言的黑爷出去了…… 碧红回身带上门,对我嚷嚷:“小姐,小姐,你跟长王子没有怎么样吧?今日可是七夕,一大早碧红便交代过,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唯独交……” “……没有!”我赶紧打断这丫头的话,“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不是要更衣吗?赶紧来。” “这便好。今日虽是良辰,但交配可是万万不能有的……” “……”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挡都挡不住的嘴…… 换衣期间,碧红少不了对于倾城镯又是好一番问候。与我一样惊诧于它竟然还能缩小…… 当然我并无法解释其原因。 碧红深知人意,也并未深究,为我绑好窄衣袖带,穿好衣服后,带我出去。 门外有吴立候着,见着我绯衣裹身,脸上面具洞里的一双眼弯了弯,下面洞里的嘴角也上扬了:“一妹妹果然很适合这颜色。” 我白他一眼:“立哥哥,你藏得可真深。” 吴立“哈哈”大笑:“此言差矣。我的主子是长王子,可是人尽皆知。” 我仄仄仰视他:“守影跟跟班能比吗?” 他不语,但眼神明显有无辜之意,想必面具下的眉都能挑到天上去。 他转身领头带我们沿荷花池回廊行走,走至左侧尽头处,有一旋转山梯,下去后我才发现,竟与之前的池水建筑是一脉相承,一样的水中楼阁错落其间,除了布局不一,池面也是相当的大。 连接旋转山梯的是一条主廊,行至十来米,有一拱桥,众人已经齐聚于此,都换了衣裳,黑衣窄袖干净利落,估摸着是听见脚步声,他们均朝这边望来,久久未回神。 还是宫玥先嬉皮笑脸迎面而来:“白教头。” 虽是向着吴立问安,那双眼却是明摆着扫向我的…… 吴立点头算是应答。 宫玥含笑:“一妹妹,生辰长乐。” 须臾,其他三人才叠手行礼,一一问过吴立。 宫老幺细眼看我,透着不知名的味道,也道:“奈一,生辰长乐。” 随后,珏三、珺四,也跟着寒暄问候。 我不得不尴尬又不失礼貌地一一谢过众位王子。 而后,吴立言:“众位王主既以准备妥当,这便一同前往吧。” 吴立领我们继续前行,水廊萦萦绕绕,连接另一处山门庭院。灯火依旧通明,内有好些仆从低头穿行,匆忙异常,见着几位主子,均问过安后继续前行。 我心中不安,不就是过个生日吗?这未免也太大张旗鼓了……撞了撞身旁的碧红:“还没到吗?” 碧红小声回我:“小姐勿躁,这便到了。” 话音刚落,便到了布置好的一块场地上,有很长一条长桌,上有长弓、箭筒、羽箭、皮制腕具,还准备有拉弓扳指,这场景……难道是要射击不成? “各位王主自行挑选,长王子稍后便来。” 吴立说完后,便朝不远处的殿堂走去。 我看了眼碧红,问她:“你家主子这是要半夜打猎吗?” 碧红一脸茫然,望向我:“小姐不知吗?每年七夕放灯后,便有夜猎的。” 见我确实不知,碧红继续为我解释:“小姐无需有压力,一般也就两个时辰……” 她望了望那几位专心挑东西的人几眼,见无人注意她,便又压低声音与我道:“这山里有一种奇物,只在七月初七夜间亥时与第二日子时出没,至于是什么无人知晓。王子们虽每年至此,但却无人遇上过……” “既不知道是什么,那遇上了又怎么知道是那奇物呢?” 碧红摇头:“这个碧红无从知晓,但碧红听王妃说过,遇上了就知道了,那东西是活物……” “謦姐姐……” 我跟碧红正研究着,宫老幺突然开口朝我们身后望来。我一听这三个字,便觉得身子硬了,诡异地觉得背后发凉。 碧红赶紧拉我回身,问安:“謦郡主钧安。” 我也紧跟着行礼。 只觉眼前一抹红衣飘过,那人理都没理我俩,直接去了那几位王子处。 她换了一身窄袖红衣,腰间红大带裹得整个身段前凸后翘。发髻朗朗而上,盘旋于头顶,干净又清爽,如若不是早知这心肠,我竟觉得这少女很是上眼。 身后传来吴立的咳嗽声,他不知何时已经自那殿堂出来,还带来了他家清冷的主子,跟不相上下的黑爷。 宫琛冷眉冷目,换了身窄袖白衣。有好几个仆人牵来大马,排排立足。 他瞄了眼低声下气的我,直接将我挡在身后。而后看了吴立一眼,后者马上上前,看着众人备好东西后,立刻开口:“准备好的,即刻上马,前往境谷。” 第一百零七章 忘川境(四) 大家都走了后,前面那尊大佛才回头望我,那眼神之意再明显不过。 我虽很不想承认,但我还是很诚实地对他道:“长王子恕罪,奈一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猎,怕是无能力为了。” 他并未回我,而是看了碧红一眼,小丫头立刻回话:“长王子放心,碧红知道。” 我不安地看向这丫头,心想你知道什么……他连话都没跟你说呢…… 碧红又望着我,道:“小姐稍等,碧红这就去准备东西。” 我还没整明白呢,那丫头便朝前面桌子走去,很明显,这是要霸王硬上弓…… 他冷漠地瞅着我:“不会,那便学。” 言罢,纵身一跃,竟直直落入一旁的马背上。葱手白玉般细腻,一扯缰绳,马儿嘶鸣一声,随即奔腾起来。 紧接着,那两个跟屁虫一般的人儿,也自夜幕中消失。 我看着忙碌的碧红,一脸生无可恋:“能不去吗?” 碧红正在往箭筒里装羽箭,并未回头,只是道:“小姐,你放心,有碧红在呢。” 我是被碧红抱着上马的,这丫头的马上功夫真的不赖,不愧是武将的女儿,一上马便跟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变得开朗豪爽了不少。 夜间的山里只有月光与星光照明,树荫张牙舞爪地被映在地面上。我俩同骑一匹马,马儿的脚步声“哒哒哒”地回荡着。 我缩了缩脖子,问碧红:“这夜里能有猎物吗?” 碧红“嘘”道:“夜间自有夜间的东西,这境谷里呢,有夜鹰、还有鼠狐猴,嗯……运气好的话,可能还会遇上比较大只的独角仙……运气不好的话,有可能会遇上大豹子……” 大……豹……子…… 我不由打个寒颤,小丫头即刻开口:“不过,那东西鲜少有,小姐放心,就算遇上了,长王子会赶来的。” 我暗松一口气,不过却很诧异,回头望她:“你懂得还挺多?” 碧红惊愣片刻,随后赶紧道:“小姐折煞碧红了不是?碧红与小姐讲过,以前陪公子来过的……” 我挑眉望她:“不用解释,我都懂。” 不就是爱屋及乌,你爱他便会关注他所有那种事吗?虽然小丫头不承认,但不可否认,那时的宫琛确实如同仙人般,是众多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 更何况单纯如斯,又如何不被诱惑呢? 身后丫头不再言语,而是牵着马儿带着我继续慢慢前行,借着月光,能清晰地望见眼前的光景。行至一片灌木丛生的岔路口,碧红拽着缰绳操控着马儿前往另一片山头,与之前一样,所经之处有很多高大乔木,月光被乔木林挡住,似乎暗了些。 碧红放慢了速度,我能听见她同时慢下来的呼吸声…… 她将缰绳递到我手里,我回头望她时,她悄悄将手指放在了嘴唇上,而后从身后拿出弓箭,对着一处开弓、拉弓,缓缓移动,接着干脆利落地射了出去! “唰”的一声,带着远古兵器惯有的声音,异常冷静地穿透了不远处一只猎物的身体。 紧接着,便听到猎物掉到地上的声音,碧红招呼我稍等下,便下马朝猎物掉下去的方向跑去。 很快,她提着那只可怜的东西来了,是一只老鹰,此时已经被弓箭穿透了身子,碧红笑着向我炫耀:“小姐,我们的第一只猎物。” 而后,将它放到了马身侧的竹篓里。 我见到那血腥的东西,实在心有不忍,毕竟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从小受的教育便是:爱护野生动物,禁止猎杀…… 碧红上马后,我平复下心情,对她道:“我们能不能不猎了……” 碧红似乎很诧异,停顿片刻后,还是与我道:“小姐是在害怕吗?” 我并未说话,算是默认了。 碧红是个聪明人,心中很有数,又说道:“小姐不知长王子为何这般,但碧红知道。” 她并未让马儿停下,而是继续前行。 “小姐被迫赐婚长王子,说明小姐身旁有怨恨小姐之人。此人是谁,长王子心知肚明。长王子让小姐狩猎,一是希望小姐有一技之长可以自保,二是希望小姐能适当狠心莫太软弱……” “……” “小姐是心怀善念之人,兴是小姐年幼,不知这世间本就是人分三六九等,弱肉强食,小姐如若这般软弱,定还会被人欺负了去。” “可这狩猎我委实做不来。” 这是大实话。对于人,你欺我我可以还回去,但是这些个弱小的动物……我不由看向身后的竹篓,它并未做什么对我有威胁的事情啊……难道仅因为我比它强大就要欺负了去吗? “小姐如今还年幼,以后便会知晓……” 碧红正说着,音量却渐渐小去。刚一声“小姐小心”传入我耳,一只羽箭便从我的耳边呼啸而过,前面似乎有什么长长的东西掉下被箭扎在了树上。 看清后,我差点儿从马上摔了下去。如若不是碧红扶着我,我怕早就掉下去了。 一条五彩斑斓的长蛇就掉在我眼前的树干上,似乎还在扭动,有成年男子手腕那么粗,长多少我没敢细看,便吓得闭上了眼。 碧红在我身后安慰我:“小姐不怕,不怕,快死了。” 话音刚落,便又传出一个声音:“这世间危险的东西多了。你怕蛇,因为它会对你有威胁,我杀它之时,你可有过惋惜?一只雄鹰,对于这条蛇来说,碧红射它之时,它可曾想过,你们是救命恩人?” 这是何意? 我睁眼看他。他骑在马上,夜光下,黑衣黑袍,衬得肤色极白极亮,他的眼直直地望着我,墨如深潭,看不出情绪。 “你一直跟着我们?” 他并未回我的话,而是看向碧红,冷冷地开口:“你可知错。” 碧红瞬时便下了马,跪到地上:“奴婢知错。” “既已知错,便自行去领罚。” 碧红从地上起来,便对我行礼:“是奴婢的疏忽,小姐恕罪,奴婢先行告退。” 言罢,便准备退下。 我刚想替碧红说话,心想这宫琛怎么这么阴晴不定的,这又关碧红什么事儿。 然而,接下来,某人却直接从他的马上直接跃到了我身后,对着碧红道:“带它一起下去。“ 碧红一听,身子竟颤了颤,后而似乎是留下了泪,声音竟有些哽咽道:“谢长王子。” 他并未回头,直接从我手上扯过缰绳,带着我绕过那条奄奄一息的长蛇,朝境谷更深处走去。 第一百零八章 忘川境(五) 山路崎岖,骑着马真的不是个明智的决定。身后人的肌肤冰冷刺骨,紧贴我的后背,让我起了层层鸡皮疙瘩。 与之相反的闷热鼻息,回荡在我头顶,突然很庆幸我只是个刚满十岁的孩子。 一路上,能偶尔听见山林里突然的小动静,估摸着又是什么动物出没,但身后人并未有所动静,而是继续前行。 氛围实在太古怪了,一个青年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深更半夜没有只言片语骑着一匹骏马,穿梭在这空荡的深山老林里……怎么想,都有点儿诡异。 我思索许久,还是打破了这不安分的宁静…… “那个……现在要去哪里。” 他的脑袋就在我的上方,我抬头望去,这个角度能清楚地望见他突出的喉结,下巴如刀刻般棱角分明,唇薄而倔强,额两侧的额发随着夜风朝后飘去。这颜值,真的太逆天了……无死角的抗打…… 突然他垂目相对,竟让我内心一震,心跳加速。那一刻,有一种偷糖果被现场抓包的感觉。 赶紧收回脑袋,看像前方。马儿还在走动,随着一步步地颠簸,他的身子依旧跌宕起伏地贴着我的后背,竟然不觉得冷了,还多了种莫名的燥热感。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压住强烈的心跳,继续问他:“不打猎了吗?” 他不为所动,许久蹦出三个字:“不值得。” 不值得?什么不值得?是嫌猎物不好,不值得动手吗? 他突然拉动骏马的缰绳,“驭”的一声,马儿即刻停滞不前。 我不得不又抬头望他,他并未有所动静,只是脑袋缓缓观摩着四周,这神情……该不会有什么大动静吧? 但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他继续驱动马儿前行,在一处山洞前停下,下了马,而后盯着我看了许久,眼神慢慢变得鄙夷:“怎么?要本王子抱你下来吗?” 我虽然对此态度很是不满,但扫了眼下方委实觉得有点儿高,我确实无能为力。于是不得不厚着脸皮傻笑道:“那便麻烦长王……” 还没说完呢,某人便很不客气地伸出两指,将我隔空抬起平移而出,放到了地上!然后甩袖又将手背到了身后,看都没再看我一眼,冷漠地开口:“跟上。” 他率先进去了山洞,望着黑漆漆的洞口,我久久不敢抬腿。结果某人在我看不见的洞里又传出了声音…… “怎么,等着被狼吃吗?” 一听,我便撒腿朝洞里跑去!开什么玩笑……我小但我不傻啊……狼这东西,晚上可是它的主场…… 一入洞,便觉得漆黑一片,根本什么都瞧不见。我伸出手探着墙壁后摸索着前进,某人在不知名的地方,我张了张口,本来想问一声“你在哪儿呢……”,但一想起那双鄙夷的目光,内心便很是不甘,暗下决心不能再叫小瞧了去。 奈何,摸着摸着,竟摸到了一个东西…… 冰冷冷的……一根……手指! 我瞬间便吓得大喊出声!连连后退,后背直直地撞到了一个…… 我赶紧便扑了上去,直抱对方双腿,指着前方的位置:“有……有东西……” 紧接着,有人点亮了火折子,面前出现了一张脸,却是那俊美无常的宫琛…… 可我并未感觉到一丝的安全感…… 我刚才摸着的是宫琛的手,他现在就在我的正前方,那现在被我抱住双腿的人是谁…… 火光诡异地照亮了山洞,空气寂静的可怕。我惊恐地望向宫琛,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松开手了…… 他却并未看我,而是冷冷地望着我的上空,那眼神平静如水,唇瓣紧抿,异常冷冽。 那人却动了,只听他道:“何一妹妹还真是热情啊。” 一听此音,我立刻便回神望了上去。 “你……你你,怎么是你……” “我……我我,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会在我的身后…… 没错,此人便是在那端午节上出尽风头的白衣公子,后来还出现在了宫王府的内院,我当初怀疑他是谁来着?对对……宫王府那个神秘的二王子……宫珄…… 他灿烂地笑着,眼睛在烛光的照耀下能冒出星星,此时正抱臂挑眉望着我。 我摇头往后退,“呵呵”笑道:“你别告诉我,你是珄二王子。” “哇……”他双目圆睁,演得很是喜出望外,“不亏是兄长看上的小女人,果然不简单。” 小……女……人…… 这人还真是嘴欠地紧,这点倒是跟碧红说的那二王子堪称“嘴炮”的性格对上了。 身后的宫琛总算站出来了,他望着面前嬉皮笑脸的珄二,面无表情地问道:“为何又下来了。” 珄二一听,立刻就笑了:“怎的?兄长是怪我打扰你喽?” “油嘴滑舌。” 宫琛直接斜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兄长,等等我们。”那珄二一看,赶紧对我招手,示意我跟上。 山洞很是宽敞,比那狭窄的洞门看着不知大了多少倍。不知行了多久,便有地下河出现,河上有桥,直通对面。 宫珄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对我小声叨叨:“何一妹妹赶紧感谢我,如若不是我,兄长绝对不会带你来见识这谷中仙境。” 我抬头望他,不知他云里雾里在说些什么。估计是见我一脸懵逼,那家伙继续对我解释:“刚才兄长绝对是听见有人跟着他,所以才进这山洞引蛇出洞,没成想却是我喽。” “所以呢?” “你笨吗?”那家伙竟直接用手中的长剑柄敲上了我脑袋,继续挖苦:“这地方可是我跟兄长之间的小秘密,我即来了,自然要去看看。” “哦,你意思是说,我是借你的光,对吗?” 听我这么一说,那家伙很是傲娇,脑袋一扬,夸道:“孺子可教也。” 我冷笑一声:“非也。” 而后,与他扯皮:“你兄长本来就打算带我来这里的,不然山里那么多条路,干嘛选这条?” 那家伙一听,频频摇头:“何一妹妹此言差矣。兄长可不是这种留恋风花雪月之人。” 说着,某人还不知死活地上前几步,又去招惹前面那尊神,“对吧?兄长?我说的对吧?” 宫琛即刻便停下来,冷冷地看向他,薄唇轻启:“如若你再这么无聊,现在便滚回去。” 我一听,便很不厚道地笑了。 此时,他们已经过了地下河上的桥。而我在桥上站着。 这一笑不打紧,两人却双双将目光射向我。 这下好了,尴尬又懵逼,我好不容易笑出去的音因急速地收回,瞬间便被自己的唾沫卡得咳出了声。 蠢…… 蠢…… 这兄弟俩鄙夷的目光对我同时传出同一种信号。 不远处便是山洞出口,两人神同步地转身,肩并肩朝那里走去。 我扫了眼黑洞洞的身后,竟觉得不知从哪个方位起了一阵冷风,于是不再停留,赶紧回神快步追了上去…… 第一百零九章 忘川境(六) 刚一出山洞,我便愣了。 面前竟是大片银杏林,这个季节竟不是绿色而是黄色,下脚之地满是花丛与银杏叶,有萤火虫从脚下飞出,跟着脚步,瞬间便如星星之火蔓延而出…… 我哪见过这般阵势! 从小在喧嚣城市里生活的人儿,如今地球环境严重恶化,倒是去了好几次白鹿原,夜里的白鹿原也有类似这种的灌木草地、小型花海,但哪里有这只能在电视电影里才能见到的漫天“自然之光”。 我竟看呆了…… 身旁的某小人很是煞风景,调侃道:“怎的,你这什么表情?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我不由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心中默怼:你懂个屁,本小姐是感慨万能的大自然。如今我身处异世,这自然风光在现代早已消逝,我惊讶一番又有何奇怪的?如若给你塞到我的时代,你见到那些高科技怕是比我现在还要山炮的吧? 见我不服,那家伙挑眉:“何一妹妹,你这样就不对了。正所谓诚,乃心之本;无诚,何以言信?诚而有信,方为人生。你就承认你内心为之震撼,有那么难吗?” 我愤愤地看着丫儿,只想送他八个字: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我转头看向宫琛,他正望着我,淡如水的眸子里只有一丝漠然飘荡着,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再看那话唠本尊,此时正一脸喜庆,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啰嗦。 还真是如碧红之前给我讲的往事那般,这俩兄弟的性格,何止是不一般,简直是天壤之别…… 那宫珄又开口:“兄长?不走了吗?” 宫琛听后,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继续前行,随着脚步的不断侵入,萤火虫越走越多,拉开一条战线,回头望去,黄黄相间、星光点点,宛如一条火龙,好不耀眼。 穿过银杏林,前方有一大片碧湖,湖对面能看见一棵古怪的大树。发着诡异的清绿之光,能清晰地望见大树的枝叶上翘,密集的形成一个倒伞形状的树冠,独特而奇异…… 湖边有条小船,静静地绑在水中廊边上,宫珄先起脚飞了上去,剩下宫琛回头望了我一眼,然后默默地上了船,我个儿小又没有武力,自然磨磨叽叽的。 待我上船后,宫珄解开了绳子。船儿无浆自动,很明显有人拿内力在驱使。 宫琛背着手站在船头,望着那颗古树的方向。 宫珄站在船尾,这种站位,应是他在驱动船只。他亦背手而站,只是嘴巴却不停歇。继续与我道:“何一妹妹见多识广,可识得兄长所观之树?” 这家伙,真的是无时无刻想叫人捶他。看他那一副傲娇模样,我心中不由来气,本想掩盖下我的真实实力的,结果他这副就想看人出糗的样子,让我不得不直接对着他冷笑道:“见多识广不敢当。此树光芒四射的,还当真不知。但小女子不才,有一树与这树一般无二,恰巧无光,小女子却识得。” “哦?”他双眼微眯,难掩震惊之意,声音却有些颤抖,继续道:“何以妹妹说来听听。” “传说中,在巨龙与大象交战时,巨龙的血洒满大地,后来从土壤中生出来这种伞型大树。此树在受到损伤时,会流出深红色的像血浆一样的粘液。有传言说这就是龙血的粘液,故而名为龙血树。” “龙血树……”他喃喃自语。 但我心中却有疑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应该是也门索科特拉岛独有的树,怎么会到这里?” “什么?也什么?” 他疑惑地望着我,很明显我刚才说的并不是他所能理解的。 我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奇怪,这里怎么会长出这种树。” 宫珄并未回话,而是怪异地看着我,随后,对着我的身后道:“兄长。” 我这才察觉,宫琛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我的身后,他还是那副冷颜样子,只是眸子里多了一丝复杂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他对我道:“这棵树在这境谷已有千年。但却无人知晓它的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无人知晓……难道他们也不知道…… “包括本王子。” 他的薄唇冷冷地蹦出这五个字。 我瞬间便懵了……这俩家伙炸我? 只见宫珄也慢慢朝我这边走来,一如既往的笑脸相迎,“何一妹妹,你果然是个奇物。兄长,是你输喽。” “你们……” “别误会。”那家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驻足,“我与兄长找了很久,每年的斗草比赛我都会参加,就为了找到能识得此树之人……但往年遇到的那些……啧啧……皆是草包,连我都赢不了。不过今年端午遇到何一妹妹,我就觉得……兴许,识得的人出现了。果然……” 宫琛冷冷地撇了一眼喋喋不休的某人,打断他:“闲言赘语……” 但此人岂是旁人,接着道:“兄长莫要动怒,好不容易找到了。容我再说说……” 但宫琛又一个冷眼飘过去,某人立刻闭嘴了。嘴巴“呜呜呜……”像是被封住了,连身子都绷着,动弹不得了。 “聒噪。”宫琛冷言道,“一刻后自会解开。” 船此时刚好靠岸,稳稳地靠在龙血树所在的小岛上。宫琛稳步下了船上岸,而后回头望着我,那眼神再明显不过:上来。 对于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我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上了岛,回头望了眼船上还在直直站着、一动不动的珄二公子,看着他欲哭无泪的挫败面颊,我竟觉得心情愉悦。对他怜悯地耸耸肩,然后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 我们站在龙血树下,如今近看,这棵树异常的粗壮,枝叶上翘,枝干密密麻麻盘旋在头顶,大片绿光缠绕成环,光芒四射、映衬而下,神奇的不像话。 莫非是长了千年成精了不成? 宫琛低下头俯视我,他的脸埋在树荫下,周身被树叶的清绿之光萦绕,看不清神色。 他说:“这是我母妃的族人世世代代守护的神树。他们称它无名。你是如何识得的。” “……” 我能说,这是我前男友告诉我的吗? “你……究竟是谁。” 第一百一十章 忘川境(七) “你……究竟是谁。” 很明显,我又做了件让人怀疑的事儿。 在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解释时,宫琛却意外地没有再追究,而是背过身,绕到了树后。 此时树后来了人,只听有个沙哑刺耳的声音道:“是大公子吗?” “是我,月姨。”这是宫琛的声音,竟难得地听出了一些柔和。 我被不安分的心驱使,竟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但却被绿荫下一张极其恐怖的脸吓得直接喊出了声。 那张脸的主人一听,赶紧转过了身子,不住地背着我点头哈腰道歉道:“是哪家小姐吗?哎呦,对不起,是我这丑妇人吓着了小姐,小姐莫怪……” 宫琛却上前扶住了妇人,对她道:“月姨,无事。” 然后对着我扫了一眼,那眼神真的可以传达信息,我竟又看懂了。刚才是没有想到会碰上那么一张脸,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烧伤严重导致整张脸畸形异常,好多处肌肤黏连、褶皱,又在这绿光的加持下,难免会吓着人…… 我赶紧上前,挤出一丝笑意,对着老妇人道歉,“月姨勿怪,是小女失礼了。” 但很明显,我刚才的大喊确实激发了妇人的自卑心,听见我已经行至她的身旁,她赶紧又扭了扭身子,与我保持距离,对我道:“无事无事。大公子,你难得带人来,快去带小姐去屋里坐下。” 我这才看见,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处被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院子不大,只有月光铺地,院里一座简陋的房屋,朴实无华,无光无影。今日这一路走来见多了豪华气派的水榭楼阁,如今眼前这深谷幽静的茅草屋,却明显有些格格不入。 宫琛小声“嗯”道,拿过老妇人的拐杖,便扶着老妇人一步一步朝那屋子走去。 老妇人明显声带受损,不住地咳嗽。对于刚才的失礼喊叫,我委实觉得很难堪。所以一直在跟到屋里后,心中都还尴尬难挨。 宫琛两手一起,便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屋内很简陋,一张古木吊顶床榻,榻前就是我们面前的桌子。 那月姨有意无意地避着我,更让我觉得自责。好歹前世还是个医护人员,月姨这张脸明显是烧伤,如此大面积毁容她心里得多难受,虽说我也是无意冒犯,但此行径,不等于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宫琛从桌下抽出凳子,安排月姨坐好,才回头望我:“你留下照顾月姨,我去去就来。” 他走后,那月姨还是不肯正面看我。但却讲道:“寒舍简陋,还望小姐勿怪。” 我赶紧摇头:“月姨言重了。是小女不懂事儿,冲撞了月姨。” 月姨“咳咳”咳嗽了两声,然后就要起身,我赶紧上前扶了上去,她似乎有些惊慌,被我扶着的小臂晃了晃,但却突然正面对上我,道:“敢问小姐芳名,芳龄几何?” “啊?”这转折有点儿快。我顿了顿,脱口而出,“奈一,今日便十岁了。” “奈一……十岁……十岁……”她喃喃自语,但却并没有下文。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睛似乎看不见,因为那张扭曲的脸上,一只眼睛的上下眼睑黏连在了一起,连个缝隙都没有,而另一只眼虽睁着,但却明显没有任何焦距。 “月姨?”我轻轻唤她。 她恍然回神,赶紧将我的手握在了手心里,拉我又坐下,但却有意无意朝我腕上摸了摸,很快便摸到了那支镯子,在确定了什么后,似乎很是激动。 这时,宫琛进来了。 他端着茶水,淡淡地看了我们一眼。月姨听见了动静,朝着他的方向开口:“是她吗?” 宫琛低声“嗯”道。 月姨似乎更激动了,握着我的手更紧了。那只还睁着的眼睛竟然留下了泪。她赶紧松开我,从怀里拿出手帕擦了擦泪,哽咽道:“奴婢总算等到了。王妃你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 接着她又对我道:“一姐儿勿怪,前些日子,便听大公子说,这终身大事落下了。不成想,今日竟能见着一姐儿。心中高兴,让一姐儿见笑了。” 宫琛正好斟完茶,他将茶水递到月姨手中,很平淡地看了我一眼,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沉声道:“月姨,喝茶。” 月姨将茶水摸索着送到我手里,笑着继续讲道:“大公子近些年来郁郁寡欢,不苟言笑,还望一姐儿多多包涵。” 我尴尬地点了下头,突然想起她看不见,便开口道:“月姨见外了。这是奈一分内之事。” “很好很好。”月姨笑着,而后喊着宫琛,“大公子,我这眼虽瞎,心却不盲,一姐儿是个好姑娘。你去,去我床下去取那件东西。” 宫琛很是乖巧,竟与先前那些样子截然不同。此时的他,淡然如水,似乎是一汪清泉,与世无争,心无挂碍,到真有几分仙人的道骨清风。 他依照吩咐,从床下取出了一个绛紫色小盒子,月姨从头上拔下银簪,盒子上的小锁子在簪子插入后,“咔嚓”一声打开了。 盒里是一条红绳编织的玉穗子,白玉被雕成了一把古琴,古琴小巧而细致,还有琴弦七根很是精挑,这色泽款式赫然是那隐光琴的缩小版。 月姨从盒里取出玉穗子,递给我:“一姐儿收好,这镯子如今能戴在一姐儿的手腕上,看来是倾城已经认了主,只是隐光怕是有些脾气,这穗子会协助一姐儿操控于它。”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就说这怎么召唤、收回这隐光,某人可真没教过我……原来还要借助这道具……我看了眼一旁寡淡默然的宫琛,他站身如松,俊颜没有丝毫变动。似乎早已料到一切。 月姨又讲:“一姐儿何不试一试?勾一下它的第三根弦。” 我倒还真想试试。于是,便直接上了手。琴弦刚一拉扯,面前便划出一道白光,很显然,是隐光问世。 这把琴自带幽光,如先前所见那般,淡光乍现,竟比那油灯还要亮堂,我本欲上手抹上两把,但那隐光竟又消失了。 我不由“诶”了一声,还真是个有脾气的乐器? 月姨一听,即刻问我:“是隐光走了吗?” 这话说的,让我不知如何作答……那能叫走吗? 听到我“恩”了一声,月姨笑了笑:“大公子刚开始操控隐光时,可比小姐还要惨呢……” “月姨……”某人突然低沉喊道,打断了月姨的话。 月姨一听,又咳笑了几声,缓出一口气,道:“不说不说。哈哈……以后你们小两口留着自己说……” 话音刚落,院内便有一人踏步而来,白衣胜雪,满面憋屈,不是那珄二还能是谁。 还未踏进门槛,便见他朗朗出口,大声喊道:“月姨,兄长又欺负我!”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忘川境(八) “月姨,兄长又欺负我!” 那珄二撇着嘴进门,月姨听见,并未动作,而是回话道:“胡说。你不惹旁人便罢了,谁还能欺负了你去。” 珄二挑眉望我,却一眼看到了红穗子,指着就喊开了:“哇,这可是隐光坠,这便送人了?” 月姨“昂”了一声,指责他:“没大没小。这可是你未来长嫂。” 这一句话没吓到那人,竟吓得我抿进口里的茶差点儿喷出来。 “这不是还有些日子么。现在还不是,对吧,何一妹妹。” 他话音刚落,宫琛便将目光投了过去,两人刚一对眼,那家伙便赶紧捂住了眼睛,嚷嚷道:“我错了我错了。兄长莫再用定身术了……旁人那定身术定身,你这还带封嘴的……” 月姨宠溺地瞅了他一眼,咳声道:“叫你油嘴滑舌。活该你兄长教训你。” “我也很痛苦啊。这张嘴怎么就管不住呢……” 月姨一下就笑了,那张可怕的容颜如今看着也不是那么刺眼了,竟然还有种浓烈的慈爱之意。 珄二见状,从桌下拉了把凳子就身坐下,笑道:“月姨,有没有很想我呀?” 这转换之快,月姨听闻“咳咳咳”咳嗽了好几声,如若眼睛能看见,必定白眼会翻上天。 某人并不觉得自己所言有何不妥,继续道:“必定是很想了。这境谷又无旁人与你说话解闷,不如这样,我不回帝渊山了,在这儿陪着月姨你可好?” 月姨”昂“了一声,有些情绪地讲道:“你这家伙,这么些年,还是这么油嘴滑舌。那帝渊山岂是旁人想去便能去的?你如今能入仙人门下,可不能像这般口不择言。” 珄二挑眉:“那有什么关系,又没旁人知道。”说着,还拽了拽一旁沉默不语的宫琛衣袖,道:“是吧,兄长?” 宫琛冷冷瞪了他一眼,道出四个字:“不知深浅。” “你……” 珄二被怼的不轻,本欲还嘴,但奈何宫琛并不给他机会。他竟直直走出了屋子,烛光下,背影在前方压了一大片…… 月姨望着,像是要说什么,但还是收了口,拍了拍珄二的手背,小声与他道:“你若无事,多下山陪陪你兄长。” 珄二撇嘴,“那是自然。只是兄长这脾气,似乎越来越大了。” 月姨叹气,摇头道:“天道不公,但愿大公子早日走出来。” 珄二难得的安静了。他望着不远处宫琛的背影,眉头深蹙。 月姨缓缓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我赶紧起身,扶着她。但却被她压下了手臂,她看着我,眼睛没有丝毫焦距:“一姐儿,往后大公子便交给你了。我……咳咳……有些乏了。” 她摸索着从椅子上取下拐杖,朝床旁移去。 珄二看了我一眼,看到月姨躺好后,起身对着我指了指门外。而后,他弯腰吹灭了烛光,我很授意的跟着他出门了。 前方,宫琛已经回到龙血树下。 珄二过去后,低头小声与他道:“兄长,我错了。” 宫琛冷冷地望着他,一眼不发。这氛围真的是,连周边的空气都是冷冽刺骨的, “兄长,我真的错了。” “错在何处?” 许久,宫琛紧抿的双唇才如寒梅般张开。 珄二一听他开口了,瞬时呼出一口气,道:“我不该说不回帝渊山……” “即已知错,该当如何?” 珄二苦涩地吸了吸鼻子,瞧着宫琛的眼充满了委屈,顿了许久,才可怜巴巴地冒出八个字。 “回帝渊山,潜心修炼。” 一听这话,我差点儿没笑出声。还潜心修炼……难不成你是妖怪不成……就不能说个别的词吗?哈哈哈…… 在我的嘴巴快裂到耳边的时候,宫琛竟猛地回头,一眼瞅上了我。随之而来的,还有珄二的目光。我顿时觉得尴尬异常…… “那个……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珄二一下子就满血复活了。 “好你个何一,是在看我笑话不成?” 我赶紧摇头:“没有的事儿。我哪儿敢啊。” 宫琛双眸含冰,额旁的两侧刘海儿被晚风吹拂着。珄二一下子就挡在了他面前,但却足足矮了半头。 他双臂环胸,与我道:“何一妹妹,你这幅幸灾乐祸的样子,真的是再明显不过了……啧啧啧……竟然还撒谎……” 我真想拿锤头锤死他,难道不知道,看破不说破是一种教养吗?我心中虽有万千的小九九,但还是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于是,赶紧打断他:“月姨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这里的吗?” 对于我的突然提问珄二愣了片刻,但很快明显我的意图。那眼中骄捷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但他还是很配合我,回话道:“自然不是。” “那是为何?” 为何留一个连眼睛都看不见的老人在这幽闭的境谷里。 “这个嘛……”珄二很有眼色的望了眼身后,但很快他竟又转移了话锋:“那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只听他道:“你是如何识得这棵古树的。” 如何识得的……我一个现代人……又没有去过什么也门索科特拉岛,这树又是那里的独有之物,自然也是无意间知道的啊。但是这知道的过程有点儿复杂,实话实说吧,又不现实,不说吧,很明显,他身后那位,此时也正透过珄二的头顶,眼神冷冽地望着我,也是默认了想要听答案的,不然早给他一声震远了…… 我捋了捋思绪,讲道:“这树,是在一次因缘巧合下,从其他人嘴里听说的……” “其他人……”珄二挑眉。 我打着“哈哈”道:“是的,其他人。这人是我一个远方朋友。“ “哦?据我所知,这神树世间只此一棵,你又是从何处看到此树被你的远方朋友告知的?” 我一听,差点儿被这家伙给绕晕了。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我不是说了嘛。这树应是也门索科特拉岛的树木,怎么会只此一棵呢?” 珄二的眼眯成了一条线,他定了定,又道:“那是何地?” 我想了想,道:“很远很远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忘川境(九) “很远很远的地方。” 身后宫琛目光阴冷而寒栗,很明显对于我的回话,很是不满意。他的眼睛如深夜里的老狼,看的我心中一慌。 “走吧。” 他冷冷地开了口,转身朝刚才来的湖边走去。 返回的路上,我们三人都未说话。珄二默不作声地紧跟着他的兄长,宫琛依旧一副先前的模样。 我们坐船到了河对面,又经过了那片妖娆的银杏林,穿过黑暗的山洞,重新回来狩猎的林子里。马都还在,低头吃着草。 珄二驻足,望着不知名的地方,道:“兄长,我先走了。” 宫琛并未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珄二姐这看了我一眼,耸肩道:“何一妹妹,我这便先行离去了。下次见。” 言罢,便落在了一匹棕色大马上。 看着他渐行渐远,宫琛一把搂过我,一个转身,便与我双双落在马上。我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就在我的头顶徘徊。 对于我这么一个十岁小姑娘,想必他的心中是没有丝毫感觉的。但我不一样,我可是25岁的心灵,要比他这个少年还要大上几岁,自然觉得有点儿羞涩。 他驭着马,身子因为马儿的运动,撞击着我的后背。 气氛很古怪,我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巴,轻声问:“我们去哪儿?” 本以为会跟之前一样,他并不会回答我的,不曾想他却道了两个字:“狩猎。” “这么晚了……还要狩吗?” 他“嗯”了一声,便没下文了。 马儿带着我们走了好长一段路,但并未碰到什么猎物。在我昏昏欲睡就想要这么倒下去的时候,宫琛突然搂过我一跃而起,吓得我瞬间便清醒了。 他搂着我在一棵高大乔木上落脚,马儿因为惊慌早已跑远了。 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灌木丛里。他冷冷地盯着那处,薄唇吐出两个字:“闭眼。” what?莫名其妙的两个字,我怎么可能反应的过来啊?所以很不幸的,我看到了那个东西,在双目对上的那一刻,顿时被吓晕了。 那是个什么东西?那夜,我见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怪物…… 可怕的大颚,长长的触角下一双复眼,长到夸张的身子,长满了腿……一想起那些腿,我便浑身恶心想吐,密密麻麻像是要将我吞噬。它俯下身子,数不清的足在地上爬动,背着恶心的铠甲,扭着身子朝我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啊……”像是憋在心里一声绝望的气息,在我喊出声后,睁开了眼…… 幸好是梦…… “小姐,小姐……”听见我的喊声,碧红赶紧朝我跑来,激动地握着我的手,“小姐,你总算醒了……” 总算醒了?我看着她,本想说话的,但却被碧红压了回去,她紧张地与我道:“小姐,你可有什么不适?” 不适?我摇了摇头,瞬间便觉得头痛难耐, 见我如此,碧红赶紧取来了一个物件,放在了我的鼻下,顿时一股恶臭蔓延进了我的鼻腔,我抬手便给它打了出去! 碧红看着不远处地上的小瓶子,回头望着我:“这下呢?这下呢?” 我不敢再摇头,只得开口与她道:“好多了。你给我闻了什么?” 碧红将瓶子捡了回来,递给我,“小姐前日中毒了。长王子给了我这东西,让我在小姐醒来后,如若头疼欲裂,便给闻闻。碧红也不知这是什么……” “中毒?我中了什么毒?” 碧红摇头:“碧红不知。前日是长王子将小姐抱回来的,白教头为小姐配了解药,只说了中毒。” “前日……” “对啊,前日。前日小姐与长王子狩猎,回来便中毒了。小姐可还记得是因为什么?“ 我望着她,因为什么……看着她那双眨巴眨巴的大眼,瞬间便被某一双眼掩盖了……我顿时便干呕出了声。 见状,碧红赶紧拍着我的后背,为我顺气…… 我想起来了,是宫琛。最后一幕,是宫琛,他将我的头一把摁在了怀里,但为时已晚,那使劲波动的灌木丛中,突然站出一条可怕的东西,好几米,两侧长满了脚,头顶一双可怕的复眼已经与我对上了。 难道是因为那双眼,因为那之后,我便在宫琛的怀里晕了过去。 碧红听我说完后,很是惊讶:“境谷怎么会有那种东西,那是何物?”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还会被吓晕吗? 碧红紧接着摇头:“会不会是小姐在那之前就中毒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我恨恨地剜了她一眼:“你觉得我傻吗?” 碧红眨巴着眼睛,停顿一刻后,又摇了摇头。 “咚咚咚……”有人敲起了门。 “谁?”碧红应话,赶紧从我身边起开,朝门口移动…… “红姐儿,是我。” 门打开后,那音儿便更清了,只听来人道,“长王子有令,等小姐醒来,便前往澄湖楼阁,准备下山。” “好的,劳烦银儿了。请帮我回话长王子,小姐已醒,半个时辰后便可赴澄湖。” 而后,便听见碧红又关上了门。重新回到我面前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沉木托盘,里面又是一身衣裳,她望着我,万般无奈地耸肩,“小姐,两天了,起床了。” 那是一身裸粉长裙,腰间大粉绸带,同色的广袖长衫。碧红为我梳好了发髻,钗了两支好看的茉莉花簪。我看着镜子里的小女娃娃,眉清目秀的,脸色有些红润,嘴唇虽发白着,但比我刚来到这个朝代的时候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翻了翻白眼,不得不感慨,这镜子里的人还真的是……太小了吧…… 碧红不知我是何意,竟被我的举动逗乐了,她掩着嘴巴笑道:“小姐还真是可爱,是碧红见过最可爱的姑娘。” 最可爱的……嗯……果然,只是可爱……不是好看呢…… 这老天爷也真是的,既然想让我重生,为何不另外换张面孔呢,这张脸,明显还是我自己小时候的样子,现如今长圆润了,跟现代的我小时候,真的是越来越贴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忘川境(十) 澄湖。 是刚一进入忘川境,位于如今我所住的这座日月亭下面的那片碧湖。 碧红带着我出了日月亭,亭下回廊崎岖而下,延伸进湖中。碧红指了指那处二层楼阁,道:“就在那里。小姐,我们这便过去吧。” 我很听话地点点头,跟着小丫头一步一步朝那里走去。白日里的澄湖,没了夜晚的神秘,倒有种古卷里的山水雅致之感。山中空气质量格外的好,拥入鼻息间的水气特别的醒脑。 我记得那楼阁的后门连通着这条回廊,我远远望去,那墙门竟开着。在走到离楼阁不远处,突然听到宫老幺如唐老鸭般“嘎嘎嘎”的笑声…… “瑄儿,你别闹……” “难道不是吗?”宫老幺的音中带着难掩的幸灾乐祸,紧接着便听到他又道,“三哥你不知道,玥五哥昨夜的梦呓声真的是……” “不许讲……”还没听到最重要的,便被玥五惊恐的大叫声给掩盖了…… 此时,我刚好一脚踏进门槛,迎面便被一个白影撞了上来,眼前瞬时白茫茫一片,朝后倒去。 在我以为真得就要这么倒霉摔到地上的时候,突然腰间被一个大力拽出,我竟硬生生地被身后某人一个抛物线拉扯进了怀里…… 仰头对上的,是一张冷若寒冰的脸,而撞我的罪魁祸首很显然被吓到了。 只听他慌慌张张地喊道:“琛哥哥……” 那张寒冰脸冷冷地看我了一眼,然后对上那人,道:“注意举止。” 言罢,将我放下,收回挽住我腰的那条白色绸带,一个广袖环腰,那绸带便变成了腰间大带稳稳地勒出了身型。 玥五听见动静也跟了出来,迎面对上刚要进门的宫琛,赶紧退居一侧,拱手行礼:“琛哥哥。” 宫琛微点了下头,而后进去了亭堂。 宫老幺见状,立刻小跑过来,问我:“身子可好些了?可有撞疼了?” 玥五也跟了上来,埋怨宫老幺:“叫你乱跑,看吧,伤及到了一妹妹。” 宫老幺瞪了他一眼,鄙视道:“怪谁?” “当然是你喽,难不成还要怪我不成?” 宫老幺一副“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的表情望着玥五。 玥五当作没看见,望着我:“一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我笑道:“好多了。劳烦玥五王子挂念了。” 玥五摆手,而后小眼瞟向宫老幺,道:“不劳烦不劳烦。这瑄儿年幼行为不端,冲撞了一妹妹,还望一妹妹见谅……” 宫老幺一个身位撞过去,将玥五挤兑到了一旁,与我道:“休听他胡说。不知是谁追赶我,怕我说出某人昨日夜里的梦呓……” “我错了。”玥五赶紧揪住宫老幺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错了,瑄儿,我真的错了。” 而宫老幺则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很明显,玥五被他捏住了把柄。梦呓……梦呓……看来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梦,还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我还真挺好奇的,便问道:“玥五王子是昨夜做梦了吗?” 此言一出,玥五立刻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宫老幺,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紫……一个转身便跑了。 于是,留下了还在一脸坏笑的宫老幺挑眉望着我。 须臾,他摇着脑袋对我道:“此事不好说。你乃女子,不听也罢。” 说着,回过头,也走了。 而我,身为一名成年人,还曾是个医疗工作者,大概也猜出来了个一二三……这人体嘛……玥五的年纪,嗯……细算下来,在梦里身体也该有些成年人的反应了…… 难怪他会不好意思呢,这种事情放在现代的青少年身上,怕是也是难以启齿的吧…… 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进了亭堂。 屋内几位王子,皆是如来时那般白衣裹身。这亭堂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琉璃软榻,宫琛正独自依在软榻之上。只手拖腮,面容淡漠,垂眉闭眼,很是懒散。宫珏则在软榻侧位的椅子上稳坐如钟,儒雅端庄。 他下位便是宫珺,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而刚溜进来的玥五与宫老幺二人,正在互相拿眼力较着劲。 见我进来,宫琛假寐的眼抬了抬。宫珏也望了过来,但似乎是对我有何成见,眉头竟蹙成了节……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该不会和那謦郡主有关吧?想到那謦郡主,她怎么没来呢? 容不得我研究,宫琛便吩咐众人:“下山。” 回去的路,依旧得经过那处寒潭。这次,宫琛没有抱我,而是派碧红为我拿了厚披风。披风很长,但他并未多言,只是吩咐我走在他身侧,紧挨着他的身位。 行至洞穴里后,上上下下周转来好久,转了好几处弯道,被一面墙堵住。宫琛转了转一旁的灯柱,果然又是一处暗门。出去后,竟然到了藏书阁后位的那处空台上。身后的岩石红字连篇,书法太过潦草,竟没几个字是我认识的…… 宫琛并未停留,而是带着我们朝对面那面白墙走去。毫无疑问,之后又回到了那处藏书阁,沿路返回。 刚才的山洞里,兜兜转转了小半个时辰,我这小身体,委实有些体力不支了。 碧红敲出了我的不正常,小声道:“小姐,要不碧红背你吧?” 我看着她瘦弱的身板,虽说比我高大强壮些,但怀里还拿着我刚出山洞便脱下来的厚披风,我怎么可能会同意? 于是便对着她摇头:“没关系,我还可以。” 又坚持走到了那八根盘龙大柱子处,看着遥遥而下的长梯,我的两条腿便再也控制不住地开始哆嗦。 宫琛回头望着眼我那根本停不下来的腿,道:“可有何事?” 我觉得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但我委实也没有勇气怼他,便对着他很是正经地讲道:“长王子,奈一体力不支,怕是会耽误大家的脚程,不如长王子与四位王子先行下山吧?” 当然,我说完这话后,这人是绝对不可能同意我的提议的。 毫无疑问,我又成了某人的怀中之物。 但我有种很大胆的猜测,依照这家伙的功力,应该早就知道了我的状况。还让我亲口说出来,真是有够心机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前尘(一) 日子很是无聊,自从空楼台上归来后,又过了好些天。 跟先前一样,我每日早早出门去宫王府上学,下午又按时回来相府。所谓朝九晚五也不过如此。 只是再也没有碰见宫琛。 碧红有意跟我解释,说是王妃的祭日快到了,宫琛每年这个时候都在自己的别院里度过。 这个解释我很是满意,谨此说明,至少在八月十五之前,他都不会来骚扰我。 不过,我别在腰际的隐光坠也很是傲娇,自从山上下来后,我再唤它,它都不曾出来过。我有种错觉,该不会是上当了吧?想起那张被烧毁的脸,还有宫琛难得的好态度,我心中便很是不安分,格外的想知道那人到底是谁,又为何孤身一人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日,是宫王府一月二天的休假日。一大早,我做完早操,碧红便将我拉进屋里梳妆打扮。 她边拆开我的马尾,边嘟嘟着:“小姐,你怎么又这副奇怪的样子出去了。碧红说过多少次了,你是大家闺秀,不能老这么粗鲁的做着那些奇怪的动作,太不淑雅了。” 我翻着白眼:“小姐我也给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是在锻炼身体。” 碧红撅嘴:“小姐也就只能欺负碧红学识浅薄,哪有这样锻炼身子的。” 看吧……果然不是一个时代的人,说再多都是无益的,浪费唾沫。 为我梳理好了头发,碧红从衣橱里拿出一身水蓝儒裙,给我说:“刚才大娘子房里的薛妈妈来了,说是大娘子请小姐去一趟。” 我瞬间便精神了:“谁?谁叫我?” 碧红看着我,很确定的点头:“小姐你没听错,是大娘子。” “她叫我干嘛?你最近惹到她了吗?” “小姐说的哪里话,碧红来到相府这么些日子,可未曾见过大娘子一次。” 那这巫婆又找我干嘛?碧红给我系好了儒裙带子,将隐光坠子重新调整到我腰上。对我道:“小姐无需担心,碧红是长王子派来的人,有碧红在,想必她也不会为难于小姐。” 也是……打狗还要看主人……打狗……我瞬间对自己很无语,这什么破比喻。 缕好了心思,我便带着碧红出门了,留毫无存在感的长工打扫院子。 走了好久,才远远望见湖那面的安怡居。门口有一绯裳小孩儿,见着我,立刻遥遥奔来。 碧红笑出了声:“小姐,那可是曦姐儿?” 我点头,“除了这丫头,这奈相府可绝对没人这么稀罕我。” 碧红停下步子,扭头望着我,眼里有怜惜,我拍了她一把:“干嘛呢,你家小姐又不是银子,难不成还有那魅力,人见人爱不成?” 见我这般不放在心上,碧红叹出一口气,道:“碧红是怕小姐伤心,如今看来,小姐的心思倒比碧红要通透得多。这般,碧红便放心了。” 我打趣她:“如若我想不明白,你能怎么样?抱着我哭天喊地吗?” 碧红眼圈儿有点儿红,但还是笑了笑:“小姐又拿碧红寻开心了。” 此时,那绯裳小姑娘已离我越来越近,隔着湖中亭,她朝我摇着小手:“一姐姐,一姐姐……” 兴是好久没见这丫头了,竟觉得小丫头的个儿长高了些。走近后,我摸着小丫头绒毛毛的头发,很是温暖。轻声唤她:“曦儿……” 小曦儿很是开心,拉着我就朝安怡居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姐姐这么忙,好不容易今日不用去听学,曦儿可是求了好久母亲,她才同意让你来这里见我呢。” 啊……原来是这丫头…… 我有些尴尬地看着这丫头一脸明媚的笑,难道她看不出来我不喜欢来她母亲这里吗? “曦儿知道一姐姐不喜欢安怡居,但是母亲不让曦儿去一姐姐那里,故而曦儿才出此下策,一姐姐莫要生曦儿的气。” 这丫头通透的不像话,说这番话的时候,还专门瞧了瞧四周,见无人,才伫足,揪着我的衣袖边摇晃边低声嘟囔。 我顿时就被那棉绒绒的娇音儿融化了。 “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一姐姐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听见我这么说,小丫头的脸顿时像一朵荷花般,灿烂绽放了。继而,高兴地拉起我就跑了起来:“我们先去给母亲请安,然后曦儿有好东西要给一姐姐看。” 顾不上碧红在后边喊叫:“小姐,仪态,莫要疾驰啊。” 堂内,安大娘子坐在正位,一如即往的风采灼人,一袭玫红简装很是衬肤,见我与曦儿进来,她垂了垂眼,招呼曦儿过去。 我欠身行礼:“母亲福安。” 她点头,指了指一旁的位子:“坐下吧。” 曦儿依偎进她的怀里,垂笑望着我:“一姐姐快坐。母亲有话要与你说。”说完,扭头对着她的母亲撒娇道,“母亲你快些说。” 我按耐住心中的疑惑就近坐下了,尽量面上保持平静。 只听她道:“宫王府那学堂,一姐儿可还适应?” 我点头含笑:“一切皆好,谢母亲挂念。” “那便好。当日,你得知要嫁去王府时,可是万分不愿意。如今看来,可是颇好的姻缘。” 我心中虽万分觉得她在放屁,但还是很扎心地回她:“母亲说的是。” 刚一说完,那安大娘子身后的薛妈妈便插了话:“可不是,还是大娘子你深谋远虑,不然一姐儿哪能有这么好的福气。” 安大娘子长叹一口气,接着道:“那日,是母亲的不是,下手有些重了。一姐儿莫要放在心上,母亲也是着急,怕你年幼无知错过这场好姻缘。“ 这是哪儿跟哪儿?说的是那一场戏? 见我未表态,那薛妈妈又道:“大娘子哪里的话。也是一姐儿脾气太犟了,怎么都不肯同意。大娘子你是爱女心切,如若不是大娘子你那日的忍痛教训,一姐儿真拒了这门亲事,哪儿能有现在啊。你看,自从这亲事落定后,一姐儿这气色也不错,身子骨也强了,还能去宫王府家学,可真是好事连连呢。” 我这才听明白,她们说的是“我的前世”。 第一百一十五章 前尘(二) 很不幸的,那个奈一,已经死了。 看着那薛妈妈把他们的罪行说得这么义正严辞,还伉俪情深打着一首“为你好”高歌赞扬那个罪魁祸首,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心中那股怒火的。 “一姐儿,你能原谅母亲吗?”那安大娘子柔柔弱弱地问道,我心中警铃大作,这女人突然唱这么一出,到底要做什么?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对我这个继女是有多么的慈善。 我摇头:“母亲恕罪,那日的事儿,奈一已经忘了。” 听我这般说道,她竟从怀里抽出帕子,摸了摸不知何时挤出来的几滴眼泪,抽泣道:“那日打在你身,疼在娘心,你虽不是母亲亲生的,但终究是这相府嫡长女,母亲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也是为我相府长脸……” “母亲言重了。奈一真的已经忘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直接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这女人这演技真的是…… 曦儿见我起身,也赶紧从那女人怀里出来,摇着她:“娘,你别伤心了。一姐姐真的是想不起来了。以前的事情,一姐姐都忘记了。” 那女人泪眼婆娑,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怎会忘了呢?之前有听说过,母亲以为,兴许这些日子,都好了呢。” 怕是永远都好不了了。 我心中自有怨怼,但还是压了下去,望着她:“事情都已过去了。也望母亲莫要再放心上。” “也罢。既是伤心之事,忘了也罢……”她缓了几口气,装作很是慈爱的样子,拍着曦儿的小手,又道,“去吧,你不是想见你一姐姐吗?你二人去你那处叙叙吧。” 曦儿一听,很是开心。拉着我的手,就欢快地跑开了。 而这突如其来的虚情假意……却让我心中很是不安。这安大娘子借着曦儿请我来这里,却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些话,到底是有何目的?在我刚去宫王府那时候,她应该已经通过她那妹妹知道我“失忆”之事。今日又有意话到此处,难道是想确定什么不成? 我心中有事,曦儿再唤我回神时,我们已到了一处闺房里。 房内舒适整洁,藕粉色的床榻很是清净,曦儿邀我坐下,然后对跟着我一同前来的碧红道:“劳烦碧红你在门外守着,万不可放人进来。” 碧红看了我一眼,在得到我的同意后,带门出去了。 曦儿一脸的娇羞的看着我,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竟直接撩起了她的裙子,里面有条宽大的底裤,跟我身上的无二。我似乎是明白她要做什么了,赶紧压住她欲要继续往下脱的手。 “不可。” 曦儿一脸茫然,“我想让一姐姐看看。” 我笑道:“一姐姐当然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是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更何况那个地方,是你自己的小秘密,岂能让别人去看。” “连一姐姐也不可以吗?” “当然不行。”我帮她整好了衣裙,拉她坐下。 “曦儿是想让一姐姐看看,曦儿穿了一姐姐送的东西。那东西很是舒服呢。” “我知道。”我拍着她的小脑袋,“但那毕竟是贴身之物,岂能这般对外人露出来?” “可……一姐姐不是外人。” 该怎么说呢?关于人体器官这一方面,这古代还真的是毛线都不教。虽说总教什么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但怕是这孩子除了知道这句话,更深一层的意思怕是完全不明白的吧? “一姐姐……” “昂?” “曦儿送的……一姐姐可有穿?” “……” 我顿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两个小姑娘互送贴身之物……还要这么裸的说出来,怎么都觉得着这氛围有点儿奇怪…… “是不合身吗?” 我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一姐姐虽说了喜欢,但曦儿一次都没见一姐姐穿过。” 看着小曦儿纯净无邪又失望无辜的双眸,我瞬间觉得自己的心思很浑浊…… 我尴尬地点头,笑道:“一姐姐真的很喜欢,还想问你从哪里可以买来呢。” 我的回答让曦儿很满意。她卧室里有笔墨纸砚,当下便从床上起来,移去了那处,铺平了宣纸,与我道:“一姐姐喜欢何物,曦儿画下来,下次便托衣冠士去做那图型。” 这转折有点儿快,我附上桌子,想要拦她,谁知她已落了笔,“藕花可好?这藕花端雅纯净,可再衬一姐姐不过了。” 言辞之间,下笔宣纸上,已渲染出了一片荷藕。 一下子,我便惊呆了。这画工,一笔合成,很是潇洒,跟本不似出自一个小童孩儿之手。我瞬间觉得眼前这小姑娘不得了了,这要放到现代,活脱脱一个绘画小明星啊。 眼前荷藕只拿墨汁勾勒出形状,但却很是传神。我啧啧乍舌:“看不出来啊,我们家小曦儿画工这么好。” 曦儿被我夸的小脸一红:“一姐姐又取笑曦儿。” 我摇头,一本正经:“真心实意的,没有取笑。” “那也是曦儿的画师父教的好。曦儿的画师父可是天朝有名的妙毫公子。” 妙毫……这名字有点儿耳熟……貌似在哪里听过……哪里呢……我实在是想不出来。 “一姐姐,你要学吗?曦儿可以帮一姐姐引荐画师父的。” “不用不用。”我赶紧摆手。 我这手残党,别说学画了,如今连毛笔字还都是惨不忍睹的……一想起,夫子之前有一次出了个命题作文,以“天”为题,第二天上交文章给他,然后看到我的文章时,那脸只是一个惨白,最后不忍看下去,直接喊了宫珺又为我手抄了一份送上去……至于为什么是宫珺,大抵是因为他最好欺负,最好说话吧…… 曦儿见我愣神,拽了拽我衣袖:“一姐姐?” 见我望向她后,她才说:“你还在生母亲的气吗?” “……”怎么又扯到这里了? “母亲让曦儿问一姐姐,可还记得那日母亲说过的话?可是曦儿与母亲说了,一姐姐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但是母亲不信。” “……” “曦儿,不想骗一姐姐。可是一姐姐,你真的记不得以前了吗?” 可我更疑惑了。这个女人为何这么执着与我是否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以前,又有什么事儿值得她这么关注? 以为我在怪她,曦儿又道:“对不起,一姐姐,是曦儿说错话了。” 我看着她,问她:“你信一姐姐吗?” 曦儿望着我:“信。” “那你听好了。以前的事儿,我什么都不记得。如若母亲问起……” “曦儿知道。一姐姐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前尘(三) 现在,能说得清道得明的似乎只有一个人了。 回去后,我问碧红:“如何能联系到黑爷。不对,应该是琛日。” 碧红一脸小姐你又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道:“小姐,那可是长王子的守影。” 换句话来说就是:那岂是旁人想见就能见的? 我这才领悟到,嗯……所言甚是。怪不得她那个表情呢,我还真是问了件蠢事。 “不过……”碧红突然道,“即是长王子的人,小姐你可以去找长王子。” 这是什么破主意,我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小丫头并不觉自己有说错什么,有些无辜地望着我:“怎么了?小姐不是前几日还问长王子最近在做什么吗?如若小姐去找长王子,想必长王子会很开心的。” 我不由“仄仄……”,你还真是你家主子的好丫鬟呢。 碧红见我一脸嫌弃,眨巴了好几下眼睛,留下一句“小姐,碧红去湘小娘那处看看”,然后脚底抹油地溜走了。 我一人坐在屋里,又觉得闷的慌,只好又百般无聊地跑去院里的梧桐树下。 自从两个月前黑爷带回来小桃子的消息后,那丫头到现在还没回来。今日如若不是那安大娘子来这么一出,我都差点儿忘记了时间。虽然黑爷有说小桃子可能不会按时归来,但这时间确实有点儿长了。而且现在有些事情必须要等小桃子回来后才能问得清楚。 本来想找黑爷问问,看能不能帮我找到桃子。但找黑爷又必须经过宫琛,看来只能等偶遇了。不过,说来也怪,自从上次空楼台归来后,就再也没见过那宫琛三人组。碧红虽说这是每年宫琛的正常反应,但不至于另外两人也不出现吧。譬如吴立,射箭也不教了,又请了新教官带我们。我可不信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教头。 兴许,这三人在做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话说回来,这才几时?刚才安居苑开饭,我实在不想与那假面善心的人一同吃饭,于是便告别了曦儿回我这处。但这冰锅冷灶的……真的是不忍直视啊…… 在这古代又什么娱乐项目都没有,又一个十岁的小娃娃,还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一想起未来日复一日麻木不仁的生活,我真的是连叹气的想法都没了。 碧红很快就回来了,端着食盘,急匆匆地过来,“小姐小姐,湘姨娘做了莲藕花羹,知道小姐还未用餐,赶紧就给小姐端了一碗过来,小姐快尝尝。” “咕噜噜噜……”我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叫了一声,碧红闻声望了一眼,赶紧又收回了目光,装作没听见。 我很坦然地耸肩,拿起汤勺就送进了一口。 莲藕味儿糯淳爽口,很是清香。而且温度恰好,入口只觉绵绵开胃,口感颇好。 “小姐你慢点儿吃,不够的话碧红再去取些。” 我摇头,口齿不清:“不用不用。” 碧红一脸姨母笑:“小姐如若觉得不好意思,那碧红去为小姐熬制,一定胜过湘姨娘。还需小姐多等些时辰。” 言罢,便小跑下去了。 我尴尬地望了望那丫头,还真是个急性子,我本想说不必那么麻烦的,但看着她那股儿热情劲儿,还是妥协了。 但是……回过头准备再吃的时候,我便又没了。 因为……来人了。 连个脚步声都没有,跟鬼似的,黑裳黑袍黑面具,某人的标准装扮。 我放下勺子,望着他:“黑爷好雅兴啊,又翻别人家后花园。” 他目光冷冽,一如既往:“后花园?你当小爷眼瞎吗?花在何处?” 好冷的笑话。我拿眼瞪他。 他一撩长衣,坐于我对面:“是对小爷不满吗?” 我“仄仄”撇嘴:“我可没忘记你在空楼台对我视若无睹的事儿呢。不是装不认识吗?今日又来翻墙找本姑娘所谓何事?” 似乎很惊讶于我突然的转性,那家伙的眼快瞪成了球,转眼又是猛地一阵收缩,“看来是被长王子惯坏了,这口不择言的本事,你以为在本小爷这里长王子会向着你吗?” 这话有问题,信息量似乎有点儿多。 意思是说,对于宫琛来说,他最重要的吗?难道,宫琛跟他之间……有那种关系? 想这些时,我并未避着他。他似乎有些激动,一贯低沉的低音炮竟高了几分:“凝神!再敢胡乱揣测,本小爷废了你!” 这一声吼,吓得我差点儿打翻了面前的羹尧。 “不是就不是,干嘛这么凶。”我拍着胸口小声抱怨道。 那家伙很是气不顺,眼神里的寒栗更沉了。但我也很不爽,话说好歹我们算是朋友了吧?但之前在那后山上,从放天灯开始,他都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亏我还可怜巴巴地等着他能在那宫琛面前替我多出出头呢。简直了……不能想,一想就来气儿。 “你到底来干嘛?” 估计是见我确实不爽。而且看到了我的心里话,可能是良心发现了,沉默了许久,才回道:“后日是王妃祭日,长王子有令,所有事情暂且搁置,等那日他来接你。” “接我?接我干嘛?” “没有告诉你,长王子之令,听便是了,无需过问缘由吗?” 这话……我还真听好几人说过,但他要请我,我想知道原因不是很正常的吗?至于这么恐吓人吗? 估计是觉得我今日极其嚣张,那家伙起身就准备走。幸好我发现的及时,赶紧扯住了他还附在石桌上的袖子,等等…… “那个,我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他斜眼俯视我,不吭声。 好吧,我懂了。 “是关于小桃子的,你能帮我查查小桃子现在到哪里了吗?你也知道,我在这里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能够帮我,而且我年纪又小……” “知道了。能放手了吗?” 可我还没说完呢。 那家伙冷冷地望着我,很明显没有想继续听下去的。很快,眼神便飘到了我抓住他袖子的小手上,虽说那眼里淡漠如水,但我还是很没骨气地瞬间缩回了手。 然后,就那么望着那个黑无常又翻墙出了我的院子。 我看着碗了的剩羹,一人抑郁。 所以呢,所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第一百一十七章 前尘(四) 次日,我便看到了桃子。 衣衫破旧,风尘仆仆,从墙外被人隔空托着降临到我面前。见到我时,满眼的泪水都快灌成了泉。 “小姐……”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怎么了这是?是家里出事儿了吗?”我赶紧从石凳上起来,蹲到她面前,想拉她起来。 但这丫头力气很大,抽泣着摇头:“不是。家里一切安好。” “那是?被功力拖着翻墙,吓着了?” 小丫头继续摇头:“不是……只是,这么久没见小姐,奴婢太开心了。” 说着,拿衣袖子抹着眼泪。 “快,先起来说话。” 小桃子不由看了眼紧跟着她翻墙而入的黑衣人,身旁的黑衣人自带滤镜,面具下双目冷峻,毫无波澜,黑衣墨发在黄昏树下随风摇曳,很是懒散不羁。 我不由瞪了他一眼,安慰桃子:“别管他。来来快起来。” 今日送桃子回来的便是黑爷琛日。 桃子之前不知此人是谁时,还能因为我怼上他几句,结果自从知道了这人是长王子的人后,便日复一日的惧怕感加强。如今,似乎更怕了…… 不过也是,他身上那股子阴寒劲儿,是个人都得怕吧…… 见我不时瞄他几眼,那家伙很快将目光对上我,戾目微眯,张口就道:“怎的?需要本小爷将她重新送回去吗?” 话音刚落,小桃子就打了个寒颤。我瞬时便皱起了眉:“你恐吓她了?” 他斜眼扫了下小桃子,爱答不理地就凳坐下:“是又如何?” “小姐,不是的……不是的……”小桃子惊慌地望着我,扯我衣袖。 我安抚地拍着她的手:“没关系,他把你怎么了你告诉我,有本小姐在,他不能奈你何。” “好大的口气。”他冷笑一声。 小桃子一看,吓得立刻躲到了我身后,更不敢言语了。 这家伙似乎很是满意,对着一旁的碧红道:“待客之道忘了吗?” 碧红赶紧回神,回话:“黑爷恕罪,碧红这就去沏茶。” 然后拉着躲在我身后的小桃子,双双下去了。 我很不满这丫头这很会看眼色的本事。她是忘记我是她的主子了吗?这人又不是她家长王子,干嘛要这般供着宠着? 突然想起昨日碧红这丫头给我端来她自己做的莲藕花羹时,我问她的话。 “你家长王子与黑爷除了主人与守影的关系外,还有什么关系?” 碧红很诧异我问了这个问题,那表情明显知道些什么,所以她特别不诚实地回答我“小姐在说什么胡话”的时候,我万分不信,那种样子更加加大了我对于这二人之间有问题的猜想。 如今这丫头又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简直跟见着他们家长王子没什么两样。 我看着对面这个刚硬的男人,又想了想那一样很刚硬的长王子,嘿,你还别说,这俩人还真挺像的……两个刚硬的男人在一块儿,还真不敢想象那个唯美的画面……太喷血了…… “你确实是想喷血了。”那家伙突然间冷到出鸡皮疙瘩的声音让我很快拉回思绪。 我突然可想笑了,看着面前的黑面具,竟然觉得异常的可爱…… 若不是他顷刻瞬移到我面前,黑裳灌满了寒风,冻的我瞬间清醒,我怕是真敢脑补出各种激愤人心的场景…… 我站起身,慢慢朝后退了小几步,这气压太低了,我很怕伤着肺,晚上咳嗽…… “你……你……” 我敢保证,如若他没有戴面具,那脸绝对被气的铁青,只见他双唇颤抖,你了半天愣是没了下文。 我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看他这种恼羞成怒的样子,看来我是猜对了。 瞬间,那家伙一掌便劈了下来。 “哐……”地一声,面前的石桌碎了一地……我一阵后怕,幸好刚才我站起来了,不然若是还坐在那个地方,怕是这会儿碎的就不是石桌,而是我的脑袋了…… “知道就好。否则,这就是你的下场……” 狠话撩完后,那家伙很是气愤地翻墙出去了。 碧红端着茶水来时,看到了这个局面,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表情很是纠结:“小姐,你这是又闯什么祸了?” 我白了她一眼:“是我干的吗?我有这本事吗?” “小姐,你明明知道碧红不是指这个。” “那你在说什么?” “黑爷啊。你怎么又惹到他了?” “怎么?他惹不得吗?” “……” “昂?”我挑眉,又问了一遍:“怎么他就惹不得了。” “……那个……明日八月十五,刚才湘姨娘送了好几块圆饼,小姐要不要尝尝……” 这话题转的太没水准了。这丫头绝对也知道他们俩有一腿……不过,既然那长王子不喜欢我这个性别的,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以后就做个名义上的长王子妃,还能大饱眼福,这样想想也是蛮不错的。 见我心情竟然不合时宜的好,碧红很是郁闷。 小桃子端来了圆饼,一看院子这般狼藉,只能将手中的圆饼拿去了屋内。 “八月十五……时间过得还真是够快的。”望着边际已经浅浅出现的月亮,我不由叹息,想我来到这古代也快半年了。这日子过的,今日总算是找到了新的乐趣呢…… “哈哈哈……” 我突然见的大笑,吓坏了正在收拾院子的残局的碧红。 看着她一脸惊恐的目光,我对她摆手:“没事没事,我在抽风。哈哈哈……” 小桃子在屋外喊我:“小姐快来,尝一尝湘姨娘亲手做的圆饼。” 我望了碧红一眼,对她道:“别收拾了。快来,我们吃月饼喽。” “小姐先去,碧红随后就来。” 我一看这丫头搬石头就要走的架势,直接上去拉她起来:“走啦走啦,有空了再收拾。” 然后对着小桃子道:“快去找长工,我们一起吃月饼。” 而碧红则被我扯进了屋里,一脸的没有收拾妥当心中不安的强迫症面容。 “能不能不要这么紧张?我又不是你家长王子,没那么苛刻。” 但很明显,这么说也不太顶用。我只能给她找事儿做,看了看桌面上的烛灯,灵机一动,对她道:“不然这样,你去找上几根红烛来,我们过节。” 八月十五……十五的月亮,十四圆…… 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格外不错的好日子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前尘(五) 长工被带回来时,碧红刚好也从屋里捣腾出三盏烛灯。 本来要邀请大家一起进我屋内过节的,但是因为长工属于外男,不得入我闺房,这事情便又有了变数。 让他们将我屋内的桌子抬了出去,又搬出了椅子。 夜幕已至。 我那墙外从白日起便能偶尔听见街上商贩的吆喝声,此时更为频繁。不时还能听见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之前说过的,我那面墙与宫王府的一面墙之间有一条小道,平日里嫌少有人路过。今日过节,相比街上人来人往,总会有喜欢在墙角旮旯出没的人。 看着桌上仅有的四盏烛灯与一盘月饼,还有被我逼迫与我同坐的三个人。这烛光晚餐……未免也太磕碜了…… 我顿时觉得很凄凉。 看了眼那堆石桌废墟,我突然灵光乍现,心血来潮。 “长工,长工,你去,抱柴火。碧红,你去看我们厨房还有什么菜,拆洗干净,全部端来。小桃子,你,去洗锅,然后把所有的调料都给我往这桌子上搬!” “小姐……” 这三人难得的异口同声,我直接打断:“闭嘴,不许问不许说,听命令,行动!” 他们面面相觑,又不得不按照吩咐走了后。我将石桌的尸体一小块一小块地围成了一个圆,然后落高,填稳。之前有幸去过一次厨房,见过做饭的那口锅,如今我摆好的渐缩圆柱最上端的直径刚好可以卡住那口锅,就等他们几人就绪了。 长工早就搬好了柴火,在一旁傻不兮兮地望着我,不知道我到底要整什么幺蛾子…… 我吩咐他在圆石中间烧火,他一脸老实地端望了我老久,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才开始行动…… 小桃子早就端来了锅,摆好了调料。料也是真够拮据的,也就盐跟红辣椒干…… “没有葱姜蒜吗?” 小桃子蹙眉:“有。” “赶紧去取。” 她一脸担忧地望着正在烧火的长工,问我:“小姐,你这是要做饭吗?” 我一副“孺子可教也”地表情对着她点头。 “小姐,你想吃什么,说给奴婢听吧。奴婢这就给你做。” “别急。你先去拨蒜、拨葱、剃生姜皮,弄好后,赶紧拿来。对了,还有菜刀,再来个大点儿的空盘子,快点儿……” 一旁的火势也随着浓烟滚滚越来越大,长工生好火后,看了我一眼,便很乖巧地去厨房帮另外两位了。 小桃子很快拿来了我要的东西,一脸担忧地望着我。 我指着井边桶里的瓢,对她道:“来,舀水,帮我冲个手。” “还是奴婢去取水盆吧。” 我很洒脱地喊住刚转身的她:“不用不用,那样太慢了,快点儿。” 照着吩咐给我洗好手后,我让她将锅放上此时已经烧起来的火堆上,然后倒了些油进去。 我拿起菜刀,吓坏了小桃子,激动地她立刻喊了一声:“小姐……”。 在我一个白眼翻过去后,她很乖巧地咽了口唾沫,闭嘴了。 我很快地把干辣椒放在空盘子里对折一切,然后又切了葱段子、姜片,还有大蒜瓣,油一热,便直接全部倒进了身后的锅里。瞬间一股刺鼻的辣味便冒了出来,碧红惊恐地望着我,却没敢再说话。 反而是碧红冲了上来,质问我:“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切这么多辣椒。” 我撇了她一眼,“好好看着就是,难道我还会毒死我自己不成?” 碧红嘴角抽搐,将手中的菠菜叶子、白萝卜端上了桌。 “别的呢?你别告诉我,我们只有这俩样菜?” “还有藕,只是这都戌时正了,小姐当真还要吃吗?” 真穷……真可怜…… “吃,去,小桃子,去洗藕去,长工你也去,多洗些,洗完了赶紧拿来。” 三样就三样吧……没有肉的火锅啊……真穷…… 调了好些盐炒料,结果在我放盐的时候碧红眼都快直了,嚷嚷着:“小姐,少放些……” 我压根儿就没听她的话,又放了好几勺子……本来就不多的盐,如今就剩下了一丢丢,碧红当宝贝似的赶紧抱进了怀里,说什么也不肯给我了。 不给就不给吧,反正也差不多了。 我拿瓢舀了三勺水进去,原料有限,我已经尽力了。给锅盖好了盖子,然后拿出一疙瘩大蒜给碧红,让她去拨好捣成蒜泥。 碧红很不开心地走了后,我把桌上的白菜撕了撕,打算扯掉白菜帮子…… 正扯着呢,突然一道黑影飘下来……我面前的四盏烛灯,即刻灭了三盏…… 已经习惯了某人不走寻常路的我,很快就猜到了是谁。对上我的眼后,某人瞬间就喊开了:“你在做什么!” 我很无辜……我只是扯了个白菜帮子……不至于吧……这也生气…… 看到我身旁的火堆,某人的眼里都快冒出了火:“是你在生火?” 我……我就纳闷了…… “我在我自家院子里点个火你都要管吗?” “不知死活。” 我去…… “你干嘛骂人啊。” 他竟道:“骂你又如何?” 有病吧!!!!!! 那家伙戾目微眯,同时,桌上的最后一盏灯也被吓灭了。 月光如银水般洒下,黑裳摇曳,那张黑面具顷刻间便近在咫尺。睫毛浓密如羽扇,那双目墨如深潭,清薄红唇,很是勾人…… “咚……咚……咚……”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胸口奔跑…… 脑中顿时警铃大振!我立刻收回目光!满脸堆笑道:“好吧,是我错了。还请黑爷高抬贵手,莫要对我再动用你那天赐的神功了。” 世人常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开口不骂送礼人。 见他视若无睹,对我的话充耳不闻,依旧那副寒眸深瞳,我即刻又道:“黑爷不如坐下来一起吃火锅吧?小女子不才,点火生这石炉子也只是为了嘴上过过瘾,要不您也尝尝?” 兴许是我看来很真诚的邀请吧。 某人这才将目光重新移到了那个石炉上。 我见有迹可循,赶紧开口介绍:“新口味,保准您没尝过。不过……” “……” “不过,要是有肉就更好了。您也知道,小女子这地方有点儿穷。没肉没菜的,也只就有这青菜白菜莲藕什么的……” “……” “虽说也能吃。但是就是有点儿寒碜,也不知道您介不介意……” “……” “当然,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咱们就一起……” 结果…… 我话还没说完呢…… 那人连看都没再看我一眼,就撤了…… 我当即便愣了……这什么鬼人设,也太没礼貌了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前尘(六) 锅开以后,大家都已就位。 按照我的吩咐,大家围石炉而坐,每人一双筷子、一只碗,碗里一疙瘩蒜泥、一勺醋…… 我将掐好的白菜叶子扔到锅里,莲藕也扔了进去,兴致勃勃地抖动着双腿,等着煮熟了下锅捞。 但很明显,其他三人都面面相觑、心有余悸,他们原本觉得他们与我一同就餐就已是破坏规矩、颇感不安,如今我还亲自上阵做饭给他们吃,更是觉得压力山大,毕竟生活在这种人分三六九等的封建社会,又生下来便是伺候主子的,这种思想根深蒂固,是以他们虽觉得万分不妥,但我又是这般强硬要求,于是不得不都强行压下,憋得脸色很是不佳。 我总算看不下去了。心想:不就是吃个火锅吗?要那么多破旧规矩作甚,憋不死自己! 我重重叹了口气:“你们何由这般样子?谁人不是父母生爹娘养的?今天我们不论身份地位,吃饭就吃饭,谁要是再这般面如吊丧,便从此出了我的院子,老死不相往来。” 三人届是一阵呆愣,但看我面色严肃,不似玩笑,更加不知所措了。 要是以往,碧红肯定会还嘴,又说我胡言乱语。但此时她竟然也没了下文。本来只是想调节氛围的,不成想却被我搞得更尴尬了。 我捂着心口,白眼猛翻:“怎么了?都哑巴了?来,来,来,白菜熟了,赶紧捞啊。” 说着,便给三人一人夹了一筷子。 长工有些激动,似乎是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竟然哽咽道:“谢谢小姐。” 小桃子也是,抽泣起来:“谢谢小姐。” 碧红看着我,眼里涌着泪。 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感恩,赶紧摇手:“你住嘴,快别谢了。赶紧吃。” 说实话,我心中其实挺悸动的。 古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下层人士往往要求的仅是温饱问题,主人家对他们稍微好一点儿,他们便可以奉上自己的命来回报,但那些所谓的上等人,又有几人愿意屈尊降贵去过问过他们,近来可好? 大家总算都埋头吃了起来,我也准备继续给自己捞菜,但筷子还没伸进锅去,就有什么东西从墙上掉了下来。“咚”地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只见墙上闪过一个黑影,转瞬即逝。那个掉下来的物件拿黄皮纸裹着,很是不小。 小桃子起身将它捡了回来,剥开后,竟然是好几块生牛肉。 我顿时就愣了!好家伙,刚才原来是跑出去买肉去了! 几人顿时都朝那人消失的墙上望去,眼珠子直了直,明明人早已消失了,却都抱着一种说不定会出现的侥幸感。小桃子将肉端到我面前,再看了看桌上的刀,意思很是明显。 我对她点头,“切。” 这刷火锅嘛,精髓已至,那还等啥? 后来小桃子切肉实在是太墨迹,不得已碧红上手了。虽说这肉并未经过腌制,但是碧红一手很好的刀功却不是盖的。那牛肉被切的格外的薄,入锅后,瞬间变色! 大家都是穷人家,几百年舍不得吃一次肉。不难想象,后来我们几人吃的有多欢乐。 而且这种天气,这地方并没有冰箱亦或者冷窖能藏肉食的,故而那黑爷送来的肉,我们几人全给他消化了。 月光格外亮淌,天空飘着很多人的许愿灯,墙里的我们吃得汗流浃背。 “可是,这肉到底是谁送来的?”长工憨厚地问起。 我心想,真的是打水不忘挖井人啊……这后知后觉的程度,如若那人有心害人放点儿毒药进去,我们这几个吃货怕是都要挂了吧? 小桃子也道:“对哦,小姐,是谁送的肉啊?往后见着了,必要好好谢一番才可。” 碧红看了我一眼:“这人怕是只有小姐知道吧?” 我挑眉,你怕是也知道吧? 碧红装作看不懂的样子,收拾了碗筷,准备撤离。 长工跟小桃子搭着手。 我摸了摸滚圆圆的肚子,起身伸了个无比舒坦的懒腰。 吃饱了喝足了,节也算过了。不过,街上的人群似乎还未消停,时不时便有嬉闹声从墙外传来。 哎……要是能出去该有多好啊。 “小姐,太晚了,奴婢先给你打水,洗漱后便就寝吧?” 对于小桃子的提议,我只能点头应下。既然出不去,也就只能睡觉做梦去喽。 回去屋里点燃了烛灯后,小桃子便端来了洗脚水。 两个月未见,她消瘦了不少,原本就干扁的脸蛋如今瞧着,几乎只剩下了皮囊,颧骨高高的凸着,唇色无光,在幽幽烛光下趁的面色更加不佳。 我又问她:“可是家中有什么事吗?” 她在水中搓着我的小脚,摇头道:“并无。” “那……那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抬头,瘦巴巴的双眼都要凹进眼眶:“小姐无需担忧,是母亲身子不适,奴婢就多呆了些时日。” “哦……”那还挺巧的……看她又低下头为我搓脚,虽心有不忍想让她早些休息,但还是耐不住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你,怎么遇上黑爷的。” 她怔了怔,手中动作停顿了几秒,很快又动了起来。 她道:“今日奴婢刚一进城,便与黑爷碰上了。说是,小姐在找奴婢……” 恐怕,并没有这么简单吧?如若是真的,也未免太巧了。 突然,她又道:“不知小姐托黑爷找奴婢,所为何事?” 我慢慢抚摸着腕上的倾城,不知小桃子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她明显在撒谎……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她根本不想说,我若再一味追究下去,又跟这些个霸道的上等人有什么差别?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想通了,心里这页也就翻过去了。 “没什么,就是今日大娘子问我,是否有记得以前的事情。看着她挺在意的。就想问问你,是不是以前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我正这么说着,碧红搓着我脚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疼得我立刻抽回了脚…… 她一惊,赶紧道:“对不起,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无妨。”我摇头,果然,她真的知道些什么。我将另一只脚也抽回,对她道,“不用再洗了,直接擦吧。” 虽不知究竟是什么缘由,但若想探明究竟是怎么回事,看来只能让小桃子开口了。我想通这一节,又看了看准备端水出去的桃子一眼,对她道:“一会儿,让他们不要再来了,你一人来便可。” 第一百二十章 前尘(七) 一切要从三年前开始说起,那时,这具身体还是真正的奈一。 小桃子看着我,道:“之前奴婢便于小姐说过,小姐七岁时,便在相爷生辰时以一曲《阳春白雪》震惊天都,小姐可还记得?” 有点儿印象……见我点头,小桃子又道:“三年前,就是那日,相爷生辰……” 来了好些人。 前一日,各院子便得到大娘子通报:“明日府中要来贵客,全相府姐儿哥儿们,入安怡居后,不可喧哗,不可疾驰,不可打闹,冲撞了怕是连相爷都护不住的。” 夏四月,暑尚微,草长莺飞。天都虽位属江南,但春温多变,秋温徒降,冬季寒冷而夏酷热,又委实不似江南他地。 小奈一稚面柔亮,细袖轻裙,梳孩提双丫髻,只是有些消瘦低矮,看似略小些,不像同龄中人。《说文》中有,女七月生齿、七岁而龀……奈一便是如此,如今正门两颗牙齿已落,一笑唇中便漏风,看着多少有些憨傻。 辰时,餐食毕,小奈一才与婢女桃子慢吞吞前往安怡居。 奈一生性温顺柔绵,又端得大家嫡女身份,虽自幼丧母,但在安氏未有所出之前,也是深得奈相专宠。安氏过门第二年,生下一女,又因宫中姨娘贵妃之位、王府姨娘王妃身份,她便没了这掌上明珠的专耀,第四年,也就是今年,前些日子,安氏又为奈相生下嫡子,更是占了奈相所有的恩宠。 她,似乎成了外人。 那时,安怡居一间主室两房旁卧都已占满,无新房腾给刚出生的小弟弟。不知是谁出了主意,之后她便被父亲下令,从安怡居搬离,来了这处母亲生前所住的小院儿。 小院儿冷清清,什么都没有。刚住进去时,正值夏热,夜里蚊虫肆意,差点儿没把她端了。后来,她拖长工外出时,买了些艾草烧熏,才能强了些。 父亲几日后,偶然问她:“住的可还习惯?” 她心中虽有怨,但终是心思醇正,不忍父亲为难。终是什么也没说。 安大娘子安胎之时,不便打扰,便抹了她每日需去请安的差事。她心中窃喜,不然的话,她就得每日卯时起,走上约莫半个时辰,才能到了安怡居。 说来也巧,父亲今日寿辰,而那小弟弟也在今日百岁,奈府算是双喜临门。 昨日便有人来传话,说要来贵客,小奈一年纪尚小,却慧心睿智,早已猜出了些许。能前来拜贺的,应都是与父亲同朝为官的官人们,而那些人中,能与父亲比肩而立的,也就只有那闵相爷。但对父亲这样的身份而言,闵相爷怕也算不上贵客吧?那这贵客,怕是指宫里那位贵妃娘娘,还有王府那位宫王妃了吧?除去这二位,小奈一还委实想不起还能有谁有这般体面,能让那大娘子专门差人来说道些规矩。 桃子见小姐这会儿走路有些七扭八歪,想必是又在想些什么事情。她知小姐的心智要比同龄人高出不止一筹,又独爱自己钻研问题,嫌少与旁人说道,于是便格外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路,有碰上什么水洼不平的,她赶紧上前挡住,让她绕道走。 到了安怡居前的大湖时,奈一歪着头停下了。 她对着桃子道:“一会儿进去后,谨言慎行,勿看勿听勿问勿闻,能否记下?“ 看着桃子点头后,奈一才上了桥。 湖对面的门前有两个仆从守着,门庭紧闭,禁止来客进来这处。 安怡居有处独立的门庭,相府如若有事,便都是开此门相迎,以便来客尽快与主人碰面洽谈。 今日亦是如此。 奈一走到门前时,一名仆从将叉起的门打开,放她进去前嘱咐她:“贵客已入前堂,大娘子传话,一姐儿进去后自行去往偏殿,勿要惊扰。” 桃子谢过后,便跟着奈一进入后堂,堂内有官人好几。 奈一虽小,却很有礼貌,问过众人:“各位大人康安。” 但那些人见着她并未正眼端详,都是略瞥一眼后,又继续交流洽谈。 桃子虽心中有怨怼,但见小姐一脸无畏,而是视若无睹绕到后堂正挂的屏帐后,沿回廊继续前行。 “小姐,这些人还真是势利,以前见着小姐时还会寒暄几句,今日竟然……” 奈一回头望她,蹙眉:“这便忘了吗?勿看勿问。” 桃子赶紧住了口,不再言语。奈一这才又迈开了步子,刚一拐角便碰上了一人,这人桃子识得,便是那闵相爷。 奈一迎面撞上后,不卑不昂,即刻行礼:“闵相爷康安。” 桃子见后,紧跟着低头问安。 那闵相果然也官高品正,笑着回道:“是奈一吧?都长这般大了?叫什么闵相爷,叫声伯父才对。” 奈一很是静怡乖巧,不同于同龄人那般只知玩闹。当即一听,便浅笑回礼:“谢过伯父。” 拜别相爷后,奈一便带着桃子来到偏殿。 偏殿里两小女正在玩绞绳,一人绯裳窄袖衬得肌肤若雪,红绳套在两只小手上,手指短又圆,怕是轻轻一动就要掉下。一人广袖粉衣正欲解开红绳,小手还未碰着,那绯裳姑娘便歪头见着了奈一。当即便扔掉手中的绞绳,跑了过来:“一姐姐,一姐姐,你快来,岩姐姐欺负我。” “我何时欺负你了?是你自己太笨,怪我喽?” 小曦儿撅嘴,跺脚还口:“你才笨呢。母亲说了,我可是最聪明的!是不是啊,一姐姐?” 奈一笑着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道:“是,我家曦儿妹妹是最聪明的。” 那粉衣女子冷“哼”一声,“一丘之貉,都是笨蛋。” 说着,就跑了出去。 紧跟着奈一的小桃子皱眉:这岩姐儿还真是被娇生惯养惯了,也不想想,她现在住的是谁家的房,吃的是谁家的饭,她面前的这二位小姐,可都算是她的主子呢。 她本又想抱怨几句,但想起小姐所交代的,又硬生生地憋住了。 二位小姐并未有人追她出去,而是旁若无事,反而因为她走了,腾了个位子出来,曦姐儿便拾起刚才丢掉的红绳,对着小姐撒娇撒痴,嚷嚷着叫小姐陪她玩呢。由此可见,那岩姐儿本人是有多不得大家待见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前尘(八) 两人翻绞绞第二回合还未完毕,便有一素衣婢女带着一个小少爷前来偏殿。 那小少爷生得眉清目秀、肌肤雪白,着一身红衣,同色腰封下坠着一串红穗压襟玉坠子,稚嫩的脸上还挂着些许不爽,眉头簇起。 奈一她们听见动静,回头望时,那小少爷的小脸都快打成了结。 那小婢女上前行礼,道:“二位小姐钧安。” 而后,便对那小少爷道:“冬梅告退。” 岂料那小少爷冷哼一声:“本小王不喜欢与丑八怪玩。” 曦儿一听,当下便不干了:“瑄哥哥,你何故这般说我们!” “本小王又没说你!你何由这般紧张?” “这里除了你,便只有我和一姐姐,你不是说我,必然就是说我一姐姐……” “说了又如何?” “你……你太过分了!”曦儿气的直跺脚。 但那小少爷并未打算这般放过,而是傲娇地扬起头,继续嚷道:“哼!长得丑还怕人说,干脆别出门啊!” 奈一自始至终并未有任何动静,只是一旁的桃子涨红了脸,心中很是愤怒,这小王子每次见着自家小姐都是这般高人一等的模样,恶语相加、出口伤人。起先碰到时,小姐还能力争几分,但后来总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态度。今日这小王子又是这般…… “怎么?被本小王说中了痛楚,不知如何应答吗?” 曦儿都快被气哭了,哆嗦道:“你……你不要太过分!” 那小王子虽年幼奈一一岁,但却比奈一足足高出半头,此时一脸戏虐,直接拨开了面前的曦儿,直指奈一:“你!哑巴了吗?” 奈一难得蹙起了眉头,她一直在忍耐。 她不知这小王子为何从第一次见她时,就对她很是反感,她似乎并未惹过他。但皇家之人,又岂是常人能理解得了的? 见他还是这般咄咄逼人,而跟来那丫鬟似乎什么也没听见般,就那样走了。 她攥了攥袖中的小手,面上依旧不露声色。 那小王子又上前了一步,离她越发的近…… “怎么?怒了?” 奈一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中怒火在嘴角绽放成弧线,笑道:“瑄小王子折煞奈一了。是奈一不懂规矩,污了瑄小王子的眼。” “小姐……”身旁的桃子一听,直接忍不住了。 奈一一个冷眼望过去,吼断她:“滚下去。主子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小姐……”桃子都快哭了出来。 但奈一还是一副冰冷的样子,她直直地望着她,怒道:“滚下去!” 那气势,哪里是七岁小孩子能散发出来的?更何况,还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废嫡长女?那小王子兴许是被吓住了,竟然在桃子抽泣着跑出去后,愣了好久。 更别提,那从来没见过发脾气的奈一的曦儿,此时已经被吓得眼泪汪汪。 最后,还是奈一打破了僵局,道:“奈一自知丑陋不堪,便不在这里继续污瑄小王子的眼,先去忙了。” 她出门后,便去寻桃子。 她从未那么吼过她,她知道刚才桃子为何喊她,无非是心疼她那么贬低自己。 可是,如若她不打断她,怕是今日惹了那小王子不开心,被那些个……长辈们知道了,她……与她,都要因为逞那一时之快而付出代价…… 桃子性格浮躁,做事情之前从来不想前因后果,又是个有话藏不住的人,所以很多时候,奈一都害怕哪日如若她不在她身边,她会闯出什么祸端来。 她很小时候,她便陪着她,对于她而言,桃子更胜亲人…… 偏殿院落一眼便能望穿,一方拐角通往来时的后殿,一方穿过另一处拱门,便是主殿。奈一跑去通往后殿的拐角,长长的回廊上空无一人。她心中不由一颤,那丫头该不会是不小心误入了…… 她赶紧回头朝拱门那处跑去! 她小心翼翼地进去,走过小桥。前面有一处桃树,开满了花。拐角便是主殿内室,她刚一绕过树桩,入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内室门外负着的身影。不是桃子还能是谁! 她赶紧猫步过去,但见桃子突然后退一步,顷刻间便有声自门内传出:“谁!” 桃子顿时一颤,不知如何。幸好奈一及时赶到,将她身子压下,推到了一旁的大红柱后,对她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拿眼神示意她快走! 桃子吓坏了!赶紧低下身子拐了出去。 而后,她听见小姐大声喊道:“是我,母亲。” 门内再未有动静,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桃子应该这会儿已经出了主殿院子。奈一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不知比平时快而有力了多少倍…… 许久,传出安大娘子的声音:“进来。” 桃子害怕的不敢出声,刚才自己从偏殿跑出来,不知怎么,竟然跑来了主殿院子,本来她要走的。 但是却看见一黑衣人鬼鬼祟祟地进了内室。 那里,可是大娘子的住处。 她不知怎么的,竟鬼使神差地悄悄跟了过去,她原本以为那是个小偷,还想悄悄关上门梢,再去喊府内门人,活捉小偷,为小姐长长脸! 但是…… 里面传出了大娘子的声音…… “你这是何意?” “我只是奉命传话。” “传话?她当我们姐妹三人是什么!” “主人说了,两年前我们便上了同一条船,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 “哼,否则如何,我们怕她不成……” “贵妃娘娘,在这里,你是贵妃,在主人眼里,你也不过是一条狗。” “你……找死!” “怎么?想杀我?不过,我奉劝你一句,杀我容易,但背叛主人的下场,不用我多说吧?” “……” “你们最好乖乖做条看门狗,不然,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到这里时,她真的害怕极了! 似乎她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话…… 她吓得不由后退一步,但也惊了房内的人,里面立刻传来一声吼:“谁!” 如若不是小姐……她怕是…… 但是,如今小姐还没出来,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焦急地在拱门处来回踱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小姐明明告诉过她,勿听勿看勿问无闻……可她偏偏不长记性!如今怕是要连累了小姐…… 她“啪”地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她,都怪她……她真该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尘(九) 桃花飘零,熙攘而下。一切,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小桃子从偏殿另一处绕去了主殿殿堂。她没有勇气再经过那个地方,她怕她还没有搬来救兵,就被那些人抓进去! 今日不仅是奈相的生辰,还是奈府嫡子的百岁宴。有不少官家、官家大娘子络绎前来拜礼庆贺,主殿诺大的殿堂很是热闹,已入了很多官家大臣。而前来祝贺嫡子百岁的各大娘子们,则由莞妈妈、薛妈妈派人守在大殿门前引至主殿不远处的妆阁。 桃子躲在一旁的大红柱后,望着主殿内正在与常大司空交谈甚欢的奈相,心乱如麻,忐忑不安…… 她打算去告诉相爷所见所闻,小姐如今还在内室,屋里那几位必然会以为小姐便是那位偷听着……现在,想必只有告诉相爷真相,由相爷出面,才能救得下小姐吧…… 可是……且不说那薛妈妈与莞妈妈二人是大娘子的人,就是随便一个人,以她这样的身份,也必然不会放她进去…… 这可如何是好? 她焦急万分,双手不断揉搓,都能将双手搓出一层皮。 似乎是来了一位官家大娘子,很是婷立,只见那薛妈妈突然迎了上去,打算亲自带她去往妆阁。而桃子藏身之处,便是妆阁的必经之地。她一个慌神赶紧扭头就打算走,但才刚迈开步子,便被那薛妈妈喊住了! “谁?” 这是今日第二次令她这般恐惧! 这个字似乎要将她吞噬,她的鞋里像是灌满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那薛妈妈看清是桃子后,尖酸的音儿格外刺耳,满眼鄙夷:“这般不懂规矩,你家一姐儿也来了吗?” 桃子赶紧低头欠礼:“回薛妈妈,并未。是奴婢不懂事,想着今日府内繁忙,便过来看看,能否帮上些忙。” “哼。完了在收拾你,还不快滚!”刚一辱骂完桃子,便扭身对着身后的黄衫女子媚笑道,“闵大娘子见笑了,这边请。” 闵大娘子?难道是那刚绪了弦的闵相爷家的? 对,还有闵相爷!她刚才与小姐来时,便见他去了后堂。他似乎是个很和蔼的官人……对小姐,也不错…… 这般一想,她即可便朝后堂跑去。刚到偏殿那边回廊,便听见曦姐儿喊她:“桃子,桃子……” 放眼望去,曦姐儿旁还站着一人,素色轻衣,梳着双丫髻,瘦小却双目纳兰,清透如水,不是她家小姐还能是谁? 她激动坏了,赶紧就跑了过去,抱住了小姐,她瘦小的身子轻易便被她揽在怀里,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小姐……小姐,你吓死奴婢了……” “傻丫头,我不是回来了吗?” 奈一虽还心有余悸,但好歹是过了一关。 刚才,她依照安大娘子嘱咐,走了进去。 房内光线暗淡,榻席上坐着两位贵客。如她之前猜测那般,一位便是安贵妃,另一人便是宫王妃。二人榻中有一榻桌,上放三盏茶杯,刚一进去,两人的眼便凌厉地望向她。而安大娘子则在一旁站着,摇着摇蓝里的小弟弟。 奈一心中颤动,但还是忍住波澜,将门重新关上。 随后她上前几步,很是乖巧地按手行礼:“小女奈一谨祝贵妃娘娘、王妃娘娘吉乐无常,祝母妃康安。” 安大娘子并未做声,而是榻上的安贵妃冷眸闪动,对她道:“坐吧。” 她很是不安,一则她不知道刚才桃子到底听到了什么?二则她不知道如今她将面临什么?她只知道,似乎屋里这几位对她,都有莫名的敌意。她虽年幼,但心智却比同龄人大得多,旁人对她是敌是友,她还是分得清的。 “谢两位娘娘、谢母亲。” 她刚一落座,那安贵妃便压了口茶水,起身朝她走来。 她不敢对视,望向一旁,却看见旁边桌上还放着一盏茶水,似乎有什么人刚行离开。她心中一沉,连呼吸都差点儿忘了。 那贵妃在自己的面前停下,唇角含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奈一怔了怔,但很快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如今之际,无论如何,她都要装作,刚来的样子。 事实也是如此,她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 只要依照这两点,不慌不忙,像个小孩的样子…… “回贵妃娘娘,刚来,便听见母亲叫我……”突然,她从椅子上跳下,很是焦急地道:“呀,差点儿忘记了,奈一是来找岩儿妹妹的。不知娘娘、王妃,有没有看见岩儿。” “岩儿?” 面前的女人双眼微眯,似乎要将她望穿。 “是啊,岩儿。刚才我与曦儿在偏殿,岩儿妹妹与曦儿妹妹玩绞绞,似乎是输了,很是不快,便跑了。奈一想起昨日母亲专门传话,今日府内有贵客,禁止喧哗,禁止疾驰,禁止打闹。怕岩儿妹妹冲撞了贵客,便想着,赶紧来看看,带她回去……” “找到了吗?” “啊?” “本宫问你,找到岩儿了吗?” “回娘娘,还未找到。故而一踏进主殿院子,便放慢了脚步。想着小弟弟还在内室休息,于是想偷偷过去,去主殿看看……不成想,刚走几步,便听见母亲的声音。” 可谁知,那安贵妃突然道:“你的话,过多了……” 奈一一愣,瞬间便想起了一个词,言多必失…… 她果然,还是个孩子。 那贵妃的脸越来越暗,收起笑意的唇角瞬间拉平…… “一姐姐……一姐姐……”门外传出了曦儿的叫声。 幸好……真的是幸好,奈一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这个声音这么亲切过! 面前的女人,脸上能结出霜花,红唇似火,冷冷而道:“小曲,你府内的人,你自行处理。” 言罢,便不屑地瞅了眼奈一,领先出门了。 那宫王妃紧随其后,她前脚刚一出去,曦儿便溜了进来。看见奈一高兴地叫道:“一姐姐,你怎来了这里?” “不懂规矩!”安大娘子冷声而出,“让你不可喧哗,怎的就是记不住?” 曦儿一笑:“母亲恕罪,是曦儿错了。那我可以带走一姐姐了吗?我们还要去玩呢。” 安大娘子撇了奈一一眼,对着曦儿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用我多说了吧。” “曦儿当然知道了。母亲你好生奇怪,难道又是嫌曦儿只知玩乐吗?” 安大娘子叹了口气:“怎的,就是这么不让人省心。你们都出去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前尘(十) 桃子激动地抱住奈一,不肯撒手。 如若不是曦儿拽着她,嚷嚷着:“桃子,桃子,你快放开一姐姐,一姐姐要被你勒死啦。” 她这才察觉自己下手确实有些重,小姐的脸明显都有些红了。 曦儿见她放开后,又问:“对了,你刚才要去哪里,跑那么快?你忘记了今天不可疾行吗?我刚才就是因为大声喧哗,才被母亲训过呢。” 桃子似乎猜到了什么,她望见小姐静如水的双眸,笑着摇头:“并无他事。曦姐儿教训的是,桃子记下了。” 正说着,曦姐儿突然变了脸,赶紧催促奈一道:“快快快,一姐姐,我们回偏殿,丧妈妈来了。” 桃子一听,委实没敢往后看,紧跟着两位小姐,匆匆回去了殿内。 这丧妈妈便是莞妈妈,她与薛妈妈不同,是奈府的老家奴,奈相的奶娘,之前奈一的母亲在世时,都不曾伺候过她。却在前几年,安氏入门当家做主后,她自请进入安怡居伺候女主人,那身份地位自不必说。却老是丧着一张脸,感觉谁都欠她一口饭似的,所以被这小小辈私底下称作“丧妈妈”。因她待那安大娘子也是,从来都没见她笑过,似乎天生就没有笑肌,听什么事儿都是“嗯……”、“是……”、“老奴知道了……”、“好……”,多余的话从来不说,多余的事也从来不听,格外惜字如金、恪守本分的一个人。 殿内,来了湘姨娘所出的贤姐儿与粱哥儿,都异常安静地坐在最角落的位子上。而那自诩身份悬殊,比大家高贵的某王子,正昂着脑袋,坐在最上位。见几人进来,傲娇地一仰头,道:“怎的?可是挨骂了,又回来了?” 奈一不由蹙眉,这个人还真是……讨人厌…… 却听曦儿道:“瑄哥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你让我喊一姐姐回……” “喂!”那家伙突然大喊一声,打断了曦儿的话,“本小王怎么说话还要的着你来教?” 奈一却心中一震,刚才曦儿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是他叫来的曦儿?怪不得……曦儿会那么巧……那个时候出现…… “哼!”曦儿小脸一皱,对着奈一道,“一姐姐,我们不跟他玩了。” 奈一看向上堂那位,红衫如艳阳,趁的肌肤格外好看,两缕额发乖巧的坠在脸颊两旁,真的是个很好看的人儿。见奈一望他,竟高傲地冷“哼”一声扭过头,奈一不由摇头,他那么讨厌自己,又怎么会帮自己呢。 此时,丧妈妈已入殿,还带着那小王子的贴身婢女,见着众位哥姐儿都在,在小桃子行完礼后,对她道:“餐食已至,带众位姐儿入妆阁。瑄王主、粱哥儿,你们二人随冬梅入主殿。” 丧妈妈带她们到门口就走了。 小桃子跟着奈一她们进了妆阁。 妆阁。顾名思义,接待的都是各位官家妇人。 奈一他们进入后,便被眼前所景吓愣了神儿。 什么叫姹紫嫣红、环肥燕瘦,今日总算是长了见识,围长流水席位而坐的妇人们,简直是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奈一一眼便在最里端席位上寻见一位不凡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说的便是这种人吧。一身简绿色长裙,典雅娴静,看着才十七八岁,却做妇人盘发在后,两只鎏金茉莉簪插在发髻,不曾想竟已是人妇…… 众人之中,此妇最为耀眼,不仅生得美艳动人,连坐位都比旁人看着端正脱俗些。 美妇身后有一竹席卷帘,卷帘后隐约还坐着几人。薛妈妈就站在卷帘侧,见着曦儿,赶紧朝这处招手:“曦姐儿来了?快来快来。” 曦儿拉着奈一即刻过去。奈一一望,便对身后桃子交代:“你去外面候着,无需入内。” 桃子已知卷帘内为何人,一想起昔才偷听见的话,心中又是一阵悸动。小姐说的是,自己不是能藏住事儿的人,如若见到她们自己掩饰不住内心的慌张,想必只会给小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不见为妙。 这般想着,她便望着小姐随曦姐儿进去卷帘后,退出妆阁了。 卷帘内。 果然坐着安氏姐妹三人。 曦儿进去后,便被安大娘子拉在了身旁。 那安贵妃凤眼半弯,朱唇上翘,轻笑一声:“是叫奈一吧?来,这边坐。” 她指了指自己与曦儿之间的空位,笑颜如花,却看得奈一心中颤动,半晌不敢呼吸。 曦儿不知缘由,遂拉起她的手,邀她坐于身旁…… 不知外面是谁,轻咳了一声,她惶而回神。急忙道:“谢贵妃娘娘。” 她额间的水滴坠子晃了晃,对着身旁的宫王妃道:“三妹,你瞧这姑娘美不美?” 那宫王妃黛眉浅眸,柔情绰态,气若幽兰:“自是……还不错。不知姐姐何由这般?” “本宫也觉得不错。”她又望了奈一一眼,遂道,“三妹以为姐姐为何?” 那宫王妃又细细端详起奈一来,看得尤其认真,越看脸上笑意越浓,看得奈一头脚发麻,甚是不安。 后而,只见她频频点头,与安贵妃两两对笑:“确实不错……” 有人过来了,是那个美如仙人的妇人,她浅笑如茵,刚一露面,宫王妃便起身迎了上去:“范妹妹,来,这边坐。” 落座后,那美妇歉道:“玉芷逾越了,还望贵妃姐姐,王妃姐姐,安姐姐海涵。” 安贵妃即刻握住妇人的手,笑道:“妹妹哪里的话,能遇到妹妹这样的妙人儿,可是本宫姐妹三人的福分。” “贵妃娘娘可是要羞煞了玉芷?再这般抬举,玉芷可就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瞧瞧,瞧瞧,多谦虚的人儿!” “娘娘,您快别说了。”那美妇羞臊的低下头,从怀里取出一块包裹的锦帕,葱手一角一角打开后,露出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呈给安大娘子,“安姐姐,今日小哥儿百蒣,是妹妹一片心意,意小哥儿温润如玉,高贵吉祥。” 安大娘子目中惊诧之意明显,要知道这一块羊脂白玉堪称玉中极品,晶莹洁白,光泽如脂,这种品相的,怕是只有帝王将相才有资格匹配。 有意思…… 她欣喜之意难掩:“那便谢过范妹妹了。” 那一顿餐,对于奈一来说,幸而有了这位范娘子救场。因为她的出现,安氏三姐妹也算是转了视线。那顿饭,她吃得出奇的少,只吃了几口面前的绿菜,再有曦儿给她夹的一小块牛肉,便未有动作了。 虽然她的肚子有些饿,但相对于夹口菜引起她们注意而言,她宁愿饿着肚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前尘(十一) 不时,有人传话,说是相爷有请一姐儿过去正殿。 此时,餐食已快毕。 安大娘子的媚眼缩了缩,对曦儿交代:“你也一同前去,正殿之中皆是有头面的官人,你可要慎言慎行,勿要失了相府仪态。” 说这话时,她有意无意看向奈一。奈一知她是何意,即刻低下头不再与她对视。 只听曦儿道:“母亲放心,曦儿遵命。二位姨娘,还有范娘娘,曦儿先与姐姐去了。” 然后笑嘻嘻地拉着她出了卷帘,卷帘外的妇人们还没有散,奈一瞧见安静坐在湘姨娘身旁的贤儿妹妹,突然很是羡慕。父亲对她,虽不重视,也不关照,但她至少可以有娘亲陪伴,即便她的娘亲只是父亲的妾…… 这四月的阳光还真是灿烂,她与曦儿行至主殿时,后背都有了汗意。 安怡居正殿正中,最上席,是奈相的席位。 奈一与曦儿站在门口,行进观望,那左侧第一席上坐的是闵相爷,对面右席首座是御史大夫常大司空,宇文御史丞排后,还来了御史卫中丞袁太傅……都是些朝中位阶很高的大臣,而那瑄小王子,与粱儿则坐在加席,父亲正后方的两位暗席,但是,那岩姐儿怎么会在这里,还与那瑄小王子同席…… 来不及细想,因此时,二人已到殿中。 “父亲康安,众位大人康安。”两人双双行礼毕,很是乖巧地站着。 奈相很是满意,面相柔和,望向奈一,道:“一儿,听瑄小王子方才说,你琴弹得不错,还特意为为父准备了一曲,可有此事?” 奈一的眼顷刻便对上了那小王子,他目露慌张,很明显在为自己的信口雌黄感到心虚。奈一虽不知他为何这样,但还是回话道:“是瑄小王子过誉了,怕是会让父亲失望。” 奈相“哈哈”笑道:“无妨,今日佳节,你有如此心意父亲很是开心。去,让人拿琴来。” 奈一一听,赶紧回话:“父亲,这里都是朝中元老,一儿恐琴艺不精,叨扰了众大人雅致,还是代众位大人走后,一儿再揍与父亲听吧。” “昂?方才,岩儿都为众位大人秀了一段舞技,难不成你是退缩、怕了吗?” 奈一蹙眉,怪不得……她在这里…… 但见父亲身后那小女娃一脸傲视,唇角勾起的那丝滑稽笑意很是刺眼。她心中不平,是她在与自己叫嚣?在看那瑄小王子,也是一脸傲骨,两人竟是格外的般配,难不成是这二人合起伙来整自己? “一姐姐?父亲在等你回话呢……”一旁的小曦儿扯了扯奈一的衣角。 欺人太甚……她心中很是不悦,既如此,那便来吧。 “那,一儿便献丑了。” 直至如今,桃子想起那天小姐弹琴的样子,都还格外兴奋。 那时,她随着两位小姐来到主殿,一直在门外后着。殿内之事她听得一清二楚。 那七弦古琴抬上之后,她便见小姐款衣膝地而坐。 小姐瘦小单薄,但却一脸英气,颇有风骨,举手投足间不失礼节风貌。桃子不懂琴,但那日小姐奏琴后,那殿内之人的惊愕表情皆落在桃子眼里,那琴音如涓涓之水流淌而出,似山似河似花似竹,众人沉浸在小姐的琴音里,无人苟话。 她家小姐,才七岁,却琴棋书画样样都好,她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炫耀,品行极端极雅,今日发生这么多事情,若不是被逼急了,她怕是不会这般张扬。 奈相似乎遁入了回忆,脸上的表情几近回折,小姐的琴音还在继续…… 当小姐的双手按上琴弦,断了音后,才有一人拍手而起。 是那闵相爷。他击掌赞道:“妙!当真是妙!奈相好福分,竟养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当真是好福分呀!” “确实,这小女童是七岁吧?竟能奏出如此动听的音律,果真是奇妙。” “谁说不是呢?奇才呀……” “这曲子我听了这么多回,不曾想竟被这奈相家的千金给洗耳了,怕是以后谁敢奏这曲子,都听不下去了。” “别说你了,我不一样吗?咱们这天都,能将这《阳春白雪》弹出这种境界的,哪里还能拉出第二人来。” “那可难说,不是还有一人吗?” “你说的可是……” “不过,他以前或许可以,不是说都疯了吗?估计现在也不行了……” “有可能……” “……” 奈一起身,行礼:“一儿献丑了。祝父亲生辰吉乐,身体康安。” 奈相这才回神,面相疲惫,言语间有些失意:“为父竟不知,你琴艺这般好……” “父亲谬赞了。如若无他事,一儿先行告退。” “去吧……” 却在刚行至门口时,有一官员起身,匆忙问道:“敢问奈相千金,是师从何人?在下家中有一女,也想代她请一位琴师,不知能否告知下琴师之名?” 奈一很是乖巧,不骄不躁,回身行礼道:“一儿并未有琴师,是过世的母亲曾留下的琴技手稿,一儿有幸看过几篇,却是不知深浅,这位大人,抱歉未能帮上忙。” 言毕,奈一便走了。 桃子紧随着她,小曦儿不知何故,也从殿里出来了。 三人未走几步,身后便传来某王子的声音。 “喂,你站住!” 众人早已知道是谁,能这般不顾规矩大喊大叫的,又自恃高人一等的人,除了那瑄小王子,怕是再拉不出第二人了。 那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三人面前,指着奈一嚷道:“你刚才那般看着本小王是几个意思?” 奈一不语,那瑄小王子更是暴躁! “本小王在问你话!再不作答信不信本小王……” 奈一当即便打断他:“不知瑄小王子寻奈一何事?奈一愚钝,不知其中缘由,还望瑄小王子不吝告知。” “你说什么?你竟不知?” “不知。” “呵!你当本小王是什么?路上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会帮的吗?” “你这是何意?” “何意?”他一声冷笑,“那小女娃因一舞便质问你父亲,不知奈一姐姐可为姑父献上何礼?如若不是本小王帮你圆场,你还如何在你父亲面前立足?你不谢本小王倒罢了,还一副骄纵鄙夷劲儿,做给谁看?” “姑父?是安岩儿……”原来…… “哼!你当是谁?难不成刚才那副样子是以为本小王跟她一并欺负了你不成?” “我……”奈一竟觉得脸颊分外烫,而桃子也瞧出了端倪,看来是小姐误会了…… “你什么!竟然敢拿那鄙夷不屑之眼望着本小王,你当本小王真不敢将你如何吗?” 奈一自觉理亏,但他又不说,父亲又说是他说的,换成谁怕都会误会,当时那般场景,她对他心生怨怼,必然是正常的。可如今知晓确实不是他所为,她委实觉得面上挂不住,她不是那般是非不分之人,可这小王子确实脾气太过傲娇,误会了说开了就好了,做什么一副想要干架的姿态。 她顺了一口气,对他道:“是奈一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奈一给瑄小王子赔不是,谢过瑄小王子仗义相助。” 这话说的,颇为官腔儿,却句句属实。那小王子又不干了:“你这是在挖苦本小王吗?” 天地良心,她是何等的诚心诚意,这瑄小王子怎么会这般想她? “绝无此意。” “哼!” 一声之后,他拂红袖而去。 徒留她们三人面面相觑。 奈一不由汗颜:这人还真是傲娇,难道出来只是为了告诉她,今日之事并非他所为,你奈一误会我了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前尘(十二) 那日宴会散场,回去住处时,已至酉时。 如今白天长了,太阳还在天上挂着。院里的梧桐树下,桃子看着奈一痴痴地望着树上的绿叶,眼内全是孤单忧愁。 她家小姐,不比寻常官府家的嫡女那般身份尊贵。可怜小姐刚出生母亲便离世,奈相又是文官儒人,这教女之事皆在安大娘子身上,他从不过问。小姐极其喜爱古琴,相传小姐生母便是位琴艺出众的女子,就是因为弹得一手好琴,才被当年儒雅风流的奈相一眼相中,娶回了家。这事儿人尽皆知,今日小姐在堂上那一曲,分明是勾起了奈相的回忆……说不定,相爷看在已故夫人的份上,对小姐会有所眷顾呢…… 桃子站在奈一身侧,听她不时叹气,心中颇是不安。 “小姐……为何这么心绪不宁?” “我今日似乎……做错了……” 她不知小姐为何这么说。小姐聪慧过人,有些事情她猜不透,但小姐望一眼,便能看出端倪。 “今日我似乎不该争那一口气,去弹琴……” 她更糊涂了,众人听闻小姐的琴音后,皆是夸赞有余,就连起先在后堂碰到的几位大臣今日坐在那主殿之内听了小姐的曲子后,都惊讶万分,望着小姐的眼神明显柔和了很多。说明小姐的嫡女身份,在众位官家眼里,又被认可了才是。这事情,唯有利。可小姐又为何这般说? “那岩儿可不是这般善罢甘休之人,逼得瑄小王子出面搬出我弹琴一事,如今我赢了,她输了,却再没别的什么动静了,这又是为何?” “小姐的意思?是说瑄小王子骗你了?” “不……不是……问题出在那岩儿身上……” 奈一脑中一片混乱,今日似乎是个很不吉祥的日子。 “对了。”她突然回头望着桃子,“你今日……可是听到什么。” 桃子一瞬间感觉自己便又被拉回到了那扇门外,身子不由地颤抖,她咽了很大一口唾沫,看着小姐稚嫩的脸,很是慌张…… 奈一望着她,眼神透静,握住她不安的两只手,道:“但说无妨。” 无心插柳柳成荫…… 听完桃子的话后,奈一的脸都白了。 她看着桃子,面如死灰:“切记,今日之事,你不知情,是我听到的,你把刚才对我说的话,咽到肚子里,任凭烂掉都不许吐出来。” 小姐说的异常冷冽,她的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可是……” “没有可是!烂掉都不许吐出来!听到没有!” 她的眼泪都被吓了出来,小姐从不曾这般吼过,就跟今日白天在那瑄小王子面前叫她“滚”一样,都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势,颇为震撼…… 兴许是觉得自己过分了。 奈一低下头,叹了口气,又道:“我是为你好。听到了的话,就回答我。” 桃子咬着嘴唇,她又何尝不知小姐的心思,可怜小姐自己还是个孩子,连自身都照顾不好,却还要维护她,她又何德何能能让她这般上心。看着小姐失落的样子,她不忍让她担忧,便点头道:“桃子听到了,小姐勿要担心。今日之事,桃子不知。” 她如此说完后,她才重新抬头望着她,一张瘦弱的脸颊,虽颧骨高突,但那双眼却格外明亮,宛若黑夜的星辰,似乎有什么光在那瞳孔的深处荡漾…… 第二日,奈一总算是知道了哪里不对劲了!但当她想明白的时候,安大娘子已经来人传话了。 她刚一入安怡居后堂,便被安大娘子直言逼问:“是你,昨日给你父亲弹琴?我当问你,你居心何意?为你那死去的母亲鸣不怨吗?” 原来……那岩儿……竟是安排了一场借刀杀人…… 奈一一听,当即便跪了下去:“母亲明鉴,奈一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你可知你父亲在听完你的琴后,便发烧至此,一病不起!” 什么? 怎么可能? “你这般歹毒不知孝为何!亏得你父亲如此厚爱你!薛妈妈,去,将她给我拖入奈家祖祠,相爷一日不起,一日不许她踏出祖祠半步!”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小桃子当即便想到了这句话,但是她一介小小婢女,对于这些人来说,踩死她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但她不能死,她还要照顾小姐呢!她不知如何救出小姐,只能每日守在祖祠外,陪小姐讲话聊天。 小姐与她说:“无需担忧,只要我不反抗,这事情会过去的……” 终究,还是因为她偷听之事,引起这般波澜…… 可是她们怎么敢,怎么敢拿相爷的身子骨给小姐下绊子…… 她不敢说,也不敢问。 因为小姐说:“勿听勿言勿闻勿问……” 那次,奈一在祖祠足足呆了三天三夜,如若不是曦儿冲到相爷面前说明奈一被关进祖祠好几天,相爷下令放了,怕是不知奈一还有没有命出来…… 那时四月,晚上还是极冷的。奈一在祖祠染了风寒,第四日一早被提出来时,已经烧糊涂了……那薛妈妈带人将奈一从祖祠里拖出,扔进她凄凉的小院儿后,就走了。 兴许是院里的动静过大,有一人翻墙进了院子,这人便是后来的吴小爷。 他一身白衣,白面具,吓得桃子当即抱住奈一,哭喊道:“你是谁,你要做什么!来人啊……有没有人……” 她们所处的院子空无一人,长工一早便出去做活了。别说有人进来,就是一只阿猫阿狗都没有的…… 但她能怎么办?小姐还发着高烧,躺在地上……又来了不速之客……她能怎么办?她只能祈求有什么人从天而降,救救她的小姐……救救她…… 那人越走越近,任凭她如何嚷嚷,都不曾停下上前的步子…… 她哭泣着:“你到底要怎么样!我家小姐病了,你就算是要怎样,能不能去别处……” 她话还没说完呢,便被他一掌劈晕了! 醒来时,她在小姐房里的桌上趴着。而小姐,就在面前的床上躺着…… 她赶紧上前,还好,小姐的衣衫与之前一般无二,说明…… 可是,那人呢!那人怎么不见了! 她开门出去后,便见那人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见她出来,猛然回头,却还是那张可怕的假面…… 她战战兢兢地问他:“你是何人?” 他环臂于胸前,“救你家小姐性命之人。” 只此一句,桃子便知道,他不是坏人。 事实也正是如此,那人为小姐吃了药丸,小姐的烧第二日便退了。 而他再来之时,已是一周之后。 奈一初次见到他时,也是被吓了一跳,但经桃子介绍后,当即便行礼与他:“小女奈一,谢过小哥哥救命之恩。“ 那吴小爷当即便对奈一说:“是你命好,我有一妹妹与你一般大小,那日如若不是看不过去,怕是也不会出手。” “但你终究是救了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你这小女娃有意思。我叫吴立,你叫我立哥哥便可……” 第一百二十六章 前尘(十三) “但这件事情并没有因为小姐差点儿死掉而结束。之后,小姐但凡遇到一丁点儿的事情,便会被安大娘子派薛妈妈喊去执教……” 今年三月,相爷跟着皇上出门微服。安大娘子又来了…… 一大早,便派人来接奈一,说是有贵客要见。 “小姐,会是谁呢?”路上,桃子问道。 奈一摇头:“不知。不过,过去后,你记得……” 桃子道:“放心吧小姐。勿听勿言勿闻勿问……” 奈一一笑,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担忧:“你知道就好。” 这次,不在后堂,而是直接带她们到了主殿内室。 从那件事情过后,三年里,桃子无数次站在这个位置,她的双腿都不由地哆嗦。有一主殿婢女看到后,满眼不屑,直言笑她:“真是贱婢……“ 她确实是贱婢……不仅蠢,还胆小怕事…… 奈一进去后,她就在门外候着。她能听见奈一的问安声,她听她道:“贵妃娘娘吉乐。母亲康安。” 然后,她们是怎么开始的?桃子不知,她只听到那人道:“宫王爷家的长子,你当如何?” 奈一道:“回贵妃娘娘,自是……身份尊贵之人……” “哦?看来你对本宫这皇侄印象不差。既如此,嫁给他如何?” “啊?”她都能想象出小姐的吸气声。她站在门外听的一身冷汗。 许久,她听到那人又道:“怎的?你这表情,是不愿意?” “奈一不才,怎能配得上皇家之人,还是长王子……再者,奈一尚且年幼,连十岁都不满,又怎么能……” “芳龄未到,再长几年便是。至于身份,你乃奈相嫡长女,自是匹配得上。本宫再问你,你且说,嫁还是不嫁!” 桃子都快哭了!这哪里是问话,这分明就是逼迫!那长王子……那长王子……曾是个嗜杀成性的疯子……如今听闻还是个疯傻之人……这天朝人尽皆知,她们这是……她们这是想要小姐死啊! “扑通”一声,是小姐跪下了。她听到小姐说:“娘娘恕罪。” “不识好歹!”安大娘子突然吼道,“你当贵妃娘娘是来做什么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莫是要违逆了不成?” “不是的,母亲……” “既不是,就收起你那份违逆之心。堂堂天朝长王子,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姻缘,如今有娘娘在圣上面前美言,你还不快谢过娘娘。“ “可是……母亲!” “大胆!”那贵妃娘娘当即拍了桌子,“二妹,你这个女儿,平日里也是这般没规矩吗?你这当家主母做的,还当真是……连个小女也敢爬到你的头上。” “姐姐教训的是,有劳姐姐一番美意,小曲必定说服这不孝女,还望姐姐勿要怪罪。” “母亲……” 小姐都要哭了! “小姐小姐……”桃子再也忍不住了,谁料她几欲闯门而入,却忘了刚才那薛妈妈进去时,竟插了门闩。 “大胆奴才,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如此大喊大叫!薛妈妈,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安大娘子的嗓音刚落,门便开了,里面出来了一脸凶神恶煞的薛妈妈,还有刚才诋毁她的小婢女。 她的眼里只能看见小姐,小姐跪在地上,脸上全是泪珠。她刚想跑过去,刚喊出一声“小姐……”,便被那薛妈妈跟那小婢女连拖带拉地拖走了! 她听见小姐撕心裂肺地哭喊:“不要,母亲,求求你……” 那薛妈妈刚一出主殿,便派两个男丁将她直接拖回了小姐的院子,锁上了外门。 她心急如焚,小姐虽聪慧过人,但终究只是个九岁的小娃娃,她本就性子刚硬,怕是说不嫁便不嫁……那宫里那位,听说惩治人时手段是出奇的可怕!更别提这几年一直不断找小姐茬儿的安大娘子! 摆在小姐面前的,根本不是人,是两尊阎王啊…… 她不知道自己在院子里转了多少圈儿!她只知道,当她再次见到小姐时,小姐已经遍体鳞伤,去时穿的青裙已污垢不堪,血迹成群,不容直视。这群人,以那薛妈妈为首,小姐就这么被她们拖回了院子,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 “小姐!”她惊恐万分,翻过小姐的身子,那张脸……嘴角鼻间被污血染片,双目紧闭,毫无生机。那双手毫无力气地垂着,若不是她扶上耳朵探听到那一丝微弱的鼻息,她还以为……她还以为她家小姐…… 她哭着讲求薛妈妈,“薛妈妈,给我家小姐找个大夫吧!” 她却一脸冷酷,告诉她:“哼,真是不识好歹之人。大娘子说了,皇上的谕旨马上就会下来,如若她还是执迷不悟,不如死了算了,免得祸害旁人!” “求求你了,薛妈妈,我家小姐快不行了。” “她可真是胆大包天,连贵妃娘娘都敢得罪。这世上,有谁能有这般恩宠,得到贵妃娘娘的牵线,可她不领情倒算了,还敢出言不逊。如若不是大娘子,她怕是早就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小姐,小姐她怎么会对贵妃娘娘出言不逊呢。小姐不会的……求求你了,薛妈妈……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谁救救我家小姐吧……” “救她?我看谁敢?” “你们……你们……小姐好歹也是奈相长女,她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你们如何给奈相交代!” “交代?忤逆长辈其罪一!辱骂贵妃娘娘其罪二!哼,如若等圣旨下来了,她还这般誓死不从,不知好歹,我们这堂堂奈相府多少人头都不够给她垫背的!你竟敢问,如何给奈相交代?我们相爷为官十余载,孰轻孰重,分不清吗?” “欲……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们……你……” 但那薛妈妈并不以为然,她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姐,冷哼道:“我老婆子活了这么久了,奉劝你一句,好好给你家小姐说道说道,免得成为众矢之的……自己想死就罢了,不要拉上我们。”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中秋祭(一) “后来,如若不是湘姨娘协助,奴婢与长工二人又怎能将小姐送出相府?幸好这三年吴小爷对小姐照顾有加,奴婢也有幸一同去过吴小爷山里的住处问过医,这才有机会将小姐送去吴小爷那里!” 桃子讲完后已是泣不成声,而对于我来说,这一切真的没有丝毫印象,毕竟,我确实不是真正的奈一。 “小姐……对不起,如若不是奴婢……你又怎会招来这种横祸……” “这不怪你。”我拉过不断抹泪的桃子,握着她的手安抚她,“偷听之事,你可还与旁人说过?” 桃子一愣,接着便摇头:“并无。小姐当初便对奴婢说过,烂到肚子里都不能说与旁人听的。” “那便好。” 那夜,我辗转难眠。 我似乎捋清了一些那安大娘子为何要那般逼问我是否记得从前。从小奈一三年前站出去保下桃子那一刻开始,她们就笃定她绝对听到了什么。这三年来,安大娘子对小奈一百般刁难,想必也就是在间接威胁她,让她知道如若传出去,她会向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她…… 可,她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而又让奈一嫁入宫王府,是为何? 恨不能将奈一打死,难道只是想赶她出门? 不应该啊…… 那种人,难道不觉得小奈一死了更好?毕竟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或许,还有什么桃子不知道的事情…… 但这事情,只有小奈一一人知道…… 越想越觉得如芒在背,最后竟是睡意全无。 可怕的是,这三人还不是幕后主使,她们背后竟然还有人…… 这些人,是要做什么? 但更可笑的是,那一晚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的。只知道在朦胧中便被碧红喊叫着,扯下了床。 我真的很不想睁开眼睛,想了那么多,我太困了…… “碧红,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快快,桃子……对,就是那一件……” “可是,碧红姐,小姐这样……” “哎呀,没关系,小姐每日晨起都是这般,拿来拿来直接穿……” 当一块温热的毛巾敷上我的脸时,我总算睁眼了,碧红哎声长叹:“小姐,快醒醒吧……” “我好累蛮……让我再睡会儿吧……”说着,就要回去床榻之上。 结果,却被碧红一把抓住:“不行不行。长王子就要来了……” 我瞬间就清醒了。 “他来干嘛?” “干嘛?小姐你糊涂了?今日是王妃忌日,前日长王子不是专门差黑爷告知您了吗?” 我这才想起,前日那黑爷确实通报过我的。 ——“后日是王妃祭日,长王子有令,所有事情暂且搁置,等那日他来接你。” 好吧……我看着兴致勃勃给我抹脸的碧红,问她:“你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吗?” 碧红一副受惊的样子:“小姐,难道你忘了,长王子行事可不是我们能说三道四的。碧红就算知道,也不能说的。“ ……我去……他是魔鬼吗?管天管地,还管别人说三道四的吗? “他这不是不在吗?而且,这里都是我们自己人,你不说我不说,桃子不说,谁能说了去。对吧,桃子?” 见我望向她,桃子战战兢兢地望了我一眼,竟然没理我,又开始给我整理衣衫…… “看吧,小姐。说不得的。” 我……真的是…… 估计是见我隐忍不发的模样有些可怜,碧红又道:“不过,小姐你就放心吧,又不是什么虎狼之地,祭祀娘娘而已,小姐莫要有负担。” 呵呵……还需要虎狼吗?他可比虎狼更可怕……在背后这人你都不敢惹……那我还要在他面前一直呆着,岂不是更容易不小心惹到这祖宗? “现在何时了?” 她们二人为我疏理好发髻,桃子便出去准备早食了。只剩下了碧红守着我。 “你不是说他马上就到了吗?把我捣鼓起床到现在一个半时辰没有,也有一个时辰了吧?” “小姐……您不能这么说话,有辱大体……” “大体?怎么就有辱大体了?我说错了吗?早知道我就多睡一会儿,也不至于现在……” “现在如何……你这就等不及,要见本王子了吗?” 话音刚落,面前的门便被一掌推开。 阳光斜射,白裳飘荡,剑眉冷目,口吐轻狂,很显然,虎狼已上线。 “长王子钧安。”碧红很是乖巧地行礼退至一旁,无论我如何给她使眼色,都面无所动,当作空气…… 我很是郁闷地傻笑着,起身也行礼:“长王子钧安。” 那人不屑一顾地扫我一眼,直接隔空抽凳坐于桌旁,我刚想说,这可是我的闺房,怎么能这么随便就入座呢…… 却见他冷眸直接对上我的眼,硬生生给我这句话吓了回去。 他道:“怎么?见着本王子来,吓傻了不成?” 我的脑中梭罗出万种答词,最后却是尴尬笑道:“怎么会?长王子光临寒舍,寒舍可是蓬荜生辉,自是举双手欢迎的。” 说完我就恨不得咬掉我的舌头,这是什么鬼台词!真的是……呕…… “碧红,出去……” 啊?他想干嘛? “是……”这个傻丫头,竟然真的很听话地退了出去,而且出去就出去吧,你带什么门呀! 结果……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某人起身不断朝我迈进,我很惊悚地揪住了床单……这人,不会吧…… “你……你想做什么……我跟你说,我还这么小,你……你不能这样……” “你以为本王子要做什么?” “你……总之你不要再过来了……你……你离我远点儿……” 虽然你长得很好看,但是我他妈才十岁……不能这样的…… “呵……”他突然冷笑一声,“你还真是……” 我的心“砰砰砰”一阵乱跳…… 那身子如今就近在咫尺……俯腰望着我,这距离,太近了……近的我都能看见他脸上的毛孔,肤色极佳,细腻入微,他冷冽地缩了下双眼,很明显,是很不喜欢我现在的姿态……但我又不傻……这种时候,我恐惧是应该的吧? “手!” 只见他薄唇微张,紧接着站直了身子,伸出了手,似乎有股愚弄之色挂在眼角…… ……愚弄……我该不会……是被耍了吧? “怎么?你想如何?” 我……我想…… 什么鬼啊!真的是!这什么虎狼之词!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中秋祭(二) 极其不愿地将手递给某人,可他却冷笑一声,道:“另一只。” 这男人太坏了,这是欺负我年幼收拾不了他,故而这般刁难我的吧? 见我一脸不情愿,他竟挑了挑眉:“怎么?是本王子没有满足你,对本王子有意见?” 我的天……这什么鬼话!他这是在调戏我吗?还真当我是吃素的吗? “长王子慎言,奈一尚且年幼,长王子如此口无遮拦,有辱大体……” “大体?”他眉间挑地更高了,“一个多月未见,小王妃是想教教本王子何为大体吗?” “……” 瞧瞧,瞧瞧,这是什么话,言里言外都这般不正经!简直是……有辱……有辱……哎呀这个碧红真的是,刚才是拿这词给我洗脑了吧? “手。” 给……给你就是了!再这么扯皮下去,吃亏的必然是我! 因为手伸上去,水袖便顺着臂膀滑了下来,漏出了一截小臂,刚好可以看见倾城镯。他上手环住了镯子,即刻那镯子便如那夜在那什么日月亭那般,发起了红光。而那隐光琴,也顺势而出,竟然平静地飘在我面前…… 我这才明白,他是要召唤隐光,什么手……直接说不就好了吗? “它……对你,还未妥协吗?” 这是什么话?这也能看出来吗? “你怎么知道?” 他竟难得地蹙起了眉,“下山之后,你召唤过它吗?” “拿那隐光坠吗?是有过几次,但并无动静,后来我就再没试过了。” 他若有所思,面上看不出端倪。不时,那隐光琴竟然又消失了,随着变化的还有某人的面色,似乎更冷厉了。 “有什么不对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看了我一眼,沉声道:“并无。” 后而,转过身子,与我道:“今日你与本王子一同去看我母妃,届时,倾城如有异动,你即刻告知我。” 如有异动?一个镯子?它……它想怎么动……它……它能怎么动…… “那个……你不能直接将它先拿走吗……” 岂知他竟然猛然回头望着我,目露寒栗:“送出去的东西,岂能再收回去!” “我说的是……先……先拿走……”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偏偏不再理会了,然后拂袖就是一阵莫名之风,刚才紧闭的门直接由内打开了……我不由咽了口唾沫,哀悼:岂有此理……这男人的挂开得有点儿大啊……怎么什么技能都有…… 他出去后,桃子才将早食端来,白嚷嚷的,一股藕香味儿,见我一副失望的表情,桃子道:“对不起小姐,厨房里只有莲藕了……” 哎……堂堂相爷家的嫡长女,能做成我这般穷的,怕是这天朝建立这么些年来,都前所未有的吧…… 不敢想象,如若没有屋外那片莲池,我会活得多么悲惨…… 心中不满归心中不满,但我首先还是个很善良的人。见着小桃子有些责怪自己,当即便笑着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安慰她:“没事没事,你家小姐就喜欢这莲藕,吃了白白胖胖的,多惹人爱的……” 桃子这才笑了起来:“小姐,食不言……” “哦……” 不言就不言吧…… 一碗糯藕粥刚下肚,碧红便来摧我:“小姐,您好了吗?长王子等很久了。” 我啧啧摇头:“你还真是他的好丫鬟……” “小姐你说的哪里话?这不是怕您让长王子等久了,长王子会心情郁结,怪罪小姐吗?” “呦……这么说来你还是为了我好喽?” “那是自然。碧红是小姐的丫鬟,自然是向着小姐的。哎呀,小姐,您快别啰嗦了,赶紧走吧……” 那宫琛就在门外的小桥上站着,端的一身仙风道骨之气,桥下荷叶绿茵一片,趁的他白衣缭绕,面目端秀,很是不俗。碧红狠狠推了我一把,“小姐,快去。” “你不去吗?” “自是去不得的。” “为何?” “哎呀,小姐,你哪来那么多为何呀?快去快去……长王子朝这边看了……碧红先走了啊,小姐保重。” “诶……” 我还没说完呢,这丫头竟然直接给我把院门关上了! “是等本王子抱你吗?” “……”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转过身子,乖乖地朝小桥走去。 他见我走来,很不友好地斜了我一眼,迈步前行了。不得不承认,这人身段委实优秀,生得一副细腰窄臀大长腿,单手背后,端得一副挺拔端正之姿,只是那步子很大,我且是个小娃娃,跟到他身后没走一会儿,便又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我很卖力地跑着,活像一只鹌鹑追着一只丹顶鹤,不敢想,那是多滑稽的画面。 突然,他在前方拱门拐角处停下来,我以为是此人终是良心发现了,赶紧奔过去,结果走近了才瞧见,竟是碰上了人…… 我过去时,她携薛妈妈还有几位婢女,刚好也走近了。竟是妩媚一笑,颇有几分她姐姐的神色。 我行礼:“母亲康安。” 她一脸责怪,娇道:“一姐儿你也真是的,长王子来,怎么也不与母亲说道说道,母亲也好准备准备……若非下人及时通禀,我这大娘子可当真是怠慢了贵客喽……” 这阵势,原来真是来看他的……可某人竟一声不坑,似是没有听见。 我不得不打圆场,回话道:“母亲教训的是。是一儿疏忽了。” 那安大娘子目露不爽,却很快掩了过去,继续笑道:“不如这样,长王子如若无什么要紧的事儿,去我那安怡居坐坐。相爷早朝还未归来,可以等相爷……” “你是谁。” what?这个傻子,竟然…… 果然,安大娘子的脸被气的一阵红一阵白,可某人却像没看见似的,又对着我道:“她是你母亲吗?为何毫无相像之处。” 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 安大娘子身后的薛妈妈突然站了出来:“长王子说笑了,一姐儿是相爷的嫡长女,却并非我家大娘子所出……” “鬼子敢尔!”某人突然一声暴吼,一阵戾气自眼中扫向那薛妈妈,她竟直接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那气场,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那些个丫鬟皆连连后退好几步!我自然也被吓得不轻,心脏“砰砰砰”快了好些拍! 只听那声音异常冷冽,如铅贯耳:“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王子面前撒野!” 那薛妈妈老大年纪,被吓得浑身颤抖,终是哆哆嗦嗦半晌一个字儿也没冒出来! 安大娘子愣神片刻,却还是最快回神,道:“长王子,你这是何意?” 宫琛却并未理她,而是对着被吓得不轻的薛妈妈继续道:“今日本王子心情尚好,姑且放你一马。如若觉得活够了,本王子可以有千万种方法叫你生不如死。” 言罢,竟然直接拦我入怀,飞上了屋檐……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中秋祭(三) 这简直是裸的威胁。 但我委实高兴不起来,他虽是间接为我出了气,但我却不敢想象我若再回去后,将会面临怎样的局面…… 所谓高处不胜寒,竟体现在此刻。风声正紧,我的脸就搭在他的肩上,而屁股则坐在他的小臂上。任谁看来,都是叔叔抱着侄女,亦或者是爸爸抱着女儿的姿态…… “你若也觉得活久了,也可告知一声。” 说这话时,他的手松了松,差点儿给我吓出病来。我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这才见他垂眉望我。这男人生得极其优秀,却偏偏生得这般脾气,还真是暴殄天物…… “你似乎,对本王子有何不满?” 这话虽是疑问,但委实说出肯定的语气来。 我吸了口气,想起此刻还在天上飞着,必然是不敢造次,赶紧摇头道:“长王子多虑了,奈一不敢。您,看前方……” 我可不想在天上飞着,出现什么交通事故……这要是摔下去,可不是死了那么简单,估计得是一滩烂泥…… 风高路远,似乎是出了城,我朝下望时,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林间小道,再看那宫琛,冷面淡容,毫无不适之感,可我坐在他的小臂上,又搂着他的脖子,却是如坐针毡,丝毫不敢动。 这人难道都不累的吗?我虽不重,但也不轻啊……这宫琛的臂力还真的是…… “不许动。” 他突然在我耳边低沉喃语,我这才发现我的一条小腿竟然刚好搭在了他的腿间…… 不对啊,他的腿不应该是合着的吗?可如今这姿势…… 我的个老天……他的脚下竟然多了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 而他之所以腿分开一前一后,正是因为在剑上踩着……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御剑飞行……怪不得他在空中这么久都不曾缓一口气,原来有这等仙术……就说么,若是单单的轻功,怎么可能有如此造诣…… “不许动。” “啊……对不起。” 太激动了,我的小腿不由又晃了一下……似乎,又碰到了什么地方…… 宫琛的脸有些诡异的红晕,但很快便消退了,却转瞬嫁移到了耳朵之上…… 我有些郁闷地翻了翻白眼。这人……该不会还是个雏儿吧?这么敏感……不应该啊,之前在七夕晒书时候宫玥就有意无意透漏出什么秘密,但是却被宫老幺拦了……然后前几日黑爷恼羞成怒的姿态,还有碧红一问便避之若风的样子,他不是应该是个断袖吗? 不对不对,我好像忘了,他还谈过恋爱呢,与那个什么萧旱国公主?听说可是待了一年多呢……那时候,虽才十三岁,但依照古代小儿早熟的程度来说,应该也知晓什么了,难道真的只是谈谈恋爱?拉拉小手? 这人还真是让我出奇不意……估摸是因为跟那萧旱国公主分手后,伤心欲绝,然后才成了短袖吧……嗯……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 “啧啧……啧啧……啊!” 我正摸索着呢,结果这家伙不知何时已经落地,竟直接将我一把从身上扯下,扔到了地上。可怜我的屁股……摔死我了…… “到了。” 他理都没理我,直接甩袖背手,转身走了。 我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揉着屁股跟着他。 小道尽头是一处高台门庭,门前有两座石雕各执一旁,他走得极快,很快便已到门口。我的屁股还在疼,腿又短,围蹭过去的时候,他已是满脸不耐烦。 如此近了,我才发现,那石雕竟是龙血树的模样,石雕后各站一位守门人,藏蓝简袍,袍上对襟边缘皆为小龙血树,发冠高立,各执一柄长剑,面无表情。宫琛从怀中拿出一枚金牌,紧闭的大门上亦印有龙血树标,正中有一凹槽,宫琛将金牌按向凹槽,槽内齿轮与金牌恰好融合,逐瞬,大门内传出“哐”的一声,宫琛收好金牌后,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小径,径两侧皆是小株白菊,白丫丫一片。 小径纵向通往一处高阶回廊,回廊横沿而开,有好几位婢女着龙血树同纹简绿长裙,自回廊一端通往另一端。见着宫琛时,也并未回头观望与驻足,似乎我二人并不存在似的。 宫琛也不如往日那般计较尊卑贵贱,而是跟在了那群右行的婢女后方。回廊尽头是一处高亭,亭前是一片湖水,亭左路又有楼梯朝下开出一条石子路,那几位婢女下去后却不再走了,而是一对一,两侧占位,不再动弹。 我跟着宫琛从她们中间走过,这群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虽说各个生得都是秀丽端庄,但却皆面无表情,宛若石人。 石子路尽头,是一处殿堂,走进了,我才瞧见匾额上的两个字:女祠。 跟着宫琛进去后,顾名思义,确实是一处祠堂。两侧成排的高低架,燃满了白烛。正堂上下七排,上五排摆满了牌位,细数下来能有几百位,下两排,皆是吃食贡品,最下排正中有香炉二个,旁有净手盆,竹立香,下前方有二蒲团,专供人来上香。 宫琛走过去,将手在盆中洗了洗,拈香三炷,烧燃后晃灭了明火,后而看了我一眼,我赶紧示意,接过他手中的竹立香。他重新又燃了三根,面对牌位,双手举香至额齐,躬身敬礼…… 我赶紧看样学样,起身后,便见他拿左手一一插香,完后又接过我手中的香,帮我一一插入香炉。 而后,跪在了蒲团之上,行叩拜礼。 我虽心中慌张,不知如何做为,但总是会看的。依照他的样子,跪在了另一个蒲团上,拜了三拜。 在第三下头叩毕后,我腕上的倾城明显收紧了。勒得我不由“嘶……”了一声。宫琛即刻回头望我,我赶紧抬高了胳膊…… “是它,它紧了……” 紧接着,便见红光轻洒,倾城却是越收越紧,像是要生生割断我的手臂……刺骨的疼! 宫琛见状,银剑出身,竟是剑挑腕臂,一瞬间血流而下,生生滴在倾城之上,又如那夜在“日月亭”那般,它嗜血入体,却是停止了收缩…… 宫琛另一手环上倾城,隐光即现!过眼之间,竟发出刺眼白光。 “当……”这是一把琴的嘶鸣声!异常刺耳,声声敲脑,我吓傻了…… 宫琛却不为所动,双手手掌全开,按住琴弦,但那琴弦依旧在跳,有血从他手下滴落,掉在琴床之上,竟有一股红光顷刻飘起,传入那几百个灵牌之中…… 宫琛蹙眉,指尖飞速在琴上跳动,红光隐然,涓流不息,皆飘往一处灵牌…… ——宫氏范锦城之墓。 第一百三十章 中秋祭(四) 宫氏…… 范锦城? 他的母妃? 难不成,这隐光琴是有话要对它曾经的主子说? 宫琛似乎很费力,他的眉头蹙成了结,十指飞快地在琴上旋转拨动,被琴弦割裂的伤口还在滴血,想也知道那得有多疼…… 琴音亘古激昂,落耳欲穿。宫琛的十指越来越快,频率远大于我的视觉高点。他薄唇紧抿,额间竟然冒出细密的汗珠,这不是我第一次如此细致入微地观察他,颜如神笔,端正雅致…… 终于,停下来了……隐光的白光逐渐散去,接着隐匿不见。而他的手因为琴弦的划割在微微颤抖……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吗?” 他鼻息叹气,道:“无事。” “这是……怎么回事?” 他将手收回广袖,垂下后,望向我:“母妃之死,隐光有怨。” 有怨?先王妃之死上次碧红倒与我讲过,确实感觉事有蹊跷,只是这琴竟然还会…… 他突然又道:“它是母妃之物,有灵。” “啊?” 他一怔,接着道:“每年到此地拜祭母妃,它都会演上这么一出。” “哦。”原来如此……只是,都这么多年了,他母妃的死竟然还是个谜? 他又是一声漫长的鼻息叹气,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心里,无法诉说。他的眼紧闭着,睫如羽扇,压下大片阴影。再睁眼时,那眼中透亮一片,深潭淡水,一如既往的漠然生疏。 我此时正瘫在蒲团上,歪头望着他,他淡然地望了我一眼,便与我道:“你若累了,可去门外找守墓女。” “守墓女?”难道是…… “嗯。我们来时,站在湖边的便是。” 怪不得,都面无表情……原来,是守墓人……只是,守墓人不应该都是年纪老大的糟老头子或者小老太太吗?这里还真是奇怪……而且,她们似乎与龙血树有关,这个地方,连祠堂门外的白灯笼上都画着龙血树…… 他望着我,道:“你,还有事?” “就是……”我指了指上面的牌位,道:“这么多龙血树……每个上面都有,难道这里的人……” “嗯。”他略微点头,后而看着那些牌位,道:“她们全是隐孔族的后人。” “隐孔族?” “我母妃的家族。家族中皆是女子。她们存在的意义,其一,嫁入每位官宦之家,守卫皇家朝纲,如若丈夫有异心危害皇家,便可先斩后奏,是皇家暗中培养的一支秘密守影。这些女子所生之女皆入族谱,由专人培育,以绵延族规。其二,那棵神树已有千年,隐孔族每百年便出现一位圣女,圣女可占卜未来福祸,代价便是守卫龙血树,终身不嫁,树在族在,树亡全族陪葬。” 什么?怎么还有这样的家族? “这么说,她们便是皇家的眼线?嫁人的目的,只是为了监督自己的丈夫有没有不二之心?” 他不再言语,而是点了下头。 我去……这什么世道啊……怎么会有人天生为了这种事活着?真是匪夷所思…… 良久,我才缓过神儿来。这才想到一件事,既是暗中培养的家族,他为何要说与我听?难道不怕我宣扬出去吗? 看着他,我终是没忍住问出口:“你为何,对我说这些?” 他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因为你的母亲,也是隐孔族人。” 这简直是……不…… “不,小桃子说过的,我母亲只是一介商贾之女,怎么会是……” 岂料,他竟轻描淡写地道:“嫁入官家的身份太多种了,这只是其中之一。” “那也不可能啊,我母亲认识奈相……我父亲的时候,我父亲还未成为宰相啊。” “但他已入朝为官。既是官,岂能皇家的耳目。你母亲在生你之时难产而死,无人帮你上报族人,你才有幸未上族谱。” 啊?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望了望我腕上的倾城,道:“倾城不会撒谎。你若非兹族人,它又怎会认你为主。” “它……它不是你让它……” “是我,它只是将我当作了母妃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我脑子乱了,那月姨明明说过,倾城也认了他做主人的…… “它自始至终都未曾认我做过主,只是……”他突然冷笑一声,道:“本王子想做的事儿,它一个区区灵器岂敢不从……” 哈……难不成是靠暴力强制与它? “哈!果然如此!”门外突然想起一阵脆耳的笑声,随着脚步逼近有一人大步而来,“我就说兄长你又不是小娘子,倾城怎么可能认你做主,还真是骗了我这么些年!” “……” “二王子……” “嗨,何一妹妹。别这么见外,叫我文曲。” 文曲……他不说我还真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名…… 宫琛冷冷地望着他,道:“为何现在才来。” 那宫珄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道:“兄长,此事暂且搁置一旁,你不应该先与我解释解释倾城一事吗?” 宫琛道:“倾城,何事。” 宫珄挑眉,道:“自是认主之事。” 宫琛起身,身高足高了他半头,那气势瞬间散发而出,只见他不屑垂目望着宫珄,道:“我何曾说过它认了我为主?” 诶?这么讲的话,他好像确实…… 宫珄一怔,后道:“你……你是没说过,但你也未否认啊。” “无聊。”他冷巴巴地哼出一声。 “哎……”那宫珄连连摇头,然后净手拈香,也上了三炷香后,叩了头,又开始喋喋不休:“母妃啊母妃,你且看看兄长,还真的是不解风情,你且评评礼,我二人到底谁无聊?这样吧,若觉得我无聊,您……唔……唔唔……” “聒噪。”宫琛冷冷地望了他一眼,直接背手出去了。 这个二傻子……果然又被定了……还真的是……屡教不改! “哈哈哈……” 看着他一脸憋红的样子,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也从榻上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文曲星公子,嗯……多久来着?对,一刻钟后,您自会解开!” “唔……唔……” “您说什么?”我故作疑惑,皱眉摇头,道:“请恕何一愚钝,公子所说哑谜,何一委实猜不透!现下又有它事傍身,这便先告辞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中秋祭(五) 宫琛就在门外候着,背脊挺拔,只手后背,白裳墨发随风撩撩而动。他回头,目如冷潭,垂斜望我,道:“你与珄儿很熟?” 看来刚才我调戏宫珄之事,全都落入他耳了…… 我竟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赶紧摆手道:“不熟不熟,我与他算上今日,才见过四次面而已。” “四次?” “是啊,四次。” 宫琛的眸缩了缩,嘴角竟划过一丝弧度,后而扭头,道:“走吧。” 我相当郁闷,这种反应,几个意思? 但我又不敢问,又不敢说,只能又跟条尾巴似的跟在他屁股后面…… 他带我沿湖而行,不远的地方,白菊丛中,有一亭台,他踩着小石子路,正朝那处走去。 这个地方,很是奇异,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是建在白菊之中,我们来时的回廊,刚才的祖祠,还有如今正去的小亭子,还有……宫琛刚才说的守墓人……如若旦旦只是放牌位的地方,这大的阵仗,未免有些太过夸张。 难不成,这里是墓冢?这么一想,瞬时觉得周身有阴风浮荡……我这人本不迷信,但我都能魂穿到这种地方,这世上有鬼之事,又有何奇怪的? 宫琛已经到了亭中,我赶紧加快了脚步,但他似乎并未停留,而是穿过亭子,下去了。 我走近了才发现,这亭子连接的另一处,竟是一路朝下的阶梯。路与亭子一边同宽,我刚才心中思虑它事,并未注意亭后,不曾想,却别有洞天…… 阶梯约有百十来节,尽头有一石牌坊,难道那里才是真正的墓冢…… 宫琛正走着,突然停了下来,转头望我:“跟上。” 我心中不由埋怨道:你腿那么长,怎么可能跟得上…… 他似乎有所察觉,垂眼驻足,候在原地。待我跟上后,这才又迈开步子,不过却比先前小了很多,频率也低了很多。 牌坊上的字能看的清了,刻雕:隐孔陵。牌坊上依旧有龙血树纹,而这一个“陵”字,倒真是肯定了我心中的判断,这里果然是一个家族群墓…… 过了牌坊,那两边的高墙也随之断了。早经历过多少次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震撼,如今瞧着面前这片光景总算是没有震惊。 通透点儿说,这是一处建立在地下的陵园,与一般府衙无甚不同,诺大的院子里,坐落着好几处楼阁,有好些个着龙血树纹衫的妙龄女子,匆匆走过,从这边穿往那边,目无旁骛,也不与身旁之人说笑。 宫琛指着远处斜角一处二层门庭,道:“去那里。” 过去后,门庭上的牌匾有“客卿”二字,顾名思义,这里便是待客之处。 一入庭,主位正中的椅后,便是一张硕大的龙血树绘屏风。我二人刚一进去,便有一位女子自屏风后走出,手拿托盘,一壶茶,两只杯,放在左侧的待客桌上后,各自斟满,然后一言不发地又退回了屏风之后。 宫琛示意我坐过去。刚一入坐,我便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问他:“这些人,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你当在上面碰到的那几位,是何人?” “不是守墓人吗?” 宫琛望了我一眼,道:“是守墓人,也是传信人。我们下来时,她们便已经发过信号了。” 信号?什么信号?我怎么不知道……但见他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我便收回了这个好奇心。 “那……刚才院子里的呢,她们也是守墓人吗?” 宫琛按了口茶,这才摇头道:“不是,她们只是族人,这里是族陵亦是族司。” “族司?” 什么意思? “司育之处。所见之人,皆是学员。有执教司女负责她们的琴棋书画,有闺事司女负责女工闺秘,有外教司女负责乐舞棋术,待到她们可以嫁人之时,便会被安排任务,自此,成为皇家真正的暗影。” 我听傻了眼,这不就是特工培训班吗?只不过她们的任务只有一件,便是嫁人当皇家间谍……只是…… “难道就没有被发现的吗?” 他淡漠地望着我,道:“马有失蹄,人有错手,自是有的。只是被发现又如何?她们是皇家之人,谁能奈她们何?谁又敢?” “不对,不对,可就算是这样,你不是说这些族人都是族中女子所生吗?但哪有母亲会将自己的女儿牵上这样的命运?并且,那些做父亲的难道自己丢了一个女儿都不知道吗?” “即已入了族谱,便生是族中人,死是族中鬼,所出之女,皆为族人,这是规矩。如若背叛,便是举家凌迟之罪,谁人敢?而既已入了族谱之人,在其年幼时,便会对外以各种缘由夭折,之后便会来到这里。已死之人,那父亲又何会在乎?” “……” 我还能说什么?还能问什么?要小小庆幸一下“自己”的妈死的早,故而没有这么悲惨的命运吗? 只是……他似乎知道的有点儿多……而且,这么大的秘密窝点,为何要带我来看,为何这么爽快有问必答……依他的性子,怕不是这么热心的人…… 突然,宫琛垂目斜我:“你可知你母亲叫什么?” 我去……这……幸好我脑子转速快,赶紧道:“父母名讳,身为子女岂能直言?长王子,你这是何意?” 他别开目光,闭眼道:“你母亲,姓何,名漫秀。死时刚满二十。” “……”我心中不安,问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抿着茶水,许久,问我:“你以为何?” 我瞬间便皱起了眉毛。对啊,这才应该是他本来的样子,那种有问必答的状态,明显是有什么阴谋。什么叫我以为何?我要知道还用得着问吗? 我紧张地抓着衣角,看着他,道:“不知。” “不知?”他竟笑了一声,道,“祖祠内第二排,我母妃的牌位左侧,你可记得是谁?” “……”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半拍,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 他静静地望着我,又道:“是,你的母亲,奈氏何漫秀之墓。”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中秋祭(六) 屏风后,有女子走出,年龄略长,秀美端雅,着同款亮白隐孔族衫,见着宫琛,笑道:“琛儿来了。”后而望向我,问道:“这位是……” 宫琛起身,突而望了我一眼,与女子道:“荆室。” 荆室……我竟无言以对。 女子笑眸望我,很是和睦,犹如春风。 宫琛与我道:“这是风姨。” 我欲下椅行礼,却被风姨上前按住:“无须多礼,都是自家人。” 自家人?难不成她也知道我是…… “怎么未见珄儿?”风姨问道。 宫琛淡漠地抬了下眼,道:“一会儿便来。” 风姨微点头,便回去了主位。她格外淑雅,看着也就三十来岁,依照宫琛的意思,这个年纪留在族中的,莫不是所谓的司女?也就是老师? 不知是我望得太肆无忌惮,还是如何,那风姨突然对上我的眼,对我笑道:“琛儿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你可要多担待些。” 我不由望了宫琛一眼,他一脸淡漠,似乎这风姨所说之人并非是他。也是……这人可是让众人闻风丧胆的杀人狂魔……还外冷内热,确实是说的旁人。 见我未吭声,风姨又道:“听闻小姐是奈相府的千金?” 我点头“嗯”了一声。 宫琛突然插话:“风姨,你可曾去见过月姨?” 风姨一笑,道:“自是去了,只是也有三个月了。” “我与奈一前些日子去见过月姨,月姨将隐光坠给了奈一。” “哦?”风姨突然笑得很是意味深长,她望着我,眼里都是奇怪的味道,而后道,“我就说你往年来祭奠王妃,都未曾来过我这里串门,今日竟来了,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宫琛却依旧面无他色,道:“往后,我会常来。” “算了。”风姨赶紧摆手,“你还是别来了,再来,我这族里的姑娘,可都要去你府里去了。” 谁料某人却道:“好。” “你……还真是……”风姨捂嘴摇头,笑道:“王妃生二子,你呀就是话太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话音刚落,宫珄便已进门,一进来,便朝风姨奔去,嚷嚷道:“那我呢?那我呢?” 风姨一看,又是一阵悦耳的笑声:“你?你就是话太多,就算是分你兄长一半儿,都多了。” 那端茶的小女子又来了,为风姨和宫珄各斟了一杯,宫珄连连道谢,在其又退回去屏风后,开始“啧啧”道:“还真是与月姨一样,都不向着我,只向着兄长。” 风姨挑起柳眉,点头道:“这倒是实话。我与你月姨,还真是更爱你兄长些。” 宫珄瞬时崩了,摇着风姨的蝶袖,撒着娇:“风姨,我风尘仆仆从帝渊山赶来看你,你怎可以这般对我?” 这人还真的是…… 宫琛也是看不下去了,喊他:“不可无礼,坐下。” “无甚。”风姨道,“想必是帝渊山那等正经地方,由不得他放肆,如今好不容易扯断了缰绳,这才撒了丫子地跑……” 宫珄“哼”道:“风姨此言差矣,帝渊山可是修仙大家,不然又怎会出了我这等风华绝代之人?” 风姨估计是实在受不了这家伙的自吹,故而笑道:“好,好好,你哪儿都好,都依你。” 之后,便在风姨的这处“客卿殿”用了午餐。交谈中,我知晓,原来风姨与月姨是双胞胎姐妹,二人曾都是前王妃的丫鬟,王妃死后,她们才又回来族里,一人负责掌管族中培训事物,一人负责守护族中神树“无名”,月姨是在王妃去世的当晚烧伤的,还毁了一双眼…… 临走时,风姨也拿了一个物件给我,却是拿长巧的锦盒包着,递给我时,道:“这是王妃生前之物,今日交予你手,你好生看管,往后新婚之日再取出。” 我这才知道为何来时风姨说宫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难不成这风姨与月姨两位长辈,是应了王妃所托,帮她鉴定儿媳的?而这物件,却是见面礼? 我不由打了个哆嗦,身后的宫珄推了我一把:“喂,何一妹妹,还不快接过?” 我这才回神,从风姨手中接过长锦盒,道:“谢过风姨。奈一定当护好。” 后而,大家拜别风姨,原路返回。 长梯上,宫琛一人走在最前,而宫珄趁他拉开距离后,跟在我身旁小声与我道:“何一妹妹,你要嫁给我兄长,至少还得三年,母妃这宝贝你当真能忍住三年才看?” 我猛翻白眼:“既已答应,为何不能?” 他一副吊儿郎当的行径,在梯上跳上跳下,也不嫌累。 见我这般说道,挑眉望我:“难不成你已知这是何物?” “文曲公子,奈一只是一介凡人,又没有透视眼,怎么可能知道?” 他耸肩,道:“那你为何一点儿也不好奇。” 我又不可能嫁给你哥,我干嘛要好奇? 当然,这话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我回他:“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既是人,又怎会不好奇?但俗话说的好,好奇心害死猫,所以就算好奇,也不能看。” 他低声笑了一声,又道:“不不不,这东西既已送你,便是你之物,如今看与往后看,并无何不同,对吧?” 我突然觉得这人不对劲,他这每一句都带点儿怂恿的味道,委实不正常…… 在他又跳下楼梯至我身旁时,我瞬时想明白了。驻足问他:“该不会是你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何物?想看的吧?” 他眨巴了好几下眼睛,继而转身又跳上了一节楼梯,这才回道:“怎么可能?我母妃之物,我怎会不知?” 切……看看,看看。 一看就是被揭穿不敢面对的怂样子…… 我小跑上去,欲看他的表情,此人却早已知晓,无论我在上在下在左在右,他都能很好的避开!最后干脆一声闷“哼”,直接跑上去追他兄长了。 岂料,他兄长刚好站在一处楼梯上,黑着脸看着我俩,这一看不打紧,却吓坏了某人,赶紧又朝下跑来,活像一只见了猫的老鼠,很是滑稽……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中秋祭(七) 再次回道祠堂,宫琛与宫珄二人,皆叩头拜别了王妃。 而我则望着王妃牌位旁那个对于我来说委实陌生的名字,在犹豫要不要给她也上上几炷香……毕竟我现在用的,可是她女儿的身体…… 正想着,宫琛却已经拈好了三炷香递给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上好香后,在叩头时,我谨代表已经死去的奈一,希望她的母亲与她,能够黄泉之下相见,来世再也不要投在这种封建社会…… 与宫琛兄弟二人出了大门后,宫珄便提议:“兄长,我们去逛庙会吧?” 我自是很欣喜的,毕竟这万恶的古代确实没什么好玩的,逛庙会,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宫琛却冷着一张脸,不太情愿。 宫珄朝我挤眉弄眼,想让我劝导一二,但我又不是傻的,今天可是他母亲祭日,他哪有闲情雅致去逛庙会,况且腿长在人家身上,人家不愿意去了,我还能强迫不成? 见我一副拉不出槽的架势,宫珄很鄙夷地露出白牙嫌弃了我一把。后而扯着宫琛的广袖,摇摇晃晃,道:“兄长,我都许久未去逛过庙会了……” 那嗲吧的声音真的是……很欠揍。 宫琛俯眼望着自己的袖子,很不客气地将它扯了出来,与他道:“正经说话。” 宫珄很乖巧地“哦”道:“那兄长我们一同去?” 宫琛未理他,而是望向我,道:“你要去吗?” 那是自然。 趁着他此时脸色不差,我赶紧点头。 庙会离云梦湖不远,听宫珄说御剑也得一刻钟,但自己又不如他兄长飞的快,便先一步御剑飞走了。 宫琛的剑不似宫珄那般一直在手上拿着,而是拂袖变出来的。一把通身银白,上面雕文刻镂,很是奢华,我虽看不懂,但也知这是把通灵神剑,他一把抱我至腰际,那剑便旋转下沉至他脚下,又是这种让人羞涩的抱娃姿势……我这张老脸,还真的是…… 他目无他物,眼神寡淡,脖颈白皙修长,喉结凸出如青枣,再下,在几层轻薄的对襟中,似乎能望见清瘦的锁骨,那底衣白净绵柔,触手…… 不不不……幸好我收手及时,不然还真得摸进去了……我就坐在他的小臂上,脚也不敢动,手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喷在他的脖子上……但总觉得不太稳,然后鬼使神差的,一咬牙,就又上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还好……他似乎也觉得不太稳,并未有任何动静,依旧颜面紧绷,很认真地在开车……呸……在御剑…… 很快,我们便赶上了先一步就走的宫珄,他脚下的青剑晃晃悠悠,还要用前手两指操控着,瞧见我们过来,还欲加快速度……却差点儿一个重心不稳,晃了三晃…… 幸好宫琛发现及时,用另一只没有抱我的手,两指运气,稳住了他。 宫琛冷面肃语:“心神不宁,御剑禁忌;操之过急,御剑禁忌。” 宫珄有些沮丧,道:“我才练了五年,在帝渊山可算是神修了……” 宫琛道:“自恃过高,御剑禁忌。” 宫珄御剑的两只手差点儿弯了,但看着一本正经的宫琛,还是撅嘴,道:“兄长……我错了。” 宫琛这才正眼望了他一眼,丢下了一句:“即已知错,改过便是。” 我窝在宫琛怀里,都觉得此时宫珄心理阴影肯定忒大。这兄长,怕真不是亲生的…… 不过,还好,连我都能察觉出来宫琛的飞行速度降了,因为之后竟然一直是同一高度同一水平线……莫名其妙,开始觉得这人其实也没表面上那么冷酷无情,应还是个冷面心热的少年郎…… 我们在一处人烟稀少,但离庙会很近的小山坡上下脚。 宫珄一下来,便跟脱了僵的老马似的,哪哪都能欢呼雀跃。宫琛受不了他的闹腾,直接警告他:“还想被禁足禁言吗?” 这威胁果然管用,某人即刻乖巧了下来。满面满目都写着:我能憋着,绝对能憋着…… 庙会正街,小商小贩颇多,人潮拥挤,宫家的少爷们,都是端正气质颇佳的少年,故而这二位出现在街上时,人群立刻沸腾起来。 宫琛的身高少说也在185以上,没有个190,也介于这二者中间,而这宫珄身高虽比宫琛矮了半头,却也生得俊美端正,且二人皆白衣飘飘,又修得仙术,身上自然有股脱俗超凡的气质,故二人往人群里一站,便是公子哥儿中的绝美标杆,不被人注意才奇怪吧…… “哪里的少年郎,真标志噻……” “谁说不是呢?这模样俊俏的紧。” “不知是哪位官家的?难不成不是我天都的世家公子们?” “不对不对……虽不知是谁家的,但却好生面熟,但委实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 宫琛的脸更臭了,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的小姐姐、小妇人们,一人一嘴,争相议论,偏怕他二人听不见似的,一人比一人声高。 但是……但是……不知是哪个大胸女人,竟拿胸顶了我一下,我瞬间下盘不稳,就要朝地面来个狗吃屎。幸好宫珄一声尖叫“当心”,这才让离我最近的宫琛有时间接住了我…… 这些个疯女人,为了看个帅哥,不要命了吗?况且,这人可是远近闻名嗜杀成性疯傻魔障的长王子,难不成这宫琛近些年来一直都不曾上过街? 他此时正单膝跪在地上,我刚好趴在他的肩膀上,那些个垂涎欲滴的女人们,全都长大了嘴巴望着,这才发现,这两位年纪尚轻,俏丽绝美的公子哥儿,还带了一个小姑娘。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黄毛丫头,难不成是他的孩子?” 立马就有人回道:“你胡说什么呢,他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孩子。” “就是,肯定不是……” 丑……这群没眼力见的花痴妇人…… 突然,宫琛直接抱起了我,迈开了大长腿,宫珄也跟着挪动了步子,那群女人不知羞地继续跟着,但前方他人身到之处,都不由自主让出一条通道。他的步子越来越快,我刚好能望见身后的女人们是如何的拥挤,后而不知是谁先摔了一跤,紧急着第二个,第三个……顷刻,“哗啦啦”叠罗汉般,摔了一大片……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中秋祭(八) 宫琛迅速拐到一条小巷子,宫珄也躲过来后,不知做了个什么障眼法,便见那些人像是没望见我们般,生生朝别处追去…… 宫珄气喘吁吁,连连摇头:“兄长,你就不能戴上面具吗?” 宫琛抬眼望他,道:“与我何干。” “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之前我一个人逛节会时,也没见这些人这样啊,今日若不是与你出来,又怎会被堵成这副模样……” “你何时来过。” 此话一出,某人只剩下尴尬地笑了。 不曾,宫琛却不想这般过去。继续追问道:“何时?” 宫珄连连干咽口水,“兄长不是知道的吗?这不是端午时为了碰见识得无名神树之人,来过一次吗?这事儿,何一妹妹可以见证。” 我这是无名躺枪吗?在宫琛眼神瞟到我身上时,我赶紧摆手:“长王子你也知道的,奈一我可只是个不受宠的嫡长女,出门一趟很不容易的。”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我这几百年才出门一趟的人,他这也才出门一趟,而我们竟然还碰见了,还真是打巧的紧哦…… 当然,我可没忘记,那时候站在台下望他斗草时桃子与我说过的话:……这每年斗草中的文斗,这白衣少爷可是三连夺魁…… 说明什么,说明他至少三年连连出现在这里喽…… 宫珄对于我卖友求生的行为几欲抓狂,但他的兄长适时挡在我面前,与他道:“真巧。” 宫珄哈哈笑着:“对啊,真巧……” 后而,一阵风似的疾驰穿过,空气中只留下一句话:“我……去买个面具。” 这个狗怂……你去买好歹也带上我啊……你这兄长……这么难搞的…… “你……你干嘛这样看我……” 一抬头,便对上某人正俯眼望着我,双目微眯,瞳眸深邃,宛如老狼…… “无事。”他将眼瞟向了他处,迈开了步子,朝窄巷深处走去。 这撩人的大长腿,我只得小跑跟上去,问道:“不用等珄二王子回来吗?” 他道:“不用。” 我原以为,这一声不用是不用等他,却不曾想,是用不着的意思。因为我俩沿着巷子连半分钟内都没走到,这宫珄便已经抓了一张面具出现了。 是一张张牙舞爪的绿鬼脸,他递给宫琛,道:“兄长,你的。” 宫琛只是冷戾地望了他一眼,他便唯唯诺诺地收了回去,从广袖中抽出另一张光秃秃的黑面具递给了宫琛…… 宫琛接过后,便套到了脸上,只露出了眼睛与嘴巴……我肯定脑子被驴踢了,竟觉得这人带着面具都分外的帅气,与众不同…… 宫珄望着手中的绿鬼脸,对我道:“这张真那么丑吗?” 我很不想打击他,于是拐着弯对他说:“还行吧,这是跟你兄长的气质不太搭。” 他“啧啧”摇头:“果然还是琛日了解他。” “啊?”这话接的有点儿玄机,与琛日有何关系? 不曾想,接下来宫珄却道:“这黑面具是琛日刚才在巷子口给我的,我还跟他打赌兄长会戴我的呢。结果,哎……” 我竟哑口无言喽……意思就是说,琛日一直都在我们周围默默关注着?所以,在看到宫珄买了一张死丑的面具后,不得已才抛头露面卸了自己的面具?我去……那岂不是说,他现在没戴面具? “人呢?人呢?在哪儿呢?” “谁啊?”宫珄一脸懵逼。 “琛日啊。你不是说他给你面具了吗?” 谁料,宫珄却欲拿手背探我额头,当即便被宫琛一把捏住手腕,疼的他大叫一声。这一声叫,也吓醒了我…… 这个该死的好奇心哦…… 宫珄撤回手臂,鬼嚷嚷道:“兄长……我是想跟何一说,她是不是病了?你作甚下这般狠手……” 宫琛抬眼望他:“你以为何?” “呵呵……”宫珄憋笑道,“算了算了,肯定是我的错,我的错……” 好了,一个解决了,该我了。 某人戴着黑面具望着我,竟诡异地跟琛日的脸合体了……冷傲的眸子,唇红齿白,冰冷冷地问道:“你要见琛日吗?” 我绷住脸,赶紧摇头:“不见。” 我可是最识相的,面前这男人只要顺着他的龙鳞捋,怎么样都可以,你要敢逆着,我的天,怕是浑身都是逆鳞,碰哪儿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对于我如此快的反应,宫珄在某人背后的缝隙中,给我比了个大拇指,表示自己很是佩服…… 对于他这种话痨的崇拜,我本人并未有什么优越感,这人就是个无聊透顶到处找坑跳的傻孩子,被一个傻孩子崇拜,有什么可骄傲的?只会让我觉得掉了档次…… 从巷子里窜出来后,又是另外一条街道,宫琛走在前面,单手后背,为我们开路。 宫珄拿着剑,戴着他丑吧吧的面具,一会儿在花灯摊前问着问那,猜猜灯谜,耍耍嘴皮子;一会儿又在杂耍堆里凑凑热闹,大喊几声“厉害厉害”、“好生厉害”……我心想:你一修仙,这东西在你面前明白这就是班门弄斧,大巫见小巫,结果你还真是会捧场子…… 前面有一首饰摊子,那家伙又跑过去了,摸来摸去,买了个铃铛小挂坠,扬言要回去送珄毛……我还在纳闷儿珄毛是谁呢,便听见他道:“我的珄毛可厉害了,抓老鼠一抓一个准儿……” 我瞬间便明了了,是只猫。 这起名方式,确实很宫家人。 但我就不明白了,歪头问他:“文曲公子,你这东西该不会是要带回去给它当脖坠儿的吧?” 他道:“对啊。” “你是不是傻的?那还怎么抓老鼠?它一动铃铛一响,老鼠早都跑了,它还抓个鬼啊?” 他一怔,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看吧,我就说是个傻子吧…… 但是,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又歪头问他:“不过,这帝渊山不是修仙大家吗?怎么还有老鼠这种凡物?” 他望了我许久,道:“你怕不是傻的吧?凡人都可以修仙,凡鼠凡猫就不行了吗?你长这么大,没人给你讲过如来佛座前的小金鼠吗?” “……” 我这算什么?扳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中秋祭 (九) 宫琛就站在一处,凭着傲人的大长腿,我二人的表演尽落眼底,那高傲的眸子透漏的信息再明显不过:五十步笑百步,你二人彼此彼此,都是傻子…… 而我竟然还抱着一股他离那么远,应该不会听见的侥幸心理,问身边人道:“文曲公子,你兄长离那么远,应该不会听见吧?” 宫珄很淡定地摇头:“那不可能,我兄长可是帝渊山的传奇,尊上的首席大弟子,那双耳朵可是出奇的灵光,不然怎么可能知道琛日给我面具的事儿?” 我这才反应过来,不由鄙视他:“那你傻吗?还藏起来?” 宫珄怼我:“看到我兄长的目光了吗?咱俩彼此彼此。” 我一脸鄙夷地望着他,很是嫌弃地朝宫琛跑去,边跑边喊:“你才是傻的,离我远点儿。” 这下不得了了,我这双小短腿真的是,到哪儿都吃亏,人家几个大步,回首,已经超了我…… 我瞬时觉得,我真他娘是个傻子…… 宫琛见我二人过来后,便继续前行,我俩就跟被一个老父亲带出来见世面的兄妹似的,哪哪都能挤兑到一起……而那个老父亲,自始至终都很傲娇,脖子一昂,持观望态度,不发言不评论不参与不阻挡…… 快到老庙前时,我委实走不动了……刚好旁边有一间茶楼,看着很是高档,此时门前已经点烛挂灯庆佳节同乐,宫珄个没眼力见儿的还欲往前跑,却被宫琛叫住了。 他道:“先休息片刻,稍后再走。” 宫珄应声后,第一人踏进了茶楼。 歇脚的人很多,诺大的一楼已经没了位子,正中还有一说书先生正在敲桌引句,很是亢奋激昂…… 有一小二冒出,上前带路:“三位客官,请上楼……” 说实话,这是我来古代这么久,第一回上茶馆,不明规矩,也不便开口。 宫珄挑了个二楼的廊边桌,很是惬意,楼下街上人潮来往尽收眼底,小商贩们叫卖声此起彼伏,有小儿在人群中追逐戏耍,好一片昌盛繁荣之景。 宫琛淡淡地望着,眼中尽是难得一见的平和。 宫珄卸掉了绿鬼面具,点了一壶乌龙茶。 那小二上来茶水时,还带来了三块中秋月饼,道:“今日佳节,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客官佳节吉乐。” 这月饼,比现代的略薄些,皮质松软透明,正中还有一个小红“良”字,宫琛望了一眼,并未动手。 倒是宫珄盯了盯,将一块递给我,道:“尝一下,这掌柜倒还真心舍得,这可是良晱坊的圆饼,味道很不错呢。” 良晱坊?碧红给我讲故事时提到的那个地方吗?我看向一旁的宫琛,貌似他还是那里的常客? 但此时他望着远处的庙宇,并未有其他动作。 我从宫珄手中接过月饼,咬了一口,饼皮酥脆爽口,夹心层有股茶香味儿,淡雅绵糯,好奇妙的口感…… 宫珄也咬了一口,惊道:“嗯……还是那个味道,兄长你快尝尝。” 宫琛戴着黑面具,看不清神色,但明显语气微寒:“食不言。” 宫珄吐了吐舌头,对着我耸了下肩,然后直接一口将剩下的全塞嘴里了……才嚼了几下,便给吞了…… 然后张着嘴巴“啊啊”道:“完了完了。兄长,你快吃,真的一点儿都没变。” 宫琛似乎是对他无语了,望了他一眼,便又不做声了。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珄儿?” 那音不小不大,刚好能听见,我寻声望去,那人就在楼下一处烛红灯笼下站着,面貌白皙秀气,颇为雅致,头拆青色玉饰,两条青带沿发而下,长长坠于发后。一袭广袖紫衫款款而动,黑色腰封勒得一副端正挺拔之姿,长串紫色流苏环玉禁步挂在腰下正中,正朝这处望着。 宫珄激动万分,连连摆手,道:“闵温,上来。” 闵温?这名字好生耳熟…… 宫琛眼中似乎划过一丝不满,在那闵温走进茶馆后,只听宫珄道:“兄长,我许久未见过闵温了,一会儿你莫要动怒,无论如何不要当他面训我……” 他小心翼翼地讲完后,又接着问道:“可好?” 宫琛只是望了他一眼,便端起面前的茶杯压了一口茶水。似乎是茶水不太爽口,他的嘴角抽了抽…… 此时,那闵温已被店小二带了上来。 宫珄一瞧见,就跟新婚的小媳妇似的,立刻扑了上去,喊道:“闵温……” 那闵温端得一副端庄典雅的性子,任由他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话说,这闵温似乎跟宫琛的身高不相上下,年纪也相仿,他笑得很是和煦,丝毫不觉得此时二人的姿势有多暧昧惹人眼…… 一旁的店小二看惊了……也是,这万恶的古代,两个谦谦君子大庭广众之下抱一块儿,任谁瞧着都是: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闵温悄悄对着呆了的店小二摆手,示意他下去…… 待到宫珄搂够了,自行下去后,他才笑道:“怎的?一年未见,又长高了不少,如今竟连声哥哥都不叫了?” 宫珄竟然骄纵地一昂头,道:“不叫,不叫,闵温多好听,加个哥哥成何体统,显得你比我多老似的。” 那闵温被宫珄这个活宝逗得笑意更浓了,估计是怕自己再跟宫珄聊下去,会失态,这才看着我与宫琛,道:“对了,这二位是?” 宫珄一怔,指着我道:“这位是奈一妹妹,奈相的嫡长女,那边那位……是一妹妹带来的,刚才说是谁来着?一妹妹?” 我去……这家伙还真的是…… “吴立。”宫琛突然开口,对着闵温道,“在下只是一介布衣,妙毫公子,别来无恙。” 妙毫公子……闵温……想来,不正是碧红曾与我讲过几年前那中秋宫宴上的人吗?闵相的儿子……号称妙毫公子的闵温。怪不得前几日熙儿与我说时,我总觉得哪里听说过,原来是他…… “啊。”那闵温讶呼一声,道:“你怎知……” 宫琛却一丝笑意上唇,道:“妙毫公子年少成名,何等风姿绰约,天都又有几人不识?” 宫珄也“哈哈”笑着,拉着闵温一同入坐:“对啊,对啊,闵温,过来做,大家交个朋友。来一妹妹,我为你介绍介绍……” 我虽心中早已知晓此人,但还是装作一副不了解的样子潜心听着,毕竟这些个风头正劲的少年郎,对于一位深居简出不受宠的嫡长女来说,又怎会识得? 故而,即便已听碧红讲了个大概,但还是装也得装出“哦,原来如此”的姿态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中秋祭(十) 与碧红给我讲的,有所出入的是,这闵温公子却与这宫珄关系匪浅,虽他含沙射影的表示,闵温与自己有救命之恩,如若没有他,便没有如今的宫珄二王子,但依我敏锐的嗅觉,还是发现二人之间有股不明言喻的情意…… 怪不得宫珄不让宫琛当着此人的面数落他,试问如若不是心仪之人,又怎会在乎丢面子?而且,这宫珄怎么看都像是那个……这位闵温公子的…… 天色渐晚,歇脚的茶楼外越来越热闹,楼下搭起了小桌,挂上了更多的红灯笼,灯笼下有字条小坠,有人吆喝道:“打灯谜喽,半个时辰后开始,猜中最多者,可得花好月圆宫灯一盏,请看……” 他拿出手中花灯挑起让周遭人观摩,那灯格外独特,底端好几大朵牡丹与枝叶托着,又有几朵如爬墙般精巧地沿着圆月一路而上,灯笼转动,那圆月空余处依稀画着嫦娥奔月,那人介绍道:“大家可知此画出自谁之手笔?” 围观中人,有一文人,一看便是位儒生,手持折扇,端详片刻,道:“难不成是那妙毫公子所作?” 那人很是傲娇:“好见识。这妙毫公子的画,可是千金难求,今日这头筹自是百年难遇的,只有十个名额,还有一柱香的时间……” 话音未落,人群便争相恐后嚷嚷:“我要报名。” “我也要报名。” “我也要……” “……” 才十名……这应答人群,至少也有二十来个吧? 那人又道:“刚才我话并未说完,报名可以,但需答对一题,才有资格参赛。” “什么题?” “是啊,什么题?” “别急。”那人一笑,“刚才要报名的,自行排队,一个一个来与我对题,你,先来……你等着……” 言毕,便带着那位手持折扇的儒生进了茶馆,剩下要报名的人则被外面的小伙计协助排成了一条长队。 宫珄问身旁的闵温:“你与这馆子……” 闵温道:“是我的馆子,未开多久,今日陪母亲去上香,不曾想回来时便见你在这里……” 宫珄点头,“哦”道:“那那灯……” 闵温一笑:“怎么你想要?” 宫珄挑眉,道:“这么明显吗?不过,我会凭本事赢回来的。” 说着,便起身,准备从楼上跃下…… 还好闵温拽住了他胳膊,道:“回来,你若想要,我做给你便是,不用这么麻烦。” “那怎么行,你随便将画这么作贱,送给旁人。我很是不愿,自是要赢回来。” 闵温一怔,道:“那……你是要参加这……” “自是。那灯只能是我的。” 啧啧……这明目张胆的占有欲……只是一副作品而已,都这么不想让旁人染指……还真的是…… 我不由看向宫琛,他的眸子深邃又透亮,直直地盯着自家弟弟……想必宫琛此时面具下定是张异常难看的脸,你想想看,自己的亲生弟弟……对一个男人……是谁,谁能受的了…… 须臾,只听闵温道:“你既要参加,那留下一个名额便是。” 谁知,宫琛突然沉声道:“我也要参加。” 宫珄瞪圆了眼,后而估计是觉得他哥哥可能是怕他能力不够,输了比赛,所以想帮他一把。故而笑道:“那个,吴立公子不用了,我只身亦可以。” 可,宫琛却道:“你想多了,在下只是为了感谢奈一小姐,想赢灯送她。” 于是……场面异常的尴尬,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何为…… 还是闵温开口,道:“这样吧,吴立兄,妙毫得罪了,这打灯谜的条件,便是要回答一个入围题。如若公子真有兴趣,这便随妙毫去楼下看看,可好?” 宫琛起身,却是一字:“请。” 于是,我们一行四人便起身准备下楼。闵温带头,宫琛随后,宫珄揪住了我后领,示意我停下,那俩人下了好几节楼梯后,他瞪我,眼中之意再明显不过:他想做什么…… 我耸肩,抖开他的大手,翻白眼给他:“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下楼后,刚才说书的大桌,此时正被那青衣小二占着,那持扇书生连连摇头,灰头土脸地出去了…… 小二看见闵温,即刻低头应声:“少爷。” 闵温点头,与他道:“这位是吴少爷,那题拿出来给吴少爷过目吧。” 那小二道:“是,吴少爷,请。” 说着,便从砚台下的白纸中抽出一张,摆在了宫琛面前…… 那白纸黑字很是清楚,上面只写了五个字:一片青草地。 青衣小二又道:“谜目植物。” “一片青草地……”宫珄望着这五个字,迟疑地望向闵温。 而闵温依旧是那副温文儒雅之相,歪头回看宫珄,那眼神温柔敦厚,我一个女人看得腿都软了…… 宫琛只看了一眼,便对着闵温道:“梅花。” 那青衣小二一怔,看向闵温。 闵温一笑,拱手道:“吴立兄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妙毫佩服。” 宫琛机械似的抿唇回道:“妙毫兄过奖了。在下即已答对了,那接下来,便该这位珄儿公子了……” “啊?”宫珄一愣,惊道:“我也要答吗?” 宫琛道:“那是自然,你不是刚才还说,要亲自赢回那个东西吗?妙毫兄如此持正不阿之人,自不会徇私。” ……这宫琛还真的是…… 宫珄扁嘴,心中虽万分不愿,却还是硬着头皮倔强地对他兄长道:“那是自然,闵温可是皎皎君子,答就答,来给我一张题。” 青衣小二一听,在闵温点头后,他又从那处取出一张。 我不由挑眉,这次……该不会是…… 宫珄念道:“又一片青草地……闵温,你这题出的还真是……” 果然……这古人跟现代人,在猜谜这处还真是相近……与其说是猜谜,还不如说是脑筋急转弯呢…… 那青衣小二又道:“谜目植物。” 闵温扶额“咳咳”了两声,望着宫珄。 而宫珄明显有些虚,看得我都有些着急,正所谓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这宫琛明白着是想拆了这一对……奈何,这宫珄确实没有他兄长聪明……我觉得我得帮帮他…… 说干就干,我就站在宫珄的身边,趁着宫琛不备,扯了扯他的衣袖,在他望向我时,对他无声说道:“野梅花……” 他这才恍然大悟,赶紧道:“也没花。” 自此,二人都获得入围资格。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中秋祭(十一) 戌时,打灯谜正式开始。 现场共一百盏灯,十十一列,参赛的十人每人一排,背后各跟一名小厮,小厮的手中有对应的一百道谜底,每盏灯下挂着白条谜面,谜面下是拿括号括出来的谜目,参赛人只用报谜底,如若答对了,小厮便撕掉灯笼下的白条,如若不对,便留下,留给其他人,而且,最重要的,游戏环节不限时……最后哪位对应小厮手中的白条最多,哪位便是获胜者。 游戏开始后,百盏灯外被围得水泄不通,都想一睹文人风采。这游戏能被入选的可以说是脑袋很灵活,思维逻辑很不错的人…… 因为筛选时,好些人被淘汰了后,被问之是什么题目时,都觉得丢人皆又被告知不许相传而闭口不提…… 只说:“哎,怪哉。” 只道:“从未见识过那种题。” 只言:“确实不好答。” 毋庸置疑,看来这种题型,是这闵温想出来的,不曾想,后世们竟也玩得不亦乐乎…… 我已经猜到了这结局,不用看都知道是宫琛赢了。 这宫珄也就是个嘴炮能手,仅猜对了七道题…… 而他的兄长,竟然快刀斩乱麻,直接抢了一大半白条子,最后高达75张…… 可怜剩下的人手中有三四条……也有一二条的……有个最可怜的,一个都没猜中,就是被安排在宫琛下一排的那位仁兄,在他还在冥思苦想第一个答案时,已经报完了自己那一排答案的宫琛,紧接着就溜到了他的下排,这下好了,所谓的心理阴影便是这么产生的,此人硬生生地呆愣着看着宫琛毫不客气地报完他那一排答案,又去了下一排…… 好吧,这样看来,宫珄还是好的,至少除了他兄长,他是最多的…… 宫琛捧着花好月圆灯圆满谢幕后,周遭的人都迟迟不肯走,这神人,如若不是出题之人闵妙毫就在一旁观摩,大家都要怀疑这人是出题者本人了…… 二楼,宫琛拿着灯递给我时,宫珄的眼都直了…… 闵温拍着他的肩膀,道:“回头我再画一幅给你。” 他撅着嘴,满脸不高兴,回道:“两幅。不,三幅。” 闵温点头,笑道:“好,三幅便三幅。” 楼下人都还围在茶馆之下,宫琛冷眼望着,小二重新沏了一壶茶,换上了新茶后,他回眸压了一口茶水。似乎是有何不同,他竟抬眼朝闵温望去。 那闵温双手举杯,道:“今日有幸结识吴立兄,是妙毫之福,妙毫便以茶代酒,敬吴立兄一杯。” 宫琛的眸缩了缩,后抿唇亦举杯,道:“同幸。” 两人正饮着,那宫珄突然开始对我挤眉弄眼,学着我先前的无声口语,对我道:快点儿…… 我猛翻白眼,这家伙还真的是…… 刚才宫琛去领奖的时候,这家伙把我拉到一旁,对我说:“一会儿你与兄长先回去,好不好。” “为何?” 他白皙的脸似乎有一片诡异的红晕,却还是很刚硬地与我道:“你到底干不干。” 我斜眼瞅他:“我干不干,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他皱眉,突然抱着胸退后一步,道:“你……你想要什么?” 我去…… “你有病吧?你乱想什么呢?去去去,不能好好谈条件,我俩就别说了。” 那家伙一听,赶紧占回原位,道:“……我错了。那你说,你要什么。” “要什么,我现在还没想明白,不过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做什么违背人伦道德的事儿,姑且以后再说,但你得记着,这是你欠我的,迟早都要还。” 宫珄点头,道:“这你放心。我文曲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 宫琛放下茶杯后,我深呼出一口气,对他道:“那个吴小爷,我出来时间久了,该回去了。” 宫琛“嗯”了一声,看向宫珄,问:“你,走不走。” 宫珄摇头,很明显想与这闵温公子再待一待…… 对此,宫琛冷冷地望着他,道:“既如此,我与奈一便先告辞了。” 我二人从茶楼上下来后,还有一些未消散的群众,纷纷围了上来…… “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士,所学哪家学堂?” “公子,奴家想帮家里妹妹问下,公子可有婚配?” “公子这面具好生漂亮,怕是这面具下的脸,更俊吧?” 我去……这面具哪里俊了,小姐姐你怕是开玩笑的吧? “公子公子……” 突然,他将我一把抱起,我的手中还拿着灯笼,差点儿就被吓掉了。 但他已顾不上那么多,直接飞空而起,在人群的惊讶尖叫声中,借助周遭的摆摊、屋檐,轻跃了好几下,便逃离了那片“浑浊”之地…… 进城后,在一处偏僻的小巷子他落了地。这几下折腾,花灯差点儿散了架。 我还没缓过神儿,他突然喊道:“琛日。” 话音刚落,一袭黑衣便飘落在我面前,而我还在宫琛的小臂上坐着,而琛日竟然还戴着黑面具……我心中一颤,他是有多少这样的面具啊? 宫琛并未放我下来,而是对着琛日道:“去盯紧宫珄,如若他有异举,你知道该怎么做。” 琛日拱手行礼,“是。” 然后便平地而起,上了墙,很快与黑夜融为一体了。 我看向宫琛,他面上的黑面具还在,此时他那双眼也紧紧地锁着我。看得我不由一慌…… “你,你干嘛?” 他别过脸,迈开了步子,道:“那谜底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道:“什么谜底?” 他又盯了回来,那双眼很明显地在警告我:是不是活腻了…… 我傻笑道:“你知道的蛮,我这人就喜欢看些稀奇古怪的书,在书里看到过……” “哦,又是书?什么书?” “脑筋急转弯。” “……” “真的,我没骗你,就是脑筋急转弯。” 他双眼微眯,道:“小王妃,你这种闻所未闻、稀奇古怪的书还真是多。难不成,又是你那天才母亲留下的古籍?” 这话明显是在挖苦我……我母亲?跟他母亲都是一个族的人,显然,他已经不相信我了……但,既不信,为何还要与我走这般近…… 他……究竟想做什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中秋祭(十二) 一路,两两再无语,街上人群鼎沸,热闹非凡,但我心中很是不安,完全没了兴致去欣赏这些东西。 到达奈府大门时,他亦没有将我放下,而只是摘下了面具。 我想下去,却被他闷声道:“不要动……” 他上手敲了敲门,有人应声而开,开门小厮一看是他,赶紧行礼道:“长王子。” 他直接望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往后如若再敢多言多语,本王子便割了你的舌头。” 那小厮一听,直接吓得跪到了地上,连连叩头:“是,以后长王子来,奴才绝对不会再说了,奴才往后再也不敢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人便是一大早给那安大娘子“通风报信”之人…… 突然,我就愣生生地打了个冷颤,这宫琛还真是翻脸比翻书都快……割舌头……虽然我也不太喜欢长嘴长舌之人,但这人明显也是在行分内之事,都是各为其主,我倒也想的明白,但他…… “你怕什么?本王子并不会割你的舌头。”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我并不想继续这么残忍的话题。问他:“你为何要从大门进入?” 他俯眼望我:“本王子并不介意翻墙入府,你若喜欢的话。” “……” 我真想一棒槌敲开这丫儿脑袋看看,这什么回路…… 我尬笑了两声,道:“长王子又开玩笑了。您这般身份,自应是从正门而入的,这翻墙……岂是您这样的人能做的……” “哦,既不是我入的,那谁能入?” “……” 当然是你那死守影……哪次走过正门…… 他似乎也只是随口问问,对于我闭口不答并未深究,但我却委实不安,按常理来说,这会儿已经进了奈府,又无人追逐,他应该放我下来了才是,但是某人并未有此想法,依旧像抱着自家小妹的大哥哥似的,脚程飞快,毫不含糊。 我就这么坐在他的小臂上,连放个屁的勇气都没有…… 我若真是个十岁不通世事的小娃娃倒罢了,问题是我已经是个成年女性了,这简直就是在玩火嘛……虽说,这话说出来有点儿可耻,但是我还是觉得身体诡异地出现躁热,紧挨他胸部的那半身体隔着四层衣衫,不对,我的加他的应有八层……我都能感觉到那性感的肌肉……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撩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个,长王子,可否放我下来……” 他望了我一眼,后而朝下扫视,落至我双腿之上,道:“走得太慢,如若不是你,本王子定砍了它。” ……瞬间,那躁热的身子便如被一盆凉水浇过,凉了个透,连刚才出的汗,都变成了冷汗…… 得……我有病……自找虐…… 但不得不说,他脚程确实快,不多时便到了我院前的小桥,但门前却有个人影在来回走动……应是看见了我们,也急忙朝这处奔来,她过了小桥,我才看清,原来是碧红。 看碧红很是着急,我不由心中耵聍,莫不是院里出了事儿? 走进了,她即刻行礼,道:“长王子,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 轮不着我问,那长王子便开了口:“何事?” 碧红未敢抬头,只是道:“回长王子,是奈相,今日二位主子出去后,正午奈相便来人传话,说是让小姐回来后,去他书房一趟。估计是等不着小姐,申时又来了一趟。刚才酉时,又来了……却只说,今日不用再见了……怕是……怕是……” 宫琛冷笑一声:“看来,是那疯婆子……” 碧红自是不知何意,低声喃道:“疯婆子……” 而我却是中秋月圆、心如死灰,果然,还是被告状了……再看那个惹事精,只是冷淡地丢下一句:“无事。” 便又继续抱着我前行了…… 还无事,无事你个大头鬼……任他奈相多温文尔雅、圣贤温顺的好脾气,自家女儿犯了错,又登门喊了三回,却都没在,怕是再好的脾气早已消磨殆尽了……剩下的,估计就是火冒三丈、吹胡瞪眼的另一面了…… 宫琛将我直接抱进了屋里,小桃子似乎很怕他,行了礼后,赶紧就走了。留下碧红很乖巧地直接出去给我把门带上了…… 这什么鬼丫头! 宫琛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将我放到了床上。 他的眼冷而疏,却勾得我心中一动。 他道:“奈相今日不会回府,你安心睡吧。” 我这才回神,问他:“你如何知晓的。” 他站直了身子,俯视我:“今日十五,有宫宴。” 啊……对哦,碧红与我说过的,每年皇宫在八月十五都会办宫宴,与皇帝同庆……看来今晚的皇宫,可是超级热闹的…… 宫琛突然道:“等你入了我那尘木斋,便有资格出入皇宫。” 莫名其妙……我何时说过我要去? 心中虽翻了数百次白眼,但我面上还是笑道:“长王子说的是。” 他嘴角紧接着挂出一抹笑意,在烛光下很是邪魅,竟让我瞬时觉得背后发凉…… “那疯婆子说的没错,打狗也要看主人。你是我的人,就算是他奈相,也不敢拿你如何。” 吓死我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刚才那笑,让我以为他看出来我的心意,简直太惊悚了……都说这皇家人不好惹,伴君如伴虎,果然连个长王子都不是好惹的…… 哎,还说我是狗……狗就狗吧……随他说个痛快,我又不会少一根头发…… “长王子说的是,奈一知道了。” 话音一落,我的肚子竟然很不恰适宜地“咕咕……”叫了两声…… 顿时,氛围变得很是尴尬…… 须臾,他的下巴抬得更高了,嘴角依旧有弧度,但音还是还是异常的沉冷,他道:“此时已宵禁,小王妃如若饿了,也请等到明日。” 我很郁闷地点头:“是,长王子。” 这他妈什么神仙人设,我都还没嫁给他呢,连吃夜宵都给管上了……就冲不让我吃夜宵这件事儿,我也绝对不会嫁过去…… “本王子会吩咐碧红好生盯着,小王妃你这便睡吧……” “……” 有病!果然有病! 结果那一晚,碧红个死丫头,就是不给我做饭吃!还不让我进厨房,连着小桃子那个家伙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我连连哀嚎:“本小姐可正在长身体,不吃好了怎么发育……” 结果,碧红那丫头直接一句话回绝我:“小姐,自重。” 我睡到床上辗转反侧,都没搞明白这与自重有毛蛋关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废都篇(一) 次日,我正常去宫王府上学。 一早上都很平静,正午休息还去呈露小筑泡了澡,碧红又照吩咐拿来了换洗的衣衫,少女粉裳,茉莉简钗。 下午的课是琴修,刚上课没多久,竟来了宫琛。 不用说,他一出场,最高兴的莫属是他的小迷弟宫老幺与那謦郡主了。 这謦郡主委实是个大美人儿,但偏想在一棵树上吊死,任凭那珏三王子如何蹙眉撩拨,在宫琛出现后,都未曾正眼瞧过他一眼。 宫老幺却跟逮着了机会似的,宫琛刚一入风花雪月殿,他便从二楼直接飞下去,扑上了他的身……宫琛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错,竟然没有躲闪,只是直接将他从身上扯下,沉声道:“慎行。” 这话说得颇有夫子风范,他沿侧方楼梯一步一步上了二楼,那謦郡主已望直了眼,但估计是怕被宫琛打击,自始至终都没围上去,只是待他慢慢走近后,起身道了声:“琛哥哥。” 宫琛只是冷冷望了她一眼,并未理她,而是绕着廊道,在众弟弟的行礼声中,朝第五夫子那处走去。第五夫子年事已高,好几次的琴修课几乎都是在榻上午休,今日也是如此。想必是半晌听不见弟子们弹琴的音儿,又或许是听见大家的问安声,这才一睁眼,便被吓得直接从榻上跳起了身。 这起身便罢了,看见来人,竟还直接对他拱手行了礼,道:“老夫愚钝,不知长王主驾临,有何要事?” 宫琛背对着我,看不清神色,只听他依旧那副冷冰冰的口吻道:“你无需对本王子行如此大礼,本王子今日来,只是为带走一人,不知可否?” 那第五夫子又是一礼,道:“长王主客气了,自是可以,请……” 从那家伙张口要人开始,我就知道,绝对是我……他走至我跟前,伸出手对我道:“走吧。” 那謦郡主的眼都能在我身上剜出两个坑来,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见我磨磨唧唧,直接双手跨过琴桌,将我从里面捞了出来……不用说,所有人都蹬直了眼,这是何等的场面……就跟抱自家小孩儿似的。 謦郡主直接气出了颤音:“琛哥哥,你怎能……” 珏三赶紧起身,上手捂住了她的嘴,对着她摇头,在宫琛冷戾的眼神扫过去后,回道:“兄长莫要见怪,是謦儿无礼了。” 那謦郡主“唔唔唔……”想要说什么,但珏三自始至终都未松手。 话说宫琛抱起我后,宫老幺又一副哀怨的样子出现了。不知是对我不满还是对他的琛哥哥不满,直接嘟囔道:“琛哥哥,她都比我大呢,怎得抱她就行,抱我就不行?” 宫琛道:“她是你长嫂,有何不可?” 我虽没脸抬头看,但明显觉得宫老幺的怨气更甚了……他道:“琛哥哥,你对她……是真的吗?” 这话问的,让我觉得格外膈应……难不成这家伙是觉得他的琛哥哥对我动心了吗?我真想回他一句,小伙子别闹了好吗?我俩只是父母之命而已,十余岁的年龄差,这得是多大的代沟?这宫琛一个青少年要是真喜欢上我这么个十岁黄毛丫头,那他岂不是有恋童癖吗? 只听珏三责怪道:“瑄儿,不得无理。” 宫琛从宫老幺面前绕了过去,淡漠地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她都是你长嫂。” 看吧…… 出门后,他便运起了轻功,将我抱到了他的尘木斋。 入了尘雅居,他将我放在了红木软榻上,后而便拐去了内室。 我心中慌的一匹,从把我接出来后到现在,这人可是一直冷着脸,没有说过一句话。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不先开口?小哥哥小姐姐,别闹了好吗?要知道对于我来说,他可是一枚炸弹,所谓言多必失,不如不说,便是这个道理。 我就这么独自在榻上坐了好久,那人才换了一身衣裳出来。虽与刚才一样是白裳白褙子,但刚才的是光面广袖绵绸款,如今的却是镂空丝质款式,腰间的大带也由蓝边白带换成了蓝兰相间,穗子禁步也更长了些,难不成是要带我出门? 那刚才为何不直接换好衣裳了再来接我?不对……那衣裳,似乎是昨日那身……难不成他昨夜就没回王府? 他未发一言,又将我从榻上捞了起来。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抱着我,出门又是轻功行走,他并未从王府大门出,而是直接行至一条偏静的小巷里落下,唤出黑爷后,要了顶黑面具,便抱着我步行到了一条主道上。 人群不如昨日多,但这等好天气,出门的也颇多。他的步子忒大,不时便到了主道尽头,这尽头是一处府邸,挂匾温园。府邸楼台下,只有一棵柳树垂腰摇曳。 宫琛总算将我放了下来,他上前敲门,三声落闭,门便开了。是一藏衣小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见着我们,便拱手行礼,道:“阁下可是吴公子?这位小姐,便是奈一小姐吧?” 吴立……呸,宫琛冷面点头,“嗯”了一声。 那小少年弯腰曲背,道:“吴公子,奈一小姐,这边请。” 这温园内很是简洁,小石子铺路,两边随处可见花草树木,偶有几处假山,也颇为秀雅别致,连着园中的湖中长亭,无一不彰显着主人家的静怡雅致。这园子主人,不用猜,我都知道是谁了。 小少年刚将我们带至一处名为“安得”的楼亭前,里面便冲出来一人,喜气洋洋,是宫珄无疑。 他道:“吴兄,奈一,你们来了。” 我心中“啧啧”,装的还真像。 随后,那闵温也出来了,拱手施礼,道:“吴兄,里面请。奈一小姐,里面请。” 这“安得”楼内,正面前沿墙而建的书架上,密密麻麻塞满了书册、卷轴,前方诺大的桌上,还有一张未完成的山水画。桌前两侧各有三张待客桌,每张标配两把椅子,很是明朗了然。 闵温指着左侧最前方的桌案道:“二位请坐。” 随后,便有小少年从书架侧的廊道出现,上了茶水,糕点。 宫珄与闵温坐在了对面的客席。 我一头懵逼,这宫琛为何带我来这里……而且,这闵温搞笑了,竟然不做主位,坐在对面是何意? 只听他道:“昨夜与吴兄所言之事,不知吴兄思虑如何了?” 宫琛看了我一言,道:“我已将她带来,你与她说便是。” 我更懵了…… 那闵温也望向了我,竟起身朝我施了一礼,这才道:“妙毫不才,听闻奈一小姐见多识广,家有珍品藏书,可知世间众多不知之事,不知可否借在下一阅。” what? 我直接看向了宫琛!他娘的,你是在给我挖坑吗? 第一百四十章 废都篇(二) 我深吐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假,回道:“妙毫公子见谅,公子所言之书,在不久前不慎遗失,不过,公子如若有何疑惑,不知可否直接告于奈一,奈一如若在书中看过,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闵温做恍然大悟状,但我知道,鬼才会信我这番鬼话!人家定以为我是太小气,舍不得出借才搬来这番毫无可信度的说辞…… 闵温笑道:“既如此,那妙毫便直言了。我这里有一株奇花,却不知其名。昨夜吴兄与珄儿都曾看过,亦不识得,不过珄儿却谈及他与奈一小姐初识,便是在端午的斗草赛上,他说小姐见多识广,想必会知道的。” 我不由看向宫珄,他朝我抬了下眉,随后道:“你也知道的,我不方便出入王府。故而才请吴兄带了你过来。” 宫琛端着茶水,轻抿了口,道:“不是请,是求。” 宫珄惭笑:“好吧,好吧,吴兄说什么便是什么,都依吴兄。” “等等……等等……”我缓神儿后,赶紧道。 搞什么……整这么大阵势,闹半天,难不成我成了这古代的奇花异草鉴定者? 那闵温一怔,道:“奈一小姐,可是不愿?” 我摇头,笑道:“妙毫公子多虑了。能为公子解忧,奈一自是愿意的,只是奈一学书尚浅,怕会令公子失望。” 那宫珄突然一笑,道:“奈一妹妹,你就别谦虚了。你可是连龙……蝰蛇牛舌草、柳叶马鞭草都识得的人,那花绝对不在话下。“ 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他……谁说认识这些,别的也就认识了?要知道,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连当今现代都还有一直被发现却不曾被命名的东西频频出现,他还真是高抬我,难不成想看我出糗不成?话说的那么满……一会儿啪啪啪打脸,我看你怎么办…… 而那宫琛,一张黑面具,抿着茶,完全看不出神色,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似的。我瞬间心里便不平衡了,直接道:“吴立哥哥也不识得吗?他可是才高八斗、学识渊博之人,连他都识不得,奈一惟恐会让妙毫公子失望。” 让你帮助宫珄这家伙拉我过来,跳坑自然也得拉个垫背的,那家伙回眸对上我时,眼里暗如深潭,似乎在告诫我:竟敢挑衅他…… 说实话,我确实有那么一瞬的心虚,我真的是脑子有病才去招惹他…… 只听他道:“不曾。不过,奈一小姐虽芳龄尚浅,但思虑心境远比大汝五岁之人都端得稳重得体,且心智成熟,又逻辑清奇,阅览奇……书,还是莫要妄自菲薄。” 那“书”字压得格外突出,彩虹屁吹得一连一连的。 宫珄“咳咳咳”干咳了几声,道:“闵温,我们不妨先带奈一妹妹去看看那花?识不识得,一看便知。” 闵温赶紧应声,起身,道:“珄儿所言甚是。瞧我,真是糊涂了。那个,吴兄,奈一小姐,请随我来。” “安得”殿堂右侧还有一条回廊,与宫王府内某某人的院中格局倒又些相似,都是房绕园的结构。刚一踏过门槛入了回廊,便觉清风拂面,这廊沿房而绕,里侧花草颇多、假山萦绕,还有一片池塘,好几条小路,很显然,又是一处花园。 闵温在一个岔路口下了楼梯,沿着石子小路前行,前方有一凉亭,上面还有棋案摆件,他绕到凉亭后,招呼我们过去。 怎么说呢?这是一株兰科玉凤花属,但这个品种在现代都颇为稀有,能有50厘米高,茎直立、圆柱形,生绿白色大花,绿唇瓣分出了蛇一样的缕缕白条流苏,就像美杜莎的头发,最顶头还有几瓣没分出来……这东西,难怪他们不认识…… 那闵温轻指,道:“奈一小姐,便是此花了。” 宫珄很是焦灼:“如何?如何?可识得?” 那闵温亦是一脸渴望的模样,但却比宫珄淡定很多。而那宫琛还是那副高傲的形象,面具遮面,目漏淡冷,但却也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又望了一眼那花,摇头,道:“委实没见过。” “当真?” 宫珄一脸不信,大掌直接按住了我肩膀。 我吃痛咧牙,“呲”地一声。 宫珄未料到他使了些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宫琛上手抓住他的手腕提了起来,这下轮到他吃痛了,“哎呦……哎呦……”喊了两声,痛声道,“兄……吴兄……疼……” 闵温着急上火、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道:“吴兄,手下留情……” 宫琛的眸子淡漠无光,似乎是又用了一下力,宫珄又是一声哀嚎,他这才撒开了手,背于身后。 我揉着疼痛的肩膀,心中很是不平静,很明显,宫琛是为了我,教训他弟弟,这护犊子的性格,简直是铁面无私……这话怎么听都怪,犊子是我吗?但却让我意识到一件事,不能再挑衅此人了,说不定他是借此事杀鸡儆猴,专门做给我看的…… 连他亲弟弟都下得去手,更何况是我呢…… 不寒而栗。 咿,不想了不想了…… 我指着那花,问正在给宫珄看手腕的闵温:“不知公子是从何处得到这株奇花的。” 闵温道:“不瞒小姐,这花是我从这‘温园’大门外捡来的。” “捡来的?”还有这等好事儿…… “嗯。是在不久之前,也就一月有余。”说着,他叹了口气,“问过很多名门望士了,都不曾识得。” 我“呵呵”干笑了两声,问他:“不曾找过丢失者吗?这花如此奇特,丢了的人,定会很着急吧?” 闵温摇头,道:“自是问过,而且还在园外长街贴了告示,但至今并无人认领。” 为一株花?贴告示?还真是奢侈…… 我笑道:“看来,妙毫公子是很想知道这株花的名字了。” 闵温抿唇一笑,宫珄如今缓了过来,抢话道:“你年幼,有所不知,闵温极其喜爱珍稀花草,他常说万物有灵,皆有名,有名便是活物,活物便是生机,这生机才是众生之根本,故而每得一棵异草或是奇花,都想要探究透彻。之前在斗草大赛上时,我那蝰蛇牛舌草,便是闵温的东西。” 难怪…… 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是癖好,看来这闵温的癖好便是搜集各种奇花异草喽……怪不得可以为了一株花贴告示寻人,怕是寻人是假,想知道这花的来龙去脉才是真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废都篇(三) 宫珄又道:“奈一妹妹,你是当真不知吗?” 我白了他一眼:“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宫珄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道:“这话不应该问你吗?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怎知?” 之后,闵温带我们参观了他的“宝库”,沿着那个池塘往回走,经过“安得”大殿的后方,再往前走,便是左侧廊道绕行的花园。 不远处,映入眼帘的,是好几处亭子,亭子四周都挂着清白纱幔,有一处亭的纱幔被拉“人”字分别绑在柱上,里面正中竟是拿木架搭建的格档,有好几层,摆满了绿植,应是花,只是未开花而已…… 遥遥而望,亭子似乎还不少。 我抬脚观望,问道:“这些亭子,都是花吗?” 闵温很是和煦,回头笑道:“不全是,还有稀有草木。” 他指着略远的地段,又道:“那里有两亭便是草木,这个季节,花开最好的,自是菊,很多稀珍品种,奈一小姐,这边走。” 过去后,撩开挡帘,架上委实有好几种稀有盆菊,颜色各异,竟还有绿菊,这可是清江碧波,能在这里见到,确实让我眼中一亮,更出奇的,还有盘龙系列,金黄色的盘龙瀑布、媚红色的盘龙雀巢、黄红相间的盘龙卓越,连白金玉堂、白雪绿梅都有…… 太多了,颜色混浊,虽有些杂乱,但各个珍品确实不假。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妙毫公子绝对堪称花王,这么多珍品花菊竟能在这里一览无余,真是奈一之幸。” 如若我家老头子看见了,怕是要疯了,要知道本姑娘之所以懂这么多植物品种,跟这老头子可脱不了干系,我没有介绍过吧?我家老头子是个教书的,教什么?大学超级冷门的植物学……家里的书架,可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小耳目熏染、被迫营业,什么东西没见过才有假嘞…… 那闵温听后,笑道:“小姐不觉乏味便好,这些菊收集起来,确实不易。” 宫珄道:“奈一妹妹既知这些菊花稀有,不知能叫出多少个名字?” 我咧嘴蹬他,知道他是想考我,便道:“不多。不知珄二王子能唤出来几个?” 他倒大方,直指身旁架上的一盆姨妈红菊,菊瓣内卷、黄蕊饱满,道:“这盆便是红楼佳人,可对?” 我摇头,装傻:“不知。我不识得。” 他挑眉又指一盆,花瓣面粉紫色,中大花轮,荷花状,道:“此乃七粉莲花,可是?” 自是。要知道,这可是优良名菊。我继续摇头装不知道,夸他:“珄二王子果真见多识广,奈一佩服。” 他蹙眉,似乎看出点儿什么,莫不是我装傻装过了? 我赶紧指着最低处展架上的一株大花轮的粉金两色菊,道:“不过,这个我却认识,是唐宇秋菏。” 但说完,那闵温却要呀声道:“你……你怎知……” 他望着我,似乎很是诧异,眼中流露而出的惊奇,格外不正常,难道是我又说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吗……我去,这什么几率。 只听,他接着颤音道:“这花……是我杂养育出的新品种……世间怕是仅此一株……连名字都未曾想好,故而放在最下端……你……” 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这唐宇秋菏我此时才想起来,这东西可是那唐宇菊苑刘宇先生在1990年才杂交出的品种……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哎呦我的天呐,我怎么忘记了这个梗……我这才细看下来,竟发觉这里好多确实是后世才有的杂交菊…… 我强压住心中的激流涌动,强行辩解:“不瞒妙毫公子,此花怕是前人已培育出过,只是未曾记载,奈一记得那本遗失的书中便曾提及,这花是一家名为唐宇菊苑内的刘宇公子所杂交出的品种,如若奈一没有记错品种,应是以‘紫衣学士’为母体,‘大风歌’为父体,杂交而成,不知可对?” 对不起,对不起……不曾想,一个古人竟然能有这智慧,还会杂交种植……我的天哪……而且还杂交出了好几样后世才有的品种……我到底穿越到了个什么鬼地方……什么东西都能随机乱入的…… 宫珄拿眼扫我,然后对着还在傻愣着的闵温道:“她说的可对?真是那两种菊杂育出的吗?” 闵温点头,还是难以相信:“确实如此。紫衣学士……大风歌……看来,果真是有人比我先种出了它。” 在我以为就要蒙混过关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宫琛突然道:“那刘宇先生可还健在?而那唐宇菊苑又在何处?” “……” 闵温眼睛也亮了,直接行了一礼,道:“奈一小姐,可否告知在下,这唐宇菊苑在何处?在下欲登门拜访这位刘宇先生,请教一二。” 我摇头如波浪,残笑道:“奈一委实不知,这书里也未曾记载过。” 一听如此,闵温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也是,好不容易碰到个志同道合……而且思路一致的人,是谁谁都想见的吧……但也不能怪我,那地方我知道,但我告诉你,你也去不了啊,那可不是远近的问题,是时间的问题…… 宫珄眼睛微眯,道:“奈一妹妹,连这等奇物都在那书里见过,那刚才那株花,书里当真没有吗?” 看看……又绕回来了……我就知道…… 我当机立断,伸出两指,指天发誓:“当真没有,骗你……是小狗。” 各路神仙,看清楚,是“骗你是小狗……”,不是“骗你我是小狗”……那东西我确实知道,但是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又会是事儿…… 本来还想再逛逛别处,但委实怕又被宫珄激将,说出什么大动静……看来……还不如回去算了…… 我刚欲对宫琛编个啥有事儿的理由,但刚一对上他的眼便觉得要被望穿了…… 我心虚低头,不敢与他直视。这人像极了一个人,但他不可能是他,他们明明是两个人,声音也不一样,虽是同样的黑面具,连神色都相似,但幸好,不是他,不然那读心术……我可是怎么都逃不过了。 只听他道:“妙毫公子,在下还有其他事,就不奉陪了。” 闵温虽心中失落,但毕竟是位修身养性、又雅致端庄的文人,礼节很是到位,当即便拱手道:“既然如此,妙毫便不强留吴兄了,不久后便是诗谈会,这是请柬,还望吴兄届时能前来参加。” 宫琛接过那红纸请柬,回礼道:“尽量。” 后而他又望向我,道,“奈一小姐还要继续待下去吗?” 我摇头:“不了,我也有事。”然后对着闵温行礼,道:“妙毫公子,下次再见。” 那闵温亦对我行了礼,后欲拿请柬时,被宫琛按住了,道:“她未过及笄,不可。” 宫珄赶紧拉回了闵温,笑道:“闵温糊涂了?她可才十岁。” 闵温赶紧点头,很是歉意地对我道:“小姐思虑熟成、言语慧中,妙毫愚钝,竟忘了小姐还是孩童,失礼了。” 我该说什么?对,我确实是个孩子?还是,不好意思,是我太老成了? 心中想的自是都是不能说的,我只能摆出一张笑脸,道:“妙毫公子无须这般。奈一告辞。” 第一百四十二章 废都篇(四) 出了温园,沿路行至一处小道后,他摘了面具,又抱起我,驾起了轻功。 轻功不比在天上御剑飞行,自是需要不断以高处物体作为落脚点来借力腾空。在跳至一面墙上时,他开了口:“告诉本王子,那株花叫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 我就郁闷了,他怎么就觉得我知道?于是我抱他的脖子更紧了,就怕他一生气给我摔下去。 他低头望我,冷声道:“本王子不是珄二,没那么好骗。你投机取巧指天发誓,真当本王子是傻的吗?” 这话何曾说?难道他听出来了?不应该啊,这梗可是现代才有的……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说着,直接抱我从墙上跃下,而我也看清了,这里竟是一处庙宇,庙宇摆的菩萨不知是谁,但那主殿就在前方,正中墩了一个超大的香炉,里面还有长香战战而立,刚巧还有一名妇人许完愿将香插进炉内…… 我瞬间升起一丝恐惧感:“你……你要干什么?” 他冷笑一声,道:“当着仙人金身,自是重新发誓,誓言本王子也为你想好了,就说,如若所言为虚,必将……”他顿了片刻,转头撩上我的耳朵,轻声道,“……心中所念,皆为空……” 那话说得极为酥麻,而这奈一的耳朵竟是如此敏感,如今声风入耳,耳廓荡漾……瞬间便酥了身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去……心中所念,皆为空?这话说得不痛不痒,却颇为毒辣。这意思不就是说,我想吃肉便吃不到,我想逃婚便逃不出,我想回现代还回不去?哎呦这人,真的是…… 这要是换作现代,别说烧香拜佛,这些迷信的东西我才不会信嘞。但到了这里,连修仙的人都有,更何况身边这位便是……而这誓言自然是不能乱发,免得一个不当心便中招了……我可还没忘记上次去空楼台的那道天雷…… 眼瞅着他越走越近,马上就要上台阶了,话说这台阶才五节,上去像他这大步子委实走不了几步,便是那香炉…… 我一咬牙,赶紧道:“行行行,我告诉你就是了,有必要这样吗?” 他挑眉,嘴角勾起,很明显奸计得逞,让他颇为愉悦…… 但我很是不开心,却不得不说。 “那花是兰科玉凤花属植物,名唤美杜莎玉凤花。” “兰科……美杜莎?” 我就知道。虽然很不想解释,但我更不想被又威胁一次,于是继续讲解:“兰科,你可以理解为是一个类型。而美杜莎,属于妖怪,是一位蛇发女妖的名字,有一双石化魔眼,凡是看过她的眼睛的,都会被石化,而且她流出的血低落地上会诞生出毒蛇,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头发,全是一条条的蛇,很像那株花绿唇瓣里开出的缕缕流苏,所以便叫它杜美莎玉凤花。” 他很会抓重点,思虑片刻,望着我道:“……这些东西,也是书里的吗?” 我连连点头:“那是自然,不然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望着我,道:“也是,你没理由骗本王子。只是你那里奇书颇多,不知本王子可否借阅几本?譬如昨日提到的那本脑筋急转弯。” 我去……他竟然还记得……话说,昨日他明摆着对我全是不信任的……难不成睡了一晚思路清奇了,觉得我母亲确实有可能会给我留下什么奇书? 幸好我聪慧,早想好了对策,便对他道:“长王子在说什么呢,自是都丢了。之前奈一不是搬过一次家吗?你也知道我在奈府确实没什么地位,东西拿的多了,难免会被家中主母盯上,自然该扔的就扔了,该烧的也就烧了。” “哦?”他挑眉浅笑,“扔了?烧了?” 我蹙眉挠头,一副便秘样儿:“委实想不起来了。” “那等奇物,不是扔了便是烧了,你当本王子是何人?” 这口气明显是又生气了。 我不得不又想法子给他颗“甜枣”吃,道:“您自是长王子。奈一读的书不多,那几本书能烧了是因为里面所载之事、物都已烂记于心了。长王子往后若有不明白的,奈一若看到过,一定告知,绝不隐瞒。” 这“甜枣”的功力还算大,他未再为难我,而是将我带回了王府。 呈露小筑外,他与我道:“你所知之事玄之甚多,知多悔多,人言可畏,慎言慎行。” 言罢,他便单手背后,逐行逐远。那一瞬,白衣飘拂,墨发摇曳,而其又生得身段修长、窄腰瘦臀,竟让我有种遇见仙人,隔世之感。 身旁的碧红喃喃自语:“公子……” 我“啊”道:“什么?公子?” 说完后我便恍然大悟了,而碧红也作了解释:“和煦……温润……公子以前……便是这般。” 我瞬时又鸡皮疙瘩满身,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人正常时的样子,还真是颇为养眼的…… 望得那宫琛衣衫都看不见了,碧红才回神儿,见我正望着她。丫头很是羞涩,低头道:“小姐,莫要乱想……” “我可什么都没说哦,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呀。” 那丫头脸更红了,道:“小姐,你又拿碧红寻开心!” 说完后,一个跺脚,跑进了屋内。 而此时,宫老幺正从镜花水月殿出来,很明显,是朝我这处而来。我想过他会来讯问,但不曾想来得还真快。 他到我跟前,直奔主题:“琛哥哥带你去做了什么?” 我耸肩,实话实说:“去看花喽。” “看花?”他蹙眉,似乎不信。 “是啊,看花。一株很奇怪的花,他不知哪来的自信,竟然以为我能认识。” “那你认识吗?” 我像看傻子似的望向他:“你想什么呢?我多大?他多大?他都不认识,我怎么可能认识?” 他一脸稚嫩,却装老成,昂起头,挑眉俯视我:“还有呢?” 我摇头,道:“没了。” “真没了?” “真没了。” 他这才正眼瞧我,道:“本小王便信你一次。” “那我可以走了吗?” 他突然蹙眉,拉住我:“你等等……” 等了半晌,却一句话没说…… “你再不说我走了啊。” 说着,我便准备绕道进屋,但却又被他扯了回来。 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支吾了半天,才道:“今日琛哥哥与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吧?” “……”什么话? 见我一脸迷茫,他竟难得的好脾气,与我道:“珏三哥告诉我,琛哥哥是在告诫我,说你是我长嫂。” “啊……这句话啊,我听见了……” “你别说,听我说。”他突然打断我,又道,“珏三哥说,琛哥哥告诫我,便是在警告与我,你是我不可触碰之人。我想了很久,才知琛哥哥竟对你有情……而珏三哥所言不无道理,往后,我怕是不能再与你……” 这话说的……一个九岁小屁孩……懂什么情?爱? “对不起,奈一。”丢下这么五个字,那家伙便转身跑了,速度之快,我根本来不及拉住他。 诡异的是,在他转身之前,我竟然还看见了他眼角的泪水…… 第一百四十三章 废都篇(五) 我与碧红刚一回奈府,在大门口,便被奈相派人拦了下来,直接将我带去了安怡居。 该来的总会来,果然躲不过。是刀子是雨,去了才知。 安怡居门前,那小厮便拦住了碧红,道:“相爷在堂内候者,小姐一人前去便可。” 大堂内,奈相一人黑着脸在主位端坐着,我上前行礼:“父亲康安。” 奈相沉声道:“上前,我有话问你。” 我轻步迈前了几步,便又停下了,但见他并未开口,那眼神很明显觉得我迈得有点儿少,不得已,我又上前了几步,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驻足。 他这才道:“昨日,你母亲说,长王子来过?” 我点头,道:“是,昨日与长王子去祭拜了前王妃。” 他望着我,又问:“他,如何?” 我心中嗑噔,不知这奈相所指为何?想了想,未避免麻烦,便道:“除了性情暴躁些,无它。” 他眉头深蹙,须臾,叹气道:“你何时,竟与父亲这般生疏了。也罢,明日你便与莞妈妈前往废都,那婚事,我来处理。” “什么?废都?” 我突然的激动,吓了奈相一跳。但我更郁闷,什么意思?这是? 他平复了下心情,拉住我的手,竟唉声道:“与他才呆了一日,性子便变得如此急躁,定是被吓坏了。你娘生你时难产而死,我对你娘有情也有悔,皇上半年前下旨时,我便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应对,但想着几年未见,或许那长王子会有所转变,毕竟他曾是盛名远赫的大将军。但昨日你母亲说那长王子将她完全不放在眼里,杀人如杀蚁,你竟无所动与他一起走了。你母亲气你与他同仇敌忾,不尊她。但父亲却很是担忧,怕你是不得已被他掳走的。思虑良久,这便下了决定。” 我去……怎会有这等好事? 难不成这相爷也是疼爱这奈一的?看来那安大娘子昨日告状,本想搬出这位父亲收拾我,不曾想竟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相爷知这长王子嗜杀成性,安大娘子昨日估计连带着添油加醋说了一番这长王子的恶行,而这奈相对我母亲本就有爱,所以不希望他们唯一的女儿嫁给这种杀人魔,不然他死后有何颜面见“我”生母? 巧也妙也。婚都不用逃了,可以直接取消了。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虽说这废都不知是何地,但只要能远离目前这是非之地,哪里都是好的。 但是,那安大娘子安排了这么一出戏,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我? 我低声问他:“母亲……也同意了吗?” 他摇头:“皇上赐婚之事与她脱不了干系,我又怎会不知?即知,又怎会与她商议?安排你明日去废都之事,除我与莞妈妈之外,无人知晓,未眠夜长梦多,未出发前对谁都不可提起,可知?” “那母亲如若发现……” 他打断我:“你无需担心,这府里,还由不得她横行。离你及笄还有五年,这五年内,我会为那长王子觅得良缘,尽量让皇上废去婚约,但五年内,你不得入天都,不得与他见面,可能做到?” 我低着头,挤出了好几滴眼泪,酝酿好情绪后,才抬头抽泣道:“谢谢父亲。” 我激动的一宿未眠,又不敢与碧红说,怕她一个嘴敞给我连夜去王府寻她家主子去。而他家主子那人,可是所有事情的源头,虽心中有那么一丁点儿不舍,但上天既安排我来了这里,那便是新的人生,即是人生,婚姻大事何其重要,又怎能让他人摆布?恋爱都没谈呢,自然不能嫁。如若有缘,那便再会喽。 莞妈妈来敲门时,刚至寅时。 碧红匆匆跑到我房里喊我,惊诧地发现我竟是醒着的。 我让她速速为我更衣梳洗。完了才告诉她,我要去废都了。 她虽惊讶万分,但我还是对她说:“这些日子谢谢你的照顾,你回去吧,桃子陪我去废都就行了。” 言毕,她竟留下了泪,道:“小姐说的哪里话,长王子既已将碧红赐予小姐,碧红便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小姐又怎能赶奴婢走。” 这话说的,感激涕零……我虽心中感动,但我却无法信她,她可是那长王子的一只眼……而我那不长心眼的桃子,竟然还为她求情道:“小姐,你便带上碧红姐姐吧,能多一人与桃子一同照顾小姐,必是好的。” 莞妈妈本在门外站着,如今却进来了,冷着脸,直接厉声道:“如何,由得你安排?小姐做的决定,你也敢指手画脚。” 那气场,喊出声时吓得我一哆嗦,桃子自然也被吓得不清,结结巴巴道:“奴……奴婢不……不敢。” 碧红却是个聪明人,当即便跪了下去,直接“砰”地一声,叩起了头,哭道:“小姐你是知道长王子的,如若碧红这般回去,必会人头不保!莞妈妈,求求你了,让碧红留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碧红以后定当尽心竭力唯小姐马首是瞻。” 碧红这一叩极狠,抬起头时竟额中带血,我心中唏嘘,本想拉她起身,收下她,却被那莞妈妈身子一挡,道:“马首是瞻?还真是个能言善辩的丫头,听闻你曾是长王子麾下陈副将的女儿,他再凶神恶煞、杀人成性,看在你父亲的份上,又岂会真的杀你!” 对哦……我竟然忘记了这件事,她好歹也是副将的女儿,岂能说杀便杀? 碧红连连摇头,又是一叩:“莞妈妈既已知碧红身世,必知还有一位副将李坤,此人是王爷身边老将,而李坤独子李策嘲笑长王子疯傻无脑,便被长王子不顾王爷情面当场杖毙,碧红如今被贬,身份只是区区一介婢女,长王子又岂会在乎?小姐,求求你了,带碧红走吧。” 怎么又是一出杀孽?这宫琛到底杀了多少人? 莞妈妈听完,当即对我道:“小姐,不可心软。” 碧红一听,直接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哭道:“小姐如若一心想看碧红死,碧红倒不如现在就去死!” 说着,手一抬,竟直接朝脖颈而去!幸好我就在跟前,赶紧抓住她胳膊,但还是有些晚了,那脖颈处已有了一片划痕,血水慢慢朝外溢出。幸好……幸好……只是割破了表皮,要再深点儿…… 我被吓得不轻,很是气愤地从她手中夺过匕首,嚷道:“你疯了吗?你这是想让我背上杀你的罪名!” 碧红摇头,哭得异常凄惨:“对不起,小姐,碧红真的没有办法了。如若就这般回去,长王子会杀了我的。与其被他杀,碧红倒不如死在这里……还能留个全尸……” 第一百四十四章 废都篇(六) 我委实是个心软的主儿,毕竟身为现代人,我不杀伯仁,但也不能让伯仁因我而死。终究是条人命,假的又如何,真的又如何? 我看向陈冷着脸,默默观察碧红自杀的莞妈妈,道:“不如,我们带上她吧?” 莞妈妈只望了我一眼,便转身朝门外走去,边走边道:“你是小姐,老奴只是奴婢。” “……” 啧啧……这傲娇的性子……还真是…… 而碧红在听到我为她说情,那莞妈妈又妥协了后,便含泪朝我又是叩谢,道:“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我让桃子赶紧扶她起来,将匕首交给她,拿眼斜她,道:“你还真是刚硬,竟早早藏了一把刀在身上,是不是就等着哪天我赶你走,用来威胁我的?” 碧红一怔,秀气的脸上挂着泪珠,我瞬间心又软了,摆手道:“罢了罢了。” 我让碧红坐下,便对桃子道:“你去收拾衣物行囊,能减则减,少带些,我们时间不多,快点儿啊。” 桃子走后,我从平日做好的“平角裤”里取了一条洗好的,自然是新的,拿剪子横剪出一条长布,望着她脖子上那条血线,很是郁闷。 “你还真下得去手,这可是自己的脖子。” 说归说,但曾经身为医护人员,我还是为她绑了伤口。虽说这布来路羞涩,但怕是只有这东西最干净了…… 未到辰时,天还未亮,我们一行人,便背着大包小包出了相府。 长工与往日一般,早已架了马车在门外候着。并排前方,还有一辆四人抬轿,见我们一众出来,轿上下来一人。 红衣锦袍,紫色绶带垂于腰侧,官帽双侧两支羽翎熠熠浮动,端得一派温文尔雅的官家气场。这是我第一次见奈相穿官袍,应是去上早朝。 他走近了,那白色对襟纹绣节节山竹,很是清风明月,身后三人行礼问安,我也赶紧道:“父亲康安。” 他点头后,对我道:“此去废都,长达一月,你年幼,一切听从莞妈妈安排。” 莞妈妈就在身后,当即便道:“老爷放心,老奴一定竭尽全力护好小姐。” 他叹气,道:“辛苦妈妈了,你这般年纪本应颐养天年,但我这奈府我只信你,便劳烦妈妈照顾一儿了。” “老爷言重了,这是老奴本应做的。”莞妈妈道,随后望了一眼正朝这次走来的随从,道:“老爷,你该去了,早朝误不得。” 奈相望着我,又是叹气,道:“你放心,为父会尽力的。” 我知他指的是婚姻之事,便点头“嗯”了一声。 此时,那随从也到了,低声道:“老爷,该走了。” 之后,他恋恋不舍地望了我一眼,便转身上了轿车,先一步走了。 而我们也一一上了长工的马车,莞妈妈在上来时,对着长工道:“北城门。” 快至城门,便听到击鼓声,这点儿掐的格外的准,城门刚开。 长工驾马被守卫拦住,莞妈妈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从马车窗里探出头,握住那守卫的手,道:“奈相府的马车,车里是小姐与婢女,由我这老妈子带去拜庙,还望小官爷行个方便。” 那守卫一听,朝里望了望,当即便放了行。 我可是第一次见现实版的行贿,那莞妈妈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当即便到:“一姐儿有何疑虑,直问老奴便是。” 我尴尬地笑道:“没事。只是第一次遇见掏买路钱的而已,有些稀奇。” 莞妈妈一听,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道:“一姐儿此言,是怪老奴花了银子?” “不不不……”我连忙摆手,收起笑意,很是正经地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如若不给,我们怕是要被检查一番,浪费时间,莞妈妈做得对极了。” 她竟白了我一眼,而后靠在角落里,闭上了眼睛…… 我去,这老婆婆还真的是…… 算了,我一小屁孩,人家一元老,也委实是有傲娇的资本的。 此时天已蒙亮,窗外雾气很大,而我竟还能在雾气里望见小路风景优美,可见我是有多开心。 但那莞妈妈却不这么认为,直接手一扯,我不容易探出去的脑袋又被拉回了轿里。 她依旧闭目,道:“虽是秋季,但晨寒露重,一姐儿还是老实待着,身子如若出了问题,耽误行程。” “就一小会儿嘛,没关系的。” 她瞬间睁眼,眼中尽是冷漠,道:“半刻也不行。” “……” 身旁的碧红按着我,对我摇头,然后道:“莞妈妈放心,碧红定看好小姐。” 老太太极其冷冰地望了碧红一眼,道:“姑娘不是我相府之人,这声妈妈老奴不敢当。” 言罢,又合眼了…… 碧红呆愣着,怕是没想到,会被怼得这么彻底…… 我尴尬地拍了拍她的小手,对她道:“没事没事,习惯就好了……” 话说,自从来到这古代后,这莞妈妈在我眼前出现的频率那是相当的少,若不是桃子前几日给我讲了奈一之前的事儿,连带着说起此人是奈相奶娘的身份,她这等孤傲乱怼的性子,我还真以为是那安大娘子身边的忠实老奴呢…… 记得桃子说过,她可是自己申请去伺候那安大娘子的,估计是想着晚年过点儿安生日子,如今却被我连累着这么一把老骨头还要去奔波回故土,故而心中有些怨念不愤吧,这般一想,那她横竖看我不顺眼的态度,也能说得通了…… 我乐得逃离苦海,一路上心情很是雀跃,别说瞌睡了,就是连个盹儿都没打。 但是不多时,肚子却叫了。 由于之前没给大家打招呼便赶路,干粮自是没有准备,如此又在山间小路上,附近又没得小饭店蹬落脚之地,碧红与小桃子不由对望一眼,纷纷望向了那老太太。 老太太依旧在闭目养神,不知有没睡觉,总之睫毛颤都没颤动。 “咕噜噜……”又是一阵叫声。 碧红惆怅地望了我一眼,又望了望老太太,很明显老太太刚才那话对她的打击委实不小…… 对面的小桃子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莞妈妈,您那里可带了吃食?” 老太太的眼张出了一条缝,从随行的包袱摸索了半天,然后掏出一块牛皮纸包裹的东西,扔给了桃子。 小桃子喜出望外,解开后,是一窝黄色的窝窝头,顿时脸色便变得格外难看了,尴尬道:“这……” 老太太抬眼,望道:“觉得难以下咽,那便饿着。” 小桃子一看惹怒了老太太,赶紧解释道:“莞妈妈你误会了。这窝窝头……对于奴婢来说自是可以,只是小姐……” “如何?她便吃不得吗?” 我赶紧上前抓了一个,笑道:“吃得吃得。莞妈妈你别生气,你要来一个吗?” 不出意外的话,这东西应该是玉米面做的,虽说在这个时代,是穷苦人家的主食,我虽是个不受宠的嫡长女,但在奈府确实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小桃子如今看到它,这种反应也算是正常的…… 但,身为现代人,这粗粮的营养价值,我还是知道的。 见我这般听话,那老太太又合上了眼,给我留了两个字:“不用。” 第一百四十五章 废都篇(七) 未走多久,正午时,便在渡口上了船。 船很大,上去后,便进了船家安排好的房子。但我委实没有心力去研究,只因这船对于我来说,是个可怕的存在。前世身为北方人,坐船的机会可以用没有来形容……于是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晕船…… 故而,未行多远我便不行了…… 摇摇晃晃,晃晃晕晕…… 只听碧红道:“桃子,小姐怎会晕船呢。” 桃子似乎有些着急,声音异常慌张:“小姐以前也曾出过船,并未这般呀。莞妈妈,这可如何是好?” “呕……”胃中翻江倒海,终是将不久前吃进去的窝窝头吐了出来…… “小姐小姐……”碧红着急地端来白水送到我口边,道:“漱漱口吧。” 真是天旋地转,照这种晕法,我还不如游过去呢! 我痛苦地刷着嘴巴,结果大船又是一阵颠簸,没忍住,又给呕了出来…… 桃子更慌了,道:“莞妈妈,这可如何是好呀!小姐再这般吐下去,怕是要将身子掏空了不可……” “你二人在此处守着。”那老太太丢下一句话,便拉开门出去了。 “呕……”我怕是连胆汁儿都吐出来了,口中苦涩难耐,碧红又灌了一口水给我,让我继续漱。 桃子急得直跺脚:“怎么办,碧红姐姐……” “莞妈妈已经去找人了,别担心。”碧红轻扣着我的背,又道:“小姐你再挺挺。” 我无力地靠在她的身上,这船舱极大,上来时两排对称而立,好几处房子,肯定不止我们一家人。这莞妈妈估摸着是去别处,问人寻药去了…… 不一会儿,又是一阵大波浮动,我整个人跟撞了墙似的,眩晕感碾压所有知觉! 我竟又是一声呕,碧红惊叫一声“小姐……”,我却已经连抬眼的力气都没了。 恍惚中,只听一个柔和的男声道:“我来看看吧……”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房内已有炷灯燃起,碧红正在不远处的桌椅上扶额点盹儿,我刚一起身,小丫头便听见动静,极速睁眼。 见我醒来,赶紧跑过来,扶起我:“小姐,你好些了吗?” 我舔了舔有些苦涩的嘴唇,点头道:“我们还在船上吗?” 碧红“嗯”道:“小姐这便等着,碧红去给你端碗粥。” 碧红出去后,我倒了杯水灌进嘴里。细想下来,我这是一晕一睡,竟然直接睡到了晚上?伸手推开一旁的窗户,暗潮汹涌,竟有些凉风卷卷来袭,我“咕噜”着嘴里的水,毫不客气地一口吐了出去。 旁边突然“呀”的一声,我个儿低,又无法伸出头去看,只能惊道一声:“何人!” 那男子很是含蓄,先是很尴尬的“咳咳”了两声,声音竟是格外悦耳:“是今日晕船的小姐吗?在下寇天白,是方才为小姐瞧病之人。” “啊……” 原来真的有人来过,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那人又道:“小姐口中苦楚,是因晕船呕秽所至,方才我已为小姐施了针,小姐可觉得还有何不适?” 这人还真是负责任…… 我赶紧道:“谢过大夫,小女已无大碍。” 那男子轻声一笑,虽看不见那张脸,但这音色笑声定能断定,绝对是个阳光明媚的小哥哥无疑了,只听他道:“如此甚好,寒夜已至,江面夜风凛潮,小姐身子薄弱,还是关上窗的好。” 那边话音刚落,这边便进来了小桃子。刚一推门,空气对流,瞬间一股寒意便席卷而来。 桃子焦急地奔上来关窗,嘟囔道:“小姐,夜寒,不可开窗。” 我很是乖巧地点头,亦是回话给刚才那人,故意大声道:“嗯嗯。知道了。” 桃子很诧异我为何如此咋呼,惊道:“小姐,夜已深,莫要这般喧哗。” 刚好,碧红端着托盘进来了,她将碗放置桌上,朝我招手:“小姐,快来,喝点儿稀饭。” 我委实是饿了,一碗清汤寡淡沉着一丢丢的小米稀饭,竟让我觉得异常的可口,而且还闻出了一股好闻的米香味儿…… 碧红看我喝得格外不体面,说道:“小姐,你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桃子关完窗,过来后亦很是惊诧地盯着我,道:“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吃什么山珍海味呢。”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但我也懒得计较。 很快喝完后,我问二人:“还有吗?我还要。” 桃子从桌上拿起碗,道:“还有还有,奴婢这为小姐再盛一碗去。” 桃子走后,碧红又开始数落我:“小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喝汤时用汤匙,小口送进去,您看看您,都做了什么,又是发出那么大的声响,又是端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眨巴着眼睛望着她,撅嘴卖可怜:“可是,我好饿,早上好不容易吃进去的窝窝头,都给吐光了……” 碧红的俏脸一怔,半晌才道:“那便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瞬间便笑开了花:“知道了知道了。谢谢碧红。” 碧红一副愁眉苦脸样儿,道:“真不知道,怎么会有小姐这样的人儿呢。” 我“哈哈”大笑,“我这样的妙人儿自是世间仅有,天下无双!” 碧红道:“真不害臊。” 我挑眉望她:“实话实说有何臊的?” 碧红道:“即便是实话,那也不能自夸。” 那意思不就是说,你也承认我是妙人儿喽? 玩笑归玩笑,如今喝了一碗稀饭,也有了自主思考的能力,我才发现身边少了两人,便问碧红:“莞妈妈与长工呢?” 碧红道:“莞妈妈在小姐对面的屋子,怕是已经睡了,长工在船尾的大杂房,小姐找他何事,碧红去跑一趟。” “没事没事,只是问问。对了,我另一旁住的,可是一位少爷?” 碧红点头,道:“是一位年轻公子,带了一名小跟班。小姐晕了后,幸好莞妈妈即刻带了那位公子进来。小姐你还别说,那公子也就与长王子一般大小,却医术了得,只给小姐那脑袋上扎了一针,小姐如今便已好了,怕是说是神医也不为过呢。” 晕船……就是放在现代,也得吃个药来缓解,即便好也不可能这么彻底……这么说来,那人一针便见了奇效?倒还真是个神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废都篇(八) 那是我第一次在船上过夜,本以为不在府里来着,也不用去宫王府上课,便能睡个懒觉,至少也得是太阳晒屁股那种……但是第二日,碧红一早便从隔壁爬来为我洗漱。天还未亮,定是与旁日无二,依旧卯时…… 我昏昏欲睡,祈求道:“碧红,让我再睡会儿吧。起来也没事儿,求求你了……” “不可。莞妈妈说了,让小姐收拾妥当去她那处学习女红。” “what?”我瞬间便大叫出声,醒虫上脑,毫无睡意了! 碧红被我惊呆了,支吾道:“小姐,你又在说什么胡话。莫不是被那寇公子扎针扎坏了脑袋。” 我欲哭无泪:“能不能不去啊……” 碧红将我从床上拖了下来,桃子此时也来了,二人像是商量好的一般,非常有默契地配合着,连一刻钟都没有,便将我收拾好了推到了莞妈妈的门前。 碧红往后一缩,笑道:“小姐,碧红就不陪你进去了……” 言罢,直接快步回去了她那处屋子……而桃子也一副准备开溜的架势,被我很有先见之明地给拽住了。 我二话没说,推门而进,莞妈妈很端庄地坐在前方的椅子上,而面前则放着不知从哪处变来的针线白布块。我可没记得我们临走时带了这些东西…… 桃子低头道:“莞妈妈安好。” 莞妈妈“嗯”了一声,对我道:“一姐儿,可是要老奴抱你入坐吗?” 我傻吗?自然不傻。这傲娇老太太,还真是怼人一把手,我低着头磨蹭过去,她很不屑地白了我一眼,道:“桂麽麽曾言,一姐儿三从四德、针织女工、用人实务、识文断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茶酒花香曲,无一所成,可对?” 我满头懵逼,哪位神仙能告诉我,她刚才都说了什么…… 我扶额,对桃子挤眼,道:“啊……我头好晕……桃子,能不能帮我喊一下昨日那个大夫。” 还没待桃子配合呢,那老太太便道:“你,先出去。” 我赶紧起身准备撤走,结果却被一把又扯了回去,桃子这才道:“是。” 桃子带上门出去后,老太太才松开了手,道:“一姐儿,东西是给自己学的,不是给老奴学的。你学与不学,老奴都会教,一月教不会老奴便教两月,两月教不会便教一年,一年若还不会,老奴便剁了这双手……” 我去……这不按常理出牌啊……难道不应该是便教十年吗? 看着一脸严肃的老太太,我心中唏嘘不已,这奈相还真会挑监护人……怕是想蒙混过关根本就不可能了…… “老奴说了这么多,小姐可还有何不明白的?如若没有,那便开始吧。” 自知不可逆除了点头妥协还能做什么? 那莞妈妈从针线篓子里拿出两个圆绷子,将白布撑起来,递给我一个,道:“一姐儿怕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绣吧。” 我顿时黑线满头,这老太太绝对是故意的……她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 我接过绷花撑子,轻声道:“莞妈妈,我有异议……” 她睁眼望我,道来一个字:“说。” “名字嘛我会绣,只是绣得不好看而已。” 她老人家冷哼一声,道:“既绣得不好,何以言会?随便一个阿猫阿狗会写字儿的,哪一个人不会?倘若那也叫会,这闺房女红还学来作甚?” “……” 好吧……你老你说了算…… 结果,但绣那个“奈”字,虽说比繁体就多了一笔,但纸上写容易,这布上戳委实费劲,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光这一个字,废了好几张帕子不说了,手指头戳了好些次也不说了,单说绣出来的那些个东西,我真的不好意思叫它叫字……简直都不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莞妈妈似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与我说话,我绣得再丑,她过目后都面不改色,只是垂目,很是不屑地道上一句“重来”,便又绣自己手头上的东西了…… 好不容易能成行了……换第二个字的时候,我心中还在窃喜,这“一”字就一笔,太好绣了…… 结果,我就纳闷了,我记得明明这个“一”字从古至今都未曾变过,但在我绣了“一”字后,莞妈妈面上的表情更加不屑了,道:“一姐儿,看来老奴确实说错了,你这名字你不是不会绣,你是连写都不会写。” 难不成是那个繁体“壹”字,但它也只是与其他九个大字作为货币在流传啊,传闻如今流传的这十个货币上的大写字还是朱元璋为了防止篡改票子发挥自己的聪明才字才发明出的,而这个朝代也是相当诡异的,很明显根本就没有过明朝的……但却在货币上也有这十个大字……这些姑且往后再说,但在名字里应该没人会用这个“壹”吧,但她又说我绣错了……好吧,那估计就是我错了。 我笑道:“莞妈妈我跟你开玩笑呢,你看你这么严肃的。那个,我重新来啊。” 于是,我在那个“一”字的基础上,绣了个“壹”字。 结果她的表情更难看了…… 但我的心里委实慌得一匹……难不成还不是这个? 我心中一颤,莫不是奈一这名里的“一”,一直都不是这个“一”字?是我理解错了?是因为我在现代的名字叫“奈一何”所以先入为主以为这个“奈一”便也是我名里的那两个字?我去……要真是这样,那来这里半年多了,我还真是太混了……连自个儿的名字都没搞明白? 估计是见我委实傻逼、不知道,那莞妈妈从鼻孔里愣是喘出一口气,很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的活儿,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拿指尖点水,为我解了疑惑。 ——弌 写完后,又是一声鄙夷之气,道:“老奴,还真是高抬一姐儿了。” 我去……幸好不是我的错……但这个“弌”,我怎么给忘了……后而一想,名字里确实也应该这么写“一”字,因为这个“弌”之所以被创作出来,仅是为了体现汉字书写的匀称作用。既然是匀称性,自然在名字里不可能是“一”,只能是“弌”了…… 我的天哪……这什么世道啊……连名字都是坑! 第一百四十七章 废都篇(九) 结果一早上,我就绣了各种“奈一”,我的个天哪……从来不曾想,我一个现代人,好歹也是个做过成品“平角裤”的人,竟然栽在了一根绣花针上…… 手指……戳的全是眼眼…… 腰……快断了…… 屁股……也要生疮了…… 但这么久,老太太愣是连个厕所都没上过……老年人不应该大部分都尿频的吗?看她很认真地绣东西,我也不好打扰,若不是小桃子在门外敲门,颤声道:“莞妈妈,小姐,餐已备好……” 我怕是在这里长出蘑菇来,那老太太都不会正眼问我一句:“一姐儿,可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会儿……” 惨……委实是惨…… 餐食是船主准备的。 桃子端进来的盘子里,竟然有瘦肉粥,还有豆芽炒肉……这可开心死我了,要知道,在我那穷逼的小院里,很少能吃到肉食这么“高级”的东西…… 莞妈妈对桃子道:“你与那碧红在我这里用餐,小姐的餐食放去小姐屋内。” 我赶紧摆手,笑道:“不用不用,她俩去我那里吧,跟我一起……” 结果,我没说完,便在看到莞妈妈那很“平静”的眼神后,很怂地闭嘴了…… 她冷声道:“小姐是主子,岂有与奴婢们一同用餐的道理,以后这种话,小姐还是少说的好。” “哦……” 我就知道…… 这莞妈妈这骨子里的尊卑还真的是根深蒂固……但我也觉得颇为奇怪,按照她的逻辑,我是主子,那干嘛我还要听她的……她还对我这么凶的…… 自然这话我也只敢想想,像我这种尊老爱幼的人,委实对那老人家提不起气来…… 也不想去给她灌输什么,“人生来平等,无贵贱之分”的道理,我怕我说了,她会以为我疯了……故而,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 总之一句话,这么大年纪还要照顾我,无论如何,她开心就好。 回去我屋内,碧红为我端来餐食时,我顷刻之间心便碎了…… 我指着那清汤寡淡的黄水儿跟满盘子的小豆芽,问她:“难道不应该是肉粥和豆芽炒肉吗?” 碧红摇头,很是无辜地与我道:“小姐误会了,那是奴婢们用的。小姐身子虚弱,昨日又吐了胆水,那寇大夫说了,这几日小姐的饮食需以清淡为主,少食荤腥,这小米稀饭跟泡豆芽,还是莞妈妈特意嘱咐船家做的呢。” “……” 寇大夫……是吧……寇大夫……你大爷的…… 碧红惊道:“小姐,你这面色不对,可是身子又有何不适?” 我心中不满,咬牙切齿,道:“无事。” 但落在碧红眼里却成了强忍难过,故而小丫头一急,直接行动了,道了句:“你等着,碧红这就为你去喊大夫……” 我赶紧追出去,岂料刚一声道:“不是,你别……” 然,为时已晚,碧红的手已经敲上了隔壁的门,还在边敲边嚷嚷:“寇大夫,寇大夫,您在吗?” 我心跳加速,本欲拉碧红回来,但还没跨出门槛呢,鬼使神差地,那门竟然开了,只听一个男声道:“碧红姑娘……” 碧红赶紧道:“寇大夫,您快给瞧瞧……” 我快速奔过去,拉住碧红的袖子,打断她:“我好着呢,你淡定。” 然后抬头准备给那寇大夫道歉时,却是心中一颤,顿时所有的话都被吞了回去…… 惊! 艳! 如若说宫琛俊如天仙,不是凡人所化。那此人便是美如……人妖,不是男人所有……怕是女人都不曾生得这般美貌。他额庭间饱满白皙,虽是剑眉桃目,但却眉间端得一点美人痣,巧鼻下人中格外凹显,趁得唇珠略俏,天然生成一副网红嘟嘟唇……白裳若雪,一尘不染,很是脱俗…… “小姐,今日身子如何了?” 他竟笑了,可怕的是嘴角还有两处深深的梨涡……这长相,生在一个高约一米八五的男人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小姐……小姐……”碧红使劲抠着我的手,喊我回神。 我一个扭头,望着她:“哪有你这样的丫头,不听我说完,便来叨扰人家。” 碧红怔住的片刻,我赶紧对着那漂亮的男人道谢:“谢过寇大夫,身子格外舒畅。” 听我说话,那大夫竟又笑了起来。得了,那俩梨涡此时都能溢出水儿来,他道:“小姐说话,还真是有趣。” 我本还欲撩上两句,结果莞妈妈的房门开了,出来了桃子。很明显,是老太太听见了门外的动静,指使桃子出来拾掇来了。 桃子挤眼望我,朝房内斜了一眼,道:“小姐,再不用餐,怕是要凉了。” 我不由唉声一叹,看着那张美幻美伦的脸,道:“寇大夫,我要去用餐了,有缘再见吧。” 结果,我怕是长在那寇天白的笑点上,那家伙又笑了。 碧红却被我惊得双目圆睁,后而对着那寇大夫解释道:“寇大夫,莫要听我家小姐胡言乱语。叨扰了……“ 言毕,快速拉着我回房了。 房门一关,少不了又是一阵数落。 “小姐,您一闺房女子,怎可说出那种轻浮之词?” 我拿汤匙在黄汤里面舀米吃,边吃边道:“何词?” 碧红眉毛都能蹙成了结,道:“自是那什么身子舒畅……有缘再见……小姐,这词怎可用在他人身上……” “这饭该不是昨晚的吧?米一样的稀少……” “不是的,那是船家专门为小姐煮的,寇大夫说了,要稀一些好消化……不对,小姐,你不要打岔……” “怎么可能,你来看,真的少得可怜……” “小姐,碧红在跟你说事儿呢!” “啊?你说……” “小姐是相府嫡长女,虽不受宠但身份尊贵,虽年幼却已婚配,再过几年便要及笄……届时长王子……” 我抬眼望她:“昂?” 她很快卡住,道:“那……那寇大夫可是外男……” “外男怎么了?难不成要我说身子不适?再也不见?” “小姐……” “哎呀。”我起身将她往外推,“你赶紧去吃饭吧,啰里八嗦的,这饭本来就很难吃了,你还要一个劲儿在我跟前嘟嘟嘟,不是你说的吗?食不言寝不语,你看你,使劲跟我叨叨,去去去,你赶紧去吃饭去……” 将碧红那丫头推出去后,我即刻关上了门。 ……望着那一大盘子的豆芽,真的是一点儿食欲也没有,最后也只是将稀饭喝完了,就饭下了几根小豆芽……真的也只是几根而已…… 第一百四十八章 废都篇(十) 船上三日,我的饭菜都是淡如涝水的饭之外,第四日总算是换了肉。 莞妈妈这几日也是格外的严厉,不过正所谓严师出高徒,我的名字如今也绣得像模像样了,我已经很是满足了。可莞妈妈却很是不满意,道:“小姐,绣自己的名字只是开始,有何欣悦的?” 瞧瞧……要是换成旁人,碰到这种老师,怕是都被打击的一点自信心都没了,也就我这种人脸皮厚,能忍得了这老太太。 但不幸的是,在船上的第五日,我便高烧了。 那寇大夫看过后,说了六个字:“积食所致,无碍。” 然后出了解决方案,八个字:“少食荤腥,清淡为主。” 我去他娘的!姑奶奶我才吃了一天肉食!这什么苦逼身子,太没福气了! 桃子又为我端来了米汁儿,道:“小姐,喝些吧,一会儿这船便要靠岸了。”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开心……这在水上漂着,不沾地气儿的感觉太可怕了…… 虽然发着烧,但也只是积食,除了精气神儿有点儿不佳外,脑子还是很灵活的。 船靠岸的地方叫江渝口,桃子说是江渝的一个渡口。这地名儿委实没听过,搜刮了所有古代历史地段,还是一头懵逼……也罢,这本来就是个脱离我所熟知的朝代,爱叫什么叫什么吧,我也懒的探究。 这渡口还算热闹,有酒家、茶舍,还有卖水货、蔬菜水果、小吃的小商贩们,细看了下,还有好些个客栈旅馆,宛如一座城外闹市,应有尽有…… 不时有大船靠岸停歇,船上之人下来沾地气儿的。他们吃吃饭溜达溜达,采买点儿蔬菜水果什么的……若我猜的没错,这地儿应该是个水路交通要塞吧…… 我问桃子:“我们回头还要坐船吗?” 桃子摇头:“不知。不过听莞妈妈说,这北去的客船一月才一趟,前几日刚走了一趟,再等的话太久了,莞妈妈让我们先呆上两日,看有无商船愿意载我们。” “啊?这是什么意思?” 小桃子与碧红都很诧异地望向我,桃子“嘘”道:“小姐……小声些说。” 似乎这话不应该被问出来似的。 但见我一脸无辜,碧红这才轻声为我解释道:“小姐,古往今来,除了客船外,其余船只,二种人不得上船,一为女子,二为阉人……” 啊……我恍然大悟……突然想起来,隐约中是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说什么女子为阴,男为阳,船与水结合之后就会处于一个极阴之地,那么男性的阳与这阴就会调和,如果让女性上船的话,阴阳便会失调……总之就是,女子在船上的话船容易出危险、不吉利,这明显就是一种男尊女卑的体现,还能被解释的这么冠冕堂皇,也真是醉了…… “那我们不是也坐了这几日吗,怎得那船家就不怕?” 碧红一叹,道:“小姐,那是客船。” “……” 好吧,当我没说。 好一会儿,莞妈妈才从船上下来,她的身后还跟了那个寇小哥与他的侍从,那寇小哥指着不远处的一船,对他的小侍从,说:“告诉他,我不去了。”后而望着我,露着他好看的梨涡,对我拱手行礼,道了声:“小姐。” 莞妈妈一脸淡漠,我也不好与他眉开眼笑,便只点头回了话:“寇大夫安好。” 随后,我们一行人去了离渡口最近的客栈。 可能是因为发着烧,走了这么一点儿路,身子有些垮了。很快,我便睡下了。 刚一醒来,碧红便端了药送到我嘴边。 黑糖浆似的颜色,还有骨难闻的药酸味儿。 我皱眉,道:“哪里来的?” 碧红道:“小姐放心,这是桃子与寇大夫的小跟班一同去城里照着寇大夫的药单采买熬制的,寇大夫说了,小姐如若还想吃肉食,便按照他的话,一日两次,须得上三日,便可继续食荤。如若不然……” “不然如何?” “不然……他便告诉莞妈妈,小姐忌荤……往后怕是都吃不得肉了……” “……他是不是管的有点儿宽?” 碧红不再做声。 我舔着有些干枯的嘴巴,道:“给我杯水吧,我快饿死了。” 碧红摇头:“小姐,为了你以后能大口吃肉,你还是把药先喝了吧。” “你别这么轴好不好?他的话你还真当真了?就算他说的对好了,过几日我们便要分道扬镳了,他能害我多久?别担心,先给我水喝……” “小姐,还有一事碧红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突然又种很不好的预感…… “那寇大夫说了,他与我们一样,都是去往废都的……” 我怎么就觉得这人不安好心呢?我不记得我哪里得罪过他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最后,我思来想去都觉得格外不对劲。我问碧红:“莞妈妈同意他与我们一同上路了?” 碧红点头“嗯”道:“不过,小姐有一点儿可能说错了,不是莞大夫要与我们一同上路,是莞妈妈亲自邀了莞大夫的……” “不应该啊。这老太太这么孤僻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邀他通行。” “莞妈妈虽没说,但碧红猜,应是为了小姐。” “为了我?” 碧红又点头,道:“小姐有所不知,今日为你看诊完毕后,莞妈妈在道谢时得知寇大夫下船后便直接转商船去往废都,后而便自己在房里待了许久。方才下船,碧红便瞧见莞妈妈拦住了寇大夫,说是,有要事要与寇大夫商易,想必便是在那时提了相邀之事……不然,莞大夫怕是一下船,便会上那北去的商船了吧……” “不会不会,可能是想要那寇大夫带我们一把……” “小姐……你还记得那寇大夫下船后对他的小跟班说了什么吗?如若如小姐所言,是想要寇大夫带我们同去,那寇大夫下船后必会联系那商船船家商易此事,又怎会吩咐他那小跟班告知一声他不去了,直接与我们一同来了客栈呢?就算小姐说的对,带不了我们,那寇大夫自己走就是了,干嘛要陪着我们一同留下来?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莞妈妈邀请他一同北去,而同行的最大理由,只能是小姐这虚弱的身子了……” 我望着碧红这一大串儿毫无违和感的逻辑,啧啧乍舌:“你还真是通透,这都能想出来?” 碧红被我一夸,小脸一红,道:“碧红哪比得上小姐,小姐你快别拿碧红寻开心了,快些喝药才是……” 第一百四十九章 废都篇(十一) 第二日,烧已退了,但还是在喝完药后,我去看了莞妈妈。 老太太虽还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肃颜,但得知她为了我竟然还去求了人时,如今我再看她,只觉得这老太太很是倔强倨傲固执可爱了…… 我笑着跑到她面前,甜甜地唤她:“莞妈妈~” 她柳眉一蹙,抬眼望我:“一姐儿,大户人家之女,怎可大呼小叫、脚下生风?”说着还很嫌弃地将我缠上她手臂的手扒拉下来,道:“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她虽这般言辞犀利,但眸子里确实无半点儿责怪之意。 我乖乖站好,行礼回话:“莞妈妈教训的是,确实是我错了。” “错在何处?” “哪哪都是错的。” 如今我也算知道了,这老太太就是标准的刀子嘴、典型的老古板……怎么说呢,就是只要不破坏铁打的规矩,那你爱咋折腾咋折腾,她就跟所有的老人家盯着自个儿的孙女似的,虽喜怒无色,但心中绝对清明。 老太太压了一口茶水,问我道:“如?” 我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不知礼数……” 如此回答,老太太还算满意,又道:“既知,当如何?” “自是跟着莞妈妈虚心学习,当她个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立下如此豪言壮语,莞妈妈似乎更满意了,还多喝了两口茶水,后而道:“一姐儿你无需对老奴如此夸大其词,老奴能教的皆会毫无保留的教于一姐儿。但一姐儿你能有此觉悟,也算是对得起相爷这一片苦心。” 我点头,应和:“莞妈妈说的是。” “既如此,一会儿便去城里买书,一姐儿当知生为女子,这女四书却是非读不可。” 女四书…… 这个神奇的存在,我可没忘记我之前被鄙视了后,还专门研究过好些天这东西,而且那女红也自己研究过数次,还绣了些不成“东西”的“东西”,但最后还不是都放弃了?那书里讲得委实不是我所能接受的…… 我赶紧道:“读了,莞妈妈,之前便读过了。” “哦。那老奴便来问上一问。” 啊?这是要考试吗? “《女诫》有云,女有四行,何为四行?” 我去……有毒吧怕是?我这是自个儿把自个儿断送了吗?四行……我记得那桂麽麽之前也问过的,还是熙儿回答的……是什么来着?旁的闲话可是记得个清楚,但这答案…… “四行……那个,莞妈妈,我能说下读完后的体会不?” 果然,老太太的脸变暗了,直接道:”记都记不得,何来体会?这书即是读,便是读之不忘,牢记于心。而不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你竟未曾记下一种,何谈读过?” “我错了,莞妈妈。” 见我莫名其妙撒痴装傻,老太太眉头蹙得更近,大声朝门外叫道:“桃子,进来。” 门外的桃子赶紧奔来,行礼:“莞妈妈。” 老太太指着我,对桃子道:“去,将你家小姐带出去!” 我赶紧道:“莞妈妈,我真的错了……” 奈何,桃子已经直接将我抱出了门外,递给了碧红,然后回首关上了莞妈妈的门。 她后而走到我面前,不可思议地望着我,小声问道:“小姐,你又做了什么?” 我很是无辜地摇头。 桃子又道:“不可能,不然莞妈妈怎么会那么生气。” 我唉声叹气,从碧红怀里下去后,对她道:“嫌我没有背会女四书,那个东西真的太颠覆人伦了……唔唔唔……” 我正说着呢,却被碧红突然捂住了嘴巴,只听她与桃子皆道:“寇大夫。” 我这才朝身后望去,那人依旧一副笑颜盛展,对我点头道:“小姐的身体,可好些了。” 我可没忘记那“苦口良药”,回笑道:“寇大夫的药果真是良药苦口,你瞧,这不又生龙活虎了。” 身后的碧红直接拿手揪了揪我的衣裳,补救道:“小姐的意思是说,寇大夫医术高超,这才一日,烧便退了……” 那寇天白掩笑一声,道:“如此甚好。小姐身子虚弱,一直未曾好生养过,过几日药丸制好了,换了药丸便可。” 什么?意思是说我还要吃药吗?不是说好了只喝三天的吗? 我还没问出口呢,碧红便谢了起来,道:“小姐这身子,劳烦寇大夫了。” 寇天白摇头:“姑娘客气了。只是这汤药其苦,还需小姐再忍上几日。” 何止是苦,还很酸好吗? 寇天白又道:“我要去城中采买东西,可能会晚些回来,小姐晚间的药我已吩咐月窗熬制,届时还请劳烦碧红姑娘寻月窗去拿便是。” 去城中采买?意思是说可以逛街喽? 我双眼立刻亮了:“能否带我一同去。” 桃子与碧红一听,异口同声道:“小姐,不可。” 我知道她俩在想什么,当即便说:“你二人可以挑一人跟我同去,莞妈妈刚才说了,我们也需要去城里买书,既如此,不如与这寇大夫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桃子拒绝,道:“那奴婢去便是了。小姐身子刚好些,不可再……” “哎呀,你不懂。我这病是积食所致,自是要多运动运动才有助于消化,对吧,寇大夫?” 那寇天白接下我抛过去的信号,赶紧点头道:“小……小姐所言不虚,确实有此说法。” “看吧看吧。那个,你等我会儿,我这就去跟莞妈妈说去。” 谁知,我刚欲再进老太太的门,那门却开了,门内便是老太太。 老太太朝寇天白俯首弯腰,道:“寇大夫,劳烦了。” 那寇天白赶紧上前扶起老太太,道:“婆婆言重了,这般大礼,晚生怎能受得起。” 老太太难得漏出一笑,然后对一旁的桃子道:“你留下我有话与你说。”之后看着一旁的碧红,道,“你陪一姐儿跟着寇大夫去吧。” 我以为我听岔了,这老太太竟然真让我去!而且,还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钱袋,一张纸递给了碧红,道:“上面的东西买回来,顾好一姐儿。” 第一百五十章 废都篇(十二) 江渝城离渡口还有不到五里路。 寇天白在前,我与碧红紧随其后。路上,碧红在研究手中的清单,偶尔垂目冥想,似乎有何疑虑。 我问她:“怎的?有你不认识的字?” 似乎我的话对她很是侮辱,碧红惊诧一望:“小姐,碧红好歹也是前王妃一手带大的丫头,虽不敢说是多才多艺,但也绝比一般的大家小姐学之有成,小姐怎会对碧红有这等误会。” 误会?哎呦,看来我这小丫头还是个隐世才女喽? 我不屑剜她一眼:“既不是字的问题,那你在研究什么?” 碧红道:“衣冠……小姐,你瞧,莞妈妈让买的,全是男子衣冠,这其中这个尺寸,你看,这一身明显是给小姐买的……” 她弯腰将纸递给我看,里面衣冠数据写了三份,确实有一份是属于我的尺寸,另外两份,应是碧红与小桃子无疑了。难不成,这是要我们女扮男装了? 前方寇天白突然插话道:“出门在外,男子总比女子方便些。” 这一句,便证实了所有。后而我一想,这莞妈妈委实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怕是也因为碧红识字又比小桃子通透些,所以才派她与我一起出门的吧? 毕竟,碧红的身世,莞妈妈早已捏得透彻。那她能力如何,估计也早已心中有数了。 入了江渝城,满街都是嗲嗲好听的地方口音。只有碰见外地人上前,才会回以官话。 寇天白将我们带至一处服装店门口,道:“在下还有他事,两个时辰后我们此地再聚。” 我随碧红进去衣冠店,那掌柜的立刻便奔了出来,一口官话很是溜敞:“二位姑娘,一看便面生,不是我们这江渝之吧?正所谓远来即是客,相逢必是缘,两位这边看,这里有上好的丝缎,昨日刚从海外运来……” 碧红上前,打断了店家的热情段子,道:“店家有心了,成品男子衣袍便可。” 那店家一愣,却很快回神,将我们带至偏屋,屋内全是做好的长衫外袍,道:“这些便是,鄙人前堂无人应候,二位姑娘可自行挑选,选好了拿来前堂便是。” 碧红点头后,那店家便挑帘出去了。 这屋里全是做好的衣裳,长袍短褂简衫褙子应有尽有,我竟然有种很亲切的感觉,我可没忘记我在现代的工作是什么,虽说所售商品完全不一样,但还是很有感触的。 碧红已经上手开始挑了,她指着不远处一处侧挂,对我道:“小姐,你可以选一下自己喜欢的,其他的碧红来看。”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小姐你的衣服,你自己选吧…… 我挪到那处小儿衣服的侧挂。看了老半天,心中毫无波澜,完全感觉不到买新衣服的喜悦之情……这古装真不是常人能挑得来的,我一个卖衣服的,曾欣赏了不知多少大秀小秀……如今看这古装,除了面料颜色,感觉哪哪都没什么差别。而且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这男装真的是……没多大样子,似乎也就只是挑个颜色面料了…… 结果,我就在那里研究了半天这个颜色适合怎么搭配,那个面料会不会沾上辣椒水洗不下来,这个又会不会滴点儿水便花了,然后……然后,不知过了多久,碧红拍了拍我的肩,道:“小姐,您决定好了妈?” 我绝望地摇头。此时我总算理解了何为挑花了眼……当眼,我这“花”不是指都好看,是指都看不来…… 碧红一个深呼吸,直接从架上卸了一身藏蓝色衣袍下来,道:“就这个吧,看着长短适中,也合适,我们又长路奔波,这种锦缎虽不及小姐的丝纱舒适,但也算凑活。” 去堂外结了帐,将衣裳存到店家那处,碧红又问了书肆的位置。 那店家道:“姑娘既要去书肆,那就只能是那了,出了咱家铺子这条街,朝北行两条街,拐进去第二家便是,唤做‘书知’。” 碧红深深谢过店家。出门时我才想起来,似乎忘记交待了一件事。 赶紧一脚踏进去,又与店家道:“店长叔叔,如若一会儿有一白衣男子寻来,你让他在此地等我们便可。” 这礼貌的称谓吓了店家一跳,碧红赶紧道:“劳烦店家了。” 然后将我揪出去就又开始上课了。 “小姐,您这一张嘴便吓坏人的本事,可否收敛些。” 这话说的,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委实可怕的词儿,在现代再正常不过了,我都说了二十多年了,哪是一年半载能改得了的? 我虽心中不满,但还是点头道:“晓得了。那我们要不要先去逛逛别的地方?” 碧红望我,很是无奈地道:“自是先要去买女四书,小姐难道忘记你是因何而来了?” 这我怎么可能忘……但是…… “能不能不买啊?这你不是都学过吗?你教我不好吗?” 碧红叹气又摇头:“碧红教了小姐不知多少次,小姐哪次不是乖乖应下,后而又犯得比谁都快?更何况,教小姐这种事情,如今是莞妈妈在管,碧红可不敢逾越。” 我望她,道:“你是我丫鬟还是她丫鬟?听我的还是听她的?” 碧红很是正经地回道:“自是小姐的丫鬟,但这话还是得听莞妈妈的。小姐不也是听莞妈妈的吗?” 得……我就说这丫头绝对不是一般人吧? 走了两条街,总算到了店家指的书铺,名曰:书知。倒还真像个书店的名字。 碧红与我进去后,书铺老板本欲起身,一看客人是一个丫鬟与小女,小愣了一把,后指了指一侧不起眼的小角落,便又低头看手中册子了。 碧红拉着我,到了那老板所指的地方。我顿时便明白了,原来这处全是女教系列,无所谓全是与女四书一般无二的东西,都是些规矩礼教之书。怪不得这老板这副样子,这女子的地位在这古代还真是底下,连书店这种地方,都彰显着无处不在的男尊女卑…… 碧红抽出了一本《女诫》,隔壁便是《女论语》,下方卡槽里是《女范捷录》,找了许久也未见到那本《内训》。 不得已,碧红叫我稍等片刻,便去询问那老板,谁知那老板竟倨傲不屑地望了我一眼,后而起身,从我这处软架上随便抽了一本书,便蹲到另一侧高端书架下……我这才望见,那书架底下垫了一本书,只见他伸手抬起那侧架腿子,抽出了那本,然后将刚取的女书又塞进了架底填补那个“空缺”。 第一百五十一章 废都篇(十三) 这波操作,简直看呆了我的眼。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将书递给碧红后,又回去了自己原来的位子。 书的四角都有很明显的损伤,因为久垫重物,书中被塌进去很深的几处棱角,且前几页都脏的不像话,还有破损。我不由郁闷,这什么鬼地方,也太不把女书当书了…… 我扯着正欲将书拍净的碧红衣袖,对她道:“我们走吧,这书也太破了。” 碧红对我摇头,示意我不要多言,然后付了银子与我出来后,才与我道:“小姐,这书肆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若是在天都,我们怕是早都被书师赶出来了。而那衣冠店家能推荐我们来此地,怕是这整个江渝城只有这一家能放女子入内了。这书虽已破,但还能读,小姐不可再无端生事了。” 我听的一愣一愣的。我去,早知道做女子如此不易,我投胎成一个男人得了!做什么女人呀!连逛个书店维护权益都成了招惹是非了!我的个老天爷呀!真是不把女人当人的世道啊! 碧红看着清单,突然想起了什么,与我道:“小姐,你在此处等着,不许乱跑。” 然后又进去了那书店。 我还在想什么事儿,本想也跟进去,结果还没追上去呢,便被晃神间一个黑影儿吓得魂差点儿没了。 他只是站在街角的一处面摊后望了我一眼,我便腿软了。 眨眼间,哪里还有那黑衣黑面之人。那人不应该是陪着宫琛的吗?难不成是我出现幻觉了? 我去,这也太诡异了……我怎么会幻想出他……但如若不是幻觉的话,那宫琛难不成也来了?他来干嘛?抓我的吗?不……不不敢想,一想都虚…… 碧红“啪”地拍了一下我的肩,吓得我差点儿真坐到地上。 “小姐,喊你半天了,你在看什么?” 我…… “你……你干什么去了。” 碧红晃了晃手中的东西,道:“笔墨纸砚啊,莞妈妈让买的,差点儿忘记了。” 这老太太,那酒店……呸,那客栈不是有吗?何必多此一举,买这么多行礼? “那小姐呢,小姐在望什么?”碧红说着,也朝刚才那面摊望去。 我摇头,道:“没什么,兴许是看错了。走吧。” 街上行人虽多,但那高挑的身子如若在,必然是躲不掉的。如此一想,或许真是我看岔了呢。 我逛到一处卖小挂件的摊子,有长长的禁步、挂坠儿等,突然想起那宫老二来,他上次买了个什么鬼?瞧瞧这里的,随便一个挂那猫脖子上都比他那个铃铛出色,有十二生肖的刺绣品,还有玉石打磨的环扣,小坠子们做得相当精致,红穗子、粉红穗子、紫穗子……微风吹动,摇摇曳曳。 碧红抱着东西,直能那身子撞了撞我:“小姐,有喜欢的吗?” 别说,我还真看上一个,是条青色禁步,上面有大小两个青玉环,下端一条长长的藏青色穗子,很是生动。倒很配先前为我选的那身男装,这么一看,我便对碧红道:“给我买个这吧?” 碧红很是为难,望着我,道:“小姐……莞妈妈让买的东西里并没有……” 我顿时便没了逛街的乐趣,可怜我一个千金大小姐,如今连买个小小的禁步都做不了主了。 我歪头望她:“那请你告诉我,我们现在还需要买什么?” 碧红摇头,道:“并无其他了。” “那还有银子吗?” 碧红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不就完了?莞妈妈是什么人,能给你多余的银子?既然还有剩的,说明就是让我花的。你赶紧给我买。” 碧红彻底懵逼了,但我怎么可能给她机会细想,继续威胁道:“你要是不给我买,我现在就坐这儿哭你信不信?” 碧红一副受惊吓的样子,须臾,总算上钩了:“小姐,你可是大家闺秀!” 我摇头:“不,我不是,我连买个禁步都做不了主,哪是什么大家闺秀?你们不都觉得我就是一不受待见的无知小儿吗?“ 这招自我诽谤果真奏效,碧红果断掏了银子,装了禁步就与我道:“好了,小姐,买好了,我们走吧。” 路上,我又怂恿碧红给我买了小糖人儿,这糖人儿真是吹的别致,一只展翅飞翔的花蝴蝶,虽说是拿嘴巴吹的,有点儿那个,但作为艺术品,观赏观赏绝对得值!让我吃?那根本不可能,话说每一个现代人怕是都不会吃这种别人拿嘴巴吹出来的东西吧? 这绝对不是我矫情,真的只是卫生问题。 碧红好不容易盼到了服装店,将手上的东西一并放置进去后,出来见我手中的糖人儿还是完整的,便有气无力地询问我:“可是味道不好?” 我对她笑了笑,道:“我还没吃呢,这东西这么漂亮,吃了怪可惜的。” 碧红一脸无奈的笑道:“碧红还当小姐是个小大人,原来终究是个小儿性子,吃完了另买一个便是,小姐不都说了,这莞妈妈给了这么多银子,不就是让小姐花的?” 啧啧……还真是个记仇的丫头……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叫放长线钓大鱼,你这次给莞妈妈回去剩点儿银子,那她下次让你买东西是不是就还会给你多余的?反之,你花的一文不剩,下次搞不好她算计过火了,你还得倒贴不是?” 碧红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消化着我的歪理,最后没控制住,直接喊道:“小姐!你这些心思都是哪里学来的!” 我佯装激动地撤她衣裳,小声与她道:“注意,公共场合,切勿大声喧哗。” “……” 鬼丫头,我一个活了二十五年的现代人,上学时候跟我娘天天因为零花钱打交道,这些个“小技巧”简直就可以信手拈来,还用去费那脑子与谁学吗? 寇天白出现的时候,我正跟碧红坐在服装店对面的面瘫子吃阳春面,一筷子刚进嘴巴,便听到碧红与我道:“小姐,寇大夫来了。” 我刚准备大喊一声,这里…… 便见碧红起身,提起裙摆,就朝对面奔去。 哎呦,这么积极的,看来这丫头有情况哦。 只见小丫头在离那寇天白很近的地方才停下,应是那时喊出了声,那寇天白回了头,二人说了什么,他很快便朝我这处望来,瞧见我,还招了招他的长臂,笑逐颜开…… 第一百五十二章 废都篇(十四) 寇天白手上拿了些中药,说是为我做药丸用的。 我三人吃了面后,这才起步准备回去。 快到城门口时,来了一辆马车,那马夫直奔寇天白而来,交了车后,那人便走了。 寇天白示意我与碧红二人上车。 我满头问号,道:“这是你买的?” 寇天白笑着点头:“我们怕是无法走水路了,药丸做好后便可出发,届时这车对于小姐来说,可是必需品。” 这话说的……突然感觉大家好像都是因我而逗留在这城里…… “那你呢?” “我有它。”说着便吹了一声口哨,很快,便从拐角处奔来一批棕红骏马,两耳各有一道黑色闪电,那马皮毛锃亮、强壮结实,一看便是那种待遇上好的宠物。 他让我二人上了马车,当起了马夫,而他那马却是乖巧的不像话,一路上只管跟着,也不用人牵。 回了客栈后,给莞妈妈交了差,但说及我还有了额外的消费时,那老太太只是垂斜扫了我一眼,并未做声。 我心中顿时欢快,看来我猜的没错,这老太太对我委实是宽容,不然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借着买书的缘由放我出去逛省城,对吧? 只是…… 晚饭后,碧红却来找我了,道:“莞妈妈有请。” 那眼神明显在告诉我:小姐,你的苦日子又要来了。 果然,老太太喊我过去的目的,确实有够实在。但自从晓得老太太的用心良苦后,我便很听话地依照老太太的吩咐,开始读书摘笔记。 老太太在我耳边唠叨:“你乃奈相嫡长女,若连女四书都记不住的话,出门在外,丢的不只是你的脸,还有损我相府门楣。” 嗯……我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这个我懂。 “相爷自小熟读圣贤书,你虽为女子,不为考取功名、升官晋爵,但即为其女,也当比一般世家小姐强。” 那日之后,应是我,正式古代大家小姐修学之路的开始吧? 虽说在宫王府上了那么久的学,但王子们因为年龄差距,都有自己的小课程,只有每日上大课时大家才在一起,而我也只有上大课的资格,与他们一起读四书五经、学经史百家、品治国之道,练骑射武术,这古代闺房女子所学之物,怕是除了习琴,委实没什么了…… 莞妈妈与第五夫子所教完全不同,全是闺房女子学的知识。这女四书不必说、女红不必说,单说后来我们上路后,她在马车上抽空教我的茶道花艺,就够我受的了。 这日,马儿已经在路上奔波了一天。 而我们行了这么些天,也渐入北方境地,天黑得越来越快了。夜幕低垂时,我们一行人总算进了城。 前脚进城,后脚便响起了关城门的击鼓声。 大家都昏昏欲睡,被敲的瞬间一激灵,吓醒了一片。 我这才察觉,我不知何时竟枕在了莞妈妈的腿上,可怕的是,还在人家的裙上画了好大一副口水图…… 我赶紧睁圆了眼,坐端了身子。 碧红正揉着眼,被我这大动作勾来了神,道:“小姐,你怎么了?” 我尴尬地望了眼面无表情的莞妈妈,又望向了那片“狼藉之地”。 碧红恍然大悟,赶紧道:“莞妈妈,要不先找个地方您先换身……” 莞妈妈冷眼飘过去,碧红瞬时闭了嘴。 马车外,随行的寇天白此时开了口,道:“婆婆,已入金州城,前方有一客栈,今日我们便在此落脚。” 莞妈妈咳了声,朗声道:“劳烦公子了。” 客栈内有三层,客房回型萦绕,与之前一样,又是我一人一间,碧红跟桃子一间,莞妈妈住在我另一侧隔壁,而楼上便是寇天白。 算下来,今日已是第二十一日,虽说每夜都会在客栈休息,但一天马车下来,还是觉得骨头要散了架,一粘床便又进入梦乡了。 恍惚中,碧红摇我起来,说是舟车劳顿,泡个澡用完餐再休息…… 关于这古代木桶如何的不方便,我已经习以为常了。泡澡时,还在犯困,差点儿又给淹进去。还好桃子就在旁边伺候着,很快将我捞了起来,但也吓跑了我的瞌睡虫。 如今光溜溜的泡在木桶里,两边还有俩个小姐姐伺候着,真真也是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泡完澡,确实舒服了,刚穿上中衣,碧红便要给我穿外衣,我又是一番拒绝:“一会儿吃完就要睡了,太麻烦了。” 话音刚落,便有人敲起了门,是长工。 “小姐,饭好了。” 桃子应声,道:“长工哥,你放门口便好。” 长工走后,小桃子才将食盒从门口提进来。 碧红已经拿起了衣裳,道:“小姐,赶紧穿上吧,你这样衣衫不整,委实不成样子!” “真不用,你去赶紧找莞妈妈吃饭去。” “给小姐更完衣,碧红就过去。” “可就我自己,我穿这么整齐,一会儿还要睡觉还要脱,干嘛呃。” “话可不能这么说的,小姐。你可是大家闺秀,言行举止,衣冠……哎,小姐,你别跑啊……” 我直接开溜了。 跑到桃子刚端上桌的盘子前,抓了个鸡腿,就坐了下来! 碧红气得小脸通红,满眼的恨铁不成钢。桃子也是一脸震惊,愣在了原地。而我则津津有味地啃着鸡腿。 看着俩丫头闷闷不乐,也不肯走,我吃完后放下骨头,对她们道:“我这都在屋里了,又是睡觉的地方,自然要穿得舒适,才有益于身心健康啊……你们俩快别杵着了,赶紧去莞妈妈那里吃饭去,或者,你们要在我这儿吃吗?” 碧红很是不高兴。半晌,总算说出了心里话…… “小姐你总有这些鬼道理,但是你得知道,大家闺秀,不可衣冠不整,即便无人,也要严以律己,这才是小姐该有的样子。” 小桃子也在一旁迎合着:“是啊,小姐,碧红姐姐所言极是,这要是让莞妈妈知道了,又要说小姐了。” 我就知道……怪只怪,我们是两个世纪的人…… 最后,当然又是我妥协了。你问我为什么?原因只有一个,生不逢时……你永远改变不了,这些古人骨子里的封建铁规。 第一百五十三章 废都篇(十五) 三更时,天已下起了小雨,一直到清晨,都还熙熙攘攘、当断不断。 起来时,桃子便来传话,道:“莞妈妈说,今日休整一日,明日天晴后,再上路。” 男装穿起来极快,桃子为我穿好衣后,都还未见碧红来报道。若是平日,她肯定要比桃子来得还要早。 我问桃子:“碧红呢?” 桃子道:“碧红姐一大早随寇大夫采药去了。” “采药?” “嗯。”桃子点头,“寇大夫说这附近的陵山上有稀珍药草,这药草可调节小姐的身子。莞妈妈说,小姐这身子也不能一直劳烦寇大夫看着,有意让碧红姐学些皮毛,好照顾小姐。” 这是什么逻辑?难不成是要碧红跟着去认草药?认地理位置去了? 我望她,道:“学医岂是那么容易的?”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莞妈妈虽嘴上不喜碧红姐,但心里其实是很看重碧红姐姐的。” 我走到窗前,推开了一条窗缝,街外摆摊的人也很少,只依稀看见几间店铺零零散散地开了门。 桃子顺手又给我拉上了,道:“小姐,秋雨兮寒,小心着凉。” 我捋了捋额旁分出的两撮碎发,笑道:“无事,我这身子骨没有那么娇嫩。” “那也不行。寇大夫说了,小姐这身子平日里并无大碍,但因自幼饮食不当、瘦干扁黄,怕是一奔波劳碌便如弱柳扶风,状况百出。幸而小姐还年幼,这身子还可以调整的过来,莞妈妈也觉得寇大夫所言极是,这才让碧红姐姐跟着,以便学以致用的。” 得。这医生要是放在现代,我保准以为他是生意不好,跟蚂蝗似的,逮着一个人便疯狂地榨取吸血。但奈何,在这处,我却真不知道这人图个什么。主要是,人家给我看病从来也不收钱,还一路默默为我们这一行老弱保驾护航,若说单是因为目的地相同,便这般无私奉献,怎么都说不过去。 那话又说回来,既不为财,那为什么? 色? 我可不相信我们这一行老的老,小的小,会让这一翩翩美少年产生什么兴趣。当然,我更不相信,莞妈妈会这么放心,让一个陌生人就这么跟在我们旁边。 如此一想的话,难不成是派碧红去当卧底了? 这般一捋,我才觉得这个理由更顺了些。 桃子道:“小姐,你这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又在想什么事情?” 我摇头,道:“没想什么。一会儿有什么安排吗?” 桃子歪头想了想,竟道:“小姐此话欠妥。莞妈妈说了,就算她不催着小姐,小姐也当自律守己。” “……” 看我用完早餐后,小桃子才去莞妈妈处。 最近赶路,我们一直都是男装上阵,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做男人还是最简单的。头发一扎就完了,也不用整那么多花样。故而,在前几日,又求莞妈妈给我买了几身新男装。 今日穿得是一身青色广袖长衫,我照着铜镜里的小少年,竟然还比当初临走时胖了些,不得不说这寇天白的药丸委实有用,总之每日两颗吃的,饭量也大了,精神头也好了。晚间偶尔还能感觉到骨头的酸痛感,怕是也长个了呢。 正照着,却觉得腕间划过一丝红光,很明显,又是我那倾城镯子。近几日,这镯子越发不正经,总是莫名其妙就冲出一道光来,起初我以为它是想明白了,兴许是想认主了呢,谁知道,无论我怎么拨拉倾城坠上的琴弦,都还是丝毫无用。害得那俩臭丫头以后我又在发什么疯,就差没又去喊那寇天白给我瞧脑袋了。 今日,它又是这般。我还在想着,莫不是这镯子坏了?却见面前突然冒出一把琴,毫无疑问,是隐光。 这不按规定的出场方式,让我差点儿从凳上后翻了过去。 隐光通体白亮,一尘不染,之前宫琛滴落在琴床上的血迹早已不见,如今所发之光白青相间,一看便绝品不凡。它就那样横摆在我面前,而我的手指突然鬼使神差地摸了上去。 这是我第一回指触隐光,它的琴弦刚柔并济,手指所到之处,有股暖意沁入指尖,沿着血脉灌流全身,登时便让我心中一颤,很是奇妙。弹出的音如泉水,划过便如溪流息流不止,难得它这么乖巧,我竟不觉间,弹出了一首曲子,曲子蔓延而出,眼前之景也骤然而变…… 小桥、流水、竹林、人家、古亭……还有,一个抚琴的少年,那少年眉眼如画、肤若凝脂,额旁发随风摇曳,青衫广袖,端得一副儒雅柔弱之相,十指如水波,细直如葱白,柔棉勾勒,声声悦耳…… 他抬头望来,我这才发现,那红唇下巴,像极了一人,只是这少年却更具阴柔之美,柳眉弯扶、黛眼清透,胸侧对襟处坠着一个白玉坠子,那白玉雕刻成琴,下有流苏衬底,我虽心中震撼,但知晓,这确实是我腰间那隐光坠子。 我掐了掐我的大腿,这诡异的场面,还没到我所能承受的地步…… 那少年兴许是看出来我的滑稽,竟又是勾唇一笑,这一笑,我便更确定了,这人绝对与宫琛有关系…… “你,是谁。” 我都能听见自己的颤音。 但他还是不做声,又在低头抚琴,他手下的隐光琴兰白泛光,日光下这一亭、一人、一琴,格外和谐。 我突然有种很诧异的想法,直接上了几步,蹲下身子,朝她颈下望去,果然…… 她被我的举动吓得双手一颤,指尖发错,乱了好几个音,但很快便又调整了回来。 一曲做罢后,她才压住琴弦望向了我。 那双眸透亮,俨然一副女子之相,怪不得刚才瞅她觉得一股阴柔之美呢。这古代,女扮男装的人还真不少。若不是专门看了她有无喉结,我还真以为此人只是个超级好看的美男子了。 如此看来,我应是进入了隐光构造的幻境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但隐光最近的不正常,绝对跟此有关。幸好之前听闻碧红提起过通灵的神器都会有自己的结界,她说过那珄二的笛子便有那种功能,那这隐光有也不为怪了。 不过,能有幸被这神器构造出来、且出现在这里的人,她的身份怕是只有它的主人才有资格吧? 那么,此人,如若我猜的没有错,便是宫琛的母亲,前王妃,范锦城无疑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废都篇(十六) 她望着我,美目深邃,柔声道:“你,是何人?” “……”我更懵逼了,觉得身子有些冷……这话问的,难道不是她叫我来的吗? 见我一脸迷茫,她竟一挑柳眉,又道:“哦,你也不知道,不然也不会问奴家是谁。古训有云,问人名字前,须得先自报家门。奴家锦城,不知小弟弟如何称呼?” 小弟弟……好吧……我能看出她是女人,她却未必能看出我,叫我一声弟弟,也自然不奇怪…… 我回道:“阿姨唤我奈一便可。” “阿?姨?” “伯母?” “啊?小弟弟这是哪里话?奴家今年刚至及笄,也就小小弟弟几岁的样子,怎会是……伯母……” 及笄?莫不是才十五岁?看来还没嫁人呢……我去……就说怎么胸也不大,没长开的样子……而且面容圆润,还有一股奶萌味儿…… 这倾城在闹哪样儿?给我带这里做什么?这也太丢人了…… “小弟弟?” “昂?” 不不,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她……淡定……淡定…… “不知小弟弟从何处来?这里可是倾城镯内,一般人怕是无法入内的……” 我要怎么解释?很明显,这个时候她连嫁人都没有……自然也不可能生出宫琛来……我难道要告诉她,你儿子给我的镯子?我这是通过镯子见到了早几十年前的你?哦……不,这也太瞎了…… “这个……说来话长……锦城姐姐,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她掩嘴一笑:“奴家是锦城小姐的一缕灵识,不在这里在何处?” 啊?还有这种操作吗?那我如今进来了,意思是说,我也是灵识喽?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越来越冷了…… “依奴家看,小弟弟怕是无意中得到了倾城镯吧?倾城既已让你进来,这隐光琴……不过……隐光与倾城只会认女子为主,莫非小弟弟的本身是?”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她这才又道:“原来真是小小姐。虽不知小小姐是如何得到这镯子的,但想必,这个时候的锦城小姐,已经去了吧?” 我轻点了下头,真的没勇气直接告诉她,你确实死了…… 但她似乎对“死”这种概念,并无所动。反倒是我,感觉泡到了寒潭里…… 她又展开了笑颜,道:“小小姐无需如此。对于奴家来说,生死轮回皆是定数,奴家要不死,小小姐怕也不会有此际遇了……” “小姐……小姐……” 耳边似乎传来碧红的叫声,刚才的人儿、景儿皆在眼前化成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那雾气越起越大,逐渐淹没了所有画面…… 再睁眼,映入眼前的,便是碧红惶恐不安的脸,她道:“小姐……你总算醒了!吓死碧红了!” 我只觉得一身冷汗,似乎泡在冷水里,喃喃道:“冷……” 碧红隔着被子为我搓着臂膀,眉头深蹙:“都怪碧红不好,做什么要跟着寇大夫去采药。如若哪儿也不去,陪着小姐,小姐定然也不会染上这风寒……” “呜呜……碧红姐,要怪便怪奴婢吧,都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 这哭得死去活来的人,必然是桃子了。 我本想望过去安慰她,但奈何头跟不是自己的似的,动也动不了。呼出一口气,这才道:“我……没死?” 短短三个字,却让我觉得说起来异常的费劲,连那音色都吓得我差点儿失了魂…… 桃子赶紧端了碗来,里面还有汤匙,碧红接过后,就舀了一勺朝我嘴巴里送,还道:“这是寇大夫为小姐熬的汤药,寇大夫说了,小姐这病起得太快,药也比平日里的重些,苦是必然的,小姐一定要忍着点……” 我即便万般抵抗,但还是不及两个正值妙龄的青少女,她二人一人扶我起身拖住我,一人一喂一送,多半碗让我恶心作呕的苦药便已被灌了下去。 碧红瞧着我苦的都说不出话来,又开始怜我,道:“小姐忍一忍,马上就完了。” 正说着,那剩余的小半碗便已经送到了嘴边。 我摇头,觉得被苦得眼前都冒起了金星。但却被小桃子从后面绊住了双肩,抽咽道:“小姐,对不起,都怪奴婢,你就喝完了吧,喝完了这烧才能退下去……” 后来,我都不记得那药是如何灌完的。 总之,等我再清醒的时候,已是翌日清晨。 一睁眼,便看见了桃子。 桃子很是愧疚,见我醒来,迟迟缩在床尾低着脑袋,道了声“小姐”便不敢再应声了。 而我却觉得身子格外的舒畅,似乎昨日病的人不是我,明亮亮地盯了小丫头半晌,对她道:“你作何杵在那儿?” 桃子这才泪眼汪汪地望着我:“小姐,都怪奴婢……” “你昨儿不是都说了一夜了吗?” 我虽昏迷不醒,但想也想得到,这丫头那俩核桃般大小的眼睛是怎么着的了……必然是守夜时,又在我这床边哭哭啼啼,宛如在悼念已死之人了…… 小桃子又抽泣开了:“……对不起,小姐……” 我“噌”地一下,坐了起来……这可吓坏了小桃子。她赶紧自床尾几步跨来,扶住我,俩眼瞪起来的样子,更像核桃了……还在小声埋怨道:“小姐,你这烧才刚退……” 我笑道:“所以说我这不是好了吗?再说了,我得病是因为我这身子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莫瞎对号入座。” 桃子一听,反而眼泪流得更欢了。 幸好碧红进来了,才又安慰了一番小丫头。对她道:“这夜也守了,小姐也醒了。你快去休息吧,不然如何伺候好小姐?” 桃子望着我,我对着她点头,道:“快去吧。” 小丫头这才拉门出去。 碧红端着药到我面前,像没看到我蹙起的眉似的,道:“小姐,喝吧。” 我望着那黑药碗,心想:还不如别醒呢…… 似乎是看出我的心思,碧红又道:“寇大夫说了,这个点小姐应该醒了,这药熬了一宿,这个时辰喝刚刚好。” 我心想:狗屁!他又不是神,怎么可能知道我醒没醒?这丫头还真的是为了让我喝药,什么鬼话都编的出来。 见我一脸不情愿,碧红将药碗又往我跟前推了推,道:“小姐,要碧红喂你喝吗?” 我极其郁闷地白了她一眼,捏起鼻子,一股溜儿灌了下去! ……真的是一言难尽!这药……明显比之前的更苦!更难喝! 第一百五十五章 废都篇(十七) 我的脸怕是都皱成了菊花! 碧红从怀里的绣帕里取出一颗东西,直接塞到了我嘴里,刚好稀释了嘴巴里令人作呕的味道…… 酸酸……甜甜的……明显不是平日里给我缓药吃的那种糙糖果。 “这是什么?” 她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接过我手中的碗,道:“好东西,寇大夫给的。” “到底是什么?” 如果她没在,我肯定吐出来自己看一眼,再吃进去……不过,这软软绵绵的,倒像是…… “梅子蜜饯。”碧红很开心地讲道,“之前小姐喝的药如若用了蜜饯会影响成效,但是往后的药,不会了。” 这是什么鬼道理? “难不成,是我的身体好转了?” “寇大夫是这么说的。” 狗屁。没认识他以前,我也没这么发烧频繁呀?而且还进入了那幻境中,还碰到了……范锦城……怎么看,我都像是被鬼压床了吧? 这么说的话,我可是在弹隐光琴时进去的……那么,怎么又会到床上呢? “那个,我怎么又染风寒了?” 碧红指着梳妆台,道:“听桃子说,她见着小姐时,小姐就趴在那处睡了,估摸着是窗户没有关好,着了凉吧。” 这么说的话,隐光将我送进去后,就又跑了?桃子也没见着? 看来有空的话,得再研究一下了。 这奈一身子确实虚弱,也就趴在那里睡了会儿,便发了高烧,下一次看来得找个温暖的环境下操作喽…… 后来,我们再启程时,已是三天后,我的身子无碍了,大家才又上路了。但是那隐光也再没出来过…… 忘了是六天,还是七天后,我们便到了目的地。 这废都,之所以叫废都,是因这是以前便是无垠天朝的朝都。后来皇室迁移到了如今的天都,而这处以前繁花似锦的朝都便成了当今的废都。 虽为废都,但也不比天都差,反而人文风貌更为平淡安逸些,不似天都那里,人人都是行迹匆匆,节奏颇快。这地方好,这地方适合养老,太像我大陕西了。 或许,这里就是我那大陕西的地界,西安城呢。 一入城,未行多远,在一个路口,便听寇天白“驭”住了马,莞妈妈撩起帘子,便从轿上下去了。 我本也想跟上去,却被桃子拦住了。 丫头对我摇头,道:“莞妈妈昨日便交代了,今日我们便会到废都,到了废都后,小姐一言一行都代表的是奈府门楣。” 我很郁闷:“那跟我下车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小姐乃奈府嫡长女,哪有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抛头露脸的道理?” 我去……这什么鬼操作……但见碧红也一副频频点头的架势,我终是妥协了…… 只听外面熙攘人群中,莞妈妈的声音有些虚渺…… “一路劳烦寇大夫了,这些银子还望寇大夫莫再推辞……” “即是婆婆好意推脱不得,那寇某便收下了。前方钟楼旁正西街上的那间三济堂便是在下的去处,往后如若有能用得上寇某的地方,婆婆尽管来寻寇某便是。” “那便有劳寇大夫了。” “婆婆言重了。既如此,寇某告辞了……” 这要是放到现代,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多忙,临走时,我连出去问候一声都不曾,我妈肯定早都唾沫星子将我淹死了……真不知道这古代人是有规矩还是没规矩,连个跟人告别的机会都不给我…… 莞妈妈再上车后,便吩咐长工一路直行,不时给指着路……终于到了奈府后,有一老管家出来迎接,身后还跟着几个一看便身单力薄的藏衣仆从。 那老管家见着莞妈妈,很是激动。 莞妈妈也迎了上去,终究是个外表冷酷的老太太,面上还是很含蓄的。 她指着我,道:“刘管家,我带一姐儿回来了。” 老管家连连点头,望着我:“回来便好,回来便好。老爷半个月前便让人捎了家书,交代过了。这么多年了,这府里,总算回来主子喽……” 这话说的,格外伤感,可知这些年,这奈府老宅是有多荒凉。 身后突然自殿内小跑出一个年轻小伙子,他扶住老管家,道:“屋子已经都收拾好了,刘管家,让小姐先入殿吧。” 于是,一行人便入了殿。 前殿不大,过去后便是一处小院落,院落东侧有一花形拱门,西侧也有一处。 那刘管家道:“莞姐姐,小姐去主殿,你呢,还是以前的老屋子,可好?” 莞妈妈点头后,刘管家又对着那小伙子道:“弓子,你带小姐去正殿吧。” 之后,莞妈妈唤桃子与她一起入了西侧,而我与碧红则被那小伙子引领直奔东侧花门,那门进去后是一个很朴素的小花园。 我很纳闷,问那叫弓子的小哥哥,“这奈府怎得没有一个小姐姐了?” 那弓子很诧异地回头望了我一眼,后而笑道:“小姐是说女婢吧?听闻是,咱们这府里好多年都没有主子了,自然是不需要女婢伺候的。” 这话说的,难不成他们都不结婚谈恋爱的吗? 不过,什么叫,“听闻?” “不瞒小姐说,奴才入府没多久,也就十余天。这事儿说来还得感谢小姐,若不是得知小姐回来,刘管家怕是还不打算要奴才呢。到了……小姐,这边请……” 穿过花园,便是一座普旧的殿堂。 堂内空间大小、格局,倒跟我在宫王府时待得呈露小筑差不多,殿正后墙一展摆架,熙熙攘攘放置着几样不起眼的物件儿。架前是一张沉木软塌,塌前两侧各竖列两张沉木待客椅夹一方桌,很是质朴。左右各两间偏室,都有卷帘挡着。 那弓子将我们带进去后,道:“小姐,屋子肯定不及天都相府,虽破旧些,但这几日奴才都有好好打扫,很是干净的。” 我望了望他,很想跟他说,其实我在相府那住处,远远不如这里呢…… 估计是怕我说出什么可怕的话,碧红直接挡在了我面前,彻底将我掩在身后,与小伙子道:“劳烦小哥了,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姐姐客气了。唤我弓子就好。我就在前院那处屋子,如若有事,姐姐来唤我便是。” 那弓子走后,我直接就窝进软塌里闭上了眼睛。 他们有一句话我听着很是高兴,便是那句总算来了主子……那意思就是说,从今往后,这里便是我的家了!而且,以我为大~ 第一百五十六章 废都篇(十八) 然而,我在榻上还没享受多久,便被碧红又拉扯了起来。 “小姐,你能不能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呀。” 我真的要疯了。我就不明白了,我在自个儿家里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啊…… 见我一脸不情愿,碧红缓了缓自己的口气道:“小姐,如今到了废都,你的一言一行便是这奈府的标杆,既如此,便是随时随地都要注意举止,免得落人口实……” 我不由打断她:“碧红,要不你做小姐吧,我给你做丫鬟?” 碧红一愣,赶紧跪了下去,“砰”地一声,就是一个叩头,道:“小姐恕罪,是碧红自以为是越俎代庖了。” 我扶她起来,对她道:“你并无过错,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我有些累了,准备沐浴吧。” 不出我所料,左边便是卧室。在床上躺了没多久后,桃子便来了,进屋后与我道:“小姐,莞妈妈说了,小姐这一月多来舟车劳顿,今日沐完浴后,便先休息吧。饭菜做好了,她再差人送来。” 我窝在床上,懒得抬眼,只道:“哦,知道了。” 桃子嘻嘻一笑,又道:“莞妈妈还说了,这府里没有女婢,等明日,她再去牙婆子那处,买上几个丫头回来。” “买丫头?”一听这话,我便坐了起来,“这是要充门面吗?” 桃子道:“自是如此的。这些年府里没有主子,自然不需要女婢,但是如今主子回来了,怎么着也得有人伺候,找上几个像样儿的丫鬟忙前忙后,来了客人也有个招待,总不会显得咱们这奈府寒碜。” “好像是有点儿道理。那我能去吗?” 桃子想了想,摇了摇头:“怕是不行。莞妈妈说小姐回来后,便开始着手学业,女红也好,琴棋书画也罢,总之要做个像样儿的主子。” 这话说的…… 后来,碧红准备好了洗澡水,桃子原本也要留下来,却被我劝走了,虽那丫头说:“莞妈妈让奴婢来伺候小姐的。” “但她那处不没人了吗?你也知道的,她对你碧红姐有意见,我这里没多大事儿,她一个老人家总得有个人照料。你就去她那处吧,等明日来了新丫头,你再过来便是了。” 听闻我的话,小桃子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碧红在木桶里泡了些药草,说是对我的身体有好处,不用说,这些个东西保准都是那寇天白安排的。 她为我撩水擦肩,道:“小姐,寇大夫吩咐,这药浴须得泡上一个时辰,您忍耐些。” “好的,你去休息会儿吧。水凉了,我喊你。” 碧红难得的听话,点过头后便绕去了屏风后。 这洗澡木桶被安排在右侧的屋子,果真与呈露小筑差不多风景,只是没有那么大手笔,但该有的也都有了。 我看着自己白花花的身子,才十岁,连发育都还没有发育,确实有些干扁。手腕上的倾城在这药浴中,更加绯红好看,正望着,却觉那倾城镯似乎是闪了闪,紧接着便映红了水中大半地段! 隐光琴就这么直接横在了木桶上,白光凛凛,我本欲叫碧红,但却张嘴无声,双手跟被人提线了似的,又扶上去了那隐光琴…… 我的天哪!不要啊!我可什么都没穿呢! 结果,一眨眼的功夫,我便穿到了之前那片小庭中。 微风轻拂叶飘零,唯我身却无一物! 这哪得了啊!虽说是个十岁的孩子,但该遮的也得遮啊! 有琴声醉人耳,不过今天那人却没在亭子。不远处有水有荷,想都没想,我便一头扎进水里,这秋日之湖,还真是凉了个透彻,扯了两片荷叶,便赶紧游上了岸! 冻得我瑟瑟发抖,将该挡的地方挡住,便朝着琴音飘来的方向走去。经过一片竹林,有一处竹屋,她便在那院子里抚琴,今日换了女装,很是动人心魄。 白裳摇曳生姿,抹额珠帘颗颗剔透连着发髻,黛眉肤白,指尖细挑轻拂,隐光便音如流水潺潺而下,她的耳力极好,我刚一“弓”到凌霄花蔓延的篱笆外,她便朝这处往来,眸中一震,转瞬却是淡淡一笑。 她起身,却朝竹屋内走去。我震地一批,难不成是忘记我是谁了吗?我刚进院子,她便又出来了,手上拿了件衣裳,朝我招手,柔声道:“快过来,秋寒露重,怎得不穿衣裳?” 那口气极其温柔,似乎与我前几日见她时,又有些不同了。 “锦城姐姐……” 我刚准备告诉她,我正在洗澡呢,却被隐光拉了进来…… 但我刚一唤她的名字,她便一惊,道:“你认得奴家?” 什么? “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满脸疑惑,明显不像是装的。这又是什么鬼操作?算下来,离我上次见她也就才六七天吧?难不成这倾城制造的幻境还有什么未知bug? 她道:“我们何时见过吗?” 我该怎么说呢? “那个……六七天以前,我还来过一次,就在那边的小亭子……” 她想了想,突然无奈地一笑,盘腿坐回了琴前,这操作我很不明白,这是想起来了还是没想起来? 却听她道:“奴家似乎是理解了。” “……”可我委实没理解。 “看来此地是何处,奴家是谁,小妹妹又为何会来,小妹妹已知晓了。” “……”这跟你不记得我有关系吗? “小妹妹前几日见的,是奴家昔日的神识,今日见的,也是奴家的神识,不过,却是对于现在来说属于当下的神识,往后或许还会碰到,但若小妹妹没有在现世之地与奴家碰过面,那么兴许奴家在这倾城镯里所有的神识都不会识得妹妹……” 这解释……也忒无脑了吧? 这意思就是说,她这个神识产生的时候,她并不认识我,而我只是在若干年后与她曾经某一刻的神识相识,但却不会对她别的神识产生动摇……很简单,就是不管我如何出现在她面前,她都不会记得我……因为,每一个神识代表的都是若干年前的幻影,我只是进入了其中一个幻影里…… 我去……你个废倾城,你这bug也太恶心了吧?难不成每一次放我进来,我都要再做个自我介绍吗? 兴许是我想的太过入迷,刚一想通,望向她时,便见她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娇羞,然后身后便传出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个音在唤她:“城儿……” 第五十七章 锦城(一) 该怎么说呢? 那人极端极雅,一身正气,细看下来跟珄二忒像了。星目剑眉,鹅蛋脸,挺鼻红唇,墨发高束,一身白裳素净脱尘,相当文雅。如果说宫琛是那种酷凶酷凶的,那此人的感觉便是那种奶正奶正的,用头发丝都晓得,这人是谁了。 少女锦城面露羞涩,行礼道:“王爷钧安。” 我靠边站了站,免得挡了二人的道,虽然说,我这身高也造成不了什么阻碍,但明显二人郎情妾意,颇有爱意流动,我夹在这二人间的直线上,委实也不是个办法。 那宫王爷跟没看见我似的,脚下生风,直奔少女锦城面前,站定后,笑道:“城儿,近来可好?” 少女锦城朝我这处看了看,似乎对于我这个旁观者有些结缔,我正准备藏起来时,却见那宫王爷也朝我这处望来,但却是眉头一蹙一脸疑惑,然后又望向锦城,道:“那里,有甚?” 锦城一愣,须臾,摇头道:“无甚。王爷呢,何时回来的?” 而我却呆了,这操作更骚了。难不成除了锦城,旁人根本看不见我?不不,按照常规来说,这幻境里,旁人怕是进不来,那这宫王爷又是如何进入的? 为了测试我的猜测,我专门绕到了他能一眼看到我的地方,还试图揪了一下锦城的头发,看能否惹起他注意。 结果除了锦城的一声闷“啊……”,他确实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一个我。 他的剑眉中蹙出了“川”字,道:“城儿,你怎么了?” 锦城摇头,后而对他道:“劳烦王爷在这处等会儿奴家,奴家去去便来。” 接着望了一眼我,朝屋内走去。 我紧随她进屋,待她关上门后,便急不可耐地问道:“他怎么会看不到我啊?这是为何?” 她掩面轻笑,道:“小妹妹这般聪明,当真不明白吗?” “真不明白,我要是明白了,也不会揪你头发试探他吧?对了……”我尴尬地指了指她的脑袋,道,“姐姐……你还好吧?还疼不疼?” 她轻轻摇头,道:“无事。妹妹应当知道,这里是倾城所造的幻境,你我皆是倾城主人,故而我们可以相互望见……而他看不见你,无非是因为,他只是幻境中主人所想而产生的一缕幻影。也可以说,是在现世中发生的一件对于主人来说,很有纪念意义的事情……故而,主人在弹奏隐光时,便将它记了下来,存于倾城之中……” 哇哦……意思是说,这隐光相当于一个媒介,也就是摄像头,而这倾城,则是一台摄像机?我为这匪夷所思的事情而震惊,不得不为这两件奇宝的相辅相成呐喊一声:666…… 见我不吭声,锦城问道:“妹妹,可还有不明白的?” “呵呵……” 我傻笑着,这真的是太震撼了! 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电影重播啊!而且还要更高级的,不仅可以让观影者身临其境,还能与主角通话交流心得啊! “妹妹?” “啊。”我回神,这才发觉她问了什么,赶紧道,“如何?如何将发生的事情存于倾城之内?” 她怔了怔,后而笑道:“自是隐光琴。隐光琴与倾城镯相守相护,缺一不可。世人只知有把灵琴名唤隐光,却嫌少有人知晓它灵在何处,而奴家也是在机缘巧合下得到倾城,却发现二者之间的巧妙。琴弦摄魂、镯蓝而怒,以后……以后等妹妹真正操控了隐光,便会深有体会……” 那前面的我都懂,可这后面是什么意思?琴弦摄魂?镯蓝……镯蓝……不对啊! “倾城镯是绯色的啊,怎么会是蓝的?” 可是我还没听到答案呢!便见面前的屋子开始地转天旋,接着,越来越快,将我一寸寸抛进了深渊…… “小姐,小姐……” 该死的,肯定又回来了! 睁眼后,便见碧红慌张地望着我,而我还在木桶里泡着,水温微凉,面前早就不见了隐光,碧红正摇着我的肩,道:“小姐,你还好吧……” 我赶紧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道:“别摇了,别摇了,我要吐了……” 碧红慌张地讲道:“小姐怎么会在这里睡着,怕是会着凉了。碧红这就去让庖子准备一碗姜茶送来,卸卸寒……” “不用了,我没那么娇嫩,对了,我泡了多久了?” “许久了,快一个时辰了,都怪碧红,竟然在那处坐着坐着睡着了……” “你……可有听见什么?” 碧红蹙眉、摇头,后而突然睁大了眼,道:“可是小姐方才叫了碧红?碧红愚钝,真的未曾听到……” “没有没有,算了,帮我擦身吧。” 我很是疑惑,看来我弹奏这隐光琴之时,她并未听见琴音……可我却分明知道就是因为弹了这隐光,我才进去了那幻境中……难不成是因为她睡着了? 我转眼望着腕上的倾城,这镯子依旧是绯红晶莹……分明不见丝毫蓝色…… 碧红本欲为我换回女装,却被我拒绝了。 如今我算是想明白了,这女人的事儿我可以学,但是往后,我决定以男子身份问世,毕竟在这个世界,女子这身份太有限了,那寇天白不是也曾说过吗? “出门在外,男子还是比女子方便些……” 碧红虽不知我心思,但也没有做多余的问话,想必是之前我对她的严厉,还让她有所忌惮吧…… 但兴许忌惮点儿也是好的,不然太啰嗦了,又是这又是那的,我真的受不了。 最后进了点儿食,我便睡去了。 也许是太困了吧,刚一沾上床便进入了梦乡。 奇怪的是,却在梦中遇到了一个人,不用说,自然是那宫琛,他就站在我床边,问我:“近来可好?” 那表情那容貌,跟他父亲问他母亲时那样子简直是天壤地别,一副阴险腹黑的低沉阴笑……而我自然也不会像他那母亲那般羞涩,因为,我俩这是标准的郎无情妾无意…… 我从床上蹦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慢慢朝床边靠近:“你当以为何?小王妃……” “啊……碧红碧红。你在哪里……” 他就这么冷冷地站在床边看着我大吼大叫,一身黑衣无风自动,如同邪煞,看他这般淡定,很明显他笃定没有人会来救我……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这才不屑地望了我一眼,道:“闲来无事,来你的梦里转转。” “梦里……” 他冷笑一声:“怎么?睡不着了?” 我赶紧摇头,重新躺回去,喃喃道:“是梦……是梦……” 然后狠狠地朝大腿掐了下去,我得个老天爷呀,疼得我眼泪花子都在转圈圈! 但是他说了是梦……梦……梦…… 结果等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自己疯了,我绝对是有自虐倾向,这什么狗屁梦境…… 我竟然还企图掐醒我自己,结果掐的大腿根都青了,偷瞄了多少次,我都还跟那家伙共处一室……最后……最后竟然就在那阴邪的目光下,鬼使神差地……睡着了……睡着了…… 啊……我真的要疯了…… 这梦也太真了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锦城(二) 碧红来时,我还沉浸在那可怕的似梦非梦的想象中不能自拔。 突然,一只冰手覆上了我的额,吓得我赶紧往床角缩了缩。 是碧红,她蹙眉,道:“小姐,你昨晚又发烧了,胡言乱语的。这退烧药已经煎好了,快些喝了吧……” 不会吧?难不成真是泡澡的时候着凉了又?可我不觉得身子有何不适啊,不相信地探了探额头,只觉得一切正常,可碧红却扶我半靠在床上,她的手刚一触碰到我,隔着衣衫便觉得有丝凉意慢慢袭来,看来还真是烧了…… 碧红拿过药碗,捧到我面前,望着我。 那表情很是明显…… “吃药了,小姐。” 我叹了口气,从碧红手中接过药碗,照先前那般,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说实话,这药比上次的还要难喝。碧红又给我了一块蜜饯,道:“莞妈妈方才去找牙婆子了,小姐今日身子不适,莞妈妈吩咐就静养吧,无需做它事。” 我……我还想去逛呢……看来是没戏了。 见我垂头丧气着,碧红又道:“不过小姐,方才那弓子来了,可是说府里的庖子今日做了葫芦鸡,碧红可在天都时就听闻过这废都的特产……” “那还等什么,走啊。”我赶紧就准备下床。 碧红按住我,笑道:“小姐你急什么,这鸡又跑不了,碧红已经给弓子交代过了,一会儿做好了便送到小姐这处来。” 我欣喜雀跃,娘的,这葫芦鸡我当然知道,不就是我大西安的特产吗?我他妈总算是找到点儿家乡的感觉了!多半年了,天天淡水清汤真的是要人命啊! 不过,我还发着烧呢,我怕碧红骗我,躺回去后,再问了一遍:“我真能吃?” 碧红望我:“当然可以啊。小姐吃了寇大夫那么多的药丸,总要有成效的,虽然说小姐这身子还是虚些,但寇大夫说了少吃点儿不碍事的。” “发着烧也可以?” 碧红点头,道:“当然可以,这次又不是积食,不过,小姐可不能风卷残云狼吞虎咽……” 小丫头突然卡住不说了,我不由望她,却见她突然低下了头,那一副感觉突然说错话的样子,让我意识到,兴许是想起了我昨日发的“脾气”…… 我装作不懂,笑眯眯地回她道:“放心吧,我一定细嚼慢咽,少吃点儿。” 碧红这才抬起头,对我笑了笑,道:“那便好。小姐你再休息会儿吧,一会儿弓子送来了碧红喊你。” 于是,我又一个人呆在了卧室。 大多数古床都有一点不好,就是有床顶,感觉忒压抑,所以我竟有点儿怀念起宫王府呈露小筑的那张床,莫名其妙又想到了宫琛。 宫琛是那种见一面便会被刻到脑海里的那种长相,故而想起他时,那人似乎就在眼前。面貌冷若寒霜、不苟言笑……在那床顶中若隐若现,很是诡异……甚至连周边温度都降了几度…… 我瞬间便打了个寒颤,顿时觉得小腹一阵尿意袭来,他娘的,竟然这般没出息,要被吓尿了…… 摸摸索索从床上起身,碧红兴许一直就在门外站着,听见我下床走动的声音,立刻就挑卷帘进来了。 我正在披外衣,碧红很是惊讶,“小姐?” “我要小便……” 与我待得时间久了,这些词她与桃子早就知道是何意?恍然大悟后,直接与我道:“要不碧红去提……” 我赶紧伸出一手食指顶另一手掌心:“打住!我要去厕所上,我才不要在房子。” 碧红昃了昃舌,然后为我穿好了衣服,又找了件不知是何时买回来的,收边用雪白短毛勾勒的藏色连帽厚披风,给我披上了。 出了门后,小丫头想了想,还是与我道:“这北方不比南方,天气已渐冷,小姐莫要嫌碧红啰嗦。” 我真的很尿急,心不在焉地对她道:“不会的,你家小姐自由分寸。到了没到了没。” 茅房在院子靠墙处最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落,在这里生活这么久了,这种随地挖个长坑的风俗真的也习惯了。这处是个漏天的茅坑,上面有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树充当茅顶,也算是遮住了大片风雨阳光。 出来后,碧红为我收拾着刚才方便时塞进去的长袍衣角,让我赶紧回去,免得着凉。 但我却突然来了逛园子的乐趣。碧红面上不喜,可也不知如何劝说我。 我对她道:“放心,一小会就好。” 我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绕着另一面走了。 这主院不大,连着一片花园,脚下石子小路清扫得很干净,如今晚秋以至,两侧好些花儿都谢了,只有些许树木昂然挺立,没有几步,前方便夹着一处假山小亭子,这北方的院子不似南方有水穿插应景,都是干巴巴的田园小风光,站在亭上,还能望见我那屋子。 回去后,便出了一身汗,湿的搁人。碧红刚为我换好衣裳,弓子便提着木餐盒出现在殿前。 见我从卧室入了殿,那弓子这才跨门槛而入,道了声:“小姐钧安。” 碧红上前接住了他手中的盒子。 可他并无走的意思,而是又道:“听闻刘老管家道,今日小姐身子不适,那弓子在门外候着,小姐如若有何事,尽管吩咐奴才。” 我一愣,这是何意?他一那个……外男,能帮我什么?于是摇手,与他道:“你下去吧,没关系,有事儿我差人去喊你就是。” 弓子又拱手行礼道:“兴是奴才说得不够清楚。小姐年幼,身边只有碧红姐一人伺候,这要是碰上跑腿的事儿,碧红姐怕是分身乏术。奴才学识不多,体力活儿还是能做的。小姐放心用餐便是。” 说完,才退了下去,直接站到了门外。 我真想白眼翻死他,我初来驾到,如今像他说的,还拖着一副不适的身子,有啥事儿需要他跑腿的? 但也不好直接拒绝,便由他去了。 碧红端来水,为我洗了手脸,便揭开餐盒摆桌了…… 这葫芦鸡卖相超好,一点儿也不比现在的工艺差。色泽金红,皮酥骨脱,很是入眼,估计见我是孩子,给我的蘸料里完全没有辣椒成分,但也无关紧要了……庖子还炖了鸡汤,香味扑鼻,瞬时便让我胃口大开。 看来是从今以后真过上这锦衣玉食的生活了。 我喊碧红一起坐下,碧红扭扭捏捏也不敢动,但刚才她说到这葫芦鸡时,明显眼睛都在发光,话说从上次一起吃火锅大家入座过一次后,这碧红与桃子,心里都还扛着那份主仆有别的破规矩,说不定今日便能诱使这碧红真正打破这可怕的“餐规”了呢。 由此一想,我又加重了语气,喊道:“你要再不坐,便收拾东西回宫王府去!” 兴许是这句话的威胁程度宛如割她脑袋,总之,我们共进了那只鸡。 第一百五十九章 锦城(三) 虽说我这小肚子吃不了多少,但瞧见碧红那副搀样儿,又不敢大口吃的卑微感,我直接夸张地大喊:“哇哦,好好吃啊,我这个吃完还要吃……” 她嚼着我递给她的鸡腿,都不忘提醒我:“不行,小姐,你还在发烧,不能多吃。” “那剩下了多浪费啊!你又不吃!” 她咬了口肉,望着我,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碧红吃呢,谁说不吃的。” 我瞬间笑了:“那快吃啊,还等什么啊!” 那一餐,用的特别舒服,也吃到了久违的家乡味道。碧红似乎也很有感悟,与我道:“小姐,你知道吗?王妃也曾是废都之人,嫁给王爷之后,她便去了天都,曾经王妃不止一次给碧红提过这废都的葫芦鸡,说是这天都虽然酒肆繁华,却无一位庖子能做出废都的味儿来……” 她说的王妃,便是范锦城。 原来,她也是这废都人。 我突然想起倾城幻境中的二人,问碧红:“你们家王爷,与王妃是怎么相识的?你知道吗?” 碧红摇头,无奈地笑道:“王妃应是对碧红说过的,但那时碧红年幼,反倒是记不清了。” 申时吧,我烧也退了,桃子也出现了。一进殿,就朝我窝着的软榻而来,丫头小脸微红,兴许是走的太急染了红霞,她兴致勃勃地拉我起来,道:“小姐,小姐,快出来,莞妈妈来了。” 这话绝对比任何话都能让我高度紧张,赶紧就站直了身子,提着裙子往出跑。 莞妈妈正往这处走来,身后领着一排排碎步小迈的丫头…… 我问桃子:“这是干嘛呢?” “让小姐选女婢啊。”说完便朝莞妈妈那处又去了,边走边道,“莞妈妈,小姐来了。” 那些个粗布简衫、身型各异的丫头很自觉地在楼台下站成一排,莞妈妈上来时,碧红行了礼,便退到了我身后。 老太太走至我身旁,道:“这里有一十六人,一姐儿挑上一半儿入你这院子,剩下的由老奴安顿便可。” 一半儿?八个?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 但最后我还是很乖巧地挑好了人,又按照吩咐给她们起好了名儿。说实话,这起名之事,我本不愿,毕竟她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这每个人的名字也都是父母所授,我委实觉得没必要改。 可莞妈妈却说:“她们既已被奈府买回来,一姐儿便是她们的再生父母,以前的名字自然是不能再用了,这是规矩。” 好吧,又是规矩…… 不过,我活这么久,曾经加现在也都二十六岁了,除了猫狗,还真没为别的什么起过名字……这确实很困难……怪不得宫家人起名都那么随性的……夕阳金光灿灿,像融化的金水一般,裹在她们周身,而我,竟然第一次给人起名用在了这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的古代…… 我不由叹息:“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莞妈妈惊诧地回头望我,似乎这词从我口中说出很是惊天破地…… 而我也回了神,赶紧道:“不是起名字吗?就叫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吧,按照年纪大小排序,可好?” 莞妈妈虽眼露疑惑,但还是点头,道:“即是小姐起的,那便是好的。” 话音刚落,选好的那八位姑娘,便集体跪了下去,叩头齐声道:“谢谢小姐赐名。” 后来,莞妈妈交代碧红明日起便教我院子的这八位新奴婢礼数章法,桃子被安排带另外八位。 莞妈妈走后,碧红跟弓子又带着留下来的新婢女熟悉了府内环境,安排她们住在了院里的下房,后来大家用完餐,已是月上高梢。 洗漱完后,我便上了床。 夜晚格外的安静,静的也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窗外偶尔呼啸的秋风。从今天吃的葫芦鸡时,我便更加确定了此地是现代的西安,我更多的是兴奋,似乎有了很大的亲切感…… 那夜睡得格外安稳,日子似乎也就这样过着了。 碧红将新来的丫鬟调教地越来越好,毕竟是宫王府的丫头,教出来的人还真是规矩礼数样样优秀,不过我也懒得管教她们,hr经理这种职位,碧红一人就行了。 后来,桃子培育好了新丫鬟,也被莞妈妈又放回来我这处伺候我。有了桃子帮忙,碧红明显也轻松了些。 莞妈妈还给我请了女私教,每日准时出现在我院里教学,从琴棋书画到茶酒花艺,一样都没落下。我就这样耗在府里,莞妈妈偶尔还会来抽查功课,对于我,真像是对待自己亲孙女那般严厉。 渐渐,已入了寒冬,房内燃起了炭炉,我一日比一日更思念我曾曾经家里的地暖…… 这夜,还是跟往日一般冷,我将棉被缠在身上,单怕漏出一点点缝隙让冷风趁机侵犯了我……故而,当倾城镯在我蒙着头的被子里闪出红光时,吓得我瞬间便从被窝里跳了出来。 又来了又来了…… 自那次药浴之后,几乎每隔一个礼拜我便会被拖进那幻境里,然后对着每次都不可能认识我的少女锦城做着解释,以至于进去多了,到后来,我也就只是坐在不远处听她弹琴,每次的曲子似乎都不一样,也是,记得有一次我问过她,她给我的解释是:“隐光琴记录之事皆是现世中奴家的心境,不会有人的心境千遍一律的……” 好吧,怪不得这琴音有时忧虑,有时欢喜,有时愉悦的…… 然后每次清醒后,都会莫名其妙发上一阵烧,但是随着次数的增加,烧长却越来越短。我似乎都怀疑,是这隐光或者这倾城在吸食我的“精血”……后来一想,可能也是这种非常理的操作导致的“水土不服”吧,带你云游了一次梦境,你总得付出点儿代价吧?而久而久之,当身子习惯了这种非常之境,兴许某一天可能也就不会发烧了吧? 今天应该又是一个一周之后。 隐光琴很快就出现了,我依旧照先前那般……将手指浮上隐光,被迫营业着弹奏出不明的旋律…… 第一百六十章 锦城(四) 这次来的地方,竟然不是前些次的小山竹林茅草屋了,而是一片喧嚣的闹市。 天气很不错,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不似之前那几次在林子里的阴冷,反而有种春光乍暖还寒的困乏味儿。 街对面有个卖糖水的老人家,看样子也有五十来岁,身边站着他的小孙女,正端着一个空碗送到老人家面前,老人家似乎说了什么,小姑娘嘴巴一抿,将空碗恋恋不舍地撤了回来,但眼睛却还在望着锅里的糖水。 我张望着,隐约能听见熟悉的琴声,却始终未看见熟悉的人。 突然,旁边的米线摊子被人一脚踢翻,熬制的骨汤撒了一地,还弹出好多大大的肉骨,若不是我眼疾手快,跳出老远,怕是那高汤都要溅我一裤脚。 不对……应该没人能看见我的……况且,我这一身内衣裤,怕是真出现了,不得惊愕住一大票人? 如此我也只能成为了一位观众。 砸摊子的恶霸,很是嚣张,直指被他吓得愣神的汉子,大声嚷道:“这废都还没人敢问本公子要钱的,你这贱民怕是活腻了吧?” 汉子被气得唇齿颤抖,直指那嚣张之人:“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王法?你跟本公子提王法?来,就你,过来!”他直指那卖糖水的老头,老头唯唯诺诺地靠来后,他丑恶地笑道,“告诉他,本公子是谁?” 老头的脸都皱成了鞋底,对着汉子小声劝导:“算了吧,小兄弟,这人我们惹不起的……” 一旁的妇人拉着汉子的衣袖,道:“算了吧,相公,算了吧……” “算了?怎么能算了?这一锅高汤我们得用多少料……” 老头唉声叹气,道:“小兄弟,你怕是新来的,这人可是废都都督的幺子李卞,你还是认了吧……” 那李卞很是洋洋得意,嚷嚷道:“如何?知道了吗?本公子就是这废都的王法!” “少爷,少爷……”一位藏衣仆从从远处跑来,那李卞听到后直接回了头。 待那小仆从气喘吁吁地跑来,那李卞剜了他一眼,道:“喊什么喊,丢人现眼的东西,不是让你先去那万花楼了吗?喊本公子作甚!” “……不是,少爷……是,老爷,老爷差人传话了,府里来了贵客,让您快些回去呢。” “贵客?是谁?这么说的话那她肯定也会来……”那李卞突然笑了起来,还猥琐地摸了摸下巴,然后对着一旁的汉子冷哼了一声,道:“今日算你幸运,本公子还有要事要办,不与你这无野贱民计较,如若下次,再敢不长眼,本公子叫你横着进这废都城,竖着给我滚出去。” 汉子的手握成了拳头,却被一旁的娘子握住了,老头在那李卞走了后,连连摇头:“造孽啊,造孽啊……” 老头回去自己的摊子后,却见小姑娘已经在喝糖水,他惊愣片刻,道:“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 却见一位自始至终都背对着街巷的白衣客官站起身来,对老人家行礼道:“老人家,这糖水是在下给丫头舀的,这帐便算在在下头上。” 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了一锭银子。 老头连连摇头,挡了回去:“那怎么行。你虽是外地人,但我老汉做生意这么多年,怎会收这种钱。” 那白衣客官一笑,拉起老人的手,将银子直接塞进了老人手心,又道:“在下方才听丫头说,你在筹钱为他父亲买药,他那父亲,便是被刚才那人打断了腿……不知可否告知在下,那人一直都这般猖狂吗?” 老人家蹙眉,连连摇头:“公子一看便是书生门第大家之人,听我老汉一句劝,还是莫要知道这狠人之事的好。” “老人家可是有何顾虑?” 那老头又是一声哀叹,道:“方才公子也瞧见了,这种恶霸行径竟然来来往往不下百余人,却都无人敢上前围观,可见此人之行旁人早已习以为常,早就见怪不怪了。单凭这一点,公子如此聪明,难道还要我这年迈老汉细说吗?哎……小丫,今日我们早些收了吧,来谢谢这位公子赏银之恩,我们去为你父亲抓药……” 那小丫头很是乖巧地对着白衣公子弯腰曲背,行礼道:“谢谢公子。” 老人家的驱客之意如此明显,那公子回过礼后,也就走了。 而我则直接跟在了那人身后。 因为这年轻公子不是旁人,正是那宫琛的爹,锦城的丈夫,宫王爷。 他白衣飘飘,背影笔直,走到一条巷子口时,便出来了一位莽汉,那人持把长刀,低头抱拳于宫王爷,道:“将军,如何了?” “走,去都督府。”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巷子,巷子不长,拐过去又是一条正街。 未走多远,便到了那都督府门前。两座雄伟的石狮蹲于台下,门口有守卫对面而立,二人上去后,被最前排的持刀守卫拦住,身后那莽汉见状,直接长刀出鞘,却被宫王爷抬手挡了回去。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明黄令牌,那守卫看了看,不可置信地呆愣片刻,便全全跪下了! 很明显,某人这是亮了身份。那门口的守卫迟迟不敢抬头,怕是早都被吓得震惊不可回神了。 他提裙跨门而入,那莽汉随后,而我也跟在他二人身后进了门。 门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地,竟然没有一个人。这院子很是规矩,跨过空地,便是横着的一间通殿,穿过去,连接着一排盈盈绕绕的回廊,正对面不远处还有一座殿堂,门口有一高大的山石,显得格外气派,突然那殿堂内出来一个藏衣小厮,却是刚才那李卞的仆从,他跑来,追问:“来者何人,怎可擅闯都督府!” 宫王爷望着他,身后的莽汉直接上前,抽刀锁住了那人脖子,道:“鬼子,能入这都督府之人,也由得了尔等造次!你家都督呢。” 如今那利刃就夹在脖上,任是谁都不敢动弹,那小厮额上很快便冒出许多虚汗,只听他战战兢兢地道:“都……都督,在后花园待客……” 莽汉睁大了眼,道:“带路!” 第一百六十一章 锦城(五) “带路!” 这一声吼,还真是让人闻风丧胆哦。 那小厮吓得身子一抖,瞬间颈上出现了一条细小的红印。他疼得不轻,但也不敢多言有它作为,直接乖巧地转过身子,为大家引路。 一路上,都不见有其他人在府内穿梭,按理来说这都督府不应该这般了无生机,连个下人都没有吧? 宫王爷似乎也看出来端倪,问那藏衣仆从,“这府内其他人呢?” 长刀就抵在他的背后,那小仆从身子一颤,不知是害怕还是如何,竟未做声。莽汉直接将刀往前推了几寸,刀尖在他家背心点出一点,莽汉吼他:“将军问你话,还不作答!” 这下好了,小仆从直接不顾抵在背上的刀尖,转身“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头叩的“咚咚”作响,哭腔儿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将军绕了小的这条贱命吧……” 莽汉就是莽汉,直接又是上刀挟喉,“鬼子!还不作答!” “将军饶命啊!”那仆从不敢再动,面色铁青,颤颤道:“是都督,都督说府里有贵客,府内所有人都呆在自己的房内,禁足!方才……方才是小的刚送完少爷,这才被……这才撞见将军……将军啊,饶了小的吧,后院就在前面,如若被都督发现是小的送您来的,事后小的怕是一百颗脑袋都不够掉的啊……” 他越说越激动,宫王爷似乎是觉得他过于聒噪,便对莽汉递了个眼色,那仆从见长刀入鞘后,赶紧连滚带爬地回去了。 宫王爷面色毫无波澜,莽汉开道,进入前方的拱门后,便是那所谓的后花园。这里有山石花草许多,很是应景,突然琴声如流水细细而出,清音翠骨,似山泉萦绕。莽汉不由抓上了刀柄。 宫王爷依旧轻步而行,突又有笑声此起彼伏从不远处传开,只听有一人道:“果然是好琴,妙人啊!” 另一人哈哈大笑,应承道:“顾兄远来是客,心悦便好。” 如此,再走两步,拐角后,山石那侧,便见四位男子应席而坐,其中便有那仗势欺人的李卞,他满面垂涎欲滴地望着正在抚琴的白衣女子,那女子蒙着一层细沙,抹额坠坠于额中,眉目如皓石碧海,勾人心魄,那琴兰白如玉,与主人一般,一眼便让人过目不忘。 宫王爷竟是愣了一神,身边莽汉,轻唤他:“将军……” 他身子一颤,继续前行,却是朗声笑道:“都督好雅兴,何等贵客,也让本王瞧瞧。” 此言一出,众人皆回头面露恐慌! 抚琴女子见状,不再奏琴,而是换盘坐为双膝跪地,拂面拜礼! 席中有两位一老一少,赶紧也跪了下去:“不知王爷驾到,臣下未能远迎,望王爷海涵。” 离那李卞最近的老头还刻意歪头望他,看那一脸担忧样儿,想必便是李卞的父亲李都督了。 那李卞倒也不傻,赶紧随其父那般低头跪了下去。 如此,听琴的人中便还有一位正主儿,依旧在席上坐着,触目不惊。 莽汉刀已出鞘几寸,寒光逼人:“大胆,见到王爷还不下跪!” 宫王爷俊目微眯,唇角含笑,将莽汉的刀压了回去,望着那人,道:“别来无恙,顾二皇子。” 莽汉却是愣了,望着宫王爷,道:“萧旱国……” 旁边的李都督却吓坏了,当即便连连叩头:“王爷明鉴啊,且听臣下解释啊……” 宫王爷一个冷眼抛过去,那都督即刻闭了嘴,他身旁的另一年轻人早已吓尿了裤子,身下湿了一坛! 宫王爷冷笑道:“顾二皇子何时入了我天朝境内,怎得连个招呼都不打?” 那顾二面无他色,似乎是这半晌捋清了思绪,突然笑了起来,声线空旷,很是大气凛然,起身道:“宫王爷不必动怒,想必宫王爷也知道吾国长公主早些年失踪之事,此次本皇子却是为此而来。” “哦?”宫王爷挑眉,“令姑母失踪没有四十年,也三十好几年了吧?一直了无音讯的一个人,竟在我天朝有了动静,不知二皇子可有找到?” “并未,不然又怎会来这都督府请求李大人呢?” 宫王爷的嘴角笑意渐冷,撇了眼李都督,又问:“那不知李大人可否知晓呢?” 那李大人赶紧摇头如浪鼓,喃喃道:“不知,不知,臣下不知!” 顾二叹气:“哎,说来姑母也是福薄,本皇子来时还在想,如若李大人也不知的话,那本皇子明日便得启程回萧旱复命了。” 宫王爷突然笑道:“既如此,那本王就不远送了。” 话音刚落,身旁的莽汉便让出了一条道,道:“二皇子,请。” 驱客之意明显,毫无疑虑。那顾二对宫王爷拱手施了一礼便款步走了。 这气氛太过诡异了。是个明眼人都知道这李都督怕是与这萧旱国背地里有何阴谋,这宫王爷竟还真是个武将,也不说等他们漏出把柄后再出现,如今这样,怕是也只能放人了吧? 只见那莽汉与宫王爷对视一眼后,便从怀里拿出个信号弹放上了天。 那李都督一瞧,顿时慌了,揪住宫王爷的裙摆,便哭泣道:“王爷恕罪!饶过罪臣吧!” 宫王爷从他手中揪出衣角,让那琴女起身后,换腿坐到蒲团之上,问他:“何罪之有?” 他吓得连爬好几步,到宫王爷脚边时,连连叩头:“罪臣不该与萧旱国顾二皇子私下接触,不该任由他无传照便出入废都!王爷,罪臣知罪,请王爷饶过罪臣家儿,罪臣万死不辞!” 宫王爷垂眉,撩动着腰间的禁步穗子,轻声道:“就这些?” “……就,就这些……” “看来,本王得让你长长记性了。”宫王爷从怀中取出一折黑折子,直接扔到了那李都督面前,道:“看看吧,看了就想起来了。” 那李都督一怔,颤抖着捡起面前的折子,没看几眼,眼睛却越睁越大、惊恐万状,才看了几页,便已经掉了折子,失魂地垮了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王爷出现在这里……怎么会这么巧……原来都知道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锦城(六) 那黑折子的边缘有一圈烫金镶边,很是贵气,折子上的字迹娟秀文气、雅若行云,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 我蹲着正研究里面写了什么,却见宫王爷一个眼神飘过来,吓得我赶紧缩了缩身子,下意识以为自己被瞧见了。 却恍然发现,他应该是看我身后另一个跪着的人,那突然间的目若寒霜,如刺如锥,倒与印象里的宫琛重叠了。 只听他道:“你,要不要也来看看?知府大人?” 那人的头更低了,身下已经湿了一片,连头都不敢抬,直接颤声道:“罪臣周忠正,知罪!” “忠?正?”宫王爷冷笑道,“何为忠?何为正?还真是可笑至极!” 而那个没出息的李卞,也早已被吓尿了裤子,跟他爹一样,跪地爬到宫王爷身边,摇着脑袋:“王爷啊,我爹爹所做之事,我一概不知啊!王爷饶命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那老头子似乎也缓了过来,又爬了几步,连连扣头:“王爷明鉴,那些谋逆不轨罪无可恕之事,确实与小儿无关,请王爷看在罪臣早些年为天朝出生入死的份上,饶过小儿吧。” “哼。”王爷冷冷地眯了眼,“与他无关?是啊,图谋不轨叛国谋逆他委实不敢,但敢问李都督,你这逆子在这废都都做了什么为非作歹之事尔可知?” “王爷……王爷……罪臣年过五旬,才得这一子,求王爷留他一命,他之罪罪臣愿一人承担!” “尔可知,单一条狼子野心私通他国图谋不轨,本王就可以将尔就地正法满门抄斩!”他从榻上起身,行至战战兢兢的李卞旁,幽幽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之事,本王会一条一条与他细算。” “王爷……”那李家父子哀嚎而出,不知是谁先前先后。 后来,不知从何处来了大批的便衣将士,他们排成一排排,嚎声震天:“见过王爷,陈副将。” 陈副将……碧红的爹爹?这般细看下来,才发觉那眉眼确实与碧红有几分相像。 那之后,都督府便被抄了家。 王爷下令:“废都都督李鉴、晋州知府周忠正,谋逆叛国!李鉴、周忠正就地处决,李府、周府满门,十五岁以上男子全部斩首,所有侍女以及十五岁以下男子直接流放北寒奴役之地!永生不得踏入天朝境内半步!” 命令刚一下达,便是哭喊杀声一片!我这时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人命如草芥! 在陈副将的刀就要落向那李都督的脑门时,我直接被吓醒了! 是夜。 幽暗的火光透过卷帘映进屋内,我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久久不能平复。 太恐怖了!虽然知道在古代这谋逆之罪罪无可恕,而且在现代没少看过这种古装片。可电视上演的,跟亲眼所见的,那又当是另一种感觉…… 碧红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隔着卷帘轻声唤我:“小姐……” 我实在是太怕了。半晌才缓过神儿,“嗯”了一声。 碧红为我端来了药,手探上了我的头,道:“小姐,果然还是又发烧了。” 我自嘲道:“对啊,又一个七天了……” 她刚一摸上我的背,准备扶我起来,却惊讶道:“小姐这是做噩梦了吗,怎得会出了一身冷汗?” 我这才发觉,身子又冷又寒,背后胸前湿了一片,这回怕是真被吓得…… 喝完汤药后,才觉得暖和了些。碧红为我换了床褥底衣,为我重新掖好被角后,道:“小姐,冬寒,切勿乱蹬被子。” 我很乖巧地点头,但是在她拾起碗准备出去时,还是叫下了她。 “碧红。” 她茫然回头,道:“何事?小姐?” 我想了想,直接开口问她:“废都早些年是不是有个名唤李鉴的都督?” 碧红似乎很惊讶我为何这般问,四处望了望,朝我小声絮叨,“小姐,怎得突然想起此人!” “有何不妥吗?” “当然不妥。”碧红面露恐慌,“此人可是谋逆大罪,这等事儿可容不得私下议论的。” “哦。那你靠近点儿,我小声点儿说。”我从被窝里重新坐起,让碧红坐我旁边,问她,“这人后来怎么样了?” 碧红一脸奇怪地望着我,但是在须臾后与我道:“此人与那晋州知府私通外敌,欲图谋逆,当年宫王爷与我爹爹奉圣命暗查此事,不成想刚一入这废都,便得到暗报,说此二人欲在两日后约见敌国皇子,于是宫王爷便准备当天抓个人赃并获,事实也是如此,就在两日后,在那都督府,宫王爷直接处斩了那二位叛国逆臣。若不是圣上交代此事全权交与王爷做主,怕是这等谋逆大罪,满门抄斩也绝不在话下的。王爷心善,也只是斩了一部分,其余的只是被流放了……” ……杀了那么多人,还只是心善…… “那,那个李都督的幺子,李卞呢?” “他啊……”碧红有些卡壳,但还是道,“听说王爷当时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父亲后,他便疯了,王爷留了他的命,并未杀他,而是让他一起随着流放了……” “哦……” “小姐,你为何突然间问起这些陈年旧事?”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废都好像有这么一茬子事儿……那那个敌国的皇子呢,就那样放他回去了?” 碧红望着我,叹气道:“对啊,不然还能怎么样。当时,其实听我爹爹说,可以直接处绝了那皇子的。但是王爷觉得,杀一人可能容易,但却是置万人于水深火热中……” 我这才明白了,怪不得他要放了那人。 叹了口气,道:“也是,如若将他杀了,那萧旱国定然不会忍气吞声,怕是遭殃的还是黎明百姓……” 碧红点头,却又是很惊讶地望着我:“小姐当真聪慧,这也想的明白。” 我一怔,我去,我一现代人,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事儿,这叫聪慧?简直太没脸了…… 我直接蒙起了被子,进了被窝,嚷嚷道:“我累了,我睡了。晚安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锦城(七) 我的烧退得很快。后半夜,便觉得身子暖和了。 朦胧中,再睁眼时,他果然,又来了…… 这似乎是铁一般的概率,每次被倾城折腾过后,都会梦到他。那眼角眉梢在梦境中传神的不像话。以至于到后来,梦得多了,竟觉得自己是不是得了臆想症,竟然不时还会想念一下。 我跟傻叉似的,对着不知何时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角的某“人”打招呼:“你来了?” 他点头,一如即往面色微寒。 我还是有些犯困,不过,我对于我这梦里的细节处理还是相当满意的。要知道,我这梦里的人,竟然也会随着天气的变化而增添衣物。 今日,他似乎披了一件白貂毛披风,那长披就瘫在他一旁的晾衣架上。 我不由想笑:“你也知道冷?” “为何不知。” “你不是假的吗?” 他望着我,开口:“你累了,睡吧。” 这话温柔似水,一听就知道是我主导的梦中人。 梦里这人,虽大多时候还是那副冷若凌霜的样子,但逐渐也有了变化,多了几分人情世故,偶尔还会为我掖掖被角、陪我唠嗑,以至于到后来,我都混淆了,这是不是应该就是宫琛原本的样子? 日子过得格外的荒废,每天的生活像被复制黏贴般整齐折叠。 很快,便到了过年,莞妈妈心情好,临近过年前,便做了好几身漂亮衣裳给我。 那是我回来废都后,第一次穿女装。 许久未曾让碧红给我梳过那么矫情的辫子了,如今再顶着珠钗拜年的时候,莞妈妈笑得很是开心。 碧红也道:“莞妈妈新年吉祥。” 难得,莞妈妈对她也笑着点了头。 这古代过年委实没多大意思,对于我这种见过太多“大世面”的现代人来说,更是枯燥无味了……不过还好,莞妈妈包了一个红包给我,当然不是那种纸包子,而是很漂亮的一个红色锦囊,上面绣着漂亮的腊梅,很是傲骨风朗。 她虽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她是想让我成为这冬日里的腊梅,不畏寒冬,傲然开放…… 寇天白来拜年的时候,已经是初五了吧? 总之,莞妈妈派人通知我的时候,我正卧在软榻上假寐。 待客殿。寇天白正在侧席入座,见我进殿后,先是一愣,后起肘叠手施了一礼,道:“奈小姐,新年喜乐。” 自从进了废都后,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人风采不减之前,桃目清亮,眉间的美人痣红如滴血,红唇美人沟,裹着厚实的狐狸毛围脖,还真是忒显贵气……绝对比之前更加……妖艳了。 我今日着了男装,亦是抱手回礼,与他笑道:“寇大夫同乐。” 虽说我不曾再与他见过,但碧红却得空便去他那药堂子做事学习,如今也算是他的半个徒弟了。见着了师父,碧红也很是礼貌,上前行礼拜年。 之后,他留在府里吃了午饭。 午饭毕,一个时辰后,又为我把了脉,说:“几个月不见,小姐这身子骨如今已无大碍了。” 我抽回胳膊,问他:“那你让碧红给我拿回来的药?” “那药有强身健体、护肝养脾之效,小姐可改为三日一丸,若能再坚持用上几年,怕是那些个小病很难会找上小姐。” 几年? “那是几年?” “依小姐身体而定。少则三年,长则七八年。” “……” 我能说,我感觉我现在喝中药吃中药,如今排的汗我都感觉带着一股子中药味儿吗? 见我不太开心,那寇天白又开了口,“小姐,可是对这药丸,有何不满?”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得问问他,不能讳疾忌医…… “我有一事,想请教下寇大夫。” “小姐客气了,但说无妨。” “想必寇大夫也知道,我每隔七日便会发一次烧,碧红也都有依照寇大夫的吩咐为我配药熬药。但是不瞒寇大夫,我之前未吃您给的药丸时,并未有这种情况,不知会不会是这药丸……” 我在说时,很注意看他的微表情,但寇天白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潜心听述的样子,在我说出对他的疑虑时,他的眼角微弯了起来,随后笑了,打断我:“小姐以为是药丸的副作用?” “对不起,我不是觉得你医术不好,而是毕竟,是药三分毒。况且,我这身子,确实以前没有这种状况的……” “我知。”他很是善解人意,未有任何被人怀疑的愤怒或者疑虑,而是又道,“小姐无需道歉,你会这般想,并无不妥。但是请小姐放心,在下这药,绝对不是小姐频繁发烧的根源。”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神竟直接扫向我了腕上的倾城,难不成…… 我故意将手腕递到了他眼前,问他:“这镯子,寇大夫以为如何?” 他依旧嘴角含笑,只道了四个字:“世间罕有。” 我晃了晃,点头笑道:“也是。不过,你觉得我之所以发烧,是跟它有关系吗?” 寇天白略有所思,须臾,才与我道:“玉石有灵,更何况这中旷世奇玉,小姐如若想探个究竟,可将镯子卸下,试一试便知。” 切……说了跟没说一个样,我要是能卸下来,还需要问你吗? 我懒得跟他绕弯子了,直接道:“你就告诉我,依照我这身子的状况来看,我每隔七天便发一次烧这种现象正不正常。” 他难得蹙眉,顿了顿,道:“不正常。” “那意思就是说,我不应该发烧?” “是。” 好了,我懂了。看来就是这镯子的问题了。 当天我早早就回到寝房,拿着那倾城镯子研究了半天,后来取出隐光坠后,又试着拨动了那娇小的琴弦好几次,但奈何还是没有动静。突然想起来之前跟宫琛去见风姨时她送给我的长盒子,好几次夜深人静,我都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想打开看看……但基于曾信誓旦旦的保证在嫁给宫琛时才能打开,又给重新塞回了床底下…… 如今,我又心痒痒了…… 我告诫自己,不行不行……正想着呢,突然腕上的倾城又红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锦城(八) 是夜。 锦城的林间小院子,残灯朱幌,淡月纱窗,有影抚琴,琴音悠亮绵长,似水流滋滋。 我刚准备敲门,便听身后有人款步而来。 这夜深人静的,会是谁? 一回头,便对上了宫王爷一双幽亮的黑眸,剑眉入鬓,白裳扬动,像极了宫琛。 我赶紧让开,他大步如风,推门而入。我在他回身关门时,赶紧斜身溜了进去。 自从,也包括上次在那幻境里差点儿看见砍头后,这幻境之中,锦城便时而能看见我,时而又看不见。想一想,那次都督府内,锦城确实不像是能看见我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今日这般,明显又是看不见的。 宫王爷关好门后,便回了头。那眼中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再看锦城,烛光下比那白日里看着更为娇羞动人。我一女人看得都热血沸腾,更何况是那浑身充满阳刚气息的宫王爷…… 幸好那宫王爷沉住了气,上前了几步,只道:“城儿,你可想好了吗?” “王爷……”锦城柳眉微蹙,道,“奴家之身,非世家望族……” 哦……明白了,搞不好是求婚…… “那又如何?” “王爷当知,奴家是何人,生而为何。” “若本王执意如此呢?” “王爷何苦这般为难自己……王爷天之骄子、骁勇善战,如若登上……”她突然顿住,而后摇头,道,“王爷当知,如若非娶隐孔族圣女为妃,那这辈子便再与皇位无缘……” “那又如何?” “王爷……” 宫王爷直接抬手闭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他眉头深蹙,绕过隐光琴案,走至她面前,揽她入怀,叹息道:“你可知,若没有你,我要那皇位又有何用?” 这话给我听懵了,难不成这个时候的皇帝还不是他哥哥?是他父亲?或者说,他正是因为娶了锦城,所以皇位才落到了他兄长手里? 我可记得当初宫琛跟我讲过,隐孔族的圣女每百年才出现一位,那圣女可占卜未来福祸,职责是守卫龙血树,终身不嫁……这么说来的话,这一届的圣女便是锦城?而且这圣女其实也能嫁,只是有些条件而已? 从幻境中醒来时,我已经睡在床榻上,突然想了被我拿出来的长锦盒,赶紧去探枕头下,幸好还在…… 我长叹一口气,卷帘外有碧红守着,如往常般一直在等我醒来。 我“咳”了一声,丫头便进来了。无一例外,先探上我的额头,而后又是叹气,道:“还是发烧了,小姐,稍等,药就在外头炉子上温着,碧红这就去拿。” 端着滚烫的药碗回来,我邀她坐我床旁,趁着晾药的空荡,问她:“碧红,问你件事儿啊。” 碧红歪头望我,眸子清亮,却明显在犹豫,似乎是对于我即往提出的问题在做回顾,许久后才道:“小姐,你还是直接问吧。” 我缕了缕思绪,准备先探探她:“就是王妃,那个前王妃,前王妃的身世,你知道吗?” 已经习惯了我每次发烧后提出的各种匪夷所思的问题,碧红虽愣了一下,却还是道:“碧红只知,王妃父母早亡,是被亲戚带大的,嫁给王爷之前,一直生活在废都,后而入住天都宫王府时,也仅带了两位贴身丫鬟常伴。” 果然……幸好我没有嘴敞,直接问她圣女之事,看来她对于这王妃真正的身份,知道的还没有我多…… “那当时的圣上,也同意这门婚事吗?” “怎么会同意?”碧红扁嘴,“当时的圣上,还是昌帝,得知王爷要娶一名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出身市井、而且又无双亲的女子为正妃时,足足罚王爷在寝殿前跪了三天三夜,但王爷还是执意如此。昌帝膝下只有二子,长子也就是当今的圣上,王爷那时虽为次子,但文韬武略、弓马骑射样样出彩,绝不输于当今……” 碧红突然崩住不语,但我也已听明白了。那有什么办法呢,有人爱江山胜于美人,自然就有人爱美人胜于江山。这世界,有取有舍,哪有那么多鱼和熊掌兼得的美事儿? 我吐出一口气,不由感概:“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碧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娇声道:“小姐,你才多大,这做的什么词,谈的什么情?快快,夜深了,赶紧喝药,喝完了,还要好生休息呢。” “啊?” “快喝药吧,我的小姐……” 宫琛出现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我睡的不是很踏实,但是他挑卷帘而入时,却被我刚好看见。 白花锦缎披风镶有细细绒边,肩头墨发有星星白雪,头顶一根白玉钗,额前惯留的两缕碎发也被束到头上,面庞清晰,棱角分明,锋朗剑眉,眸若淡墨,红唇抿成一条线,身姿傲人、仙气荡存,很是不凡。 他将披风卸下,内里一袭广绣白衫,净如皑雪,黑靴尖头略湿,怕是雪水化了,留下的残痕。 瞧瞧,我这梦中细节真是越来越生动了。 我从床上坐起,问他:“是下雪了吗?” 他走近了些,坐在床尾,我这才发现,连那剑眉长睫上,都有绒雪少稀。 他点头,轻“嗯”道,“快睡吧,四更天了。” 那你来干嘛?你若不来,我岂不是就一觉到天亮了? 他蹙眉,那样子像极了刚才幻境里遇见的他父亲。鬼使神差地,我竟开口问道:“你曾对我说,隐孔族圣女不可嫁人,那王妃与宫王爷之间又是为何?” 他的眸子墨如深潭,樱唇却轻声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挑眉,难不成这梦里的人还能给我解答疑惑? 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对他道:“我在倾城幻境里看见王妃对王爷说,如若执意娶隐孔族圣女,便与皇位无缘,这意思我明白,但我也只是想确定一下,是不是言外之意就是,圣女如若想摆脱这个身份,也是必须要嫁给皇族子嗣的?” 他沉默了片刻,与我道:“是。” ok,就当这是我心中幻想出来的人吧,但好歹也多说几个字呀。 “那是为什么?这不是很大的bug吗?那所有的圣女都找个皇族子嗣好了,免得守着棵陈年老树,孤独终老……” 他望着我,许久才道:“不是所有人都会与我王父那般。” “那般什么。” 他闭眼,叹了口气,道:“没什么。睡吧。” 我自是知道的。毕竟这可是我的梦,他想说什么,又怎么可能逃得过我的眼。 无非就是,那般……不要江山…… 是呀。皇室之人,又有几人,会为一个女人,放弃……那大好河山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锦城(九) 冬去春来,银装素裹,冰消寒退。 春去夏来,鸟鸣阵阵,花香满园。 夏去秋来,雁飞归南,风起雨飘。 秋去冬来,叶零孤寒,一年又至。 似水流年,过眼云烟,虽百无聊赖、索然无味,却也如此好几年。人生,也无非就是活着生活。即便每天如一日的活着,却还是想要活下去。 晃晃悠悠,花期如烟,我总算是混到成年了。但莞妈妈近些日子却一天不如一天开心。 这几年,父亲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信,然而并没有对于我们来说,好的消息。 七夕,我十五岁生辰。 难得心情舒畅,午后给莞妈妈请了假,携着碧红着了件素净点儿的衫子出门闲逛。 刚一入老巷,便听酒肆内一作案先生折扇一合,“啪”的一声,徐徐道:“这二人,一人自小入的是正经仙门世家,一身脱俗武艺征战沙场却半途而废,累积杀戮、途遭唾弃;一人可谓是人中之龙战场枭雄,手持一把冥净剑,武得敌人缴械投降、卸甲而逃,正所谓少年英才,恣意风光,你说谁更厉害些?” 人群中有人应和:“自然是那冥尘将军了。只是听闻此人剑术了得,却难得一见真容,你又怎知是风流少年,而不是老骥伏枥……” “笑话。”那说书人扇端直指问话之人,道,“冥尘将军虽从未露过面,但音正声沉,自是那朗朗少年才有的俊朗气息,又岂是糟老头子能有的底气?” “哼。说了半天,你也仅是猜测,即为猜测,又何来确切之说?” 那说书老头脸一沉,却是甩袖而起,一个邀请上前:“得!你要能行你上来说,老头子我今日当回听客,听你来讲,如何?” 旁边立刻有人不满来,叨叨那人:“敢问阁下,你若是来听的,就细听,若是来辩的,出门不送,大家来这里就是图个乐子,你那么较真作甚?” “我……” 门口的小厮许是见我驻足不前,出门迎了上来:“小少爷,可是要吃酒,进来坐。” 碧红赶紧挡在我面前,对着小厮摇手:“并不,我们这就走。” 说着,揣起我的胳膊就往前路上拽。 我耳朵都能背过去,嚷嚷着:“诶……我还没听完呢。我们进去要一壶,不喝可成?” “不成。莞妈妈说了,小……少爷已经是个大人了,何能何不能,需得分的清楚。” 这丫头,还真的是越长越伶俐了。 这几年,碧红偶尔跟着莞妈妈出门办事,别的东西没学着,竟学些迂腐规矩、礼节章法。用她的话来说,“莞妈妈说,小姐聪慧伶俐,却是个心焦性子,须得有人在旁斟酌督着,何事能为,何事不能为,得点个醒儿。” 得。 顾而这几年来,我房里留的那八个丫鬟,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展露头脚的机会。没办法,谁叫我身边这个贴身大丫鬟处处都能思虑妥当,吃穿用度、学礼督教没有任何纰漏呢? 碧红小声嘟囔,“再说了,那说书人就是在胡说八道。长王子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样……” “那是哪样?” 碧红扁嘴:“少爷又装糊涂了,长王子如何,少爷不清楚吗?” 这话说的。 我俩也就是在五年前短短相处那么几个月,不对……细数下来,连半个月的时间都未得有,我又怎会清楚了?若说我跟梦里的宫琛熟那还差不多,这现实中的宫琛,除了那张脸,我怕是只记得他威胁人要脑袋的事儿了吧…… 碧红见我不做声,突然回头望我,道:“少爷,你莫不是对那冥尘将军起了芳心?” 这话一出口,一旁行走的路人们,隔得近的偏偏就有那么好几人朝我投来惊悚的目光…… 碧红恍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对我露出抱歉的笑意。 我当即翻起了白眼,走到旁边卖灯的摊子前,小老板正在做花灯,手中的花开牡丹刚刚瞄毕,起身招呼:“小少爷,是要放心灯还是送心上人啊。” 我挑眉,这老板莫不是也听见刚才那话了? 碧红的脸更红了……竟有些口不择言,道:“我……我家小……小少爷,才十五,哪里来的心上人。” 老板一脸郁闷,道:“刚才分明是姑娘说……” “我说?我说什么了?休要胡言!小小……少爷,我们不买了,我们去别家。” “你这似弄撒捏!有撒话咋不能好好设捏?对不?” 老板直接急出了一口老陕方言,这话听起来分外亲切,瞬间博得了我几分好感。 我一个回首掏,将碧红扯了回来,对老板笑道:“孔明灯两盏。” “得嘞。”老板很欣喜地钻到案板底下抽出两盏折叠好的白灯,递给我,“小少爷您拿好。“ 碧红不情愿地付了银子,从我手中接过灯。 我笑她:“好了,走吧。” 那老板心情此时很是愉悦,对碧红笑道:“小姑娘,别生气,方才是我失言了。你看你家小少爷,多俊的,怎么着也得有百八十个小姑娘惦念的。这么好的主子,打灯笼都找不着的。” 这马屁拍的,真香。 碧红一瞬便昂起了脑袋,活像一只傲娇的孔雀,好像那老板夸得是她似的。 晃悠了一路,总算到了惯吃的米线店里,刚一进店入座,老板娘便起调子招呼起来:“俏少爷来了?” 我笑着点头:“照旧。” “好嘞。一碗麻辣都要,不要葱,香菜多。一碗不要麻辣。” 这老板娘,便是当初在倾城幻境里被李卞砸了的米线摊子。 说也凑巧,刚来废都那一年,第一次出门逛街,便碰见了这老板。那时,他们还在外面摆街摊子。 能认出他,并不是凭的本事,而是这诺大的废都,我也只是刚好觉得这两人有些相像。一问早些年他们刚来废都时是不是有个叫李卞的小混账砸过他们的摊子?那老板才很是激动地给我又讲了一次当年的事情。 前奏便是:“那都是二十三年前的事儿了,不曾想小少爷这么小,竟还记得……” 看吧,我就是这么狗屎运。 废都这么大,不对,那时的内城并不大,只是刚好这奈府老宅就在内城,离这里还不远…… 如今这街角四处早已翻新,也算是时光荏苒的见证者。 对面卖糖水的老人家我从没有遇到过。但是两年前的夏季,在米线铺子不远处碰到一家糖水店,老板娘是个还算美貌的妇人,还有一个跛脚的大叔老坐在门口的躺椅上纳凉,她喊他爹爹。我虽没有去求证过这一户,但我觉得,当是那户无疑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锦城(十) 二十四年前,锦城与宫王爷初遇,便是在那都督府。 而倾城幻境,并不是按照时间顺序播放的,并且有些东西是现实中锦城入了梦境,回想起了以前,故而在梦境里奏琴,所以时间上面更加混乱无章,这也就是为什么有时候她看不见我的原因,因为那时幻境里的她只是那梦中梦人。 故而,那些我一直都没有缕顺的东西。一直到后来,入的幻境多了,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隐孔族在好些地段都设有分舵,以前废都还是皇朝驻扎地时,这里便是主舵,后来随着皇朝的迁移一起迁到了天都。锦城便是在这分舵长大的。她身份隐秘,明面如碧红所说的那般,由姨母养大的孤女,暗地里却是隐孔族掌管废都、晋州、南城等中原地带的最高首领。 出现在宫王爷身上的金边黑折子,是隐孔族族人才有的东西,那上面出现的事情,必然是实情。众大臣只知,谁的名字如若出现在这黑折子上,便是相当于上了断头台,故而,这折子在官家中还有另一个名称,冥簿。 冥簿,众人只知有此一物,并被皇家暗中培养的一支秘密势力所管辖,但却无人知道,这股势力究竟是什么。怕是任何大臣都想象不到,自己身边的某个枕边人便是那冥簿的一名执笔人吧…… 这李都督家的大娘子,便是隐孔族的一名族人,兴许是生了那个小儿子李卞后,有了私心,故而瞒不上报。 还好那合谋的周忠正,那个知府大人的二娘子知晓后,拟了冥簿。折子递到锦城手里后,锦城暗探了都督府,确认盖章后,于是这谋反的事由便飞快地被密奏上报了。 冥簿记载之事,不会有假。 昌帝派了最信任的二儿子前往废都处理此事,宫王爷一行人在前一天就秘密到达了废都,与锦城派来的传话之人私下接洽后,得知次日是个很好的机会,于是便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然后,便有了我看到的那一幕。 也就是说,n年后的某一天,我见证了他们的初遇。 一天之内,空出两位重要官职,要接替的官员还在上马的路上。 于是,那日之后,宫王爷便留在废都处理善后事宜。这也就给他们相处,制造了很好的机会。 自小被隐孔族当作标杆培育的圣女锦城,论才华计谋、样貌品相,又岂是一般大家闺秀可以比拟的?但终究也是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而那宫王爷生而倜傥,一届翩翩少年郎,长相气度在天朝男儿中可谓是天下独有,世间仅有。这样两个人间妄想在一起,自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昌帝有二子,都是秀皇后所生,二人是亲亲的兄弟,在这个朝代,没有长子继承大统的说法,故而这储君之位一直悬空。如若说谁能当选大统,投票表决的话,那那时的宫王爷,怕是票数远高于如今这位皇帝…… 宫王爷那时刚平定了东边战乱,一回朝便被昌帝派来废都平叛,怕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让他亲自放过那个萧旱国皇子卖它一个人情,好为他未来登上帝位铺路,奈何,有缘千里来相会,也就是在这一处,他遇到了她……放弃了它。 锦城生活在废都城外深山的一处竹林里,颇有种与世隔绝、不染尘埃的脱俗感。 见惯了萦萦绕绕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这种仙气缭绕的女子,必然会让他一见倾心。 都督府事件后的第二日,二人第一次碰面。 约在锦城郊区山间的小院子,她依旧带着面纱,纱软清透,隐约勾勒出女子的轮廓,王爷一惊,却道:“在下不才,昨日眼拙,竟未曾认出小姐便是那掌舵人。” 这是对锦城的谬赞,也是宫王爷的心里话,他曾在心中描绘过这个处事决断、心思缜密,被称为皇家圣女的女子身影,不成想却是个刚及芨的女子,昨日初见她,他也仅以为她只是锦城派来协助她的族中之人,今日来此地,有一半也是想问出此女子的信息…… 宫王爷深思,怪不得昨日在都督府一番斩首下,他有意护她,她却面不改色,还能从容应对、不卑不昂处之。如今细想下来,哪是他护卫有功,而是她自小被作为圣女熏陶,早已对各种俗世处之泰然,自然也包括生死。 只见她从琴案前起身,叠手行礼:“小女隐孔族锦城,拜见王爷。” 所谓一见倾心,便是如此吧? 宫王爷对锦城的心意,从在都督府后花园那第一眼便注定了。 但对于锦城来说,如若他称帝,这便是她致死守护之人。这守护是职责,不是爱意。她从出生之日起,就知道自己是皇家的眼,而且要比其他的少女更要勤奋优秀,并且,她做到了。 她是唯一一位在及芨之年便被派出执行任务的圣女。隐孔族圣女有观天象卜卦占福祸之能,需在桃李年华回归族中,守护神树与皇朝。她如今才十五,还有五年的时间可以挥霍自由。 然而,她似乎惹上了一个人。 宫王爷每隔几日,便会拿来废都上好的趣事儿讲与她听。有一次,似乎时间有些长,也就是我第一次入倾城梦境的时候,他兴致勃勃地奔来,原是两人已经数日未见。 那一声“城儿”叫的,我至今都还记得。 如此,细水长流,当那上马的新官员到位时,已是几月之后。 这几月不长不短,却足以成就一段绝美姻缘。 宫王爷知道爱上隐孔族圣女的代价是什么,却不知道圣女如若成婚将要付出什么代价。兴许,他如今也不知道吧…… 但我却知道了。 这是命中劫,就像缘分这东西一样,逃不掉的。 隐孔族圣女,如若成婚嫁人,待到桃李年华,才可嫁。但是代价却是,有限的寿命。依照以往的例子,圣女嫁给皇族后,最长的活了十五年,最短的,连一年都没有,剩下孩子后,便死于非命了。这么说来的话,如若王妃不在那场火灾中去世,怕是也难逃天命之劫。 后来,我想了好久,为什么会有这么狗血的设定? 而我也算是想明白了,并且我还深信不疑。 论什么东西会让这种狗血设定百分百实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圆房。也就是说,如果锦城嫁给宫王爷,他俩从不圆房,那么她就不会死……或者说她就算没有嫁给宫王爷,但俩人却滚了床单,那么她也会死。 再者,圣女怕是比古代任何一个姑娘都规矩了吧?不嫁人代表什么,代表她会是个处女,既然如此,那么她就可以长命。 也就是说,兴许是皇族的身体与难得一遇的圣女身体,有什么东西会造成圣女短命? 这个在这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自然无从考证,但是就科学而言,只有这一个说法能让我觉得可行了。 兴许,我的猜测便是对的呢? 第一百六十七章 锦城(十一) 我的米线刚吃了一半,弓子便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小姐,出事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位高挑出众的绯衣公子跨过店铺门槛,借着夕阳红光款步而来。 他剑眉如墨、目若朗星,对上我眼的那一瞬,唇角绽起层层笑意。他道:“奈一,别来无恙。” 试想过无数次旧人重逢,这么几年了,不曾想,第一个见的,竟然会是他。 我从席上起身,本来欲对他行礼,但见周遭吃饭的,已有几位好事者瞅过来,于是便硬生生将弯曲的腿伸直,行了君子礼,回道:“瑄公子,别来无恙。” 他走至我面前,斜眼看了眼我碗里的米线,碧红此时也很知趣地起身站在了我身后。他盘腿坐在了我的席上,而后将我的碗推至了一旁,对着那旁下的席子道:“坐吧,吃完再走。” 我对着碧红挑眉,示意她坐下,既来之则安之。 碧红颤巍巍地望着瑄六,但见他并无异议,才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瑄六一直盯着我,我虽表面淡然,但内心早已慌得一批。他都来了,那宫琛,估计也到了。 看来这五年之期,今日便到了了结日。 不知是米线泡发了,还是环境因素,如今嚼到嘴里已索然无味,只吃了两口,看碧红连筷子都没动,我便叹了口气,招呼老板娘结账。 碧红将一锭银子抵到老板娘手里后,她欲找零。我上前将她的手直接按了回去,笑道:“下次来了慢慢扣,老板娘,有缘再会。” 老板娘很是诧异,似乎想说什么,但见瑄六一身绯衣,样貌又极其端庄,眉头蹙了蹙,终是歉笑道:“小少爷,下次见。” 出了米线铺子,便见几位藏衣束身随从,从周边野摊挤着人群撤到了我们身后,我不由叹气:“瑄少爷,这是怕奈一落跑吗?” 瑄六碎声道:“我若说这不是我的人,你信吗?不过,我瞅着,奈一你见着我并不是很开心。” 废话。是你,你能开心吗?躲了五年,算是躲吧……如今又被抓住了,换谁谁会开心? “小少爷,小少爷,东西落下了……”是老板娘在身后追赶。 应是我的孔明灯。 碧红望了我一眼,我点头示意她过去。 碧红走后,我对着瑄六道:“若我也告诉少爷,奈一如今大了,一向也是面冷得紧,瑄少爷以为如何呢?” 他竟不似前些年那般暴躁性子,如今竟有了他兄长的影子,依旧笑着,在夕阳下竟让人如沐春风,那笑感染力太强,差点儿晃了我的眼。 “自是不信的。如此,看来这五年,与我生分了。不过,我对奈一你,却是想念的紧。” 我去……你他妈也就才一一十四岁的小孩子,竟然想要撩拨我?这真是裸的勾引呀。 碧红抱着灯穿过人群回来了。他望了眼,对着身后一位藏衣随从道:“你们先回奈府回禀四哥,奈小姐,本少爷随后送来。” “这……”那藏衣随从为难的应声,却刚一开口,便被瑄六又一声低声呵斥镇压了,“你可知本少爷是谁?” 那随从慌忙行礼,退后,道:“是。奴才这就去回禀四爷。”随后对着其他藏衣人,道,“还不快走。” 尾巴们仓促离去后,他又望向了一旁的弓子。 弓子很是惊颤地望着我,见我无奈地点了头后,这才跟着一起回府了。 瑄六对此很是满意,望着我,又如春风拂面般露齿而笑,道:“我的诚意,可还满意?” 这人已经长得很高了,这五年来,我也没少长,但他似乎长得更快些,而我如今才到他的喉结处。一说起喉结,竟发现,这小伙子如今白皙的颈上,竟还真有了那凸起。 我挑眉,不卑不昂直视他:“不知瑄少爷禀退左右,所谓何事?” 他亦看样学样挑眉望我,道:“不是要放灯吗?我带你去放灯。” 说着,从碧红手中抢过两盏孔明灯,不知从何处撤出一条腕带,一端牵着他,一端牵着我,直接借着一旁的摊位支杆,拉着我起飞了。 我没看错,是起飞了…… 这一点,跟小时候简直一毛一样,都不带给人通知的。 碧红扯着嗓子在下面喊叫:“小……少爷……” 下端,人群鼎沸,今日可是七夕,本来就拥挤的人群,如今都在朝这处看,对于他们来说,这简直是一副活生生的嫦娥奔月图啊……呸,应该是一对男人私奔之相……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他妈的,我已经五年没体验过飞翔的快感了,竟然有些不适应。虽说这五年来,也请了武教师父,但也仅限于拳脚功夫、骑马猎射,轻功这东西,太费心费神了,一般人根本学不会。 瑄六一脸调侃地回头望我,满面无辜,道:“莫要挣脱,不然腕带松了,摔下去的可不会是我。” 这简直就是活脱脱重现当年那秋千“盛景”啊…… 我阵了阵呼吸,恍然觉得,我确实是在白费口舌。他如今虽然年长了几岁,但终究还是那性子,面貌长得再冷情又如何,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绝对是没差的。看来我只有适应的份儿了。毕竟,这只是开始,被这人带回去后,怕是这飞来飞去,以后便会如五年前那般,成了家常便饭了…… 废都城楼。 瑄六带我直接落在了城楼之上,驻扎官兵看见举着长枪冲过来时,他直接亮出了腰牌。 来人欲行礼问安,却被他朗声喝道:“退下,尚可当作未看见本小王!” 如今天色渐晚,废都城内万盏灯逐起,街巷正正方方,净收眼底。今日又值七夕,街道上各色打灯也是层出不穷,万里长街一片繁荣。 他垂目俯视,道:“生活在废都,是不是比在天都好些。” 这话是在问我,但他却没望我,而是望着眼下的万家灯火。 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见。我点头,道:“自是好很多。” 他笑了,那笑意略带酸意,“是啊,好到你都急不可耐,不愿与我道别?” 我摇头,“并不是。我与所有人都没有道别。” 不单是你。 第一百六十八章 锦城(十二) 借了笔墨,我们先后在孔明灯上,写下了愿望。 放飞后,瑄六望着那两盏灯,笑道:“你这愿望倒还真是清奇,又是‘归’。这里,难道还不是你的归处吗?” 我并未回答他,而是调侃道:“瑄小王子又何必百步笑五十,你的愿望,不也是与先前一样吗?” 吾虔驰战沙场…… 他的眼像夜空的星,映着远处的烛光,望着我:“原来,你都记得。” 我当没看见,扭过了头,道:“当然记得。毕竟那时,我不小心拿错了灯。” 话音刚落,便见远处空中闪出一道蓝色烟火,火花在空中绽成一朵蓝花,逐渐消失。 瑄六的眸缩了缩,后而望着我,将腕带重新系回了我腕上,道:“走吧,该回去了。” 奈府老宅门外,除了紧张兮兮来回踱步的碧红外,还多了四位守门人,藏衣束身,与先前那些同是一批。 碧红遥遥望见我与瑄六,赶紧就小跑着朝我奔来。 瑄六突然道:“你竟留她,陪你在这废都这么久。” “你认识她?” 问完我就后悔了,我这不是废话吗?这碧红本身就是宫王府的人,而且早些年与瑄六更是不缺接触,又怎会不识得? 瑄六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不太聪明。” 好吧,这我承认。 碧红已经到面前了,对着瑄六极其不欢迎地冷声道了句“瑄小王子”,然后扳着我身子,左转圈右转圈地翻来覆去,一脸着急地发问:“小姐,你还好吗?方才吓死碧红了。” “没事,瑄小王子是正人君子,不会做什么不入流的勾当,放心吧。” 说完,我便大摇大摆地朝府内走去。 瑄六倒也安静,只是紧随着我入府,未有反驳。 碧红跟在我一旁,与我低声道:“来了珺四王子,还有白教头,方才已安排入住了客房,莞妈妈让小姐回来后先去她那处听话。” 我望了眼旁边那人,问碧红:“那他呢?” 碧红小声道:“小姐去见莞妈妈,碧红送小王子去珺四王子处。” 却见瑄六扭头望我:“无需,告诉本小王地方,本小王自能寻得过去。” 前方刚好就是莞妈妈院子的分岔口。 “来者皆是客,怎可如此怠慢瑄小王子?”心中虽有再多思绪,但面上终究得过得去,我笑着回话,又与碧红道,“碧红,你带瑄小王子回四王子处。我先去给莞妈妈报个平安,明日再去拜见四王子。” 碧红应声:“是。” 在岔路口分道后,刚一拐弯,便见了莞妈妈院里的一个小丫鬟,她见着我,很是开心,道:“莞妈妈在寝室候着一姐儿呢,一姐儿快去吧。” 我一路小跑着,挑起寝房卷帘,便见莞妈妈正歪头靠在床框上,她正闭着眼,听见动静,睁眼便道:“嗯……一姐儿来了?过来……” 房内光线有些昏暗,她坐端了,对着我招手。 我笑着跑到她面前,贴着她坐下,脑袋蹭在她的怀里,喊她:“莞妈妈……” 她摸着我的头、背,一下一下,像是抚摸自己的孩子。这怀抱格外温暖,我就贴在她的腿跟上,合上眼睛,那张温暖的大手就这么安抚着我,许久后,她叹出一口气,道:“他们接你来了……” 我没有睁眼,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字:“嗯。” “你……”她顿了顿,大手从我的头上划到背上,又重新回来,一下、两下……第五下时,她又道,“你要回去吗?” “嗯……” 听见我的回话后,她的手停下来,但只是一顿,又抚摸起来,慢慢道:“若你不想回去,我去与……” 我从她怀里起来,拉着她的手,摇头,与她笑道:“莞妈妈,放心吧。我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孩子了,我长大了。” 莞妈妈望着我,何时起,我竟觉得这双眼与记忆中外婆的脸重叠,各种慈爱与关怀,皆是不舍与爱意,她的唇颤了颤,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桃子突然进来了,挎着两个包袱,道:“莞妈妈,收拾好了。” 我还在诧异。却见莞妈妈突然从枕头下摸出一红一橙两只香囊,递给我:“一姐儿,你走吧。这东西你收好,朝西去,去萧旱国,不要再回来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交给我老婆子来处理。这……“ “莞妈妈……”我将她的手压了回去,“我不会就这么走的。你放心,去了天都,如若我不愿意嫁,谁都奈何不了我。” 莞妈妈眼中依旧充满担忧,但我知道,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逃跑的。如若我逃了,那么莞妈妈必然会受到牵连。在这废都待了五年,我们可以说,早就将彼此当做了对方的亲人……不然,莞妈妈这么清冷的性子,又怎么会因为我,竟然想要违抗圣命……要知道,这闹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我终究是个知深浅的人,又怎么会让她以命相搏? 我重新躺到了她腿上,对桃子道:“怪不得不见你人,闹了半天,是去打包行李去了?” 桃子水灵灵的大眼望着我,“小姐……我……” “没事没事。”我对她摆手,“你去把它们放回去吧。我今日不走。” 桃子望了望我,又看着莞妈妈。 估计是见我执意如此,莞妈妈又叹了一口气,对桃子道:“听一姐儿的,你先去吧。” 我们都不是善于将心里话拉到台面上说的人,但我们都了解对方的心意…… 我不知道我是何时睡去的,待到醒来时,已是夜半。莞妈妈就在我的身旁侧卧着,我小声下了床,将莞妈妈身子朝里挪了些,盖好被子,才披了衣裳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正好看见桃子和碧红靠坐在门口的廊边上举头望着星星。 听见起门声,俩人赶紧站了起来。碧红朝里望了望,小声与我道:“小姐,是要回去吗?” 我点头,示意桃子顾好莞妈妈,我便与碧红朝我那院子走去。 院里的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都未入睡,碧红扶我进屋后,让年小的其余六位先去睡,留下稍年长的阿落、阿日打水为我洗漱泡脚,待睡到床上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夜很静,静得似乎都能听见大堂门外炉子上汤药咕噜噜的冒泡声…… 第一百六十九章 锦城(十三) 锦城正在梳妆,身旁的一对女子长得一模一样,她们一人为她描眉,一人为她盘发。 那描眉的女子小声絮叨:“城姑娘这是真决定了吗?” 盘发的女子道:“那是自然。我们城姑娘这心思一看便透,当真都不藏的呢。” 话说完,自个儿先笑了起来,搞得镜子里的锦城满面红晕,一声娇喘“讨厌”,轻轻上手推了她一把,这下描眉女子手中的长黛一下子没了分寸,画长了线…… “哎呀,风儿,你看看你。” 那唤做风儿的女子笑得更大声了,“这怎么能怪我,是城姑娘自己动的嘛。” “对对对,你说了算。”那描眉女子颇无奈地斜了她一眼,对着锦城道:“城姑娘,你莫理她。” 然后,从怀里抽出锦帕着手处理那残了的眉毛。 这女子,应该就是被毁了容的月姨吧。 因为那风儿,虽比现在看着年轻不少,可那眼角眉梢,确实是风姨无疑了。 锦城似乎是看见了我,镜子里,她直接对上了我的眼,突然一愣,眉毛又蹙了起来。 那月姨不知何故,疑惑问道:“城姑娘?” “啊?”锦城回神,笑了笑,对她摇头道,“无事,画眉吧。” 她依旧望着我,那眼神一如即往。我靠在了一旁的墙上,坐着千遍一律的动作,漏出腕上的倾城,道:“没错,我是它的下一个主人。” 今日的锦城,比一般时候看着娇媚很多,应是着了藕粉浅裙的缘故,平日里都是白裳裹身,很是不染世俗,冷艳绝尘,如今这少女发髻如云碧钗坠曳,粉裳轻细如纱,自带一丝柔气,刚一出屋,便被清风吹出了翩翩起舞的阵仗。 这女人,自然得柔情似水才能让男人出现更深层的…… 那老宫就在门口候着,青衫广袖,发髻高束一尘不染,白面俊逸,很是风光无限。锦城一出门,那双朗目便在她的身上没有移开过。 “宫王爷钧安。”月、风二姐妹行了礼,便退进了屋内。 老宫走至锦城面前,牵起她叠放在腹际的葱白玉手,道:“一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发,可好?” 锦城目若碧莲,眼里宛若葡萄的眸子颤了颤,轻声“嗯”着点头。 “出发?你们要去哪儿?” 她没有看我,跟没听见似的,对着老宫道:“此次去往天都,不知何时再能回来,王爷可否陪奴家出去走走?” 老宫一笑,春风得意,牵起姑娘的手便出了门。 ……天都?看这种情形,这就是要过去成婚了? 不知何时再能回来……怕是去了天都,嫁入宫王府后,她确实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那二人的背影越走越远,粉裳青衫,俊男靓女,何止的般配?如今对于他二人来说,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这话未免太土气,但也委实是这里的现状。 而锦城自然是跟老宫走到了一起,不然也不会生出来宫琛、宫珄俩祸害。 从幻境里回去后,我深叹出一口气,我虽知她命运,但却无法改变。比起不知道什么,更可怕的是知道却无能为力。 我从榻上起来,披了外裳,厅内碧红支着腮撑在桌上,似乎是听见我的脚步声,她抬起头,一睁眼看见了我,便赶紧起身拖着我的胳膊,埋怨道:“小姐,怎得下床了,今日可是七日。” 七日……是啊,惯例发烧的日子。 “无事,我睡不着,出来看看。” 坐上了软塌,碧红探了探我额头,终是眉头一蹙,出门端药去了。 须臾,进来后,她将碗放置在桌上,与我道:“太烫了,小姐去屋内睡吧,别又染了风寒。” 我窝在榻上,摇头:“我哪有那么娇嫩。明日……不对,一会儿天亮了,我们怕是就要上路了……” 一说到这儿,突然不由一阵自嘲:我还真是可怜,人家虽结局不好,但终究也是双宿双飞,而我这…… 见我苦笑,碧红顿了顿,终是道:“小姐是不愿回去吗?” 我望着她:“回不回?我说了算吗?” 她不做声,埋下了脑袋,终究这丫头的心里,还是惦记着她的长王子吧…… 但她,却突然抬起了头,眼中澄亮如泉,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道:“如若小姐心有所向,不愿回天都,碧红便是粉身碎骨,也会护小姐周全。” 她太严肃了,严肃到让我不敢直视。这样的打脸速度,不由让我笑出了声:“罢了,这地方,哪里来的随心所愿?” 她蹙眉:“小姐不信碧红?” “嗯不是。”我摇头,“是不信这个社会。你知道吗?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人无贵贱之分,男女平等,恋爱自由,和谐又美丽,除了环境,哪儿哪儿都比这里好。” 她似是没听明白,眼里有了茫然,“小姐说的,是心里一直想去的地方吗?这里……哪里有这样的地方?” 我耸肩:“是啊,哪里有这样的地方?算了,给我药吧,喝完还要睡觉。” ……睡着了,让我再看看那个宫琛……兴许,将错就错顺其自然,也是一条路吧。 然而。 那一晚,我却没有等到他,难不成他跟那镯子一样,还带挑地方的? 在榻上睡了半宿,刚觉一躺下才合眼,便被碧红摇醒了。 “小姐……小姐,卯时了……” 嗯……卯时…… “卯时起,亥时息……我怕是才睡了两个时辰吧?让我再休息会儿……” 碧红不由我分说,喊了暮、云两姐妹将我扶起入了寝室。 洗漱毕,着衣时,碧红撤走了衣架上刚被她们摆上的简衫,拿出一身青蓝裙装,与她们道:“今日小姐着女装,你二人好生为小姐打扮,不可马虎。” 着好了衣服,梳好了发髻,镜里的女子不是很漂亮,却一脸英气,带着少女的清瘦,面色红润、五官甚好,与五年前那个营养不良、消瘦如柴的丫头简直是天壤之别。就这样,昨日在街上还能被瑄六认出来,还当真是个奇迹。 “你们下去吧,准备早食。”碧红接过阿云手上的梳子,看着她们出去后,才与我道:“一会儿餐食毕,小姐便要去见珺四王子了……” 我点头,确实如此。 碧红顿了顿,又道:“小姐,先前碧红所言,并非玩笑,如若小姐不愿……” 我转头看向她,笑道:“为何不愿?长王子才貌兼备,于我而言,是良配。你先前那话,往后也莫再说了。” 兴许,这便是我的命吧。 在21世纪活了二十多年,又怎会自私到拿别人的命去换我的命? 话说……谁人的命不是命啊? 第一百七十章 再遇(一) 如若说五年前的珺四,是一个冷面孩提,无谓世事厥冷之人。那五年后的珺四,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印象中,那宫琛虽被称为嗜杀成性之人,但好歹也会笑一笑,但这珺四,见过无数回,却从来没笑过,今日亦是如此。 奈府客苑。 他站在客苑的凉亭里,背身而立。广袖藏衫,腰瘦纤长,遥遥望去,很是端冷气质一男子。走近了,闻声转身后,那眉眼如剑,冷面萧肃之气不减当年。不过,却是更俊了,如今长开了,放现代,就是一冷面富二代。 我欠身行礼:“珺四王子钧安。” “你无需对本王子多礼,往后你便是本王子之长王嫂。”他望了我一眼,面无表情直奔主题,“何时出发。” “……”这地方本就清净,那话不折不扣一字不差落我耳里,直接到让我瞠目结舌。 这真是相隔五年连个寒暄都没有的开场白?冷……够冷,跟一盆寒冬腊月的寒水泼身上似的。 我压住心中的尴尬,挤出一丝笑意:“珺四王子安排即可。” “好。” 言罢,他转过身子,又背对着我望向了那一览无余的蓝天。 这是何意? 我还在一片茫然之际,他又斜眼撇了过来,只是余光扫了扫我,都不曾正眼看过,沉声道:“你还有事吗?” 啊?一直出了院子,碰上守在苑外的碧红我都没想明白,我他妈怎么就很没气场地说出“没……没有了”这三个字的呢?不不,不是三个字,我还结巴了,是四个字…… 碧红见我一脸踌躇,问道:“小姐……兴是碰壁了?” 碰壁?我白眼猛翻,“壁?那能叫壁?那是冰好吗?带刺儿的冰!” 碧红掩面笑出声,“小姐,珺四王子向来冷面,自小便如此,您莫计较。” 我不由哼气,“我不计较,我计较什么?我跟他又不熟……” “那许是跟本小王熟喽?” 此话轻浮浅薄,不顾羞耻,一想都知道是出于谁之口。 碧红转身,行礼:“瑄小王子安。” 他点头,抬手示意碧红起身,唇角挂着丝丝笑意望着我:“怎得这副表情,本小王说的不对吗?” “懒得理你。” 言罢,我牵起碧红的小手,抬腿就走。 他追了上来,问我:“我何故这般待遇,既来了,怎得也不与我打个招呼便走?” 我望着他,作辑赔笑:“瑄小王子钧安,是小女子失礼了,小女子还有他事要忙,先行告退了。” 他一把捏住我袖角,挑眉,“据我所知,四哥用过午饭便打算启程,你若求求我,兴许我还能帮你多争取两日……” “不必了,早走晚走都要走,小女子的事不劳瑄小王子费心。” 我从他手上扯回袖子,拉起身后的碧红直奔莞妈妈那处。 过去时,老太太扶额坐在堂中的软榻上,桃子正在收拾碗筷,只见那碗里的粥还是一碗,见到我,她叹气摇了摇头,唤了声“小姐”便端着盘子出去了。 “是餐食不合胃口吗?莞妈妈……” “来,一姐儿过来……”她摇头,抬手招我,将我拉至身旁坐下,叹气道:“你既已决定入都,老婆子便随你一同去吧。” 我心中一震,直接站起身来:“不可。” 老太太可能没想到我这么大反应,将我重新拉回榻上,“又忘了不是?切记无论多大的事儿,都不可大呼小叫,有份。” “我知道,莞妈妈。但是父亲说了,让您留在废都养老,您没有必要陪我去那是非之地……” 老太太笑着望我,眼里尽是关爱:“你也知道那是是非之地?老婆子与你待了这么几年,岂又放心你一人前去?” “一人?怎么会是一人呢?还有碧红呢。” “碧红?”老太太摇头,“那碧红,倒是个聪明人儿,但她终究是那人的人,虽这几年来,实心护你为你,但难保回去后又易了旧主,你若全信她,实为不妥。” “我心里有数,莞妈妈你就放心吧。” “哎……”老太太又是一口长叹,“我知你这孩子心善,是心疼我这老婆子。只是,那虎狼之地,没个贴心人儿,又怎么行……” “不是还有长工吗?当初他被父亲招回去,我回头找了他便是。” “长工?”老太太摇头,“老爷招他回去,本是想着如若有一日,一姐儿你真要回去,你那院子好歹有个人气儿。但他那人,说好听了,是憨厚朴实之人,说难听了,那就是一块儿榆木疙瘩,又怎能护你左右?” “莞妈妈……” 老太太还是摇头:“不行,老婆子我虽年事已高,但终究能替你挡下一些祸事……” “莞妈妈。”我直接从榻上起身,打断她的话:“莞妈妈,你曾教导我,百善孝为先,你若执意跟上,又不幸因我出了差池,是想让个我做这不孝之人吗?“ “可是……” “莞妈妈……我知道你担心我,心疼我,可我又何尝不是?如若我当真不幸惹了祸端,届时大不了跑为上计,可若你跟着,我又怎会放得下心一人落跑?” 她思虑良久,终是叹出一口长气:“一姐儿既执意如此,那老婆子便让一步,你把桃子也带上。” 我不由蹙眉:“那不行,你一人在废都,我怎能放得下心……” “那老婆子也不愿依你,要么带上我这老婆子,要么就按照我说的,将她也带去。” “莞妈妈……” “一姐儿,那桃子自小陪在你身边,看你长大,虽处事不稳,却也是个护主的人儿,我老婆子在这废都,府里这么些个丫鬟,不差她一人,但你却不同,有个知根底的贴身丫鬟在身旁,我也放心……” 老太太的样子,很是坚定,我有心想留桃子陪老太太的心思终是泡了汤。 午时,在老太太那处用了餐,便得到了通报,收拾行囊,申时启程。 看看时间,也就剩了一个时辰。 老太太终是强忍着泪,与我说着繁缛的话儿,无所谓收敛脾气,轻言少语,莫要强出头管闲事,如若实在艰难,便逃回废都……一同逃亡他国…… 我心中对老太太颇为不舍,不知这一别,到底何时才能再见。临走时,终究是忍不住内心的挣扎,哭成了个鬼…… 老太太抱着我,也是老泪纵横,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别了老太太,便被桃子、碧红扶上了软轿。 我知道,哭过之后,这路,终究还是要去走的。 兴许,这才是开始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再遇(二) 回天都的路比五年前来时,通畅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如今日夜赶程,能走水路绝不走陆路,方便了许多。 碧红说,“照这种进度,不到半个月便能到达天都。” 这一日,天已甚晚,突然狂风大作,江面瞬间波涛汹涌,船只摇摇随浪,伴随着电闪雷鸣,才几分钟的功夫,便促降暴雨,雨点堕如车轴,打得人人惶惶警醒。 碧红与桃子,突然自外面闯进屋来,吆喝着:“小姐……小姐……” 方才那几下不稳,我抓住桌腿直接躲在了桌下,这时才从桌底下钻出来,“这儿呢,这儿呢。” 结果又是一个大浪袭船,我脚下跄踉,进而不稳,就欲坠地而去!幸好碧红一个大步旁前,将我直接拦在了怀里! 碧红道:“小姐……你还好吗?” 我吓得心跳加速,好几秒才缓过神来,拍着胸脯喘着粗气儿:“没事儿,没事儿,吓死我了。” 她们二人刚将我扶回到榻上,瑄六便出现了,他蹙着眉,与我道:“已到玉峡渡口,奈一,马上下船。” 要晓得这船已经在水上漂了快四天了,按照行程,再不出几日,便会到达离天都最近的云梦渡口。今夜这场雨,虽误了行程,但对于我来说,却是能拖一日便一日吧。 再者,漂泊了这几日,我真觉得要成仙儿了……每天摇摇晃晃的,脑子都快晃成豆花儿了。 雨,确实够大。 黑云笼罩着夜幕,渡口空无一人。珺四与少些随从已在舱外候着,他手中举着墨伞,待到我出来,这才移开步子,朝岸上走去。 瑄六塞给我一把花伞,自个儿直接奔去了雨中,嚷嚷道:“四哥哥,等等我。”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转瞬间,他已入了珺四的墨伞之下。 待入了客栈,一行众人的下半身却也湿透了。这雨,又邪又大,冷飕飕的,我又不争气地打起了喷嚏。 碧红桃子赶紧吩咐店家烧好热水,为我沐浴。 中途,桃子端来了姜汤为我驱寒,但奈何第二日,我还是病倒了。 按理来说,当夜应该是我入梦倾城的日子,可却不知何故,没能进去…… 身子很沉,头也很浑,耳边总有“嗡嗡嗡……”的声音不时出现,似乎是烧出了耳鸣…… 恍惚中,不知是谁给我灌了好几勺子苦口的汤药,但顷刻间,喉口一阵恶心,又被全吐了出来。 “碧红姐,小姐又吐了,这可如何是好……” …… 等等……等等……是谁来了……戴着一张白面具,是谁……吴立吗…… 再醒来时,如同刚来到这个世界上那时,桃子在一旁哭着,“小姐……小姐,你总算醒了。” 而我头疼愈烈。 “你……你又哭什么。” 碧红抽泣着,收不住泪:“两日了,小姐发烧了,昏了整整两日了,可吓死奴婢了……” 昏……我怎么会昏了呢……我记得的,我似乎记得的…… “立哥哥……是立哥哥来过了吗?” 桃子的哭声嘎然而止…… “小姐,你在说什么?” “吴小爷……吴小爷呢?” 桃子蹙眉,眸中含泪,好不可怜:“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糊涂了吗?” 我不由心颤,难不成真是烧出了幻觉,我明明记得,有一刻是看见了他的…… 碧红此时刚好端着汤药进屋,瞧见桃子与我说话,赶紧碎步跑来:“小姐,你可算醒了,赶紧把这药喝了。” 又是药…… 见我一脸苦相,碧红吩咐桃子将我扶起来,舀了一小勺吹了吹,边喂我边道:“大夫说,小姐此次风寒,兴许是路途颠簸,舟车劳顿,这才病如山倒,有些重了。” 我咽下一口药,很是难喝,却也不忘问她:“是哪里的大夫?可是戴着面具?” 碧红又舀了一口,“并无。小姐说的戴着面具的大夫,可是曾为小姐诊治过的医者吗?” “……” 看来,真的是我烧晕了……说来也是,那吴立可是宫琛的守影,如若他来了,那岂不是他也来了? 在客栈又休养了三日后,请来了大夫,确认我这身子确实没有其他问题后,珺四才命令大家,明日继续赶路。 这三日我也没闲着,一直在研究我的倾城镯,说也奇怪,它确实再也没有动静了。我也试着拨弄了好几次隐光坠,亦是毫无反应,似乎那入梦之说也只是我的幻想一般,怎么着都寻不着边际。 午饭后,闲来无事,乔装打扮了一番,与碧红、桃子出了客栈,来到小街上溜达。 这玉城虽小,却与废都一般,都是一片繁荣安逸之相,人儿,似乎更具小雅怡情,大街小巷上,不时有人家欢快的笑声席卷而来;三五成群的小儿奔跑嬉戏,好不热闹;就连两旁的小商小贩们,碰到只看不买的顾客也是喜笑颜开,毫无厌倦之意。细看下来,哪儿哪儿都是其乐融融。 然而,这安逸平和的一幕,却被一声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搅扰! 人群纷纷让道,一声接一声地“驾……驾……”穿入耳中,晃过神儿时,那大马已在咫尺! 我听到桃子与碧红的惊喊声:“小姐……”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大手将我直接拉出马道,同一刻,那骑马咄咄之人已从身旁呼啸而过,留下一连串的尘灰飞扬。 我惊魂未定,桃子从对面跑过来,赶紧拉着我左转右看,“小姐,可有伤到?” 碧红也来了,却是对着身后人道:“多谢珺……” “不必。” 这声音……一回头,果然对上了一张冷肃萧冷的面庞,藏衣窄袖,低调却不失端严之气。他对着身边的侍从递了个眼色,那人便朝着大马消失的方向去了。 与他同行的瑄六,一袭红裳很是显眼,鬓发高束于冠,面容俊朗,腰封精致,正中长串禁步垂垂而坠,端得一副富家公子的气派。 这二人,各有千秋,一看便很是不凡。 见着我呆了神,那瑄六直接上前几步,毫不避讳,与我笑道:“好俏的少儿郎,可是在看我?” 好一个不要脸的公子哥儿…… 本想着与他拌上几句嘴,但珺四却出声了:“瑄儿年幼,口无遮拦,长嫂莫怪。” 这一声长嫂叫得我,差点儿没软了。这人简直是惜字如金,迂腐不堪,我不得不正经回话,笑道:“四少爷,言重了。方才,多亏了四少爷解围。” 他又道:“我还有事,先回客栈,长嫂请自便。” 言罢,直接走了。 剩下那瑄六还是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在身后喊道:“四哥哥何苦这般端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是作甚……” 我很是嫌弃他,提醒道:“人都走远了。” 他回眸望我,毫不羞耻:“他耳力过人,能听见。”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再遇(三) 未过多时,我们还在街上的小吃摊上吃辣汤,便见珺四的贴身侍从跑来与瑄六传话,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瑄六的脸色越来越差,而后直接起身,道了一声:“走。” 当日刚一回去客栈,并未停留,珺四便令大家即刻上路。我们一行人又赶到渡口,上了船。只是独独不见瑄六。 此时,天还未黑,桃子照例在房里点了熏香,碧红推门而入,与我道:“小姐,说是瑄小王子有急事,先回天都了。” 急事? 桃子道:“小姐可是觉得有何不对?” 我接过碧红抵来的茶水,摇头:“无事,与我们无关。” 如今既然决定回来这里,那便想好了往后如何生活。在这种时代,少管闲事怕是最重要的。那什么好奇心,赶紧扔掉,无论如何一定要做到不闻窗外事…… 已渐入南方地界,气候多雨闷潮,身上不一会儿便黏糊糊的,很是不适。连着两日,我该睡睡该吃吃,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第三日傍晚,天又飘起绵绵细雨。 碧红找来了浴桶,倒好热水,又在水里闷了些稀奇古怪的草药,与我道:“小姐,今日是七日,以防万一,这药浴得泡上一个时辰,还需小姐忍耐些。” “嗯,我知道了。定时进来填水便可,你先出去吧。” “是。碧红先去给小姐熬药,桃子就在屋外。” “好。” 我褪了衣裳,拿了隐光坠,进了水中。 我试着又拨了拨那第三根琴弦,依旧没有惊喜。倾城还是那般绯红,像是一条红蛇,缠在我的腕上。其实,确实是缠上了,因为这几年来,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怎么将它拨弄下来,然而从没有成功过。 不知是在水中的缘故,还是如何,隐光坠变得更透彻了。恍惚中,似乎琴弦在跳跃,一晃眼,又平如镜,我撩拨着水中的草药,实在觉得心有不平,人家都是各种名贵香花当浴衬,可怜我,永远都在与药草作伴……身上常年一股药草味儿,也不知旁人能不能嗅着,总之我是时时刻刻都能闻到的…… 好像又困了……身子觉得又沉又乏…… 当我再次醒来时,碧红已在我床头睡着了。 除了头疼,再无其他感觉。察觉到我动了,碧红赶紧起了身,“小姐,如何了?” “啊?头疼……” “等等,小姐。”碧红慌忙从平日里吃的小瓶里倒出了一颗药,喂给我:“快把它吃了。” 递给我水,看着我咽下去后,碧红终于吐出一口气。 缓了会儿觉得头不那么疼后,我靠在床头,问碧红:“我这是怎么了?” 碧红掉泪掉的很有特色,不像上一次桃子那般哭天喊地,而是默默地流淌着泪水,一言不发。 虽刚喝了水,可还是嘴巴很干燥,我指着水,道:“能再给我一杯吗?” 碧红赶紧拿袖子抹了抹眼泪,重新喂我喝了些水。 从醒来到现在,她一直都未直视过我,这让我格外不安,拉住她的袖子,“说吧,发生什么事儿了?” 她袖子里的拳头紧了紧,咬得下唇都出了血。 我放开她,压住心中的憋闷,接着问:“桃子呢?” 她阵了片刻,小声道:“去……去给小姐熬药了。” 话音刚落,便见桃子推门进来了,面容也是颇为抢眼,又肿又差,见着我又哭又笑,重演最经典的那一幕…… “小姐……呜呜……你总算醒了……” 我…… 望着她,听这口气,便知道我怕是又晕了……伸手邀她过来,道:“我又睡了多久?” 桃子抽泣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姐,两日了,又是两日了……” 我观察着碧红,她的脸色惨白,似乎很是不适。 “碧红……”我唤她。 一瞬,她直接跪到了地上!“砰砰砰”便是三个响头! “对不起,小姐……”她泣声道,“是碧红学艺不精,差点儿要了小姐的命……都是碧红害了小姐……” 这是什么意思? 碧红抽泣了许久,又道:“应是碧红配的药浴有误,才至小姐体温骤低,差点儿殒命。如若小姐就这样……碧红一定以死谢罪。” ……我似乎明白了。 这丫头那副样子,我还以为是怎么了,“没关系,你起来吧。” 谁知那丫头竟又是一大叩头,犟道:“小姐……碧红无法原谅自己……还望小姐严惩碧红!” “你……” 见我突然抬高音调,一旁的桃子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小姐,碧红姐姐并非有意为之,小姐莫要动怒。” 我无奈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俩人,疏通了气,稍微又坐端了些,对她二人道:“你们起来吧。” 谁知两人都没动静,还是稳当地跪在了原地。 我望了眼桌上的汤药,翻了两颗大白眼,又道:“你们是等着药凉了才让我喝吗?” 那两人这才如梦惊醒,互视了两眼,桃子眼疾手快赶紧过去端了药碗给碧红,道:“快些,碧红姐姐,去喂小姐吃药。” 碧红望着她,眼里的泪又出来了,直到走到我面前,都还挂着。 我斜了她一眼,“这眼泪要是掉碗里了,就罚你自己喝下去。” 碧红一下破涕而笑,“小姐,你……” “快喂我吃药。” 药还是一样的难喝,不过我早已习惯了,吃了蜜饯后,碧红才与我道:“幸好白教头来得及时,不然碧红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白教头?” 吴立吗?他竟然来了? 桃子听得真切,抢着道:“就是吴小爷,吴小爷真真是又救了小姐一命呢。” …… “那他人呢?” 桃子道:“方才奴婢端药过来时,正巧碰见吴小爷去了珺四王子处。” “他怎么来的?” 看情形,我们现在应该还是在船上的,这人来得未免也太蹊跷了。 桃子道:“小姐前日里出的事儿,昨儿晌午吴小爷便到了。” 真巧…… 我从床上起来,喊她们二人给我挽好了发,着了青衣,便准备出门拜访一下我这位突如其来的旧友。 碧红有些不放心,送我到门口,还在徐徐而道:“小姐刚刚好了些,要不小姐在屋里候着,碧红去唤白教头……” “那怎么行?你们二人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再遇(四) 珺四门前有两个随从在候着,很容易就能找到。 我刚一过去,便被那俩铁面无私的门神挡在门外。 “我,找白教头,麻烦通报一下。” 二人对视了一眼,这才有一人敲了敲门,道:“四爷,奈小姐前来拜见。” 门内人不多时便给了回应:“让她进来。” 屋内,吴立一如既往,白裳白面具,望着我的眼里充满了未知名的戏虐……没错,是戏虐…… “长嫂前来,可是有何事?”一旁的藏衫珺四开了口,依旧面无他色。 “听闻白教头救了小女的命,特意前来感谢。”我回神,笑着对着吴立的方向,行礼道,“谢过白教头救命之恩。” 吴立抬手,道:“小姐客气了。医者医患,自当如此。况且本教头也是奉长王子之命,前来医诊。小姐若是要谢,回头谢过长王子便是。” 果然,是来嘲笑我的…… “长王子要谢,白教头更是要谢,毕竟小女这条命,是您捡回来的。” 吴立点头笑了笑,不再言语。而是珺四又道,“长嫂可还有他事?” 卧槽……这是又要下逐客令…… 我很识相地回话道:“无事了。只是小女身上有些顽疾,白教头医术高明,还望有时间了能再为小女诊治一二。” 吴立当即发话:“如是,稍后便再去为小姐细诊。” “有劳了。” 从那屋子回去后,碧红跟桃子二人双双在门口踱步,见着我来,赶紧就奔了上来。 桃子道:“小姐,如何了?” “什么如何了?” “小姐方才难道不是去问吴小爷怎么来的吗?” 我眨巴着眼看她:“我为何要问那些?” 看着桃子一脸懵逼,我心中欢喜雀跃。 碧红在一旁憋笑,桃子不知何为,进屋后许久才反应过来,嚷嚷道:“好哇小姐,你又捉弄奴婢。” 晌午时分,用过餐食,吴立才缓缓而来。白面具下只能望见某人戏虐的眼和上翘的唇,一进屋便化开了声儿:“一儿这公子哥儿的装扮,倒颇为清秀,我竟差点儿没认出来。” 我吩咐碧红、桃子在外候着,如此这里便并无他人,不用装什么不熟,我直接斜眼瞥他:“立哥哥好兴致啊,竟然能出现在这里,真是本事大得出奇呢。” “呦……”他入座,调侃我,“这么几年不见,倒还长了个伶牙俐齿出来。” “少来。你到底怎么来的?” 吴立接过桃子递的茶水,笑道:“不是说过了吗,自是奉长王子之命而来。” “得。”我直接起身,呼道,“桃子,送客。” 吴立当即拉我重新入座,道:“好你个奈一,真是长了本事,威胁起我来了?” “那是,谁让你藏着掖着嘴里没一句实话。” “苍天可鉴……”他单手指天,“在下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骗之意。” “是,你是句句属实,只是只捡鸡毛蒜皮说,一点儿有用的都没漏出来。” 他桃花眼里的笑意更浓了,“那一儿是想知道什么,直问便是,莫要拐弯抹角。” “这可是你说的。” “嗯。”他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绝对知无不言。” 我压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开问:“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长王子说的。” …… “那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自是珺四王主告知于他。” “怎么可能,他一直在船上。” 吴立看着我似笑非笑,片刻后,道:“飞鸽传书。” 卧槽……我竟然忘了有这种东西…… “你没骗我?” “如若骗你,天打雷劈。” 瞧着他毒誓也发了,我也就信了。但我还是有疑惑,“前几日你在哪里?” “自是与长王子在一处。” “你可去过玉城?” 他望了望我,嘴角又撇开了一丝笑意,道,“一儿你竟想念我到如此境地吗?见惑矣?” “啊?” 我反映了半天,才知道这家伙,竟然是说我想他想出了幻觉……还真的是…… “不过,一儿,这五年来,怎得也不来封书信报个平安?” 我啧啧望他:“能不装吗?你敢说你家主子不知道我在废都?” 吴立耸了耸肩,道:“那自是知道的。不过长王子委实待你不错,你看,都不曾派人抓你回去过。” “哦?你意思我还要谢谢他喽?” 他竟边喝水边点头,“自是如此。你如今回来,长王子派了珺四王子亲自出马迎你回都城,这诚意何等的大?” “切。”我直接将他的杯子抢了,“旁人不知道,难不成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我瞪眼看他:“我根本就不想嫁。” 他咳咳了好几声,才道:“你先前与长王子相处,应当也知晓他并非外界传言那般是个性情凶残之人,嫁给他,虽不能权倾朝野,但也衣食无忧,护你周全,何乐而不为?” 话是没有错,可我毕竟是个现代人,读过那么多史书,哪个皇家子嗣能是可以风平浪静一生无忧之人?看宫琛那副性子,又怎是可以安然度日之人?更何况,生在这皇家,哪个男人不是妻妾成群莺莺燕燕一抓一大把的?他又长成那副德行,如若脾气真真收敛了,怕是上赶着一群女人就要把那宫王府给踏扁了吧…… 我不由叹气:“这点我与你说不通,说了你也不懂。” 他从我手中夺过杯子,填了茶水,又喝了下去,后而道:“你不说,又怎知我不懂?” 我苦笑,望着他那白面具,“罢了,你懂了又如何?他又不可能懂。” 别说是一个皇家子嗣,怕是一个寻常点儿的人家,都不可能理解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真谛吧。 懒得再想起那个人,我让吴立帮我看把脉,看看我这身子近些年来到底为何那么不正常。 吴立把完脉后,并未多言,而是问我:“那人开的药丸可还有?” 我点头,叫了碧红进屋,碧红从怀里取出药丸后,吴立拿到鼻前嗅了嗅,而后道:“这药确实有助于你的身子,可继续食用。” 然后,许久都再没做声了。 我以为他是见碧红在,不方便说出口,便让碧红出去后,才与他道:“你接着说。” 他桃眼清澈,道:“说什么?” 我心中一颤:“没了吗……” 谁知他直接点头,道:“嗯,没了。” …… 庸医吧怕是!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再遇(五) 次日正午,便到了云梦渡口,草草在船上进了点儿食,便准备下船。 如此,再有半天陆程就可到达天都。 有提前接应之人早已候在可见之处。 我一眼便望见了宫老幺,他那红裳一片骚气,骑在骏马之上,就跟要迎娶新娘的新郎似的,满面春风。 他正朝这处招手嚷嚷:“四哥哥……奈一……这边……” 待到一行人下了船,他的马儿也已奔到眼前。他从马上下来,吴立不知何故滞留此时才出了船舱,两人一眼对上,便惊诧了老幺。 “师父,你怎么也在?” 吴立从船上跳下,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拍了拍他的肩,道了一声:“走。” 路上,我与碧红、桃子自然在马车内,外头是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好几匹匹接踵不暇,珺四的马儿在最前方,下来便是吴立,侍从们前后都有,剩下宫老幺就跟在我的马车旁。 我刚一挑开侧帘,欲观赏外面风景,便怼上笑如茵红莹莹的少年。 他道:“怎的,几日不见,可曾想我?” 旁边碧红都看不下眼了,干咳了好几声。 桃子借故也瞅了过来,却是突然开了口,道:“瑄六王子,莫要调侃我家小姐,她可是你未来长嫂。” 言毕,竟直接将我手中的帘子扯了下来,挡回去了。 这丫头突然间大转性子可是惊呆了我,碧红的诧异自然与我不相上下,估计是见我二人都注视着她,桃子脸一红,低头道:“出行前莞妈妈交待了奴婢,必要时当要这般果断独行。小姐以后莫要与瑄小王子这般亲近,如今到了天都,不比在废都,除了长王子,无论是谁,都当避嫌,以免招惹是非。” 碧红一怔,不时后也道:“桃子所言不差,小姐确实该注意些了。” 我不由扶额暗叹,我倒是也想啊,但瑄六这朵烂桃花,怎么甩开委实是有些费神。 最后,终是赶在城门欲关之际,我们才进了天都城。 如五年前那般景致,街道布景无所大变。只是夜幕降至,人流渐少,在一处岔口,马车外有人说话,是吴立,只听他道:“在下还有他事,先行一步,告辞。” 然后便是珺四、宫老幺的道别声,我本欲拉帘子礼貌一二,却还是被我那俩个贴心的丫鬟挡住了。 马车到达奈府门前时,天色已经暗透了。 有候门的小厮出来相迎,刚一下马车,我那爹爹,还有那安大娘子也自正府大门而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红一枚两个端庄秀气的小姐姐。 那红裳小美女一对上我的眼,瞬间便愣了神。 我却不敢怠慢,直接上前行了礼:“父亲,母亲,康安。” 几人皆是一怔,许久我才明白过来,我那时为了方便,却一直是男装随行,难怪他们这般神情。 还是那安大娘子反应快,立刻上前拉住我的手,一脸慈母之相,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那红裳少女一听,也朝我扑了过来,泪眼汪汪:“一姐姐,你总算回来了。” 如此近了,我才确定,确实是熙儿无疑了。 奈相与我望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而后报礼招呼:“舟车劳顿,劳烦二位王子了。” 珺四回以礼,道:“奈相言重了,既然奈小姐已经安然送到,本王子与六弟便不再叨扰奈相阖家之乐了,先行告辞。” 小熙儿似乎有话要说,却咬了咬粉嫩的唇瓣,终是欲言又止。 而宫老幺似乎并不想离去,直接奔去了安大娘子另一处,道:“姨娘,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完后,还不忘对我挑眉一笑。 安大娘子道:“怎么会?如此珺四王子也别客气,进来歇会儿脚再回府也不迟。” 小熙儿这才开口,娇中带柔:“是啊,珺四哥哥,吃杯茶再走吧……” “天色已晚,多有不便。大娘子与熙妹妹美意,本王子心领了。”珺四沉沉地望了一眼宫老幺,道,“六弟怕是忘了,你我还需回去复命。” 宫老幺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环住那安大娘子的手臂,满脸不甘道:“那好吧,姨娘今日我就先回去了,明日一早再来拜访。” 送走了贵客,一行人准备回到大殿,来场必要的寒暄聚餐。 那玫衫女子便是那安岩儿,出落地媚眼含羞,一点儿也不比熙儿差,只是早知她性情阴霾,我自然不敢怠慢轻看于她。 回去路上,她笑着与我招呼:“一姐姐,怎得这般打扮,岩儿方才险些没认出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自然也回以笑容:“这样装扮,路上方便些,让妹妹见笑了。” 她却不似五年前那般明枪暗箭,呛着我,只是笑了笑便退到一旁,再也不做声,鲜有种窈窕淑女,言少而贵的气质。 反观小熙儿,依旧那般天真烂漫,话多的不像话。 “一姐姐,你在废都如何?过得好不好?” 我笑道:“自是好的,你看,如今长得又高又白,是不是?” 小丫头也笑,摇着我的胳膊晃晃悠悠:“一姐姐方才不说话,熙儿还真当是哪里来的小少爷呢。” “哦?很像吗?” “那是。一姐姐本就生的俏丽,如此还真像个少年郎呢。” 我望了望前方有些距离的奈相与大娘子,悄声附在小熙儿耳畔,道:“比你的珺四哥哥可如何?” 小熙儿一愣,转眼娇颜欲滴,羞得指甲差点儿没掐到我肉里。 “一姐姐……你怎知……你怎知……” 方才小丫头的样子,简直不要太明显。不曾想,我们这丫头年纪虽小,却也是情犊已开,再说下去,估计得羞得丫头要找地洞了……我赶紧道:“好了,好了,我错了。不说了不说了……” 小熙儿缓了缓,又道:“这么些年,一姐姐也不给熙儿来封家书,熙儿甚是想念一姐姐呢。” 我知她说的都是心里话,拉着她的手,拍了拍,道:“我也甚是想念熙儿,五年未见,我家熙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一姐姐又捉弄熙儿……” “绝对没有。当真漂亮。” 小丫头被夸心里很是欢喜,笑得更美了。忽而她又转头,道:“对了,一姐姐,怎是珺四哥哥去接的你,琛长哥哥呢。” 这话问的……颇有含量。 只是,我问谁去啊? 如此,我只能尴尬地摇头表示我确实不知。 后而一家人入了前殿,坐上了席。 席上,奈相与我道:“圣上有旨,八月十五,你随为父入宫。”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再遇(六) 第二日,天色姣好,很是明媚。 一大早,便被拉着起床,梳妆打扮。 桃子道:“小姐如今大了,依规矩,每日需得去当家主母处问安。” “她不是说,不用去了吗?”我闭上眼,还是觉得昏昏沉沉,没有睡好。 “小姐,那都是五年前的事儿了。如今小姐刚回来,须得按照规矩行事,莫要落人口实。” “哦。”可是,我还是很累。 再睁眼时,已经被冠好了发,带好了耳坠子,就剩下更衣了。 碧红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身新衣裳,里裳绿如柳芽儿,外衫轻薄如丝,纶上一条碧绿腰带,勒得我腰肢细如斯,差点儿被背过气去。 “能不能松点儿……” 话没说完便被碧红挡了回去:“小姐,仪容要端庄得体,这样小姐走路能端挺些。” 我吐出一口气:“你这是歪理,腰带勒这么紧,有损身体健康。” “小姐晚些再说教,时辰快到了。” 带好了腰间配饰,挂好了我的隐光坠子,我才想起来,“这衣服是……” “长王子差人送来的。” 果然……不过…… “我并未见他,他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碧红顿了顿,才道:“天下诸事,惟长王子欲知,便皆能知。” ……我能说什么? 安怡居。晃到了殿堂时,刚至卯时,殿内只有前来请安的小辈们,熙儿一瞅见我进门,立刻就拉着一青衫纯萌孩提奔了过来。 “快,翰儿,这便是一姐姐了。” 翰儿?奈四岁? 果然是时光荏苒啊,当初那耀武扬威的小屁孩儿如今竟也有了几分内敛矜持,双目瞳子宛若葡萄,清透的可爱,须臾才道:“翰儿问一姐姐安。” 瞧瞧,五年未见,可是整个儿转了性子啊。 我点头笑应,“翰儿长大了。” 熙儿却又道:“翰儿有堂课,昨儿睡得早,便没为一姐姐接尘。方才醒来得知一姐姐已回府,怎么都得等着见上一面才肯走,如今姐姐也瞧见了,这便快去上课吧。” 奈翰儿欠了欠身,与我道:“如此,翰儿便去学堂了,一姐姐回见。” 这孩子如今转了性子,倒确实惊着了我,愣了片刻才赶紧给予回话:“回见。” 送走了奈翰儿,与那看不出端倪的安岩儿相互问安后,安大娘子才出来,身后还跟着那薛老妈子。 “母亲康安。” 我与熙儿按规行礼后,那岩儿也行了礼。 安大娘子挥手让坐,吩咐婢女端来茶点,对着我道:“一会儿餐食毕,一儿你去祠堂一趟,五年了,也该去拜祭一下祖宗了。” “是,母亲。” “娘亲,我陪一姐姐去吧?我也好久没去了呢。” 安大娘子扫了一眼抢话的熙儿,道:“平日里让你去祭拜,你如何说的,如今可是忘了?” 熙儿一听,当即上前缠住了安大娘子的臂膀撒娇:“哎呀,娘亲……你就让我去嘛。” 安大娘子颇为无奈地将她的葱手从臂上褪下,妥协道:“不知礼数,赶紧用餐。” “我就知道娘亲最好了。”说着便开心地退了回来,朝着我挤眉弄眼。 那岩儿倒很是清净,自始至终都未曾多言,专心在一旁该吃吃该喝喝,像个无影的人儿。若不是用完餐,安大娘子唤她,道:“岩儿,你随姑母来。” 我怕是都觉得那个人不是安岩儿,而是由湘姨娘抚养的另一个小妹妹了。不过,话说,这请安的时辰,怎么也未见那丫头过来?叫什么来着?突然想不起来……不过我记得初见时是三岁,如今算下来,那丫头应该八岁了吧?难不成是太小,请安礼还是免了的? 未曾细想,便被小熙儿拉着,去祠堂拜祖。我从五年前来到这奈府,便从没进过奈家祖祠,也不知道地方,只能跟在小丫头背后慢慢晃悠。 “一姐姐你快些,我们祭拜完了,还要去等六哥哥呢。” 我不由一愣,“等他作甚?” 小丫头本在前面走着,听我这话,回头望我:“一姐姐忘了吗?六哥哥不是说了,今日一早便来登门吗?” ……我还真给忘了……看来一会儿得想办法先溜了…… 小丫头声音突然降低了好几拍,又道:“一姐姐,你说……珺四哥哥……会不会也来……” 脑海里瞬间闪现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苟言笑、肃穆严正,怕是不会…… “熙儿……你当真那么喜欢他?” 小熙儿脸瞬间变红,眸子里尽是娇羞,扭扭捏捏许久,才轻点了下头…… 我真不忍心打击熙儿,如此看来……这是落花有意……但一想起那张脸,我便知道,奈何是流水无情……说实话,我真想劝这丫头换个目标……但少女情犊初开的心思,又岂是旁人能左右的了的…… 这是我第一次进奈家祠堂。 奈家上几代人的牌位一一坐落,看落名是按照辈分一排一列,最上端辈分最高,有三排,最底下一排,只有一张牌位,应是我母亲,上面刻字,先室奈母何氏闺名漫秀之牌位。 我与熙儿拈香拜礼。 叩头时心中不免感触万分,虽说我并非是她亲生,但这身子的主人毕竟是她所出,我既占了人家的身子,必将附以子女之责。故而在心底,我还是很尊勉称她为母亲。 愿她母女二人九泉之下可以相聚,来生不要再生在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 说也怪,鼻头很是酸楚,顷刻间眼泪便掉了下来,像是抚琴时那种被操控的感觉,兴许这泪真是这“奈一”自己留下来的…… 熙儿揪了揪我的衣袖,道:“一姐姐,你是想娘亲了吗?” 不说还好,一说“娘亲”二字,我那眼泪立马跟拉开闸的水库似的,喷涌而出。 是啊,我娘亲……我妈她……五年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如今到了这个地方,肉身在现代的社会到底如何了根本无从知晓……不敢想象,若是失踪还好,虽说五年没有音信,但对于我爸妈来说至少是个寄托,但若是……若是一具躯体……死尸……我真不敢想象,那又对于我爸妈来说,到底是个怎样的打击…… 一想到这里,我再也没法忍住了,抱着熙儿便痛哭了起来…… 该死的,到底怎么才能回家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再遇(七) 宫老幺不知在祖祠门前观望了多久。 只知我哭完了,拿出手帕擦了鼻涕眼泪抬起头时,便望见了他那双颤动的眸子。 为何颤动?因为我眼里的泪花还在挂着,起身一抖,那眸子便也晃了晃。 熙儿也瞧见了,起身行了礼,“六哥哥钧安。” 他站在门外,不曾动弹。也是,这可是别人家祖祠,他贵位王子又如何,没主人家允许,这地方,可是属于圣地…… 兴许是见我没有出去的意向,他挑眉,朝我招手,“出来,本小王有话跟你讲。” 我可没忘记昨儿桃子、碧红对我的忠告,我果断摇头,道:“我不,有什么话你在这处说便可。” “你当真不出来吗?” 我仍旧点头。 他却突然笑了,而后便是一条长白袖带飘来,如一条白蛇,盘旋萦绕,转眼一股力道便将我拖了出去,卧槽……我竟然忘了,这不是正常人的世界! 那白绸将我拉扯到屋外,与他一步之遥。 在我还没回神的瞬间,他不知从何处拉来了一块锦帕,就朝我脸上擦来,还道:“你会感谢我的。” 说话间,帕子已经在我脸上游走了一圈儿,而后便绽放在我眼前,那洁白的帕子上有一坨淡黄的东西……而且很刺眼…… “如何?可瞧清楚了?”他挑眉问我,语气间满是戏虐。 熙儿这才出来,嚷嚷着:“何物?让我也瞧瞧。” 我赶紧一把揪过高悬在眼前的帕子,揉在手里,对着熙儿笑道:“没什么。” 宫老幺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心中万分唾骂与诅咒……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哭得鼻涕蹭一脸,还让旁人给擦了……没脸了,太没脸了…… 后来,我本要回去,却被宫老幺还有熙儿一同跟在了屁股后面,怎么都甩不掉。 桃子瞅见宫老幺时,面上五味杂陈很是丰盛。 她将我拉到闺房,有些责备道:“小姐,你怎得又与瑄小王子一处了。” 我一脸生无可恋望着她:“你觉得你家小姐能甩得开那祖宗吗?”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被……若是被长王子看见了,定会怪罪小姐的……” 这丫头看着格外担忧,我不得不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注意分寸便是。” 桃子一脸“如此也只能这样了”的表情,很是不开心地出了门。 那俩位客人,此时已很自觉地坐在了我院里的石凳上。如今那石桌子堆成的炉子早已不在,不知何时换上了新的一块大石桌,瞧着比先前那个还要大些,如今瞧着,连凳子都配了套,换了新。 碧红端了茶水待客,后而贴耳与我道:“小姐,方才湘姨娘来了。” “可有说何事?” 碧红摇头,道:“并无,但碧红瞧着,确实有事。” “好,我知道了。” 看来,一会儿得安排去一趟湘姨娘处了。 宫老幺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不招人待见,碧红走后,他便随手揪住我的袖子,指着一旁的空位,道:“坐下歇会儿。” 这反客为主的操作简直不要太骚了。 奈何我那单纯的小妹妹,也随之迎合道:“是啊,一姐姐,你快些坐下。” 结果,屁股刚一挨着石凳子,便听某人又道:“近些年你不在天都,天都发生好些事情,你那处呢,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我本欲很钢的拒绝描述。 可我那妹子又开口了:“对啊,一姐姐,快些给熙儿讲讲,一姐姐走了五年,熙儿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一姐姐。” “……” 我严重有理由怀疑宫老幺是故意的,熙儿单纯,任何心思都表露在面上,这些东西必然都是丫头想知道的东西,他肯定知道若他单独一人问我,我必然不会回答,如今拖了熙儿一同下水,这五年不见,智商情商直线飙升啊。 见他一脸笑意地望着我,我很鄙夷地斜了回去。 后而转头对着熙儿道:“想知道什么,一姐姐定知无不言。” 熙儿笑如烟花,好看的眼儿完成了两轮月芽儿,格外耀人眼。 啧啧……这珺四还真是没眼光,这放现代,绝对一标准的水灵小妹妹,只剩下个可爱了。 “嗯……”小丫头冥想了片刻,道,“那就说说人吧,一姐姐有没有交到什么称心的朋友?” ……这个还真没有…… 我摇头,一脸泄气:“一姐姐在废都几乎每日都在府里带着,莞妈妈你是知道的,我那功课安排的,可不比在宫王府的时候少呢。学业都做不完,哪里来的时间去交朋友?” “哦。”熙儿撅了撅嘴,后又道,“那那废都可有什么有趣儿的事儿?” 我想了想,深觉在废都五年什么都很寡淡无味。平静如水的日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偶尔出去炸炸街、溜达溜达,这趣事儿……确实没什么事件可以摆到台面上描述的…… 我摇头:“没什么可说的。过日子嘛,那处比天都也就是安逸些,颇让我觉得舒坦。” “原来如此。那一姐姐学得如何了?可还像……五年前那般……” 我知道小丫头是给我面子,不想说破,可我巴不得在某人面前形象扫地,好打消了某人的某些念头,故而直接讲道:“你是想问一姐姐我女四书、女工学得如何了吗?” “……”小熙儿的眼儿快睁成了铃儿。 我毫不掩饰地回道:“那绝对比五年前强了些……不过你知道吗,今年过完年,莞妈妈安排人给我上闺房女课的时候……” “噗……” 结果……我他妈话没说完,那宫老幺刚喝进去的一口茶水,直接从鼻孔、嘴巴全数喷了出来……他娘的腿,竟然喷了我一脸! “宫!瑄!”我忍无可忍,直接站起来喊出了声! 结果某人一脸憋笑,望着我,从怀里摸了摸,却道:“那个……本小王的帕子,方才给你擦鼻涕了……在你那处……” 小熙儿反应过来,赶紧抽出帕子为我擦了脸。 碧红听到我炸圈儿赶到时,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见我脖颈处、前襟处有些茶渍,拉着我就往屋里奔,边奔边嚷嚷:“小姐,你喝个茶怎得却撒了一身都是……” 后来我才知道,他妈的宫老幺,以为我说的闺房女课是房事……房事……卧槽,果然是个大猪蹄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再遇(八) 我他娘才穿了一早上的新衣服就这么被扒了。 我深刻觉得,这宫老幺跟我八字不合。曾经处处针对我的时候,制造麻烦的就是他本人;转了性子开始围绕我转了后,他周身的磁场开始对我造成了威胁。这磁场是个虚无缥缈的唯物论,道不明说不清…… 换好了新衣裳后,我决定送客。 出了门,正巧看见宫老幺还在闷头笑。 我瞬间便垮了脸,走过去对熙儿道:“方才湘姨娘来找我,我这从废都回来,还未去见过她。这便打算去她那处看看,熙儿你要不要同去?” 熙儿刚欲张嘴,那宫老幺便插了话进来,道:“熙儿不去,你自己去吧。” 我真想一锤头锤死丫的!咬牙切齿地望向他,发现丫没瞧我,竟还对着熙儿笑道:“本小王说的可对,熙儿妹妹?” 再瞧熙儿,抱歉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话说,我这是进去换了一趟衣服,难不成是错过了什么戏份? 去湘姨娘那处的路上,我问碧红:“你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吗?” 碧红一脸无奈地与我道:“小姐,方才是碧红陪您进去换的衣裳。” 好吧……这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话说,我还从未来过湘姨娘的院子。这湘姨娘性子寡淡,当初在奈府时,虽与我近些,但也仅限于丫鬟间偶尔串门儿、送餐食之间。她所住的院子离我这处不远,沿着小池塘,拐过弯便是。 院门闭着,跟我那处一样也没个人守着。推开门后,小院里也很是清净,有未开的花儿、碧绿的草儿,围绕着不远处显凉的小亭子。 湘姨娘正在那亭里发呆,时隔良久,她如今瞧着更显清瘦了,气色也不太好,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在淡郁的简衫里显得更是郁郁消苦。 贴身的丫鬟见着来人,望了望,贴耳对她说了什么,她这才起身细望过来,却是双眼微眯,似乎有些瞧不清楚。 “是一姐儿来了吗?”她问道。 这状况明显有些问题,我赶紧快走了几步,应声道:“湘姨娘,是我。” 她笑着点头,道:“长个儿了,成大姑娘了。” 此时我已经到了她跟前,她很热情地牵起我的手,旁边的婢女对着我行礼:“一姐儿钧安。” 碧红也施礼问道:“湘夫人康安。” 湘姨娘示意起身,后而对着一旁那婢女道:“去,去将刚做好的莲仁糕拿来,让一姐儿尝尝。” 那婢女下去后,湘姨娘拉我坐下,道:“长开了,这模样,跟你母亲生前一样漂亮。” 这……我倒真不知道是寒暄还是真话,毕竟这母亲我确实没有见过。 我回话,道:“湘姨娘客气了。” 如今瞧着,她额前竟然还有了好几缕白发,现在坐近了些,更是一览无余。 她叹息道:“粱哥儿若在,想必也很高了……” 粱哥儿……当年那很是倔强、毅然决然的男孩儿……五年多了……从去随军离家那一刻开始,便被我落在内心的某个角落里,如今翻出来,竟然面目清晰到从不曾模糊过。 我拍着她枯糙的手背,道:“湘姨娘放心,自是如此的。” 突然,她“咳咳咳”大咳了起来,眉头都能拧成了绳,我赶紧上手叩她的背,缓了些许后,她用帕子压了压嘴角,碧红已经倒好了水,她接过去含了一口,须臾,摇头道:“老了,身子骨不行了。” 我却心中很不是滋味。要知道,湘姨娘如今也就三十出头,连三十五都没有,可这身子、眼睛、模样,却明显老化,而且不是一星半点儿。 “请过大夫了吗?可是咳了好久了?” 对于我的着急,她只是含笑带过,道:“大夫已经看过了,一姐儿莫要担心,我这都是些陈年旧疾。” 此时,那婢女已然端来了好几块莹白糕点,还有一碗汤药。 趁着湘姨娘吃药的空档,我尝了一块。味道很是爽口,一口的莲子清香之气,却不见半颗莲子。我不由感慨“咿”出了声。 听见我的惊讶,湘姨娘笑道:“莲子已被碾成了沫,是寻不到的。” “怪不得呢。湘姨娘这里的庖子当真是手巧的紧,真好吃。” “一姐儿若是喜欢吃,一会儿走时便让人打包些带回去。” “嗯不……”我有些噎着,压了口茶,摇头道,“不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湘姨娘若真想叫一儿吃,那便让那庖子教一儿如何做,往后一儿想吃,便时时刻刻都能吃上。” “那有何难?一会儿你便差人过来学,我一定教会她。” “啊?这……这糕点是湘姨娘做的?” 见我如此吃惊,湘姨娘笑得更开心了。她又咳了两声,才道:“如今老了,有些东西想做却也做不来了。” 后来又陪着湘姨娘聊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待吃完第三块莲仁糕后,这茶水也用了好几杯了。 那婢女撤去汤药碗退下后,我才问道:“方才听碧红讲,姨娘一早便去了一儿那处,可是有何事?” 湘姨娘眉头又蹙到了一起,捂着帕子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望了望碧红,思虑片刻才道:“我过去是想与你说,这府里不太平。你如今回来了,这各方来人都需小心应承着,千人千面得处处提防。” 这话我倒颇有同感。从打算回到这里,我就知道,这路不会太平。对于湘姨娘特意的提醒,心中倒也是暖了好几分。 我点头应声:“是,一儿记下了。” 然后,又待了一小会儿我才告别了湘姨娘。留了碧红去学那莲仁膏的手艺,便一个人欢喜雀跃地回去自己的小院子。 我本想着,我这一走吧,那宫老幺与熙儿肯定也就散了,况且我还待了那么久,没有一个时辰,至少也快了吧……更何况,主人不在,他们唠嗑也得换个地方是吧? 谁知,推开我那小门时,那二人依旧如走时那般,连位子都没挪过一寸…… 见着我回来,熙儿赶紧就站起来了,大声嚷嚷着:“桃子桃子,一姐姐回来了,可以上菜啦!”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再遇(九) 如此,那人还恬不知耻地在我这处蹭了一顿饭。 申时刚至,那岩儿来了,一袭枚色裙裳趁得肤色吹弹可破、格外透亮,那双眼像极了安氏三姐妹,眼尾微挑媚感十足。 美……真的是美…… 她进来后,礼数十足,问道:“瑄哥哥钧安,一姐姐钧安,熙儿妹妹钧安。” 我不由“啧”出了声,如若说我这几年不在,这丫头阴郁的性子被改了,这我当真不信。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这丫头那双眼,却是什么也瞧不出来。我倒相信,不是我愚钝瞧不出端倪,就是她装得太好了。 这人与人相处,主要看眼缘,就算这人是真变了,但这眼缘不好,怎么着也就都喜欢不上。 宫老幺道:“你来这里做甚。” 说话间,眉宇全是沉肃之气,很明显,这处不喜欢她的人,又多了一个…… 那岩儿欠身,又是一礼:“是姑母,让岩儿来寻瑄哥哥和熙儿妹妹。” 熙儿一听,“啊”了一声,“娘亲寻我,有何事?” “不知,姑母只说,让寻了瑄哥哥跟熙儿妹妹回去便可。” 熙儿的小嘴已然撅了起来,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宫老幺却横插出一只手,挡住了她的视线,道:“你望着她又如何?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于是乎,他们三人便肩并肩走出了我的小院儿。 酉时时,来了薛老妈子,一进大门便盛气凌人,怕是还记着宫琛那年对她的侮辱与威胁吧,自然也给不了我什么好脸色。 带着俩个小婢女,走路很是飒爽飘逸,端着架子与我道:“大娘子说了,一姐儿如今都是要嫁人的人儿了,那宫王府不比我们这相府规矩少,毕竟还是皇家之人。为了不辱我相府的名声,明儿起,一姐儿便不用来请安了,自个儿在这院里潜心学习礼教规矩,若无重要之事,这门最好也是别出了。” “……” 卧槽…… 这是要软禁我的节奏啊? 见着我一脸吃瘪样儿,那老婆子似乎很有成就感,见我半天未吭声,竟又道:“一姐儿可是没听清?想让老奴再重复一遍?” 我就瞧不得这种小人得志的模样,怎么都是老人家,我家那莞妈妈就如此可爱,而面前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招人欢喜…… 我直接装蠢,道:“我在想其他的事情,薛妈妈何时来的,我竟然都不知道,方才……薛妈妈是说什么了吗?” 那老婆子应是平日里倚老卖老、耀武扬威惯了,如今冷不防碰上个突然怼她、不按她那套路规则出牌的人,竟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待那张皱巴巴的脸由白变红,由红转绿后,她抖动了半天的嘴巴终是朝向了身后默不作声的一个丫鬟…… 她指着她,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儿,“你,给她重复一遍!” 小丫鬟的头低得更低了,战战兢兢地站在夕阳的余晖中,哆哆嗦嗦道:“大……大娘子让一姐儿明日起不用再去请安了,只留……留在自己院里待至出嫁……便好。” 那薛老妈子狠狠地剜了小丫鬟一眼,与我道:“一姐儿如今可听真切了?” 我很是虚心地点头,回道:“如此,便听明白了,劳烦薛妈妈还专门跑一趟。” 扇个巴掌再给个糖果,就算她觉得是故意为之,但想必也会在心里再否定一番……毕竟,对于她来说,我这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废嫡长女,哪里会有这种智商遛她玩? 也许真如我所想,她那脸色缓和了很多,不屑地瞥我一眼,便带着来时的丫鬟颇有气派地走了。 桃子战兢兢地跑来,道:“小姐,你吓死奴婢了。” 我挑眉弄眼,“怎的?怕我跟她干起来?” 桃子一脸焦虑,道:“这薛妈妈本就不待见小姐,小姐往后莫要再招惹她。” 我拦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嗑磕着:“好,我知道啦。” 桃子又是一声叹气,又不得不依着我,小手轻扣着我的背,小声道:“小姐莫要嫌奴婢啰嗦,小姐当知,如今这情形,步步不能错。” 我推她出怀,一片惊心:“哇!我家桃子真是越来越通透了!” 碧红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夜间烛光下,她脸色很难看,望了望我,欲言又止。 这表情,不太对劲。 我从床上起来,问她:“怎么了?半天了,没学会?” 碧红摇头:“不是的。” “那是出事儿了?“ 她点了下头,思虑片刻,才道:“小姐可还记得湘姨娘那处的惠姐儿……” “惠姐儿……对,那丫头叫奈惠,今儿问安时候我还在想那丫头怎么没来呢。” 碧红望着我,眼睛一眨不眨,道:“怕是再也来不了了。” “啊?”我心里瞬时“咯噔”了一下。 碧红对着我点头,道:“惠姐儿……在小姐去废都的第二年冬日,便去了。” “怎么可能?我今日还去了祖祠,并未见她……” 话没说完,我便呆住了…… 碧红望着我,眼里不知是何情绪。而我却根本无法直视自己内心所想……这怎么可能…… 碧红低下了头,她缓缓走到我跟前,道:“惠姐儿是相爷一个外室所出,虽填入湘姨娘名下,但毕竟是女儿家……去了……自是入不得祠堂……” 果然…… 我记得……她的年纪跟奈翰一般大小,只是生辰还要大些,那么小的姑娘……如今若活着,也跟奈翰一般大了…… 突然想起湘姨娘的话…… “粱哥儿若在,想必也很高了……” 那是不是说,她每看见奈翰一次,也会那般想着…… “惠姐儿若还活在,也该这般大了……” 我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心口憋地慌,不由上手捶了好几下,却吓坏了碧红。 她忙拉过我的手,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长吐出一口气,摇头:“我没事,帮我去倒杯水。”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万恶的年代!一个孩子死了,自家的祠堂没有供奉的牌位,仅仅只是因为是女儿家……是庶出……我虽早知这社会恶心透顶,却不曾想亲身经历这些锥心之事! 那可是个活生生的孩子…… 缓了好久,我问碧红:“她是如何去的?” 碧红道:“尸……身子是惠姐儿消失一日后,次日一早在莲池里发现的,说……应是戏耍时不慎溺水。” 溺水…… 冬日…… 谁没事儿做,会去莲池旁玩耍?更何况还是一个已近六岁、通了世事的孩子…… 怪不得湘姨娘让我千人千面提防着些,怕是她自己比谁都怀疑惠姐儿之死吧?可是……区区一个庶出的丫头,父亲大人贵为相爷又如何,一个庶出,便被打得体无完肤……就跟一只蝼蚁般……溺水……溺了便溺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样身份的人,又有谁会去在乎…… 我突然就笑了,望着碧红,道:“这样的身份,若说谁去谋害她,谁又会信?”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再遇(十) 确实不太平了,这年刚入夏季,便有了战事。我之前一直身在废都,两耳不闻窗外事,被接回了天都后,又被关禁闭,自是不知这些。一直到中秋,说是东方战事吃紧,皇家原本定于中秋的中秋宴也取消了。 那时,我才真正理解到,生在这古代,很多事情,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因为没有任何媒介体系让你了解到你家以为的任何事情…… 所谓井底之蛙,也就是尔尔。 活了这么些年,上一辈子生活在万分和平的年代,我的祖国强大,无人敢欺,至少……在那个年代我活着的时候,我的祖国没有经历过战争。而如今,在这个地方重生,战事说起就起,皇帝免了宴会,不知道这战事得多紧张…… 说是从六月份开始,已经打了两个多月了,偶尔有喜讯传来,但一日没有结束,人心便一日都得不到释放。 还听说,这次领兵打仗的,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冥尘将军。普天之下,除了当今圣上,没人见过他真身。那人就像活在传说中一样,不上朝参政也不镇守边关,身份相当隐秘,除了有战事他会出现,平日里无人知道他身在何处。 熙儿说时,颇有当年奈粱夸赞那宫琛的架势。 我问熙儿:“你这是移情别恋了?不喜欢你的四哥哥了?” 熙儿娇目一瞥,恼羞道:“一姐姐,你又打趣熙儿!” 被软禁的这些日子,这丫头每隔几日便会来我这处串门儿,早些日奈翰偶尔还会跟来,但来了连半刻都没有待上,便会又被那岩儿传话喊回去。似乎我这里是什么虎狼之地,一旦那奈翰来我这处,那岩儿便分分钟奉姑母之命出现…… 后来熙儿干脆不带他了,总是自己一个人溜来,陪我消遣消遣时光。 今日中秋,她一早便随传话、送糕点的小丫鬟一同前来,如今那丫鬟回去了,她留了下来。这不,还给我讲起故事来,只是这主人公难得换了个人儿。 “熙儿是瞧着一姐姐无聊,才讲那外面的事儿给一姐姐听,岂料一姐姐不感激倒罢了,竟然还拿……拿那人,跟四哥哥比……” “我错了。”我很是真诚地握着她的手,道,“我真的错了。” “哼。”熙儿扭头一白眼翻给我。 碧红端了刚做好的莲仁糕来,递给熙儿一块,道:“熙姐儿莫要怪罪,我家小姐这张嘴平日里便这般损。今日幸而熙姐儿来了,不然这遭殃的必然不是碧红,便是桃子了。” 我斜眼瞅她:“是平日里待你们太好了吗?这么明目张胆地讲我坏话。” 碧红回头一笑,一块莹白糕点瞬间塞进了我嘴里。她满眼盈透,笑道:“是,小姐说的是,就是平日里待我们太好了。” 熙儿一瞧,瞬间便“咯咯咯……”笑出了声。 午饭,是在我这处用的。 刚一用毕,宫老幺又来登门了。 说来也怪,从回来天都后,我便再也没瞧见过吴立,就连那曾经老爱翻我墙根的琛日也没出现过。反倒这宫老幺,在安大娘子对我这般的严防死守下,他还能晃到我这儿来串了一回门子,虽然入门没两分钟,也被唤回去了,但好歹是漏了面的。 熙儿一瞧见他,便扬起了嗓门,呼叫着:“瑄哥哥。” 我草草望了一眼。难得,今日他竟换了个素白的衫子,不讲话时倒颇有几分正经气质。但一对上我眼,立马就漏气了,那笑容总带着一股玩世不恭。 他坐到我一旁,道:“祝二位中秋吉乐。” 熙儿笑道:“瑄哥哥客气了,今日是瑄哥哥生辰,祝瑄哥哥生辰喜乐。” ……过生日啊?对哦……他好像确实是八月十五的…… 他对着熙儿点了点头,后而转头望着我,挑眉弄眼的。 我装傻充愣,道:“你眼睛不舒服吗?”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头,“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我瞧了瞧面前,幸好方才用完餐,碧红又拿了几块莲仁糕、几块月饼、上了一壶茶水上来。我捻起一块莲仁糕递到他面前,道:“祝瑄小王子生辰喜乐。” 他竟然接了,还直接咬了一口,嚼完后才开口,道:“嗯……味道不错,这礼物好,本小王收下了。” ……我心想,你还能再假点儿不…… 但他却很给面子的吃完了。 熙儿喊道:“碧红,再拿个茶杯来。” 他一听,又喊:“不用拿了。” 完后,竟望了望我,那眼神让我瞬间觉得不妥。 我立刻护向面前的茶杯,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家伙……已经将我的茶水,一股脑儿全灌下去了…… 简直……太不要脸了…… 熙儿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瑄哥哥……那是一姐姐的……” “嗯。”他还不知耻地点头回应,“本小王知道。” “……” 你倒是知道个你大爷。 完罢,他大袖一挥,道:“走吧。本小王奉琛哥哥之命,迎你入王府。” ……若如今是个人人平等的年代,我早就上去给他几拳了!娘的,也太欠揍了! 迎我入府……既然是奉命迎我入府,你他妈还有时间坐这里调戏一把我,才给我传话儿? “啊?那一姐姐今日不在府里度中秋了?” 那家伙连连点头。 而碧红此时也已经到了,他望着碧红道:“为你家小姐更衣吧。” 回去屋里后,我立马就炸了! “毛病吧他是!” 碧红见我气儿不顺,也未敢多言。只是我义愤填膺骂一句,她就在旁边应承一声“嗯”。“嗯”到后来,只剩下点头了。 再后来衣服已经换好了,素白裙裳,头上还钗了支木兰花簪,整个容面,简单明了,不出挑也不显俗。 碧红道:“小姐牢骚发完了,也该碧红了。即是长王子来邀的小姐,那便不会带小姐去见其他人。今日是前王妃祭日,除了度节,还须得拜祭王妃。小姐一会儿过去,言行举止都当慎重得体,万万莫要忤逆长王子。” ……我还真没想起来,今天除了是那宫老幺的生日,还是范锦城的祭日……而五年前的今天,我还随那宫琛去了一处地方……知道了另一个种族在这个世间存在的意义与使命……今日,难不成还要去哪里?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再遇(十二) 宫王府。 宫老幺直接带我入了宫琛的院子。 这地方我虽只来过一次,却印象深刻,整个儿“尘木斋”里还是如五年前那般,见不着一个下人。那主殿还是满屋子的书香味儿,陈列格局丝毫未变,万马奔腾三折彩屏横在门内,密密麻麻的红木书架依旧壮观……转过弯儿,小溪流也依旧顺流而动,就连那水里的鱼儿们也是一如既往的小…… 五年前,琛日带我来这里时,也是这般他在前,我在后。只是那时候,我人小腿短,得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子。而如今,我大了,领路人虽换了,但要见的,却是同一人。 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五年了,那人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梦里随意怎么调侃、耍赖,那终究是我的梦,任我摆布。而今,一想起要在现实生活中碰面,心里总是不安的…… 宫老幺顿了顿步子,待我跟上,才轻声道:“你在害怕?” 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鬼使神差地还是做了一个深呼吸,以平复我那“砰砰砰”直跳的心脏。 “你不用担心。琛哥哥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话虽如此,可仍旧没有减轻我的任何心理负担。反倒是更心慌了…… 不会对我怎么样……我才十岁时,他可没少让我瞎想…… 马上就到“尘雅居”了。 我记得那门内也放着一展同款的三折万马奔腾屏的,然而今日却没有见着,而是直对上了屋子正中央的那个红木软榻。 幸好那处没人,让我不由绷住的呼吸瞬间有所解脱。 然而,刚一踏进门槛,耳室的卷帘却被掀开了。 一袭白裳盈透飘逸,身段修长且挺立,细腰窄臀,禁步直直截腰垂下,那面容依旧如初,宛若谪仙。他望了过来,眸子清凉如水,竟然与梦中人完美重合,只是更瘦了些…… 宫老幺“咳”了一声唤我回神,行礼道:“琛哥哥安。” 我赶紧附上礼,道:“长王子钧安。” 他坐到了那软榻上,对宫老幺道:“你先回去吧,。” 余光中,宫老幺朝我望了一眼,还是退下了。 空气诡异的安静,可我委实没敢与他对视。静怡了好几秒,只听他道:“还不过来?” 过来?去哪儿?他正闭目靠坐在那张红木软榻上……难不成是想让我到他面前去? 我沉了沉脖子,小声道:“这样……不好吧?” “昂?”他睁眼,眉头微蹙,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 妈的……不就是过去吗……他身上我都上过,更何况是身旁…… 结果,我他妈战战兢兢就这么移过去了,某人却一脸不耐烦地望着我,冷气沉沉地问:“你做什么?” 难不成是我理解错了?我的脸比我的脑子更先一步体会到了什么叫尴尬,瞬间便烧起来了!同时,一声“噗哧”从一旁那耳室直接传出! 卧槽,竟然还有人…… 宫琛不耐烦地斜过去,低哧:“还不出来!” 话音一落,卷帘便被掀开。那人亦是白衣若雪,身段比宫琛略低些,却模样甚好,此时正眸中含笑望着我,却是道:“来了来了,兄长莫急。” 他妈的……难不成刚才那话不是对我说的?好尴尬!我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那人出来后,直立我面前,挑眉,“何一妹妹,别来无恙。” 普天之下,能唤我做何一的,也就一人。 我缓和了会儿情绪,厚着脸施礼问好:“珄二王子钧安。” “方才,你想做什么?” “……” 看我出糗,那家伙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的。竟然笑得异常爽朗,整个儿“尘雅居”里都是他的笑声。 宫琛有些不满,眉头蹙得更深了,闷了两个字出来:“住嘴。” 他憋笑着,道:“兄长,你说方才你要是多说两个字,唤上我名字,那何一妹妹也不会误会是你在跟她讲话,不是吗?” “闭嘴。” 又是一声……可其实依我看来,这宫琛的性子竟有些变了,若换成五年前的那位,此时应是直接一道法术下来,封了才是正解。如今瞧着,嗯……确实柔和了。 珄二很快地收了声,只是那张嘴还是有些闲不住,叨叨着:“兄长莫怪,五年未见何一妹妹,今日一见,才觉心中甚是想念。” 宫琛明眸微眯,透着一丝危险之气,沉声道:“她是何人,你是忘了吗?” 此话一出,那珄二才强忍着笑意,闭口不言了。 宫琛这才起身,望了我一眼,道:“走吧。” 说完,便迈开了步子,带着我与珄二进了另一侧的耳室。 这是一间书房。格局明了简约,书架、展架、书桌、椅子等用具,全与他那这院里的家具一般,都是红木制品。他走至前方的书桌上,伸手将那塞毛笔的笔筒转了几下,随着那转动声,书桌后的展架立柜瞬时位移两侧,移出了一道两人宽的暗道。 他率先走了下去,两边的烛灯随着他的步子,一一亮起。 珄二点头,示意我跟上。 这暗道不长,下了不到十阶,便是个转弯,转过去又下了几阶后,就到了正室。 正室很大,好些个红木展架沿墙而示。除了书籍、画轴,还有些手艺展品,另一侧有长剑、横笛,还有一架古琴案。案上无琴,但案下却有蒲团。 宫琛并未说话,只是又走到一旁的烛台前,吹灭了那盏灯。而后,那灯旁的墙体又后移了两个身位,只一瞬,那墙后便亮了起来,有余光从两侧身位中溢出。 很安静,安静地能听见宫琛呼出的鼻息声。 他道:“你们,进去吧。” 啊?我望了眼珄二……就我们俩吗? 珄二挑眉,礼让出一条手臂,道:“何一妹妹,请。” 我压根儿不知道这是什么操作……宫琛却目若冷泉,看也不曾看我一眼。我也不敢多问,只能硬着头皮,从他身边走过去,转进了那新开的一侧通道里。 在看到屋内的东西后,我差点儿没失声喊出来! 有一口棺材! 一口棺材! 我瞬时在心中默念了不下十句:见棺发财……见棺发财……见棺发财…… 棺材前摆着长桌与跪席蒲团,桌上陈列着贡品,正中还端着一个灵牌,在两侧几百根的白烛下,那灵位上的字异常抢眼! ——先妣宫母范孺人闺名锦城生西之莲位。 第一百八十章 再遇(十一) 珄二是从另一侧进来的,那墙在他进入后,立刻归回了原位。 他此时就在我身后。 不时,他上前撵了桌上的香,借着一旁的烛火,点燃了……后而晃灭了那香上的明火,开始虔诚地祭拜叩礼。 如此,我也上了香,拜了礼。 正叩完第三辑,那珄二突然道:“母妃,你莫要胡说,这可是我未来王嫂。” 结果吓得我直接一个激灵,差点儿没尿了。 刚准备发飙,质问他,有毛病是不是? 结果,他竟又道:“你说什么?对对对,是五年前在女祠的那个,你方才没认出来?” ……这疯子这是在做什么…… “你说倾城啊?等等,我给母妃问问。”然后,那家伙转头望着我,道,“何一,你的倾城呢?” 我屏住呼吸,将广袖扶上了手腕,露出了腕上的镯子。 此时,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可他竟又笑出了声,“这个我不知道,我还得问问她。” 在他刚欲对我开口时,我直接从榻上蹦了起来,就欲奔向那面早已归位的墙。可我终究是一凡人小女子,又怎会比那年长些而且还修着仙术的青年反应快呢。 我才刚从榻上起了几步,那人竟然已经飘到了我面前! 真的不是我胆小!我扪心自问,来到这古代后,我见了诸多惑疑之事,什么读心术、什么摄魂术、什么修仙,可这样也不代表我能接受与死灵对话这波操作啊! 他似笑非笑,声音柔的能掐出水儿来:“一妹妹,莫闹,母妃让我问你,隐光可认主了?” 我他妈这是造了什么孽,上辈子是欠了这兄弟俩的吗? 然而,我还是在心慌意乱下回了话,“并……未……” 他点头胁肩,却道:“如此,那便没有办法了……” 我完全没有心思听他再继续下去了,不得不问道:“二王子,可否……让我先走?” 他竟摇头,与我道:“我母妃还没看够你呢,今日你可得留下来陪她。” “啊?”我直接激动地喊了出来。 谁知,他眸子却睁得越来越大了,望着我身后,战战兢兢地道:“母……母妃,你别动怒,她不是不愿意……” 至此一瞬,我便感觉毛骨悚然,背后一股阴气徐徐而来,鸡皮疙瘩爆了满身! 他着急的望着,道:“快说,快说你愿意留下。” 我深觉吸进去的空气都是凉的!却不得不赶紧回话! “我……我愿意……留下来。” 谁知,那珄二竟然直接“哈哈哈哈”捧腹大笑起来!而且还拿着手指直指我:“哈哈哈……何……何一妹妹,你怎得如此好玩……” 我直接懵逼了! 许久!我才反应过来! 直接就打算上脚踹死丫儿的! 结果,丫儿直接一个响指打下来,我的脚便定在了空中!不对,不只是脚,是身子,如此便保持着一个踹人的姿势,放不下来、踹不出去……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捋着气儿,还是一副忍俊不禁之相,“这个真的不能怪我,你怎信了我这鬼话?我虽修得是仙道,但终究是肉眼凡胎,又未修成金瞳岂能看得见非人之物?” “你,先放开我。” “不可。书中有云,君子不与女子发,你上脚踹上我个几百下,可我一次都不能还手,此事甚是不妥。” 你大爷的……可知现在我心中有多想将这人煮了、炖了,但奈何我却只能哄着…… “我不踢你,你放开我。” “昂……”他连连摇头。 我很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劝他:“真的,我不骗你。” 然而,某人却道:“其实……我得说件事情,你别生气……” “……” “不是我不肯放你……是我学艺不精,只学了定身术,却没学会破解之术……” “你在开玩笑吧。” “诶……”他突然眼露喜色,我竟然异想天开地以为他是在逗我玩儿,肯定是想起来了!可他接下来的话,却毫不留情地扇了我好几个铁巴掌!他道,“不过你放心,一柱香,一柱香后,它自然就会解了。还有,方才你答应我母妃留下来之事,我母妃在天有灵,她可是真听见了的。” 我仿若被一盆凉水掩面喷下,心中勾勒出他的下一句话,不可置信地问他:“你想做什么……” 珄二讪皮讪脸,无情地证实着我的想法:“我不做什么,是你……是你要做什么,你当下要做的就是,留下来好好陪陪我母妃,今日是她祭日,兄长不在,你身为我未来长嫂,自当替他守孝。好了,我还跟人有约,得去赴约了,告辞何一妹妹。” “你……你不能这样,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然而任我大喊大闹,皆是徒劳。那家伙竟然直接走到那墙前,伸手就是一掌,那道墙受力后移而出,他回头望了我一眼,甩袖背手而出,一片唏嘘之声悠悠传来:“一妹妹,好好守着母妃,届时我再来接你。”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那道墙已然恢复如初! 我他妈的,真的是欲哭无泪! 这是个什么东西!是个人吗! 我心中有万万句箴言问候他祖宗十八代!扪心自问,这绝对不是个人能干出来的事儿!还有这宫琛,竟然扔了我与这个混世魔王在一处,而且还自个儿先撤了! “啊啊啊啊啊……” 若不是喊出了这口闷气,我觉得我真的会被气死! 有病!有病!绝对有病! 他方才说我得这样多久? 一柱香……一柱香…… 苍天呀!杀了我吧!半个小时啊!我他妈腿不得废了! 在这艰难、度秒如年的一柱香里,我暗戳戳地发了无数条毒誓:此仇不报非君子!这个小人,有本事不要落在我手里,不然我准让他千百倍偿还!他妈的…… 鬼知道我这一柱香是怎么熬过来的,简直就是惨绝人寰! 当我察觉自己可以动的时候,我已然动不了了! 长时间一个姿势下来,我的腿完全僵硬了! 稍微一点儿的移动,便让我疼得汗流浃背!那酸痛感,绝对不亚于美人女变出腿在平地上旋转跳舞! 他妈的,美人鱼有病吗?这么痛,怎么受得了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再遇(十三) 人就是如此,在特定的环境下、情景下,思绪总能对号入座。 平日里,再多的想象也不及身临其境。 锦城的棺橔我曾经以为,我会在倾城幻境里看见,却不知何由,这幻景从回天都之后便再没启动过。每隔七日的烧还是照常发,但却没有任何入境之感。 待我的腿缓和了些后,我才从软榻上起来,绕去了贡桌后。 知道方才的灵、人对话皆是那珄二编出来的后,便没了那种恐惧之感。毕竟,这锦城也算是我的“熟人”。 这棺橔上,有定棺钉封着。其实就算没有,我也不会有勇气掀开来去看。 算下来,锦城去世十年了吧。 这棺却并未下葬,反而被宫琛供在了这里…… 中国有句古话叫:入土为安。身为长子,他的心思我想不透,但能让母亲的棺橔放在世上十年之久不下葬,不管是什么原因,那背后的故事必然是常理不能论之的。 整个棺上,只刻着一棵龙血树。盖棺为面,整棵树从盖棺后方长成,一直长到三分之一处,再开始朝四周扩散,棺材侧面、前方,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枝雕痕,一条一条、一枝一枝。 我不由上手摸上了一根枝痕…… 凉。 这棺橔的手感不似一般木头,刚一触上,便觉得一股凉气从指尖顺着血流支脉一寸一寸透进心里。 当我察觉到不对劲、想收手的时候,已然晚了。 我的手像是被吸在了棺橔上,怎么都抽不回来!而且,手腕上开始蔓延出一片蓝莹之光,随着腕上的冰凉之气越来越重,那光线也越来越亮、越来越广…… 接着,隐光……出来了! 不是平日里的莹白之气,而是带着一股幽怨之蓝,蓝色如妖姬,琴弦根根跳跃!无人奏琴,却根根跳跃! 锦城曾说过的:“琴弦摄魂,镯蓝而怒……” 那是愤怒、怨恨的跳跃,它在生气! 它在生气! 那琴音如魔音贯耳,悲昂激烈,入脑后犹如万千条虫子在徐徐蠕动,涨……晕……恶心……最后,是噬髓的疼! 我一度怀疑自己要被疼晕过去! 就在这时,突然自远处传出另一股琴音,那琴音似太极轻绵,缓而柔,一丝丝渗入隐光的夺神激调中,那股幽蓝被渲染,渐渐褪色…… 待那蓝光转白,白光散尽,眼前已是另一番光景。 入眼,一片正红。 墙上、桌上、椅上,红绸铺面,洋溢着好几副诺大的“囍”字。红烛燃着,端在红木桌上。淡郁的酒香自一旁的翡翠琉璃壶里飘出,两支红线相连的琉璃酒盅陪着应景。一架珠帘碧玉的鸾凤和鸣灯横在庭正的红色纱幔正中,摇曳生姿、红光普照。 那灯展后,有一金绣霞帔、凤冠明黄、珠帘遮面的女子正在奏琴,缓缓流出的正是那抚平隐光的琴音。而那琴,通身莹白,毫无疑问,便是隐光。 我……这是又入倾城幻境了? 瞧这光景,怕是还到了锦城跟宫王爷的新婚之夜…… 她并未察觉来人,那珠帘遮面所产生的朦胧之感,绝对堪称一绝。锦城本就肤若凝脂,如今这大气凛然的正装,更是趁得如若天人,世间仅有。 “你,想得如何了。” 突然一声女音传出,那纱幔挡着的红柱后,竟然还有人! 我赶紧躲到纱幔处,如今我可不确定,锦城到底能不能看见我。这东西真是随机的,没有半点儿规律。 锦城的琴音并未停止,依旧如水入湖般细腻柔和。 她道:“你当知道,嫁入皇族,我便再不是圣女。” 那人又道:“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锦城轻笑出声,突然抬头望了过来,幸而她看的地方不是我这处。她望着那红柱方向,道:“我既已选了这条路,便没有打算逃避惩戒。” “值得吗?” 她依旧在抚琴,“你呢?值得吗?”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可我并未后悔。” 那琴音自始至终都未断过,如她的回答般,没有丝毫犹豫。 这一问一答极为巧妙,直击要害,一听便知道是来劝锦城回头是岸的。 奈何,锦城是个觉得爱情胜于生命的人,直接拒绝了。 “既如此,便当我未曾来过,宫王妃。” 那人言罢,便从红柱后走了出来。一身黑色劲衣,头上蒙着黑巾,想必面上也是了,委实是瞧不出什么真容。我也不敢太过分,便缩回了脖子。幸好缩得及时,因为紧接着,那人便从我一旁飘出,快步出去了。 我裹在纱幔里,不敢有所动静,怕被锦城瞧见。 纱幔莹红却透亮,若不是粗长红柱挡着,怕是我早就暴露了。 我听见锦城在叹气。探了一点儿头出去,隐约中,看她在抚摸腕上的倾城,透着这红纱与那珠帘两道屏障,并瞧不出她的神色。 须臾,却听她道:“出来吧。” 我不由一颤,该不会还有人在吧? 却见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葫芦放置在桌上,道:“那纱幔有毒,若再不出来服药,不出一刻你便会毒发身亡。” !!! 草!真的是我啊! 我赶紧从那纱帐后出来,上手就朝那葫芦奔去,却见她拂袖一扫而过,那葫芦便不见了……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我房中?” 我很是无奈地亮出了腕上的镯子,委屈地道:“……那药,快给我吧,我还不想死呢……” 她瞅见倾城,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却还是不肯把那葫芦再拿出来,而是又坐了下去。 这可急坏了我,毕竟此时生命受威胁的不是她,是我…… “好王妃,可否给我解药哇?” 她望着我,却突然掩面一笑,“这可是我的喜房,我这喜房里的纱幔,怎么可能有毒?” ……卧槽……这捉弄人的本事…… 我他妈总算是知道这珄二到底是遗传谁的了!今儿真是出门没看黄历,被儿子、老娘接连戏弄! “你给我道歉。” 她摇头、拒绝,“不可。虽说是姐姐无理取闹,但也是妹妹你听我墙角在先,一过抵一过,当是平了才是。” 我觉得我的白眼肯定翻到天上。这他妈什么折寿关系。她大儿子是我未来夫君,她却喊我妹妹…… ……乱七八糟…… “你别乱叫,我可不是你妹妹。” 话说,以前那锦城明明是个娴熟可人的大家闺秀,一口一个奴家如何、奴家如何……现今的这个,刚嫁了人,性子转得也忒快了……难不成,以前那个是假的,这个的鬼灵精怪才是本性?我去……跟她那二儿子简直是如出一辙! 估计是我的面相有些搞笑,她又笑了,却是恢复如往日那般样子,道:“给我讲讲吧,你是如何得到倾城的。” “……” 这还真是个说来话长的故事,无从下口…… “不好说吗?” 我点头,“确实不好说。而且,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又摸着倾城,道:“没关系,从我死后说起吧,但说无妨。” 我就知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再遇(十四) 我在她一旁,找了个稍微舒适的姿势,撩衣坐在那红喜的地毯上,开始琢磨从哪儿说起…… 最后决定,掐头去尾、直奔主题,告诉她这镯子的来历。毕竟,她感兴趣的只是这镯子从何而来…… 结果,我只开了头…… “你儿子……”三个字刚一出口,便被打断了…… “儿子?你是说我……为王爷生了小王子?”听得出来,她很是惊讶。 听故事的人不懂规矩,让我颇为郁闷。只得趴在她的琴案上,托着腮,“还不止一个王子……” 而且……那老二简直不是个东西…… 她话锋微转,却难掩喜色,“幸好……幸好不是……”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依照她的身份,怕是最怕自己生出女子…… 估计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喜,没考虑到我的感受,她很是抱歉地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倒觉得没什么,毕竟我的存在,那族里也没几个人知道的。 估计是见我耸肩太过无谓,她误会了我只是做样子给她看的。竟直接伸手拉过了我的手,道:“你我不曾见过,却因倾城结缘,无论如何,我都当谢谢你。” 这节奏带的有点儿快,我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以至于,接下来的一幕,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 应该是她另一只手按上我的手背时,两只倾城无意中碰到了一起吧。 一声脆响,余音盈耳,另一把隐光霎时便横在空中。桌上原本的那把,竟似迎合般,奏了三声,那三声差点儿醉了心神。 倾城应该也是第一次见这般光景,她伸手揽过空中那把琴,它竟发出一声“呜”鸣。 那声音,简直是成精了! 她望向我,似乎想听我解释,然而对于这两把神器,我懂得的怕是远远不如她…… 我摇头,与她道:“说实话,它是被强压在我身上,并不是心甘情愿认我为主,我是当真不知它这是何意。” 她似乎很疑惑,与我道:“强行认主?何人干的?竟然有这等能力?” 我刚准备回她,你儿子干的。 她却突然站了起来,伴随着一声惊呼! “不!” 如此,身在下方的我便清楚地看到了那明黄珠帘后,她难掩恐惧颤抖的下唇,“不……怎么会是这样……难怪……难怪这琴……” “这,这琴有何不对?” 她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会有人知道的……” 见她这般,我内心比她更恐惧……连忙站起来,问她,“你在说什么?” 可她似乎根本听不到我说话,还在喃喃自语:“不对,她们知道……” “倾城……倾城……”我着急地欲要拉她,可那只手竟然直接从她的红裳中穿了过去…… 完了,完了…… 她似乎也瞧见我消失了,撩起了面前的珠帘,那张绝美的面容煞白,双眸难掩惊涛骇浪,却是左顾右派,在寻我! 然而我眼前能见之物,已是越来越模糊……任我如何费力呼叫她,此时竟连音都发不出来了…… 我心下一沉,看来是真完了…… 一片黑暗中,我听到她在喊:“不要再来了……想办法回去你的地方!” ——想办法回去你的地方! 我,也想回去呢。 ……是冷,刺骨地冷。 我一度怀疑,我是不是被置在了冰窖里。除了彻心骨的冷,什么感觉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睁眼时…… 那副棺橔还在旁边,而我,已然倒在了地上。 我想要起来。 可身子跟散架了似的,却是一丁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这该死的珄二……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又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浑身像是被抽空了。 好累啊……累的我觉得眼皮千斤重,就想这么闭上算了……耳里,是能听见的、我自个儿的呼吸声,那一呼一吸,格外漫长,若不是偶尔还能听见烛火“滋滋滋”地燃烧声,我真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我不知道,我到底躺了多久。 我只记得,再抬眼间,那紧闭的白墙再次位移时,宫琛出现了……又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已闪到我眼前。确实是闪,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哪个词能表达一眨眼便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这件事情…… 而那即刻被抱进怀里的温暖,也让我一直紧绷着的身子彻底放松了…… 再睁眼时,差点儿没被眼前的景又吓昏回去。 那珄二就坐在我的床头,顶着俩黑乎乎的眼圈儿,望着我,活像一只怨悠悠的幽灵。 我不由抓紧了被子。问他:“你,你做什么?” 他生无可恋的眨巴了下眼睛,死气沉沉地道:“你醒了?来,吃仙丹。” 说完,从广袖里取出来一个红色锦瓶,倒了一颗黑丸在手上,朝我递来。 看他如此不正常,我摇头,表示拒绝。 他依旧垂头丧气,“怕我下毒啊?那我先吃好了。” 然后,直接把那黑丸塞回了自己嘴里,咽了一下,又张嘴让我观摩,“看,是不是没了?来,吃吧。” 说着又倒了一颗到手心,摆到我面前。 “……” 不正常……该不会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吧? 见我还是不信任,他的脸更垮了。 只听得他一声沁入肺腑的长叹,后而道:“吃吧,当我求你了,这可是尊上给我的仙丹,我就剩下这两颗了,你一颗我一颗,从此便再也没了。” “我不要。” 见我如此决绝,他更夸张了,直接起身朝我施了一礼,道:“何一妹妹,先前是我不知分寸。你长嫂不计弟之过,心有大量,原谅我吧。” “……” “你这已经昏了三日了,兄长说了,如若不拿出诚意来,便要我吃不了兜着走,你就收下我这仙丹吧。” 我还是有点儿不信他,再次确认道:“真是仙丹?” 一听有戏,他当即便露了喜气,音色都提高了几分,道:“那是自然!这仙丹对于下等修道者来说可是修补真气的上等补品,你这凡俗身子吃了更是延年益寿、增强体魄、百利无一害的。” 这么说来,还是挺让人心动的…… 我伸出手,道:“拿来,我尝尝。” 这次倒换他有些犹豫不决了,手伸了半天,才将那黑乎乎的药丸放我手里。 我毫不客气地一口塞进了嘴里,“咯嘣”一声,差点儿没崩了我的牙! 我分外激动:“草,不应该是软的吗!痰盂呢!痰盂呢!” 那家伙一听,赶紧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嚷嚷道:“造孽啊!那可是大补品啊!千万别吐别吐……冲下去!冲下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再遇(十五) 碧红进来时候,我能想象到她看到的画面有多不堪! 这个珄二为了不让我浪费掉他那宝贵的仙丹,强行勒着我脖子,将水往我嘴里灌!我的双手推着他端水的臂膀,然而此人的臂力不是一般的大,根本推不动,另一只臂膀更是锢着我,让我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如此,一男一女,女人被拦在怀中,虽说是那臂膀夹在脖子上,但从门口的角度看,委实是个颇为想入非非的场景。 碧红炸了! 直接开嚷:“珄二王子!” 那嗓门儿,吓得我“咕嘟”一口……妈的!咽下去了! 那家伙见得逞了!这才放开我,将杯子放置在桌上,道:“是你家小姐不识货,我好心好意送她仙丹,她竟差点儿给我吐了。” 卧槽……有你那样的仙丹吗? 碧红赶紧上来看我,道:“小姐,你还好吗?” 我一脸黑气,就想把那珄二给炖着吃了! 碧红拿着帕子,擦着我胸襟上的残水,没好气的对身后人道:“二王子你那袖子也湿了,先去换一件吧。” 支走了某人,碧红为我打了水,洗漱收拾。 方才醒来时,我就发现,这儿到处都是红木家具,不出意外的话,我还是在这宫琛的尘木斋里。 三日了…… 那珄二说,这次我又昏了三日了。上天还真是眷顾我,貌似是觉得让我重新活一遍心里不太平衡?这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晕的套路,都舍不得丢的吗? 更衣时,碧红问我:“小姐,可觉得还有何不适?” 我摇头,除了心情不爽外,反倒觉得身子格外的轻巧。 我道:“并无,似乎比往日还要更神清气爽些。” 她正在为我打理腰带,如此听着,顿了顿,才轻声道:“小姐这次睡了三日了,下一次会不会更久……” 关于这个问题,我自是无法回答她。 不过,我却想起了锦城的话。 她似乎怀疑隐光有什么问题,似乎有什么秘密被隐瞒起来了……并且,什么叫“想办法回去你的地方……”?若说是让我回去现实中,那她不是应该知道知道,我消失了便是已经回去了,又何来这种说法?难不成她是知道了我不是这个朝代的人?若真是如此,她竟一点儿也不惊讶我从何而来……而是劝我回去?这说明……她有可能知道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既然知道……说不定,说不定……她还会知道让我回去的办法呢! 一想起来这应该是最可能的真相!我的心情瞬间变得舒畅起来了,甚至有种要飞的感觉。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碧红也瞧了出来,她将我按在铜镜前,为我梳发。 她道:“小姐,可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儿?” 我没忍住,点头:“确实有喜事儿,只是不可说。” “小姐莫动,一会儿梳歪了。”她将我脑袋托正,后而又道,“小姐还真是人小鬼大,就知道吊着碧红。” “此言差矣。”我望着镜里的她,笑道,“不可说不是不能说。是这事情我还没弄明白,到时候若有头有尾了,我保准第一个告诉你!” “好,那碧红便等着小姐的喜事儿了!” 收拾妥当后,碧红领我出门。 这处院子很是素净,门一打开,便有一处凉亭入眼,长廊相接,沿水而建。 碧红领我直奔凉亭,凉亭那端,依旧长廊为道,通往另一扇门,快到门口时,碧红才道:“小姐昏睡这三日,长王子一直都是在雅居的榻上睡着,小姐一会儿瞧见了长王子,莫要再耍脾气惹他不快。” 这话打点的蹊跷,我何时惹过他了?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碧红回头望了我一眼,“小姐不记得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三日前确实发生了什么……“ 三日前?难不成受害者不该是我吗? 见我茫然。碧红解释道:“那日小姐在雅居发病,是长王子将小姐从雅居抱进内室的。长王子本还有事要处理,可小姐却不肯撒开手放长王子离开,如此,长王子与小姐便在内室待了一宿。可第二日长王子从内室出来时,便一脸肃寒之气,且连着两日都不曾去看过小姐……这中间发生何事,小姐病重不记得了,但长王子肯定是记着的……故而,小姐还是当心些吧……” 她如此说了一大串儿,而我只对一件事情起了关注…… “你方才说什么?他与我在内室待了一宿?你是说,我跟他共度了一宿?” “小姐,重点不是共度一宿。重点是,长王子从内室出来后可是接连训斥了好几人!碧红知道您在病重中烧糊涂了,怕是什么也不曾记得,可您不记得的,并不代表不曾发生过……” …… “等等……他与我共度一宿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我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你怎么可以让外男随意出入我房间啊!” “小姐……原因有二。其一,长王子他不是外男,他是你夫君。其二,碧红在相府接到来王府伺候小姐的口信儿时,已经是当日深夜了,而雅居内室未得长王子允许,是没有人敢踏进半步的……” 我真是要被气死了!这什么破解释啊!我当即便反驳道:“第一,他只是我未来夫君!未来!第二,他让你来的,你怎么就进不来了!” 由于太过激动,我这突然爆喊而出的音儿吓坏了碧红。 她赶紧上手捂住了我的口,“小姐,小声些,前方便是雅居殿了!” 我简直是太气不顺了!我的清誉啊!重点是曾经发生过什么,我竟然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而且……而且,她刚才是怎么说的?什么叫我不肯撒开手放人离开? 卧槽……不是说没人敢进内室的吗?既然没人进过!那又他妈是鬼传出的消息啊!当我傻的吗? 我直接扯开了她捂住我嘴的手,大喊:“谁给你说的是我不让他走的?让他给我滚出来!” 如此,真有个人滚出来了…… 他那一声“我”,成功地让我回了头!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再遇(十六) 亭子中,一成不变的白裳、一成不变的涎脸饧眼样儿,简直不叫做个欠揍!见着我回头,还朝我招手走来:“何一妹妹是想知道那中间过程吗?问我便可。除了我,怕是谁人都不知道那中间曲折……” “珄二王子,慎言!”碧红直接上前,打断了他。 他竟道:“是碧红你太紧张了。都是自家人,怕什么!是不是,何一妹妹?” 我早该想到的!!!除了这个人,怎么可能还有人敢在这宫王府里传那宫琛的闲话!!! “我跟你有仇吗?” 他一脸无辜:“此话怎讲?何一妹妹怎会对我有这般误解?” 误解?我他妈哪一回儿碰见你有过好事儿?! 碧红估计是见我面色不对,怕我俩真干起来。赶紧拉着我,道:“小姐,二王子一向呶呶不休惯了,我们莫要理他,快些走吧。” 而那珄二一听,直接横在了碧红面前,“小碧红,你这是何意?你家二王子怎会是那种人,你莫不是这么些年未见我,活糊涂了?” 碧红望着我,一副什么也不曾听见的模样,道:“小姐,我们快些走吧。” 又幸而这水廊够宽,让她有机会牵着我,从那珄二一旁径直绕了过去。 珄二怔神的片刻,碧红已然推开了那扇通往尘雅居的门…… 门内,俨然是那去往锦城棺橔处的书房……而那日进来时,我竟然没有发现这儿还有一扇门!真的是瞎眼了…… 从书房出去后,便见了那榻上的男美人…… 标准的葛优瘫。身上还盖着一件白大氅,墨发全束于顶,整个脸部轮廓折在眼前,眉面如画、长睫如扇……正在闭目浅寐。 碧红正身行了礼,“长王子钧安。” 他毫无所动,只是从鼻间“嗯”出一声,算是应了。 啧啧,还真是暴殄天物,这种颜值,怎么就放在他身上了…… 我跟着行了礼问了安,那人还是同副姿态。 碧红望着我摇头,意思很明显,莫要轻举妄动。 气氛一度尴尬,诡异的静…… 须臾,珄二人未到声先到,一声“兄长”喊得荡气回肠。 榻上那人总算是有了动静,他双目微睁,连着那剑眉也蹙到了一起。 珄二刚挑起卷帘,他便拂袖坐了起来。望着他时,眸子里尽是不耐烦。 然而那珄二岂是一般厚脸皮之人,当即便大步跨过去,道:“兄长安。” 他并未理他,任他坐上他的榻旁,而后将眸光转向,对上了我的眼。 而我……在那眸子对向我时,竟然想起了碧红方才的话……如此,便很丢人的不敢直视了…… 话说,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最让人难以驾驭。独处一个晚上……我们到底发生过什么?余光扫向那安坐在一旁的珄二时,他正挑眉望着我,只是个洋洋得意……问他吗?啧啧……还是算了吧……或许什么也没发生呢,毕竟这宫琛平日里对谁也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我若真惹了他,还不早被他给掐死了…… 这么想着,脖子瞬间一凉…… 只听他道:“这几日你留宿在本王子这里,外面怕是早就传遍了。一会儿出去后,流言飞语更是数不胜数,如若届时你还像方才那般大呼小叫,本王子便将你的舌头割了。” what? 这是威胁吗? 卧槽……方才一句话不说,这才刚开口,就一长串子!这也就罢了!还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真的是…… 见我欲言又止。他又道:“不信,你可以试试。” 一旁的碧红使劲扯着我的袖子,示意我淡定。然而,我这心情七上八下的,真的是想开口骂人…… 那珄二瞅着,“哈哈”笑了两声,道:“兄长,何一妹妹胆小,你瞧你给她吓的……” 宫琛转头对上了他,更是阴冷,“还有你,若再不知礼数规矩,就回帝渊山去。” “兄长……” ……这一声娇柔做作的嗲叫,酥得我腿差点儿软了! 这珄二若真是个断袖的,我敢保证,他绝对是个0。 会的简直太多了…… 宫琛一个冷眼扫射,“闭嘴。” 碧红也是一个嫌弃的眼神望过去,颇有种丢人现眼、孺子不可教也的挫败无奈之感。 这珄二绝对不辱他嘴炮之名,当即回道:“兄长你这样就不对了。何一妹妹怎么说也是大病初愈,你这又是警告,又是威胁,委实有失君子之仪……是吧,碧红?” 可怜了碧红躺着也中枪,迫于宫琛投过来的眼神杀之下,低头回话道:“长王子所言自有他的道理,碧红没资格评判。” 珄二直接跳脚了:“好你个碧红,这么些年,竟连你也败在我兄长的淫威之下……” 如此口无遮拦,我以为宫琛这次应该会给他来个禁言之惩了吧。岂料,他竟重新坐回榻上,轻声道:“说够了吗?” 同时,他自袖中抽出一把折扇。这折扇有多贵重我委实瞧不出来,我只知那珄二瞅见那扇子时,瞬间便变了脸,直接咽下了方才未出口的话,换成了三个字。 “不说了。” 我瞅着那把扇子,并未打开,与一般折扇瞧着并无何差别。故而,便将视线移到那折扇的吊坠上了。如此瞧来,那坠子确实有些独特,白絮儿上连着一块白玉,玉身透亮,远远瞧着便知是个不菲之物,形状像是雕成了一朵花儿,但隔得太远,我看的并不太清楚…… 但想着,这扇子应该不是那宫琛之物。 我可不记得几年前,宫琛有拿折扇的爱好。况且他算是一个武将,又端得那性情凶残、嗜杀成性的美名,这种人,连自己的仙剑都懒得揣在手心里,又怎会拿把折扇累赘了自个儿? 这般说来,那扇子的主人怕才是重点吧? ……看来这宫琛确实是够腹黑的……连自个儿亲弟弟的把柄都捏着…… 正想着,突然有人从门外进来,一袭黑色大氅,风帽压得极低,戴着张黑面具,大步迈前,直接附在宫琛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乍一看,我还以为总算是遇见了黑爷琛日。但当他咬完耳朵回过头来时,我就知道不是他。 他那双眼能摄人魂,这人的眼虽有寒光,但却不是那双眼。 那人走后,宫琛冷肃地扫了我一眼,对珄二道:“你先送她回去,再来寻我。” 而后,便头也不回地去了书房。 第一百八十六章 盛宴(一) 那日,我们一行人还未出“尘木斋”,我便看见宫老幺在门外来回踱步。由于“尘木斋”规矩森严,外人不得允许不可入内,他也只能在那处却步。 珄二斜眼瞅我,那意思很是明显,兴许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宫老幺何以这般。 刚一出门,他便调侃他:“瑄六弟好雅兴,这大晌午的还来替兄长守门?” “珄二哥谬赞了。”宫老幺很是嫌弃地望了他一眼,直奔我面前,满目忧色,道:“你,可还好?” 他似乎在这处守了很久,额上细密的汗珠清晰可见。 我虽心有所动,但自是深觉这般距离太过微妙,惹人非议。当下便后退了一步,谦礼道:“劳烦瑄小王子担忧了,已无大碍。” 他有些微怒,“你何以这般?” 碧红即刻跨到了方才我站的位子上,行礼:“瑄小王子钧安。” 这一挡,阻了宫老幺欲上前的脚步。 珄二笑道:“瑄六弟如此担忧长王嫂,即知她刚恢复还需多多修养,何不先让路放行?” 瑄六的脸色更沉了,却还是让了步。 碧红这才退至一旁,道:“走吧,小姐。” 王府外,早有轿子候着。碧红怎么着都不肯上轿,于是我一人被晃悠到门口时,差点儿又睡过去了。 我本意是让珄二送到奈府门前,他便可以直接回去了。奈何这人执拗的可怕,非说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即答应了送我回去,便是要送到我住的地方,岂可半途而废…… 我不想跟他逞口舌之快,便任由他跟着了。 一直到我那倾苑宅,他望了望,估计是觉得寒碜,摇头晃脑了半晌,才道:“碧红,你家小姐这么可怜的?” 碧红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懒得与他理论,只是很冷漠地道:“二王子莫不是忘了长王子临行前的交代?” 他携眉咋舌:“你对我还真是意见颇大。” “碧红不敢。二王子若无他事,这便去吧,长王子还在候着你,而碧红也要伺候小姐用餐了。” 送走了那尊佛后,我随便吃了点东西。 一直到一个时辰后,才见桃子与长工回来。 门是开的,桃子进来后,第一句话便是:“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我看她面色很是不对,一问才知,真的是出事了。 他们被叫到了安怡居,却是因为今晨下朝后,皇上将奈相留下单独问了话。他们二人被唤去也与此事有关。 “相爷让奴婢告诉小姐,小姐留宿宫王府尘木斋之事,早已人尽皆知。嫁娶之事已无转圜之地,望小姐做好准备。届时,奴婢便作为陪嫁丫鬟,随小姐一同入王府……” 一个月后,冥尘将军率兵直捣东倭国两座城池。 龙心大悦,于此同时,又有一道圣旨自天朝朝堂布告天下。 那圣旨下到奈相府时,我腿都软了。这些日兢兢战战,总算还是来了……哪个人有我这种际遇,他妈的,连古人圣旨都接见了……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兹闻当朝宰相奈启生之嫡长女奈一,秉性端淑、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朕躬闻之甚悦。今宫王府王长子宫琛年已逾弱冠,适婚娶之时,当则贤女与配。值良女奈一,待宇闺中,与王长子宫琛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王长子宫琛为妃。一切礼仪,交由皇嗣库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择良辰……择良辰…… 碧红搀扶着我接了旨,谢了恩,奈相在一旁送给了那宣旨公公好一大锭银子。那公公眉开眼笑走了后,奈相召我:“你随为父来。” 书房。 他坐在书案前,示意我坐在一旁的椅上。 他道:“你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父亲一月前便命桃子给一儿传过话,今日这场景皆在父亲预料之中,一儿也早已心有准备,并无他念。” “你在怪我?” “一儿不敢。” 他叹了口气,却从书案一旁的画缸里抽出一副画卷,展开,道:“她怀你之时,郎中便与她说过,她体弱不适生育,可她终归瞒了我,命殒血崩。幸而你平安降生,于她而言是死得其所,于我却是丧妻之痛……” “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他无奈地摇头,“你何须道歉,错又不在你。你母亲身为人母,当为之尽责,她亦无错。为父曾为人子,尽孝为先;如今身为人臣,尽忠职守;其后,才是人父,你可知这是何意?” “……” “五年前,事情还有转机,为父愿为此奋力一搏,尽父之责,奈何不尽人意。时至今日,皇命难违,为父身为臣子,首当其冲,当为君分忧;其次,才是你的父亲。你怨为父也好,恨为父也罢,无论是为你自己还是为我奈府,为父当点你二字,顺之。” “一儿谢过父亲教诲。” 他将手中画卷重新卷起,道:“你母亲闺时,才华横溢、温良贤淑,虽家事清平,为父却甚是心悦;自嫁于为父之后,为当家主母,更是宽善待人、严以律己,不骄不躁,由此更得为父欢喜;故而她去时,为父伤心至极、险些一病不起……” “父亲节哀。母亲已去了多年,能得父亲至今惦记,她九泉之下知晓,必也是心喜的。” 他又是一声长叹,道:“罢了,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她的画像今日为父便送与你,望你甚事甚心能得她所长。” 我起身,从他手中接过画卷,谢道:“一儿记下了。” 他今日之言肺腑,我也已听的真切。不外乎就是告诫我,学你母亲的优点,不声不吭。就算旁人惹你,也当宽善处之,莫要自生事端,徒惹是非。 他道:“若有什么需要的,差长工去账房处拨些银两,尽快置办,这喜事儿怕是很快就要到了……” “是,父亲。” 当夜,我整宿未眠。 若说就这般妥协了,当真不是我的想法。但若要逃,又该从哪里入手?我望着腕上的倾城,觉得最靠谱的办法还是得再入一次幻境,兴许能从锦城那里得到回去的方法?这样的话,任何人都不受牵连,还能一走了之,得偿所愿,岂不快哉? 第一百八十七章 盛宴( 二) 刚从宫王府回来那几日,我还在等着下一个七日的到来,然而那倾城又跟闭关了似的,至今都不肯放我再进幻境! 不过,在所有糟糕事件接踵而来之时也算有一股清流飘出,自从上次回来后,我这身子便再没出过状况! 碧红说,“应是珄二王子的仙丹起了作用。” 我心中也觉得极有可能,“这么说来,这珄二也算是对我做了件人事儿?” 说到这处时,碧红笑道:“其实二王子是个淡泊寡欲、乐善于面之人,只是那张嘴闲不住……” ……何止是闲不住?简直是个开嘴炮的…… 是接到圣旨后什么时候来着?一周?还是十天左右?自从这身子不再定点出差错之后,我这日子也记不太清了。就像上学时放了个长假,压根不用计较今个儿是星期几一样,因为对于那时候来说,日子只分两种,不上学or上学,既然都是不用上学的日子,记它又有何用? 这一日,难得的好天气,我这院里也来了一位贵客。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时隔五年有余未曾见过面的黑爷琛日。 他从正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树下晨练,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要晓得,这人从没有走过寻常路,我家那堵紧挨街面小巷的墙,可是他的专属通道。 他背手而立,眯眼望我。唇如樱、眸如淡水、睫如扇,黑面具在晨光下,竟然诡异的帅气,黑裳灌着秋风,耳边似乎传来行走的bg,声声孕耳。 树荫外,他驻足,道:“冥尘将军凯旋,帝心大悦,今日在皇宫大摆宴席庆之,长王子有令,需你与他一同入宫。” 碧红就在一旁站着,望着他,他顺势一个凛冽之眼抛过去,吓得碧红当即低头,欠身道:“小姐,碧红去沏茶。” 我话还没说,碧红便逃也似的小跑开了。 “我说的,你可听明白了?”他回过眼,又道。 我这才恍然大悟,这人确实是那琛日。我收回方才做伸展运动时伸出去的臂膀,点头,“明白了。” 他从鼻腔里冷“哼”一声,不屑地道:“看来这五年,你是一点儿长劲儿也没有。” ……我……操…… “你……”他上前,弯腰俯至我眼前,眸色透亮,“怎么?有意见?” 这该死的读心术啊! 我当即退后一步,笑颜相对,道:“怎么会?黑爷几年不见,又长帅了哈。” 他眼皮颤了颤,又是一声冷“哼”,道,“你用不着拍我马屁,长王子那处,我半句好话也不会为你去说。” 苍天可见,本小姐我绝无此意! 本想着几年不见,好歹得有点儿旧友久别重逢的场面,看这情形,某人怕是被逼着给我传话的吧?一副见我就烦的造作样子,还真是让人难堪。 他瞧见了我心中所想,站直了身子,很鄙夷地望着我,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懒得与你废话,长王子在你家相爷那处,你收拾一下,这便与我过去。” 得……这脾气秉性,照旧,甚至更傲娇了。 我借势给了他一礼,道:“那便劳烦黑爷稍等片刻,小女子去去就来。” 在屋里后,我告诉碧红:“慢慢收拾,不着急。” 碧红却一副看疯子似的看着我:“小姐又说胡话了。长王子能派琛日来传话,怎么可能不急?” 我白了她一眼:“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碧红使劲儿眨着眼,欲要出口的话愣生生地咽了回去。 在为我系好腰带、挂好禁步后,才一脸哀相地望着我,“小姐,你自求多福吧。” 这话说的,我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 一直到那丫头打开门,示意我出去后,我才知道了那是什么意思。 某人说:“你许是忘了我的身份,天朝第一守影的耳力,你莫不是小瞧了些。” 这话如此直白,傻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鄙夷地白了我一眼,大步一跨,率先离开。 碧红在我身后耸肩撅嘴,小声道:“小姐,长王子一向不喜人多嘈杂,碧红就不陪你去了。” 院外,琛日站在桥上,就如一轮黑日。 他背着手,待我追上后,才重新迈开步子,只是言语中依旧少不了冷嘲热讽。 “你那些小心机在长王子面前,最好收起来,免得得不偿失。” 刚一说完,就直接隔着广袖,牵起我的手腕,离开了地表! …… 从我这处到那安怡居怎么说也得走上半个小时!我早该想到的,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费体力干这种事! 我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激动。 他手心炙热,隔着轻衫我都能感觉到不菲的温度。 与五年前一样,他话出奇的少。空气一直处于冷冻状态,似乎哈一口气都能瞬间变成冰渣朝地上砸去。脖颈修长,喉结突出,像是一只傲人的长颈鹿,俯视万物……叠交黑衫领口处,似乎不经意间露出颇为凹陷的锁骨角……我突然比任何时候都想知道面具底下的那张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姿态了?是与宫琛那般邪魅冷峻充斥着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呢?还是与珺四一般无二的万年冰块之容? 有风吹过,从我的领口处吹进,软软痒痒的……吓得我一个激灵,瞬间惊醒。 我他妈……在想什么…… 一个抖动,那家伙似乎不太高兴了,余光略微扫了我一眼,终是没说话,继续向前了。 诡异的,我他妈竟然觉得太酷了吧? 那个秋天,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瞬间掉进了我的心里……抠也抠不掉…… 很快,到了安怡居。 大门正开,那宫琛就在门内小桥另一端的正殿前站着,白衫静雅、飘飘欲仙,很是不凡…… 一个黑影从我一旁略过,那宫琛旁瞬间出现了一个人影,端得一身肃黑之气,与白衣宫琛两两相衬,好不般配…… 一拳重击从天而降!忘了……我竟然忘了……这俩人曾经也是有绯闻的…… 那宫琛瞅见我走进了,直接转身进了殿内,那琛日尾随其后,再也没理我。 第一百八十八章 盛宴(三) 殿内,人比我想象的多。 至少,我没想到的还有珄二与闵妙毫。 闵妙毫一身紫衣,手持折扇,加上那张温润致雅的面相,如今端坐在椅上,很是不染脱俗。那珄二……也难怪宫琛守在门外,他这张嘴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喧嚣…… 只听他道:“呀,长王嫂来了。“ “……” 我一个踉跄,差点儿软在地上。这家伙还真的是……一鸣惊人。 宫琛似乎是瞄了他一眼,他瞬间软了音儿:“温哥哥,你说方才我所言是与不是?” 闵温浅笑,“你何时所言有差的时候?”近而瞧着我,却是起身行了一记君子礼,道,“奈小姐,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这人真是皎皎君子,一姿一态都恰到好处。我回礼与他,笑道:“闵公子,别来无恙。” “一儿,你既来了,便说道说道,为父竟然不知你竟有这种本事?” 奈相突然一开口,我愣了愣,难不成这珄二在他跟前说什么了? 果然……只听他道:“相爷当日没在场,若是在场,当真也会被她给吓了去。那东西,可是帝渊山才有的东西,她竟说的一字不差,连药性都说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见我一脸懵逼,那珄二两眼不可置信,“你竟然忘了,我俩初见之时啊,那斗草大赛上,我拿的那东西……” 我擦……这他妈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竟然还要拿出来说…… 而且……这奈一什么品种,她父亲能不知道吗?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多了样看草的本事,这传出去能不得被人揣测死!这个珄二还真的是无处不在地给我惹事…… 奈相又开口了,那双眼我已看不出端倪,他道:“一儿?听说是你母亲有留下奇书,可有此事?” 我心中慌得一批,很明显,他已经怀疑我了。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并不打算揭穿我…… 我的脑子在这一秒钟破天荒地的没有卡顿,顺着他的话尾巴,咬了下去。 “父亲莫不是忘了,母亲虽非名门之后,但能得父亲如此厚爱,必是自身有多处让父亲为之倾慕的东西,这些东西自有修处,必不是凭空而来的。” 他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很快被一副慈爱之笑掩盖。他道:“这倒确实不假。你母亲曾也是位很神奇的女子……” 话说到这份上,他沉了沉,却是一生叹息。这叹声悠长而深邃,让场面一度尴尬…… 一旁的闵温插了话进来,道:“寒舍不久前培育出了几株新兰品种,还望奈小姐有空前来,评介一二。” 我不得不礼貌性地回道,“闵公子过誉了……” 然而,话没说完,一旁的宫琛却上前开了口:“奈相可还有要交代的?如若无他,奈一,小王便先带走了。” 我那还沉寂在回忆中的父亲,此刻才恍然大悟,回神道:“无他,无他,长王子带走便是。” 我一脸懵逼,那叫我来做甚?直接从我那处带走不就完了? 一行人告别奈相,沿路出府。 一路上珄二的嘴就没停过,“吧哒吧哒”说个不停点,今日的宫琛也是奇了怪了,一路上默不作声,我暗戳戳瞄了好几眼,都被一旁的人墙琛日挡了回去。 珄二这会儿正在跟闵温研究诗谈会。 原来这诗谈会便是秋诗会,我记得五年前闵温邀请过我一次,宫琛用吴立的身份以我并未及芨拒绝了。而且我还记得,碧红曾给我讲过,这珄二、闵温二人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这秋诗会上…… 听意思是说,这秋诗会很是大排场,算是无垠天朝独有的盛典。顾名思义,每年秋诗会,各大世家公子哥从天南海北聚集到一起比拼文采,成年女子也可参加,届时有专设女子专区,只是要素纱裹面,毕竟未出阁,尚不可抛头露面。当然,每年能来的女子明显比男子少些,毕竟女子无才便是德。话虽如此,但当然还有少有的才女,不被规矩束缚。 今年的秋诗会轮到宫王府操办,被问到由谁主持时,珄二一声大笑,直指身后宫琛:“瞧王父的意思是,兄长今年转运,自是由兄长来操持。” 宫琛冷冷地眼扫过去,那家伙嘴一抿转了头,却掩不住嬉笑时肩膀的抖动。 我就不明白了,这有啥好笑的,深刻地理解不了他的笑点。 正觉得无聊时,他突然顿了顿,继而转过了头,却是双目怒斥,望了琛日一眼,转而对上了宫琛,一直指着自个儿嘴巴,嘴里“嗯嗯嗯……”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得,遭报应了,被禁言了,耳边清静了下来,空气都变得香甜了不少。 宫琛面不改色,却逼得前面的闵妙毫开了口。 “长王子息怒,珄儿本就嘴敞些,能否……少禁些时辰……” “噗……”我瞬间便喷出来声儿,这也太有才了,我还以为他让现在解禁了……竟然说了个这话…… 珄二满眼不可置信,闵温道:“你确实呱噪了些,这样也好,可以休息会儿。” 宫琛却很是嫌弃,“早知今日,为何解禁术至今还未有所成。”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也算有长进,至少定身解了。” 珄二一副小媳妇被欺负了委屈样儿,眼巴巴地望着琛日,貌似是希望琛日给求求情,却被琛日一记白眼无情地打了回去。 可我却由此得出了结论,这琛日与宫琛之间,果然有私情。 出了奈府,门前有彪悍大马排排站,这下轮到我犯愁了…… 在这古代,我厌有三,一曰女红,二曰女四书,三就是这骑马…… 这几年,我虽学了骑术,但终究是让人反感的东西,也就能应付应付差事,可跟这群公子哥儿一搭里儿跑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要废了。 话说这骑马真不是人干的,人在马背上,臀都能颠裂了……宫琛、珄二、闵温在前,压根儿瞅不见我龇牙咧嘴的样子,然而被夹在中间的琛日,虽戴着张黑面具敲不出脸,却时不时回头望我一眼,那眼神中的不屑一如既往。 我他妈就奇了怪了,这丫儿怎么老这副狗眼看人低的姿态……身体的不爽往往会反噬在心态上。我此时心情格外地不爽,在他再一次回头时,我的双目迎了上去,还捎带了一句肺腑之言…… “看毛线啊。” 他眼中可见的疑惑一闪而过,稍后细眯,道了一句:“说人话。” 三字一出,我差点儿身子一歪,从马上掉下去。幸好他眼急手快,一道蓝光从他手中划过,我的身子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扶正了。继而又换得了一个字:“蠢。” 第一百八十九章 盛宴(四) 金碧辉煌紫禁城,红墙宫里万重门。这皇宫与故宫一般雄伟壮观,高墙耸立背后,一片富丽堂皇之气。什么贝阙珠宫琼楼金阙,什么渊涓蠖濩朱甍碧瓦,真真是让人琳琅满目。 幸好未入皇宫之前,琛日便找了个借口消失了。不过也是,他一个守影,自是躲在暗处的存在,何以每每这般光明正大鹤立在人群,显然是极不搭的。 那领头的小太监带着我们几人到了一处莲湖,那莲湖之上,水廊相连、亭台楼阁无数,瑶台琼室,很是不凡。 当初碧红讲故事时,曾描述过的场景,在眼中一一对接…… “三笙园”,这里便是那三笙园了吧。 小太监一路小步,行至湖中的一座楼宇旁,屈臂贴腹退到了一旁。 宫琛领先跨了进去,后而直入内室。 不久,便有宫人俯额送来茶水点心。小侍女们亦埋头递来净手巾,待我们擦完后,又头也不抬的收走。一套服务下来,终究是连眼都没对视上。 估计是瞅见我有所迟疑,珄二轻笑一声:“怎的?何一妹妹有何疑虑?” 我摇头。这疑虑确实没有,只是觉得好笑,只听说过皇宫内院宫女太监大多不敢直视龙颜的,却没听说过不敢直视皇子的……虽然他们不是皇子,但也大同小异…… 珄二挑眉,一副“不说拉倒”的白眼漂过来。而后,抬起一腿,搭上了椅边,上手捻了一块绿瓣花糕递给一旁的闵妙毫,接着又拾起了一块,塞进了嘴里,那姿势,只是一个大爷威武。 大爷嚼着望我,欲张口说话,估计是觉得糕沫喷出来有辱大爷风范,然又有话要说,故而那噎了一口又使劲咽下的表情,也是让他滑稽的搞笑。 我乐的一批,调侃他:“你别急,没人跟你抢,慢点儿。” 他脸涨红,接过闵妙毫递过的茶水,就往下灌。 闵妙毫也是担忧无比,上赶着问:“还好吗?你慢点儿。” 话音刚落,那边便出来了宫琛。一瞅自家那脸比冰块儿还冷的哥哥登场,那珄二的所有不雅瞬间便消失无踪,腿也下来了,身子也站直了,还笑脸盈盈地问了句:“兄长,你来了。” 这话说的,明明方才还是一块儿进来的。 那人终究是个冷面人,肃目瞥了他一眼,便落到我身上。音色又低又沉,道:“今日皇伯赐婚,你最好应了,否则没人能保得住你。” 我心一颤,莫名其妙。今日不是那将军的庆功宴吗?又赐婚?这是要喧宾夺主不成? 但他并未给我说话的机会,而是对着珄二留下一句,“珄儿,看着她”,便又出门了。 我惆怅无比,虽然早知有今日,但当摆到面前的时候,还是觉得心有不甘。 珄二啧啧:“今日宣旨后,你便就是我的准王嫂了。何一妹妹,这兴许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 那二货最后一句话说得只是个肝肠寸断,我差点儿没一口血喷丫儿脸上,真他女马是个戏精…… 我嫌弃地跟他保持了距离,坐到了最远的位子上,结果那家伙又端着他的茶水追了过来。 “何一妹妹……容我多叫几次吧……” 跟这样的活宝呆在一起,可想而知,我是如何度过的。 不久,来了一个小太监,他没有之前那些宫人的卑躬屈膝,反而透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傲娇。 起脚进门时,声音就格外细焦,“奈家那位奈一小姐呢,可在?” 我正欲起身,却被珄二摁了回去,只听他撅嘴挑眉小声嘟囔了一句,“来得真快……”。言毕,一个拂袖甩了出去,“啪”地一声,准确无误的隔空甩了那人一记大耳刮子。 那人一脸不可置信,似乎是被打懵了,捂着脸半晌,才跳脚尖声喊了起来:“大……大胆!你竟……竟敢打我?” 珄二一声冷哼,脸一沉,很是宫琛模样,缓缓转身,对上了那人:“本二王子,打的就是你。” 那人对上珄二的颜后,眼中的惊愕清晰可见,他指着他:“你……你是……” 话没说完,嗵地一声跪到了地上,又是叩头又是求饶又是自削耳刮子,“珄二王子赎罪,是奴才有眼无珠,冲撞了您,二王子赎罪,二王子赎罪……” “是本王子许久未进宫吗?宫中的礼仪何时竟如此简短了?” 话音刚落,方才站岗的那些个小宫女便纷纷跪了下去。 我不由心生寒栗,他再与我嬉皮笑脸大闹打骂,终究是个高人一等的身份…… 只听他道:“还是说,有个骄横跋扈的主子,这宫里,你这贱奴也敢横着走了?” 那人叩头的频率更快了,似乎要将这实木地板撞出坑来……抽着空回着话:“奴才不敢,奴才真的不敢……” “你可知他是谁?” 他战战兢兢地顺着珄二的眼望过去,不知他是何意…… “众所周知闵相的公子闵温才学渊博卓尔不群,更是秀得一手峥嵘好字,圣上金口玉言称为妙毫公子,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一睹真容风采,你个下贱的东西如今见着,可是一点儿礼数也不懂,莫不是不把本王子那皇伯放进眼里啊?” 这一句更是吓得那公公瘫软在地上,半晌连口气都没敢吐…… 他望着他,指向我,又是一句:“她?本王子的长王嫂,琛长王子的未来王妃,你方才可是如何的大不敬?还杵在这儿莫不是想让本王子亲自替你那主子好好管教管教你这狗东西?” 这话说的连个顿点儿都没有,何止是那人,连我都吓了一跳。原来这么多的铺垫,这句话才是重点…… 那小太监一听,踉跄着就往门外跑,结果被门槛狠狠地绊了一跤,一个狗吃屎摔了出去。紧接着,珄二挥手,便将那人隔开在门外。 估摸着跑很远了,珄二打发走了还在一圈跪着的宫女们,这才回头朝我笑了起来,那笑容灿烂无害,仿佛刚才绝伐果断的人只是他身体中的宫琛人格而已。 我还怔着不知如何,他道:“方才琛哥哥走时,就让我好生看着你,其实不是怕你如何,而是怕旁人如何。刚才来的那位,你可知是哪位府上的?” 第一百九十章 盛宴(五) 快开场前,闵妙毫与我二人道:“父亲应该快到了,我去院外候他,稍后便来。” 珄二一副造作劲儿,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那你定要快些……” 也亏得闵妙毫竟然还能停下来回头回他:“嗯。” 然后那人影儿都不知道绕到哪了,某人还在望眼欲穿地瞅着…… 我不禁心悸……这都什么事儿啊?担怕谁看不出来他俩有啥似的…… 我第一次参加这么庄重的皇家晚宴。确切点儿形容,应该是两世为人,第一次参加这种贵族大型晚宴活动。 到场的均是有身份地位的高官,虽说有官服区分品级官衔,或官帽凤翎绶带亦可,但我着实还是傻傻分不清谁是谁。 珠帘屏风背后,上一秒珄二刚给我一一指过,下一秒我又临近失忆了。但这委实不能怪我,这宴会设置了女眷专区,以正堂龙椅为起始点,下缘左右两端并列两排官位坐席,再往左右延伸,女眷区又拿琉璃碧珠长帘相隔出两列席位。 只是今日这女眷……怎么看都只有我一人…… 这长珠帘也是太过密集,就算两张脸贴在一起看,看见的也只是密密麻麻的珠子分解出的皮肤组织,要说区分人,那真的是不知得看多少遍,才能记得住的。 譬如,那宫琛。 我就一眼认了出来。 他一袭素白长衫刚一大步跨过大殿门坎,不知是谁问了一句:“那可是那……琛长王子?”,众臣的阿谀奉承、互相拍马的声音霎时便诡异的斩断了。 有小太监尖锐的宣报声传来…… “宫王府琛长王子到……” 如此,便是众臣起身异口同声地行礼问安声…… “恭迎琛长王子,琛长王子万福金安。” 他自人群中一步步走来,白裳在余晖中金边裹身,在第二列与我一帘之隔的坐席上落座。 珄二拿肩撞我:“喂,你夫君来了……” “……”我极其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他拨开珠链出去,直接俯身半跪在他哥面前,以肘抵桌,托着自己的腮帮子,望着自家哥哥,刚欲张嘴…… 我眼瞅着宫琛搭在案席上的手对着空气弹了一下,下一秒,某人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看着那紧闭的嘴巴,我差点儿没笑出声。 真是活该,又被禁言了。哈哈哈…… 我那名义上的爹爹便是在这个时候来的。他去了对面席案。宫琛起身与他相互施了一礼,便不动声色地将珄二一把推进了帘子里。 那动作之快,眨眼间掀帘塞人,望都没望我一眼,又转身若无其事落座品茶,一系列骚操作一喝而成,着实令我震了一惊。 珄二的内心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他望着我,显然比我还惊吓了不少。 几乎是同一时间,有太监通报:“謦公主到……” 一听这人,我的心瞬间颤了一下,一个哆嗦,汗毛竖了一身…… ———那似火一般猛烈,又似刺一般戳人眼的女人。 “你可知是哪位府上的?”不久前他是这么问我的吧? 我望着双目逐渐阴寒的珄二,他正透过帘子朝那身红裳望去。 “公主府的。” 公主府的……似乎从一开始,我便被设置成了她的敌人……这是系统编制,无法更改。 她似乎朝这处望了过来,我跪坐在蒲团上,仿觉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珄二起脚跨到我那案前,隔断了那双眼对我的窥视。 我再也瞧不见什么,只能对上珄二高挑的背影。 他手背后,掌心摆了摆,示意我不用在意。 然而,有些人不是躲便能躲得过去的。 我听她道:“琛哥哥。” 她的琛哥哥并未做声,她又道:“方才琛哥哥走得急,这东西落下了。” 好奇心唆使,我扭了把身子探了个头,刚好瞅见她将一条长坠子放在桌上。 那坠子……似乎是条禁步…… 她又道:“听说奈一妹妹也来了,怎得也不出来见见?” 诡异的……脑光一闪,我特别确定,连着方才那句话,这些都是她故意说给我听的。 挑唆?让我以为宫琛方才与他一起,做了什么吗? “不是妹妹。”宫琛突然开口。 那謦公主似乎也没料到,愣了片刻。 接下来,他又接上了五个字。 “是你长王嫂。” 这一言即出,瞬间憋笑了珄二。他被禁言,无法发声,但回过头的那张脸,笑得跟朵细雨荷花似的,只是个灿烂无比。 却闻那女人又道:“即是长王嫂,珄二哥你莫不是近了些?” 这下好了,这珄二与她本就有些不对付,方才若不是宫琛有意让他避着这女人些,他怕是早在她走到他兄长面前时,他就冲出去了。如今可好了,倒越来越猖狂起来了。 珄二估计是一个急火冲心,竟然冲开了禁言术,当即便撩开帘子,出去了。 “公主这话就搞笑了。本王子与王兄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未来长嫂自是比自家那些个皇亲姐妹亲的多,毕竟是长嫂如母的人。” 这话听着,虽是在维护我,但我怎么感觉像吃了一只苍蝇…… 不过也委实是啪啪打那公主脸。这珄二一向说话直言不讳,跟这公主又隔着打小的仇恨,自是哪里都不想放过。 她显然怒了,音色比之前尖锐了很多。 “珄二哥还真是牙尖嘴利的紧,方才可是你打了本公主府上的人!” 珄二乍舌,一个回旋耍酷地坐在了一旁的席团上,一手搭在支起的膝上,又是那副大爷坐姿,他笑道:“那奴才还真是不会传话。本王子记得方才与他确切说过,本王子打的就是他。” “你……” “不过,本王子奉劝謦公主一句,皇伯今日设宴是为了那战功彪炳的冥尘将军,公主那些蛮横无理的雕虫小技,还是趁早收起来,莫要砸了场子、旁生枝节,惹恼了那位威名赫赫、不畏权贵的将军才是。” “你威胁本公主?” “昂?”他竟然还笑着点头,“是又如何?莫不是本王子说的有何不对?” “你,给本公主……” “够了!”宫琛这两字一出,空气瞬间切换成低温。 “琛……琛哥哥……” 我只能看见他的背挺拔端正,他自蒲团上起来,瞥了一眼没正形儿的珄二,道:“这里不是帝渊山。” 言罢,走到那突然战兢的公主面前,以我能听见的低音警示她:“謦公主自重,你身份尊贵,当晓皇家气派,更应晓何时何地当为何?” 第一百九十一章 盛宴(六) 闵相与闵妙毫前脚刚打过招呼落座后,宫王爷、安王妃也随同皇帝与安贵妃一起来了。身后还跟了珏三与瑄六。 众臣起身,一派行礼问安后,总算踏入正题。 那公公一立定,打开皇绸卷轴,宣:“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大将冥尘,受命于天,骁勇之才,自北关入战以来,屡战赫赫之功……” “报……”还没读完呢,却被门外传来一声呐喊斩断…… 紧接着,一少年着铠甲而来,他跪地施礼,先问安,“皇上万岁”,后而道,“我家将军今日午后突染恶疾,腹痛难忍,见圣上恩典当即,本欲着病前来,但又觉病铹之躯,恐忧染附他人,特命小将前来告知圣上,他日病愈之后定当负荆请罪,还望圣上恕其大不敬之罪。” 我在珠帘后,委实瞧不清那皇帝的表情,但他一旁的安贵妃却是生气了的。当即便是一掌拍上席案,连着面前的酒盅似乎都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岂有此理。” 她话音刚落,现场却是明显聒噪了起来。由方才小声的叨叨,转为清晰可辨的议论。 “可不是?虽说打了几场胜仗,但也未免太猖狂了些!” “就是。还真是恃宠而骄,圣上摆这么大阵仗,不知是为了谁?” “也难怪他这般嚣张,谁让人家是常胜将军呢。” “……” “……” 不太友好的声音越来越大,总之就是各种掐。 我不由暗腹:这将军的段位还真是高,但也确实是有些不识好歹的吧,这不摆明了耍大牌吗…… 那皇帝总算开了口,却是颇有前戏地咳了两声,道:“陈太医可在?你且随这小将瞧瞧去,冥尘将军可是我大天朝不可或缺的一员虎将。嗯……病了,不来,也是为了朕与众位爱卿着想。闵卿啊,你以为何?” 闵相起身,施礼回话道:“皇上所言甚是。将军身子有病,该避。只是……罔顾了皇上这番美意。” “你以为呢?奈卿。” 紧挨着的父亲,也起了身,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冥尘将军这病委实来得不是时候。” 我差点儿没惊掉大牙……我这爹爹还真是会和稀泥,两面都不得罪。 后来,皇帝一个摆手,那太医也便随着那小将去了。 身旁的太监,望着皇帝,手上的圣旨不知如何处理,毕竟这上面可是褒奖这战功赫赫的某人的……如今这表彰对象不在,这还读个什么劲儿? 最后整的一场表彰大会挺尴尬的。 天色渐晚,烛光凛凛,宛若繁星点点铺盖。就着宫里的糕点菜肴,唠着藏藏掖掖的各家家常。 不知何为,又聊到了那冥尘将军的身上。 说这冥尘将军极为神秘,这么几年从来没人见过其真面目,难怪他如此傲娇纵性。 在这大天朝,他归当今圣上直接统帅,说难听点儿就相当于皇帝的私人下属,没人敢对他下达命令,或者是传达旨意。 他与当今圣上一直是单线联系,身份属于最高机密,下属的军士只有四位至亲亲信常年在其身边待命,对于中层的将士官兵,亦是无人见过。军中下达的指令,都是对外的四位亲信领命执行,身份的隐秘程度堪比bi的特务。 今日圣上有意让他露面,看来是觉得时机已到,他也该以真容示人。但他却又摆了这么一出,难不成是还有何连皇帝都未曾想到的隐情? 当然,这也只是那些个官员们的吃瓜心思。具体是啥,除了他本人谁也不清楚吧…… 不时,来了几位典韵摇曳的蒙面舞女,舞姿柔韧,含蓄欲坠,领舞的长身姑娘,一袭红衣,隔着珠帘面纱都遮挡不住那由内而外的典媚气质。不知是否错觉,眼前那坚挺如墙的身子似是颤了颤…… 宫里的乐师技术很好,迎合着她轻盈的身姿,点缀着好听的节奏…… 似乎一切都很美好。 她如一只破茧的红蝶,旋转跳跃……雪白的臂膀在烛光下翻着白光,妖娆的指尖轻轻的在空中漫步,散发着浓烈的绝美气息,又似乎是那妖魅的狐仙,每一个回眸都透着千丝万缕的媚术之气…… 众臣的目光都被她的身段吸引而去。 突然,一声笛鸣破音似鬼嚎般刺进众人之耳,那煞人难听的声音竟出自珄二手中的赤红长笛。众人此时都望着他,只见他从席上起身,那红长女子的舞却也完毕,他一声“站住”斥住正欲退场的舞女们。 众人并不知他想要做什么,却见那女子的面纱被一阵莫名的寒风刮起,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珄二的手中。 那是怎样的一种失望? 那双勾人心魂的眼睛、那个轻盈妙曼的身子,怎么会是长在一张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脸上?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 真的是差别太大了……大到让人不相信这样美好的东西怎么会落在如此不和谐的面容之上? 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更何况那群刚刚差点儿被躲了心魂的男人们?当下便有人啧啧唏嘘:“真是可惜了……” 那女人的脸却未见波澜,施礼低头,道:“贱奴惶恐,不知珄二王子可有何事?” 珄二似乎也没有想到,竟是顿了顿。这一顿却给了某人嘲讽他的机会。 “珄二哥莫不是喜欢这舞女?这人是本公主府上的,你若喜欢,区区一个下贱舞女,本公主便将她送于你。” 珄二明显是压住了火气,但望了宫琛一眼,竟笑了起来,“公主好意,为兄心领了。方才是为兄认错了人,让诸位见笑了。” 那謦公主一个挑眉巧笑,对着那舞女道:“既如此,你便退下吧。下次多遮上几层,免得绕了大家的兴致。” “是。” 那舞女退下后,正上台那位一直莫不做语的尊贵之人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对着这方道:“朕的皇侄们确实是都到了该娶妻纳妾的年纪了!今日这佳辰,朕也有一喜事要告于诸位爱卿。众臣可还记得,早年间,朕便为琛儿许过一门亲事?” 众臣复议。 那皇帝点头笑道:“奈卿,听闻今日这丫头也来了?” 父亲起身施礼,“承蒙琛长王子抬爱,有幸得见龙颜。一儿,还不快出来拜见圣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 盛宴(七)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围观一只溺水的田园犬。 从我踏出的第一步开始,所有人的目光就像聚光灯一般扫射过来,我终究不是那走红毯的大明星,羞涩尴尬手足无措是在所难免的。更何况,我面临的人,是封建社会食物链的最顶端…… 我跪地俯首,“臣女奈一,参见皇上、贵妃娘娘。皇上万福,娘娘金安。” “来,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瞧瞧。” 似乎所有的皇帝都很喜欢这句话……同样的,所有的人见到这个物种,也都不敢轻易抬头观望。 于是,当四目相对时,总会有探究的结果。 毕竟是近亲,那面容虽不及宫王爷俊朗年轻,但终究是有非常人一般长相的基因在。虽说是有冠冕在,但还是能从略长的胡须中联想到那占多半数的白发。整体来说,除了略白的肤色,看着也算是个善目俊逸的邻家大伯,倒没有想象中那般生人勿近、高高在上的帝王威严。 他点头,眼中可见的喜悦,却突然咳嗽了一声,身旁那安贵妃赶紧一杯茶水递过去,他推了推,朝宫琛招手,“琛儿,来,到皇伯这儿来。” 宫琛起身,个子生得颇高,又极其端正,他刚欲俯首施礼,只闻皇帝道:“免礼,朕有多少些日子没瞧见过你了。” “回皇伯,有些年头了。” 这回答,惊得我瞬间便扬起了脖子。他浓密的长睫压着蒲扇版的黑影盖在眼上,樱色的唇紧绷着,面冷寒白。 皇帝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倒是安贵妃有些恼了,道:“可是许久未入宫,忘了些规矩?” 皇帝摆手,道:“罢了,琛儿心疾未愈,如今还能入这宫里来,已是极大的不易了。” 安贵妃一声冷“哼”,不再言语。 一旁的珄二此时插话进来,一如既往的皮。他笑了一声,道,“皇伯还真是偏心的紧,难不成几年未见兄长,却是见过我喽?” 这话说的又矫情又可怜,也亏得他一个大男子能当这么多人面撒出娇来。 “珄儿,不得无礼。”首席的宫王爷似埋怨似生气地怼了一句。 皇帝“哈哈”大笑:“无妨,珄儿所言甚是。如何?你跟着高人这些年,这仙术学得如何了?” 对于帝渊山,以及帝渊山的仙术,自从宫王府的仙缘被传遍大江南北之后,而且早些年宫琛学成归来后的神仙法术各种展露头脚,这曾经只是传说的帝渊山,众臣如今已然相信其的真实性,也见怪不怪了。 珄二回道:“皇伯此言差矣。师尊说了,我如今所学之术只是道家法术,还称不上仙术。这仙术嘛,自是成仙以后才能习得的。” “既如此,你且跟皇伯说说,你这道术又修的如何了?” “那自是极好的。”珄二夸起自己来音量都高了好几度,“师尊可总夸我,悟性极高,天赋异禀,是修道奇才呢。” “哦?那与你兄长比,谁更胜一筹?” 皇帝此言一出,珄二立刻垮了脸,“皇伯你这不是故意戳我痛处吗?师尊曾有言,普天之下,唯有琛向阳而生,无人可及。我……自是比不过兄长的……” “你知道便好。你兄长如今这般,但终究曾是我无垠天朝的常胜将军。你那师尊与朕的心意可是不谋而合啊。” 珄二撅着嘴,啧啧乍舌:“皇伯所言甚是。侄儿受教了。” 皇帝摇头,唉声叹气,“你啊,就是心智不稳、玩性过剩,若你有你兄长半分的英勇善战,有你父王一半的心胸气魄,如今这战场上,也定有你一份天下。” 正在我以为这些人似乎忘了我还在地上跪着时,皇帝他老人家总算将目光重新拉到了我身上,开了口:“起身吧,丫头。” 这一声丫头叫的,竟让我觉得诡异地亲切起来了。 结果我刚一站起来,他又道:“我无垠天朝,好些年了,都没什么喜事儿……十日后,是秋诗会,听说今年是琛儿操持,朕已差人去过尚朝寺算过日子,秋诗会后五日,宜嫁娶,届时便为你二人成婚。” 话音刚落,宫琛便施礼跪了下去。 我一阵懵逼,我虽早知道,而且早做了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怎么就转场这么快呢……一点儿时间都不带给人喘气儿的吗?十天后,再加五天……十五天…… 不知是谁在我膝盖窝使了一股力道,让我“嗵”的一下,又跪到了地上。 只听身边宫琛道:“谢皇伯龙恩。” 两旁的大臣们,均起身附和,贺喜:“恭喜皇上,恭喜宫王爷,恭喜琛长王子。” 眼看着自己凑成一桩喜事,皇帝心里无比喜悦,口气更是欢快无比:“平身吧。琛长王子的婚事按储君之仪操办……” “回禀皇上,臣以为有些不妥。”宴席旁有位官人站了起来,正是闵相。 紧接着,又有一人起了身,道:“臣也认为不妥。” “臣复议。” 接着,又起了四五位。 最后起来的是宫王爷,从方才见到他后,我都一直未敢细瞧过他,如今瞅着,比幻境里明显沧桑了许多,兴许是一直打仗的缘故,皮肤略糙了些,褪去了少年时期的纯厚稚嫩,岁月的痕迹展露在眼角眉梢,但却遮不住那副俊朗的五官。他道:“臣弟也觉得不妥,琛儿何德何能能得皇兄如此厚爱,虽说早些年驰骋沙场,战功赫赫,但终究就早些年的事儿了,常言道,好汉不提当年勇,琛儿如今只是个患有心疾的残人,这储君之仪,是只有储君才配得上这恩典,还望皇兄三思。” 皇帝一听又咳了起来,却是起了身,一旁的太监赶紧上前将胳膊递了出去,皇帝扶上后,道:“此事不必再议,大礼部、尚朝寺着力操办,不可怠慢。” 接着,席上有两人起身,“微臣遵旨。” “朕乏了,由贵妃替朕再陪陪众位爱卿。” 言罢,那太监便搀着皇帝离开了。 上堂之上,安贵妃的脸色何止用煞白来形容,但大国礼仪、后宫风度、自身教养,都让她终究无法当着这众人之面爆发。 但那喜欢宫琛的謦公主却偏偏没有她母妃的城府容忍之度量,皇帝前脚刚一走,那姑娘便娇滴滴软塌塌地扑上了她母妃的席案。 一声“母妃”叫的,只是个谄媚委屈,就跟看见了某个孩子的玩具,自己又颇为喜爱,但偏偏没有,然后看见妈妈来了,又是哼唧撒娇、又是装惨叫屈的蛮横小屁孩似的,传达着心中的各种不如意。 宫琛对着上堂冷声道:“贵妃娘娘,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言罢,长臂拉着我,抬腿就走。 身后传来珄二的喊声,“兄长,长嫂,等等我啊……” 第一百九十三章 盛宴(八) 路上,宫琛就一言不发,不过这也符合他的人设。 珄二身后还跟来了闵妙毫,他似乎为自己的父亲方才在宴席上对于婚礼的阻挠而觉得抱歉,也是低沉沉不言语。 夜黑的皇宫只有守卫来回穿插的身影,到了一方交叉口,闵妙毫大步跨前,挡住了宫琛的去路,他行了君子礼,半晌不起身,道:“为父之过,望长王子海涵。” 宫琛不苟言笑,却示意珄二扶起他,沉声道:“本王如今这身份,本就拘泥,闵相只是就事论事,何过之有?” 闵妙毫的脸色不太好,似乎宫琛的回话仍旧化解不了他心中的不安。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放眼望去,确实有一人提着烛灯来,步伐急促,近了,也算是瞧清了,是宫老幺。 他怎么来了…… 他避开我的视线,与宫琛道:“琛哥哥果真是与我生疏了,要走也不说带上我。” 珄二对他却是没有好脸色,当即便怼道:“腿长在你身上,难不成还要兄长背着你?” 宫老幺转了性子,也不与他生气,又道:“琛哥哥这是要去哪里?” 宫琛的面太绷,瞧不神色,却听他道:“带你长嫂去一处地方。时候不早了,你若想去,便跟着吧。” 一行人出了宫门,闵妙毫便打算回府,珄二放心不下明显有些失魂落魄的男子,主动请缨陪着他去了。 宫琛说的地方,竟然是锦绣香粉坊。 此时天色已晚,这座香粉坊外面虽门庭紧闭,但屋内的烛光却是照亮了门前的大片黑暗,宫琛率先便推门而入,粉香灌门而出,溢满了鼻腔,有水兰纱裙女子自楼梯轻盈而下,眉目含笑,眼角的泪痣在烛光下清晰可见。五年了,这人似乎都没有老过,似是初识的样子,却更加娇媚了,举止投足透着浓浓的韵味儿。 她招呼宫琛落座,却是常熟的口气:“琛爷钧安,怎得不说,还有瑄小爷呢。” 宫老幺笑道:“房姐姐妆安,是本小王硬要跟着来的,你可莫怪兄长。” “怎么会?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怪罪?”她避过宫琛,紧接着迎上我,笑得更甜了,“这可是奈小主?五年未见,还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似水芙蓉啊。” 我笑道:“房姐姐谬赞了。” 她喊来丫鬟沏茶,随后拉着我就往楼上走,边走边交代:“你二人且等等,很快就好。” 我还一头雾水,已经被她拖到了一扇门内,有一丫鬟备了托盘在一旁候着,托盘里有腕尺还有长绳。 “房姐姐,你这是要为我做衣裳?” 她望着我,眼中含笑,“自是为你量身子的,琛爷没告诉你吗?” 我尴尬地笑了笑,岔开话题:“房姐姐还会绣工?” “不瞒小主说,这绣艺才是我家祖传的活儿,老祖宗是前朝宫里司制房的领官,后来前朝覆灭,老祖宗便出了宫靠这门手艺发了家,有些个失传的绣技,这天下之大,怕是只有姐姐会了。” 说着她便拿起尺子,与那丫鬟道:“胭脂,记好了,一忽儿都差不得。” “是,姑娘。” 她量完脖颈、肩膀,身长、袖长、才又与那丫鬟道:“胭脂,去库里把前些日子到的特等兰芝粉拿上两盒。” 说完,她拉我入坐,与我唠嗑,“奈小主这五年来,都再未来过店里,起先姐姐还以为是小店的东西不好,不入小主的眼,后来才知道是小主去了废都。当初误会了小主,想想还真是惭愧不已,这兰芷粉啊,小主你就当作是赔罪的,往后若有喜欢的女儿家的物件儿,只要小主开口,姐姐定为你寻来。” 说的我很是不好意思,当初走的匆忙,与她也不过是一面之交,压根儿也到不了去一处地方还要与她告别的那种关系,“房姐姐言重了,你无需这般。” “这是我的心意,小主莫要拒绝。” “真的不用了,房姐姐。” “小主这般推脱,难不成是瞧不上这兰芝粉?或是……”她顿了顿,叹了口气,道,“这兰芝粉确实没有先前琛爷为小姐留的那西域瑰脂膏稀有,但这色泽可真不比它差,你且试试,保准你欣喜。” 那盒胭脂……我很有印象,但那不是吴立的杰作吗?怎么会是他? 而且那东西我也没用,我记得是送给熙儿了…… 见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实在是不便推脱,待那胭脂拿来包给我后,我二人便下了楼。 宫琛道:“劳烦房姑娘了。” 我第一次见到他对人这么客气,顿时不自觉又将目光移到了房姑娘脸上,却是比一般的女子风韵柔媚,不是那种惊艳的美,但却很是惹人舒心,特别是她股子里的那股淡淡的气息,我恍然察觉,这难不成就是一个好的销售员最具备的亲和力? 反观前世的我,同为销售人员,似乎没有这种自信的笑容与气场,最多应该只是对客人的卑微与对生活的敷衍吧,她给人的感觉,很不错,甚至比大多的男人都显得敞亮,毕竟能这么跟宫琛交流的人,绝对是有过人之处的。 她道:“琛爷无需客气。能为奈小主这般有福分的人制作凤冠霞帔,也是我的荣幸。” ……凤冠霞帔…… 宫老幺一听,怔了片刻,很快便道,“皇伯不是说,交由大礼部操办吗?这些东西自是由司制房的来准备,琛哥哥这是不放心他们?” 宫琛的眸闪了闪,道:“无妨,宫里的东西未必有房姑娘这处的稀有。” 出了锦绣坊,宫琛便与宫老幺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与她相商。” 宫老幺望了我一眼,那眼中憋了许久的某些东西也滑了出来,我装作没有看见,与他道:“恭送瑄小王子。” 他自小便是个聪明人,很快便笑出了声,却是难遮的苦涩,“长嫂无须多礼,往后你便是我长王嫂,该我问礼才是。”说着,他便施了一礼,道,“琛哥哥,长王嫂,瑄儿先行告退。” 我能听见他强压着的悲伤,但与而我而言,他的放手却是唯一一件让我欣喜的事儿……他对我的感情如果不趁早斩断,与我与他,都是一颗定时炸弹。幸好,这件事上,他是个聪明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 盛宴(九) 琛日、琛月二人,从宫老幺走后,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们身后。 若不是我肩上掉了一片落叶,顺手扑拉时余光无意间扫到后面的两人,依照他们这走路无声的架势,我怕是压根儿发现不了。 夜深人静,三男一女,沉默无语。空气中,算是活着的动静,除了彼此的呼吸声,我的脚步声,再无其他。 我特意斜眼望了一眼琛日。深夜里,一成不变的黑袍黑面具,高挑修长的身子,怎么看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哪里觉得他帅?他明显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一个冷眼射过来,又果断又猛烈,差点儿没亮瞎我的眼…… 太诡异了,这么黑的天,这么黑的衣服,还戴着这么黑的面具,我竟然还能看见他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珠子…… 眼瞅着宫琛也若有所思地望了过来,我做贼心虚,瞬时便低下了头。 某人紧接着,道:“琛日,你先回府。” 突然被点名的人,虽说是明显觉得意外,但还是在怔了几秒后,回道:“是,主上。” 尾音刚落,便借着一旁的墙壁、屋檐,很快消失在夜空中。 吴立本人则是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继而道,“回主上,一切已经安排就绪。” 宫琛点头,“明日你去房姑娘那里看看,无条件依照她的标准执行,需要的东西一个也差不得。” “是,主上。” 他又将目光定格到我身上,黑夜里,他的眸子似乎能装进星辰大海,里面泛着点点星光…… 他……为什么要娶我?我总算想要正视这个问题。 依照他的身份,以及今日皇帝对他所表现的宠爱,他并不是如外界传言那般,是个失宠的人儿。既如此,若他不想娶我,一句话便可以改变这个处境。但他并没有,从五年前第一次……不对,是还未见到我,他便差人送来倾城镯,似乎就已经默认了要娶我这件事。 当然,我并不认为我有什么魅力会迷住他这种人,也不觉得曾经的那个小奈一会得他青睐。既然如此,那么他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 这几年来,我一直纠缠着这个问题。但我从来不敢表露,我并不觉得一个宰相府的废嫡女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让他以王妃的位子去交换。既然不是外在的,那就是内在的??但我也不觉得我这种一抓一大把,要脑子没脑子,要气势没气势的人,能给他什么精神上的必需品? 说难听点儿,我,前世,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上班族,甚至完全可以用蝼蚁来形容,渺小的不能再渺小,性格不算外向甚至有点儿不讨喜,靠着底层的工资混着日子,也没得什么过人之处,不多金,没心机,也没什么人际关系。朋友嘛,除了上学时期处的人,也懒得再去交。谈个恋爱婚都定了,未婚夫也跑了,情商智商双低患者,不爱惹事也懒得管别人的闲事,禀着能少一事是一事的处事原则,就这么活到穿越…… 这种懒惰的性子…… 权势、金钱、地位,以及才貌,我样样都没有,但却要配一个曾经的王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不挑,他也不能够去同意我做王妃呀。 这思绪拉的有点儿长,站在我对面的某人就这么一直盯着我。要不是一阵冷风灌进了脖子,浇醒了我,我怕是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在当事人面前将心思飘到那么远。 月上枝头,似乎很是应景,刚才还黑呜呜的天,如今也借着月光有了温度。他的眸子缩了缩,眯上了眼,姣好的容颜很是不真实。他伸出手,道:“走,本王送你回家。” 这声音好听的,让我差点儿以为他是真要送我回家。 这下可好了,望着他突然间伸出的手,我这揣在衣袖里的手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而那吴立也不知道何时消失了,连个可以化解尴尬的人都没有。 而面前的人似乎是那种不得偿所愿死不罢休的性格,在他的脸色突然沉冷后,我很没骨气地将手递了出去。 那掌心已然很暖,不似他的人那般冷面。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见到美好的事物总想探究,从一开始,我就明确表示过,宫琛是至今为止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虽然没有直面表达过,但是人的内心总是对好看的东西没有免疫。 在我以为我们就会这么听着彼此的脚步声回府时,他突然开口:“隐光,还未认主吗?” 这话问的…… 我只得不好意思地点头“嗯”了一声。 他扫了一眼待在袖里的倾城,不言语。 说来也怪,这倾城似乎是对他有所感应,在不久后竟发出一道红光,那光线在衣衫的遮盖下,朦胧柔和,咋一瞬,还以为是荧光手环,有种颇为时髦的美感。 宫琛也察觉到了,他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它时常这样吗?” 该怎么说呢。这问题委实不好回答,这镯子确实挺不正常的,但这种红光也确实许久没出现了。如今到了这节骨眼上,我觉得我有必要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它会如此?” 他眉头微簇,惯性缩眸,:“你指什么?” 我看不出这是肯定后的试探,还是不明所以的质问。我说了的,我并不聪明,但是我却肯定了一件事。他本就曾是倾城的主人,他应该比我更了解它才是。如若说倾城幻境便是倾城的秘密,那么这个秘密,身为主人又怎么会不了解?他既然装作不知道,我这不愿惹事的性格,自然也懒得辩解什么。 我耸肩,对他露出足以真诚的微笑,“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然而倾城的波动似乎有些大,我的手腕明显酸胀了起来。刚绽放的笑容顷刻便绷住了,冷汗从背部直接延伸到额头,我不由呻吟出声,“疼……” 很快的,整条胳膊都像是被架在炉火之上,火辣辣的疼,继而抽搐着全身的痛感神经,蔓延进五脏六腑……疼……太他妈疼了……比以往的疼痛更加剧了……疼的我觉得自己都抽了起来……眼前的黑夜变得模糊不堪,就连树叶都连成了一片黑绿…… 第一百九十五章 盛宴(十) 在我觉得自己快要昏死过去时,一股清凉舒适的触感让那疼痛逐渐缓解,几滴更为凉爽的雨水滴进了我的脖子。眼前的景,变了,我不知何时已在宫琛的怀里,一道清蓝之光顺着它的掌心绵延而下送至倾城之内,那光连绵不绝,全数被我……亦或是倾城所吞噬。而那让我舒爽的雨水,竟然是他脸庞上斗大的汗珠,它们争先恐后地欲要顺势而下,又是一滴,掉了进去…… 他的神色有些恍惚,目光定在光色锐减的倾城上,直至它全然消退…… 我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功力,但我知道,是他缓解了我的疼痛,而且克住了它…… 人在倾尽全力做完一件事后,那种虚脱是谁都无法克服的。他贵为战神又如何?仍旧差点儿软了下去,幸而我眼疾手快,从他微弱的怀里挣出,反手扶了他一把。 “你还好吗?” 他定了定身,将我的手从他身上扒开,绷脸摇头:“无甚,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府。” 说着便站直了身子,独自走在了前方。他个子太高、腿又长,步子不是一般的大,我只得小跑跟着,但还不敢大声吆喝,让他等我。氛围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变得如此奇怪。 一直追着他跑到我那院子的后墙小巷,他就站在我院里那棵出墙的梧桐树下。若不是他白衣若雪,我差点儿以为我认错了人。 我总算是知道这跟班爱翻墙的毛病,是从哪里来的了。 果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将我揽腰抱住,一个拔地而起,便上到了我那个还算高也不算高的墙上。接着一跃,成功地走了那只有琛日才走的不寻常之路…… 然而,梧桐树下还有一人,掌着灯坐在石凳上。此时,正眼怔怔地看着自天而下的我二人。 很快,她缓过了神,赶紧起身行礼:“长王子君安,小姐钧安。” 我觉得吧,这其实没什么尴尬的,但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某人却并不这么认为,他冷脸道:“你家小姐的药呢?喂她服下。” 我那药丸一直在碧红怀里揣着,此时一听,她赶紧取了药瓶,倒了两粒出来,递给我时满眼担忧。 看着我接过后,嚼下药丸,宫琛才起身翻墙回去了。 碧红赶紧扶我坐下,问道:“小姐可是又犯病了?” 我点头又摇头:“无甚,不过这次,幸好有宫琛在。” 碧红蹙起的眉头更深了:“小姐,不可直呼长王子名讳。” 我就知道…… 那一夜,我睡得很好,一点儿梦也没做,属于沾床就睡的那种。我隐约觉得,似乎是拜宫琛所赐的那股青蓝之光,从昨夜好转之后我的整个身子都觉得轻盈无比,甚至到第二天碧红喊我起床时,我一下子精神饱满起身配合着,故而害得她以为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还询问了老半天。 后来,她将此归功于,小姐与王爷的婚期已定,小姐难掩心中喜悦,自是有些不寻常的…… 我心想,你放屁,睁眼说瞎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不想就这么嫁给你家王爷…… 但我这人真的是太懒了,实在是懒得去辩解,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反正我又不会掉毛。 做完早操,用过早膳,看着太阳高高的挂着,不得不感慨一声,啊……又是格外美好的一天啊! 美好,是真的美好。 湘姨娘的丫鬟在不久后登门了,高兴地合不拢嘴,直奔我而来,那种双眸充满欢喜、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的感觉,是我从未在湘姨娘那里的任何一个人身上看到过的。 该是多大的喜事儿啊…… 她还未走近,便扯着欢快的嗓子喊我:“一姐儿,一姐儿,粱哥儿回来了,夫人让奴婢来唤你过去。” 我差点儿以为我在做美梦,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啊,哪儿哪儿都是喜事儿! 碧红瞅着我激动不已,赶紧上前扶着我,怕我一激动踩到裙摆,来个狗吃屎。当然,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之前在废都确实有过这种不堪的回忆,而且还不止一次,所以她这般紧张,我也是能理解的。 我们紧跑慢跑赶到湘姨娘的院子,刚入门,便听见一声爽朗干净的笑声。 那音儿不用说,自是出自前方亭子里那个背脊挺拔、一身戎装的少年郎。 “娘亲什么时候竟然会讲这么好听的故事了?而且,这么偏僻的,当真是闻所未闻啊。” 湘姨娘也惬意的笑着,那笑声里的慈爱与思念印在每一个音符里,格外好听。 “你喜欢便好,你喜欢便好。”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回头又瞧着有人影来了,她柔声问道,“可是那讲故事的人来了?” 从那日去了祠堂后,我只要无事,便会来湘姨娘这处闲坐。起初她就那么坐着,一两个时辰说不上几句话,邀我吃些糕点,走时再送上一些,似乎本就想按着这样的交集过日子。 但人心总归是容易触景生情的。她终日思念着自己的儿女,银发勾勒、皱纹横生,而我望着衰老慈目的她,想着的却是我的母亲。 那是一种感情的寄托,是两个交叉情感的碰撞。我将她当做了我的妈妈,却将妈妈曾经讲给我的故事讲给她听,那些偏心故事又单纯又美好,童话里的王子与公主、善恶与美丑,都将奔向一个终点,幸福…… “小姐……小姐……湘姨娘问你话呢。”碧红在我耳旁低估。 我加快了脚步,应声小喊:“那是自然,湘姨娘今日要听什么类型的?” “一姐儿,快来快来……”她起身,也不管看不看得清,就满脸激动地朝着我招手,“你瞧,谁回来了?” 迎面的日光线,镶嵌着少年郎,常年战场风吹日晒中养成的麦色肌肤,健硕的高挑个子,好看英气的剑眉星目,绽放而开硬朗中略带少嫩的面庞。那个五年前,怀揣着梦想背乡离家的小男孩,真的长大了。 我的内心自是激动无比的,却最终容为两个字:“粱儿。” 我能看见他眼中的泪光,他唤:“一姐姐,我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盛宴(十一) 粱儿谈及五年的军队生涯,很是轻描淡写,只用了一句话表示,“将军说我还小,先以训练为主,所以也就没让我上过战场。”当问及为何连封家书都没有时,粱儿挠头,笑道:“其实有写,只是一直都没有送出去。” “那是为何?” 他有一刻晃神,却很快恢复笑容,“怕你们回信,怕我看了后……忍不住回家,怕坚持不下来,怕……怕得东西太多了,所以想着,还不如别开始……” 我终于承认,这个少年的心不是一般的坚韧。一个不满九岁的孩子,能毅然决然去坚持自己的信念,不论前方是何等的危险与坎坷。他似乎只是奔着一个目的而去的。应该怎么说呢?不成功便成仁的那种? 而且,我直至今日才知道了一个真相。 我一直以为是奈相为他求来的机会,他要去的军队也是宫王爷的那处。然而就在方才我才知道,当初湘姨娘压根儿就没跟奈相提及粱儿要从军的事情,那奈相同意他从军之事更是无稽之谈。 湘姨娘说:“他当时那般小,我是他的母亲啊,我怎么可能让一个孩子去战场?但又不忍他一夜跪地、哭哭哀求,便起了哐他之心,我应了去相爷那处为他说情之事,其实我并未说道,只是去了相爷那里做了个样子,回来的路上我满心欢喜,想着只要告诉他他父亲不同意,那么他,也就放弃了……但我怎知他这般大胆,早已经做好了逃离的准备!” 我恍然如梦,那时湘姨娘高兴地去寻奈粱,我竟以为是父亲同意了……这家伙,后来他临走时与我道别,我还提及道,“幸好父亲同意了,不然你这么小,哪个军队敢要啊……” 如今望着面前这个令人惊讶的少年郎,我不由乍舌:“原来那时候,你是骗我的?” “不这么承认,一姐姐你若是告发我,那可如何是好?”他狡捷地笑着,那眸子在麦色的肌肤下趁得清澈明亮。 湘姨娘拉着我的手,笑得眼角的小皱纹都多了好几条:“怪我,太惯着他了。” “那可不?不过,你那么小,没有父亲介绍,你怎么入得军队啊?” 他的眼睛愈发亮了,我竟然还看到了光,那是一种信仰,带着坚不可摧的崇拜与信念。很久,他才道:“冥尘将军的麾下。” 冥尘将军…… 竟然是他…… 他并未细讲他们相遇的故事,只是道:“离家出走后,我便在路上恰巧碰上了冥尘将军的队伍。他可怜我年幼,起初只是让我跟着随行的军医打下手,后来,慢慢才跟着军队训练,只是不让我上战场,说我太过年幼。” 这话倒是真没错,我觉得是个人都不可能让一个小屁孩去战场上杀敌的。 可笑的是,我当初怎么就相信了奈相会让他去战场这个空炮弹了?现在想想,当初的我脑子真的是秀逗了…… 然而我觉得更可笑的是,这么一个大活人离家出走了,这相府怎么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没有的?我突然就想到了那个死得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的“妹妹”…… 庶……难道仅是因为……庶出吗? 我望着正与湘姨娘谈笑风云的他,年仅十四岁的少年郎,在我的年代,甚至连初中都没有毕业,这样还应该被呵护在父母怀抱的年纪……却在更小的时候,便扛起了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小家的责任也好,国家的责任也罢……我清楚地意识到,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时代,才会让像粱儿这样的人,怀揣着梦想,负重前行…… 他突然望向我,干净的一尘不染的眸子,照出了我的影子。他道:“一姐姐呢,我听小娘说,皇上昨日下旨,订了大喜的日子,粱儿恭贺一姐姐。” 我不知道该不该与他说道我的烦恼,但是又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告诉他了,也只是平白多了一个替我担心的人,这种事情怎么算都是有百害无一利的。 后来,奈相竟然来了湘姨娘的院子。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在这个算是很大的奈府,第一次见到他尊贵的身影出现在安怡居以外的庭院…… 湘姨娘压根儿看不清楚那人,但却在他喊了一声“秀湘”时,僵住了。 一直到我与粱儿先后喊了“父亲”后,她才有些动静。 回头望她时,她浑浊的眼里有泪水在僵持,但她还是强忍着,颤抖的手顺了顺鬓角的碎发,还不望整理下衣裳,谦逊又卑微的对着那人行礼,道:“相爷……” 奈相如今已近了,他上前搭了一把手,扶她继续坐下,道,“无需见礼。” 她微点着头,但话里话外还是恭谦有致,她问:“相爷来这儿,可是粱儿惹什么事儿了?” 这话问得让我心头一闷,简直是太讽刺了…… “你这是在怪我?” 湘姨娘一听,赶紧准备起身解释,却被奈相安抚着握住了手,“确实也怪我。粱儿当初离家出走,我制气他不懂家教礼数,没有听你的话去寻他,后来惠儿又出了事儿,这么些年,如若不是他今日回来,我怕是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相爷言重了,这是他二人的命。” “你能如此想,也算是解了我这心结。”说着,他望向了粱儿,道,“方才你走的急,为父知晓你是思母心切,也不便多说。但你当知晓,百事孝为先。” 粱儿点头,很是乖顺着回应:“是,父亲。” 他又道:“你想参军自然是好,但你尚且年幼,当年二话不说离家出走,可有想过,如若你没有回来,你让你的小娘如何是好?这不是智,不是勇,是愚!” “父亲教训的是,粱儿谨遵教诲。” 湘姨娘估计是怕奈相继续训斥粱儿,赶紧招呼着刚送来茶水的小丫鬟再拿些点心出来,打着圆场,道:“方才听粱儿说,他走的这些年,是去了那冥尘将军的麾下,也算是这孩子阴差阳错撞上了好的机缘。” “这话倒是不差。”他接过湘姨娘倒的茶水,瞅着桌上撒出来的几滴茶渍,问道,“你这眼睛……” 湘姨娘一怔,随后一声叹息,道:“年纪大了,有些看不清了……” 我不知道奈相听完后的那几秒在想些什么,但至少那日的午饭,他是在这里与湘姨娘共用的。兴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是有一丝丝愧疚的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盛宴(十二) 当然,他的那顿餐也是吃的相当打脸。 他估计做梦也想不到,这就是湘姨娘一直以来的伙食吧…… 两菜一汤,莲藕萝卜汤、清拌萝卜丝、腌制莲菜,白刷刷一片,除了玉米面窝窝头。 相比之下,他的脸色还算是不太白的。 湘姨娘见状,很是难为情,小声道:“不知道相爷今日要过来,妾身这就招呼梁儿去买些酒肉回来。” 梁儿刚欲起身,被他拦住了,他瞅着湘姨娘,道:“你一直就吃这些?” 看着湘姨娘一副准备默认的架势,我张嘴就抢了话,“姨娘还真是偏爱父亲啊,前些日子刚种的萝卜,怕是这点儿萝卜丝拔了不少苗子吧?我来了这么多次,也没见你舍得给我吃呢。” 湘姨娘脚下蹭着我,但我真觉得她这人性子太柔弱了,连句委屈辩解的话都舍不得替自己说。我可一直都不觉得懂事贤惠的女人会有糖吃。虽说我不是个多爱管闲事的,但终究她是我寄托思母之情的那个人,这种情况也太憋屈了吧…… 她瞧着我如今全一股脑儿倒出来,着了急,赶紧道:“相爷,你别听一姐儿胡说。是妾身近些日子身体不适,这萝卜不是号称小人参吗,所以就在院里种了些,今日这些……” “不用再说了。”奈相黑着脸打断她的话,拿起筷子,为她夹了些青丝萝卜放进碗里,“食不言。” 这饭肯定是吃不长久的,到头来,奈相意外中的竟然还给吃了半碗。湘姨娘照旧一直都是一碗汤的胃,而我虽说受不了萝卜的炝人味儿,但也秉承着碗净福至的道理,吃光了面前那一小碗。就梁儿吃得最多,兴许是这个年纪正在长身体吧,又或者是家里的饭怎么样都是想念的味道,故而将剩余的汤全数喝了,一点儿残渣也不剩。那青丝萝卜更别提了,吃了个精光。 湘姨娘很是欣慰,毕竟这些萝卜是不能浪费的。只有我和她知道,这萝卜原本是她为过冬准备的,前些日子种这东西时,她还兴致勃勃地说,“等过上两个月,萝卜大了,挑几个最大的给你送过去。”当然,我婉拒了,理由是,“我真的不喜欢吃萝卜。” 但现在看来,奈相的突然造访,确实给了她压力,那么短的时间她怎么可能买得来萝卜,就算买,怎么着也得再带些肉吧……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她吩咐丫鬟拔了很多萝卜苗,挑出来最好的最大的,给它切了…… 而饭后我特意去后院看了那片萝卜田,如今一大片都被拔了,所剩的绿苗寥寥无几,怕是连个二十颗都没有了。 粱儿跟在我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回头望他时,他正瞧着我,眼里水汪汪的,像是两坛清水。 想当年,他还只是个个头矮小干巴巴又瘦不拉叽的小屁孩,今日长开了,那张脸还是像着湘姨娘多些,若不是这肤色,怕也是个清秀的少年。我点着头,喃语:“果真还是白了增加颜值。” 他双眸一闪,剑眉微蹙:“一姐姐你在说什么?” “夸你俊呢。”此话一出,那麦色的肌肤上竟然还飘出两朵红云,这么暗的肤色上,还有红晕飘出来,我真为我这双眼睛疯狂打call,但我还是没忘正事儿,我问他:“你那儿有银子吗?” 他愣了一下,但很快拿出了钱袋,“全在这儿了。” 我点头,让他赶紧收起来,与他道:“走,姐带你去一个地方。” 刚一进正堂,便碰上了安大娘子那房的丫鬟,说是,“相爷,大娘子吩咐,让奴婢喊您回去用膳。” 其实讲老实话,从他进湘姨娘这小院儿开始,他啥时候走怎么走的,我都在等着瞧着。不过结果挺出我意料的,他竟然能留下来吃饭,说明湘姨娘在他那拳头大的心里也不算是一点儿分量也没有的。而这安大娘子的忍耐性也算是可观的,依照她的性子,竟然能让他在这儿待上一个时辰,也算是稀奇的了。 有时我就觉得吧,这些个纳了大房小妾的男人们,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可怜可怜他们?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这还不是一场戏,一个台子三个场子,一个男人,三个女角儿,怎么看都是分身乏术精力不足的呀…… 虽然我这父亲如今只是两个女人,可也不见得会有多轻松吧? 他望着湘姨娘,欲言又止。而湘姨娘虽说眼睛看不见,但心也不瞎耳也不聋,还是很柔和善解人意的,明显瞧着他为难,便与他道:“相爷,方才你也没吃多少,再不走,一会儿菜该凉了。” 这话听的我怪压抑的,湘姨娘这人真的是太柔弱了。 而我那父亲,“嗯”了一声,转头对着粱儿道,“你回来这几日,无事便多回来陪陪你小娘,她这些年为你操的心,可不是能说得清的。” 粱儿施礼,道:“是,父亲。” 他双眼一扫,定到了我身上,“一儿,你的事儿也轮不着为父多说了。你母亲去的早,有些闺房的事情,可以来你姨娘这里,多听听她的意见。” 我很乖巧地回话:“是,父亲。” 而后他与湘姨娘告别,“一儿这边就辛苦你了,我瞧着她与你比大娘子亲些,又是要嫁入王府的人,有些个规矩妇道人家说,要比我这父亲合适些。” “相爷放心吧。” 望着他慢慢离去的背影,湘姨娘的笑一点点淡了,本就浑浊的眸子慢慢地又被一层雾霾郁结所掩埋。 粱儿看在眼里,必然也疼在心里,但他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他知道,他的母亲早就习惯了。他不忍再看,望着我,“一姐姐,方才不是说要去哪儿吗?” 我呼出一口气,一把拉住湘姨娘的胳膊,与她笑道:“姨娘,看在我常日陪你的份上,借粱儿用会儿,你可不许小心眼儿不同意啊。” 湘姨娘一下便轻笑出了声,“就你滑头。”而后看着粱儿,道,“去吧。” 我放开她胳膊,拉着粱儿便出了正堂,边走边喊:“姨娘你也别闲着啊,给我再做些莲子糕,我那儿没了。” “好,你们早些回来。” 她的话很轻,但却听得清晰,暖着我的心,也暖着粱儿的心。 第一百九十八章 盛宴(十三) 出了院子碧红突然间蹦出来,吓我一跳,她嚷嚷着:“小姐,小姐,你要去哪儿。” 我差点儿忘记我还有个跟屁虫,方才她不是去帮忙收拾碗筷了么,还以为没这么快呢,结果……是我小瞧了。 “出趟府,你去帮姨娘磨莲子粉,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格外正经,摇头道,“那可不行,小姐这快出嫁了,碧红可得小心伺候着。” 这丫头一向稳重,这话很明显是说给粱儿听的。 粱儿也不傻,当即便回话道:“这位姐姐放心,粱儿虽说年纪尚轻,但终究是将士,这一身戎装的,任谁也不敢欺负了去。” 碧红望着他腰间戎带上的“冥”字,有所思,“你见过冥尘将军?” 粱儿有些不好意思,脸又黑红了,挠着脑袋,傻笑着:“不瞒姐姐说,不曾见过。不过,不止我一人未见过,将士们大都未见过的。冥尘将军有两位副将,全由他们传达将军军令,待以执行。姐姐放心,我虽未见过冥尘将军,但我家将军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的副将也都一人可抵千百人,我虽只是小将,自然与他们差得不止一丁半点儿,但仍然是将军的兵,我家将军的威严,这无垠天朝任是谁也没胆子挑战的。” 粱儿在说道他家将军时,突然间涌出的那股子自豪劲儿,以及那副膜拜崇仰的眼神,简直是绝了。 我总算是意识到了一件事儿,兴许哪一天,如若我跟他家将军掉进水里,让他选一人救,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奔向他家将军。 为什么呢?因为对于他来说,那种人天下只有一个,就像是他活着的阳光,照耀着他生活的每一天。人这种东西,没了阳光,若全是黑暗,那与行走在黑暗中的行尸走肉又有何差别? 兴许是他说得很是义愤填膺,在碧红看来很有安全感吧。她,放行了。 上了集市,趁着这天还算成熟,我想重新买些种子回来。毕竟天大地大温饱问题最为棘手。 粱儿是个聪明人,从我上菜市场开始,便知道我想做什么。买了成活率比较好的萝卜种子,我便邀他付了款,扯他出去了。 “别的不要了吗?” 我扯着他胳膊,“现在啥子季节知道不?” 他尴尬地笑笑,“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给姨娘买个小伴儿去,小猫或者小狗的,你走了,她好有个寄托。” 依照这个时期的菜市场规划,这集市说好了是个菜市场,若是没猜错最前端那处应该是个买卖市场,家畜家禽甚至奴隶,都是在那一块儿交易,说出来挺讽刺的,卖人跟卖动物都能在一个市场上,可想而知底层人的社会地位。当初在废都时就是,过了菜市场紧连着买卖场,人有时候都还不如一只狗,那狗还被主人不断摸索着,走的时候还能拉出来哭上一阵子,可人呢,就像是一件衣服,卖的人毫不在乎,买的人满脸嫌弃。说实话,瞧着挺闹心的。废都那市场无意中去过一次后,便再没去过了。 如今到了这天都,瞧着也好不到哪里去。 刚一进买卖入口,便有一个卖身的女人,低着头,穿着肮脏的短褂裤子跪在地上,面前白布上写着,卖身。大致内容是因父母双亡,弟弟重病,卖身为弟弟看病,瞧着这景儿,粱儿明显走不动路了。 我眉头一蹙,便拉着他前行,我晓得他的心思,但只能指着前面更多的卖人亦或自卖交易,与他道:“你若不是要娶她,便不要去招惹她,不要因为一时的怜悯,去可怜一个人,还有这么多人,你可怜不过来。” 他回头张望了好几次,那女人自始至终都未抬头,兴许对她来说,她不需要知道买她的是何人,她只知道她的目的为何…… 在买了一只哈巴狗后,回来的路上,那女子已经不见了。 粱儿抱着狗,望着那处时,眼神有些空洞,很快他的眼沉了下去,似乎是在懊恼。 我与他道:“粱儿,一姐姐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并未应声,但我还是自顾自说了起来。 “曾经,有一个十三岁的小姐,一直以男装示人,她也来了这种地方。那是她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她望着满街的家禽家畜、还有这些可怜的人儿,甚至有片刻的不可思议,这可是人啊……可她很快想通了,这个时代,这些东西,压根儿没必要稀奇。出于善心怜悯,她帮助了离自己最近的、也是她认为最可怜的人,一个卖身葬父的姑娘。那姑娘虽有些脏,但瞧得出来,很是清秀好看。出了银子后她要跟她走,她说:‘我给你钱是让你葬父的,不是想要你的人。’但那姑娘却格外倔强,说:‘少爷既然买了奴家,以后奴家便是少爷的人,为少爷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小姐并未在意,这种场合她委实受不了,于是执意不带她走,而是回了府。可是第二天,她的尸体出现在了小姐的府外,她的怀里揣着一封信,上面说,‘父亲的尸体已入土为安,奴家此生心愿已了。少爷身份尊贵,奴家如此低贱,自知配不上少爷,愿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少爷的恩情。’她麻木地认为,那少爷不要她是因为嫌弃她。可她却不知道,那小姐只是想让她有机会重新做人……” 粱儿喃喃低语:“怎么会……” “怎么不会呢?一个女人,最尊贵的,也就是自己了。能让她倾其所有赌上一切卖掉自己,她的人生该是无助到了什么地步?但凡有一点儿可能,也不会有女人想要买身吧?这也算是一场赌注吧,如若买家人好些,哪怕当个丫鬟也比现在强。如若不太好,刚烈一点儿,兴许就是大不了一死了之的事儿……最接受不了的,估摸着也就是,明明买家很好,却看了她一眼后,瞧不上她了吧……” “对不起,一姐姐。”粱儿的头更低了,他道,“那个少爷,是一姐姐你吗?” 我抢过他怀里的小哈巴,毛茸茸的像一团滚雪球,望着他:“姨娘肯定会喜欢的,你信不信?” 他的眼里有些水润,却还是裂唇笑了起来:“嗯,一姐姐挑的,小娘自然喜欢。”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盛宴(十四) 姨娘看见小哈巴的时候,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最后取了名,叫二粱。 我差点儿没笑疯。 晚饭后,我跟粱儿悄悄把那些萝卜种子种进了后院儿,吩咐丫鬟辛勤照料,姨娘将二粱一直抱在怀里,连送粱儿走时,都没放下来过。 粱儿调侃道:“小娘你这是真当有了二儿子,瞧不上我这大儿子了吗?” 姨娘笑着,我能瞅见她眼里的泪花儿,“赶紧去吧,那么好的地方,莫要辜负了将军。” “瞧您说的,这几天我会时常回来的。将军说了,还得等些日子才回去呢。” 粱儿走后,我也告别了湘姨娘,回去了我那小院儿。 此时天已渐黑,不久便起风了,碧红跟桃子为我沐了浴,瞧着我吃了药后,便哄我上床睡觉了。 好久都没做过关于宫琛的梦了,不成想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竟然还能跑进我梦里来。 这梦里的人儿,怎么看都比真人亲切些,眼角眉梢都有了活人的影儿,甚至连身上的白衫都带着温度。 他站在不远处,道:“你今日很开心?” “嗯。我弟弟回来了。” “我知道。” 他的眸色很好看,随着天气的影响,偶尔深邃如岩墨、偶尔清澈如湖水,总带着一股穿透力,似乎要将人看穿了。 “你好久没来了。” 他点头,不言语。 空气格外宁静,还能听见屋外“滴答滴答”的雨声,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的,再睁眼时,天已蒙蒙亮,难得今日不是被碧红跟桃子叫醒的,而且还没半点儿起床气儿,身体的轻盈让我觉得呼吸格外的顺畅。 坐了起来准备下床,但在看到地上的一幕后,我却愣了。 眼里的场景让我喉头一紧,脑中的空白占据着呼吸,在我觉得自己憋得快要死掉的时候,总算喘出了一口气! 脚印…… 我那地上有四十来码的泥脚印……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是昨夜真的下雨了吗?那双脚印的地方,在梦里被人站过……难道一直都是真的?那若不是梦?就是说从废都开始……那都不是梦吗? 碧红进来时,也愣了。看到她,我突然意识到,如若不是我今日起得早,怕是在还未醒来时,这些脚印便会被处理了吧…… 我望着她:“你也一直在骗我?” 她不知所措,喊我:“小姐……” 她的反映证实了我的猜想,我瞬间便觉得头皮发麻,喊道:“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的脑中闪过大片的场景,最后将目光盯在腕上的倾城上。 这个镯子……从我带上的那天起,便再也卸不下来……我身上的病?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记忆突然混乱起来,似乎从我来到这里开始,我便一直在不停地吃药……吃药…… 我想了一万种可能,想着锦城最后的话,“回去你的地方”…… 我有了一种可怕的认知,难不成连我的穿越都是人为造成的? 而给了这一切的源头……这只镯子带给我的另一双眼睛,促成这一切的人,只有他…… 我瞬间觉得浑身冰冷,我想要移动双腿,可我发现它们动也动不了,似乎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灌着铁铅,让我无法逃脱…… 我害怕极了,这简直就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小姐,你别吓我……” 碧红不知何时,已经近在咫尺,我觉得她可怕极了,带着不知名的目的接近我,每天骗我吃着药,还要替她的主子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甚至帮他打开我的门,让我再毫无防备之下面对那么可怕的一个人…… 他果然是疯子!让人闻风丧胆的疯子! “小姐……小姐……” “滚!你滚!不要碰我!” 我的惊喊招来了桃子与长工。桃子手上端着面盆,看着床角缩成一团的我,丢了盆子便跑了过来,她焦急地问碧红:“碧红姐,小姐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连着下颚都没有办法合拢,我能看见碧红红着眼睛,她对桃子道:“照顾好小姐。” 然后,终于走了。 终于走了…… 那个恶魔的使者,可怕的人……终于走了…… 我瘫软在床上,床头的风铃一直在响,“丁零零……丁零零……”,像是一种夺魂的法咒,带着一股胜利的喜悦,呐喊着,庆贺着。 我一把便将它扯了下来,扔了出去。 桃子从来没见过我这般,也是吓傻了,当下又哭了起来,像是吊丧的妇人。 “小姐,呜呜呜……你别吓奴婢,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望着她,一句话都不想说,任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连着鼻涕都被尽数吞进了嘴里。她抽泣着拽着袖子给我擦着,再也不说一句话。 我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说:“桃子,我好疼。真的好疼啊……”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桃子,我疼……太疼了……” 我将自己埋在她的臂弯里,我觉得哪里都漏风,像是一只卸了气的皮球,不知道哪里有了洞,感觉一身的力气都要丢空了…… 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悲哀了,前世就不聪明,丢了婚姻,没脸在家待着,一个人在外飘着,干着机械一般的工作,每天数着天天过着日子,二十好几的人了,活得不如一个更毕业的大学生。如今到了这里,有身份没钱没势也就罢了,还被一群老古董每时每刻算计着,活了两世,真是妄为两世人。 我整日萎靡不振,整宿睡不着觉,我不知道我的人生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不知道第几次试图将那镯子从我的手腕上摘掉,我甚至从外头捡了砖头使劲地砸,砸到手破了,胳膊肿了,它都一如既往纹丝不动,它像是一只吸血鬼,将我流出的血尽数贪婪吮吸,不知饥饱。 桃子哭着抱着我,“小姐,你不要再这样了,奴婢害怕。” 她喊着长工,将我扶进屋里,为那只被我快搞残的胳膊涂药,她出去打水时,我将自己锁进了屋里。她喊来了姨娘,喊来了熙儿,甚至带来了粱儿,可我太累了,他们谁我都不想见。我躺在床上,胳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但我觉得比不上心里的那股空荡,我总算是明白了什么是行尸走肉,怪不得那些东西不知道疼、不知道饿,他们的心都空了,哪里能感知到人间啊。 第二百章 真相(一) 阳光真好,刺着眼睛,酸爽酸爽的,还没眨巴几下,便只能瞧见光晕了,照这样下去,啥时候才能瞎? 桃子做了骨头汤,也不晓得哪里来的钱买的骨头,我喝了几口,便喝不下去了,她瞧着这样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奴婢知道小姐心里难受,但是人是铁饭是钢,这都六日了,小姐都没有好好吃过饭……” 说着说着,又开始抽泣了。 对于我来说,这现在似乎已经成了每日的必修课,现在瞅着她哭,我连一丁点儿的感觉都没有了。 “嗵嗵嗵……”又有人在砸门,“嗵嗵嗵……嗵嗵嗵……” 桃子瞅着我,我瞅着她,她想开门,又不敢动弹,我斜眼过去,继续看着我的太阳。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越砸越卖力,带着某种誓不罢休的暗示,“嗵嗵嗵……嗵嗵嗵……” “小姐……”她叫我。 我觉得又有些累了,眼皮不由地就搭了下来。 门外有人在喊:“有人吗,有人吗……”然后又是连绵不断的砸门声。 敲了多久?我不由暗嘲,就这种烂门,竟然还能抵住人这般的糟践,也是太稀奇了。 一盏茶的功夫吧,总算安静了。桃子从屋里取了披风,盖在我身上。 她红肿的眼睛每日都是一种色彩,今日偏点儿淡粉,似乎比昨日还能清淡些,我对她摆手,示意她下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静静……叹出一口气,我重新闭上了眼睛…… 时隔今日,我仍旧过不去心中的坎儿,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对于这只镯子的真相究竟是什么?而我的穿越,是否真是他一手策划?如若如此,他究竟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身为曾经倾城镯的主人,他自然没有理由不知道它可以进入幻境的秘密,而大多时候经历过幻境后,他便会出现在我所谓的梦里。我的身体被这镯子弄的非常糟糕,常年服药,入境时的疼痛在现在想来都毛骨悚然,而他却无动于衷,一直做着一个旁观者。 我又问了一遍自己,真相究竟是什么?他究竟要的是什么? 有人似乎遮住了阳光,许久都未动弹,我不得不开口,“桃子,让让。” 眼前还是丝纹未动,我并不傻,瞧着这股子固执劲儿,便知道,这不是桃子,是旁人来了。 这旁人,若猜的不错,便是刚才敲门的宫珄。 我松开眼,他那白飘飘的广袖便横在眼前,瞧见我漏出了眼缝儿,他探出头来,“秋日日光也毒,当心眼睛。” 我拿手推开他胳膊,“有事儿吗?” 他摇头:“并无,只是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哄鬼子呢。 我懒得搭理他,喊道:“碧……桃子,送客。” 他赶紧嚷嚷:“不走不走,我陪你家小姐说说话,你忙别的去。” “你堂堂一王子,私闯女子宅院,就不怕传了出去,玷污了你这名声?” 他仍旧咧嘴笑着:“那有何?你不怕我便不怕。” 我闭目,实在不想瞧着他这张脸。 见我又无话了,他又遮住了我面前的光,道:“你坐着吧,我就这么瞧着,绝不打扰你。” 他突然造访,必是受了某人之命,而我等了这么久,就是想要看他如何解释。不过,他还真是沉得住气,派了自己的弟弟过来,是来瞧瞧我是不是正寻死觅活痛哭流涕的吗? 我不由冷笑出声,还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我堂堂一个现代人,竟然被这么几个骨灰耍得团团转,既然他也是引我入局者之一,那么有些东西,我是不是可以从他身上找出来…… 我重新睁开了眼,勾唇笑道:“想要跟我说会儿话是吗?” 他瞧着我开口,很是开心,点着头。 “好,那你说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他双眸一闪,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截了当直奔主题,而后又挂起了那副天真无害的笑颜,“奈一,你可能有些误会。” “误会?”我笑出了声,举着我的胳膊,漏出那只镯子,问他,“要不要我从它说起?” 他的笑容渐渐浅出,眉头微蹙,“你都知道了什么?” “我不该知道什么吗?” “奈一,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简直可笑至极。 “你兄长送我这镯子,是为了让我入那幻境,是哪种情况非我不可?其一,或许只有我在进去后,可以改变某些你们想改变的东西;其二,或许只有我可以进去这里,你们只想知道这里有没有你们在乎的东西……若是一,你们没有告诉我真相,改变什么我更不可能知道,既然不知道,更谈不上改变,那么这种概率是极其低的。若是二,你们依旧没有告诉我真相,那么我看到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告诉你们?故而这种可能也是极其低的。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他的脸色极其难看,双眉已蹙成了结。 也是,对于他们来说,我应该不是个聪明人,甚至还有点儿蠢。既然蠢,有些东西突然被我猜出来,心情不太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面对我的问题,不久后他总算想好了答案。 他说:“奈一,我承认我们是在利用你,但是你真的误会了,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你又说笑了不是?”我起身,离他只有十公分的距离,“你闻到了什么?” 他的眸子颤了颤,终是没说出话来。 我不得不嘲讽道:“怎么?说不出来了是吗?我告诉你,是药味儿。我终日泡药浴吃药丸喝药汤,浑身上下,都是这股子味儿,不出汗还好,一出汗,嗯,就像现在这样,它们就会散发出来……苦味儿吗?还是酸味儿?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已经习惯了,闻不出来了。但是你们肯定可以闻出来,毕竟你们是那推波助澜的人……” “奈一……” “你别再喊我名字!”我终于失控!大喊出声! 小桃子很快就跑了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哭了,她拿着帕子擦着我的泪,扶我进屋,而后对那人道:“珄二王子,你先走吧……” 他久久不动,却在我躺到床上后,走到门外,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第二百零一章 真相(二) 对不起……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存在这种意义的三个字!这东西有用吗?创造出来这三个字的人,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拿这种词汇去填补自己内心的愧疚? 是啊,这种词,也就是想解脱做错事的人才创造出来的。可那些人解脱了,那那些受害者呢?难道他们就该背负着这三个字的使命去承受那份伤害吗? 我觉得我快疯了,眼睛胀疼,浑身冰冷,心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上气也吐不出来。似乎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带着难以逃脱啊的枷锁,无论我怎样用劲,都没有办法冲破,我只是想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啊,可是太难了,每一口呼吸都让我觉得疼痛难耐,眼泪像是那冲破的堤坝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太他妈憋屈了。 兴许我本就是个懦弱无能的人吧,明明是被别人坑了,却学着失败者最初的姿势,关起来当只缩头龟,连替自己出头的勇气都没有。是啊,我真的没有去找那个人的勇气,若是连我的到来都是他一手策划的,那么这个人要强大到一种什么地步,才会布下这么一张天罗地网…… 好压抑的床顶啊,真像块棺材板…… 疼痛的种子从心里成长,细小的绒根插进每一根血管中,它们疯狂的吸吮着,茁壮成长,带着刺破主人的韧力,长着一片片刀子果实,在身体的每一个动脉处蓄势待发,它们笑着、闹着,每一次颤抖都在旁边的肉壁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划痕……“疼啊!”肉在叫……可它们笑得太大声了,根本听不到。终于,不知是谁动静大了点儿,“嗖”地一声,一根血管断了,腥血顷刻射出……“哇!这个颜色真漂亮!”,“唰”地又一根断了,像喷泉一样,好像更美了……“唰”、“唰”、“唰”……每一把刀子都开始行动,所到之处,皆是血柱,它们迅速连成一片,流成一条血河,那河上眨眼间,开满了猩红的花,一朵朵肆意绽放,突然有一朵裂了嘴,漏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紧接着,又一朵也开了……第三朵,第四朵……一个个血盆大口争先恐后涌来,近了……更近了……终于,她朝着我张开了嘴…… 冷汗从额上冒出,浑身湿哒哒的,我像是刚从浴盆里出来来不及擦干身子便套上了衣裳,浑身湿哒哒的。 刚才的梦,让我的心脏高频率地跳动,带着小铁锤一般的鼓点,“咚咚咚咚咚……“毫无节奏。有琴声从门外传来,轻柔而绵延,像是在抚摸一只受伤的小狗。 天已经很黑了,床头的灯盏里,烛光在跳舞,一闪一闪。那琴声似乎离我很近,带着一股摄人心魂的魄力,让我从床上下来,开门走了出去…… 眼前的景像梦一样在我的又一次惊呃中继续着。 我的大门没了,那一排后封的墙也不见了。我能看见不远处的小桥,带着我不曾见过的生机。有人穿过我,重新拉开了不知何时又出现的门。 她挺着大肚子,直奔着那棵幽绿梧桐树下的人影而去。 是锦城,她在抚琴。 如今的她不再有少女的灵动稚嫩,但仍旧耀眼夺人,只是稍微福态了些,趁得气质多了一股雍容典雅的味道。她发盘于顶,钗着好看的明黄凤钗,举手投足间皆是一股凛然柔和之气。 我能瞧出孕妇的欣喜,她的声音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她对锦城说:“自你新婚一别,这么多年,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我差点儿以为我听错了话,可却听到锦城说,“本宫说过,隐孔族之事与我再无关联。” 她顿了顿,虽是小声,却也听得清晰,“城姐姐,你可知,树欲静而风不止。” “本宫从选择了王爷,决定为他生子后,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她背对着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能听见她的音有些颤动,她说:“十五年前,我奉族长之命劝你最后一次,但那是我第一次出任务,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虽然拒绝了我,可是眼里全是我看不懂的欣喜。然而如今,你的眼里没有光了,他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锦城摇头,脸上是我说不上的安详:“你知道吗?当一个女人生下孩子后,她的心也便不再是一个人了。”说着她望了眼她的肚子,“还有多久出生?” 孕妇一笑,抚摸着腹部,“快了,应是这几天了。” “嗯……但愿不是女儿家。” 此话一出,气氛便很诡异了。孕妇没有再接下去,而是转了话题,道:“姐姐,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族长传话,明确无名神树已经预言,你的劫数真得快来了,她的意见是,回忘川镜,借神树的力量藏起来。” 她双手紧了紧,“多久?” 孕妇有些结巴:“百……百日……” “你何必骗我?我是圣女,又岂会不知如何躲这劫难?要我在这神树下守上百年,还不如与我的孩子共度百日。” “姐姐……” “小秀,你不必再说了。我之所以自己一人出来,便是不想让潭月、潭风她们知道这件事情,届时碰到她们,你也莫要提起半句。” 她起身,广袖一揽,那隐光琴随即消失。 她刚欲走,便被孕妇拉住了衣袖,她说:“你会死的……” 她拨开她袖子上的手,回眸一笑,“那也比苟活百年后回来,空无一人的好。” “值得吗?” 她点头“嗯”了一声,接着便像一只展翅的大雁,越过那扇墙,消失在夜空中…… 突然,有光刺穿了我的眼,那强光让我不得不抬手遮眼。再睁眼时,似乎穿越了时空,我就站着这里,又回到了我的院子。孕妇不见了,梧桐树也变大了。 心中有一条线明朗了。 小秀……也就是我上一次在幻境里见到的蒙面女人,而她也是小奈一的母亲何漫秀。不曾想,我竟是在这里遇见她的……而我甚至,连她的正脸都没瞧上…… 我记得宫琛说过,她去世时三十有一。而也听他们说过,她是生产时死于血崩。 她刚才说她快要生了……那就是说,她快要死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现在的心情,似乎带着来自小奈一的悲伤,久久立在这秋风里,怔怔地望着她消失的地方…… 然而不久后,却有人打破了这宁静。 第二百零二章 真相(三) 他母亲从黑夜中消失,他从那个地方款款而来,带着那张与世俗完全不搭的脸,眸色在暗夜里黝黑如墨,黑袍在夜空中吹出风的形状,飘逸灵动,若不是我知道他所做的事情,怕真会将这么一个恶魔当作神只。 他站在我面前,俊美异常的容颜在月光下更为朗目,上天赠予的完美皮子,如今邪魅狂狷,连着随风扬起的墨发也恰到好处的为他衬托着氛围。 不公吗? 确实很不公。 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竟然赋予他无出其右的技能。真是太讽刺了。 更讽刺的是,他将我一把拖进屋内,拂袖甩上门,朝我说了四个字:“你有何疑?” 空荡荡的房间中寒灯半明半暗,趁得他面色有些惨白,他很快找了把椅子坐下,等着我开口。 这种反客为主的架势,让我格外不舒服。若是以前,这种气势我怕是早就低下头什么也不说了。可是如今明明是他对不起我,却反而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摆出一副枉尺直寻的样子。 太可笑了。我气得直哆嗦:“我不应该有吗?” 他眸中平静,鼻息却很沉重,点头:“应该,你说吧。” 我想过我可能会跟他大吵一架,说到动情处甚至再来上几巴掌,可他这种冷场面处理模式,却让我准备在心口的呐喊瞬间崩盘了。 我真的很想像个泼妇一样对着他骂街,可那张脸上的静态惨白,带着专注诚恳又一切安然的凝视,让我不得不暂时压住这一切的抱怨。 我沉默了有多久,他就这么望了我多久,到最后,我觉得我可以心平气和地开口了,这才伸出胳膊上的镯子,与他道:“它,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他没有我想象中要思考一下再回答的样子,而是在我问出话后,下一秒便坐怀不乱地给了答案,“正如你所猜想的那样,你如今身子所有的不适,都是它造成的。” “你还真是诚实。” 他并未接受我的挑衅,云淡风轻地道:“下一个。” “你想得到什么?” “你所看到的一切。” “就像你说的,我所看到的一切,如若我不说,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是我方才没有说清楚。有两个问题,我不会做答,这便是其中之一。” 行……反正这也不是我最想知道的。我接着问:“为什么是我?” “只能是你,因为你就是奈一。” 他沉心静气地说出这句话,可我的心却沸腾了……他这话的意思,是直接承认了知道我的身份吗?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利落,这个男人从一开始,我便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又如何居心不良。就连他突然间这么大方的承认,我都猜不透他是怀揣着一种什么样的目的? 我望着他那磨黑的眸子:“为什么这样对我?” “因为只有你,能入倾城幻境。” “原因。” “你是他的主子。” 我不由冷笑:“难道你不是吗?” “我说过的,它并未认我做主。要做倾城镯的主人,还需一样条件。”他的鼻息更重了,眉头微蹙,吐出了极长的一口气,“圣女。你这幅身子,便是这一代隐孔族圣女的身子。” 我瞬间感觉头皮发麻,当下便打了个寒颤。他说得这般明确,就差没直截了当跟我说,“你确实是个借尸还魂的……” “我……”我压住惊悸不安的心,问他:“我,是怎么过来的?” 他望着我,我这才察觉他紧抿的薄唇有些不易察觉的干裂,容不得我细看,便见他皓齿已露。 “是我。但是我无法告知你采用的是何种方式,这是第二件我不会告诉你的事情。你只需要知道,你在那处的状况,如若不是我出手,怕是早就死了。” 我已经多久没有想起那辆被拦腰斩断的公交车了?可这并不是让我感觉后怕的,最让我毛骨悚然的却是…… “你是如何看到的?” 他闭上眼,睫毛很长,整张脸此刻就像是个好看的人偶,他的气息有些长,但是并不影响他的解释。他语速缓和了下来,道,“我自是看不到的,可穿魂却得具备两个条件:其一,献身者与施魄者必须为同一母灵;其二,献身者死亡的同时施魄者必在遭受生死劫。“ 同一母灵…… “我们俗世中的轮回、超生,每世为人,同样的样貌、同样的灵体,便是母灵之说。方才所说这二者,如若缺了任何一个条件,任施法人如何神通广大,也是成功不了的。” 我虽然很不想相信他的话,但是我知道,他所说的,是唯一一种合理的解释,又或者说是真相。 可我还是问了他:“你的意思是说,是你救了我?” 他方才那些话是我认识他以来,字数最多的。似乎是觉得自己已经明明白白、有条有理的讲得够清楚了,他没再开口,只是眨了下眼微点了头。 可如今,我最想知道的却是这件事:“我如何才能回去?” 关于这个问题,他注视了我许久,却在我快忍不住催促时,回答了我。 “一切真相水落石出之时。” “什么真相?” “我也不知道。这真相便是我想通过你看到的。” 我感觉话题似乎又绕了回去。 通过我看到的?我能看到的无非就是上一个倾城镯的主人,也就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的话,那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真相? 突然,我像是被雷劈了似的,立刻反应了过来。 “你是说你母亲死亡之事?” 他竟卷唇笑了,眸里像住着星星,格外灿烂,带着那种平淡与束缚的矛盾感,让人移不开眼。 他说:“奈一,我母亲之死所牵扯的,绝对不止是那可笑的神树预言。”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借这预言杀了她?” 他的眸子开始黯淡,却始终没有逃避我的眼睛,“我查了将近十年,却丝毫没有线索。可无意之中却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穿魂术的残稿。” “所以……你选择了我?” 他摇头,“并未。奈一是圣女之事,并不是我所能预料的。况且,哪有那么多巧合啊。我刚知道她是圣女,便在几年后又得到了一份略有关联的残稿。” “你的意思是说……在你之后,有人策划了这一切,就等着你引我入局?” 他望着我,眸中绽放了一抹笑意,点头“嗯”道,“如今我能告诉你的,都已经说了,如何抉择是你的选择,你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便来听你的答案。” 第二百零三章 真相(四) 临走前,他留下了我一直食用的药丸,嘱咐我:“此药并非毒物,只为你入倾城幻境时减少痛苦与恢复气血之用,如若不想一病不起,便按时吃吧。” 他走后,我那门也很听话地合上了。 夜,又恢复了宁静。 兴许是最近睡得太多了,又或者是解开了我心中的硬结,我思绪万千、一夜未眠。 我本以为是他策划的这一切,可方才他已经说的很明白,是有人为他在布局,而我们在明,那人在暗,连他都不知道是敌是友的话,更别说我了。 按照他的说法,他母亲之死也仅仅只是个开始,奈一是这一届隐孔族的圣女,他只是借着那背后之人给出的台阶,将计就计,一步一步地走,很明显成效并不大,不然依照他那种脾气,又怎会任人摆布? 他说得好听,是让我自己选择,继续还是放弃。但很明显,他只是想让我知道什么叫做骑虎难下。我不配合,那么真相可能就会被掩埋,而我就只能留在这里陪着他孤独终老。如若配合他完成任务,说不定还能柳暗花明揭开真相,然后我便可以了结此事回归故里。 说来说去,我本身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这人还真是阴险狡诈老谋深算的紧。 桃子一早,天蒙亮,便来房里,端来了洗漱物品。 她似乎没有休息好,一直在揉着脑袋,连在为我梳头时,梳子都险些掉到地上,幸好我反应快,接住了。 她赶紧接过,慌忙致歉:“小姐,对不起……” 我摆手:“你怎么了?” 她又揉了揉太阳穴,回话道:“无甚,只是今晨醒来,头有些晕沉,兴许是秋寒露重,夜里睡得太沉不小心着了凉。” 我若有所思,想起昨夜确实没见过桃子查过夜,如今想来,估计是宫琛搞的鬼,也许是神不知鬼不觉给我这院里的人下了药吧。也是,若是桃子或是长工来不小心听去了某些东西,怕不是要旁生枝节了? 日光薄薄地洒在院子里,梳好头后,我又搬出了靠椅,坐着晒起了太阳。 已经习惯了我这几天的行为,桃子也妥协了,拿了披风盖在我腿上,长工来给我搬桌子时那副睡意朦胧的劲儿也算是间接证实了我的猜想,后来桃子又端来了早膳,瞅着我吃了不少,才换了茶水上来,然后在我的威胁下,退去屋里休息去了。 如今瞧着,我这日子确实过得挺浑噩的,颇有种混吃等死的架势。 定了定心绪,我还是决定将自己交给宫琛。 既然如他所言,他唤我来这个地方,只是将计就计而已,那么他一定有了运筹帷幄的资本,兴许就连被我无意发现这件事,他也早都有了对策。不然,又何来昨夜那番踌躇满志、井井有条回答问题的模样。 依照他那种惜字如金的性子,言若悬河那么久,若不是有心倾囊相告,怕是连面都不屑让我看到的吧。 突然想起,这些年外界传言他的各种暴虐无道、暴戾恣睢,兴许也只是他隐匿于世、韬光养晦的借口,这样一个深藏不露、老谋深算,一个布局便可布上几年之久的人,他的阴谋心、权术心,还有那股不骄不躁的韧耐心,该是多么的可怕? 诚意,或许是谈判中最好的筹码。但是资本、后台,却是谈判中必不可少的条件。 很明显,这一局,我必须与他合作。 沐浴着日光浴睡了一觉,一睁眼便瞅见他白衣若雪站在院里,甚至我都不知道他站了有多久,由此让我对我那堵墙的不安全感又加剧了一些。 “你何时来的?” 他回头望我,气色明显比昨日好了很多,连眸色都淡褐了不少。 “不时。”应该是经过昨夜开诚布公的交心促谈之故,我竟觉得他连音色都起了些柔和质感。 我觉得我有毛病了。就这俩破字我竟然能听得出来与先前的差异…… 桃子出来时瞧见他,惊慌失措,差点儿没软在地上,她惊魂未定,还是不忘施礼问安:“琛长王子君安。” 他沉声一“嗯”,与我道:“走吧。” 走吧……虽然不知道去哪里,可我还是起身,任由他拉着出了门。没错,这次走的是门,我觉得挺稀奇的,难不成刚才他是从大门进来的? 我不解地望着他,这样一个心机深沉,毫不外露的人,这么些年到底是怎么与外界沟通的,又或者是暗中布局规划的? 他回眼对上了我,道了一声:“好好看路。” 我不得不尴尬地继续前行,身后的桃子还在跟着,一直到府外,他才对她道:“本王带你家小姐去新府邸,奈相回来后莫忘通禀。” 言外之意很明显,不希望桃子跟着。 说来也怪,我总觉得桃子见到宫琛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瞧着他如此说道,她还是瑟瑟发抖地回了一声:“是,琛长王子。” 我拍着她的肩,安抚她:“莫要担心,我尽快回来。” 我觉得我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我竟觉得今日的他格外好看。人群熙攘,但遇上他,却自觉让开一条道,他背手走在前面,背脊挺拔如长枪,连秋风吹过他衣衫的形状都飘逸如仙,更别提他突然回过头来,对上我的那副笑眸,简直就是勾人心魂的狐狸…… “这公子好生俊俏噻!不知是哪位世家的郎儿?” “确实哦。就像是那天上的郎君……” 这夸赞将我瞬间拉回五年前,那场庙会的哄乱,简直就是个灾难,她们说我是啥来着? “这么丑的孩子……” 我去他大爷的,丑……现在想想,我那时虽不算好看,但也不至于让人用丑来玷污吧? 不过时至今日,我却不是以那孩子的容颜出现,毕竟好女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的么。 当众人的视线从他的眼神归处探索到我这处时,却有人说了:“那是谁家的小姐?也是俏得紧紧哦。” “是哦,你瞧,那小嘴儿是小嘴儿,小眼儿是小眼儿的……” 我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喷出来,会不会夸人,真的是…… 他伸出手,大刷存在感,很明显就想当着众人面表明一下他是我什么人的架势。 我快步上去,将手递上去时,一片唏嘘之声袭来…… “哦呦,原来是一对哦,这女子是谁家的,竟然能得此绝世官人,还真是好生的福气的。” “谁说不是嘞,你瞧那官人长得,简直就是天官哦。” 我斜眼望他,小声嘟囔:“你是故意的吧?” 他竟咧唇笑了,却很快收住,俯身贴耳与我细道:“做给有心人看的,你无需紧张,配合便是。” “你瞧你瞧,人家好生恩爱的呦。” 第一百零四章 真相(五) 话音刚落,便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那……那小姐,是奈相府的嫡长女……” 人群瞬间炸了。 “奈相府的嫡长女?是那个深居简出的大小姐吗?那……那那这公子……” “天哪……她许配的人家,不是宫王府那长……长王子吗?” “哪个长王子?” “你傻呀,自然是那个杀人如麻……啊……快走快走……” “快快快……这边这边……” “……” 顷刻间,人群轰炸一片,大家四面八方逃跑保命,方才其乐融融的大街,瞬时便孤零零地只剩下了我们二人。 我与他四眼相对,却瞧见他眸里的戏虐阴冷,哪里还有半点儿方才的眉语目笑。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觉得格外凄凉,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人群视他为猛兽,与我前几日对他的那种恐惧又何差别?只一瞬,我便察觉到这个男人沉到骨子里的孤独。 他薄唇勾起,沉声与我道:“别回头,走。” 我心不由一紧,想起刚才莫名其妙突然被人认出,便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 我二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大街上,似乎人群的疏离逃跑并与我们无所关联。一直步行到一处张灯结彩、红柱喜联的府门前,门内有人忙忙碌碌张罗着,瞧见我们,赶紧上前施礼:“奴才拜见琛长王子、琛王妃。” 他着宦官服,明显是宫里的人。想起之前皇帝的话,再瞧这匾额上的字——“长王子府”,便知道这是我的婚房了。 他点头示意起身,拉着我进了府门。 后来我才知道,虽说是当今圣上放话,按照储君的规格办,但终究是时间太赶,又在宫琛的要求下,用了以前宫王爷的老府邸,再说这老府邸一直以来也被下人们照顾得很是不错,除了换那个门匾,所有建筑园林构造几乎都未让移动,故而操办布置起来也算是省心些。 宫琛带我一路参观,走马观花似的,脸上虽不动声色,但我知道他在注意府内的每一个细节,而在这个古代本来也就没去几个家窜过门的我,总算在游完了这座府邸,走到一座后门时,想起了为何这里看起来这么似曾相识。 这不就是当年我和熙儿跟着宫瑄一起翻过的那扇门吗?再细想刚才走过的小桥、亭台楼阁,总算是与当年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只不过,宫王府的那处如同废墟,而这里,每一处都被保护的很好。 宫琛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他上了最近的亭子,示意我坐下,轻声道:“稍等,本王去去就来。” 很快,有一人端着茶水糕点来了,是碧红。 她精神状态很差,一望见我,眼圈又红了。 我虽心有所动,但面上还是纹丝未动。 她走近了,为我斟了茶水,后守在一旁,低下头,声也不出。 说实话,对于她我确实很是愤怒,那种你认为的至亲之人的隐瞒背叛,很伤人心,虽然到后来,我捋清了一些东西,毕竟他是她的主人,而且在照顾我时有明显的反常与不舍,那种心情是做不了假的。如今事已败漏,她内心的煎熬估计也同样不比我好受多少。 我喝了一口茶,斜眼望她:“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嫌害臊,还哭?” 瞧见我没心没肺的嚷嚷,她喜极而泣,方才轻声细语留下的泪,瞬时变成了倾盆而下…… “小姐……你总算原谅我了……” 我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她:“用完了记得给我洗干净。” 她吸着鼻子擦着泪,很是激动:“小姐……对不起。” “知道对不起我,以后就不许再骗我。” 她猛点头,却又摇头:“小姐放心,能说的碧红一定知无不言。但有些事情,就算是骗小姐,也请小姐相信碧红,碧红绝无害小姐之意。” 我啧啧有声:“你这算啥?意思就是以后还会骗我?” 她赶紧摇头:“小姐当知,有些事天机不可泄露。小姐只需记得,碧红一腔衷心,此生只为主子与小姐马首是瞻。” 这话说的义愤填膺,就像是上战场的将军立军令状似的,颇有气魄。 “行。以前的事,你家小姐我宽宏大量既往不咎,但往后你若还想跟着我,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小姐请说,碧红一定做到。” “诶……”我叫停她,“大话先别说得这么满,先听听是何事再说。” “……”听我这般说,碧红瞬间瞪圆了眼。 我招呼她靠近些,在她附耳至我嘴旁时,小声说道:“等量交换你知道吗?” 她一脸狐疑的看着我。 我继续勾手指:“你将我出卖给他,便要同样的将他出卖给我,告诉他一件我的事情,作为公平条件,我也需知道他一件事情。如何?” 她眉头蹙起:“小姐,你不相信碧红。” 我摇头:“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同样,我也知道你不会伤害他。可是知己知彼,总不能我这一边总受委屈吧?” 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但还是在沉默不久后,点下了头,道:“只要不是对主子有害的问题,碧红如若知晓,定会告知小姐。” 我笑着点头,拿起茶水一饮而尽,而后笑道:“好,我们的事情说完了,长王子,你也可以出来了。” 话音一落,随着白影闪现,宫琛便出现在了眼前。 他如此大费周折将我带我此处,我可不信是为了让我来参观婚房的。而且,我们刚才一出相府,便被人跟踪,他慢悠悠动作,也只不过是将计就计、引蛇出洞,那人既然当众挑明我们的身份,自然是有所目的的,我可能不知是什么,但他却极有可能知道。 “主子。”碧红施礼。 他点头示意她下去,眸子平淡微澜,与我道:“看来你是决定了。” 我回眸望去,既然如今决定了一些事情,知道了一些东西,那么我们的关系,便是合作互利的两人,那些什么高贵低贱的身份,以及繁文缛节,似乎都被拉平了。 人类的情感就是这么奇怪,对一个人的改观也许就在顷刻之间,至于我对宫琛是什么时候,后来我研究了许久,兴许就是在那次夜里的……算是坦诚相待以后吧。 我与他道:“我只有一个条件,事成之后,送我回家。” 第二百零五章 真相(六) 他望了我许久,笑了。 一个人面具戴久了,在知道自己的人面前,总是有些亲近感的。而我便是如此,这个陌生的时代,他知道我来自哪里,就像是心中最脆弱的地方突然照进了一缕阳光,有了可笑的温暖。 他道:“好。” 我点头,既然双方达成共识,那么有些事情,还是敞开来比较好些。 我问道:“方才跟踪我们的,是什么人?” “安家的人。” 我眼皮“噌”地就跳了一下,果然……我也猜想会是她们家的,如今听他直接确定了,反而有了一种莫名的心安。 “她们要做什么?” 他唇角勾了起来,反问我:“你觉得呢?” 我觉得呢……从我来到这个地方,再结合桃子告诉我小奈一曾经听到过的东西,这三姐妹绝对在和某个人筹备什么大事。古代这种地方,唯一让人利欲熏心六亲不认的,无非是地位权利,可对于她们来说,一个嫁给丞相、一个嫁给王爷,还有一个嫁给当今圣上。身为女子,这地位权利已算是至高,如今能让她们再凑到一起的事儿,必然只剩一件,那便是皇位。 两人一旦合作,默契这种东西绝对是必须品。 他似乎猜到我的想法,只是低头笑了,“你也不算太笨。” 我望着他,既然是为了皇位,又何必现在动手?脑中突然想起传言中将他定罪的那些屠戮之事,瞬间觉得,兴许对于他的暗探并不是才开始,而是一直都有,他曾是上过战场杀伐果断的将军,终究不是文质彬彬的书生,既然已知幕后黑手,那么那些杀手又有什么活着的必要?秋风里,他素衣白净,端庄雅致,容颜宛若神只,但是那颗腹黑的心却让我不由暗叹,幸好不是敌人…… 我问他:“那个跟踪的人呢?” 他轻描淡写:“杀了。” “你既然早知道是她们,为什么一直都不动手?” 他摇头:“都是棋子而已,何必着急。” “那你杀了他,岂不是打草惊蛇?” 他眸子深邃,只道:“不惊,如何反间?” “犯贱?” 他眉头一蹙,不语。 我一下子便明白了,“啊……是反间啊?反间……” 面上虽然尴尬,但内心却还是震撼的……他的意思是说,杀人只是照着她们的意思做,那么让派出去的人被杀,她们的目的又是为何? 次日下午我便明白了,这三姐妹的意图便是让流言四起,什么流言?自然是那疯长王子又开始乱杀无辜的流言…… 目的为何? 当今圣上刚下旨赐了婚,而且还是以储君的规格操办的,圣上这番美意,却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长王子如此辜负,他的下场会如何? 别急,第三日一早,圣旨便来了,宣宫琛立刻进宫。 入了宫,面了圣,身旁全是趾高气扬的文武百官。而被杀的人,却是一个二品王姓官员的庶子,此人一见宫琛入殿,便开始哭天喊地,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往下喷,嚷嚷着:“求皇上为微臣做主啊……” 宫琛本人呢,却是面不改色,施礼问安。 皇帝脸色很不好,问他:“流言之事如何解释?” 宫琛一副所谓何事的模样惹恼了一旁看热闹的某些官员们。 这时不得不提一下一直从没露过面的国舅爷,也就是安家的唯一男丁,寄宿在我家的安岩儿的亲爹爹,他虽是国舅,但常年在外游历,鲜少过问政事,前几日接到皇家喜帖,说是琛长王子大婚,便回来了。 如今这一回来,便听闻此事,不管旁边那些个大臣是怎么说宫琛的,在有好几位添油加醋质问了一番后,这人也发表起言论。 他道:“这长王子早些年的杀戮众所周知,想必这些年没有动静,皇上仁慈,必当以为他早已痛改前非了,何曾想,这人之本性却是难移,昨日微臣回府时,便在路上听闻此事,皇上英明,定会秉公处理。” 这人这话说的,直接定性了宫琛的罪名,又言皇帝也只是被蒙蔽了而已,既然如今出了事儿,那么必然是要严惩的,就差多说一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了。 不过,这话他没说,有人说了,又站出来一个人,是安家的一位外戚,但很明显也是个落井下石的:“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事人证物证俱在,望皇上做主,莫寒了众位大臣之心。” 这话说的,够高义薄云、慷慨淋漓,宫琛当即就笑了,问道:“人证是谁?物证又是什么?” 跪在殿上那位说话了,“人证正是微臣家的老管家,物证,庶子虽被这丧心病狂之人烧尸灭迹,但苍天有眼,庶子临死之前却抓到了凶手一件东西,这东西便是琛长王子一直挂在身上的禁步玉坠子!”说完,从怀里取出一块包裹的巾帕,上朝的公公赶紧下来接了过去,在皇帝的示意下打开,虽然禁步上的穗子已被尽数烧毁,但那禁步上的白净玉石确实是不菲之物,这物件还真是宫琛所有的。 “请皇上过目,这可是当年您所赠之物啊!”这下精彩了,宫琛腰上的禁步显然不是这一条,众臣在二者之间望来望去,皇帝又半天不吭声,那人心急如焚,又一嗓子吆喝出声,“皇上如若还不信,微臣这就去寻了管家过来!” 当下便有人喊出声,“放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朝堂之上,岂是何人都能入内的?” 这喊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我那父亲奈相。 吴立跟我讲的时候,我还不太信,嘲笑他,“兴许是你藏得远看差了,就他那种摇摆的墙头草性格,怎么可能会出那种头?” 对于我怀疑他能力这件事情,吴立白了我一眼,喝了一口水后,还是讲下去了。 奈相是谁啊,平日里压根就是一个啥都不管的挂名宰相,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坐上那位子的,如今他突然站出来了,还是愣了不少人。他当即便上奏:“皇上息怒,据微臣所知,此事尚有疑。” 众臣一脸蒙蔽,包括皇帝,“奈卿这是何意?” 第二百零六章 真相(七) 是啊。我也懵逼呢,这是何意? “回禀皇上,听小女说,那日琛长王子带她去长王子府的路上,被人揭穿了身份,诱发百姓恐慌,不知可有此事?” 话虽然是说给皇帝听的,但明显是在问宫琛。 他似笑非笑,毫不避讳:“此事确实不假,本王子恶名昭着、人尽皆知,众人见本王子如凶猛野兽,顷刻间逃之夭夭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说的,哪里有半分悔恨的样子? 谁知奈相当即便道:“这便对了,连普通百姓见到长王子都知道要跑,那么请问王大人,尔之子为何反其道而行之?” 这话问的,当即便让那哭天喊地的王大人微怔片刻,但受害人终究是受害人,人家毕竟是丧失了一个儿子的性命,很快便又撒泼哭喊起来:“奈相你这是何意?是在说犬子死了活该,是自寻死路吗?” 我那父亲赶紧道歉:“王大人误会了,本相并非此意,只是事出蹊跷,又关联皇家清誉,不得不做此推敲,还望王大人节哀,莫要被丧子之痛蒙蔽了端倪才好。” 这算什么?一语惊醒梦中人吗? 朝堂当下便有人窃窃私语起来,无外乎各种质疑,“是啊,为何王大人之子偏要反治其身?” “谁说不是呢?这长王子的恶名远近皆知,谁碰见他不得赶紧跑啊……” 看热闹的还没说上两句呢,便被那位安氏外戚又高声压了过去:“奈相此言差矣,众所周知琛长王子的本事,他若想杀一人,这人怕是逃至千里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得了,局面又瞬间逆转…… 是啊,仅凭他宫琛那神仙本事,他若想让谁死,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人么,就是这种动物,人云亦云。这些个大臣也不例外,客观地去点评一些事情,又怀揣着强权者不可得罪的麻木不仁之心,然后被有心之人拽着鼻子走,一桩桩一件件似是非是的理由只要符合逻辑、紧密环扣,管他是真是假,便能构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 俯地的人乘胜追击:“皇上,犬子尸骨未寒啊,你一定要替犬子做主啊……” 此时,必然少不了推波助澜之人,有一三品大臣也站了出来,行了大礼:“还望皇上秉公处理,莫要寒了众臣之心啊。” 紧接着齐刷刷跪了好几片,一声接一声:“望皇上秉公处理,莫寒微臣之心……” 如此,受害者、同情者、施暴者、制裁者,在这个朝代最牛逼的地方,上演着一场滑稽之战。 没错,是挺滑稽的。 喧嚣过后,寂静一片,又有人出来了,便是那许久未作声的安国舅,他一番大斯行礼,跪地俯首:“琛长王子恃宠而骄滥杀无辜如今已在天都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请皇上降旨,已堵民众悠悠众口!” 得了,刚安静下来跪地的那些人,立刻又开始复制粘贴了,“请皇上降旨,已堵民众悠悠众口!” “请皇上降旨,已堵民众悠悠众口!” 然后,皇上脸色死寂一片,但宫琛却不在意,他直接笑出了声,简直就是疯魔附体,一声大吼:“一帮蠢材!” 众人纷纷仰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眸子里的阴寒戏虐让众人浑身一颤。 他直指那叫屈者:“本王子前日是杀了人,但杀得是欲对本王子图谋不轨之人,你说你家庶子被本王子杀了,难不成想刺杀本王子的便是他?” 那人虽诧异,被他盯的险些喘不过气来,但还是振振有词,指责哭嚷着:“琛长王子何必这般出口污蔑,犬子自小柔弱不堪,连一只老鼠都不敢抓,你却要为他按上如此滔天罪名,其心何在啊!” 宫琛不怒反笑,“既如此,本王子何故要杀他?” “琛长王子杀人,何时还有过理由了?”此言一出,便将所有人目光都拉到了他身上。这人是谁?说来好笑,此人便是曾经许给宫琛的一位姑娘的爹爹。 曾传闻,宫琛有过两个未过门的妻子,但都还没嫁过来呢,却都死于意外。好巧不巧,都是火灾,一个在大婚前一日死于自己的闺房中,一个在刚被许配的当日,便是这位大臣的姑娘,她死在了回府的娇中。传闻这俩姑娘都是被宫琛杀的,至于是不是暂且不说,而这个姑娘的爹爹心中自然是憎恨他的,毕竟自家的姑娘确实是被许配给他后死了的,即便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种桥段,可是试问谁又能真能做到将仇恨抛之弃之? 故而他站出来火上浇油也是能理解的。 你问另一位姑娘的爹在哪儿吗?另一位姑娘的爹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人便是安国舅……也是第一位谣言中死于宫琛之手的姑娘。 言归正传,那人这般冷嘲热讽,宫琛自然不放在眼里。 他充耳不闻,而是从广袖里取出一个物件,一挥手,那东西便被掷在欲上前来取的公公手里,道:“这东西,便是那人身上搜来的,请皇上过目。” 那是一枚金牌,上面刻着萧旱国的狼图腾,公公将它递给皇上,皇上当下大怒,一掌拍在龙椅上,因为激动剧烈咳嗽起来! 宫琛冷笑:“本王子近些年隐姓埋名嫌少出门,不曾想前日心血来潮带王妃逛新府邸,却在集市上碰上了揭露本王子身份之人,众所周知,本王子丧了两位王妃,而且这城内又全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故而为了王妃与百姓的安全,本王子便将人引至快至城外的新府邸,顺便将王妃安顿在此处,这才去找那位隐匿者。他一直跟着本王子来到城外,说来也巧,本王子将他引出准备杀之时,碰巧遇上了一件事。” 他说着便将目光对上了那位王姓大臣,又从袖里取出了一个物件扔在地上,那东西落地时,发出一阵闷响,包裹着的帕子一下松了,露出一把雕刻细致图腾精湛的匕首,他冷笑着,“这东西,便是杀你那犬子的物件儿。也怪本王子,只顾着杀那心怀不轨之人了,没来得及救他。” 那大臣满眼惊恐:“你……你骗人!” 他叹了一声,道:“不过,本王子虽然没有救,却有人救了。”他的笑颜立刻变得冷冽寒栗,沉声喊出一个人的名字:“琛日。” 第二百零七章 真相(八) 接着,一黑袍黑面具蒙面之人出现在殿外,手中牵着一根麻绳,麻绳的另一头捆绑在另一个衣着破碎、蓬头垢面的人身上,转眼间,那人便站在了宫琛的旁边。 大殿瞬间惊沸了,要知道,这可是皇朝,而且是整个国土防护措施最严密的地方,竟然凭空出现了两个人,端看这人黑衣黑面的就晓得,不是个好惹的。 那公公反应还是挺大的,当即便护到了皇上身前。自始至终保持沉默的宫王爷也站了出来,望着宫琛,道:“琛儿,不得无礼。”而后展臂于额前,俯首、跪下:“请皇上息怒,是臣弟管教无方。” 皇上的眸子逐渐清亮,同为有过守影的皇家之人,这种能悄无声息躲过宫内守卫的,现在立在他下面的黑衣人瞒得过众人,却瞒不过他,此人必然是他这长侄子的守影之一。 他略有所思望了宫琛一眼,正好对上他诡秘似笑的眸子,仅此一眼,他便断定,他这个皇侄,是胜卷在握呀,亏得他还担心了半晌。又是咳嗽好几声,转了眸光,朝着他这位始终怡然自若的侄子,道:“琛儿啊,你这般大张旗鼓,如若给不了朕一个合理的交代,你当知私自带人入宫该是何罪?” 宫琛闻言,勾起唇角,施礼道:“皇伯赎罪,琛儿瞧着王大人念子心切,一时心急,唐突了。” 这话说的,众人都不知是何意,而被绳子捆绑的那人从进入这大殿后,便没停止过内心的那份惶恐,恐惧之心拉扯着他的浑身经脉,它们不听使唤瑟瑟发抖,这种不寒而栗的气场,仿佛要将他撕碎了,他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一旁的王大人比他差不了多少,当他透过他散碎的头发缝隙瞧见那张脸,瞬间便崩了,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场面逆转,如今换成宫琛咄咄逼人了,“怎么?王大人是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了吗?” 话音刚落,殿内如期而至又开始了各种嘀咕,方才以杀人为宫琛定罪的那些大臣,低着头互相交视着,最后,所有的目光都定在了那个衣衫褴褛的人和那王大人身上,他们注视着他们,各怀鬼胎。 王氏大臣额上的汗大如珍珠,“吧哒吧哒”一颗接一颗掉在光滑的锦砖地板上,他伸出早已被汗液浸湿的手掌抹着额间的大汗,在心中模拟过无数句话,最后却变成几声歇斯底里的哀嚎:“皇上恕罪啊,罪臣未查明事由,误以为犬子已死,这才冤枉了琛长王子,请皇上恕罪啊!” 当然,不乏为他说情之人,其中少不了安国舅,他两步上前,跪地:“王大人也是爱子心切,才会这般误会,请皇上息怒。” 方才还要制裁宫琛的那些个大臣,也开始了:“请皇上息怒。” 但是宫琛怎会是那种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人?什么笑里藏刀,道貌岸然,压根都不足以形容他的。 他只是歪头含笑,阴沉沉地问了一句不长不短的话:“不知这把匕首的主人为何要对一个柔弱的连一只老鼠都不敢杀的人痛下杀手呢?” 如此,场面又转回去了,那把匕首?那是一把什么匕首呢?众人目光都落在了那把鞘上,条条纹路辗转反侧,勾勒精细到没有一个线条是重叠的,一条蟠龙攀岩而上,额间的印花赫然是方才与那令牌上雕刻纹路丝毫不差的狼图腾。 这几眼,让殿内死寂一片,这敌国的东西为什么会用来刺杀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庶子? 是杀人灭口?还是借刀杀人?又或者是欲栽赃嫁祸? 三者都有可能,而答案或许只有宫琛还有那受害者本人知道。 暴风雨前的宁静,足以一寸寸打垮一个人的内心…… 宫琛可不想给他任何喘息或者狡辩的机会,他笑声诡异:“据本王子所知,这东西是萧旱国王室所有,王大人这种身份,是如何招惹上的?对了,你方才说是你家老管家告知你令郎是本王子所杀,那这与你朝夕相处的管家可有疑?既然是老管家,在你府上待了这么些年,莫不是他才是敌国细作?你言之确凿说本王子将令郎焚尸灭迹,不巧本王子确实是在前日焚过一具尸,不过却是个惨死在细作手下被残杀了的老者的尸体。还有一点你说对了,那条禁步,确实是本王子所有,它在前日追细作的途中不慎丢失了,不曾想却机缘巧合落在了王大人的手上,还成了王大人信誓旦旦的证据。王大人啊王大人,本王子与你无冤无仇、毫无交集,你今日演了这么一出,欲加罪于本王子又是何居心?” 字字句句,如利剑出鞘,刺得王氏大臣毫无还击之力。说到最后时,他的声音低沉刺骨,充斥着绝然窒息的寒意,久久不散。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存谋逆皇室血脉之心,都是杀头的重罪。更何况,此人不是旁人,是在皇上心中早已定下来的储君……既然哪一种可能都是死,那么唯一的选择便是,打死不承认。 那王大臣确实也这么做了,尽管浑身已经抖成了骰子,还是掩不住他死鸭子嘴硬的决心,他涕零哀嚎:“皇上恕罪,微臣确实不知啊!” 一句不知能决定什么?在这个皇室为尊的年代,以下犯上可是死罪……恍惚间,他似乎中了邪,竟然准备拿起面前的匕首以自杀来扞卫内心早已不堪的尊严。 宫琛是谁?这简直就是以鸡蛋碰石头的沙雕操作,他只是镇定自如地望着,眼瞅着一旁的琛日一个闪现、回首掏,便将那大臣的双手,死死地扣在了背后。 想自杀?做梦。 死无对证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在宫琛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么些年了,他一直未动手,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一拥而上吗? 谁赢了?一目了然。 你以为到此结束了吗?不,好戏才刚开始,这场景里还有一位主人呢,那一直低着头跪在地上如今还在瑟瑟发抖的年轻人,谁都没有看清过他的脸,只有那个离他最近的王氏大臣认出了他,他是他的庶子没有错,但是他可一点儿都不柔弱呢。 第二百零八章 真相(九) 回到前日。 宫琛丢下我从后门出去了,这座旧府邸的后门隔着一条街,便是城墙,他步伐轻盈,白裳飘逸,在空中一闪而过,几乎没有人看见。 他的身后跟了几位普通百姓着装的武者,不是他的守影,正是那些不久前在人群中引起百姓恐慌揭穿我身份的人。 说到这里,我们继续将时间倒退,倒到他出现在我院子的时候。他从开始就打算要拿我布局作饵,以他这种性子,能飞绝对不会走,但偏要拉着我慢悠悠走过漫长的街道,无外乎是想要引蛇出洞。 而一开始,从我俩出了奈府,便一直都在监视下。 或许更早一些,从宫琛开始接受储君之仪办婚礼之后,便被人盯上了。怪不得那些日子我知道了真相,却不见他个人来给我解释,难不成是为了躲着那些人以免被跟踪不慎透漏我的秘密? 言归正传,然后便是在街上被那些蛇当众揭穿身份,造成百姓恐慌,为后面栽赃嫁祸之事做铺垫。这群百姓,也只是一个见证而已。当然给他们这种机会的,是对于他们来说,老奸巨猾的宫琛。 他将这些人引至郊外,然后不费吹飞之力将他们一一掐死,留到最后一个人,透过不知名的手段得知了一些很凑巧的事儿,然后给了琛日一件东西,留下了本案最重要的物证,一条禁步,那条曾经出现在謦公主手上的禁步…… 接着,便回来与我叙旧,等着他的两位得力助手按照接下来的布局一步步引出整条蛇链。 而在朝堂上的自证之词,真假参半,兴许假料更多,但却也只是为了迷惑最大的蛇头。 他说他在杀人时,碰上了一场好戏,看到了有人在杀那王氏庶子,其实他哪里瞧见了,那里除了被他杀的那些人,根本没有旁人。 话说回来,那王氏庶子其实并不是什么柔弱不能自理之人?之前就说过,在这个朝堂之上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是每个达官贵人的府邸都有一个隐孔族女人,她们替这个皇族做着啄木鸟的工作,将那些暗藏谋逆之心的害虫揪出来,通过一本烫金黑折参奏上线,以将反叛谋逆之人断于萌芽。 巧了,这王氏庶子与他爹爹暗通敌国,买卖本土兵器之事,如今都在那本黑折子里记着,而宫琛便是执行者。 上次皇宫晚宴之前,宫琛消失了一段时间,便是得了传召,去接了暗旨。既然是暗旨,那么便是暗中操办,任何人都不知晓,包括那个喜气洋洋拿着宫琛禁步出现的謦公主。是啊,宫琛确实是去过她那处,因为皇上在那里,他在屏退左右后,以眉目之意暗示宫琛,小心翼翼地将藏在袖中的黑折递到他手中,拍了拍,让暗处的暗眼以为他只是思念他这个曾经引以为傲的侄子,握手只是告慰心中的久别重逢之情。 是的,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贵妃了,至于何时开始的,后来的宫琛并没有与我细说,兴许他也不知道。 而他杀死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便通过他知道了,让他们跟踪他引起百姓恐慌的竟然凑巧不巧地正是那王氏父子。 这样就有意思了,本来还为他们做了一个局,不曾想他们竟然自己送来了,于是,他故意摘下了他的禁步,递给琛日,从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开始布局织网了。 想来也是挺可怕的,就像是被猎人看中的猎物,更何况还是宫琛这种被赋予极高天赋的猎人,那王氏父子怎么可能逃得掉? 我们继续看看当天的那场局,其实那王氏老管家看到的确实也是真的,只不过却是被摘了面具易了容的琛日给骗了。他扮演宫琛,带了方才被宫琛杀死的一排排死尸,将一个死尸易成了那王氏庶子的模样,在那管家在拐角出现时,刺了他一刀后,将他给烧了,在烧的途中,又在他面前做了一场大戏,装作不小心的样子,将那条禁步掉进了那个焚尸之地。 而在此之前,那王氏庶子还坐在酒馆里,喝着小酒,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庆贺着,可他却碰上了宫琛的另一位左膀右臂,他趁他不备,直接一掌将他击晕了。后来在那老管家奉他那心急的爹爹之命来找他回去的时候,瞧见他家少爷直接出了酒馆的门,他紧赶慢赶还是在不远处的拐角瞧见了先前那一幕。而这个引他看戏的人,便是早已易容成王氏庶子的吴立。 这场局说到底简直是破绽百出,但是在老管家一口咬定,少爷跟一群百姓被一个人杀了焚尸了,然后拿回那个铁证禁步的时候,曾经在晚宴上一直关注着宫琛的他,便知道是何人所为了。而那群百姓,不用想也知道是他那儿子的手下…… 依照原计划,只是送这些人去死,但他儿子之死确实是件意外。不出所料,第二日天都大街小巷,便传遍了宫琛滥杀无辜的消息。照此发展,用流言让他成为众矢之的,重新将他打回几年前那种缩头乌龟的样子。 可他却心生一计,既然你现在已经是臭名昭着,人人都说你滥杀无辜,而你又确实杀了人,人证物证皆在,你纵使本领再大,也堵不住民愤,堵不住悠悠众口。 所以他在一番潜移默化中,演习了各种有可能出现的差错,便在第三日上奏了自己儿子也是死于宫琛之手这件事。 本想以此拿下为主家卖命的一片赤诚之心,可如今却被宫琛狠狠地摆了一道。 从他拿出那个假令牌开始,他便知道自己要被坑了。是的,哪里有什么假领牌,因为以他目前的程度,还没有到可以拿到令牌的资质。虽然那些人确实是他为那儿子找的,但是他真的只是找了些算是孤家寡人的江湖人士,知道依照宫琛的性格,如若发现他们跟踪他,肯定是不留活口直接杀了的,既然早知是送死他又怎么可能会留下把柄? 然而格局变了,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这个宫琛,不按套路出牌,身为皇族,竟然会捏造假证来污蔑他。更别提那把可笑的匕首,这东西是他那庶子的……而且这把带有身份的匕首,他瞅见过,他前日出门时,分明将它放在了他床头的抽屉里…… 他望了一眼那个庶子,披头散发下,却直直对上了他凶神恶煞的目光…… 第二百零九章 真相(十) 是的,这人并不是他的儿子,他那没有存在感的庶子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可笑的是,确实是被这把匕首杀了的……而凶手,便是现在这位作为监视者存在的假冒者…… 如今那人目光凌厉,透过乱发恶狠狠地斜着他,他曾说过的,如若有一日他被抓,若他敢出卖组织,便让他满门陪葬。 他定是误会了什么,刚才他没有在大殿上,他兴许是以为这匕首是他交出来给皇上看的……这年过半徐的王大人在猜到他这所谓庶子的心思后,当即便嚷嚷了那番话…… “皇上恕罪啊,罪臣未查明是由,误以为犬子已死,这才冤枉了琛长王子,请皇上恕罪啊!” 由此,让那庶子知晓这只是宫琛布了一场局,让他以为他已经死了,这把匕首只是意外…… 宫琛并不傻,场面正在由着他勾勒的方向进展着,接下来若还有圆场的,那必然是一条藤上的瓜… 没错,是那个站出来的安国舅,一番话下来,跟着一起复议的,不是知情者,也算是追随者,这些人都被宫琛一幕幕记了下来。 然后便是接着放长线,他要装作他并没有看透全局的样子,编下一连串密不透风的质问之词攻击着那王氏大臣不断崩溃的内心。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虽然他确实是这种动机,可他那一番质问栽赃下来,竟让他毫无还口之力,只得痛哭哀嚎一声:“皇上恕罪,微臣确实不知啊!” 戏演到如今这个地步,如果皇上一但深查,他通敌之事肯定败漏,若到那时,他真的没有信心能受得住刑司酷刑,届时如若说出不该说的,那他那个如今还被作为质子留在组织里的嫡子…… 如此,不如死无对证,这般想着,他便奔向了那把匕首…… 接下来,便是琛日一把反扣他双手的场面。 那庶子似乎有所动作,他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直接盯上宫琛阴冷的目光,从方才他入了这大殿开始,便说不了话,他乔装成胆小怕事的柔弱者,却听闻了他对他那个懦弱的“父亲”一番义正严辞的质问,他知道,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再装下去也没有必要了。 主子早就说过,这个人不好对付,让他们试试水。果然……这么些年,他都是装的。 还好,主子料到了…… 宫琛的眉瞬间微蹙,可为时已晚,那庶子,竟在大殿上直接倒了下去,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他滴血未出,却面色灰白,隐身灰暗,早已断气。 这是很大的一个纰漏。 从抓住他开始,琛日便搜遍了他全身,包括舌下各种隐秘能藏毒的地方,在方才进大殿之时,他还专门封了他的口,怕他咬舌,可他还是毒发了。只能说明,从他们抓他时,甚至更早,他就服了毒…… 宫琛低估了这个对手,原来他自认为做好的局,早就在别人的棋盘上。 是他唐突了…… 不过,宫琛望了一眼跪了一大片的大臣,他所谓的主子竟然可以舍弃这么些人来试探他,看来还真是下了血本,又或者,这场暗中较量已经开始了。 大殿上死了人,引起恐慌在所难免。 那王氏大臣早已傻了眼,明显对于他的死亡,有很大程度的不可置信。 宫王爷喊来守卫,将已死之人抬出大殿。 皇上下旨将王氏大臣收押进刑司,刑司司长赵大人全权负责此案,奈相监协,宫琛因为是此案牵连人之一,要全力配合两位大人协助调查,一切安排地都相当妥当。 可是,跪在地上的王大人却动不了了,守卫扶起他的时候,他早已跟他那儿子一样,面色死灰,滴血未流,断气了。 太荒唐了,大殿之上连死两人,死状蹊跷,无伤无血,何人如此大胆心狠,竟敢在皇朝之上、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杀人于无形? 皇上心态崩了,当下大喊,“刑司司长赵新安、右相奈良,朕命你二人彻查此案,三日之内,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如此,宫琛的局破了。他以为自己织了一张大网,但不曾想,外围还有一层更大的网。 敌人的目的很明确,试探他。 如今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而宫琛,在第一次正面交锋中,算是输了。 三日后,在刑司司长与奈相联名乘上的奏折中,找到了一处王大人的秘密兵工厂、缴了一大批银子、与敌国买卖的书信合同,还有宫琛在怀疑他们死于一种毒物时,亲自去了一趟那位庶子的房间找到的慢性毒药。 此毒药采自萧旱国独有的一种毒株,灵种。 宫琛第一眼看见它时,便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这毒,无色无味,但却有他独特的控制依赖性,吃过一次后,便要三日一服,以维持体内血脉正常流动,不然便会浑身血脉冻结,人在顷刻间死亡。 曾在萧旱国待过一年的他,见识过这种毒物。 那时萧旱国刚将一座要城半坡割给天朝,他新驻城中,了解城池时,得知此城有一鬼谷,谷中原本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可却不知道何时起,村里的人逐渐染上一种怪病,这病来得无声无息,毫无征兆,转瞬间人便没了。不过有一个规律,通常死起来,都是全家暴毙,起初的时候没有多少人在意,可等到春意盎然越来越浓时,这种暴毙之事越来越多,村子的人也越来越少……到后来,人心惶惶逃出来的几些个活人便将此谷之事禀于当时的城主,城主立下禁地昭告百姓,便再无人敢踏进那处了。 久而久之,那个地方,也被谣言传得更加邪门,什么那里有吃人的妖魔,有进无出。什么那里被恶鬼诅咒过,就算出来不日也会惨死…… 宫琛呢,自然是不信邪的。 他孤身一人来到那传言中的地方,在谷中的一处洞内,发现了它们。 能一眼看出端倪,是因为在帝渊山的上古毒经上,他读到过这种草,名唤灵种,记载中是早以溺世的,至少近千年来都未有人再见到过的。这种草叶如莲座、羽状分裂,与一种名唤荠菜的野菜生得极其相似,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在根茎。它的根茎通体发红,呈红如血。 他拔了很多棵,一下便瘫在地上。 他的脑中连出一条完整的链条,荠菜,自古便被称为“百岁羹”,虽是野菜,却比粮食珍贵,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有村民便会在谷中挖野菜,却碰上了它,将它挖了回去做成了美食…… 将它们一盘盘盛入家人的碗中,在某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他们都没在吃它时,体内的血脉便冻结了……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会举家暴毙…… 他知这东西百害无一利,寻遍了谷内,也只有这一处有这东西,他恐被有心之人拿捏住,便亲手将它们葬于火海。 第二百一十章 真相(十一) 可如今,它竟然又出现了…… 很显然,看那王大人的样子,压根儿都没有想过自己中了毒,不然又怎么会傻到抢匕首去自杀? 事情似乎是明朗了,但是宫琛知道,如今这场面皆在那人的控制范围之内,就像他当初觉得这件事一切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 这刚一复出便摔了个狗吃屎,对于一般人来说,杀人诛心确实挺难过的,糟心。 不过宫琛却很淡定,他知道有双眼睛在盯着他,四面八方,藏匿的还挺深,既然锋芒已经展露,那便不再隐藏,毕竟他也想早早了结此事,不然又为何这么高调地布下这场婚礼? 这一日,宫琛差人送来了几件衣裳。 送东西的是锦绣坊的老板娘房姑娘,她还带了几件首饰,说是琛爷的吩咐,不敢怠慢。后而盈盈笑道:“明日秋诗会,王妃可要好生打扮,琛爷的心意,全在这儿了。” 心意?天色暗了后,我便明白她的意思了。 这何止是首饰,那珠钗上的珠子、还有那珠花,竟然泛着夜光,那对耳坠子也是,亮晶晶,璀璨夺目,竟然是夜明珠做的首饰,还真是奢侈! 碧红也瞧见了,却是一脸自豪,傲娇地与我炫耀:“瞧瞧,小姐真不知是如何修到的福分,竟然得到主子如此青睐。” 我看了一眼她,不屑一顾:“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当下便不依了,反驳道:“小姐你这算什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丫头还真是嘴皮子跟她某个发小磨成了。 我懒得理她,去院子溜达了一圈,却没见着我的另一个丫鬟,又不得不回到屋子里问她:“桃子呢?” 她正在收拾床铺,无奈地看着我:“小姐,你是失心疯了吗?桃子不是被主子唤走了吗?” 我突然意识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晌午午休的时候,也就是房姑娘临走时,宫琛便派了一个小厮过来,借走了桃子,说是借她去布置明日的秋诗会,我还纳闷呢,碧红这么聪明一人,他不要,偏偏要找个心直口快容易闯祸的桃子去。 但是当时不知为何困意朦胧,便睡过去了,醒来后也就忘了此事,这会儿碧红一说,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我可不相信宫琛那个满腹阴谋的人会只是借人这么简单。 事实也证实了我的猜想,但我没想到,就是这件事,让我重新认清了我如今的处境。 第二日一早,碧红便为我洗漱打扮,说要以最好的状态去迎接这个在天朝仅属于年轻人的重大盛会。 镜中女子,妆容精致,黛眉浅眸、挺鼻樱唇,头上的珠花颗颗剔透镶在鬓上,珠钗斜叉入内,长长的耳坠低端挂着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珠子。知晓它们是夜明珠后,我怎么看自己,都带着一股子奢靡土豪劲儿。 还好配了一袭水兰轻盈的细纱做衣衫,外间的简裳莹白如玉,上绣着若隐若现的银丝卷云花,上身后,竟将这股子奢靡劲儿硬生生压成了一个精致亮眼的……蚌精。 说实话,我对这些珠子确实挺排斥的,毕竟这东西看着好看,但戴在身上,还是很有份量的…… 一切收拾完毕后,我那父亲派人通禀,“琛长王子已在府外恭候多时,邀小姐一同前去秋诗大会。” 碧红心急火燎,一路上催着我,“小姐快些,小姐快些……” 刚行至府门外,颇让我震撼了好一会儿,怪不得还没出来便觉得门外今天异常的热闹,好像行人还蛮多的。 结果如今出来一看,确实门前被人群在不远处呈半包围状态围了个水泄不通,造成这一切的便见眼前这位骑着大马,着水兰底衫莹白外裳,头叉珠玉发簪,面容清净淡雅,如皓月当空的男人。 这男人如今转了性子,不知找了哪个写话本的,在各家酒楼借着说书人的嘴,用王氏父子之事,还有几百年前在战场耀武扬威的辉煌旧事洗白了自己在百姓心中的那份凶神恶煞之名,之后便是高调的不像话的频频出现在各种公共场合,似乎在努力刷着辨识度。 可依我对他的了解,如此高调行事,这人背后必然又在密谋着某些事情。 他从马上一跃而下,尽显英姿飒爽之风,行至我面前时,眸中笑意垫底,果然一副奸诈腹黑的模样。 他伸手,勾起唇角,朗声道:“走吧,王妃。” 那场面,简直堪比上刑场。 该配合他演出的我此时也只有受的份儿,只得乖乖将手递于他掌心。 他若有所思地缩了缩眸,但还是含笑一个飞跃旋转,让我与他稳稳坐上了马背。 此后人群自觉让开一条道,对着他们心中的这一对佳人开始行注目礼。 迎风招展的缓慢奔行中,前胸贴后背偶尔的撞击,让我竟然中毒般想起每年暑假中的神剧,他们在青青草原中策马奔腾,红尘做伴活的潇潇洒洒的那一对……多紫薇尔康…… 对不起,跑神了。 “你想要做什么?”我尽量压低音量,侧头问他。 他的脸在余光中笑意盎然,甚至为了让我听清,故意将唇瓣攀上了我的耳,然而话还没说呢,一股换气之声伴随着麻痒酥软的感官顿时让我一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一愣,瞬息便仰天笑出了声,带着一种我从没听过的爽朗之意,透彻明亮。 纵使我脸皮再厚,还是觉得煞红了脸,耳根子烫的像煮在开水锅里的虾饺。那颗心跟坏了似的,“嗵嗵嗵……”给劲儿加速…… 我再也不敢在这行走的马背上撒野,只得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看,屏着呼吸闭上嘴,免得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脏从嘴里蹦哒出来。 然而这一专心不得了了。好家伙,方才沉浸在自己莫须有的羞涩中没有注意,现在看着,这秋诗会的开场前奏竟然可以如此辉煌,骑在马上遥遥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自觉形成的人墙…… 而横着的另一条街道,朝着王府方向,人墙中有花轿婢女随行而去,另一端还有骑马的少年相互招呼问礼,人人风光恣意,容光焕发。 第二百一十一章 真相(十二) 我总算是理解了为何碧红会用“盛会”二字来形容它了…… 这何止是盛会……简直就是运动会开场前的选手展示平台…… 这些个百姓太给面子了,竟然一大早就拉着父母妻儿前来捧场面,方才在奈府门前我还以为是宫琛招来的人,不曾想,竟然只是为了观摩各位世家小姐公子哥们出场的仪态…… “呦,王嫂今日用的什么胭脂,这颊色可是非同寻常呀!” 这一声调侃顿时唤我回了神,背后追上来不知从哪条岔路出现的一人一骑两位公子哥儿,不是旁人,正是上次被我凶得狗血淋头的珄二和他的相好闵妙毫…… 我拿眼瞪他,这个人还真是清奇的厉害,总是可以一语诛心,活该不招人待见。 闵妙毫很有缓和氛围的能力,这兴许就是他特意为某人学的吧。他抓着马缰,不忘拱手施礼,“长王子、王妃,秒毫有礼了。” 瞧瞧,多有世家公子气度。 宫琛沉声一“嗯”算是回了礼,我对着珄二翻了记大白眼,然后朝着闵妙毫微笑道:“闵公子客气了。” 于是三骑四人便一路在人墙中朝宫王府而去。 每行至一段路口,都会碰上从他处前往王府的人,大家闺秀也好,世家子弟也罢,纷纷施礼让行,整个氛围颇为活力,其乐融融,宫王府门前尤甚。 红毯铺了成百米,远远望去,穿戴整齐的下人们像仪仗队似的,站了整整一排面。 听耳旁珄二喋喋不休地介绍着,似乎是每一个前来参会的人都会由两个下人,一人指引主家进入王府,一人指引随从安排坐骑归属,很是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我不由敬佩,这果然是打过仗操纵过千军万马的指挥官啊。这种颇具现代化的高级酒店服务模式都能让他给领悟了,上帝造人时还真是偏心得紧。 不过似乎出了点意外。 前方十几米外看起来很是豪华的轿子竟然靠边停了下来,只见随行的婢女从轿耳旁快速跑过去,挑起了轿帘。 似乎是艳阳有些刺眼,轿中人一下来,便拿折扇挡在了额前,而后转身,款步朝这边走来。 宫琛叫停了马,珄二也停了下来,却是瞳眸微缩,轻声喃语:“是他……” 是的,是个公子哥儿。青衫塑身,鎏金大带下腰如细柳,正中佩玉禁步垂直而下,愈行愈近的俊朗容颜下,笑颜逐开,淡目在我脸上一扫而过,直盯上宫琛的眸。 他合上折扇,眸中笑意更甚,拱手施了君子礼:“十五年了,琛兄。别来无恙。” 我瞧不见宫琛的表情,但见他难得竟然还回了一礼,“子衣兄,有礼了。” 子衣……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见他斜身退开让了好几步,颇有风度地道了一个字:“请。” 气氛有些诡异,未走几步,珄二刚张口道了声“兄长……”,便被宫琛闷声打断了,“无须多言。” 而后,我总算想到了此人是谁。 碧红说过的,王妃死去那一夜,皇宫设宴,有一少年与宫琛比试,绿萧奏乐,如梦如幻……此人便是北池太子迟子衣。 这块大陆,三国鼎盛。 无垠天朝为尊。萧旱次之,颇爱挑起战端,跋扈张扬崇武力治国。北池尚文喜安逸,以学识会众国,颇得各国文人士子青睐,还有东倭、南湘、荑蒙、秋引大陆四家依附在这三国中的小国。 十五年前,少年风光恣意、威风凛凛,赫赫威名传遍大江南北,羡煞众国。众人皆知,无垠天朝有一少年,皇室血统,自小被修真门派收养,习得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仙法术,回归朝野后,颇得圣眷,还未及芨,便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骁勇好战的萧旱国好几座城池。那一年,简直就是他国噩梦,就怕天朝一个野心泛滥欲要称霸天下,那么这个传说中的少年将军便会挥师伐上,任是谁国都无力承担的。 北池亦是如此。 北池虽尚文,重文宗才华,但也有武修之士,只是颇少。可身为皇嗣,文韬武略却是二者都不可落下。甚至,对于迟子衣来说,更喜舞枪弄剑之事。他在五岁时,便以太子身份,为他聘下北池最好的武者当师父,长到十五岁时,一身武艺文采已在北池无人能及,天之骄子在旁人口中得知有一少年年纪轻轻,便造诣一身通神本事,心中自有了一较高低的念想、 次年开春,萧旱国国庆大典宴请众国,听闻那位将军还在萧旱国驻守,他自觉机会来了,便向他父王请旨,与议官一同前往。 如此,他对他的第一道考验便开始了。 听闻他在半坡驻守,便专门绕道去探视他一番,他与议官乔装成玉石行脚商,想要悄无声息迁入宫琛的领地,看看他是不是真如外界传言那般神通广大。 半坡城池守卫并不严密,在看过他的通关文牒后,很轻易就放他入内了,议官心中暗暗窃喜,与迟子衣炫耀:“传闻终究是传闻。” 话音刚落,便见一白衣少年手持一把白雕龙纹长剑笑意盈盈盯着他们,少年脸上素净白皙,眉若墨雕,眸清澈如潭水,又生得身正体长,细腰窄臀,这干净如初子的模样仿佛是长在他院子里的芙蓉花。 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似乎是倾尽女娲娘娘所有精力捏造出来的世间绝品。 议官唤他:“少爷……少爷……” 他这才察觉,自己竟被一男子迷了心窍。 少年红唇皓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道:“别来无恙,北池太子。” 他能想象到自己脸上是如何的失礼,但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惊讶,追问道:“你怎知?” 他笑声爽朗,上前戳了戳他同样白嫩的脸颊,道:“行脚商常年在外奔波风吹日晒的,哪有你这般肤白貌俊的?” 他怀疑他在嘲笑他,可他明明夸了他,如此他竟被驳得说不出话来。 后来他才知道,哪里是他露出了破绽,分明是站在城墙上的另一人戳破了他的身份。 那人便是萧旱国的公主,莞映雪。 第二百一十二章 真相(十三) 说到此人,那他便熟悉了。他与莞映雪师从一门,她算是他的小师姐,每年在师门聚会时候便会碰上一次面。 早几日时,北池国君便送来赴宴名单,她知道依他的性子,肯定会辗转于半波城去会会传说中的这个人,于是在前日,便来了半波。 照行程推算,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了,所以他们早早就守在了这里等着他出现。 这算什么? 还未出手便被自家人卖了? 不过,这个少年一笑起来人畜无害的模样,让他真的无法将他与传说中雷厉风行的战场阎王联系起来。故而还是决定再找机会与他比试一番。 当然,对于宫琛来说,这个大不了自己几月的少年郎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当然,他从没想过使用那些仙门法术,不然有辱师尊教诲。 他下山时,师尊便于他说过,非必要之时,不可用所学之术伤及凡人性命,尘世繁杂,冥冥之中皆有因果,劫难一旦堆化而成,恐难化去。 这话他时刻铭记于心,就连上战场杀敌,用的也是凡尘武学,而非法术。 萧旱国庆国大殿,与其他国家不同,这一日,所有世家子弟皆可前往万鸿山比武围猎,尽显其国悍勇神猛之姿。 没错,迟子衣拽上了宫琛一同参加了。 萧旱民风彪悍,连平民百姓日常无事都喜欢去山里打打山鸡射射野兔什么的,所以更别说自小便被专业师父磨炼的世家子弟们。 这一日,猎场前的观光大殿,萧旱国主与各国议臣已然入座,以酒席烤肉设宴,宫乐技师奏琴,舞姬着露骨艳裳围正中烈火助兴起舞。一旁的参赛者们束手华服,背上弓箭牵着马儿于君王前集结。 迟子衣一身藏色禁衣从席位上出列,上前施礼:“陛下勇武,恕子衣冒昧,子衣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准允子衣与琛兄一同参与围猎比试一二。” 这萧旱国君,本就有意探视宫琛各种资质,当下便笑声震天,一口应允:“此事甚好。只是不知宫将军意下如何?” 宫琛何其不知这萧旱国主内心的算盘。这每年的国庆大典,美其名曰是遥各国赴宴,其实不过是为了给各国施压,让他们看看他萧旱国的好男儿是多么的骁勇威猛!如今他是想以己之长博一博宫琛的底线,瞧瞧他的能力到底有多强。 宫琛出列,笑道:“如此,本将便恭敬不如从命。” 萧旱国主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对上迟子衣,道:“宫将军本就骁勇善战,你可当心了。” 迟子衣回礼:“琛兄,请吧。” 宫琛随侍从换了衣裳,与迟子衣一同牵着马随众位参赛者进入围猎场地。 万鸿山山势不高,占地面积颇大,特别适合狩猎,听闻此地还有专门投猎之人维护万鸿山的主要猎物生长,以备每年这场国庆大典正常执行。 刚一入猎场,众人便四面八方骑马散开,迟子衣对宫琛道:“琛兄可一定要全力以赴,莫要相让。” 那时的宫琛可不像如今这般臭屁,该有的礼让谦虚还是存在于举手投足之间的。 他谦让一笑,道:“彼此彼此。” 然后一击马腹扬长而去。 围猎中少不了针锋相对,争抢猎物之人,宫琛一样也碰上了此事。 那是一头正在觅草的梅花鹿,肥胖可人、皮色尤亮,宫琛刚扯开弓弦准备射出,便听闻身后一阵箭风袭来,他蹙眉,直接歪头偏移一寸,那凌厉羽箭便从他的脸颊呼啸而过,直穿鹿头。 好一招后发制人。这是给了他一个裸的下马威啊。 不过,那箭朝他而来,是故意还是无意? 黑衣少年骑马而过,丝毫没有歉意,却在擦肩而过时斜视他的眸中露出浓浓恨意。 恨意?宫琛不由缩了缩眸子,看来是故意的了。 不过,他还是在脑中搜刮了半晌,肤色偏黑,鼻梁比一般人高挺些,倒垂眼,身段比自己长些,年纪瞧着也略大点儿。他自觉并未见过这个少年,可这份见面礼,若不是他耳力超群,方才被射穿脑袋的,便是他了。 眼瞅着那人扛起了梅花鹿,还不忘对他鄙夷地哼道:“什么阎王将军,也不过如此。” 是以,他的眸子越缩越紧,直接从马背一跃而起,转瞬便立在那少年眼前,“本将与你何仇何怨,不如挑明了说。” 他倒一点儿也不惊慌,眸中还是带着浓烈的厌烦与忿恨,“怎么?宫将军这是技不如人,恼羞成怒了吗?” 笑话,这是什么?激将不成? 宫琛的面色越来越阴冷,而后冷笑着退了好几步,直接举起了弓箭,朝着他的脑袋,拉满了弓弦,欲一射而出…… 那人的瞳孔慢慢由忿恨转为惊恐,而后在宫琛羽箭射出的那一瞬间,直接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宫琛不屑地运起轻功,从他头顶一脚掠过,在不远处方才被射死的肥兔前停滞,阴寒地说道:“你且记着,本将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无论是你父亲还是你,本将念你年纪尚轻此番便饶你之过,若你再敢无端生事,本将叫你悔而为人。” 是的,宫琛猜到他是谁了。 在这萧旱国,可没几个人喜欢他,毕竟他是他国的将军,曾在战场上杀过不少自方将领,能跟他结仇的,必然是这些死去之人的家眷,但能有地位进入这围场之中的,似乎只有三个人的子嗣吧……细细想来,应该确实是曾经被萧旱国主拿来做议和条件所呈上的三个将领头颅中的其中一个吧。不过他也并不想知道是谁的,那三人死有余辜,连平民百姓的命都不放过,何以配做将领? 他上马,懒得与他废话。 一路上,又捕获了不少猎物,一直到约定的两个时辰之后,他才满载而归。 但当他回到猎场时,却久久不见迟子衣,起初想着可能是跑的太远耽搁了,但一直到用完午膳,下午的射靶比赛开始时,他都还未归来。 萧旱国主派了人去寻,也久久不见踪迹。 后来宫琛请示了国主,带着第二批寻人队伍准备出发。 刚入内,便见上一批寻人的守卫匆忙往外奔,其中一人背上还拖着个人。宫琛的眸子顺时便缩小了,那被拖着的正是迟子衣,他的背上插着一只羽箭,早已不省人事。 第二百一十三章 真相(十四) 北池太子在萧旱国围猎中被刺杀,这事儿一出,瞬间惊了众国议臣。 射靶赛直接封场,萧旱国主赶紧宣来太医,围猎场的休息室,他双手紧握,问道:“如何?” 太医刚瞧完背上的伤势,如今还在探脉,额间细密的汗珠顺颊而下,须臾摇头:“禀陛下,脉象不稳、不容乐观。箭刺得太深了,如若冒险拔箭……” “孤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行还是不行?” 那太医知他们陛下的脾气,如若此时说不行肯定就被拖出去斩了,既然横竖是死,不如一博,如是便牙一咬,道:“臣愿意一试。” “试?” “如若不行,臣以死谢罪。” 北池议臣本就心急上火,听到这话,当下便怒了:“你一介下臣之命何以与我朝太子相提并论!” 在一个医者面前计较谁的命更贵贱无疑是愚蠢的。当下便有一身着铠甲的将领反驳道,“这箭在体内太久了,再不拔恐更难处理!你区区文官,懂甚?大人是我萧旱太医之首,他若不行,你来?” 那议臣更上火了,懒得与这种脾气暴躁、有头无脑的莽夫费口舌,直接转向了萧旱国主,很是不客气,“我池国太子在你萧旱国土出了差池,如若你萧旱国无法给我池国一个交代,我池国即使拼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为太子讨回公道!” 萧旱国主双眸一缩,蹙眉道,“和使稍安勿躁,孤一定会给池王与北池国一个满意的答复!” “陛下,医者仁心,天职便是救死扶伤,臣既已立下生死状必是情况危急、性命攸关,切不可再耽误了。” 萧旱国主应允后,留下太医与助手,便下令招来所有参加围猎之人于圣前交涉。 他命负责分发羽箭的官员派人逐一筛查,核对箭支去向。 猎场羽箭箭头都刻有筹码,每人所持有的50支筹码相同,下一人的50支便是另一个筹码,方便官员在围猎比赛后统计猎物归属。如今太医还在处理伤口,观摩如何拔箭。意思就是说,如若这个箭一旦拔出,依照箭头上刻的筹码就可比对出是谁所有。那么凶手,便不言而喻。 萧旱国主脸色沉冷阴郁,他在殿台来回踱步,双手反复搓动着,后而驻足,望着下面那群人,连叹了好几声气,而后绷面游说:“我萧旱男儿顶天立地,一人做事一人当。无心之过尚有时机弥补,是谁干的,自己站出来,孤做主暂且当作你一人之事不累及家人。” 底下众人你看我我望你,几些交头接耳后,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孤留给你们自行承认的时间不多,如若太医拔出箭后,不论你是何其无意之过,伤及友邦太子,扰乱两国和睦,其罪便是诛九族!如此,还没人承认吗?” 氛围一度紧张,一听是诛九族的大事儿,场面便少不了又唏嘘互探开来。 终于,有一人总算站了出来。 他习一身黑色紧衣,先抱拳行礼于众人,双膝跪地,叩头,礼节十足,后道:“陛下英明,有一疑虑小人不得不说。我萧旱国每只羽箭都刻有筹码,我国国人人尽皆知,如若不甚伤到了池国太子,陛下如今已赦免家人不受牵连之罪,那么必知逃不过,定会大方承认!故而,依小人之鉴,此人并不一定是我萧旱国男儿所为。” 此言一出,便将利刃直指向一人。 这围猎中唯一不是萧旱国人的,只有两位,受伤者自然不可能,那么就只有他了…… 众人纷纷望向了宫琛。 如此,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最大嫌疑人。 宫琛的眸子紧紧地缩了一下,好一个栽赃嫁祸借刀杀人啊。 是的,方才站出来说了这番话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个在围猎时对他射箭之人。 萧旱国主怀疑的目光对上宫琛的眼,他不失礼仪,勾唇笑着,却说着最狠的话,“本将若想杀一人,必是一剑毙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人一声冷笑,厉声质问:“敢问众位大使,我萧旱国土死了友邦太子,必然会挑起战端,介时友邦若与我国将领刀锋相见,最大的受益者又会是谁?” 众人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无一例外小心翼翼地瞟向了宫琛。 好一招蛊惑人心,若涉事人不是他,估计连他都要信了。 众人对他宫琛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触到虎须,也没人敢作声。可身为萧旱国主的人却不一样,他的头缓缓扬起,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可他眸子底的狠戾却出卖了他已然相信的事实,“宫将军,孤相信你不是这般不明大礼之人。罢了,等箭拔出来便可知晓。” 说着,朝着一旁武将侧了侧头,示意他去瞧瞧太医那处。 宫琛一言不发,望向那个还跪在地上的男子,他亦一脸挑衅地对上他,宫琛能理解他的做法,毕竟他与他隔着国仇家恨,如今有了时机,想诋毁他也乃人之常情。不过,他怎么就那么自信,会是他的箭呢? 他自诩聪明过人,加上自己的守影,如若有人想在他身上调包他的羽箭,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那人又是凭什么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宫琛在脑海里不断搜索与他仅有的那次交集,很显然,没有任何可以调包他箭头的机会。如是,他便沉下心,静待结果了。 然而,意外还是来了。 那个箭头上的筹码确实是他的。而且,负责狩猎的官员也已经将宫琛所有的羽箭包括射穿的猎物一一拿了过来,他的箭少了一支…… 呵……宫琛是由衷地觉得好笑。 想他堂堂天朝大将,竟然被人设计了?而且他的那几位守影竟然还未察觉?最可笑的是,他竟然还未瞧出任何破绽? 三个竟然扪心自问足以证明宫琛有多么的惊讶…… 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反思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旱国主说话了。 他道:“宫将军,此事你还有何话要说?” 宫琛冷笑:“物证如此齐全,连罪名都已经立了,本将的话,重要吗?” “你终究是代表天朝来参加我国大典的,此事孤会如实禀报天朝圣上,还望宫将军即日起便自行禁足半波城,避免再引起两国不必要的纷争。” 第二百一十四章 真相(十五) 两日后,半波城城主府。 宫琛一言不发,躺在床上假寐。 琛日、琛月、琛星、琛辰四位守影在床头排成一排,内心无比煎熬。 主子遭人陷害,他们竟然未查出任何端倪,于情于理都是失职怠慢之罪,亏他们还是从万万人中挑出来的佼佼者,竟然在异国他地让主子遭遇如此难堪之境,这要是流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死。虽然,也不可能传得出去,毕竟他们的存在根本没几人知晓。 琛日一向少言少语,内心的煎熬却比任何人都大,他道:“主子,是琛日无能,请您降罪。” 其他人附议,毕竟失职是真,如今理不出破绽瞧不出头绪也是真。 宫琛却充耳不闻,丝毫不在乎这件事。 毕竟对于他来说,问心无愧。 况且,那迟子衣不是被救活了吗?等他醒了自然就见分晓了,毕竟挨箭的人他,虽说背后中了箭,但人在被偷袭后,肯定会费尽心思去找害他之人,依照他的功力,说不定瞧见了那人,而且还看的更清楚些。 如今唯一一件不明之事却是那把羽箭,他的箭究竟是如何丢的。如若弄不清楚此事,就算是迟子衣一口咬定此人不是他,那必然也是强弩之弓,毫无说服力。 既如此,他何不……这般想着,他便一下坐起,眸子伸缩,勾起了唇角。 这一举动,吓坏了其余四人。 他家主子一露出这种诡计阴险的笑意,便是有人要遭殃了…… 可宫琛却不觉得自己有多阴险。他心中琢磨着一件事,想着届时,那些污蔑了他的人,他可一个都不会放过。特别是那个明明被他警告了,却还一意孤行的男人。 他示意琛日靠近些,取了他的面具,换了他的黑裳,便动身了…… 这一方,迟子衣是醒了,可脑海中却源源不断输入一个画面。便是中箭后回头寻觅发箭方向,望见着了一身白衣的宫琛收弓扬长而去的背影。 那一日围猎,只有宫琛一身白衣,翩翩少年在风中疾驰,他都来不及问他,你打了多少了…… 醒来后,议臣哭天喊地,“苍天庇佑,苍天庇佑,太子你总算醒了。” “这是何处?” 他喉咙剧痛,连喝一口水都被呛到,结果咳嗽时一下子扯到了背上的伤口,钻心的疼痛让他瞬间便汗流浃背。 “萧旱王宫,您重伤昏迷,萧旱国主恐有变故,便将我们安置在了王宫。方便照料。” 他重新趴回去,想起宫琛,忍不住问道:“琛……琛兄呢?” 那议臣一听,直接暴怒,“太子你有所不知,这宫琛知人知面不知心,残酷无情心思歹毒,太子你视他为英雄豪杰公平竞争,他却背地里行小人之径、至太子你于死地,当真是蛇蝎心肠。” “他……他说的吗?” “他哪里敢说?事到如今,连个赔礼道歉都没有!不过太子你放心,他做这等卑劣之事如今众国都已知晓,众位国主定会举贤一致齐心去无垠为太子讨伐公道。” 迟子衣却一点儿也不开心,他不相信他会对他下毒手,虽然那最后的画面在他脑中不断重播。 可……他喜欢他,从见他第一面开始,便喜欢,那么卓尔不群的人,怕是再优秀的自己也及不上分毫的吧。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却偏偏想要以挑战之名来引起他的关注。多么蹩脚的借口,但那又如何?这种连他都道不明猜不透的情感也只能藏在内心的角落,这一辈子都不可以言表。 最重要的,他为何要杀他?他寻不着理由。 见自家太子不信邪,频频摇头皱眉外露不满,那议臣苦口婆心了半晌便将关于羽箭之事一字不漏地全数倒了出来。 结果迟子衣听完竟激动地就要起身,“你说什么?他如何了?现在在何处?” 顾不得伤口正在渗血,便要下床,议臣急了,赶紧去扶:“太子你稍安勿躁,你才刚醒,这般动静,伤口是要撕裂的。” 他摇头,“事情并非如此,扶我去面见萧旱国主。” 此言一出,议臣很是不悦,当下便喊道:“太子你莫要为他开脱,他行刺你之事有理有据,你不相信是他所为,是因太子心善无恶,不知人心险恶。” “放肆!”迟子衣深知对待这种迂腐文臣必须得用证据说话,当下训斥,“依他的才智谋略,若想杀我,何必挑这种人多眼杂之地,弄得人尽皆知,岂不风险更大?” “兴许……他是想反其道而行之?” 迟子衣满脸嫌弃,“是本宫提出要与他比试的,你是想说他是临时起意的吗?” 谁知那迂腐臣下回道:“并非不可能。” 迟子衣很是恨铁不成钢,这都什么脑袋,全装些夫子规矩礼数礼法,他背疼得快裂了,可这人还是不开窍,不得已他忍痛继续说道:“射本宫之人并非是他,那人本宫瞧得仔细,着的不是白衣。” “兴许……是他换了衣裳。” 他就不明白了,这个老家伙到底是哪里有问题!是他举证的东西不足以信之吗? “还换了衣裳……既然知道换衣裳难道不知道蒙面吗?本宫与你说了,那人生得奇丑无比,本宫瞧得仔细,并非是琛兄所为!” “太子殿下,不是臣不信你,而是那物证上,那箭确实是他所有……” 迟子衣脑中飞快旋转,他回想起自己看到他收弓转身的背影,难道真是他所为吗?他严重怀疑是不是真是自己错信他了,可一想起初次见面那张人畜无害的笑颜,他当下便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可疼坏了他那惨不忍睹的背,也吓坏了那忠心耿耿的议臣。 他哀嚎一声,疼得心像装了一袋子金子,死沉死沉的。 那议臣一瞧情况不妙,赶紧跑出去喊人:“来人呐,请太医。” 太医看过后确诊,确实是扯到伤口了,差点儿将缝合起来的伤口撕裂了,不过也带了好消息,烧已退,说明他算是扛过来了。 他喃喃自语:“本就没什么事儿。” 太医装作没听见,重新为他整理了伤口,敷好药,换好绷带后,便走了。 他还欲开口为宫琛叫冤,却觉得多说无益,他得找出那把羽箭出现在他身上最好的缘由,一个让众人觉得毫无反驳余地的理由,就像所有人都觉得是他欲杀他,就像连他自己也开始怀疑起他。 兴许是方才的药起了作用,他觉得脑袋格外的沉,一晚上,睡了被疼醒,又被疼晕,他趴得极其不舒服,但没有办法,伤在背部,如若躺着,怕是更疼了。迷迷糊糊中稍微清醒点儿,他便还在琢着如何替他逃脱嫌疑。 如此,功夫不负有心人,也总算是让他找到了。 于是他招来议臣,让他务必请萧旱国主来一趟。 第二百一十五章 真相(十六) 于是,暗暗潜入王宫,欲在迟子衣身上行某些之事的宫琛,便见证了这迟子衣编造给萧旱国主的弥天大谎。 他支走其他人,包括他那个有可能坏事儿的议臣,然后唉声叹气,咬唇思虑,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氛围极度紧张。 萧旱国主瞧着,还是问出了口:“不知太子这么着急唤来孤,是有何事?” 他又是一声大叹,然后像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不顾背上的伤,竟然直接坐了起来,一本正经地道:“本宫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真相告知于陛下,毕竟牵扯两国和平,可不能因了本宫一时之错,限两国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话说的,让萧旱国主头脑“嗡”地一响,他该不会是想…… 来不及他脑中臆想,便听他道:“其实一切都是误会,琛兄那支箭是本宫偷的。不瞒国主说,本宫妒忌琛兄,便在他入场前偷了他一支箭,扔进了围场,想着就算他所有箭射完了,不是还差了一支么,本宫努努力,给它50支全射完了,那他怎么着也不会赢过本宫的不是?却不曾想,竟然被有心之人有机可乘,谋害本宫陷害琛兄,一箭双雕了。” 萧旱国主默默注视着他,却见他说得合情合理头头是道,心里不知是如何想的,面上一阵青白,直接恼了:“胡闹,两国皇族之命岂是儿戏!” 迟子衣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眼圈都怔红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才十五岁的孩子。 他抠着手指甲,不敢直视那萧旱国主,小声说道:“所以,昨夜一醒来,听到陛下误会了,本宫自知大错已铸,不忍事态继续发酵,这才想了一宿,决定对陛下说出真相。还望陛下澄告众国,一切皆是本宫玩心大起所铸,莫要再计较了。” 那国主一声冷哼,道:“太子说得轻巧,如今讨伐宫琛之书已送至天朝的途中,你父王想必现在也快收到了,孤劝太子,祸从口出,还是想好了再说。” 这话威逼味儿十足,但迟子衣似乎早料到他会这般威胁,竟然硬生生挤出两颗眼泪,挂在那因伤重惨白兮兮的脸蛋上,喃声低语:“本宫也不想啊,本宫真的知道错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中因为泪渍打湿的眸子透亮无比,“国主放心,只要国主愿意澄清此事,本宫被围猎射杀之事便不再追究……” 好家伙。躲在暗处偷偷望着的宫琛暗自乍舌,拿着最楚楚可怜的外表,话里话外将狠话放出,这迟子衣还真是让他意外。 “你敢威胁孤?” 他听言,拿袖子拭去脸上的泪珠,假装不忍心,道:“本宫只是不想冤枉无辜。况且,那射杀本宫之人,本宫记得的,并非是琛兄。” “大言不惭。”萧旱国主一声冷笑,“你可知宫琛是何人?冤枉他扰乱两国和平之事,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皆时,妄说我萧旱,就是你北池他首先第一个不放过。” 迟子衣一听,睁圆了花眼,不知所云,“你我何时冤枉过琛兄?一切不都是有人暗中操纵诱发的吗?本宫听闻有一人谗言佞语于殿下,才导致事情演变成如今这幅天地,这谗言佞语之人,可是与谁有仇?” 观着萧旱国主的眸子颤了两抖,迟子衣乘胜追击,“不知国主,对于映雪公主之事如何看待?” 料是宫琛震撼于迟子衣这脑回路,就连萧旱国主心中的一小块田地也松了松。 只闻他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琛兄与映雪之事在半波城可是坊间一桩美谈。我观琛兄,也是心悦的紧,如此,殿下何不略施恩惠归为己用?” 所谓杀人诛心,这太子这番言论,确实正中萧旱国主下怀。他突然重新审视起了面前这个异国太子。 因失血过多还未恢复的惨白脸颊,长睫上还挂着费尽心思留下的晶莹泪珠,好一副人畜无害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一个堂堂太子,装起柔弱来毫不含糊、言谈间的阴谋论环环相扣毫无破绽,还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传言中这北池太子是个被北池国君与王后保护的极其好的温室花朵,他想要的,即便是翻遍七国大江南北,也会给他寻来。如此宠爱,除了面上那股桀骜纨绔的气质,这性格竟然还能不乖张跋扈,也非是这小子有常人难以逾越的自制力才能长成这般。他北池,何德何能竟然能得此储君…… 映雪……可惜了他的映雪……竟然是个女子…… 在萧旱,女子地位比其他六国更为低下。国庆大殿前三日、后三日,所有女子不得出门,需在家吃斋念佛整整七日求得上苍庇佑小家大国。他的映雪贵为公主又如何?才华横溢造诣了得又如何?终究只是个女子。 他叹出一口气,有不甘也有无奈,沉声道:“映雪与琛将军之事,还有劳太子殿下多多撮合了。” 迟子衣的目的已经达到,心情好了不少,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一定一定。毕竟映雪公主还是本宫的小师姐呢。” 宫琛强忍着看着那萧旱国主走了后,探听了周遭,才从屋顶的横梁死角一跃而下。 卧槽,这可吓坏了刚摆好位子,趴在床上的某人。 “你……你是谁?” 宫琛隔空移了个椅子过来,坐下后一脚支在了椅上,胳膊肘子搭在那支起的膝盖上,好不大爷。 迟子衣一下便知道是谁了,他有些委屈:“你……你何时来的。” 宫琛笑了,“在你讲如何陷害我的时候。” 迟子衣一急,有些激动,“我那是救你。” “嗯。”宫琛点头,“所以,我听完了。” “那你没什么对我可说的吗?” 他这是在邀赏吗?可宫琛并不打算接招,而是开门见山,直接问问题:“你瞧见是谁了吗?” 迟子衣的眉眼明显变了,但却很快恢复如初:“问这个作甚,问题不是都解决了吗?” “解决了吗?” 宫琛目不转睛,望着他,看得他直发毛,连背上的伤口都格外疼心起来。他“哎呦”一声想让他转移话题,奈何这人压根就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只见他抬起手,掌心一缕蓝莹之光顺流而下,直通他的背脊,顷刻间那受伤之处便似一股幽泉滔滔涌入,透着一股爽朗之感。 “现在可以说了吗?你究竟瞧见了谁。” 第二百一十六章 真相(十七) 其实,确切点说,应该是问,瞧见的是谁。 迟子衣知道怎么样也躲不过去了,便道:“那一日,只有你穿了白裳。” 只此一句,宫琛便明了。不由笑道:“我自问与你虽不算萍水相逢,但也仅是淡水之交,你为什么相信我?” 这话说得挺尴尬的。因为在迟子衣心中,他已经到了可以与他以命相惜的程度,但在人家心中,他才仅是个可有可无的关系。 啧啧哀嚎了好几声,幸好宫琛耳力过人听见了脚步声,在来人推门闯进来之前,赶紧将椅子移至原位,跳上了横梁。 不过这番作为,还是让迟子衣小紧张了半晌。 那议臣很是担忧,嗖的一下便窜到了床前,“太子你如何了?是伤口又疼了吗?要不要喊太医?不如这样,臣下去奏请萧旱国主派一太医常驻殿前,可好?” 结果一大堆的问候只换来了迟子衣寡淡无情的俩个字:“不好。” 行吧,不好就不好吧,反正他家太子的心思,别说他,就是他家王上也不一定猜得准。 是的呀,迟子衣此时的心思可全在宫琛身上呢。 “你去把一早儿喝得那药再给本宫端一碗过来。”刚一支走那议臣,还未等他寻宫琛,他便又从梁上跳下来了。 瞧着他这番小心翼翼,他没忍住又笑了,调侃他:“琛兄如今瞧着真是像极了一个人。” 他故意顿了一下,看到他蹙眉,笑得更起劲了,蹦出了四个字:“梁上君子。” 宫琛一听,眸子缩了足有半寸,吓得迟子衣当即便表示:“不玩了不玩了,我错了。” 后来,他说了他在围场被射杀之后看见的那个人。 如他所述,那人着白裳,而且面容模样也确实是宫琛的。 如此得出一结论,有人冒充了宫琛,此人易容术了得。至少在他这个对易容也算一知半解的人面前,看不出什么破绽。 说到怀疑之人时,宫琛心中已经有了雏形。但还是听他说道,“其实,我了解你的所有事情,包括有哪些仇敌。”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虽然,还隔着另一层薄薄的情感。 迟子衣如是想着,后面那些也并未说出口。 当日下午,萧旱国主布告众国,以缘由为父报仇,将嫁祸天朝大将、刺杀北池太子的最终嫌犯,处以绞刑。并对于他错信谗言,冒昧禁足宫琛之事,予以道歉。且送来黄金万两、十匹纯湛黑马。还有一纸信函,亲自阐述那罪人行不义之事的来龙去脉。 这些东西皆由莞映雪公主亲自奉上,其醉翁之意不予言表。 而对于宫琛最幸福、最深刻的记忆,兴许也就是在萧旱那一年与莞映雪之间的点点滴滴吧。 毕竟,逝去的东西是任何活人都没办法比拟的。 在王妃逝世的当日,还有一人被命运抛弃,那便是莞映雪。 萧旱公主来天朝,本就是来和亲的。 中秋佳宴,是再好不过的赐婚时机。当日宫琛知晓王府走水,便急匆匆赶了回去。自此,有一心机不纯爱慕宫琛之人便有了展露头脚的机会。 那时,謦郡主还只是郡主。 宫琛在盛宴之上直接离去,而且还是以那种常人所不能达到的方式离场,自然引来百口非议。 皇帝自然也是不高兴的,因为接下来的才是宴会最重要的环节,赐婚。 如今男主不在,显然打水漂了。皇帝在临走时让莞映雪留在宫中,入住謦郡主的幻月殿,以便次日宫琛入宫时,方便宣召,尽早弥补这一缺憾。 今日晌午,昨夜宫王府走水,王妃薨逝,朝堂上下都被这个噩耗缠绕,皇帝刚从朝上下来,便见安贵妃在和心殿候着。 她问候了几句后,便在皇上提及宫琛与萧旱公主之事时,唉声一叹:“妾身也甚是担忧。方才已经去了謦儿那处,她已然知晓琛儿母妃之事,很是焦急,说要去看看琛儿,臣妾便应允她出宫,乘着謦儿的车辇去了。” 时至黄昏,安贵妃正在给皇帝捏头,刑司司长焦急觐见! 说是謦郡主的车辇在一处被巡城侍卫发现,邻近的门房内发现了一具女尸、四具男尸,通报刑司后,恐与郡主有关,便赶紧进宫面见圣上了。 这话说的清楚到位,皇上当即怒目而视,“死了谁?” 一瞧圣怒,司长的头更低了,呈上一物,“并不知,只是发现了这个。” 一把匕首,出鞘后,上刻“青禾”二字。 青禾……青禾……应是琛儿的物件了。皇帝一拳击上了案几,吓得一旁的安贵妃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出事了……出大事儿了!” 是啊,萧旱公主死于天朝、惨遭焚尸,这若传出去无疑会引起两国纷争,如今王妃薨逝,琛儿与皇弟又都在京城,这要是萧旱借此出兵,这可如何是好…… 安贵妃不知何时,两眼已泪汪汪,哭泣着表示:“都怪臣妾自作主张,若不是如此,那萧旱公主也不会……” 刑司司长一听萧旱二字,瞬间便理解了为何皇帝会突然暴怒了。 她仍旧道:“只是如今,琛儿心悦萧旱公主,他这母妃刚去世,如若再知晓公主出了事,怕是……怕是会……” “都谁知晓此事?”皇帝凝神,直问下方跪着的司长。 他战战兢兢,答:“除了发现尸体的两个巡查侍卫,还有接案抬尸,包括臣下的六位刑司官员外,并无他人。” 最后皇帝下旨,封锁莞映雪遭刺杀的所有消息,但凶手之事不可不查,待查到真相后,再找一合适时机公布吧。 当日,皇帝找来宫琛,递给他青禾匕首,私下里告知他莞映雪已死的消息后,刚刚经历过丧母之痛的人,便彻底崩溃了。 短短两天,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死了!到底是何人!杀了他的母妃!杀了他的雪儿! 他在刑司见到莞映雪的尸体时,这个在众人眼里宛如神尊的男人,终于落泪了。 那是一团焦黑如今已经瞧不出模样的人,他实在无法将她与记忆里那个白裳飘动、一笑百媚生的女子相提并论。他吐了,高挑的身子弯腰曲背附在墙角,哭着吐着,恨不得将肚里所有的东西都一倾而下…… 他在停尸房里待了足足三天,最后将她的尸体在深夜带出,搬去了一个地方,忘川境。 也就是在那里,他生平第一次,开启了倾城里的隐光琴。 第二百一十七章 真相(十八) 宫王府。天朝秋诗大会。 红毯自门前延伸至大街上百米,门内亦丝毫不减。从大门口一直铺到镜花水月殿前,在殿前大约十米处,又呈一支分岔沿路延伸,瞧着尽头那处,应是用来用餐的云帆小筑。 镜花水月殿内,回形添置了好些张桌案,后门依然敞开,亦是红毯伸延,好不奢华。二楼之上,皆用水晶琉璃珠帘根根悬挂,从下望去,只隐约能瞧见模模糊糊的身影。如此便是专为这场大会设置的女子专区。 如今,无论男子还是女子已陆陆续续入座了一些人。我们一行人入内后,便有人开始站起,施礼问安。如是,所有人便都知道了,主人家来了。 宫琛唇角潜移默化出一展笑意,示意大家“无需多礼”,然后很是贴心地领我上二楼女宾区。 但是他是谁,最近刚洗白了身份,曾经让众人痴迷沉沦的国民偶像镖旗大将军宫琛。大家怎么可能因为他淡淡的四个字便收回目光?于是,自然我便成了那个他们口中议论纷纷的女主角。 是啊,谁人不好奇,能将一个变成杀人魔十五年的人,又重新引回正途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瞧见了,那必然是要讨论一番的。 无论是容貌品相还是才华造诣。 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今日为何来了这么些人?难不成大半多数都是为了吃瓜来的? 事实也证明了确实有这个可能。 当安排我入座后,宫琛便走了。于是早早来了的那些别家小姐们,便纷纷将我围了起来。我严重怀疑宫琛是故意的,可我到底还未理解他究竟是何用途。 有一着枚红华衫的小姐姐,笑眼弯弯,与我道:“奈姐姐吧?一会儿赛起文来,您可得承让些。” 又一粉裳襦裙略年长些的小姐道:“妹妹定是才华横溢才会得琛长王子如此青睐,怕是一会儿我们众姐妹是要输得很惨了。” 吃瓜3:“瞧着妹妹,真真是芙蓉如画柳如眉,众姐妹在这姿色上已然败了。” 我心想败你个大头鬼,你们哪一个没我长得亲? 吃瓜4:“……” 吃瓜5:“……” 总之就是各种浮夸之词,我都没耳听,浅笑着附和着,总不能丢了仪态。 还好,不久来了謦公主,那几人总算分散着离开去聒噪她了。 謦公主接受美言美语洗礼后,直接走到我跟前,俯视道:“奈小姐今非昔比,莫不是觉得自己已然成了长王子妃,连本公主也不放在眼里了” 这话明摆着是在找事儿,但她本就是这种性子,又是独一无二的皇女,自然不能得罪。 我赶紧装恍然大悟之相,起身行礼,“小女奈一拜见謦公主。” 尽管我如此低声下气,她瞧着还是有些不顺,继续道:“那些个百姓说,琛哥哥今日去相府接了你,可有此事?” 这话委实难回答。 她如今年方二十有六,还尚未配人。对宫琛的那份心意,五年前我便知道了。 说是,她肯定会想别的法子刁难我。说不是,我这不是明摆着在骗她,她肯定也不相信我。 所以,这问题本身就有问题。太不好作答了。 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人吧,总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顺便演个角儿的主儿。 有一不长眼的就凑上来了,笑盈盈地插话:“方才长王子送奈小姐上来后,便走了。” 如此“好心人”作答,她果然不悦了,怒斥:“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公主问话,需你多嘴?” 此言一出,很是凑效,刚才在暗暗吃瓜的好几人,便齐刷刷地你推我我推你走开了,纷纷沿回廊两旁而去,离得远远的,旦怕一个不小心,火势蔓延在自己身上。 她又问了五年前在空楼台地下室殿的那句话:“你怕我?” 场景重现,我依旧回了两个字:“并无。” 她似笑非笑,与我道:“你可还记得,本公主曾经说过什么?” 我做鬼都不会忘记的……但是这么说太奇怪了…… 思索了好几秒,我回答道:“公主应知,一切并非小女所愿,皇命难违。” 她点头,笑茵如花,却眸底阴寒,红唇轻启,娓娓而道:“其实有一法子行得通,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我心中不由一颤,背脊发凉,“什么法子?” 她道:“死。” 见我直接蹙起了眉,她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诡异的可怕,“你莫怕,本公主只是说说而已。你听听便罢了。” 我心想,不怕个鬼。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呀。 估摸着我的脸色很不好看,她亦达到了让我寝食难安的目的,然后冷笑着走到了一旁的席位上,轻摆衣裙落座了。 碧红来时,已是一盏茶之后,她手上端着糕点,笑意绵绵,却在瞧见落座在一旁的女人时,微微一怔,而后上前行了礼,“拜见謦公主,公主万福金安。这是坊间上好的栀子糕,请公主品尝。” 謦公主示意身后的蒙面婢女取了一块儿,碧红低头离去,便沿路准备为众位大家小姐送去,岂料却听那公主又道:“这种东西,本公主没有食欲,便赏给你吃吧。” 这脸打的,下一个刚伸出芊芊玉手准备拿糕点的另一位小姐,因这句话那手伸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是尴尬。是啊,这番作为表明,一届奴婢下人吃的东西,怎么可以入各位大家小姐们的口呢…… 幸而碧红反应快速,笑道:“怕是这栀子糕太甜,长胖了小姐们,是奴婢唐突了。奴婢这便去给众位小姐换些别的。” 碧红暗戳戳地扫了我一眼,便撇嘴下楼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便见她换了一身王府婢女衣裳,领着一排排同色系小婢女,每人端着一瑰木托盘,上有一小只金盏胆瓶,上插一株长草,与各家庙堂长画中观音娘娘手中的那款极为相似,只是那胆瓶换成极为奢华的黄金器皿,婢女们将它们一一摆在各位小姐前的案几上,便纷纷退至一旁。然后又是一排排小婢女,端着的却是文房四宝,依照上行人,一一摆好退下。接着上来的每人手中是一盏琉璃茶具、壶杯齐套,还附一擦手湿帕,并未言语,将帕子递给众位小姐擦拭玉手,便开始一一派茶。那派头,简直就是王母娘娘蟠桃园的众位仙家待遇,不言语、不嬉笑,每一案几旁,如今都是几人相待,阵势忒为取宠。 第二百一十八章 真相(十九) 端着婢女递过来的茶水浅浅压了一口,放下后,我重新探视起来。 方才约莫数了一下,二楼回型楼台,一面并排五座,四面便是二十位,却也只空了三个位子。那一楼正厅男子专区,场面远比这里还要震观。也是案几回型环绕,外围一样五座一排,越往里,逐一减一,呈三排,前后共四十八人,如今每人背后三位婢女,简直就是……一言难尽其中气派。 接下来便是宫琛华丽出场了,他鲜少穿这类镶银镀金的华服,腰间碧蓝大带上金丝盘旋嵌着卷云腾龙,细腰窄臀,挂着一条明黄禁步,款款步入殿内正中那案几之位。 落座后,他扶手沿案几一拂,上面便出现一把匕首,匕首上挂一条殷红穗子、似乎还掮着一块玉石,他起臂置于手中把玩,道:“往年魁首,本国参赛者皆由圣上下旨,男子入文史殿册封官职,女子得文夫人佳誉,享诰命夫人之级。若是他国才子得魁,或本朝不愿为官授誉者,便亲送一件彩头得一荣耀加身。今日这彩头便是它。这匕首乃本王子所修仙门帝渊山之物,名为青禾,青草之尊为禾,由仙门所授,仙术持体,在危机时刻可保一命。此彩头,不知诸位可觉得满意?” 珄二果然是个活跃气氛的,此时正坐在宫琛正面前,娓娓道:“兄长真是大手笔,这东西我惦念了这么久,今日总算有机会据为己有了。” 此话正好挑起一些文人墨客心中的胜负欲,当下便有一公子道:“花落谁家比试比试才知道,二王子此言为时尚早。” “这话本王子赞同。不过,本王子既能说那自然是胜卷在握,对不对呀,温哥哥。” 卧槽……猝不及防一嘴狗粮,这一口恩爱秀的真他娘的神奇。 闵妙毫也是由着他,竟还宠溺地朝他那处望了一眼,笑意涟涟,嗯了一声。 女子区有人窃窃私语:“妙毫公子不参加秋诗会已久,怎么今年竟出山了?” “谁说不是呢?今年这盛况,可是近几年来前所未有,我们的公主不是也来了吗?” “还有那北池国,方才听闻是来了他们那太子殿下……” “是哪一位?” “第一列,除了二王子、妙毫公子,剩下那位便是。” “这可真难的。难不成众家出手,皆是为了今年这彩头?专为它而来?” 本也是口中闲聊,碎碎念而已,谁知却被修得法术耳聪目明的珄二捏住了尾巴,竟打断下方参杂细语之声,起身朝那闲碎方向施了一礼,回话道:“上方姑娘此言差矣。我兄长脾气秉性为人如何,众所周知,这彩头怎会提前透露给大家?你这可是怀疑兄长的为人吗?” 那姑娘当即便被吓得,支支吾吾道:“并……并未。” 还脾气秉性……你这简直就是在提示人家你兄长暴躁如狼,杀人如宰猪啊…… 宫琛丝毫未在意那些只言碎语,步入正题:“与诸位面前所示,这便是秋诗会第一道题,可诗可书,限时一个时辰。诸位,请。” 就跟三年一届的高考似的,众位考生当即安静下来,我这才有种感觉,貌似刚才来的婢女们是监考官?难不成这种场合还会有人舞弊? 悄悄注视着旁人,有人正在品茶冥思,有人已提笔如飞,有人还将那草儿拔出来端望着胆瓶颈,更有甚者还撕了一块儿尝了尝,简直是千姿百态,应有尽有…… 我端详着面前这金丝雕瓶,里面的长草却是麦苗,这已至暮秋,竟然还能找到此物,他也是真真有才。 一棵插在金瓶子里的长麦苗。 这题意很是明了了,拿金瓶子承载口粮,无外乎是想表达口粮乃人民所种,金主们的口粮也皆出自于此,民为生本,无民则无粮,金主则是空有其表。也可以理解为,有了金主庇佑,即便是在秋意时分,民也得以种粮储粮,生机盎然。当然这种有悖论的命题,自然也就看所观之人的心性如何了。故而才是自行发挥,畅所欲言。 很明显,身为现代人的我自然能找到最好最适合考官心境的诗句来装一下十三,先看这金瓶子,能在金瓶子里插麦苗的人,兴许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居安思危。寓意虽然现在衣食无忧,金山银矿,但也不能因此而乐于现状,无所事事。也可借指官僚君臣,不可因为天下太平便疏于练兵…… 当然,这就比较有深意了。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就是如此了。 搜索了一下脑袋里有关的诗词歌赋,发现这一类的确实还是比较多的,轻轻松松盗一首简直就是举手之劳。瞧着这群老古董们,突然间感觉拿捏着千古帝国大千年的文化底蕴作弊,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奢侈至极。 其中一小婢女还在面前为我研磨,面上毫无波澜,像是一个提线木偶,除了眨眼呼吸,就算要问她今年芳龄?可有配偶?需要否?她都不会理睬你。 我就这么暗戳戳,花了不到半个小时,脸不红心不跳地盗了一首诗,做完后还颇有自豪感地扫视了一圈冥思苦想的众人。倒是那傲娇艳丽、目中无人的謦公主完全出乎我所料,竟还写了好些字,此时正飞笔疾书仍旧努力篆写着。 宫琛呢,纹丝不动,还在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这把青禾,貌似就是碧红与我道,他曾经送给那萧旱公主莞映雪的那把?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莞映雪已死的事情,所以对于这把匕首出现在宫琛手中还是很有疑虑的。 如今想瞧得仔细些,又隔得有些远,宫琛又使劲地转动着它,我压根儿看不清红穗子上面的玉石为何物,而他确实如珄二所说,挺公平正义的,委实也未对我提起过这宴会还有这等福利之说。 我就这么张眼了望了许久,竟然不知何时打起了瞌睡。一直到有人拍着我的肩轻声唤我:“小姐,小姐……” 我才醒眼朦胧,干眨巴着眼好几下才反应过来,是时辰已到……该交卷儿了…… 那些个婢女撤稿撤胆瓶,如来时那般整齐有序排排离开。 低下的宫琛也随着那些稿卷儿起身往门外走去,而那謦公主不知何时竟也下了楼追宫琛去了…… 不知是这斯文人太多受氛围影响,还是我还没从作诗的窃爽中回神,竟摇头咋舌来了一句:“哎,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第二百一十九章 真相(二十) 我话音刚落,“唰”的一下,一道目光便顺着珠帘投射进来。 那种欲将人扒光赤条条的探视,真的格外不舒服。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无礼,他起身点头朝我施了一礼。而我更惊讶的是,有人的耳力竟然可以与珄二宫琛这种修仙之人相提并论。 珄二自然也听见了我的话,却在露出不可置信的凝视后,与我招了招手,示意我下去。 而那个望着我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位于他一旁的北池太子迟子衣。 我极不情愿、磨磨叽叽走到他们跟前,珄二便笑道:“好一句‘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长王嫂真是好文采啊。” 于是,除了他二人,其余人都没听到的诗,便经了珄二这个大喇叭公布了出去。 我也再次光荣地成为了众人双眸的落脚点。 闵妙毫的表情是最为震撼的,他眸中惊异清晰可见,连连感慨:“真是好诗,敢问长王子妃可做了整首。” 呵呵……如今众人目光皆在我这里,等着我开口惊人……但这两句压根儿就没什么整首,它只是人话本子里头的经典诗句,如若硬要给他按个整的,倒也有登对的,但却是另一人所着,那《琵琶记》里的原句。 我咬了咬牙,打算蒙混过关:“并无。” 他哪里肯信,当下便很失望地叹息道:“可是长王子妃有何疑虑,不愿告知?” 这珄二哪能见的着心中人失望,竟对我挑眉挤眼,道:“长王嫂兴许是觉得做的不好,怕被人耻笑,不敢说吧。” 我真想捏死他……但见他卖弄地造作,还是不得不配合他:“确实如此,真的是不知可否配的上方才这两句。” 闵妙毫一听,文人那股子心心相惜之感又开始作祟,对我行了一记大礼,然后拿起案几上的笔,挪开了位子,道:“妙毫斗胆,请长王子妃不吝赐教。” 我硬着头皮,接过去,移步到他那处,开始落笔……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好诗!真是好诗!不知小姐可有题字?”那迟子衣也开了口,折扇微启,眸中惊骇之光与闵妙毫不相上下。 这诗本就是拼凑的,还真没题目。我对他含笑摇了摇头,“还未来得及。” 此时的人已越围越多,突然自外围传来宫琛的声音,他道:“本王子的王妃可在?”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让出一条道。似乎才恍然大悟,他们如今看的是长王子妃的热闹。他大步而来,拿过闵妙毫手中的诗作,看过后含笑点头,眸底的亮光犹若滩池,璀璨淋漓,直勾勾地对上我:“本王子竟不知娘子的诗做得这般好,看来是平日里小瞧了娘子。” ……擦……这称呼还真是让我一言难尽……结果他的下一句让我更想撞墙…… “只是不知,娘子这诗境中,这明月是谁?这落花?流水又是谁?” 我的神仙呦,这是来拆台的祖宗吗?怎么感觉这个人自从开始告诉我真相后便放飞自我了?我嘴角抽搐,深刻觉得那什么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种话,压根儿就不管用…… 他又语出惊人:“不过,这明月为何要照沟渠?条条大道不好吗?这落花与流水本就不相匹,花与蝶,水与鱼,岂不无忧?” 我总算是知道了,为何所有人都夸他小小年纪便风光恣意、驰骋沙场,却鲜少有人夸他鸿儒硕学、才高八斗,说实话,他这文学造诣跟一旁这两国才子相比,还真的是差之千里…… 他的双眸似乎缩了缩,唇角的笑意逐渐变了味道。而后拉起我,便往外走,边走边道:“珄儿,安排诸位公子、小姐去云帆小筑用餐。” 一出门,他便拦腰将我搂过,腾空而起。临起前,我望见了謦公主与她的丫鬟,她脸色惨白、眸中恨意浓烈,简直恨不得将我活吞了…… 但是说实话,被宫琛刚搂进怀里的那一瞬间,我那小心脏便又不听话的开始乱撞了。按照年龄来算,我已是个三十岁的女人,身边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男人,别的话不多说,该有的想法还是有的。 他将我带进了“尘木斋”,一路跃过大殿,直入“尘雅居”。 他眸中星光涟漪,颇有种欲将我看穿的架势。此时,尘雅居内如往日般空无一人,我心中万只草泥马奔过,孤男寡女,他撩人而不自知的能力还真是让人火大…… 然而,更喷鼻血的事情来了,某人竟突然解开了自己腰间的大带,然后又扯开了衣带。如此,长衫没了束缚稀拉着便开始往两边散开垂下……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勾引啊……他该不会是欲要对我做什么吧……这天干气躁、热血方刚的年纪…… 可……他却望了眼一旁桌上叠好的衣裳,与我道:“为本王子更衣吧,我的明月王妃。” ……卧……槽……耳根子瞬间滚烫! 这叫什么,老子都准备好了,你给老子说你不行? 我严重怀疑这家伙是在撩我,可我又没有证据,又瞬间为自己方才的某些感觉羞耻不已。 他眸底的笑意久久不散,在我将一旁的华衣撸到他身上后,他转身刚好下巴抵在了我的额头,这简直又燃起了我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热火…… 妈蛋的,真真是饿到极致,一盘烤鸭摆在面前,却只能望着,不能上手…… 他俯身将唇贴在我耳边,音色沙哑,带着不可抵挡的瘙痒:“王妃,在想什么?” “没什么。” 我赶紧撤离,那简直就是点燃的火花,我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低下了脑袋,免得被他瞧见了我煞红的脸。 谁知这人又上前赶了好几步,重新站在与我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处,道:“还未穿好,王妃跑什么?” 鬼知道,我是用了多长的时间,又是怎么样神魂颠倒地为他系上了那衣服的带子,又是怎么贴身将他环在臂弯里勒好了那条腰带……那场面,每每一想,浑身的燥热便极烈燃烧、迟迟不见消退…… 第二百二十章 真相(二十一) 一番撩戏过后,他挥一挥衣袖,云淡风轻地大步离去,留话:“王妃身份尊贵,不可与外男同席,餐食届时由碧红送来,王妃好生候着便是……” 于是,我就这么孤零零地在此处用了餐。 餐毕,闲来无聊,见碧红也没要我出去的意思,便对她上话,“这秋诗会这便完了吗?” 碧红解释:“并未。不过诗魁选拔却是今晨一题定乾坤。人生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各大世家传承的也无非就是这些。秋诗会虽为诗会,却是八雅其一,其余七雅,还有那每年最为热闹的头诗比赛,皆在未时启。” 未时……未时……瞧着这时辰,也就差一丢丢了。 我正徘徊不定以什么理由过去时,碧红却一句话打破了我的念想:“长王子说了,小姐无需再去抛头露面。他要的局,今晨已经达到了。” ……这叫什么来着?过河拆桥? 见我一脸震鄂,碧红撇嘴,“长王子做此安排,也是为了小姐,小姐且安心待着,有何趣事儿,回头琛月会一一说与小姐听的。” 我就呵呵了……他娘的,别人讲的,跟你自己看的能一样吗? 当日下午,借吴立之口我知道了,宫琛之所以不让我再出面,是因为瞧见了謦公主的那份恨意。碧红曾经与我讲过,这个女人自小便狠辣恶毒,而我却觉得那份恶意与我相离甚远,没什么可怕的。 可如今……吴立说:“有一事一儿你却必须得知晓,曾经许配给主子的那两位小姐,皆是死于非命,众人通传乃主子所杀,皆是欲加之罪。” 如此,结合她一早点给我的法子,我便觉得背脊发凉。好家伙,那分明就是在给我发死亡通知单呀。 “难道死了两个朝廷命官的家眷,还是未来的长王子妃,就没人调查吗?” 对于我的疑问,吴立只是冷笑一声:“无凭无据,如何查起?当年的萧旱公主,不也一样无人问津吗?” 突觉自己说叉了口,吴立立即闭了嘴。可不仅我,连一旁的碧红也惊恐万般,问道:“这是何意?那位莞……莞映雪公主不是嫌弃主子……消失了吗?” 吴立沉默了半晌,才叹出一口气,道:“其实没什么可隐瞒的,但毕竟牵扯两国和平,故而皇上才在众国使臣离国时借了一口,说是琛长王子不告而别,萧旱公主寻而不见,一气之下回萧旱了……然而真相是那一年王妃薨逝的第二日,萧旱公主便在看望主子的路上被人暗杀了。主子也是在当晚才得知的……可是什么线索也没有,只有那把青禾匕首和公主被烧焦的尸体……” 碧红眼眸通红,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公子突然消失了……” 而我也恍然大悟,从那时的萧旱公主起,一直到后来赐给宫琛的两位别家小姐,这个謦公主的手上,已然有了三条人命。 吴立闷声道:“今日主子这番高调作为,其一是拿一儿你当鱼饵,试上一番;其二,如若真是她,怕是她近日便有行动,所以,主子命我负责你的安危。” 难过他说局已经布好了,看来是打算来个瓮中捉鳖。既然目的达到了,那我也就不用再抛头露面了。 可总有意外要发生,这秋诗会的魁首果然被我这个抄袭名着者获得了。 依照往年规矩,交了卷后,所有卷儿右排便会被封印定棺,就像是高考试卷似的,装订成册,把名字全部折起来,以免熟人串通作弊,这秋诗会也是如此,后勤批阅人员是三位文史大人,所有诗卷儿他们三人皆要过目,然后统定分数,最后得分最高者,便是诗魁。 而我那一首李白的《行路难》,虽然只用了其中一首,可却得到了三人同时青睐。 当那些个文史官拆封观名时,却目瞪口呆,皆以为自己瞧错了诗……他们震撼与一个小小女子竟有如此大气澎湃之气,又不得不拍案叫绝! 不过到最后,却每人只总结了一句话:“真不愧是丞相的千金啊……” “可惜了这番文学造诣,竟然是个女娇娃……” “这若是个男子,奈相便得高枕无忧了……” 于是,这三人当着众人面公布魁首之作:“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言毕,众人震惊一片! “好诗好诗!只是这黄河与太行,却是何处?” “管他是何处,这黄河必然是一条河,这太行雪满山,这太行必然是一座山!你只管瞧瞧这用词酌句,当真是精妙哇!”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好句!” “真是千古难遇的好诗!究竟是何人所着!” “对啊!哪位才子竟有如此造诣,可谓是我天朝文坛之最啊!” “这诗风,瞧着并不像是妙毫公子的,难不成,会是那北池太子的?” “说不准,真是说不准!” “太妙了!好一片壮志凌云之心!” 然后当三位文史大人公布魁首之名“奈一”后,低下又哗然一片! 众说纷纭,乱造纷纷,说啥的都有,但无外乎作弊之声最为响彻。 不得以,三位文史官要求宫琛请我出来一谈,毕竟这诗魁还是需要本人来接受这份荣誉的。话说到这份上,如若宫琛再以硬手段阻挠,那必然落下口实,那么他的某些计划怕是要打水漂了。 孰轻孰重,他自然也拎得清。 他派人将我接到镜花水月殿,那群人的非议声在我出现后简直是响彻云霄。 “一介女流,怎会有这般豪情状语!莫不是找了写手?” “这种诗作怎会出自柔弱女子之手?当真稀奇!”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这王子妃瞧着,也不似是那种吃酒舞剑之人……” “呵,如若真是抄袭,这长王子刚一复出,便遭此一劫,可谓是出师不利啊……” “……谁说不是呢?长王子行事处事何时竟变得如此……啧啧……” “嘘……你小声些,免得祸从口出,你忘记那些曾经死于他手的人了?” “……这……这有何,难不成他会恼羞成怒,当众砍了我不成……” “……” “……” 真真是什么揣测非议的话都有,担怕我听不见似的,声音还出奇的大。如此我便很不高兴了,你说我就说吧,本来这东西也是抄的,确实不是我这种不时古人烟火的人所着,可跟人宫琛有什么关系?这怎么还带连带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真相 (二十二) 既如此,那就别怪本姑娘打脸了。那诗词歌赋本姑娘肚子里可装了不少呢。你们不是怀疑吗?那便来听听这整首的《行路难》吧…… 宫琛就在不远处,一旁站着三位着官服的大臣。 我牵着嘴角对他们含笑点头,边走边读:“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值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此时我已走到宫琛面前,他望着我,眸中淡若水。我转身面对着那群人,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好戏才刚刚开始……我绷紧了面容,声韵逐步提高:“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雉赌梨栗。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拥簪折节无嫌猜。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昭王白骨索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行路难,归去来!有耳莫洗颍川水,有口莫食首阳蕨。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子胥既弃吴江上,屈原终投湘水滨。陆机雄才岂自保?李斯税驾苦不早。华亭鹤唳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寂静!死一半的寂静!除了那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我望着他们,“诸位,以为如何?” “啪啪啪……”第一位鼓掌回神的竟然是那北池太子。 接着便是久久呆滞的闵妙毫,一旁的珄二嘴巴大张能塞进去一颗鸡蛋,被他撞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跟着“啪啪啪啪……”鼓掌。 有一位文史大臣尤其激动,“且不论王子妃这大篇诗词中地域之名、英雄豪杰鄙人识得有几,可单论这番词藻拿捏,皆是鄙人这等凡夫俗子不可及的!”言着,他竟朝我拜礼俯首,道,“受教了,长王子妃。” 其余二位,皆随着他这番动作,复制粘贴,“我等受教了,长王子妃!” 然,楼上突然有人冷笑,这傲慢之气,一猜就是那謦公主。 她道:“仅此一首,何以证实?依本公主之见,不如另开一题,邀奈小姐当场作一篇,才可打消了诗题早已外漏的嫌疑吧。” “你这是何意?是在怀疑兄长?”珄二的口气,耳能听见的狠戾。 珠帘背后她仍旧冷言冷语,“自然不是琛哥哥,但谁又知道是不是她自己趁琛哥哥不注意,窃了呢?” “荒唐!兄长是何人?岂是一般人能设计的?” 我很感谢珄二鼎力支持之恩,对着他一笑,道:“二王子不必为奈一辩解了。奈一孰黑孰白……”我顿了顿,望着二楼那珠帘后隐约可瞧见的身段,“便依照謦公主所言,试上一试,无妨。” 似乎是觉得与我隔帘相见不太满意,她直接一步跨出了珠帘,殷红似血的纱缎勾勒着她姣好的身姿,吹弹可破的肌肤上镶嵌着一双娇栗纵横的眸子,她勾唇笑道:“你方才诗作中言,子胥既弃吴江上,屈原终投湘水滨。众所周知,屈原投江,投得便是我云梦泽,这吴江在何处本公主也无心之知晓,但这云梦泽言却湘水滨之事……” 她一声冷“呵”,又换了一说法,“……本公主暂且当你学识有误,不做点评。如今呢,正值秋深,便与我云梦泽为题,做一首景诗,可算为难你?” 我心中暗呼,唐突了唐突了……确实是我失误了……我竟然忘记,这里有座屈原像,却是为了纪念屈原当日投泽流入此片云梦为引…… 云梦泽……云梦泽……当初还被珄二带到了似乎是岳阳楼的地方,我记得当初对过的,这处地理位置约与洞庭湖相似…… 洞庭洞庭……秋季的洞庭……还确实有一首《望洞庭》挺适合…… 不过我这回留了心眼儿,打算做做改动,将洞庭改成了云梦…… 我故作遐想姿态,望了宫琛一眼,好家伙,这人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替我担心,似乎是知道我这“实力”似的,如今面目躺平,毫无所动……我心中暗暗失望了一番,还是举头笑了起来,一眼灵感爆发之态……朗声宣读:“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云梦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 眼看着那謦公主嘴角触了触,却终是什么话也未说出口,只是那双眸中又有了肃杀的恨意…… 而我不知道的是,当时,那扇珠帘后,还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我。以至于到后来,我知道她的存在后,差点儿为自己狠狠的捏了一把汗…… 宫琛总算有了动静,望着那三位大臣道:“不知大人对王子妃的诗作还有何疑虑吗?” 那三人一闻,对宫琛与我一一拜礼,其中一位一看便是头儿的说道:“长王子妃学识浑厚,我等早已心悦诚服。只是有一事还望长王子妃应允。” 我道:“何事,大人但说无妨。” 文人就是礼节颇重,他又是一礼后,才言:“方才长王子妃的两份诗作,可否书述一份给下官。” 这么大的人一直在朝我拜礼,心中难免不安,于是不经意间也打算回礼,却觉得双手怎么也抬不起,脖子也是僵硬如电杆,弯不得……最明显的,莫过于开不了口。卧槽……我该不会是被……我望向宫琛,只见他一步并到我面前,与那大臣道:“大人无需多礼,本王子回头书抄一份,届时便派人送与你府上。” “如此甚好,下官谢过长王子,长王子妃。” 接着,他将我当众横抱而起,悠悠地望了一眼上方的謦公主,而后朝门外走去。 他沉吟道:“秋诗会诗魁乃奈相之女、本王子王妃奈一,如若还有觉得不公者,本王子大婚前这几日,便在王府恭候诸位到来。” 将我重新送回尘雅居后,宫琛才解了我的禁言术。 我直接嚷嚷:“你干嘛封我口?” 他眸里含光,瞧着我:“王妃这风头出得可是怕自己命太长?” “不至于吧?” 我瞧着她不是已经不言语……认输了吗? “若不是本王子封了她的口,你以为她会这么轻易放你走?” 卧槽,原来是她也被禁言了……就说么,依照她的性子,就算我能做出诗来,少不了也要再挑毛病的,怎么就可能闭口不言呢……而且那双眼突如其来的恨意,如今想来,怕是因为宫琛的禁言术而发泄在我身上的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真相(二十三) 我总算瞧清了那把匕首,红穗子上掮着的,哪儿是什么玉石,而是一块白碎石,毫无形状可言,就像是海面上随手捡到的一块没有任何特色的残石。 碧红瞧着我一脸嫌弃的将匕首放置一旁,笑道:“不曾想这东西转来转去,竟转回到小姐身上。小姐可是瞧不上它,那送给碧红吧。” 说着那丫头就打算上手抢!我赶紧一把扑进怀里,“没睡醒呢?这可是你家小姐辛辛苦苦赢回来的,哪能轻易就送旁人去。” “呦,碧红如今竟变成了旁人……”是珄二来了,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一来便咬人的话尾巴。 碧红刚欲行礼问安,便被珄二一个隔空扶臂挡了回去,“你我何需这么多礼节?免了吧。” “不知珄二王子来此所为何事?” 见我笑着问他,他当即“咿呀”一声瞎叫,而后拿眼白我,“自是谋商大事儿来了,不然何以需我出马?” 我真想回他一句,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吗?不务正业的人跟你讲正事儿你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吗? 见我不以为然,他示意碧红退出去,在她带上门后,才轻言细语:“你可知兄长现在正面会的是谁?” 这我就不郁闷了,“难道不是在秋诗会夜宴上面对众人吗?” 珄二笑得很不怀好意,而后贴得我稍微近些后,道,“是心悦他之人……” 心悦他之人…… “謦公主?这女子赴会不是至酉时就结束了吗?况且此时已经过了宫禁?她不用回宫的吗?” 珄二的眉眼快笑成了狐狸…… “回答错误。” 阿哈?难不成还有什么暗恋宫琛的女子不为我所知吗?遥想了下今日来赴会的大家小姐们,明显没有什么线索。 我皱眉:“你说不说?”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后小心翼翼地道出了一个字…… “迟……” 迟……迟子衣?这简直就是今晚最令人兴奋的瓜了。 我:“你怎么知道的?” 珄二:“他自己说的呀?” 我更为震惊了…… “他表白了?” 珄二点头……我的脑中瞬间想起两个男人面对面,一人含羞答答的对着一张雕塑脸说,“我心悦你……” 那场面,简直就是个灾难片片花…… 我:“你开玩笑的吧?” 珄二挑眉:“我为何要开这种玩笑?” 我:“你哥知道你知道吗?” 珄二撇嘴点头,“那自是知道的,不止我知道,琛日……” 他又是“咔嚓”一下停顿了,然后打着哈哈望着我笑,“你就没有很担心吗?” “那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哥又不是弯的。” 他眨巴了好几下眼,“何解?” 这下轮到我不怀好意了,贴着他笑道:“他跟你不一样……” 他蹙眉,好久后才恍然回神,缩着眸子,道:“兄长让我相信你时,我还很是怀疑的,不成想还真是小瞧你了……” “这话何解?” “言归正传。”他难得不再嬉皮笑脸,继续道:“今日你夺魁之事,皆在兄长掌控中。事情也在按照他的规划在走,最近这几日,无论你听到什么风声,都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我似懂非懂,最后却更懵了……那吴立不是说,宫琛之意只是让我参加诗会刺激刺激那謦公主吗?怎么如今又成了知晓我会夺魁了?这些人到底谁的话才是最终的意思?也太考验智商了…… 但珄二并没给我解释的意思,兴许他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也不太清楚,只是为何是他来传话,还告诉我宫琛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珄二又掀眉含笑,“长王嫂这么聪明,你觉得呢?” “想让我去瞅瞅?” 他摇头:“不对,再猜。” 看他那一副正经不过三秒的样子,我真想一拳抡过去,配上一句猜你个大头鬼啊猜! 我还是忍着心中的不耐烦,道:“要说就说不说拉倒,我没那闲工夫。” 他“啧啧”后言:“果然是个不爱动脑子的……” 我直接一拳就要砸丫儿背上,却被他巧妙地躲了过去…… “哎呦,你还敢躲?” 他“哈哈”大笑,“我傻吗?” “你可当?你不傻?” 见我又要上手,他赶紧架起胳膊做盾,道:“不闹了不闹了,其实是兄长所谋之事,兴许牵扯深广,他怕如若不成功不想连累与你,届时迟子衣是唯一可信之人,你手中匕首上的碎磨便是他之物,也是你求救于他时的唯一信物……” “不成功?这是何意?” “这场秋诗会,其实也是迟子衣决定帮不帮你的赌注。他要看看,兄长看上的人,是否值得他倾力相助。” “我是问你,你兄长要做什么?” 珄二吐出一口气,“我早先便于你说过,兄长所谋之事,又岂是旁人能知晓的?很不幸,我也是这旁人之一。” “他今日做了这么多?又是高调秀恩爱,又是引我入局夺魁,就是为了让迟子衣审视一下我是否合格?” 珄二道:“不……你还说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 “兄长的真心实意。迟子衣最在乎的,是兄长到底有多喜欢你。或者说,是你在兄长心中的分量。” 我擦……这他妈什么变态心理?更何况,宫琛都已经为此专门设了一场让我表现的局,难道这种诚意上的“喜欢”都不及那种肤浅的当众秀恩爱所产生的眼见为实吗? 珄二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笑道:“你应当知晓一件事,兄长做事从来都会留有后路。如若,我说的是如若,你不幸失魁,那么这番秀作便是兄长拿捏迟子衣去守护你的最后一个筹码。” 这叫什么?双管齐下?不管是我夺魁赢得那把匕首信物,还是我失魁拿宫琛对我的爱意去作为谈判筹码,似乎迟子衣都被宫琛吃定了……突然想起珄二今日刻意当着众人面宣读我那首无心说出的诗句,还有闵妙毫毫不吝啬的夸赞,这些细节果然都是在给迟子衣下套子…… 如此,我还有一个疑问…… “如若我未夺魁,那这把匕首既然是保命的信物,随便落于他人之手,你们又如何收场?” 一问出口,我便觉得自己傻了。当即便摆手,道:“罢了,我想我知道了。” 两国才子皆在参与之中,就算是闵妙毫有意放水,怕是这种几率也为零。毕竟为了保证这等物件不会落入他人之手,他会倾力已付。迟子衣怕是也一样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真相(二十五) 宫琛并未说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对迟子衣道:“我所行之事自知命不久矣,王妃本就不应受此牵联,还望栖华兄,届时倾力相助,保她无忧。” 迟子衣不说话,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后才道:“琛兄何以觉得,我是可托付之人?” 宫琛望着他,眸若深潭,似乎要将他吸吮进去,带着不可言之的专注,他道:“我曾说过的,你是磊落坦荡之人,我所行之事,如若失败,便是万劫不复,只有你能护她。” 迟子衣的眸子颤了颤,只因他还记得那一日的酒后问答……他心中欣喜,却自知不会这么简单,笑道:“仅此而已?” 宫琛面容紧绷,眼眸缩了缩,道:“十五年前,中秋夜宴,你欲借玉箫之事引我回府,是否早知我家中会有变故?” 迟子衣手中酒杯一下便从手中滑落,却被眼疾手快的宫琛悬腰深附、长臂一伸,稳接于手。 迟子衣:“原来你都知道,为何如今才问?” 宫琛面无他色:“若你有心害我,又何必提点与我?” “你为何不问我是如何知晓的?为何不问我有无参与?” 不曾想宫琛竟是一笑,道:“你若参与其中,又何必告知于我,又何必还来相见?” 迟子衣沉下了头。许久,他才继续问他:“事到如今,你竟没有怀疑过我一分一毫吗?” 宫琛对上他的眼,万分认真,“因我知道,这天下,谁人害我,你也不会。” 那年中秋宴晌午,迟子衣宿醉刚醒,侍从为他提水沐浴,言别家使臣早已被天朝陛下派人接入宫中。于是,只花了半个时辰便为他休整待毕准备前往。 他一出云泽客栈,便瞧见了一张面容。 他让侍从先行在宫门口候他,便小心快速跟上了那人。谁料他追了好几条街,还是跟丢了。 然而却在他垂头丧气回去的路上,在一处隐秘的街巷瞧见那一闪而过的身影……迟子衣知她功力深厚极其敏锐,便倾力隐了脚步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凑上去,躲在一扇门与墙的死角处……他能瞧见她的面前站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那妇人侧颜端秀,光半面容颜便美不胜收…… 他听到她道:“夜宴之时,是你最后机会,否则便是我自己动手了。” 她言毕径直走后,那妇人呆滞在原地许久,旁边的大门却开了。他听见有人喊她:“王妃,你这染了风寒,不在屋里待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接着,妇人随着婢女一同进了门后他才出来。他抬头望了眼那门上的匾额题字,“宫王府”。很明显,这是王府的一处侧门,可他们怎么会相识? 迟子衣忧心忡忡地朝皇宫走去。他百思不得其解,因为那人不是旁人,是他与映雪的师父。可是,师父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他北池的王宫吗? 而且,那妇人……她们喊她王妃…… 王妃…… 怪不得那番貌美,原来竟是琛兄的母亲……可她与师父之间……又是如何相识的? 直到他在夜宴上,碰见了她。 她竟然不是宫琛的母妃,而是他父亲的侧妃……那么,师父与她所言?又是何意? 他让她今晚所行何事?最后机会……难道是要在宴会上做些什么? 他盯了她许久,怎么看都不像是要预谋何事的样子? 直到他想起一件事,婢女曾说,她染了风寒,要待在屋里…… 那时,他并没有再看她的脸,婢女自然不会认错人,他自然也不会认错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人确实是王妃,只是他看见的,是易了容的侧妃,而婢女出现时,她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容貌…… 而且,依照天朝的规矩,染病之人不可近御前朝拜。自然,这御前夜宴更是参加不得,那么…… 这王妃为何要用侧妃的容貌与师父碰面,难道是为了隐瞒身份?又或者师父要见的其实是这个侧妃,却阴差阳错被王妃知晓了,假冒了她? 但无论是哪一种,迟子衣都确定了一件事,琛兄的母妃今晚有大事要发生,而且与师父有关。 如今盛宴已开,他要如何才能不出卖师父又点醒一下琛兄家中有变? 自古他北池便是矿石之国,属七国首富。当年采出奇矿帝王玉石,做出两把绝美玉箫,一把留给了他,一把被王父作为贡礼献给天朝陛下,听闻陛下极为疼惜胞弟所出的几位王子,借王爷之手又将他赐予了那时初回王府的长王子宫琛。他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他拿过此萧与身前,既如此,便可借此让他回府一探究竟,兴许只是他心机阴沉,多虑了…… 于是便有了邀他奏箫一事,岂料冥冥中自有安排,他竟将那箫赠予了旁人。也许在心中深处,迟子衣觉得,他与他是有相同之处的,至少这把帝王玉箫他二人一手一把,说到底,颇有种缘字的牵连。岂知竟…… 不知是心中恼恨他对他北池之物竞随意赠人,还是脑中暗笑自己的阴沉多虑,他便真得与他奏起了箫,甚至于在结束后,还绵绵回味其中,以至于在宫琛失控冲出宴会时,他才恍然醒悟,心中一沉,知晓还是出事了…… 身为使臣,天朝陛下不说散场,他又如何一走了之?幸而,宫琛走后,那陛下也无了多大乐趣,很快便散宴了。 他刚一出皇宫,却在前往宫王府的路上被拦下,竟是他师父。她给了他一封王父的亲笔家书,上面上书八个大字,“朝中大乱,立刻回朝”。 他问:“下午我便见过师父,既然王父所言立刻回朝,师父为何如今才将信送至我手?” 她眸中深邃,宛如长鹰,“为师接此信时,王上言,天朝中秋宴后给予太子殿下。信中所言何事,为师并不知晓。” 迟子衣道:“你晌午为何会出现在宫王府门前?” 她毫无慌张之色,似乎早知他知晓此事,竟反问他:“所以你才欲坏为师之事,提点与他?” 迟子衣懵了,“你如何知……” “为师如何知晓,你大可不必知道。你只需知,你王父如今危在旦夕,是去是留皆在你。” 言罢,她便一跃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是以,他连夜辞别天朝陛下。 而下午他经过的那扇府门前,此时一片狼藉……他驻足许久,终是心痛难耐,提不起勇气与宫琛告别…… 须臾,转身驾马,扬长而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真相(二十六) 北池。 迟子衣马不停蹄极速赶往王宫,王宫如往日一般安宁祥和。 白玉堂殿,北池王上与王后正在用餐,殿外突有传报,“太子殿下回朝,觐见王上……” 迟子衣风尘仆仆入殿,看到健在的王父与母后,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 但他王父瞧见他却是一脸震惊,“华儿此时,不是应该在那天朝……” 迟子衣瞬时便懵了。他眉头深蹙,面色很是不好。并未回答王父的问话,而是问道:“王父可知,师父如今在何处?” 他母后很是温婉,性子柔和端丽,嫣责道:“华儿不可无理,有何事这般焦急,怎得如此不修边幅便来面见你王父?” 他王父只是摆手道了声“无妨”,而后端望着他,“出了何事?” 迟子衣附身跪地:“王父圣安,请告知王儿,您是否派了师父去往天朝?” 他心中忐忑不安,不管何由如若一切皆是父亲所为,那他此生还有何颜面面见那人…… 他王父放下玉筷,瞳眸伸缩:“你师父做了什么?” 迟子衣猛然抬头:“王父不知?” 一旁他的母后一脸茫然,“那日你起身去往天朝,次日你师父便来辞别,说有要事处理,便走了。她竟是去了天朝?” 迟子衣心中疑团重重,他将在天朝见到师父以及宫王妃之事一概告知于他的王父、母后。 而后道:“王父,师父所做之事,如若被天朝陛下查到,届时我北池恐受牵连,请王父派儿臣去往天朝协助办案,以表北池之心,并与此事无关……” 言罢,他王父沉思良久,却是直接唤来了贴身侍卫,道:“太子长途跋涉,舟车劳顿,送太子殿下回玉阙宫。” 迟子衣一愣:“王父,你这是作何?” 他王父眸中寒冽,“你可知何为自掘坟墓?你师父所行之事除了你并无他人知晓,此事已过去六日,如若天朝有何风吹草动,我国边境怕是早已不平,你此番请去,怕不是羊入虎口,徒增祸端。” “可是王父……” “住嘴。你可曾记得,去年那萧旱夺他天朝三座城池!萧旱国君拿三位将军项上人头才得已平息此事。如今!你师父杀的!是他母妃!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你师父?放过我北池吗?你既生为我北池太子,便当以万民安和为宗旨,何为保全!何为万无一失!近些日子,你便好生养在玉阙宫,好生思虑!休得再插手天朝之事。” 那些日子,说是他被养在玉阙宫,倒不如说是被他王父软禁了。当他再被放出来时,已是一月之后。 怪不得他的王父将他放了出来,原来那时一切已成定局。 宫琛身败名裂,竟已沦为人云亦云、人人唾弃的疯癫恶魔,因滥杀无辜被天朝陛下囚于王府地牢。 他的师妹,在回萧旱的途中失踪,“不详”二字便是他派出的所有禁卫出马查出的结果。 他的师父,再也没出现过。 十五年了,依旧杳无音讯。 如今此事已被封十五年之久,迟子衣没有想到,他会有勇气对他说出来。 特别是提到他母妃之死与他师父有关时,他感觉心脏被狠狠地划了一道口子,他觉得,如若那时他听到师父与王妃所言时便冲出去带走师父,那是不是,他的母妃便不会死? 如若那时他在夜宴上直接告知他,他母妃有可能有难时,他的母妃便不会死? 那么是不是,他与他,都被现在要幸福的多? 至少,他的师妹不会只身回萧旱,失踪不详。 至少,他能看见他们,成婚生子。 宫琛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暴怒气愤,而是极为平淡,与他道:“你所言之事,十五年前我便知道了。你所听到的那个婢女之声,是我母妃自小的贴身婢女潭月,母妃死后第二日,她便与我说了。倒是你,竟未看出那人也易了容吗?” 迟子衣想到了各种可能,竟然没有想到,他竟然早就知道此事,而且还有他不知晓的东西。 他望着宫琛:“你的意思是说,你母妃假扮成安侧妃去会见了冒充我师父之人?” 宫琛点头:“是的,我母妃以为没人知晓,不曾想却被月姨与你都瞧见了。” 迟子衣不解:“王妃既已知晓有人会加害于她,为何还会中计?” 宫琛的眸子总算不平静了,那汪深潭里有漩涡在抖动。他摇头:“不知。我再见到母妃时,她只与我说了一句‘智者敛芒,与珄儿退出朝野,安度余生……’便去了。” 如此说来,是一个躲也没有躲得过去的阴谋吗?王妃假扮了安侧妃去接了任务,那么不知情的安侧妃自然不是行动者,那就只有冒充师父的人了…… 她说过的,如若她不行动,那么她便行动了…… 只是……那人为何会有王父的亲笔书信……这么些年,他一直怀疑的人是自己的师父,如今琛兄却道,那只是一个易了师父之容的人,那么师父这么些年又在哪里?难道也被迫害了不成? 迟子衣心中繁乱,如今唯一的线索,便是当夜支开他的那封王父的手书,能临摹得了王父字体的,除了北池朝堂之人,怕是再无他人了…… 宫琛早已看出他的心思,他来此本就只为奈一一事,不曾想却阴差阳错知晓了这么宝贵的一条线索,月姨曾与他说过有一人易了容见了亦易成安侧妃的母妃,可是她并不知晓那人是何身份,而且她瞧见了还有一人看见了这件事,宫琛通过月姨的描述,想到此人便是迟子衣,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何会在夜宴上提点于他。可不曾想,他竟与那易容后的人竟有如此关系,而且还有冒充北池国君家书一事。 如此,此人看来确实与北池皇室有所渊源…… 这样一来,似乎母妃之死,逐渐明朗了。 只是最难解的难题,母妃既知一切,为何还会中计?这一难题,也许只有她能解了…… 宫琛嘘语:“栖华兄不必介怀,如今木已成舟,此人我必会追他出来。只是我所求之事,还望应允。” 第二百二十六章 真相(二十七) 转场很快,迟子衣所料不及,却还是恍然后问道:“你很心悦她?” 宫琛面容紧绷,稍后点头,“嗯。胜之吾命。” 胜之吾命……胜之吾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值得沉匿十五年之久,孤傲决绝的你,重出江湖,冒此一险? 迟子衣道:“若不介意,与我说说吧,何样的奇女子竟能得你这般青睐?” 宫琛一眼便是深渊,只道:“她不属于这里,是我执念太深,才将她卷入这漩涡之中。” 迟子衣挑眉:“答非所问。” 宫琛默了许久,侃侃而道:“母妃薨逝那一年中元节,是她生辰。她七岁时便以古琴一曲《阳春白雪》震惊天都,区区孤女,锋芒毕露必惹祸端,频死之际我派人救了她一命。” 说到这儿,他冷笑出声,接着道:“不过,她们还真是丧心病狂。我宫琛婚配两家女子,皆死于非命。那年她十岁未至,刚至许配之龄,她们处心积虑让皇伯将她赐予我为妃,其中用意显而易见,无非是想借无名之手借刀杀人……又或者是,欲栽赃嫁祸……“ 是啊,那个奈一在那一天确实是死了,若不是他知晓了她圣女之身,一直心中有所它念,派人暗中监视着她,怕是当夜的天朝又会出现一盛世传闻,那个疯魔长王子第三任婚配女子又死于火海了…… 这样的话,怕是这个她就不可能出现了…… 那日,他得到皇伯赐婚的消息,便知事有蹊跷,赶到时却为时已晚。他瞧见她的婢女、下人拽门踹门,而门外却挂着一把锁子。他一记悬力自掌心漫出,莹白穿堂、隔空一击,那把锁便掉在了地上。她的婢女与下人赶紧出院往另一处的庭院跑去寻人施救,他趁此进入院内,一眼便知她已断气,仅剩死后一缕余息。 他想起那个禁忌秘术,他监视她这么久,徘徊不定,便是为了这一刻…… 腕上的倾城镯似乎有所感应,发出灼蓝之光。他并非良善之人,自从知道她与母亲一样的圣女身份后,便有意无意关注于她。兴许他是怀念母妃,觉得她与母妃一般宝贵,兴许是觉得她年幼可怜不该这般早逝,兴许是最初也是最重的那股欲探究母妃之死真相的…… 总之一切释然,一念成型。守影琛日早知他心思,一直不赞同他用此禁术,是禁术自然有超乎寻常的代价,故而在瞧出他的想法后,便欲阻拦他这般两败俱伤的做法。 岂料他却快了一步,早就隔开一道透明结界,将琛日困于结界之外。他掏出匕首一刀刺入心尖,借真气回旋,引出一股心头血,拿血为引,浇灌倾城灼蓝之怒……隐光破光而出,在空中飞速旋转,绕出一圈灼蓝屏障,他手中匕首左右交刺,刺破十指为线,十根血线在空中附于隐光琴弦之上,拉出一尾绵长幽怨之声,他道:“吾名宫琛,愿以命相剖,一分为二。隐光破晓,旧者之魂,出……” 如此孤注一掷,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命损一半。还好上天眷顾,长达半柱香,血不知流出多少后,总算探出一缕母体之魂,只听他道,“借魄……归!”便见那地上之人的眼睑颤了颤~! 这穿魂禁术,竟是成功了。 他在她的下人们回来之前,又隐匿了身段。瞧着他们将她从后门推走,才吩咐琛日锁门善后,留守于此,造出她还在院内的假象。 果然,当晚来了几个蒙面人,在她门前欲纵火行凶。只是他们哪里知道,此时门里是天朝最厉害的守影,琛日只是一剑划过,那几人便齐齐倒地。他处理了尸体,然后才撤回王府向他的主子复命。 他闭眼冥思那一日之事,听道迟子衣问他:“然后呢?” 然后呢…… 宫琛道:“然后,我又一次救了她,去见了一次她父亲,让他将她送往旧都生活,远离不轨之人,这样她便可安然成长,待至及芨之年,返回天都,与我成婚。” 迟子衣顿了许久,瞧见真没了下问,问道:“就这样?” 宫琛释然一笑:“自然,那五年我都在陪着她。你知道的,众人言我穷凶极恶、避之不及,故而我这行踪更是无人问津。” 他说得轻巧,却听得迟子衣心中很不是滋味,原因自是如他所言那般,一为嫉妒她,二为同情他…… 他瞧着宫琛回忆这些时,有着不可言说的痛楚,便心下一软,道:“算了吧,你既说她打小便能弹出《阳春白雪》,那自是习文恋琴之人。既如此,我北池也以文为尊,而且正直秋诗盛会,那么便以此诗魁为准,如若她夺魁,我便应你之邀,护她一命,如若不甚被我所拿……” “好。”他话未说完,宫琛便一口应允。 这一下迟子衣倒惊了,回答的这么干脆利落,看来此女子的文才造诣在琛兄心中很是不菲呀。 迟子衣龇牙,警觉不妙,于是便又开出了另一个条件,便是决定那一件彩头之事。 青禾匕首,是琛兄曾赠予师妹莞映雪之物,方才琛兄也与他讲了师妹其实并非失踪,而是身殒之事。他提及那把匕首是师妹唯一留给他的物件。他想试试那位女子是否也有如此地位,真能令他……倾其所有……… 如今这般瞧着,观琛兄稍有迟疑,他难免兴奋:“看来那王子妃在琛兄心中也不过如此……” 宫琛思量许久,似是下了决心,才道:“并非我不愿,只是那把匕首自雪儿死后,便再未出鞘,委实不配这秋诗胜景。” “琛兄莫不是舍不得?在找借口?” 宫琛瞧见他心意已定,终是应允。 后来拿出青禾,迟子衣接过后便拔刀出鞘,刀身一如十五年前那般锋利,只是把手上少了那串红缨。他将腰间禁步一把扯下,拆了长长的玛瑙环扣、大小不一的玉珠,将禁步上一块最不显眼的碎石缠绕捆绑,当作饰物,用禁步做成了一串缀饰红缨挂于青禾之上。 第二百二十七章 真相(二十八) 他对宫琛道:“我初见它时,是在师妹手中。红缨常装于银枪之上,用于上阵杀敌时防止血水顺流而下,滑了士兵的手造出不必要失误,可它只是一把匕首,本就有刀柄做血挡,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装上一红缨?师妹与我解释,‘这匕首乃他上阵杀敌所用,旁人拿的是长缨枪,他拿的是长缨匕首,于他而言,长缨色泽鲜艳,可威慑敌军。萧旱众军皆知,敌军那位通神将领手中有一长缨匕首,远远瞧见便知是不是他的军队……如今他将此匕首赠与我,便是对萧旱,对我的心意……’” 迟子衣装好了殷红穗子,递给宫琛,“不要小瞧那块脐石,那是我出生之时一位得道高人用我的脐血与三生磐石所铸,与我命程相连,持它之人,如若有难,便会触发里面的锁石阵,之后,石门紧闭,除我之外无人能解。如此,琛兄可还放心?” 宫琛起身,又是一记君子礼,“有劳栖华兄,宫琛感激不尽。” “琛兄大可不必心急,这诗魁花落谁家,明日才会揭晓,届时再谢也不迟。” 商量妥当,第二日便是步局。 局势发展皆在宫琛拿捏之中,只是有个小插曲似乎引起了他的注意。不过,没关系,插曲什么的,他会细细地查…… 今日最重要的便是迟子衣…… 秋诗夜宴。 众人皆在镜花水月殿吃酒作诗,宫琛与迟子衣二人则在不远处的呈露小筑小谈。 堂内,他们二人席地而坐,面前各一食几,有酒有肉,好不丰盛。 宫琛举杯:“多谢栖华兄承让之恩。” 迟子衣倒酒叹息:“承让不敢当,只不过琛兄这王子妃所作之诗,还真是跟她不太相配。” 刚言毕,又觉自己用词不当,当下又道:“不,我的意思是说,人不可貌相,是我太自负小瞧了她。” 宫琛淡然笑道:“栖华兄过奖了。” “不过……琛兄……这丫头也就才十五六岁,你这是?” 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诗迟子衣没敢念出来,可他瞧着对面的宫琛明显看了出来…… 他缩了缩眸子,而后勾起了唇角,带着股阴邪之气,竟鬼使神差地对上他心中的那一句,“栖华兄可是在调侃我苍苍白发对红妆?” 迟子衣一声“嘶……”拉的老长,而后摇头:“不敢,琛兄发如墨,面如雪,瞧着就是刚至十五的少年郎,与王子妃可是十五佳人十五郎……” 宫琛挑眉点头,双手举杯:“借栖华兄吉言,五日后我二人成婚,届时,一切便有劳栖华兄了。” 迟子衣听闻,收起笑意,颇为沉重地斟满了酒,举杯互敬。 一饮而尽后,他闭目叹息,”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宫琛:“不用,你守着她便好。” 那一夜,宫琛与迟子衣促膝长谈,谈天谈地谈理想抱负,谈君臣之道谈用兵之窍,谈到后来,二人竟开始饮酒作诗,似乎是回到了十五年前,少年傲世崛立一步一举,言谈高阔风光旖旎…… 当夜,我便住进了尘雅居,在曾经昏迷醒过来的那间房,但整整一日却没见到宫琛。 用碧红的话来说,“老人们传下来的规矩,成婚前三日,一对新人是不可见面的。” 这话说的,我直接回怼了回去,“那我这还没成婚就住进来的,是不是得天打雷劈?” 碧红连“呸”好几声,道:“小姐休得口无遮拦、胡言乱语。” 我道:“你这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碧红的眼快瞪成了乒乓球,“小姐,你此番说的不是旁人,是你自己,有你这样辱没自己的人吗?” 话虽如此,可这不是逃避现实、自我宽慰么? 又一日,珄二来了。拿来了三颗“仙丹”,吩咐我今日起,连吃三日……我突然就想起来,之前他不是还骗我在此地吃了一颗那所谓的仙丹吗?如此说来,那东西还真不一定是什么做的…… 对于我怀疑他仙丹一事,珄二当即便炸了:“如若不是我的仙丹,你怕是早已香消玉殒了……” 啧啧…… “你怕是忘记,本姑娘来这种地方是拜谁所赐了?” 如此一句,他便消停了。但还是喋喋不休地叨扰我:“长王嫂,你可还有好的诗作吗?再赠我一两首嘛……” “你前日不是刚拿走了两首吗?” 前夜他告知我迟子衣之事时,临走前索要回报,自述以两首诗相抵便可。 他道:“这不已经送出去了吗?哎呦,你总不忍心看为弟我寝食难安吧……” 我猛翻白眼,“不给你诗你就寝食难安了?你快别闹了好吗?” 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怎不会呢?温哥哥如若未见新作,必然会愁云密布,他若愁云密布,我何以独自喜乐?” 我擦……这是干嘛来的?秀恩爱的吗? 一股酸意莫名袭来,我不屑一顾,“你当我是库房吗?说有就有?” 他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嘴巴都能扁到地上去,“温哥哥说了,像长王嫂你这般文采斐然的,他怕是再长上个十年都不见得能追上……” 呦呵,这是改策略了?追捧? 瞧我望着他,他又格外戏剧性地一声哀叹,“可怜在下号称文曲,终究不是那文曲星,偏偏一届粗鄙武夫,花鸟鱼虫连不成章……” 这个戏精本精! 我不由感慨:“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谁知这个傻听后摇头又点头,嬉皮笑脸依旧:“承蒙长王嫂夸奖。” 我的心态直接崩塌,果然是人贱则无敌…… 最后,拗不过那家伙的软磨硬泡,不得不又抄了两首赐给了他。 临走时,我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问他:“你兄长究竟要做什么?” 他回头朝我笑得人畜无害,“长王嫂糊涂了?我说了的,我不知。” 鬼才信……依照他们兄弟情深的戏码,如今还能淡定跟他的小情郎满地撒狗粮,必然是所谋之事心里已有谱,不然珄二这种性格怕是早就鸡飞狗跳了。 我打量着他,笑得真假。 直接开问:“秋诗会上,我并未看见其他几位王子,可是与他们有关?” 他眸中一亮,满眼写着‘倒也不傻’的字样,而后拍拍衣袖,脚底抹油,竟然直接开溜了! 我来不及反应,一声“喂……”长啸而过,便听他留话:“放心吧,兄长说过的,他答应过你的事,很快就会如你所愿。” 第二百二十八章 真相(二十九) 天朝宣历三十年十月十四日晚,我被送回奈府。 奈府大门前两座守门石狮身披红绸红花,门楼顶宇灯笼高挂,红毯铺地,门内门外大红喜字随处可见,放眼望去,两旁沿路红烛立灯接踵而至,喜气一片。 如若这主角不是我,倒真想为这氛围叹上几句。 刚一入府,便有下人小跑过来,喊着:“小姐留步。” 原是奈相的人,邀我去书房一趟。 说到底,哪家女儿嫁人前几日还是待在夫家的?我原以为是兴师问罪的,不曾想一过去,便见他背身而立,于案几内,回过头时神色黯然,疲乏之态弥漫全身。 待下人退出关上门后,他才对我招手,示意我过去一些。 我上前行礼,唤他:“父亲。” 他一怔,合眼许久后才缓缓睁开,道:“今日后,你便是皇家之人,皇家行事步步维艰,你需谨言慎行、沉着持重。” 我点头“嗯”了一声。 他又道:“秋诗会上,你夺得诗魁之事,已传遍天都,这与你而言,并非幸事。皇家人明争暗斗不断,往后切记韬光养晦,不可鲁莽冲动。” “嗯。” “你可有话对为父说?” 我摇头,“并无。” 他抚额坐下,闭眼叹息:“那便去吧,你湘姨娘还在你院里等你。” 我走到门前,拉开门后,还是没忍住对他道了一声:“父亲,早些休息吧。” 回去我那院子时,还是被眼前之景吓了一跳。 四日前离家时,还是平淡无奇的几间厢房,如今红喜灯笼高高挂,红绸沿房檐展开,大条如意结、大朵红花参差不齐悬挂成排,门窗更是剪花喜帖应有尽有,屋内红帘罗帐密布,真真是要嫁娶的节奏…… 湘姨娘着了深蓝简衫,披着一件藏色外衣,支着胳膊倚在桌上睡了,一旁坐着粱儿,地上还有二粱卧着,瞅见我,兴奋得摇着尾巴,雪白的皮毛在喜庆的大红下格外亮堂。 粱儿刚欲唤湘姨娘,我抬手“嘘”了一声,示意他出门外面谈。 他轻声起身,蹑手蹑脚出门,瞧着碧红顺手缓缓掩上门,我才去了梧桐树下的小石凳上。 秋风微凉,月色很美,梧桐树上还被挂了好些红缎条子。 粱儿坐在我对面,笑着看我,而后拱手施礼:“粱儿恭贺一姐姐喜提秋诗会诗魁之名。” 他眼角眉梢都是喜悦,好看的眸子里在月光下有星辰点点,我亦笑逐颜开拱手还礼,“多谢粱儿。” “只是……”他吞吞吐吐,不知是万里烛光映衬还是心思斐然托衬,他红了脸颊。 “如何?”我问。 抿了抿柚唇,他才将那双葡萄般透亮的眸子重新对上我:“只是,不知王子姐婿可是真与传言那般,英姿飒爽,足智多谋……” “啊?”我一脸蒙蔽,王子姐婿?什么鬼?是说姐夫?宫琛吗? 粱儿道:“粱儿早些年便与一姐姐说过,想成为像王子姐婿那般可以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将军……” 卧槽……原来是个迷弟粉儿……差点儿忘了这茬子…… 我问:“你想见他?” 粱儿道:“不瞒一姐姐说,前几日传闻王子姐婿那失心……病已痊愈,粱儿便想见他一面,若能有幸得他指点一二,便是三生有幸了……” 说实话,连北池的太子都喜欢他,我这弟弟这般心思,我也是能理解的。只是,宫琛这个人对陌生人如今冷面冷言,我还真怕粱儿这股子热情劲儿见到他后,被他一盆凉水给浇灭了。 粱儿见我不做声,又道:“一姐姐如若为难那便……” “不不……”我赶紧道,“你家将军何时带你们启程回边界?算算时间,我来安排。” “应是这几日吧,听闻将军回来后身子一直不适,也不知明日能否来参加一姐姐与王子姐婿的婚礼……” 我不由挑眉,这离上次皇帝专门为他办的庆功宴都半个月了,竟然还没好? “他得了什么病?” 粱儿摇头:“不知。将军这个人除了贴身的两位副将,谁也不见的。” 我道:“我记得皇上不是派了个御医去给他瞧病吗?御医也看不好吗?” 粱儿道:“一姐姐有所不知,寇副将的医术可比旁些大夫高得多,怕是御医也比不过的。将军是何人?怕是除了当今圣上,谁人都没见过真容吧?那派来的御医还未进守军阵地,便被挡了回去。” 寇副将?医术高超?我突然想到一人,寇天白,同样医术拔尖儿,还是同姓,难不成是他兄弟? 不过相处那么久,也没听说过他有兄弟的呀? 我问粱儿:“那寇副将可是长相极美?” 粱儿道:“不得所知。寇副将常年带着一张白皮面具,从军这几年,从来没见他取下来过。” 我当下便懵了,白皮面具……短暂脑子短路后,颇为激动的问道:“那你们另外一副将呢?可是戴着一张黑面具!” 粱儿震惊之余,还是不忘点头:“确实如此。” 卧槽……我觉得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快速跳动的心脏也阻碍不了我脑中的震撼,如若真是他们,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 粱儿又道:“不过,将军手下的兵,有一组精锐部队,约莫数百人,都戴黑面具。” 话虽如此,但冥冥中我还是觉得是他们的可能行极大,如若说这俩副将真是宫琛的守影琛日、琛月的话,那么这行事作风可以与宫琛这个曾经的镖旗将军相媲美的冥尘将军,百分之百便是他了…… 冥尘冥尘……宫琛宫琛……还真是押韵啊…… 粱儿不知我暗戳戳地想什么,与我眼前打了个大大的响指唤我回神:“一姐姐,怎么了?可是那支队伍里有一姐姐认识的人?” 我道;“没有没有,只是觉得既然同为副将,一人戴白面具,那另一人戴着黑面具,挺配的。” 粱儿点头:“这倒是……” 话未毕,我的房门便开了,湘姨娘站在门内,二粱“嗖”的一下,便从她的脚底溜了出来。 湘姨娘笑道:“一姐儿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真相(三十) 粱儿很快起身,大步过去扶湘姨娘。 湘姨娘的状态仅这几日便好了很多,只是那双眼有意无意地眯作一团,还是很让人心疼。 她道:“天凉了,一姐儿进来说吧。”而后拍了拍粱儿的手,又道,“你在院外守着,小娘有些私房话要你一姐姐说,莫让旁人进来。” 进屋后,湘姨娘瞧着我关好了门,才拉着我围桌坐下。结果我刚一入座,她便起身,竟然直接跪了下去,吓得我赶紧去扶她,“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她摇头,直接叩首,道:“隐孔族第五十八代弟子卓冉湘拜见圣女。” 我一阵惊愕,吓得都忘记她还在地上跪着,战兢着问她:“你……你竟然也是隐孔族人……” 她抿唇笑了,“回圣女,千真万确。。” 我很是不解,“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她从广绣里取出一个物件,竟然就是曾经潭月送的那个小木盒子,这些年我一直都随身带着,常年放在我的枕头下,谨守着那份大喜之日再打开的诺言。我疑惑地接过去,却发现盒子好像从咬合处开裂,湘姨娘又是一礼,道:“冉湘失礼,为圣女整理床铺时,不甚摔坏了存放着圣女令的盒子,望圣女恕罪。” 我这才发现她还在地上跪着,赶紧上手扶她,又道:“湘姨娘,你快起来说话,这般作为可是要折奈一的寿。” 扶着湘姨娘重新坐下,我才有时间去看看那个盒子,盒子如今已经上下开裂,有锁子的那一面并无大碍仍旧锁着,裂了的却是作为封背的那一面。自此处打开后,便见一支上窄下宽大概巴掌大的玉石令牌,雕刻着一棵龙血树,树身枝叶繁茂、根根清晰,如龙骨脉络,上刻小篆“圣”字,格外符合隐孔族的特征。 只是,我想不到,湘姨娘竟然也是隐孔族的人。 她似乎有些激动,大手摩挲着我的手,磕磕巴巴了些时间,缓缓才道:“你母亲之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奈一的母亲是隐孔族人,却去世了,那么对于奈府而言,便没了隐孔族的眼睛,自然他们会派另外一个人过来,说到底,如若这人不是湘姨娘,想必也会是别的人来。 我这还真是后知后觉的紧,事儿不到跟前压根儿就想不起还有这么一岔子…… 湘姨娘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莫名的惆怅,我找出帕子赶紧替她抹掉,道:“姨娘莫要伤心,小心眼睛。” 她吸了吸鼻子,点着头,“嗯”道:只是一姐儿如今这般身份,若是要嫁给长王子,怕是长王子这前途……”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依照如今的形式,这天朝储君之位,怕是宫琛才是皇帝心中的最佳人选,就像当初的宫王爷一样。如若他们要娶隐孔族圣女,那么便代表自愿放弃皇位,这与他们而言,便是要么江山,要么美人的单重选择。 宫王爷当年选择了美人,放弃了皇权,后没后悔过无人知晓。 如今宫琛,明明知道我是隐孔圣女,却还是执意如此,只能说明他对皇位本就无所追求,湘姨娘担心之事,必然只是虚无。 我对她道:“琛长王子早已知晓我这身份,这是他的选择。” 湘姨娘却面露难色,道:“当年,琛王爷娶了我隐孔族圣女,先王妃生下二子,终究没能逃过圣女不可与皇权结亲、若执意结亲不可生子所造成的天罚。一姐儿,你虽非我所生,却也是曾在我身旁长过的孩子,若是……”她眉头深蹙,顿了顿,接着道,“若是如今真嫁了皇族,怕是往后,不要再生育了……” 我知她是担心我,就像曾经奈一母亲劝先王妃那般…… 湘姨娘脸上,带着慈母的担忧,我终究还是不忍心告诉她实情,毕竟这种有悖天理循环的事情,少一人知道便是少一个祸端。 不久后,碧红烧好了水,准备为我净身,湘姨娘难舍地望着我,临走时还是一步三回头,不忘再叮嘱我:“一姐儿,切记姨娘说的话。” 我笑着点头,让她放心离开。 久违的疲惫伴着沉重的睡意,竟让我在这洒满中药的浴盆里又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怎么躺到床上的,再睁眼时却瞧见宫琛坐在我的面前,只是他正在闭目养神,在各种红衬的应脱下,与白白的二粱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他就那样的端坐在椅上,不似二粱那般活波好动…… 单薄的白衫格外扎眼,脖颈修长,喉结如枣核异常挺立,就连那若隐若现的锁骨窝也性感极了……就这么端详了没几秒,他敏感的眼皮便抬了起来。 深夜,他嗓音独特,带着种莫名的沉意。 只道了一声:“醒了?” 不知道是方才泡澡着了凉,还是有夜风透过不太严密的窗户轻轻袭来,便觉得一股暖流从鼻孔流出……我刚上手准备抹去,却被他抢先一步,拿着丝帕擦拭上了…… 这一惊刚好吓得我躲了一下,于是丝帕方才碰过鼻子的地方便蹭上了脸,也开始展示于眼前…… 这一下我懵了……妈蛋,这哪儿是什么鼻涕啊,我她喵竟然喷鼻血了…… 可想而知这是个多么错误的身体反应。一个还穿着衣服的男人,只是那么坐在我面前,我竟然……这么不争气地喷出了鼻血…… 真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我紧张兮兮,夺过他手中的帕子,慌乱抹着鼻血,如此一来,那本是长流状的小溪便变成了老虎的胡子,被拭了满腮…… 他竟没忍住,笑出了声,“好了,你方才晕倒了,如今可还觉得哪里有何不适?” 晕倒了?突然想起来,我不是在泡澡吗?我还以为是太累了,半睡半醒的状态被碧红扶到了床上,闹了半天……我一进盆里便晕了?难怪,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如今一想,晕了……呵呵呵……我竟然没趁机滑进去被洗澡水淹死?也算是福大命大了吧…… 只听他又道:“看了是无事了,那便好好休息。明日再见,娘子……” 第二百三十章 真相(三十一) 这一声含情脉脉、格外的娘子二字叫的我耳根发热,久久未眠……以至于第二日一早,被碧红喊醒时,脑袋“嗡嗡嗡”诈响。 若不是床头榻上那丝帕,我差点儿又以为是做了一场有宫琛的闲梦。 清醒后,望着房内一片喜红,又不得不正视一下今日这大喜的日子。想着不久前,我还在考虑如何逃婚,如今竟心甘情愿想与他成亲,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人算不如天算。 妆台前,不知何时送过来了新娘的凤冠霞帔。 碧红扶我起身,坐到镜前,擦试着昨夜未来得及除却的血胡子。 “桃子还未回来吗?”我问道。 她手上动作未停,略略点头,道:“主子说,还需桃子做些事情,小姐放心吧,主子自有分寸。” 洗好脸后,刚换好红底衫,便见熙儿粉衫莹然兴冲冲地闯进门来。抱着我一阵激动跳脚:“总算见到一姐姐了。可怜熙儿年龄不够未能看见一姐姐秋诗大会上如何风采卓然,原想着回来能与一姐姐续上一续,谁料长姐婿竟是与姐姐如胶似漆片刻不得分离,生生拖到今日这大婚日子才得以见上。这成亲之后,若往后想见一面怕是更比登天还难了……” 镜子里,小丫头说得委屈维诺,那双琉璃深眸更显楚楚可怜,樱唇扁着,真真是我见犹怜…… 我上手摸她脑袋,笑道:“不会的,什么时候想见姐姐了,随时来府上找我。” 她小嘴更塌了,“怕是长姐婿不欣喜……前日熙儿还去王府寻一姐姐来着,刚至尘木宅门前,便被挡了回去……” 我只得安慰她,道:“回头一姐姐与长王子打声招呼,只要是熙儿寻来,无论如何都不可阻拦,这下可好?” 熙儿格外认真歪着脑袋,考虑了片刻,才笑了起来,道了一声,“好。” 此前碧红便与我交代过婚礼的一些事项,这古人的婚礼是在黄昏举行,一女一昏,便为婚。于是便不着急着打扮,用过早膳后,碧红又满上了浴盆,洒了药材,嘱咐我泡澡。 我虽对此颇有意见,但还是不得不妥协,毕竟这药浴是为了这幅身子着想。昨日泡着晕了后,幸好暗中一直跟着我的吴立反应快,在碧红的呼唤下,现身为我诊治,虽说用的不知是什么法子,但好歹是缓过来了。 碧红说:“琛月大人说了,这药浴中断了还是得补上的。” 所以,便安排了这么一出“补浴”。 泡澡中,我显得无聊,便闭上了眼,岂料碧红以为我又晕了,赶紧喊到:“琛月大人……琛月大人……” 我瞬时惊了,睁眼的同时便听见我那门“哐挡”一声,幸好一扇屏风遮着,但却明显瞅见那后面多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我当下便大喊:“别进来……别进来……我醒着呢……” 我严重怀疑该不会我昨天就是这么被吴立光溜溜拎出去的吧? 吓得我一个激灵瞬觉得水都冷了不少…… 吴立道了一声“王妃恕罪……”,便又神出鬼没退出去了…… 碧红满脸堆笑着回来,与我道:“抱歉小姐,碧红以为你……” 我直接开问:“昨天谁给我抱上床的?” 碧红眨巴了好几下眼,“小姐在说什么?” “你少给我装?难不成昨晚我躺在这儿?你就是这么给他叫进来给我看病的?” 碧红赶紧摆手,“怎么会?小姐金枝玉叶,名节金贵,碧红怎会这般不知分寸?昨日发现小姐晕厥后,碧红便在这水面上盖了一层红纱,这才请了琛月大人入内的,小姐放心,绝无有损小姐名节之事。” 见我斜眼视她,她才又扭捏道:“琛月大人入屋之前,便发了信号给主子,是主子将小姐抱于榻上的……” 早说不就好了……又添置了热水后,我才后知后觉,她方才说是谁?宫琛……那我这娇躯…… 于是耳根子便又很没出息的变烫,幸好这热水缭绕,遮了些心里的羞涩…… 晌午时,来了锦绣坊的房姑娘,碧红上前先是一礼,道:“劳烦房老板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一大早这房姐姐便来了,在隔壁湘姨娘的院里候着,那凤冠霞帔便是她送来的。而今日负责为我梳妆打扮的人,也是她。碧红在一旁给她打着下手。熙儿用过午饭后,便又来了,此时正无所事事地在屋里左晃右晃观摩着,偶尔插上一句俏皮话。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自己都要睡着了,才发觉有人拍着我的肩说:“奈小姐,可还喜欢?” 镜中女子,墨发高挽,黛眉弯弯,浅眸长睫,一颗朱砂置于眉间,山根高耸,人中深邃,衬得红唇格外应景,颇有樱桃般待人品尝之风,讲真,这古容化妆品有限,能画成这样,便是很高超了。 我笑道:“一儿谢过房姐姐。” 房姑娘眉目柔和,一笑却如牡丹盛开,甚是勾人,“一妹妹客气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敲锣打鼓声沉沉入耳,湘姨娘此时也来了,几人纷纷帮忙,为我套上喜服,这衣服好几层,层层叠叠,外层红纱金线刺绣比翼鸟,着身后,却觉得像压了一层厚厚的铠甲…… 湘姨娘端着那明黄凤冠,正冠排排珠帘颗颗圆润、格外奢华,两支比翼副冠生动逼真、摇曳生姿,然而我的心思却在它戴在头上后,直接穿越到了那一年锦城成亲时的倾城幻境中。 这冠与衣裳,赫然是锦城的那身。 宫琛如此作为,我不知其意,但总觉得浑身膈应,毕竟这凤冠霞帔再为奢华珍贵,终究是已逝之人的物件,兴是我脸色不太好,湘姨娘问道:“一姐儿可是有何不适?” 碧红也有些担忧,想是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晕厥,让她今日格外紧张我的身体状况,也道:“小姐,不舒服吗?” 我喘出胸中闷气,道:“无甚,不用担心。” 那房姑娘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一妹妹好福气,这凤冠霞帔曾是已逝王妃的物件儿,长王子当真甚是心仪一妹妹呢。” 这是何意? 她并未等我开口询问,而是继续说道:“这皇家不比普通人家,已逝之人身份尊贵,所用物件儿便会随主人一并安葬,但却除一物,便是这大婚时的嫁服王冠,若是它置于亲生女儿身上,便是寓意为她挡风挡雨、保她一生富贵无忧、无病无灾,若是被儿子送给了儿媳,那便是宣告众人,母亲在天有灵祈求其庇佑,终其一生,他只愿与此女子一人生死与共,携手同行……” 碧红此时已热泪盈眶,哽咽着笑着,她道:“小姐真美,像极了王妃当年的模样。” 而我却觉得自己失聪了,反应过来时,却听那锣鼓声更响亮了。似乎刚经过我院外的长墙,湘姨娘笑道:“近了近了……听这动静,再半刻就会到府门外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真相(三十二) 不久,有人与闺门前传读,“琛长王子已入府门,小姐可妆点塌前,候。” 约莫一盏茶功夫,继续宣:“琛长王子已至莲桥,小姐妆前,候。” 莲桥,便是我院前那座莲池上的长桥。湘姨娘听闻,拿来了锦纱盖头,盖于冠上。锦纱透光却为双层红纱,可隐约瞧见眼前身影,大概轮廓不得而见。 如今感觉他越来越近,还是不免怦然心动。从没想过,竟然就这么把自己嫁了,无父无母,异朝他乡,像个孤儿似的,简直不要太可怜。 那人又报:“琛长王子已入殿门,小姐备前,候。” 接着,碧红置一金红细软与我脚前,扶我起身立于其上。 门外传来骤然而近的脚步声。 这每朝每代婚礼习俗截然不同,而在这天朝,却得由新郎官亲背着新娘去祖祠拜别祖宗、家长,而后,才可上轿去往夫家。 须臾,门外继续报:“琛长王子至,启门。” 言罢,一片亮光接踵而至,便见人影逐渐靠近,行至我面前时,能瞧见红袍下摆,正中禁步摇曳,红靴过半,接着,蟠龙金边广袖下的葱手在面前一闪而过,一个俏丽的转身,便见他背蹲与我面前…… 碧红轻托我的前臂,将我手置于他肩上,如此,附上他身后,礼官大道:“毕。至祖祠……” 他的背宽阔平坦,格外舒适,能隐约瞧见红袍内的黑衫红底,修长的脖颈因为长发全部高束变得格外显眼,我的心跳得跟吃了兴奋剂的小兔子,他走的极慢,前面还有开路的乐师浅行游唱,“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 那音准不出意外便是琵琶,如若我此时能瞅见,便也算是真正见识了何为“犹抱琵琶半遮面”了。 那些个乐师共有十人,每人红妆锦衣,红纱遮面,并作两列五排,皆抱琵琶奏唱,以一首先秦民歌诉说着这美好的新婚之日。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至祖祠后,有人放了红细软置灵位前,宫琛将我放置在上后,便行至一旁。碧红一直在我身旁,此时轻声提点:“小姐可跪。” 我刚跪在细软上,有司仪喊:“点香三拜祖宗堂,请琛长王子进香烛……” 如此,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能隐约瞧见有人给宫琛递了明烛与香…… 又闻:“拜——” 于是,便是我与他一起祭拜,只是因他身份尊贵,少了“跪”这一礼节,将跪地叩首改为了拜礼,但我却不同,虽嫁了皇朝,但终究是奈家的后人,故而我还是规矩地行叩首礼。 接着,便听闻:“燃香、上香……”须臾,又道:“拜——” 随声礼已至。 司仪继续喊:“三拜——”而后,道,“复位——” 这复位就有意思了。 宫琛在众人的眼下,重新将我背起,去往主殿,那里坐着的是我的高堂。所谓高堂,便是这家的当家主母与奈相。一入殿内,司仪声便起:“新郎、新娘到——” 我二人入内后,又有细软铺地置于脚下,双双立定于高堂前,司仪声又起:“今日府上福到近前,喜事临门。里外喜气洋洋,鄙人给奈相、夫人道喜了!敢问上坐高堂,花车过府迎新娘,可否放行美娇娘?” 安大娘子道:“新娘为吾府至宝,新郎乃人中之龙,允。” 司仪道:“新娘盈盈把酒递新郎,敬主家大人……” 如是,便见两杯酒水置于我眼前可见之处,依照之前交代过的婚礼细节,我上手端起了一杯,便见宫琛将手抵在我面前,如此一递一接,便听宫琛道:“岳丈,请。” 奈相一饮而尽后,司仪道:“毕。” 接着,酒杯通过宫琛又递回到了我手里。 司仪又道:“敬主母大人……” 我递上另一杯给宫琛,他将酒杯接走后,道:“岳母,请。” 司仪一声“毕”,空酒杯重新回到我手里。 司仪又道,“喜娘赐祥。” 这喜娘缓缓行到我跟前,当瞧见了她那双饱经风霜的手上那枚我曾在旧都玩闹,拿秋日荒草编给她的草戒时,鼻头突而一酸,泪眼婆娑,而我这颗动荡的心,总算有了一丝安全感。 她不是旁人,是陪了我五年亦师亦奶奶的莞妈妈。 在我欲要揭开盖头看她时,却被她握住了手,她粗糙的手掌在我手上摩挲着,带着舒适安逸的微刺感,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块红丝帕,丝帕慢慢打开后,一把雕着凤纹的红木梳出现在眼前。 她拿起木梳,走到我身后,为我梳发……边梳边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言罢,她将木梳重新包好,递给了我。又轻轻拍我手背,以告慰藉。 司仪起话:“礼毕。奏乐,请新郎、新娘,出府——” 宫琛又是背对我下蹲,将我背起。 出府的路上,琵琶声换成了另一支曲子,颇有送妆之意。 那几位唱:“有女梳妆,难舍母柔乡。凤冠霞披柳枝妆,流苏盖头乌间镶……” 我想起了我妈,还有我爸,甚至我那个不太熟的弟弟,百感交集中,我还是默默哭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止不住的伤感,鼻头酸痛的厉害,似乎要吃了满满一大口芥末。 奈府门前,锣鼓声漫天,格外喜庆,司仪道:“请新娘上轿——” 宫琛默不做声跨过轿拦,有人扶帘而至,宫琛将我安放于轿中,待我端坐后,很快便将轿帘归位。 司仪道:“琛长王子莅位!上马!” 司仪继续道:“百晓王子结良缘,铭词温婉女儿颜。百事执手情深重,年华历历情相连。好花好月好诗词,合奏琴瑟贺姻缘。起轿——” 锣鼓喧天,炮仗鸣响,花轿颠了三殿,寓意颠走煞气。一路喧哗,此起彼伏,似乎也震醒了我失落的情绪。 不就是作回古代新娘吗?等事情一了解,穿回现代,我依旧是母亲父亲的长女,奈一何。 如是,深呼吸了好几次,抹了抹已经风干的泪痕,端坐好身子,也摆正了这身子应有的身份。 第二百三十二章 真相(三十三) 当时我坐在轿里,没有看见路上那番胜景,因皇上下旨,行储君之仪,故而举国同庆,万里长街每门每户都是大红灯笼高挂,门前如意结相称并列,以贺天朝琛长王子大婚。 那日新婚下来,我不得不感慨一句,宫琛体力甚好。 莫长的一段路,在奈府背了一来回,愣是粗气也没喘一下。后来花轿抵达宫王府,司仪喊话新郎三射箭,射天射地射轿门,为三箭定乾坤,表地久天长,而后宫琛踢轿门,我在里回应一脚,总算到了新娘下轿。然而,却又是背…… 跨了火盆,背入大殿拜礼成亲。 瞧了时辰,刚至黄昏。 那电视上什么演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委实让我觉得还算简单,结果压根儿就不是那么回事。 刚入大殿宫琛放下我后,并排站开,那司仪便声起:“宝鼎金烛照堂前,鸾凤和鸣日月星,两姓良缘今朝会,恭请新人同拜堂!一拜天地谢姻缘!莅位——” 如是,转身面向大殿之外,我还是被安排跪着,宫琛还是站着…… 我心中格外不明白,这地位悬殊之大,怎么这结婚,都这种待遇…… “一拜天地造化,三生石上长镌铭,一拜——” “二拜日月更替,灵识万般共缔存。再拜——” “三拜四季轮回,春秋寒暑致人怀。三拜——” “起——复位——” 没错,这只是拜天地。下面才是高堂。 司仪道:“皇族后裔子孙福,反哺跪乳敬双亲,二拜高堂养育恩!跪——” 我以为我听岔了!这一声跪,我斜眼瞧了眼宫琛,还真是跪下了。 然后,便听那司仪又道:“感谢父母养育之恩,一叩首——” “孝敬父母颐养天年,再叩首——” “愿祝父母身体康健,三叩首——” “起——” 这下完了后,便才是那所谓的“夫妻对拜”……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新郎新娘面对面,夫妻对拜花堂前。莅位——” 我二人双双侧身面对后,各退一步,站定了后。 司仪声起:“一拜琴瑟调和,共挽鹿车。一拜——” “二拜连理并蒂,凤凰于飞。再拜——” “三拜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三拜——” “起——复位——”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然而并没有,果然那电视上都是骗人的。接下来,竟然还有证婚人宣言,证婚人……没错,是证婚人,所有人全部跪地。我这才知道,皇帝也来了,他便是证婚人。这皇帝如今正高坐在正堂之上,笑脸相迎,望着他心中的宝贝侄子。 他道:“朕,今日在此贺词,见证琛儿与奈一的婚事,愿你二人琴瑟共和,永结同心。仅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宫琛叩首道:“谢皇伯隆恩。” 我也叩首道:“谢皇上隆恩。” 如此,他“昂”了一声,笑道:“该改口了,与琛儿一并,唤朕皇伯。” 我心跳突突,赶紧继续叩首:“谢皇伯隆恩。” 然后,总算到了那句:“礼成——送入洞房!” 进入那屋里后,我揭开了锦纱盖头,瞧着这屋内的一切布局似乎像回到了锦城成婚那一晚。红帐纱缦,锦珠卷帘,红绸长几上放着琉璃金盏,上雕龙凤呈祥,配着两支琉璃金杯,还有那红烛燃跃,简直就是神还原。 我突然意识到,如若不是亲眼所见这般景象,怕是谁也还原不到如此场景。那么我穿越幻境里的所见所闻,难不成宫琛亦是亲临其境? 我跪坐在曾经锦城同跪的细软上,捋着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 他曾经不能说的两个问题,一为不能告知我如何知晓我所看到的一切;二为不能告诉我“穿魂”那个禁术具体是什么样的方式。 如今,这格局映衬着十几年前那场婚宴,我难免不会做他想。如若说我曾经在倾城幻境里的所经历的一切,宫琛都是以一个隐形人的身份与我同行的话,那么如今这番雷同便能解释的通了。 想着粱儿的话,以及我怀疑他的另一层身份,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我其实是一点儿都不了解的。 那一夜,我坐至暮色沉淀,坐到有人突然一把推开了新房的门。 惊恐之余,我都来不及重新遮上那帘盖头。他肤若凝脂,剑眉潭目,衬得红裳缨人,金丝刺绣蟠龙直下,磨黑镶金大带勒得腰身格外纤细,禁步正中垂下,端正如斯。墨发上冠着金丝正钗,钗头攀龙附凤,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他轻点手指,我的红盖头便自上而下,重新遮上了,如此眼前红帘一片,便听又有几人跨进门来。 是一送喜麽麽和几位小婢女,她的身影跑到红帐东侧,撒着什么东西,便撒边道:“撒西,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又小步去往了西面,道:“撒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姮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南面,道:“撒南,好合情怀乐且耿,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乡带佩宜男——” 北面,道:“撒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月娥苦邀蟾宫客——” 而后便是我左侧的床,她的手中端着一红盘托,我若猜的没错,里面便是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与百合,她抓了一把撒至床榻,道:“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戏云簇拥下巫峰——” 我以为完了的时候,竟然有一婢女给她搬来了红木小凳,她往上一踩,应该又是一把撒到了床顶…… “撒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芙蓉帐,行见金遇彩鸾仙——” 接着,又是床底一把,“撒下,沉沉非雾亦非烟,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子定声价——” ……我就尴尬了……生子定声价?生女难不成就要衰被抛? 瞧着那麽麽从长几前走过,我心下一叹,总算是完了。 然而声又起,“举案齐眉共琴瑟,高烛拜堂醉乡眠。喜秤一杆挑喜帕,从此称心又如意——” 如此,便见影子宫琛侧身取了一旁婢女托盘内的物件儿,下一秒,便挑开了我的盖头—— 那麽麽两颊贴红巾,道:“王妃吃子孙饺子,子子孙孙绵绵续——” 然后身后一婢女便上前拖了一红碗汤饺摆我面前,又一婢女上手递了一双筷子、小红碟儿给了宫琛,他落座与我身旁,从面前的红碗里夹出来一颗置于碟上,端到我口边。 我的娘亲呀……这简直就是……他含笑如花,道:“王妃请用——” 这简直就是要人命,我刚准备张嘴一口闷下,结果他又道:“一小口就行——” 于是,刚长大的嘴便收了一些,只咬了一个饺子边…… 结果…… 结果,那个饺子剩余的部分,便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被他吞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真相(三十四) 被他吞了—— 还没等我惊悚完,那婢女便从他手中收走了筷子、小碟儿,还有我面前的碗…… 我心态瞬时崩了,这他吗一碗饺子呢……就给吃一个?不对,是给吃一口……况且,我他妈都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 后来我想起那件事来,总算领悟了些蹊跷,对于古代这新娘来说,这吃饺子时候的距离,可以说是第一回跟新郎官的亲密接触,古代女子温婉腼腆,自然吃的时候都是嚼一小口,以示女子娇羞低眉之感,然后剩下的为了突显俩人亲密如一,自然就得新郎官吃完…… 话虽如此,但我觉得还是有另一层意思,就是这饺子馅有味儿,女子不咬馅儿,是怕跟男子亲吻时,尝出不好的味道……所以自然矜持有度,格外当心。当然,这饺子全被男子吞了,这男子嘴里有味儿,却是另当别论,估计女子也不会嫌弃……毕竟,这是男权社会…… 而后,那麽麽又拿来了剪刀,将我与宫琛的一缕头发捏在一起,剪了一撮儿,然后合在一起分成了两小份,各拿红绳捆绑,分别递给我二人。 她道:“为而轻出千万缕,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长王子、长王子妃,请收好——” 之后便是喝交杯酒。 这酒水也有讲究,先前放在我房内的琉璃酒壶并不是我们要喝的那壶,喝的却是送喜麽麽差人一起拿来的酒。 身后的婢女上前,金雕酒壶配着两支金雕酒盅,上面镶着宝石翠玉,送喜麽麽斟好两杯酒,道:“长王子、长王子妃,请喝合卺酒,从此长长久久。” “第一杯,起,贺长王子、长王子妃,一刻,缔结良辰——” 我们俩人交杯互饮后,她又满上了酒,道:“第二杯,起,贺长王子、长王子妃,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之后,便是第三杯。 她道:“第三杯,起,贺长王子、长王子妃,新婚喜乐,白头偕老——” 我不由心想,总算有个正常的祝福了—— 饮尽后,酒杯置位,那麽麽道:“春茶醉意,酒杯酒,两眼霄今透,行人止步——退——” 然后他们便出去了。我觉得有些难受,便起身往榻前走去,结果身后的宫琛却拉住我,重新从琉璃酒壶中倒出两杯,递给我其一,道:“尽快饮用。” 我还在迷惘呢,便见他端起另一杯一饮而尽。 我本就不胜酒力,那三杯酒下肚,明显察觉头昏脑胀,脸颊发麻。如此再喝一杯的话,我怕是真得当下倒地上了。 虽被他牵着,可我腿有些不稳,颇为虚飘,他赶紧上手扶我至榻前,将酒杯又递到我嘴边,道:“快喝。” 我直接上手推了一把,结果谁知一直都臂力惊人的他,却手中一个不稳,酒杯就这么在眼前滑落,美酒撒了一地。 我很不舒服,从头到脚燥热的难受,他眉头打成结,直勾勾地望着我,见我扯着衣衫,暗沉沉道:“你可知我方才给你的,便是解这毒的解药。” “你说什么?”我耳朵听着,但脑子却不浑然一片,只顾着脱身上的衣裳,却是死死解不开这难缠的腰带。 他又道:“麽麽的酒里有毒,我这酒里的却是解药。” …………总算是扯开了这衣裳,他赶紧上前,点了我的穴道,如此,燥热感更甚,简直要将我吞噬。 他喊:“琛月,解药。” 当吴立出现时,却是两手空空,他埋头施礼,不敢抬头,上言:“这解药属下只配了两份,毕竟这东西不是什么能见得的人的……那两份都分别放在了两支酒杯中……这若是现在配置,怕是来不及了。” 宫琛有些发怒,“退下。” 我已然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我心中清楚怕是被下了春……可脑袋中却只有燥热与空虚,这不是常人能理解的,简直就是活生生折磨人的酷刑。 “求求你,帮我解开……” 我的声音充满了颤动,那是压制不住的火焰,房子里的红帐像是那火炉,我却与他一体,眼中只有无尽的寂寞与孤独…… 宫琛的面容紧绷,眉头深蹙,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我知道他若再不放开我,让我脱掉这身枷锁,我便要被这火焰活生生吞噬! “我真的不行了!求求你了宫琛!” 如此难受,眼泪都流了出来,那是一种绝望的燃烧,我道:“宫琛快点儿,我要热死了!” 他终于不再无动于衷,而是突然抬手,从他的掌心漫出一股幽泉之蓝,他似乎有些吃力,另一手已握成了拳,他将那蓝光隔空推入我心口,一瞬,一丝爽朗之意便在我心口蔓延。 那摸蓝光越来越大,呈放射性扩散,直至将我整个身体全部包裹。 他一个踉跄,直扶胸口,差点儿没站稳。 我在他施展法术的时候依逐渐清醒,虽说如今还是有炙热感难以消逝,但与方才的那种空虚想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瞧他脸色煞白,唇色也没了方才的红润,我有些焦急,准备出手扶他,却被那股蓝色屏障挡了回去。 “你怎么了?” 他的气有些喘,似乎是因为施法过度,体力耗之所致,他吐出一口气,摇头:“无甚。” 言罢,便就地而坐,将两掌在胸前平行交叠,两掌间的空隙瞬间便漫出方才一样的蓝色球团,他的眉间依旧紧簇,连着我的心一起紧绷着。 接着,我所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他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喷在了我前方的蓝色屏障上。 我吓得直接失语,紧接着琛日、吴立顺时出现在他面前,二人一并施展功力,朝他胸前、背后各推一位,双掌置于他身上。 我被蓝色屏障控制着,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我焦急的大哭,却别琛日一声吆喝:“住口,你想引人过来吗?” 我瞬间便憋住了哭声,可眼泪却根本不听话,止也止不住。我搓着双手,完全想不出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突然就喷出血了…… 难道是因为救我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 真相(三十五) 可是他的能力……他的能力怎么会变得这么弱?虽然我不曾见过他风华正茂、所向无敌的时刻,可是如今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琛日与吴立,花了好久时间,宫琛才总算睁开了眼,他们这才收起手,缓缓起身,抱拳施礼:“主子。” 宫琛的脸色却比之前更白了,他道:“不得宣召,私自出现,该当如何?” 琛日、吴立双双低头,跪立于他面前,“仅凭主子处罚。” 宫琛眉头蹙的很紧,站起后,冷言道:“下不为例。” 他们二人并排起身,抱拳一声“是”,转眼便消失在红烛中。 宫琛这才望向我,而我此时才察觉自己一身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裳。那道蓝光随着他摆手便逐渐散去。自由的我赶紧朝他那处奔去,本欲上手翻一番,看哪里可有伤情,可还是在最后快触及到的一公分处,忍住了。 众多言辞,只得换出四个字。 “你还好吗?” 他的唇色有些干裂,却还是扯开了一丝笑意,道:“无需担心,扶我坐下吧。” 说着,便将长臂抬了起来,我赶紧上手扶起他,他脚步有些阑珊,坐到床上后,还是不经意间颤了颤眉头。 我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了,可他如今这幅样子,我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空气诡异的安静,氛围有些尴尬,这种喜庆的日子,我们这场婚姻终究也只是一个形式上的过场,虽然两人都没有开诚布公谈论过这个仪式的意义,但想必各自都是心知肚明的吧。 他突然一把将我搂在怀里,而后拉倒在榻上,接着一个反转将我压在身下,柔情似水地望着我,却是喘息开口:“娘子……” 卧槽?我顺势便觉得脸颊滚烫,被他这番作为吓傻了眼,难不成是他方才的药没被控制住,起作用了??刚觉得自己该不会就这么献身了吧……便瞧他突然朝门外望了一眼。我这才心有神会,八成是外面有人了…… 他又出声了,却是更为的细喘:“娘子……可还好……” 他示意我出声,可是乖乖……这他吗活生生地叫……简直是要人命啊! 我真是憋不出口啊,谁知他又来了,“娘子……慢……慢点儿……” 说着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小白蛇,我顺时便惊恐地一声“啊——”惨叫出声,方才被他那声线点燃的一身热火瞬时便被浇灭了……但那叫声中却透着一股子不言而喻的爽惨感…… 我去他吗的,这是什么人呀!竟然把蛇装在身上! 他竟然不知廉耻地笑着,那双臂却禁锢着我,让我无法起身逃脱,于是我便眼睁睁地看着那条蛇慢悠悠地从我脖颈处的缝隙钻了进去,冰凉的触感引爆了滚烫的肌肤,竟然带着一种酥麻的恐惧,它没深入一寸,换来的便是一声在我听来格外惊恐的尖叫,然而那尖叫声却在宫琛颇为漫不经心地配话下,在殿外人的耳里,演绎出了一场活色生香的春——宫——大赏—— 当我吓瘫了已经没有力气再喊出声的时候,才发现他不知道何时已经松开了我,此时正支着双臂撑在我正上方,与我保持着很长的距离,他笑意盈盈地望着我,却是道了一声:“早就走了,娘子的戏份还真是足。” 我都不知道何为脸红了,因为我的脸早就在刚才就烧起来了,我还没来得及恼羞成怒呢,余光处那条小白蛇此时正从我的衣袖里往出爬,我吓得又是一声尖叫,却是双臂失控甩脸起来,如此碰到了他支着的胳膊,然后他就垮了,直挺挺压在了我身上。 那双煞白的唇,正含住我的一口尖叫—— 于是,两双不可置信的目光便在极近的距离中碰撞……那碰撞,带着诧异,带着道不明的情绪…… 他很快从床上弹开,伸手抓住了那条蛇,收回衣袖里。 气氛又回到了刚才的尴尬前。 我都无法想象我的脸有多红,灼烫的感觉让我只想闭上眼睛,不敢直视。 很久后,才听他道:“交杯酒是皇伯赐的,不得不喝,方才门外的是欲明日交皇差,前来探视那毒的送喜麽麽,此番是本王子失礼了。” 那话里话外掩饰着的尴尬简直不要太明显,我掩着脸起身,道:“你,你那蛇,为什么藏在身上。” 他约莫一愣,却很快回道:“它是我的剑,蛇影只是幻身。” 说着,重新唤出了那东西,如今它已是原身,是一把白色长剑,细雕着潜龙深纹,剑身通长,剑柄银亮,颇有气势。 他道:“方才你看见的是它。” 我有些郁闷:“所以你把它变成蛇的目的?” 他略有些小情绪,虚怔片刻,还是道:“你放才不太配合,我只有如此,才能让你——” 他话没说完,却是深有同汇地朝我点头,“你知道的,如若送喜麽麽知晓我二人并未中那毒,怕是对你会有所伤害。” “这么说,你还是为了我?” 他很有诚意地点头。望着他那清亮的眸子,我总算是知道了一句话。 ——人不可貌相。 这人的腹黑程度简直不要太可怕……能想出拿一条蛇去让人配合他演出的,怎么可能会看着这么无害……这张无邪的脸还真是腹黑之人最好的一张面具。 我沉思许久,想起粱儿的话,还是问了他:“你可知冥尘将军。” 他一只眸子明显缩了缩,须臾,开口:“自是知道的,不知娘子问来,是想知道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我坐正了身子,道:“听闻冥尘将军有两位得力助手,一人一张黑面具统领百名精锐士兵,一人一张白面具妙手回春救死扶伤……可有此事?” 他挑眉,“却有此事。娘子想说什么?” “那——”我贴近了他耳边,道,“那二人,可是夫君你的两位守影?” 只见他的脑袋缓缓转过,对上我的眼,却是透着一股不明深意的东西,他学着我的模样,凑近我的耳,道:“娘子可知,知道的太对,会被灭口……” 第二百三十五章 真相(三十六) 言罢,他幽幽的起身,眸光笑意不曾断过,连着牵起的嘴角,说着最狠的话。 我一个激灵,瞬间觉得后背发凉。 果然老虎的胡须摸不得…… 他道:“想必娘子也累了,如若没有其他事情,就寝吧。” 就寝吧……这里就这么一张床……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却挑眉,又道:“莫不是娘子觉得,明日传闻些,洞房花烛夜,琛长王子留下奈相千金夺门而出……” “打住。”我直接打断他,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今晚无论如何我俩都得在一个屋檐下睡觉。 他倒也是君子坦荡,起身跪坐在了起先我候着的细软上,随手一个起伏,方才还红烛闪闪的房内,便只留下了长几旁的一盏鸾凤灯还在跳跃,它清晰地趁着他的脸,他闭上眼,道:“睡吧。” 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睁眼便对上他的侧颜,面前长几刚好助他支着长臂托在一侧脑门上,鼻梁山根格外高挺,脸部线条刚毅坚韧,打下的睫毛阴影随着烛光轻轻颤动,就是唇色还是未恢复,身上的红衣皎然如火,趁着一种病态美。 不知望了多久,就这么沉沉睡去了。一直到梦中似乎有人在门外拍打,嚷嚷着,“王妃,王妃,着火了着火了!” 可是我却纹丝不动,带着一种决然屹然的态度,望着那紧封的门闩,对她笑:“月儿,你走吧。” “王妃你开门呀,你何以这般?若是王子们知道,该有多伤心?” “这是本宫违背隐孔族的天罚,本宫甘愿以身化劫,这样我的琛儿、珄儿才能不受此牵连。” “王妃——” “你不用说了,我心意已决。” 火势此时已蔓延至整个堂内,我闭上眼睛,鼻息间全是烧灼的浓烟味儿,我瞧见有人撞门而入,有梁木从高空坠落,那人冲过来拉着我就往出走,可我却在一回头的转身中,瞧见又一横梁砸来,我将那人一把扯过,那横梁硬生生砸在了我的身上。多久以后?当我从地上起来了后,瞧见一个人被压在横梁下,另一人倒在一侧,接着我瞧见了一个人,救火声漫天,众人纷纷奔跑灭火,他白衣净染,满目恐慌,瞧见地上的人后,不顾已被大火淹没的入口直接奔了进来,他喊她:“母妃——” 那一声交集恐慌、肝肠寸断,而我总算意识到了,这哪里是我,分明是锦城,而我应该是进了这倾城幻境,这一幕分明是锦城临死之前。 宫琛抱起他的母妃,后入的琛日将倒在另一侧此时已经毁了一侧容颜的另一人也抱起。他们一前一后在大火中离去。 周遭的火焰对我这个外来者没有丝毫的威胁性,我就这么踩着那大火,踏了出去。 琛日早已不在,有婢女扶起那昏迷不醒的毁容之人离开,只有宫琛还抱着他的母妃,跪在地上,他双目如潭,潭水倾潭而出,一发不可收拾。他的掌心处有蓝芒光线,这东西我不止一次受用,知道它的能力是何等的强大。他在一遍一遍将它灌入她母妃体内,然而倾城的双目还是紧闭着,宫琛不甘心,他将她盘坐于地上,双掌推动,两道蓝芒之光顺势被打入她体内,终于,她一声轻咳吐出了一口鲜血,但还是灯枯油尽,毫无生机。 就像你换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自然也救不回一个一心赴死之人…… 她躺在他的怀里笑着,虚弱无力,却还是对着他笑,轻声道:“琛……琛儿,答应母妃,与珄儿远……远离朝堂,才可一……一世安逸。” 他留着泪点头,斗大的泪水一颗一颗掉在她布满灰烬的脸上,她被火势灼伤的手轻抹着他的泪水,终究是力气不大,很快便垂了下去。 于此,连着她闭上的眼睛,终究是得偿所愿了。 我不知道这一幕宫琛看到后会如何,他曾经一直以为他的母妃是死于他人之手,甚至很明确地觉得,就是那安氏三姐妹所为,可是如今,他母妃之死的真相已然立目在眼前…… ——范锦城,是自杀的。 可知道真相的人,那个被毁了容的人,应该是就是那月姨吧…… 她为何不说? 她知道我是隐孔族圣女,赐于我可以开启倾城镯的物件,她的姐姐又给了我圣女令。如若说她们之间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那怎么都说不通的。 当年锦城嫁给王爷,依照隐孔族规矩,不可嫁皇室之人,如若非要嫁,不可生子,如若非要生,那么便会死于非命,这是劫数,逃不掉的。锦城也亲自应验了这一劫难,虽说她是自杀,但终究是死了的。 依照皇族规矩,不可取隐孔族圣女为妻,如若非要娶,便是告知列祖列宗,放弃了皇位。宫王爷也如实做了。 锦城自杀前说,她愿以身化劫,那么宫琛与宫珄才不会受牵连……这意思就是说,如若她不死,那么她的两个孩子便会受到牵连???什么牵连???既然又要他们远离朝野,那么自然不是权利的威胁。不是权利,那唯一可以让她以命相抵的,便就只有他们的命了…… 他们的命,一般人想要拿走,怕是根本就不可能的吧。 突然,心口一阵刺疼,疼得我瞬间惊醒,睁眼便见宫琛一头冷汗,眉头深锁,放在长几上的手握成了拳头,脸色惨白,唇色也愈发无光,如今已偏青色,他的眉头又锁深了,长睫颤动的更为厉害,似乎正在受着莫大的煎熬。 我赶紧起身,小跑过去,唤他:“宫琛,宫琛——” 可他无动于衷,连着脑袋都颤动了起来,带着强烈的不安,似乎醒不过来。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却被他隔着薄衫的滚烫肩头吓了一跳,赶紧跪地探上了他的额头,要命的烫,估计一颗鸡蛋摊上去,都能被烫出形状的温度。 任凭我怎么叫他,他都醒不过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梦中,如今,整个身子都开始不规则的颤动。 我赶紧叫道:“琛日,吴立!” 第二百三十六章 真相(三十七) 那两人瞬时出现,我着急得都掉下了眼泪,赶紧与他们道:“他发高烧了,怎么都叫不醒。” 吴立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抱起放在了一旁的床上,然后探上了他的脉搏,我这才发现他拳起的手一片血痕,指甲深入在掌心,触目惊心。 琛日一身肃寒气息立在我身后,开口:“你方才做了什么?” 这话让我还在默默流出的眼泪嘎然而止,回头对上他的眼:“你什么意思?” 他目光寒栗,“你是不是又进了倾城幻境!” 我心中一惊,他怎么知道?最后突然一个恍然大悟,他有读心术,我竟然差点儿忘记了。。 却听他又道:“我在问你,你是不是又进了倾城幻境!” 我条件反射点头,却觉得哪里不对劲,难不成是他的读心术失效了? 可来不及细想,便见吴立猛然起身,对着他道:“你去找珄二王子,计划有变,务必一个时辰内将他带到主子面前。” 琛日冷飕飕地刮了我一眼,然后消失了,我震惊于他目光之下的恨意,似乎要将我活吞了般,又震惊于他们的功力之强竟然已经练到了幻化于无形…… 他走后,吴立道:“琛日也是心疼主子,你无需放在心上。” 宫琛此时的脸白刷刷一片,似乎是糊了一层面粉,唇瓣干裂如树皮,甚至都瞧不见呼吸时的腹部起伏,像是失去了一切生机。我惊恐万分,忍不住颤抖,问他:“他,他到底怎么了?” 吴立不经意一声叹,许久后才开口于我道:“主子用了禁术,既是禁术,必然会遭反噬。这反噬,从你进倾城幻境开始,便开启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由睁大了眼,“你是说,我一进入,他便会变成这样?” 吴立摇头,“并非,起初时,这反噬微不足道,但随着幻境一次次深入,反噬也一次比一次强烈,直到近些日子,它以肉眼可见的能力摧毁着主子身子,我们才反应过来,但终究是亡羊补牢犹未迟已。” 怪不得……怪不得一直觉得他哪里有问题,原来终究是强弩之末,那强势皆是装出来的,其实已然是一副败弩之躯……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倾城在他面前泛起蓝光时候了,他给我灌输那股幽蓝之光时满脸的汗水;还有为我解释那天,刚出了倾城幻境,便像以前那般,跑来看我……现在想想,我每一次出幻境,他都会出现在我面前,甚至于那次在锦城的棺材旁,我晕厥之前原来那个身影,并不是幻觉……如今看来,兴许他都是在瞧我的身子有没有问题,说不定在瞧出问题时,会搭上一把手,而我却在昏迷中不得而知……一想起我每次入幻境时难以抑制的疼痛,可他却承受着比我的痛苦不知道强多少倍的反噬之力……我便觉得那阵阵心疼又开始了…… 今日他为了压制住我的毒,又一次施展救赎,反而自己吐了血…… 他明知这样会让他的身子支撑不住,却还是护着我…… 这般护着,又是为何? 我望着他毫无生机的脸,鼻头又是一酸,眼泪流了出来。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是这么一回事,一件事情一个引子便可以跨过千言万语,瞬间拉近。 宫琛与我便是如此,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命在他眼中,比他还要金贵,如若说一个人将你的命看得比自己都还重要时,任是谁,也会被感动的一塌糊涂,内心泛起波澜无数。 珄二悄没没来后,与我道:“长王嫂回避一番。”说着将我请到珠帘外,只见他直接退了外袍,留下青衫,赶紧上前对吴立道:“开始吧。” 似乎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或许是他早就知道他要怎么救,也或许这不是第一次用珄二这个人施救了…… 琛日从内拉上了红帐,将我搁在珠帘之外,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操作的,我只知道用了许久的时间,琛日才重新拉开珠帘内的红帐。隔着珠帘,我瞧见睡在外侧的人,已然换成了珄二,他青衫上有明显的血迹,但他却并不在意,缓缓起身后,穿上了外袍,轻声道:“不要告诉兄长,我们各司其职,所行之事不得有半分差池。” 他从珠帘内走出后,对上我的眼,还是那副纨绔形象,只是脸色微白。他嬉笑着,“长王嫂若一直苦着这张脸,兄长一会儿醒来瞧见估计会很难过的。” 言罢,他又悄无声息地开了门,出去了。 这漫漫长夜,似乎是演尽了一生的曲折离奇。 一早有人在门外敲门,道:“叨扰长王子、长王子妃美梦,奴婢是皇嗣房来验喜带的。” 这喜带便是在洞房之前铺在床塌上的一米长宽白布,我压根儿就忘记了这番操作,幸好吴立一直都在,他从宫琛身下抽过了一块白布,那白布是昨日那送喜麽麽临走时放在我榻上的,我当时并未深想,如今想来,原来是意义非凡。 此时那布上已然有了血渍,很明显不是我的,想起昨夜珄二临走时身上的……我不由懵了,莫不是为了给我做这血带???可转念一想,应该不至于,十有也是顺手而为之的吧…… 吴立道:“你确定你要送出去?” “不然呢?你去?赶紧拿来。” 我从他手中夺过白布,他欲言又止地望了我一眼,然后就消失了。我将衣衫故意扯了扯,对着镜子抓乱了头发,门上又响起叩门声:“叨扰长王子、长王子妃美梦……” 我呼出一口气,将门开了一条小缝,刚好能递出那块白布,又刚好能让那人瞧见我此番的样子。那人接过后,我赶紧重新将门叩上。 只听那人道:“有劳长王子妃了。奴婢告退。” 隔着门,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我才拍了拍紧张的心脏。 回头时,便见宫琛已醒,此时正笑吟吟地望着我,似乎是我方才贼头贼脑的动作惹得他憋笑不语。 我这副样子,委实不适合见人,鬼知道我怕被人看出破绽,将自己弄成了何等被蹂躏的样子…… 我赶紧背过身,道:“你,你转过头去。” 他倒好,一转眼的功夫,便将一件外衫移到我身上,果然是个一恢复点儿力气就开始得瑟的主儿…… 我将衣裳合着穿好,捋了捋被我刨成粪窝的头发,转身后,那人已衣着得体端立在眼前。 他的气色总算是恢复了些,眸中带着一丝忧伤,却依旧星灿夺目,我想起昨日幻境之事,终究是开了口:“你是不是都瞧见了?” 他毫不避讳地望着我,坦诚相对:“是。” 如此倒换成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了,但他却道:“你无需担忧,我心中已知秋毫。” 他说这话时格外柔和,日月星辰在他眼里都被蒙上了一层软意…… 第二百三十七章 真相(三十八) 又有人敲门了,还是那个婢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竟然折返了,只听道:“不知长王子身子如何?” 我刚准备开门,却被宫琛拦下了,他眸子一缩,却道:“何事?” 那婢女道:“奴婢瞧着是长王子妃送出的喜带,怕是长王子身子有何不适,如今听着,长王子气哄声亮,看来并无大碍。” 宫琛道:“本王子身子无碍,如此上禀皇嗣司长便可。” 婢女道:“是。” 卧槽……这是什么意思?怕我给他整虚了?? 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喜带一直都是由皇族男子交出去的,怪不得吴立那个混球递给我的时候,问我一声,“你确定你要送出去”……如今想来,原来竟然是这层意思…… 因为大部分王室贵胄,这第二日,那些个小王妃、小王后们,被蹂躏一宿,哪里有的力气出门送东西,有的更甚者,得在床上躺个六、七日才得已下床走路。这就相当夸张了,但好些的也得足足闷上三日才出门。 宫琛说:“不能让别人觉得本王子有何隐疾,就有劳王妃近三日在这床榻上度过了。” 我颇为郁闷,道:“不是这新进门的媳妇要给父母进茶的吗?” 他幽幽望了我一眼,道:“王妃说的这是旁的地方,在我大天朝无需如此,新入门的娘子们只需养好这身子,第七日再去登门拜访,觐见父母。” 如此,我还须得装作被揉虐、虚弱不能自理的体质,继续演着这场戏。 他红衫打底,黑衣素裹,一条金边大带端着一股肃穆庄严之风,在这姣好的身段下,显得颇有气势。 我有些诧异,认识他这么久,除了昨日新婚,嫌少见他穿这么重的色系。如今瞧着,比白衣飘飘更为凛若冰霜了几分,带着种拒人千里、目空一切的盛气凌人之气,那张俊逸脱俗的脸上,眸中浅潭映人,邪魅又庄肃,简直就是毫无破绽的矛盾体。 他道:“王妃好生养着身子,若这三日恢复不好,便得休养七日了……” 我瞠目结舌,这哪里还是昨夜那个死气沉沉的某人,这简直就是活脱脱一个登徒子,不对,是无时无刻不在演戏的戏精…… 他走后,碧红才端了盆水,重新关上门栓,慢悠悠朝我走来,她瞧了眼躺在床上的我,满脸娇羞又低下了头,这眼神简直就是一眼看穿的羞答答。 我就纳闷了,她该不会是误会我跟她家主子真那个什么了吧? 我刚准备开口解释,却见她将水端在床边,道:“王子妃,碧红给您清洗下吧……” 这什么鬼话?连称呼都换了……而且难不成洗个脸也要这样躺着吗? “冒犯了,王子妃。”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呢,这家伙直接上手就准备揭我被子,吓得我直接双手死死揪着不放开。 我焦急的喊道:“你干什么呢?” 碧红道:“给王子妃清洗啊。” 卧槽,我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赶紧护着被子,“不用不用,不是你想的那样。” 碧红眉头一蹙,事情果然不简单,只听她道:“王子妃在说什么胡话,这都……都那样了……肯定要洗洗的呀。” 我一个白眼,差点儿没晕过去。 “你家主子是什么样儿你不知道吗?你家王子妃……呸,你家小姐又是什么样儿你不知道吗?我没跟他那个!” “小姐这话说的,给碧红弄糊涂了,小姐既已与长王子成亲,一早也被验了喜带,还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碧红又不是旁人,小姐……王子妃莫要害羞,碧红轻点儿就是了。” 卧槽……我直接从床上蹦起,下了床,“你觉得你家小姐这样,像被怎么样了吗?” 碧红一阵眩晕,差点儿没被我吓倒在床上,她指着我喃喃道:“你……你……” 我将她手中的棉帕夺下,将面盆放在不远处的鎏金置盆架上,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跪坐在了长几旁,道:“我跟你家主子可是清清白白,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 她眼里有好几分失落,小声嘟囔着什么,我听不太真切,问她:“什么?” 她格外失落地摇头,叹息着端走了盆子,边走边道:“还以为明年会抱上小王子呢,看来是碧红想多了。” 我瞬间额前三条黑线,这都什么神仙脑回路。 不久后她端来了养身汤,不费口的糕点,还带了擦伤药,道:“这药是主子吩咐带来的。主子让碧红转告王子妃,做戏做全套,这擦哪儿随王子妃的意思。” 我这儿正吃着饭呢,本来还觉得格外香的蘑菇小鸡汤很是爽口,此言一出瞬时便觉得尝之无味了。 碧红收拾碗筷时,突然一愣,而后竟然跪地趴在长几上的红绸闻了闻,惊得起身炸道:“王子妃可是哪里受伤了?” 我一片茫然:“没有。” “那这……”她指着红绸上一块略深的地方,道,“这血渍,是怎么回事?” 我恍然如梦,想起昨夜吴立诊脉时宫琛的手,不曾想竟然还有血渗到了这里,若不是碧红着家伙心细,这红绸趁着红血,谁又会注意的到? 为了不让她担心,我撒谎道:“可能是琛月割手做喜带的时候滴上去的吧。” 她这才将信将疑的收拾碗筷出去了。 而可怜的我,一整日都闷在这房间里,偶尔还得应付着门外突然传来的各种脚步声。虽说碧红大多数也是陪着我的,可是这一匹放飞的野马突然被圈养起来,心境总归是不一样的。 黄昏已过,房内逐渐点起烛光后,门外叩门声响起。 碧红一听,问都没问便要上前开门,我眼疾手快拉住她的袖子,她只是笑道:“放心小姐,是主子回来了。” 一听是宫琛,我赶紧放开了手。与此同时,不得不感慨万千,好家伙,一个敲门声都能听出身份来,真是他的好丫鬟呦—— 门一开,碧红便悄悄告退,一声不吭地走了。 于是这方才沉闷的屋里,便又渲染上了一层尴尬的气息…… 第二百三十八章 真相(三十九) 有些事情,隐藏在我以为的平静之下。 新婚前夜,我昏迷在自己的药浴中,所有人都以为是我身子的原因,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说这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假象的话,那么隐藏在这件事情中暗藏的杀机才是真相。 在一切尘暗落定,借着纵横交错的红烛灯光,我的小院儿里一片祥和,我所泡的药被调换了,里面多了一味致命之毒,名曰断魂,药如其名,若再被晚发现一刻钟,我怕就要香消玉殒了。 那一晚,我进了那洒满药材的浴盆,刚一入内,便悄无声息地晕了过去。按照以往的惯例,碧红应该是晚一刻钟才会来加水,但是因为明日大婚怕我不慎染上风寒,便早了一刻提来了热水,阴差阳错的,这才及时发现晕厥的我。 她匆忙唤来了一直被宫琛派来暗中保护的我,将一片红纱扔入浴盆中,遮住我的身子,唤来了一直被宫琛派来暗中保护的我。吴立并非是在床上为我诊治的,而是在浴盆里便闭眼隔着红纱探上了我的脉搏。 守影之间有一种同影术,通过这种同影术来传达信息的,远在宫琛身边的琛日听到吴立传来的信息后,快速禀报给了宫琛,吴立诊完脉搏,便深觉是水中草药有问题,刚欲抱我起来,宫琛便阴森森出现在身后。 “如何了?” 吴立一个激灵,收回手臂,赶紧回话:“请主子先将王子妃抱至榻上,若属下所猜无差,便是这水中的问题。” 宫琛冷着脸,在吴立背过身的期间,一个闪身便将我裹进红纱中,从水中捞起。 吴立在水中并未发现那断魂的草根,若是碰到一般的医师,估计也就当作风寒体弱处理了,但这吴立终究是有神医之称的人,若只有这点儿本事,也太枉费宫琛的一番栽培了。 他额间有汗露出,就是伸手捧出一些水,遮袖浅尝了一下,这一幕若是被人瞧见,简直是要疯了的,这妥妥的一个变态视角啊。 仅此一口,他便迅速将水连着啱出的口水一并吐到了一旁的盆子里,焦急道:“不好,主子,是断魂草,有人在这水里滴了断魂草汁!” 宫琛是何人?一听立刻不动声色将我拖了起来,盘腿坐在榻上,他褪了鞋子坐于我身后,双掌溢出的蓝光顷刻便抵在我的背上,吴立一声劝和:“主子,不可。” 宫琛哪里听他的话,道:“你先管好你自己。琛日,为他解毒。” 言罢,琛日早已站在吴立身后,两人皆席地而坐,开始排毒。 为我解完毒后,宫琛换来了一直守在门外的碧红,让她给我穿上了简衫。 碧红只知道是药出了问题,却不知是何药所致,以为是药性太强引起的身体排异反应,并不知是有人已经混入了我这小院子里,行了这不轨之事。 穿好衣衫后,宫琛沉脸问她:“这水除了你,还有谁动过?” 碧红一脸木然,但她聪慧过人怎会不知是何意思?当下跪在地上,叩首认罚:“未有他人。小姐的水是奴婢亲自烧的,奴婢无能,竟让歹人有机可趁,差点儿害了小姐,请主子责罚。” 宫琛的脸格外白,兴许是刚为我治疗完的缘故,他冷声道:“你这脑袋本王子姑且记着,明日一早重新为王子妃沐浴,今日之事守口如瓶,不然这脑袋本王子随时来取。” 而我醒来之后所看到的,早已是收拾好的现场。而我起来后所流的鼻血,在我昏迷时,早就流过不止一次了。 宫琛让恢复好的吴立调查此事,事情很快就被查了出来,吴立去了打水的水井,验了水源后,并无问题,又去了烧水的厨房,检查了所有可以的地方,都无异常,最后总算将目光盯在了那泡澡的浴桶上。 果然,是木桶出了问题,我院内的两个泡澡木桶皆被涂了断魂草汁,为了不让我起疑心,吴立连夜换了两个不算新的木桶垫了过来,然后去给他家主子复命了。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能在我这院里神出鬼没,将这毒汁洒在我的浴桶上的?又是何时做的? 我虽心有余悸,但还是在宫琛讲了这么一段“故事”后,硬着头皮问他:“查出来了吗?是谁所为?” 宫琛像昨夜一样,支着胳膊倚在长几上,淡幽幽地望着我:“王妃这般聪明,你以为会是谁?” 我心下一惊,“你什么意思?是我身边的人?” 宫琛挑眉,“近日王妃身边之人,可是少了谁?” 我慌了,当下一个人影便冲进脑海,“不会是她,她没理由这么做。” 自我从这个朝代醒来,第一个为我哭得死去活来的人是她,一直都是她在陪着我,她虽有些唯诺柔软,但也绝不是会背叛我的人! 肯定是哪里弄错了?怎么可能会是她?我刚准备大声质问他!却见他突然笑了。 他放下了支着脑袋的胳膊,拂袖拉出一把七弦古筝,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弹琴,红裳广袖垂直滑落,长指葱白,琴弦在他指尖跳动,宛若被音符俯身的小精灵,乐声悠扬,在屋中徘徊回荡,与新奏的音符完美融合重叠,毫不突兀…… 这得是多深的造诣,才能将这回声一丝不差地算进这正奏的曲子中…… 我心中的慌乱似乎随着这琴音一点点被抚平,目光所及之处,他的侧颜颇为动人,山根耸立,长睫如扇,额前的两缕长发随琴弦深入而晃动,果然应了一句现代真言,认真的男人是最帅的—— 我开始恍惚,似乎这如神似仙的角色才是属于他的,那活在过去、走不进未来的腹黑王子,只是生活演绎出的一种假象。 一曲作罢,他双掌摁在琴弦之上,斜身望着我,眼中平静如水,开口:“可缓和了些。” 我这才知道,他是为了抚平我方才乱了的心智。 见我不语,他又道:“千人千面,你所见到的不一定是真,就像你觉得我只是我,可是不也知道了,冥尘亦是我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真相(四十) 对于他突入其来的坦白,我猝不及防,却听他又道:“还有,你似乎误会了一件事。” 然后,便发生了让我瞠目结舌的一幕。他一个响指换来了琛日,对他道:“摘了吧。” 于是,一袭黑袍的男子,那修长白皙的手指便附上了面具,面具摘掉的那一刻,我眼睛便直了。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黑袍灌身、一红衣卓然,展现在我眼前,我突然察觉到以前的种种,那些个我眼中所见的宫琛,怪不得看起来有时候不那么一样,怪不得琛日偶尔看我的眼光,有时又那么似曾相识,原来所谓偷梁换柱、亦真亦假,便是这般感觉。 他道:“如此,你还觉得你所熟知的人,便是你眼中所见的那么简单吗?” 他摆手示意琛日下去,长指在长几上有规律地敲着,重新望向我。 我无力地抠着床棱,问他:“她人呢?”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道:“本王子早知她心怀不轨,故而在秋诗会前将她调离你身边,不曾想她竟然早就动了手脚,如若不是本王子执意在新婚前将你留在王府,怕是你这条命,在秋诗会后便会去阎王殿走一遭了。” 那一夜我睡得格外不好,我一直在做梦,梦到初见桃子时她哭的稀里哗啦的脸,梦到我重病在塌时她彻夜不眠的守护,梦到她眼中的真诚与无邪,梦到她冲进我房里,对我说:“小姐,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醒来,却是一片虚无。宫琛正在长几前扶额假寐,想起他告知我为何会怀疑桃子的始末,我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话要从五年前说起,那时我刚到天都,在宫王府求学时,桃子便会时常失去踪迹,那是我并不知道她去做了什么,但宫琛知道,桃子是去了安王妃处,作为她们三姐妹在我身上所布下的眼线,她只是去传了话,言:“小姐病重伤了脑子。” 这也就是为什么瑄六会说我得了失心疯的原因。他只是在无意中听见了桃子传给她母妃的话。 后来下了几天几夜的暴雨,桃子一直忧心忡忡,有所心事,她对我说是她家人的事情。其实是也不是,她之所以会背叛我,正是因为安氏三姐妹抓住了她家有老母下有小弟的把柄。 这话还要从我刚穿越过来说起,我们几人去了吴立的地盘养伤,吴立中途有一段时间出去了,其实当时是因为关边战事吃紧,他是随宫琛去打仗的,就那几日,安大娘子派人找到了她,拿她家人的性命相要挟,她不得已说出我已经失忆的事情,其实也是为了保我一命。毕竟,失忆这件事对于安氏三姐妹来说,也算是除了她们的心结。 后来我回去奈府,安大娘子有意无意试探我,又将我派去宫王府,最大的目的也就是为了试探宫琛,看看我这个命大的未婚妻究竟当初是不是被他所救? 如此,桃子的作用便出来了。 宫琛早已看穿她们的心思,便上演了一出将计就计,专门跑出来让她们见识一番对我的在意程度。于是便有了初见宫琛。而工具人桃子自然汇报了宫琛与我见面之事。 怎么说呢,她终究是个没干过坏事的姑娘,做了亏心事老江湖一眼便能看出来,更何况是老谋深算的宫琛? 宫琛时不时出现一番,自然对她心态上的打击是不可避免的。 她又是被迫出卖我,可心中终究还是有关心我的。那时她一直劝我嫁给宫琛,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她觉得他似乎对我是真心的,可以护我周全。其二便是,安氏三姐妹的地位,身为她小姐的我,只有嫁给宫琛后才有翻盘的机会。 那几日,天都连夜大雨,她有意想结束这一切,又害怕背叛了安氏三姐妹会遭来报复,便有意无意对我提及担忧家乡水患之事,我又是个大咧心软的性子,直接准她去回乡探亲,还威逼恐吓。由此才便如了她的愿,她便有了端由逃离此处,即便安氏三姐妹问起来,也是小姐连赶带斥地要她必须回去。 她本欲回到家乡带着老母小弟一走了之,哪怕逃到异国他乡,也不要再干这种猪狗不如的勾当。 可是到达她的家乡后,一路瘟疫横行,水患早已淹没了家园,朝廷拨了大量钱财粮食挽救灾民,可还是死伤众多,无疑是杯水车薪。她的家早就被洪水扫过,分不清哪里是哪里,她没有找到老母与小弟,却见到了隔壁的一位邻居。邻居见到她反而像见了鬼,最后瞧见她能在这大晌午天里出现,必然是个活的,才凄凄哀哀地道:“造孽啊,造孽啊。这哪个丧了良心的,竟然自称是天朝来的,哐你娘说,你在救你家主子时,不慎溺水而亡了。她们……就你娘和你小弟,在洪灾前一个月吧,就去天朝给你收尸了。” 她当下便失了魂,命运多舛,想也知道这种混账话是谁编造的,原来她早就已经是安氏三姐妹的盘中餐了。 只是娘和小弟,到底被她们怎么样了!她不得不重新返回天都,然而却在刚准备启程的时候碰上了一个人。 吴立。吴小爷。 她当下便愣了,这打了照面,又不可装作不认识,当下便道:“吴小爷康安。” 自然,这一切都是宫琛暗中搓使的。 宫琛是以冥尘将军的身份在母河滞留,他被皇帝下了密旨,严查在水患之事中剥取大量官银的贪官污吏。 那时,他一直坐在不远处的软轿里,也不像是那驰骋沙场的英武之士,反倒像个柔弱的文官依附着车马才能行走。 桃子问及吴立为何在此处时,吴立道:“在下本就是行医之人,医者仁心,这里瘟疫肆意,广数医者四面来助,在下又岂能安逸度日充耳不闻?” 桃子这才惭愧当道,“是奴婢愚钝了。” 吴立道:“不知桃子姑娘为何会在此处?” 桃子有所隐瞒,道:“怕水患肆意绕了家人清净,便得小姐恩赐回来瞧瞧,幸而远方亲戚早早将他们接走了,这才逃过一劫。” 吴立恍然大悟,却来个避重就轻,“这里竟是桃子姑娘的家乡?太好了,这场水患好多人流离失所,在下与众多医者皆是外来人士,患者们瞧着对我们总归是疏远不安的,若是桃子姑娘能来医馆帮忙,怕是对你这家乡患者们的心结有很大帮助的。” 第二百四十章 真相(四十一) 如此,桃子虽寻母心切,可还是被吴立这个大忽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给留在了母河。 他将她安顿在了一家客栈。其目的只是为了让她晚些回去,免得宫琛的某些计划泡汤了。计划是什么?你应该猜到了,就是安置一个人在我身边,等到我熟悉了这个人的存在,没有理由赶她走时,那么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是啊,一切都在照着他的部署进行着。 我也总算知道了他为何会坦白冥尘将军这个身份。 也只有他坦白了,才能贯连出桃子回乡探亲的事情。不然,他一个深居简出的长王子,又为何会知晓远在天边的事情?又如何计算着时间,安排着让我习惯上碧红呢? 他修得是仙道,出行用的是御剑飞行,轻松穿梭天都与母河两地,在我面前不定时以琛日的模样出现,那时我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只是有意无意想借碧红之口打听他的下落,以求他帮忙找找桃子。于是在处理完母河之事后,他又一次翻墙来到了我的小院儿,也就是那一次我托他桃子之事的。 其实在这几天前他便回了天都,只是被留在宫中向皇帝回禀母河的成绩。 又如此,我便又知道了两个秘密,一为冥尘将军就是琛长王子的事情,当今皇帝早已知晓。二为他一直以琛日的面目出现在我面前,那便是说会读心术的人其实是他。这也就解释了昨夜为何琛日看不出我的心思之说。 他有意等后面缓缓归来的吴立与桃子快抵达天都时才来见我,也仅是因为他留在我身边的碧红,向他提前表达了我想要见到“黑爷”帮忙寻找桃子的事情。 接着,吴立与桃子刚回到天都,便被他揪来抓到我面前,通过我院子里的那栋墙给我扔了进来。 这事情,桃子如实说也可以,不说也可以,毕竟他从露过面,这么久也仅是吴立一直与桃子接触,所以他也不害怕桃子告知我为何废了这么久才回到天都。 而桃子本人,又怎么可能会告诉我有人抓走了她家人威胁她监督我之事?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我”又一直对她“言多必失”的言传身教,导致了我问她“家中可是发生了何事?”,她直接给了我,一切尚好的回答。 我该有多么单纯啊,竟然都没有察觉到她那时如何的心不在焉?不惜背叛我一直想守护的家人还下落不明,又该是如何的无助?我虽然不是白莲花的性格,但她之前委实没有害过我,出奇量也就是打个小报告,替她们告知我的日常行踪。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威胁转折又让她昧着良心对我痛下了杀手? 宫琛并没有明说,只是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别人不告诉你的事情,你越想知道其中曲折。我是这旁人,可宫琛不是旁人,他不想说的事情,一句话就能给你噎死。 比如我说:“你不说又怎知我不想知道?” 他盯着我,眸子透亮,“本王子说过的,知道的太多并不见得是好事。” 这话里话外的威胁程度虽说如今已无太多压力了,可他这威严架子摆的程度可绝对不止言辞那般飘渺无害,他那眼睛能看透人心这事儿,简直在心里上就是个铁锤,搞得我现在望着他的时候,都不敢想入非非。 突然想起之前不知道的时候,还站在他的面前对着他的身子“揣摩”过,便觉得老脸通红,更没了正眼瞧他的勇气。 可某人并不这么认为,对于他这件非人类的超能力时间,在后来的几日,他用的可谓是炉火纯青,毫不吝啬。 这已经是婚后第三日了,一大早他又出去了,这古代男人成天不着家,女人成了窗口望夫石的事情,我看的多了。不过也有好处,就是方便我问话。 他走后,我眼巴巴瞅着我那“开口器”上线。终于,在我心里默数到第539下时,碧红捧着一个树枝、一个青花胆瓶进来了。 这大姐姐一向精明的紧,我说话不得不仔细回嚼、细心研究,最后在为我洗漱完后,我总算决定先铺垫拉扯些其他的,再间接循进、步入正题。 她此时正在修剪那被它插进胆瓶里的树枝…… 是的,一根树枝,光秃秃的连一片叶子都没有的树枝儿……但她还是拿个剪刀,剪了几下…… 我凑上去,问她:“这什么东西?” 她摇头:“不知。” 我问:“哪来的?” 她道:“不知。” 我:“那你知道什么?” 她:“那也得王子妃问点儿碧红知道的呀。” 我擦,这什么态度?一早吃炸药了? 兴许是觉得自己逾越了,她赶紧放下手里的剪刀,退到一旁,低下头道:“对不起王子妃,碧红有些不舒服,先走了。” 懵逼树上懵逼果,懵逼树下只有我…… 她就这么收了剪刀,在我连番“唉……唉……”欲拦下她问个究竟时,溜走了…… 这一走不得了,我这不是还在“养身子”期间吗?又不敢追出去,只得在屋里回忆我哪里得罪她了,可我想了好久都没有研究出头绪来,后来一直到午饭时候她才出现,还是一脸愁容,似乎跟死了自家小姐似的…… 我想开口问她,又怕她又给溜了,于是很有先见之明地站到了门口,插上了门闩,守在那儿。 她摆好了餐,又愁又无奈地问我:“我的好王子妃,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挑眉:“你今日怎么了,不说明白休想离开。” 她秀美一蹙,双目幽怨,望着我小声道:“王子妃,你忘记了碧红快来月事了?” 啊……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姨妈来了,难怪心情这么暴躁……我扁嘴,“还真给忘了。” 她无奈地叹息:“如此,我亲爱的王子妃,可否放碧红先行离去?” “不可。”我摇头,然后笑嘻嘻走她跟前,拉着她的臂弯道,“你就陪我在这里说会儿话蛮,太无聊了。” 但瞧碧红欲将我剥离的架势,明显是想要拒绝。 在她还没说出话前,我又近一步禁锢住了她的胳膊,“你要是拒绝,难保你家小姐觉得空虚,会出去散散步啊什么的……” 她“蹭”地一下就扭过头来,“小姐,你都是王子妃了!不可再随心行事!” “那你陪不陪我?” “小姐——” “哎呀,你就陪陪我嘛。”我将她拉到床边,道,“你就坐这儿,守着我。” 她的眼神充满戒备,“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说这姐姐很聪明吧……我这还啥都没干呢,她就想着法子开始逃避我了。除非……她还真是知道些什么。但我可不打算就这么张口把人吓走,我回去长几上,笑道:“莫急莫急,等我先吃上两口。” 第二百四十一章 真相(四十二) 我吃的很快,其实也没吃几口,毕竟这一天到晚待在房里,连个消食的机会都没有的。 我偷偷瞄了眼碧红,这姐姐倒很沉得住气,我探视着摸了摸放在长几上的胆瓶,余光扫她:“这东西,宫琛让你弄来的?” 碧红一听我这称呼,当下就有情绪了,“小……王子妃,主子的名讳不可直呼。” 我啧啧点头:“知道了知道了。那到底是不是你家主子让你搬来的?” 碧红那眉头这才舒展了些,道:“这东西,确实是主子交到碧红手上的。” 我乍舌,“你家主子这爱好还真是别致。崴了一根树枝插在这胆瓶里,是想表达什么?” 碧红道:“主子的心意如何碧红不敢问,更不敢妄加揣测。” 这架势,我觉得就是明摆着在堵我嘴。 我坐到她跟前,又问她:“你觉得你家小姐我美吗?” 她眼眸一愣,稍后便接话:“小姐说的哪里话,女为悦己者容,只要主子觉得美,那便是美的。” 我摇头,“我是问你,你觉得我美吗?” 她道:“小姐这般容貌自是天朝数一数二的。” 我一脸鄙夷,道:“虚伪。我这张脸充其量也就是端秀些,这謦公主、还有那之前见的房姐姐,哪个不比我美?你这一天得说多少假话啊?” 见我如此不客气,碧红白眼翻上了天,道:“我的王子妃,你到底要问什么,你就直说了吧。” 我:“这就不耐烦了?这不是你性格啊。” 碧红:“我的好王子妃,你瞧不出来碧红是在有意避着你吗?只要是你想知道的,碧红知道的,碧红能说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那如果我就想听你知道的,又不能说的呢?你避着我不就是怕我问这些吗?” 碧红一听,脸拉得老长,直接一句话塞死我,“除了桃子之事,小姐随便问,碧红一定如实回答。” 卧槽……这姐姐还真是贼溜溜的聪慧呢,可我还真是要问桃子的事情。 如此,我直接上床将双手扣在了她脖子上,威胁道:“今天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她很是镇定,道:“王子妃,注意仪态。” 我心想,仪态你个大头鬼,我在跟你要真相,你在跟我谈举止?这简直就是吃定了我不敢拿她咋样的心思。 可我还真不是宫琛,只会拿人命去威胁。我当下就爪子伸到了她的脖颈处,腋窝处,开始攻击痒痒肉…… 完美的笑声响彻一声便被她憋住了,她憋红着不敢大声笑,又想要挡着我的手,但已经位于下风的她,哪里是我的对手?我骑在她身上,上下齐手,腰上、腋窝、脖子底下,只要有痒痒肉的地方,除了那双脚,哪里也没放过…… 她终于没忍住,断续着憋话道:“王……王子妃……我说我说……” 我放开她,但是并被打算从她身上起来,她示意我让开,放她站好,我又不是傻子,我要是真下去了她跑了,我到哪里抓去? 我直接拒绝了,摇头道:“别,我还是觉得这样问,我安心些。” 她的小脸犹豫刚才一直憋着,不敢大声笑,而被涨的通红,她道:“王子妃,这样不妥,万一有人来了……” “你骗鬼呢?我这地方,除了宫琛谁敢不经通报随便入内?” “王子妃,你又……” 我赶紧打断她:“我错了我错了,你家主子,你家琛长王子好了吗?你快点儿说,桃子现在到底在何处?” 碧红皱着眉头,似乎要哭了,“王子妃,你能不能问点儿碧红知道的?” 我俯视着她,禁锢着她的眸子,里面黑乌乌的圆球球瞧着也不像说谎,如此,我放低了一个难度,问:“你最后一次见到桃子是在什么时候?” 她叹息,道:“与王子妃一样,秋诗会前一日,主子派人接走的时候,碧红与王子妃一同送走她的,王子妃忘记了吗?” 好家伙,这话回得跟没回似的。 我问:“那你知道什么?桃子背叛我之事你一直都知道吗?” 她点头:“碧红确实一直都知道,碧红奉主子之命监视她、保护王子妃。谁知,千算万算,还是让她有机可乘了……” “她为何突然下定决心对我下杀手?” 碧红摇头,“此事碧红确实不知。”后而她突然想到什么,又道:“不过,碧红有段时间没在王子妃身边,再回去时,总觉得桃子有些地方不对劲儿。“ 我心中一惊,这么说来,难道真是那段时间被人乘虚而入了? 碧红道:“王子妃可还记得,那些日子桃子可有何不对?” 这个我还真没注意到,那几日浑浑噩噩只顾着伤心了,哪里还能顾得了旁人……如今想来,只记得桃子每日肿着两个核桃眼,格外心疼我,瞧着也没什么异常呀。 碧红突然一个转折叫声,接着又是一叹:“算了,也有可能是碧红想多了。” 我赶紧道:“你别啊,你这说了一堆废话,一件有用的也没跟我讲过。” 碧红的脸快变成了苦瓜,道:“碧红也只是猜测,这不是没什么证据不足为实吗?还是不说罢了。” 这我就感兴趣了,当所有的疑惑都排除时,那么剩下的那一个便是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 她想了想,道:“碧红记得再此跟小姐回去后,桃子似乎总是忘记东西在哪里放着。不过,碧红还是像以前那般注意着她,倒没见有什么动静,想着也有可能是她休息不太好,精神恍惚罢了。” 我当下脑子便亮堂了,她这么一说,我似乎觉得那次回去之后,桃子确实不太一样了。每次喊她她都很少做声,要么就是“嗯”、要么就是“好”、要么就是“是”,来表达自己的话,如今算下来,那几日我们俩的对话似乎算下来,连十句都没有,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当时,我还以为是因为碧红突然回来了,她想让我们俩叙叙旧,所以才变得格外没有存在感,不喊她她都不带出来的,现在看来,那个时候她便不正常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真相(四十三) 后来,估计是觉得不告诉我点儿我不知道的东西愧对于我这么一番心思,碧红给我吃了一个拿48长刀切开的瓜。 这瓜是謦公主。 碧红道:“前夜王子妃新婚夜在新房候主子时,碧红在一处瞧见了公主,她到处在寻主子。旁的人不知道,但是王府的各位主子们,可是都知道一件事儿,这公主可是为了主子才多次拒绝皇帝赐婚,多年未嫁。如今主子大婚,她自然是心情郁结,这酒喝的自然就比往日多了些。然后,你猜怎么着?” 听故事时候,最讨厌这种讲到关键时刻然后让你接下文的,我他吗要是知道,还用得着听吗? 估计见我一脸不耐烦,碧红咳了咳又道:“王子妃可能不知,那日的喜堂之上有一人也着了黑衫红袍,那样貌端秀得体,站在桥旁的树荫下,背手而立,身姿挺拔,像极了主子。公主酒劲使然,竟然上去就将那人的腰紧紧箍着了……” 然后她又停了,老脸竟然憋出两坨红云,低着脑袋羞涩极了,哒哒道:“然后,那人回过头时,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謦公主给……给亲了。” 我瞪圆了眼:“谁这么倒霉啊?” 碧红一下就笑出了声,“王子妃你就算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的。” 我道:“珏三王子?” 碧红道:“非也。” 我:“不会是那个冷面珺四吧?” 碧红:“不是不是,不是王府的王子们。”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跟宫琛一模一样的一个人,我吓得下巴都快掉了,惊问:“难不成是琛日?” 碧红一个白眼翻得格外的白,道:“王子妃你是糊涂了吗?怎么可能是琛日?” 这打击委实不小,我还以为又是宫琛让琛日扮成他去勾搭这謦公主呢…… 如此还不是的话,那还会有谁? 我脑中又闪过一个人,一愣,道:“你别告诉我是闵温。” 碧红道,“不是不是,也不是闵公子。” 后来见我连吴立都拉出来了,她才笑得格外阴险,道:“是那北池太子。” 卧槽……!卧槽……!我真的是太没文化了,只能用这俩个字来表达我内心的震撼。 碧红还在笑,“是吧,是不是怎么也猜不出来会是他?” 我还震撼在那“北池太子”四个字中,深刻感慨着,这简直就是年度最意想不到的事件,没有之一。 我暗暗地吃着这个瓜,问道:“然后呢?” 碧红笑道:“然后,那北池太子自然是吓呆了。接着,謦公主也发现自己亲错了人,当下便欲甩迟子衣一耳光,却被迟子衣抓住了手腕……謦公主当即便吼道,’大胆贼子,你可知本公主是谁!‘迟子衣却是端着一副好态度,不骄不躁,回话道:’自然是知道的,不知贵国公主上来就投怀送抱、闷口献吻,可是为何?‘謦公主被气得当下说不出话来,又欲上手……幸好,幸好主子出现了,不然估计那一夜会是那北池太子的噩梦呢!” 这……这他妈简直就像是现场直播。 碧红似乎还没过瘾,继续讲道:“然后昨日,你猜怎么着了?” 又猜?我一声叹息,“你赶紧讲,别吊我胃口。” 碧红道:“昨日朝堂上,北池太子上奏我国皇帝前夜之事,说要对謦公主负责,愿意娶她为北池太子妃,他日若登大统,便是北池尊贵的王后。” 这瓜吃下来,简直是饱的想打嗝。不过,这北池太子聪慧过人,若说他非自愿被强吻,我还真不相信会有这么荒唐之事。只是,扮成宫琛的样子,去勾搭这謦公主之事,到底是宫琛的主意还是他自己的? 若是宫琛,那么他们二人之间到底在谋划什么? 若是他自己的,明显他喜欢的人不是她,既然不是喜欢,那么倒也不难猜测,如若娶了这天朝唯一的公主殿下,于他于北池,都是百利无一害。 突然,我就可怜起了这謦公主。虽说是皇帝唯一的血脉,但是终究是女子,可怜她生在这个男尊社会,不然自小也可以被培养成德才兼备继承父业的女中豪杰,奈何她这母妃眼光短浅,父皇又犯了这封建社会最低级的只有男子可继承血统的观念,于是她一出生便被剥夺了继承权,又被她母妃骄纵惯养,又喜欢上自家表哥,为了他挡了不知道多少男人,活活逝去女子风华正茂的年龄,如今竟然还被算计在了异国的土地上,这一生,也是悲哀的。 是的,皇帝自然是同意了。先不说这謦公主算下来今年已二十有八,在这古代已经算是老姑娘了,能有北池国太子当驸马,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事儿。如若当时迟子衣只是说娶了她,不拿出这太子妃、王后之位,那么皇帝兴许还会一时心软不会同意唯一的女儿远嫁,可如今这北池太子相对于是拿北池的半壁江山来下聘礼,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 七国顶立,以天朝为尊,但这北池却物产富饶,属七国中最富有的国家。如若他日这謦公主当上了这个国家的一国之母,那么对于往后两国之间的关系促进,那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所谓强强联合,这笔交易,于两国,怎么都是划算的。 宫琛回来后,碧红便走了。 他又坐回老位置,而后端详着我。说实话,对于他这明显想要读心的表情,我感觉我从知道了这个是他有这个能力后便有些心慌了。 明显瞧出了我的想法,他笑道:“王妃你无需担心,你也没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了?” 这话有点儿太不要脸了。 他道:“骂我?” 我闭上眼,长吐出一口气,哀叹道:“我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希望自己是一个瞎子过。” 他道:“瞎子?怕是做了瞎子后,你会觉得这脑袋掉了,会更好。” 妈蛋,又开始威胁人了…… 不过,这种话说多了,威慑力真的会大打折扣…… 我张开眼,望着他那对摄人心魄的眸子,问道:“讲讲吧,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样看穿人心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真相(四十四) 如果能我问什么便说什么的话,那肯定不是宫琛了。他也委实不会让我失望,慵懒的眸子里满是散惰,他神色自若,敲不出端倪,道:“王妃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开始对本王感兴趣?” 我自然不是心血来潮才这般问的,因为似乎没有人知道他这种能力究竟是从何而来,又是何时寅生的。而知晓他拥有此番能力之人的更是无几,包括碧红。 我笑道:“好奇而已,长王子若是不想说,那便算了。” 他倒还真不言了,只手挑弄着碧红插进胆瓶里的那根光秃秃的树干。 我这万恶的好奇心呀,在他身上总是抑制不住,如此又问出了话:“奈一不才,不知长王子可否告知,这是何物?” 他回答得格外轻挑:“如你所见,一根树枝而已。” 我倒还真希望只是树枝而已,但明显不可能这么简单。 见我不信,他直接将它从胆瓶里抽出,携它走到我面前,反问:“王妃不信?” 我信你个大头鬼,若真是普通的树枝,你何以大费周章将它养在这里? 他隔空将它扔了回去,直勾勾地盯着我,问道:“王妃对本王子这动不动就谩骂的态度,是不是得改改了?” 如此,我才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刚来这里时,那种一看见会读心术的“黑袍人”便想闭眼的时刻。现在想想,我所关注的,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个他…… 宫琛眸眼含星,长衫墨黑,趁得身段更为修长纤细,他似乎有一瞬的恍神,而后回去了那长几旁,道:“不出数日,一切便会水落石出、平埃落定,届时你便可以得偿所愿。” 诡异的,氛围出现很长的尴尬期。 似乎我们俩个人在同一空间,总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不过细细一想,也是合情合理,毕竟此时此刻,我们对于彼此来说,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这种暧昧的场合,尴尬自然是难免的。 虽然,我的心中有那么丝丝心动,当然,与我的家、我的城市、我的朝代比起来,似乎还不足以撼动吧。 那一夜,我们终究都没有再说什么,深秋露重,真的挺适合早眠的。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睁眼时便瞧着他如往常般托着脑门在长几上睡着,另一手掌心捧着一轴卷书,我伸出手指勾勒着他的棱角,侧颜一如既往的俊逸好看,长睫如扇,眉眼如画,一片祥和之意。 于是就这样勾着勾着,便勾到了他那手中的卷书上,心血来潮便下了床,就这么走到了他面前,取过了他手中的卷书。 这一举动,也让他蹙眉睁开了眼,眸中不似往日清透,带着浊雾勾芡的几缕血丝,明显是休息不当引起的。 他揉了揉太阳穴,伸平了衣袖,从我手中接过书,款声道:“王妃可是白日里睡得太多,失眠了?” 我竟无言以对,还真是如此,一天到晚除了跟碧红唠嗑,便是躺在床上“养精蓄锐”,这二半夜总是醒来,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我也不含糊,并不打算哐他,其实是因为知道压根儿就哐不过去,便跪坐在他对面,道:“是有点儿。要不你去躺着睡会儿吧,毕竟我一天无所事事的,不像你白日里,还有要事索身。” 他长睫多了几分颤动,却还是唇角一勾,笑道:“本王子无碍,很快就会过去了。” 一听他这么说,偏偏有一份失落在心中绽开,竟也多了几分抵触情绪,言语间总归透漏着不爽之意,我道:“你用不着这么赶命,休息好了才有力气干活不是?快别说了,上去休息吧。” 说着,便拉扯着他起身,想来一到深夜他这身子骨也是放松的,很是沉重。瞧我托着也费劲,他无奈的笑出了声,最后自己走了过去。 夜深人静,天干物燥,孤男寡女,似乎特别容易擦出火花,本来我二人穿的也都是极简极少的,又到了年纪,当然我这年纪要按实际年纪来推算的话与他应是不相上下的,这么一番折腾后,两人额上都出了不多不少的汗珠,这汗珠自然不是热的,而是另一层隐晦心事中的附属物。 他嗓音有些低沉,道:“王妃如若无事,先勿靠近。” 这反应太明显不过了,想来他也终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而且依照这么多年的传说看来,应该还是个没动过这种事儿的男人,我虽然这么先年也没有再经历过男女之事,但终归是有在开放的年代有过未婚未的人。 如此,自然也懂得比他多的男女之事。 想到这里,我不由笑出了声。 他很是不适,皱眉望向我这处,我赶紧背过身子掩住了心思。 毕竟,我面前这个男人,至少比我纯洁。 当然,这不是说我有多懂,但毕竟生活的年代不一样。保守的古代对于这种事情,怕是也就只能借助什么秘籍画本子去传达了吧?哪像现代,关于人体构造早已经放在了小学生的课本里了。 须臾,他才恢复了一息生气,道:“你为何发笑?” 见他缓了过来,我转过身子,却还是抵不住心中的笑意,摇头道:“没什么?长王子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一脸严肃,蹙眉绷脸,道:“你这女人,自小便心思龌龊,怕是又是见不得人的心思,不说也罢。” 这激将法如今对我还真没用过,毕竟在他身边呆久了,他生气时是什么样子,假装时又是什么样子,还是很清楚的。 我憋住笑意,点头道:“是是,长王子说的是,那么高贵的王子殿下,您可否睡觉了?” 他眸子划过,斜视了我一眼,道:“你不是想知道本王子为何有了这读心的妖术吗?” 我一惊:“你愿意告诉我了?” 他眸中平静,看不出端倪,“那也要听听王妃你的故事,本王子记得王妃曾在本王子面前想起过一个人。” 我突然一阵恍惚,脑中快速过滤过何时有在他面前出现过这种纰漏?毫无疑问,在我还不知道会读心术的便是宫琛时,我在他面前想过的事情太多了。 我试探着问他:“何时何人?” 他掩下眸子,开口道:“方才。此人名为何,本王子不知。只知,他是你的未婚夫。” 第二百四十四章 真相(四十五) 擦,这叫什么?不过对于严龙,甭说在这里五年了,就是现代那两年有所不舍,但如今倒还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兴许人的感情便是这样,可以转嫁,这中间曲折过程,除了当事人,没有人会感同身受到那其中的恋恋不舍。 因为他,我放弃了自己的职业,做着外门的工作,你说我一蹶不振也好,说我难成大器也罢,伤疤总是需要时间来修复的。而现代的两年,这里的五年,我想,足够了。 于是在说起他的时候,倒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与不忍,反而是一路笑着讲完了我与他的相遇与相知,那些曾经我以为早已忘记的,竟然还历历在目,不过却少了当时的激情与奋进,少了那份来自于爱情的冲动与,像是在说话本子上的故事,一句一字管他听不听得懂,我却就这么讲完了。 这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长睫还是那般修长,眉目还是那般英挺,只是却让我不得不哀叹,到底还是被他耍了。 昏暗的烛光跳动着,像是夜里的小精灵,我趴在长几上,时不时隔空捏上两吧,不知不觉困意竟也袭来。 当再次醒来时,我已然躺在床塌之上,宫琛早已不在。 恍惚间,我还以为我做了一场梦,梦里竟然被他诳了,讲了自己的情史。只不过此时心里却格外舒坦,似乎那一番一直沉浸在内心深处的回忆倒出来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正这般想着,门便被推开了,一袭白衣整装,上绣金丝卷云凤尾的宫琛宛如神祗般出现在门外,身后还跟着碧红。 碧红高兴地笑道:“王子妃,你醒了?” 我还纳闷这姐姐是吃了兴奋剂吗?结果一句话后,我便转换了角色,活像第二只吃了兴奋剂的小姐姐了。 碧红道:“王子妃,今日宫中盛宴,主子要带你入宫,快洗漱准备了。” 可想而知,被关了两天三夜的我,该有多么高兴! 我赶紧从床上一跃而下,没等碧红放好脸盆儿便已经高兴地涌上碧红那处,就着她端站着端着盆儿,就将脸闷进了盆里,欢快地自个儿动手洗了起来。 这可逗坏了碧红,忍不住笑道:“王子妃,您慢点儿,主子还在瞧着您呢。” 我可顾不了那么多,但怕晚一秒,便又告知,被他诳了。 由于我动作太大,衣袖灌了好些水,碧红也遭了池鱼之殃,可终究是要为我先换衣,而宫琛在这里明显不方便,但听碧红的意思院外不远处还有下人在候着,他也不便出去以免惹起怀疑。于是宫琛便挥袖拉起了珠帘与纱幔,将我与碧红隔在里间。 着了一身与宫琛很是搭配的情侣白裳,金丝绣线格外精致,一条金丝细带勒的小腹紧绷绷,格外纤细。长发全数被束起,挽成好看的发髻,配上凤钗、珠帘抹额,还有彬彬如生的凤尾步摇,少不了两支长耳坠作为修饰,这番布置下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镜中的姑娘也不似前两日那般邋遢慵散,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倒还有了几分皇室中人的贵气。 宫琛重新将帘子至位后,看了我一眼,并为多言,而是对碧红道:“你去换身衣裳,陪王妃一起入宫。” 碧红走后,宫琛才对上我的眼,道:“此番进宫,是为了謦公主与北池国联姻之事,謦公主定会为难与你,届时本王子会替你解围,你无需担忧,只需记着,你是本王子明媒正娶的王妃。”稍后,似乎是觉得不够力度,又道,“也是本王子挚爱之人。” 这句话,瞬间让我的心跳漏了几拍,管他是演戏还是什么,这男人眼中的深情凝望,简直就是致命毒药。 我赶紧闭上眼,呼出一口气,连连点头,“好,我记下了。” 很快,碧红与一名婢女拿来两件殷红长袍,为我二人分别穿上。 碧红便为我系着腰间的带子,边道:“主子与王子妃新婚喜乐,这喜庆之意这喜红最为映衬,如此,才配得上我家主子与王子妃的绝世姻缘。” 那为宫琛着衣的小婢连连点头:“碧红姐姐说的是。长王子与王子妃一对佳人,真真是珠联璧合,郎情妾意。” 这话一出,委实是羞红了我的脸,好死不死的碧红直接嚷嚷道:“是胭脂涂得过重了吗?王子妃你这脸是……” 她没说完,我便恨恨踩上了丫的脚,疼得那丫头一脸憋红,皱眉委屈兮兮地望着我。妈蛋的,你这丫头有多鬼灵精怪当我是不知道吗?费尽心思要让你家主子注意我,还真是什么招儿都敢用,活该你。 也确实得她所受,宫琛覆眼扫了过来,这一下简直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气得我又羞愧难当,恶狠狠地瞪上了对面的她。 果然,她这皮糙肉厚的,方才那一脚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小意思,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委屈的迹象,如今两眼笑眯眯,一副奸计得逞的狡婕之样,简直就是甚得她意。 岂料我这脸还没恢复正常呢,宫琛便又道:“吩咐下去,本王子日夜辛劳、不便骑马,将王妃的舆轿撤了,本王子与王妃换乘四畜车辇,进宫赴宴。” 这一声令下,兴奋了碧红,当下便朗声而道:“是,碧红这就去办。” 然后,长王子府门外,四头马拉着一顶高贵的金冠大轿颇为瞩目,惹得过路人纷纷驻足观望,于是这碧红先是在一旁拉起了帘子,这宫琛接着便当着众人的面,秀着恩爱扶我入了轿,自个儿嘴角含着道不明的笑意也上了轿后,碧红也跨了进来,随着轿帘一并拉下,轿外轿夫一声“驾”,便拉着我们三人步上了进宫的路程。 轿内,我坐在正位格外不舒心,可恶的碧红缩着脑袋紧贴着轿帘,宫琛则一副闭目养神的姿态端坐在另一侧,与方才那个贤惠温柔的夫君简直就是两个极端。空气氛围一度尴尬到屏息状态,要是再这么下去,估计真不用呼吸了。 还好碧红总算抬起了脑袋,眉眼传情地望着我,然后朝着她家主子那处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让我找话题跟他家主子说话。苍天大地啊,我要是有话说,还至于跟个死人一样连个呼吸都舍不得吗? 我懒得理她,当下便将脑袋别到了另一处,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她似乎是觉得靠我靠不住,便“咳咳”了两声,道:“王子妃你饿吗?” ——我去你吗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真相(四十六) 我一脸惊诧地望着这姐姐,有他妈这么找话题的吗? 结果那姐姐又道:“王子妃每日起来都得吃上几块糕点,今日因为入宫,可是一口吃食也未进,碧红瞧着快到炎晾坊了,不如去买几块栀子糕让王子妃垫垫肚子,主子以为如何?” 宫琛这才睁开眼,瞧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我,又对碧红点头道:“好。” 如此,车子便在不久后停了下来。 碧红走后,宫琛蹙眉长凝:“本王子自小修习辟谷之术,吃食上不像常人那般规律讲究,往后如若需要,直言便是。” “我不是……”我本欲反驳,岂料不争气的肚子先一步应和了他的话,“咕噜咕噜……”一阵肠鸣声,使得现场极为打脸。 他不着声色凝视我片刻,终是又合上了眼,似乎是不忍直视我这般丢人现场,一声叹息道尽了心中无可奈何之意。 碧红回来时,见我闷着脸,状态与她出轿时差不了多少,便歪头探视我,手捧栀子糕推到我面前,小声道:“王子妃……” 我眼中的埋怨之意绝对可以淹死她,可这姐姐心态不是一般的强硬,当作没瞧见,又将栀子糕推到了宫琛面前道:“主子,还是您先来一块儿吧,王子妃似乎不太好意思。” 我真的是…… 想死的心都没了! 这他妈什么神仙丫鬟! 宫琛还真是听话,撩了撩衣袖,直接上手拿了一块,却是递给我:“在外无需这么多礼节,吃吧。” 鬼知道我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接下这块糕点的,宫琛不言语,也拿了一块吃了起来,他本就生的端雅至极,那栀子糕又极其白莹,趁得他的红唇格外诱人…… 他扫了我一眼,咽下口中的糕点,道:“怎的?王子妃是觉得瞧着本王子吃,自己便能不食果腹吗?” 卧槽……我感觉自己中了妖术,这几日总是盯着宫琛出神,虽然知他生的英俊潇洒,可如今我这副花痴样子还真的是让人羞愧难当。特别是这颗“怦怦”乱跳的心脏,简直就是个不定时炸弹,一出动便能牵出无数条神经迅速涌入脑门。 今日这手中的糕点是什么味道的根本就不得而知,以至于在外人看来,我就像个使劲往嘴里塞糕点的人。 碧红道:“王子妃,你吃慢点儿,小心呛着。” 结果,还真给呛着了,立马便“咔咔咔咔”开始剧烈咳嗽了起来,宫琛赶紧就移了过来帮我扣背,他不动还好,一动我又春心荡漾了起来,那不小心呛进气管的糕沫更刺激神经了。 如此,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可能真的喜欢上这个人了。 这种喜欢不是莫名其妙就有的,而是似乎激发了在旧都时我不愿意承认的情感。那五年,我一直以为他时常入的是我的梦境,梦里我如何飞扬跋扈,如何耀武扬威,如何对他百般挑剔,又如何要他百依百顺,那一幕幕曾经我以为是自己一人演的独角戏,其实皆是真实的感官存在…… 仲夏夜似乎是看星星最好的季节,那一夜他来了后,我想起方才在幻境中宫王爷带锦城坐在屋顶看星星的场景,终究是心中羡慕的。 他本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如此瞧着,他释然起身,拿起我的外袍,与我道:“走,本王子带你去一处地方。” 那时我想着,这终究是我的梦,去就去吧,反正梦里的他,是我塑造的。这梦境如何发展,虽然不由我管控,但一场梦而已,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那是梦境中,他第一次带我出门。 深夜,黑云压城,只能隐约瞧见月芽儿挂在一处的黑云中藏头露尾。毫无疑问,这第二日是个阴雨天。 他抱起我,又是那种父女抱,在一座座屋顶上掠过,满城漆黑,偶尔有亮起的烛灯如星星之火、摇曳跳跃着。 他带我来到一处开满野花的山顶,花香四溢、夜风清凉,他弯腰将我放进花丛中,那时我才刚长到他的胸口,他的脸颊在昏暗的月光下格外动人,眸如星辰大海,他道:“闭上眼。” 像是天籁之音,有着一股魅人心神的味道,待他再喊我睁眼时,眼前之景简直就是天上瑶池,万千的萤火虫在花丛中飞舞,漫山遍野的野花魅力绝对不亚于当年在忘川境的那片银杏林。 我像是融进这花丛中的一只蝴蝶,开心地飞奔跳跃。不知何时,蓦然回首,他一袭白衣在花丛中屹立,世间绝无仅有的容颜宛若谪仙,那一夜他望着我眼中的温柔就如黄河之水天上来,统统灌入我十四岁的脑海中,久久不散。 话说,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从那次以后吧,在我所谓的梦中,宫琛带我出去散心的次数越来越多,当然很多次都是我自己的提议,不过还好,他都会同意。如今想来,我迟迟瞧不出那不是梦的缘由,十有便是那一副只有在梦中才有的温柔体贴。 那些日子,每一次从倾城幻境中清醒,无论刮风下雨、寒霜飞雪,他从来都没有缺席过,就在我触手可及又浑然如梦的状态下,与我共生。 如今我知晓了倾城幻境我与他不可分割的秘密,知道了我的每一次入境后的不适,他所承受的痛苦皆在我之上。然而,即便是如此,他还是会来看我,如此五年的同生,让我傻傻分不清的梦里梦外,才是我一直埋在内心深处那依附之情的开始吧。 诚然如我心之所念,却不知君心意为何? 毕竟,在这个年份,他与我的年龄差,真可谓是叔侄辈份。 如今,他就坐在我身旁,那眸中的的关心之意格外清晰,而我一直所在乎的,无所谓是返回现代,可若真到了分别那一天,我真的舍得他吗? 似乎是瞧见了我的心意,他眉头蹙起,移开了眸子,望着碧红道:“王妃身体有恙,入宫后贴心伺候着。” 这突如其来的拉开距离,让碧红也是一愣,但她终究是自小陪在他身边的人,很快便回过神,应道:“是,主子。” 第二百四十六章 真相(四十七) 入宫后,车辇明显慢了下来,不知行了多久,车辇突然停下,一直闭目养神的宫琛随之睁开了眼。 轿外有宫人传话:“见过琛长王子、长王子妃,奉皇上旨意,请琛长王子、长王子妃随奴才前往御清宫,皇上已等候多时。” 宫琛与我先后下轿后,领路公公谦身施礼:“二位王主,请。” 御清宫位于皇宫西侧,一路上碰上了好几路宫女、侍卫,皆远远瞅见便让路低头退至两旁墙角处。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宫琛身旁,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刘姥姥,可一番正经的行走还是在刚进入御清宫大门时,那紧张的双腿差点儿被高高的门槛绊倒。 还好宫琛在我差点儿来个狗吃屎前,伸手一揽就将我揽进了怀里。 “小心些。”他一声低吟,温柔又穿透力。 我赶紧站起身,整了整衣衫,这丑出的,让我不得不左顾右盼了一下,结果好家伙,方才一路途经而过的婢女简直是好定力,竟然连头都不抬,依旧叠着手臂于腹前,低着脑袋靠在墙角。 那领路的公公咳了咳,又道:“二位王主,这边请。” 到了主殿前,他朗声通报:“琛长王子、长王妃子进谏。” 言毕,门被从里面缓缓打开,宫琛望了我一眼,而后伸出了手。 我心有神会地将手放进他掌心,与他一同踏进了那个明黄气派的宫殿。 宫殿内一派皇家气场,金黄龙雕之物众多,案几内的龙袍皇帝正坐于金色软榻上,此时正手持长毫批阅手中折子。 宫琛拉我跪地,施礼道:“宫琛拜见皇伯,祝皇伯万福金安。” 皇上放下手中长毫,屏退两旁下人,对我二人道:“起来吧。” 而后,他望着我,那眼中肃栗之意让我不寒而栗,宫琛下意识握住了我的手,挡在我面前,上前拱手施礼,道:“不知皇伯传召,所谓何事?” 皇上咳嗽了两声,从榻上起身,我不敢再看他,也总算知道什么叫做君王之颜不可直视了。 只听他厉声道:“你何时得知,她便是这一代的隐孔族圣女?” 我当下便愣了,不由抬起头望了过去,岂料宫琛竟直接跪了下去,我一瞧,哪里还敢站着,赶紧也跪地,重新低下头。 宫琛道:“请恕皇侄欺君之罪,奈一的身份皇侄从一开始便知晓。” 皇上的怒气耳中可详,他道:“你可知娶了隐孔族圣女意味着什么?” 宫琛道:“回皇伯,琛儿知道。但从琛儿答应这门婚事起,便已经决定了。” 皇上听闻,“咳咳咳咳”使劲咳嗽,宫琛听闻赶紧起身上前抚慰去了。 许久后,才听皇上叹息,“你太令朕失望了。” 宫琛还是那般波澜不惊,递了一杯茶水给皇上,道:“皇伯恕罪,此事与奈一无关,待琛儿助皇伯拔出祸害我天朝的毒株后,必定向皇伯负荆请罪,皇伯注重龙体要紧。” 皇上的身子似乎很是不好,他又咳嗽了好一阵子,示意宫琛扶我起来,缓缓道:“当年,你王父也是这般决绝,众臣皆知朕无管理天下之能,你皇爷爷心中更是明白,可是你王父为了你的母妃,上一任的隐孔族圣女,就这样放弃了皇位。这么多年过去了,朕有心将这皇位传于你,可你却……咳咳咳……” 宫琛不得不打断道:“皇伯言重了,琛儿何德何能可继承大统,琛儿的志向不在于此,还望皇伯另选贤能。” 我心中虽然知道这一切的缘由,也知道宫琛确实对皇位没有任何依恋之心,可是当他如此拒绝皇上时,皇上的那份失落却通过那一声声叹息传遍了整个御清宫主殿,他道:“你果真是像极了你王父,心中挂念的,永远都没有这皇权。”说着又是一阵咳嗽,缓和后又道,“朕年事已高,如今外戚当政,安家只是遮天,留着这空壳子皇位给你,朕也是愧对列祖列宗。” “皇伯……” “朕这身子不知道能撑到何时。罢了,大不了这皇位便给了那珏儿,只是他终是安氏所出,就怕又沦为安氏的傀儡,那我这大天朝终究是要易了主……” 卧槽……这是在卖惨? 果然,宫琛道:“皇伯放心,琛儿虽对这皇位无所恋,但这天朝终究是我宫家的天朝,即便是王父,也不会任由此事发生的。” 皇上道:“有些事情,朕从未与你说过,你可知朕膝下无子,这么些年,只有謦儿一位公主,为何?” 宫琛蹙眉,道:“后宫之事,琛儿不敢妄加揣测。” 皇上却不以为然,道:“但说无妨。” 宫琛思虑片刻,才言:“定是与安氏脱不了干系。” 皇上不语,而后盯着我道:“侄媳以为呢?” 这简直就是灵魂拷问,众人皆言皇上后宫嫔妃多如牛毛,这后宫之大,女人之多,皇上说难听点儿,就是世上最大的种马……这子女之多,史记记载中,即便是再恶毒的嫔妃、外戚,也不可能让皇上只有一位子嗣…… 这安贵妃再怎么恶毒,也不至于对所有的后宫嫔妃下毒手。这么多年,就怀出一位謦公主,即便是肚子不争气,但为了稳固位子,找上几个好点儿的姐们儿,怀个龙嗣什么的,再过继到自己名下,那样的话,依照皇帝对她的宠爱,提携后位简直是指日可待。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她对后宫的那些个女人们下了毒手,让她们怀不上皇帝的孩子,自己也肚子不争气一直未有所出,然后退而求其次,想让自己妹妹的孩子继承大统,那么宫王府的那些个妃子们,与他妹妹之后生下儿子的也有三位,宫王爷常年在外征战,她们姐妹几人,要想对那些个妃子们动手,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宫王府一片祥和,王子们一个接一个的不都出来了? 我的脑中突然有了一个最不好的猜测…… 这生儿育女,如若不是女人的问题,那便只有是男人的…… 我望着皇上,他的面容瞧不出波澜,我不是傻子,大逆不道的话怎么可能敢说,当下便跪地施礼,道:“皇上息怒,奈一愚钝,委实不知。” 皇上夹着几声不明就意的笑意,道:“你可不是不知,而是不敢说。琛儿看上的女人,哪里有什么愚钝可言。你可知,对朕撒谎,视为欺君。” 第二百四十七章 真相(四十八) 简直就是威逼呀……但那种话若出口简直就是杀头的罪过,我吓得头更低了,继续道:“奈一不敢。” 宫琛附身施礼,挡在我身前,道:“奈一年幼不懂事,琛儿带回去自当好好调教,让皇伯见笑了。” 皇上点头,道:“起来吧。朕这侄儿什么都好,自小便被仙家收养,可谓年少有为、风光恣意,只是我天朝百姓无福消受,他竟只愿护你这一小女子余生安逸,也委实是……” “皇伯。”宫琛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道,“皇伯放心,我大天朝博大精深、人杰地灵,几位王弟中除却安家的两位,亦有翘楚,琛儿定竭力辅佐皇伯,为我天朝选出当之无愧的储君。” 宫琛这番义正严辞的宣政后,皇上道:“是朕让你为难了。” 宫琛道:“皇伯言重了,身为皇家之人,享荣华富贵,便当为生民立命,义不容辞,这些都是琛儿分内之事。” 皇上道:“你能有此觉悟,朕甚感欣慰。你二人下去吧,宴会之前,替朕好好招待北池太子。” 方才带路的公公还在门外守着,瞧着我二人出来,便道:“王主可自行前往三生苑,奴才还需守宫,就不送二位王主了。” 宫琛点头后,便拉着我出了御清宫。一从御清宫出来,我总算拍着胸脯吐出了一口气。好家伙,简直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紧张啊,如今一阵清风出来,后背凉飕飕,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 宫琛并未放开我的手,而是道:“让你受惊了。” 我点头,“确实挺害怕的。你都不怕的吗?” 宫琛这才望着我,眸子里有好看的潭水,他道:“有何怕的?他终究也是一介凡人。” 一介凡人……好个一介凡人,如此想来,我这夫君貌似还不是一介凡人,而是一个天赋极佳的修仙者。也难怪,他二人原本就不一个层面上的,在他眼中,凡人兴许还真不如他…… 瞧着我这番心谈,他又道:“你误会了。本王子的意思是说,皇伯又如何?与你我一样,都是人。” 我“哦”道,与他找话说:“那你与皇伯对话时,也会瞧瞧皇伯的心里话吗?” 他突然顿住了脚步,惯性缩眸,道了两个字:“不会。” 我挑眉,看来这读心术确实是收放自如的,那么要不要趁此跟他谈判一下以后对我也别这样了,怪没安全感的…… 他装作没看到的样子,继续迈开步子牵着我走,诚然如此,我还是打算口头问问,便道:“长王子……” 就才这么三个字闷出,却被他打断了,“王妃是忘了出府前本王子与你说的话了吗?” 啊?我一愣,思绪立刻被他带到了出府前的场景中。 他说什么了? 他说过什么吗? 啊……对对,他说了,他说今日来皇宫是为了謦公主与迟子衣之事。 我赶紧道:“长王子放心,今日謦公主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胡来的,你说过的,謦公主必然会为难与我,一切由你来解决。” 他又开始缩眸,“王妃莫是忘了最重要的两句,本王子曾说,你只需记着你是本王子明媒正娶的王妃,也是本王子挚爱之人……”言罢,待我还没反应过来,又道,“诚然如此,你我二人新婚尔尔,郎情妾意,那王妃对本王子的称谓却是一口一个长王子,是否略显生疏了些?” 我的乖乖,原来这从古至今,男人撩妹的能力可真是一点儿也没有时代差距的。 见我发愣,他唇角蓦然有了弧度,而后望着前方,道:“王妃可想好了,应唤本王子什么,才能在这阅人无数的宫人眼中蒙混过关。” 唤什么……这古代寻常人家无非是就是相公、娘子之称,可他贵为当朝长王子,说好听点儿,就是世子殿下,这古代世子妃唤自个儿老公什么?我还真不知道,如此,真不怪我不唤他什么,而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能显得恩爱两怡,又不失他长王子的身份地位。 他道:“还没想好吗?” 我望着他点头,“太难了,总不能叫你老公吧?” 他挑眉,“王妃可是在自己的时代学业不精,连个夫君的称呼都识不得。” 我tui。这要是在现代,还不就一个老公的事儿吗?在这鬼地方,规矩森严,礼节繁缛,一个字不对都有可能引来非议,自然是要好好斟酌考昔才可提上台面的,我这叫什么?不知者不非议,何以到他嘴里变成了不勤学惹出的祸端了? 他又道:“既如此,便由本王子说道说道,若唤本王子王君,可体现你对本王子的敬仰之情。若唤本王子夫君,又可体现你对本王子的爱慕之意。这二者王妃可选其一,当然,对于本王子来说,自然喜欢第二种,毕竟……”他拉长了音调,好看的眸子勾着我的魂儿,坦然道,“毕竟,你我二人是让旁人望尘莫及的关系。” 得嘞,他自己都说出了缘由了,我自然只有配合的份儿了。可终究是有些难为情,试了半天,这夫君二字,委实是压在喉咙里有些叫不出口。我打了退堂鼓,道:“还是王君吧,威严又带着崇拜的感觉。” 他眉头微挑,道:“诚然是王妃觉得,本王子方才与你说的,都是废话了?” 这话说的,不就一字之差吗?但我觉得这明显是在拉仇恨值,如他所说,这謦公主本来就对我有意见,我还要当着她的面儿与他秀恩爱,这不是摆明了,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吗? 想到这儿,我突然觉得脑子被门夹了一下,竟然夹出了一道光。 我有些不可置信,问他:“莫不是你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我去刺激她?你这心里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他眸中划过一丝狡狤,顺势又眯起了眼,道:“王妃可是准备好了,如何唤本王子了吗?” 得,果然是明摆着赶鸭子上架了。 如他所料,我再怎么叫不出口,但为了他的计划还是会竭尽全力……虽然,我心中也有那么一丝丝紧张,这一声“夫君”于他而言是戏,于我而言,却又是几分真呢? 第二百四十八章 真相(四十九) 三笙园。 远远的,便瞧见有一人在宫门前候着。 金衫华服,身段修长。此人便是北池太子迟子衣,他瞧见我与宫琛牵手而来,还是怔了怔,但很快便笑脸相迎,款步而来。近了后,拱手施礼,道:“琛兄。” 宫琛这才松开我的手,回了拱手礼,道:“栖华兄。” 他将目光移至我这处,继续施礼:“子衣不才,略长琛兄些许年月,唤王子妃弟妹可好?” 我浅笑施礼,道:“随殿下,称呼而已。” 而后便见宫琛难得的“昂”了一声,道:“栖华兄莫不是忘了,如今所娶之人在名义上,可是本王子的表妹?如此,是否该随着本王子那些个弟弟般,唤声长嫂。” 迟子衣剑眉轻挑,“琛兄这是想过河拆桥?”而后凑上来小声叨叨,“本太子这般牺牲,可是为了何人?” 这激情四射的场景,若不是我是这三角中的其中一个点,真想端着小板凳嗑着瓜子,欣赏下去。 宫琛笑了出声,“所以,是谁让你这般牺牲的?” 说着又拉起我,绕过了迟子衣,大步朝三生园走去。 迟子衣快步追了上来,不忘奚落:“本太子这叫什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宫琛唇角勾笑,以我三人能听见的声音回答:“栖华兄这番舍己为人,宫某铭记于心,大恩不言谢,来生有缘再报。“ 一番话说下来,迟子衣的步子瞬间慢了,明显是深受打击了。 这样看来的话,迟子衣要娶謦公主之事,确实是为了宫琛。不过听他二人这意思是,这个差事并非是宫琛的提议,如此的话,他们这般作为又是为何?至少在我看来,让謦公主嫁人的理由是个最大的疑团。 然而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虑,却被眼前之景差点儿亮瞎了眼。 三笙园最引以为豪的,无非是巧夺天工的水上亭台、琼楼玉阙,还有那延绵如缕、宛若盘龙的水上栈道,如今这亭上、台上、楼上、阙上,没有一处不被喜庆之红覆盖,红灯笼满天飞、迎风招展的如意结、喜旗子,不尽其数。那栈道上,更是每一阶都是雕花红毯、沿路的玉阙立灯并排摆了满园,细数下来,耗资颇大,按每一条栈道十盏来算,好几百盏不在话下。更夸张的是,两池的荷花竟然在这不可能开花的季节争相怒放了满园。 所谓满园“春色”关不住,也不过如此。 走了莫长的一段路程,沿着红毯入了湖中的三笙殿,殿内的规模布置更是风光惬意、喜庆祥和。 最惹人注意的,便是殿正中的那盏鸾凤和鸣百烛台,色泽赤黄,承环形凤展翅围绕,成白支金雕凤红烛高照,愣生生将周身映出了一轮红池。 正上位,明黄软榻后的蟠龙傲游云展屏,如今已经换成了喜气洋洋的五顶叠加的绽赤折扇花好月圆屏,殿内两侧的金珠锦帘被锦纱红缎所覆盖,所有的案几全部铺上了红缎,每一案上都有一盏金雕凤鸣红灯,就连席地的蒲团细软都换成了锦花怒放的红底金绣。 这阵仗,简直就是诺大的喜堂布置! 我这才恍然大悟,如若硬要给这场皇宴加上一个名堂,无外乎就是专为远嫁的謦公主举办的一场出阁盛宴…… 宫琛紧了紧我的手,道:“王妃,又在想什么?” 他眸子黑亮,装的只是个朴实无常,有人上前施礼:“见过琛长王子,长王子妃。” 后来,又来了几位,皆都被他点头附和了事。他就这么牵着我,走到了左侧第二排的前位,示意我入座。 这可惊坏了我,不是说有女子专区的吗?如此算来,我应该是坐在那红缎后的。 他继续俯眼望了望那位子,贴耳与我道:“那席位是为未出阁的女子留的。你已然是本王子的王妃,岂能继续躲在那处。” 这一段咬耳在外人眼里,简直就是新婚燕尔的你浓我浓,我这该死的敏感线啊,又立刻绯红了脸,不假思索地入了座。 岂料他又抬了抬眼皮,道:“王妃莫不是想让为夫坐在这边角更引人注目些?” 此言一出,我赶紧挪了挪屁股,腾了点位子。 他一甩大袖,颇有气势地坐在我旁边,却一改往日的高冷端庄格局,这一次倒是有了点珄二的豁达劲儿,靠我的一腿盘卧着,另一腿支起,同侧的臂膀耷拉在膝盖上,然后就这么歪头望着我,俯眼望了望桌上的糕点,道:“王妃,为夫到现在可是滴食未近……” 这话上的,简直是简洁明了,我若是再听不懂,那就是傻子无异了。 我从红色琉璃盏里拿出一块喜糕,递给他,结果他却直接张开了嘴,这寓意之明显、目的之明确,让我又不得不将那糕点置于他口旁。 他一个前倾,准确无误地咬了一口进去,如此这夫妻恩爱和睦的形象,便根深蒂固入了在座各位大臣的眼。 有人窃窃私语,我虽听不太清,但还是通过宫琛目若朗星、嘴角不断勾起的笑意中,猜出了个大概。 无所谓是这番造作有了成效,心中开心而已。 吃了一块糕后,没来的该来的,也该络绎登场了。 先来了珄二与闵温,一番寒暄后,珄二坐在了我与宫琛的身后,而闵温则坐在了与珄二齐位的第三排,也就是我与宫琛的右后位。 父亲与闵相是一起来的,文武百官皆起身相迎后,他们二人去了右侧第一、第二的席位,两人朝着皇家这边已入席位的宫琛与珄二各自施了一礼后,便前后入座了。 我有些尴尬,看着奈相,想着毕竟是自己的父亲,本欲去打个招呼,却被宫琛突然握住了手,他勾指叫我靠近些,又是附耳道:“王妃莫要忘了身份。” 我红着脸与他一掌距离。有宫人传话道:“皇上驾到~贵妃娘娘到~” 话音刚落,又有宫人起声:“王爷、王妃到~珏三王子、瑄六王子到~” 如此,天朝最尊贵的几位便相继出现在殿前,众臣起身出位、低头施礼:“吾皇万福金安、贵妃娘娘金安。” 接着,又道:“王爷、王妃康安长乐。王主们钧安。” 第二百四十九章 真相(五十) 皇上入座后,免了礼,众人重新就位。 王爷、王妃入了第一排上、下位,宫琛与我、珄二皆对二人施礼后,才纷纷入座。 珏三有些憔悴,眼神扫过我与宫琛,略点头一记礼,打着招呼:“长兄、长王嫂。”而后,欠身去了珄二的下位。 瑄六也规矩地施礼后,去了第三排,也就是我与宫琛的并列,闵温的上位。 皇上坐在龙榻上,格外慈祥,望着众臣,道:“今日乃我天朝公主与北池国太子订亲之仪,修两国之好,贺百年之恋,往后两国臣民富贵同享,源远流长~” 话音刚落,殿外公公宣:“迟驸马到~” 要说这怎么见了宫琛一面后,这迟子衣便不见了踪影,原是去了别处换了衣裳。 此时,他束发半扎,镂空金冠上横穿一根龙头发簪,面容雅正,身着黑衫红袍,袍上绣了四爪长龙,金线勾勒,金黑大带下配饰一长条黑红相间的和田玉禁步,在鸾凤和鸣盏台灼眼的红光下熠熠生辉。 他绕道行至盏台前,下跪叩首施礼,道:“拜见皇上,贵妃娘娘,祝二位长辈万福金安。” 皇上点头,敲不出神色,却并未叫他起身,而是道:“今后你便是我天朝的驸马了,如此,也应随謦儿唤朕一声父皇,唤贵妃一声母妃。” 下跪的迟子衣继续叩首施礼道:“父皇教训的是。拜见父皇、母妃。” 皇上招手,唤他起身,对身边公公道:“去,看看公主如何了。如此大典,怎能依着性子迟迟不来。” 安贵妃一听,道了声“慢着”拦住了刚抬腿的公公,对皇上贴身道:“今日是謦儿出阁之日,女儿家多磨些个时辰也是……悦己者在此,皇上何必心急?” 然后便见她娇媚一笑,递给了皇上一杯酒,压了压皇上有些烦躁的情绪,而后面容不苟,笑颜绽放如花,起身对着众臣道:“謦儿能得此驸马爷,时乃謦儿之幸。佳辰吉日,皇上特差御膳房做了些糕点,众位大臣可先尝尝。” 后而有小公公上前,扶着迟子衣入座在了闵温的身后。 一切似乎都很和谐,一直到不久后殿外有人通报:“謦公主到~” 殿外,一高挑女子身姿婀娜,黑红凤袍金线刺绣与流苏凤冠相得益彰,她款步而来,在若隐若现的面容下,一双凤目琉璃璀璨,合手与胯下,施礼问安:“儿臣摆件父皇母妃。” 然后对众臣又是一礼,道:“劳众位大臣久等了。” 皇上榻上一声叹,却不见往日那般娇宠,冷冷道:“来了便好,下去坐吧。” 安贵妃也示意她退下,岂料她竟上前一步,又是一记女子拜礼,道:“前几日是儿臣不懂事,竟恼了父皇一片真心,今日这宴是专为儿臣设办的,还望父皇准儿臣恕罪,为父皇、众位大臣献上一舞,已报父皇母妃养育之恩,天朝百姓爱戴之德。” 皇上的眼中这才露出一丝喜悦,道:“你能想通自是好的,也不枉费朕一番苦心,不辜负驸马一片真情,但这舞便免了吧,有舞姬驻场,你退下欣赏便是。” 这皇上的言外之意也是很明显的,堂堂一国公主,怎可为大臣们献礼? 但謦公主明显不死心,当下便跪了下去,道:“是父皇还是不愿意原谅儿臣吗?今日往后,儿臣便要远赴他国,父皇竟连这一丝赔罪之意也不愿给儿臣吗?” 这理解能力……我当下便裂了。 安贵妃一瞧女儿话里行间的不舍与自责,当下便楚楚动人地抹着眼泪,吸着鼻子,道:“皇上的心意臣妾明白,謦儿虽贵为公主,但终究也是皇上的女儿、臣妾的骨肉,皇上便当是女儿临走前为父母的临别一舞,就依了她吧。” 能想象到皇上有多头疼,他还是有些不舍,将目光落在倚在地上的謦公主身上,道:“你虽还未出嫁,但婚婿已定,出嫁从夫。驸马,你可应允?” 如此,这棘手的问题便归到了迟子衣身上。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他那处,虽说迟子衣如今已经是天朝的驸马,但是依仗天朝的地位,堂堂天朝公主想要做什么,皇上都同意了,又何须要如此大费周章还要过问他这个驸马? 也不过是个形式上的通告罢了。 迟子衣很快出位起身,道:“父皇言重了,终究是臣是臣、君是君,既然父皇已同意,臣并无他意。” 然后地上的謦公主又开了口,这次是对着迟子衣的,她道:“听闻驸马文采斐然,这玉萧更是一绝,不知本宫是否有幸能请驸马为本宫配乐。” 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儿以为此人并不是謦公主,毕竟她那种刁钻野蛮的形象突然一个大转变,任是谁都会觉得有所蹊跷的。可凤冠下的那张明艳动人的脸,明显是她无疑。 迟子衣听闻,当下便对着謦公主施了君子礼,对着上席皇上位请缨:“还请皇上应允,今日我夫妻二人便携手为众位献上一曲。” 皇上摆手,无声地点头后,迟子衣便出列了,大步走到謦公主面前,施礼道:“请。” 然后便自袖中取出一把翠绿长箫,箫身通透如玉,我立刻就想起当时碧红对于这把长箫的描述。我记得的,这是一对箫,另一把在珏三那里。 珏三……我不由望向了斜后方,只见他脸色煞白、毫无血色,紧握的拳头似乎要镶进肉里去。还没细望,却被宫琛突然一个手掌揽过,很轻易地矫正了方向。 明显,我这望的有点儿太招摇,招人眼了。 宫琛这番举动无疑是给在场不知情的诸位撒狗粮,自然也吸引了更为辣人的目光,謦公主的眼能喷出火来了,却很快掩饰了下去。 她双臂一举,广袖拉出一个颇为漂亮的弧线,随着珏三的箫声起,她已经开始旋转跳跃。 箫声翠耳,仿若叮咚泉水,平心而论,謦公主这舞也是舞得妖娆多姿,颇有气势。随着箫声起伏跌宕,竟然也能相随相合,她围着凤鸣盏台捏指高跃,纤细的身姿宛若红蝶飞舞,玉箫声喋喋不休、长鸣委婉~如上千只雀儿在大殿内盘旋,亘古翱翔,久久不散~ 第二百五十章 真相(五十一) 一瞬间,红烛高照,起舞人与鸾凤和鸣盏台经久绵延,惟妙的身姿轻盈飘逸,似乎是风又似乎什么也没有,随着舞者的身姿,百支红烛起舞跳跃~ 一刹那而已,真的只是一刹那而已,一个什么东西朝我飞奔而来,紧接着那东西在离我咫尺处嘎然而止,我哪里经过这种事情,只此一瞬,已被吓得魂飞魄散,久久不能自理…… 耳边传来呼喊声,有谁大叫:“护驾!” 有谁大呼:“驸马!!!” 有谁大喊:“御医!” 一片慌乱,众臣皆起身从座位上涌出…… 又有谁在我耳边唤我:“奈一,奈一……” 我以为的一瞬间,时间停驻! 那謦公主在红烛霎眼之际,竟然扔出了一把暗箭,朝我射来,若不是宫琛眼疾手快,怕是那把近在咫尺的毒箭已然贯穿我的眉中。 如此,我躲过了这一劫,但是迟子衣,一直毫无防备的迟子衣,却被她另一只手同时飞出的另一只暗箭所伤,那箭直插心脏,血迹留在红衣上,像是油渍般毫不起眼。 宫琛望着眼前之景久久停驻,珄二、瑄六一直唤着我:“长王嫂,长王嫂……” 而宫琛与我一般,呆愣在原地。 他眼中有难以抑制的自责与悲愤,他望着不远处倒地的男人,玉箫滚在他的脚旁,殷红的穗子高歌着悲哀,现场杯盘狼藉,御医摇头,磕头谢罪,道:“请皇上责罚,臣无能为力了!” 如此,喧杂声嘎然而止,众人都将目光焦距在行凶者身上,她在欲逃跑时,被宫琛反手掷出的那一箭贯穿进膝,此时跌坐在鸾凤和鸣盏台前,凤冠已歪,碎发凌乱,掩不住她满目的愤恨。 她笑声恐怖,戾气滋生,望着宫琛,凄笑道:“你果然还是救了她。” 宫琛的脸异常的冷咧,紧抿的双唇溢出一丝血痕,颊骨恨意滋生,更烈如铁。 皇上怒斥:“冥顽不灵!来人,将謦公主压入天牢,听后问斩!” 安贵妃早已吓傻了眼,如今听闻,当下便哭泣着跪了下去,拉扯着皇上的衣裳,哀嚎道:“请皇上收回成命,她毕竟是你的女儿呀!” 如此,又一道圣旨被下:“将贵妃押回祥锦宫!” 于是贵妃被扯下时一声一声的“皇上……皇上……”夹杂着哭泣声、嘶喊声响彻三笙殿!!! 珏三欲奔上前做声,被瑄六与安王妃直接拦下! 皇上临走行下令:“谁若敢为这个大逆不道的逆子求情,提头来谏!” 那一日,翻天覆地,一夜之间,外戚安氏族人数人落狱,皇上以各种名义铲除安氏根基,公主府上下一干人等皆被抓入大牢,则后问斩。 迟子衣的尸体还在皇宫躺着,那一日后来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被下了必死令的迟子衣奄奄一息,他朝着宫琛的方向笑着,气息微弱无力,他唤他:“琛兄。” 宫琛悔恨的目光望着他,很久后才起身跪到他面前,将他揽入怀里,我清楚地看见他的眼中落下一滴泪,那泪无声无息跌入迟子衣绯红的衣衫中,他说:“再……再近点儿,我有话与你说。” 在宫琛俯下耳的片刻低语后,他一口血喷出来,喷入宫琛修长的脖颈内,闭眼后再无睁开之际。 宫琛发了疯似的将自己的内息源源不断地灌入他体内,他眸中殷红,带着强忍的泪水,脸色逐渐煞白,可那越来越细弱的蓝莹之光很快便随着他的昏厥消逝不见。 他是被珄二背回去的。 如今两日了,他将自己锁在书房内,不见任何人。 我从碧红手中端来下口的栀子糕时,珄二还在门外守着。见着我,他摇头,道:“长王嫂还是带回去吧,兄长如今这般,是不会进食的。” 话虽如此,可我心中自有考量,我知道他为何突然自闭,骄傲如他,以为一切皆在他的计算之中,以为那謦公主只为我一人而来,可却不曾想,现实绝非他所以为的那般发展。 我敲了敲门,屋内并未有回声,可我还是开了口,道:“宫琛,我想跟你谈谈。” 还是无人应答。 珄二蹙眉,与我继续摇头。 我继续敲门,道:“跟我谈谈吧,我有话与你说。” 仍旧无人回应。 我探出一口气,对一旁的珄二道:“劳烦珄二王子为我搬把椅子过来,我打算今日在此守夜。” 珄二一愣,我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便点头应道:“好,我这便去取。” 椅子搬来后,珄二示意我,他站远些。看着我点头后,他一个纵跃,便隐于远处的一棵高树上,不见了踪影。 我将椅子靠在门上,坐上去后,望着天上的月亮,鼻尖偶有淡薄的酒醉袭来,我不由蹙眉,想他又是如何在门内自醉…… 还好有阵清风吹来,让我甩开了那些思想,言归正传:“你不想放我进去,我便在这里与你说吧。” 虽然得不到应声,但依照他的耳力,自然能听得到。 我将手中的盘子放在一旁地上,靠着门,与他道:“你还记得吗?那一夜你问我严龙是谁,我告诉你很多事情,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们为什么会分手,并未与你说,今日我便说给你听。” 我呼出一口气,又想起那个雨夜断送严龙医生生涯的那件事。 “那时我还在医院上班,是个雨日,我值小夜,就是前半夜当值,酉正十分吧,有个急诊电话,出车后拉回来了一个外婆与孙女,那孙女还未至九龄,从很高很高的地方跳下轻生,老人家一进门,便跪在地上,求大夫救她的孙女。那个大夫便是严龙,他诊治了两个时辰,小孙女还是死了。老人家在听到严龙传给她的噩耗后当场晕厥,再醒来时下半身已不能自理。”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这并不是最可怕的,严龙因为告知了老人家噩耗导致了老人家造成半身不遂。我们那里跟你们这里是不一样的,是个以人权为主的社会,在那里人人平等……” “因为严龙的不谨慎传达造成老人家身体出了披露,他不得不赔偿一大笔赔偿款来告慰老人以及老人的子女。然而,噩耗并没有就此终结,一周后,老人家抵不过身体的残疾、孙女去世内心所造成的煎熬,终是选择了与孙女一般无二的轻生方式,从很高的地方,一跃而下……” “后来,余下年轻的夫妻,他二人久久未走出失去两位亲人的悲剧。执刀的严龙也迫于舆论压力、家属的埋怨,还有内心的谴责辞去了工作,自此以后销声匿迹,与我断了联系……” 第二百五十一章 真相(五十二) 我鼻子有些酸楚,揉了揉鼻头,将那股辛辣憋了回去,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笑道:“其实这件事情里,究竟谁对谁错,谁又能说得准呢?严龙只是一个医生,错的是不应该告诉一个有高风险的老人家真相,可是那样也算错吗?如若老人家没有事情,自然不算,可是老人家出了事儿,那便算了。但是,他选择了逃避,是不是就是真的错了?逃避如果可以解决问题,那么大家都躲起来好了,可是我呢?我又错在哪里?错在认识他吗?错在与他订婚吗?” 我望了望紧闭的门,像是对他,也是在对我自己说:“我并没有错,可是我却要承担这个错误。但凡严龙有一丝勇气可以站出来勇敢面对,兴许他身边唯一的人,也不至于后来的日子活得那般不堪吧……” 我重新靠回去,天上的孤月还在,朗朗的星辰还在,夜风吹得远处的树叶儿沙沙作响。 许久后,我才喃喃道,“宫琛,你比严龙的幸运,你的身边有很多关心你的人,可他不是,他曾经只有我……” ——我知道,你不会成为第二个他…… 缓了缓心情,我从椅子上站起,又上手敲了门,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宫琛,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我便转身,刚准备离去,却听书房的门开了。 回头时,便见一袭黑衫的男人屹立在门内,曾不可一世、孤傲凌人的气质如今一概拉下帷幕。他脸色煞白,无神的瞳眸闪着浅光,带着刺鼻的酒意与颓废,随着一个转身消失在眼前。 我赶紧快步跨了进去,刚一入内,更加浓郁的酒味便席卷而来,而门也在他的一挥袖间重新合上了。 围帘后的书案上,全是酒坛,他重新归位席地而坐,颠起酒坛继续往嘴里灌,奈何灌了好几坛,都是空空如也。 他喊:“琛日,拿酒。” 话音刚落,琛日便从我身后走过,手上拿着两坛酒,又放上了案几,而后又隐匿于空气中…… 我瞠目结舌,怪不得一日未出摆了这么多酒坛,原来是这从不违逆主子之命的守影干的? 我上前夺过他刚欲打开的酒坛子,怒目相对:“你一定要这样吗?” 他眸中血丝密布,颇为无神,轻道:“给本王子拿来。” 我心中一阵愤怒,一激动便将酒坛子一甩手朝一旁墙上砸去,谁知一番猛如虎的操作在酒坛与墙体接触炸裂的瞬间,一块碎片朝我袭来,昨夜刚经历过生死瞬间的我依旧好不到哪里去,愣神的片刻被他一把扯入了怀里,很是惊险地躲过了那片朝我袭来的坛片儿。 我惊恐地对上他的眼,此时那眸中满是愤怒。 我有些后怕,脑袋还是嗡嗡嗡炸响,这简直就是祸不单行,一想起那枚酒坛子碎片,虽说不至于把我杀死,可那么锋利的东西,轻易划破哪里绝对不在话下。 他闷声道:“你究竟想让本王子如何?” 我不敢再抬头看他,只得将头低的更下,与他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有什么东西似乎掉到了我脸上,我惊恐地抬起头,便见他夺眶而出的泪珠一颗颗滑下脸庞。 那一瞬间,我的心跳漏了,我不敢大声呼吸,似乎一点点动作,都会将他好不容易展露在我面前的脆弱顷刻击退。我重新低下头,却将双手从他的两侧腰际插过,紧紧地抱住了这个一向坚强的男人。 他的泪水滑入我的脖颈,低沉的哭泣声、轻微颤抖的身子,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男人的另一面。 一场夜醉哭了不知多久后,我便倚在他怀里睡了。 清晨时醒来,便见他支手倚在桌上,我正枕在他腿上,仰视着那张白皙的俊脸,在我的食指忍不住探上他的下巴后,便见他缓缓睁开了眼。 我并未来得及缩回手指,便被他的大掌握住了,他轻声细语:“醒了?” 然后便是久违的笑颜,如盛开的骄阳,烈火红岩。 见我点头,他又是一笑,将我横抱在怀里,而后起身,那书房的门便在他行至快近时自行打开了。 他就这么一路抱着我,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将我抱入寝殿。 那一刻,我就这么自然地享受着他给的温暖,心中清楚地知道,春天来了,是我们的春天…… 碧红紧跟着入内,依照他的吩咐,为我更衣梳洗。 当日正午,皇上旨传长王子府。 两日后,让宫琛作为和使,带上迟子衣的遗体,还有刺杀之人謦公主,前往北池国负荆请罪。 宫琛与珄二在书房议事时,珺四登门拜访,我在送茶入室时故意墨迹了片刻,想要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 结果这些人在我入内后,皆不言语,我又不得不惭惭地退了出去……接着竖耳附门听了半天,却被珄二从内一把拉开门,问道:“长王嫂还有事吗?” 我这才厚着脸皮笑道:“没事没事。” 然后,就这么落荒而逃了。 当夜宫琛回房后,我从床上一跃而起,问他:“你们到底在商量什么?” 他的气色恢复了好多,此时双目微耀,道:“王妃是指什么?” 我暗附,装模作样。 见我如此,他叹声一笑,将我搂进怀里,下巴抵在我头上,道:“有三事。其一,安氏因謦公主之事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入狱的入狱,处决的处决,如今还有很多控告安氏其他旁系的折子源源不断往皇伯那处送,往后一个月估计都得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而安国舅也在其中,但他于我二人成亲当日便出远门了,如今在何处不得而知,皇上今日已下旨全国缉拿此人。其二,如今朝野局势空荡,安氏大批落网,很多重位浮空。而此时栖华兄之事如若不解,便会与北池兵刃相见,又得防野心勃勃的萧旱随时兴风作浪,如今天朝这番局势,正值用人之际,故而,不管是为了栖华兄,还是天朝,为夫都当亲自走一趟北池。其三,今日四弟来,是为了珏三弟之事,珏三弟想要为夫求皇伯让他前往北池,此事为夫无法应允,自然是回绝了的。” 我从他怀里出来,问道:“就这些吗?” 他又是一声笑,“娘子这是不相信为夫吗?” 我撇嘴,相不相信又如何?还不是你说是就是咯,我又无从考证。 他叹息,“为夫竟不知道在娘子心中,为夫竟然是这种不可信之人?” 我冷笑,不知道吗?我信你个鬼子…… 第二百五十二章 真相(五十三) 酉正时,宫内来人传话,“皇上口谕,宣琛长王子即刻入宫。” 仓促间,宫琛喊来吴立陪我,然后便跟传旨之人出府了。 回来时,以至三更。碧红一直陪着我等着,见他回来后,便欠身告退了。 他神色不太好,见榻上整洁,并未有下榻之痕,开口道:“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我关上门,道:“不累,与碧红说说话,顺便等等你也无妨。” 他坐在榻上,久久不言语。 我也不再开口问,毕竟他这种表情,一看便是发生很大的事了。 后来,在我准备递给他茶水时,他才开口,道:“宫謦死了。” 我手中的茶杯瞬间滑落。宫琛一个衣袖拂过,准确无误地捞回了杯子,水却撒了几滴,他蹙眉:“你无需担忧,有我在。” 我压住心中的惊慌,问他:“如何死的?查到了吗?” 他望着我,似乎在斟酌如何与我解释,我在他开口之前,抢话道:“我想听真话。” 他惯性颤眸,压了一口茶水,才道:“与前些日子死在朝堂上的王氏父子一样,死于灵种之毒。” 灵种……那种三日不食便血脉凝结的毒药?……三日,是啊,距离今日,謦公主被关入天牢整整三日了…… 宫琛的眉头蹙的更深了。 可是謦公主是谁?吃穿用度皆有专人负责,那种毒又是怎么悄无声息进入她身体的?如此说来,连皇宫也不安全了? 我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皇上呢?皇上可有被下此毒?” 宫琛的眸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动了好几下,而后摇头:“皇伯应当不会。如若真有心怀不轨之人,绕过宫謦,却不对皇伯动手,又是为何?” 这倒也解释的通,可是謦公主死了,又有什么作用呢? 如若是杀人灭口,那么这个人便是她所见过的人之一?是怕她暴露自己的身份还是这謦公主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如若是为了引起两国纷争,让池国怀疑天朝别有用心,好拿不出犯人,这似乎又有点儿不合逻辑。毕竟天朝皇帝大义灭亲都愿意将人交出去了,那么在众人看来,交个活人与死人,又有何差别?无非是免她受皮肉之苦,可与万千黎明百姓、江山社稷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所以这一点完全可以排除。 那么,就是杀人灭口了? 灭口……这謦公主生活轨迹简单明了,因为尚未出嫁也没有自己的府邸,一直生活在宫中北面的幻月殿,对外也称公主宫,因此她所接触的人可谓是屈指可数。公主宫这么多年,几乎都是宫中老人与贵妃心腹,想要避开他们去下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那么她到底是怎么染上的…… 宫琛起身,与我道:“先休息吧,一切事宜明日珄儿来了再议。” 说着,他下了外裳搭于衣帐之上,见我仍旧立在原地,不动手,他望着我,上前为我也卸了披风,道:“王妃在想什么?” 我摇头,又说不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正说着,便被他横抱而起,这一下心跳又漏了半拍,他将我放到床上,拉了被子盖好,道:“有本王子在,王妃无需担忧此事。” 后来,他自行洗漱完毕后,便拂袖又去了长几的位子,长袖划过,出现一把通身碧绿的长箫。 昏黄的烛光下,他的侧颜堪称一绝,姣好的身段被烛光镶出一圈金边,墨发柔和随意地搭在肩上,五官棱角分明,合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与少年郎的气息,就这么坐着,不动声色,怔怔地望着面前那把绿箫。 那箫便是迟子衣的遗物。 当日迟子衣死后,宫琛便把那把箫带了回来,正所谓睹物思人,如今那行凶者却在牢中死了,该如何给他与北池一个交代,便是此前最重要的事情。 他总是睡不着的,这两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皆在他的意料之外,那个幕后黑手可谓是对他了如指掌,而他对他的大体方位都摸不清楚,又该从何处下手?他心是颇多,又怎么安眠? 我就这么望着他,不言不语,他想要的,也无非是个安宁的环境,可以让他平下心来,好好捋一捋那混乱的思绪。 天蒙亮,我醒来时,宫琛已经不见了。 碧红在门外候着,我刚一开门,便见她笑颜相对,道:“王子妃,你醒了?” 我拍了拍有些发木的脑嗲,问她:“你家主子呢?” 碧红回道:“王子妃莫不是忘了,主子要上朝的,自是破晓时便出门入宫了。” 说着,便催我进门,道:“这深秋晨寒露重的,王子妃小心着凉。” 后来,收拾好了妆发,用了早膳,又去书房看了看。 正午时,碧红气喘吁吁跑来,说是:“主子吩咐,正殿有王子妃娘家人拜访,让王子妃去前殿迎接。” 我一愣,“他人呢?” 碧红“啊”了一声,很快回话,“方才碧红来时,并为与客人碰头,兴是已经过去了。” 我道:“我是问,你家主子呢。” 碧红这才恍然大悟,道:“主子带珺四王子、瑄六王子出府了。” 我动身,准备前往正殿,但也不忘打听,道:“他们怎么来了?去了何处?” 碧红摇头,却又炸舌,道:“依碧红看,恐与珏三王子有关。” 见我斜着脑袋望她,碧红上前搀着我,道:“王子妃看路。”而后,又道,“今晨瑄六王子便来过,听闻长王子从宫中还未回府便朝皇宫方向去了。应是走了岔路,主子回来时碰上了一样焦急的珺四王子,说是昨夜不知为何珏三王子突然暴病,吐血晕厥了。宫王爷深夜去了皇宫讨了御医回府诊治,毫无起色。” “那关你家主子何事?” 碧红突然音量放低了些,道:“这普天之下,还有一位神医,便是冥尘将军麾下的一位军医。可这将军怪脾气,将宫王爷派去的人皆拦在府外,只派了小兵传话,说救人可以,但须得琛长王子亲自拜访。这不,兴许是晨早瑄小王子也碰了钉子,这才不得不来请主子前去请贤吧。不过却被珺四王子截下了主子,他们二人刚欲起身时,珏三王子又回来了,于是三人便一同出府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真相(五十四) 这瓜吃的有头有尾,跟她就是目击者一般。 若我不是知晓宫琛就是冥尘的身份,兴许还能为他所展现的兄弟情感动上两把。但瞧着碧红这样子,很显然关于宫琛这一层身份,她是不知晓的…… 我不由重新打量起她。碧红被我看的一怔,有点儿心虚,道:“王子妃瞧着碧红做什么?都是下人们说的。” 我“哦”道,“下人们,下人们何时也敢揣测你家主子的事情了?” 碧红听罢一撅嘴,“王子妃还真是得理不饶人。” 我挑眉,这姐姐的机灵劲儿也真不是旁人能比的。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十有都是真的,管她是怎么知道的呢,这府里卧虎藏龙的人多了去了,兴许她也有我所不知道的本事,不过有一点却毋庸置疑,她对宫琛的唯命是从,是怎么都不会假的。 见我突然不言语,她道:“王子妃,你盯得碧红怪不自在的,若再瞧下去,这三步后的台阶,可是要让王子妃出丑了。” 如是,我才扭正了脑袋,专心走路了。 到了前殿,旁椅上端坐着一个藏衣少年。 他明显有些紧张,左顾右盼着,听见脚步声,扭头望来,见是我,赶紧起身跑了过来,道:“一姐姐。” 其实方才碧红与我说时,我便猜到了来人有可能是梁儿。当初嫁人前夜答应过梁儿,让他行军前能见上宫琛一面,可这几日事情接二连三的爆出,也实属没机会开这个口。 我招呼梁儿:“到了姐姐这儿,就当是自己家,坐下说,别客气。” 梁儿羞涩地摸着后脑勺,道:“冒昧造访,还怕被拦在府外见不上一姐姐了。不曾想,却碰上了长姐婿,他竟然一眼就认出梁儿是来寻一姐姐的……” 我尴尬地笑了笑,心中唠叨,他那读心术看不出来才有鬼了,看着梁儿一眼膜拜的样子,毫无疑问,宫琛无形中又蛊惑了一个小迷弟…… 有婢女端来了糕点,碧红接下后,吩咐她下去,然后摆到梁儿面前,道:“梁哥儿尝尝吧。” 梁儿摆手:“不了,梁儿是用过午饭才来的。今日来此,是为了与一姐姐告别。萧旱最近频频骚扰疆边城池,将军下令,明日整军西上。” 明日……那北池那边呢? 我不由蹙眉,梁儿见我突然失神,道:“一姐姐?可是有何心事?” 我赶紧应声:“没事儿没事儿,湘姨娘那儿呢?她知道你明日走吗?” 梁儿道,“小娘知道。她那处有二梁陪着,一切妥当,一姐姐放心吧。” 见我点头,梁儿欲言又止。 他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性子,我递了块糕点给他,自己也拿了一块,道:“尝尝吧,你偶像……”突然瞧见梁儿一懵,我赶紧转口,道,“恩……长王子最喜欢的良琰坊的栀子糕。” 他一听,眸子瞬时亮了,上嘴咬了一口后,便赞不绝口。 我故意逗他:“比湘姨娘做的呢?” 梁儿笑得爽朗,大白牙都露了出来,“自是各有千秋。” 碧红为我们斟了茶,递给了梁儿和我,道,“梁哥儿喜欢就好。之前在相爷府上,幸得湘夫人照顾,一会儿梁哥儿走时,喊下碧红,碧红给湘夫人拿些。” 梁儿笑着回话:“碧红姐姐客气了。” 碧红一笑,道:“梁哥儿与王子妃都是自家人,到了长王子府,便当是自己家,不必如此生疏。” 梁儿压着茶水,连连点头。 我与碧红道:“你先去整理好,一会儿梁儿走时别又手忙脚乱的,整顿不好。” 碧红应声下去了。我见梁儿的心情好了些,才道:“方才,你想说什么?” 梁儿躲了下眼,道:“一姐姐在说什么?” 我不由斜他:“与我还这般藏着?你方才明摆着有话要说,你这要是再藏藏掖掖的,一姐姐可生气了?” 梁儿一急,从椅上起来,赶紧道:“一姐姐莫要恼,梁儿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怕说这些会让一姐姐为难,所以……” 我一声叹,拉过他因为紧张一直揪着衣角的手,道:“说吧,在一姐姐这里若还瞒着,你又当去哪里说去?” 梁儿望着我,葡萄般的眸子又黑又圆。他抿了抿唇,总算开了口:“其实梁儿此行离家,最担忧的还是小娘。因安氏之事,大娘子那处受了父亲冷落。父亲这几日每日都去小娘那处,梁儿是怕有朝一日,安氏重振旗鼓,梁儿又远在千里,那小娘……” 我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他没有再说下去,眸子里更多的是晦暗愁郁。 我对他道:“安氏多为祸国殃民之徒,此番多人入狱问斩,想要再站起来,怕是没有机会了。” 他毕竟年幼,又一门心思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之上,对于这朝堂内部的尔虞我诈之事了解的并不多,明显还是心有余悸,有所不安。 我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有我在呢,即便有那一日,湘姨娘那边也有我呢,长王子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一姐姐……”他眼中有泪水快要决堤,他此番前来无非也就是想在我这里讨个安心。 我笑着拉起他的手,道:“走吧,既然来了,一姐姐带你逛逛王子府,你不是最崇拜长王子了吗?让你瞧瞧,他平日里都在哪处游荡。” 扪心自问,我也不知道。毕竟从嫁过来到现在,这王府我也没好好逛过!除了他的书房与我睡觉的寝室,再就是如今这个前殿,我还真没去过别处。 但是梁儿这情绪又颇为低沉,总得想点儿法子让他高兴高兴。 梁儿被我拉着刚出前殿,便碰上包好栀子糕的碧红。 我赶紧扯着她一同走,边走边道:“走,带梁儿逛逛园子去。” 碧红一脸懵逼,“逛什么?这糕点……” “对,你……”我喊住一个路过的小丫头,从碧红手中提过包好的糕点绳子,递给那丫头,道,“放进前殿去。” 然后,便一手拉着梁儿,一手拉着碧红,准备游园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真相(五十五) 长王子府的占地面积不大,整体格局偏小家温馨型,细溜下来连尘木宅的一半也没有,但小池假山、花园长廊却也是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宫琛回来时,我和梁儿正在寝殿不远处的凉亭内歇息,脚下便是长廊环绕的粼粼碧湖。 这王子府的湖面清净瑟绿,秋湖鱼肥,一泓清水养了许多不知名儿的鱼儿,却无鲜荷碧叶衬托,说是清冷,倒不如是清净朴素来的相衬些。 梁儿坐我对面率先看见了我背后的宫琛,正龇着茶水呢,便慌张放置在石案上,起身站直了身子,一番字正腔圆,颇为隆重地拜礼道:“梁儿见过长姐婿,长姐婿钧安。” 我扭过头时,便见那风华正茂的男人逆着日光款步而来。金边广袖下的手上抬,越行越近,淡道:“无需多礼。” 他坐下后牵过我的手,又道:“听王妃说,你如今在冥尘将军麾下?” 我不由暗骇,你这信口雌黄的本事还真是信手拈来啊…… 他挑眉,明显瞧出了我的心思。 梁儿腼腆,回话道:“是。” 宫琛反手压下,示意他坐下后,又道:“本王子听闻此人及擅用兵之道,但制兵极严,对手下兵将甚为苛刻,你可还适应?” 梁儿道:“劳烦长姐婿记挂,一切尚好。” 宫琛点头,广袖下的手一道光线拂过,便见一枚玉佩握于掌中,他将它递给梁儿,道:“明日之征,凶多吉少,这玉佩是方才本王子从冥尘那里讨来的,战场刀剑无眼,他日如若战场迎敌,冥尘麾下那百名鬼面死士,瞧见这枚玉佩定会护你周全。” 梁儿不解,愣了片刻,赶紧起身推脱,抬手施礼,道:“长姐婿如此抬爱,梁儿受宠若惊。只是,这战场如地狱,梁儿既是一名上阵杀敌的将士,便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又怎可上了阵还让众铁血将士以命相护?长姐婿的好意,梁儿心领了!” 宫琛的嘴角划过一丝笑意,道:“你不怕?” 梁儿蹙眉,有些激动:“保家卫国,何言怕?长姐婿曾经战场雄风拂槛独挑旱匪,可曾怕过?” 宫琛摇头,瞥过一丝冷笑。 梁儿不知何意,有些恼了:“长姐婿可是觉得梁儿年幼,可笑无知?” 宫琛的眼眸缩了缩,道:“本王子当年如你这般年龄时领兵征战萧旱,凭得可不是一腔热血、头脑发热。你当知战场上刀剑无眼,可本王子的眼要比刀剑更快,故而本王子不怕。可你……又拿什么拼这刀剑?” “我……”梁儿一阵无语。 可宫琛并没打算放过他,又道,“如若心中那份可笑的信念支撑能将你这一身血肉之躯换成铜墙铁壁倒也罢了,奈何,本王子可以,你有可能吗?” 梁儿麦色的肌肤上多了几分绯黑,他怔了半天,才继续反驳道:“长姐婿这是偷换概念。梁儿的意思是说,若所有上阵杀敌的士兵都像梁儿一般被死士护着,那梁儿去了又有何意义?” 宫琛没有再咄咄逼人,而是道:“所以呢?” 梁儿眉头一蹙,声音越来越低:“所以……所以,梁儿定会随军每日勤加苦练,不会拖累将士们。” 宫琛无谓地点头,然后望着我,道:“为夫还有要事要处理,王妃若有事,可来书房寻我。”而后他起身,广袖拂过石案,空无一物的案几上便多了几本书,临行时他对梁儿说道:“这些是本王子从帝渊山得来的奇兵之道,今日便当着你长姐的面儿赠予你。记住,只有先将自己磨成刃,才可谈杀敌于战场。” 宫琛走后,梁儿呆愣了好久才缓过神来,他高兴地捧着那几本书与我确认:“这真的是长姐婿给我的吗?” 望着他开心的样子,我连连点头,“是。是你心心念念的长姐婿给你的。” 梁儿的眸中有些泛红,我赶紧道:“这下知道了吧?过去后不要一味地想要上战场杀敌,只有将自己锻炼成一位真正的强者,上了战场才不会白白送命。” 梁儿吸了吸鼻子,有感而发:“一姐姐说的是。今日能得长姐婿教诲,是梁儿三生有幸。回头还望一姐姐代梁儿谢过长姐婿。” 其实,宫琛如此用心良苦抛饵引诱梁儿所说出的道理大家都懂,但也得看谁说,对于梁儿而言,作为宫琛的小迷弟,偶像对自己的期待,那可是很牛逼的一种信念。不过我倒很想知道梁儿如若真的接了那个玉佩饵的话,那宫琛还会不会说后来的话,给他那几本天下奇书…… 故而梁儿走后,我便打着为梁儿道谢的名义,去了书房寻他。 门外空无一人,我捏脚捏手地过去时,门自然开了。很明显,对于耳力出众的宫琛来说,怕是这栋房子百米以内的声响他都会通灌于耳吧? 出乎意料的,书房竟然没有旁人。 而他正倚在案上看书。 我进去后,门又被他一个甩袖关上了。 他目不离册,道:“送走了?” 我点头,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上前刚要瞧他在读什么书,结果还没扫到面儿呢,便被他翻扣在了桌上。如是,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没瞅见。 他眸中轻佻,“王妃有何事?” 何事…… 我眨巴着眼,道:“方才梁儿之事,谢谢你了。” 他倒也不客气,指了指身旁的位子,道:“王妃有何话直说无妨,这般藏着,为夫也能瞧得出来,无需多此一举。” 我就纳了闷了,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偏偏长了这么一张嘴…… 结果,他又道:“看来王妃对为夫是有什么误会。” 我当下便合手捂住了双眼,道:“你要再读心,我以后便需在你面前蒙眼了。” 他也不觉得难看,伸手抓着我的胳膊,试着拉它们下来,但我岂是这么容易妥协的?当下便用了点力,捂得更紧了…… 他突然“咿”了一声,惊道:“你怎么来了?” 所谓好奇心害死猫,我当下便自觉放开了手望去了门外。结果,哪里来的门外……那书房的门依旧紧闭着……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 他眼中满是得逞后的笑意,拉着我的臂膀摁了下去,然后道:“好生一个人偏生要装作瞎子,本王子明日便前往北池,只是王妃一瞧见本王子便成了瞎子,这可如何与我同行?” 啊? 我一脸不可置信! “你要带我去北池?” 他连连摇头,眸中怜惜之意满满,“唉,原本这般打算的。只是王妃也说了,一瞧见本王子……” 我赶紧打断他:“没有的事儿?你看我这眼,水汪汪的,不就是读心吗?多实在的,你读吧读吧……” 第二百五十五章 真相(五十六) 他的笑意更浓了,而后上手刮了我的鼻子,道,“也就你敢在本王子面前如此放肆。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坐正了身子,言归正传,道:“你方才给梁儿那玉佩是故意提点他的吗?如若他真将那玉佩收了,你是不是就不打算管他了?” 宫琛重新将臂膀支在了案几上,托腮歪头望我,喷出一口鼻息,“怎么说呢?”他兹舌道,“是也不是。你兴许不知道本王子当初第一次见他时他是什么样子。”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毕竟梁儿只是一句带过,说他当初原本是想要随宫王爷行军,却阴差阳错入了冥尘将军的麾下。 “那时本王接到圣命去母河查贪吏之事,当然,本王子用的是冥尘的身份。途经一处山脉时听见有人呼救,那时他正趴在一棵树上奄奄一息,若不是本王子耳力惊人,怕他那么细小的呼救声压根儿就不会被人所知。本王子行走江湖用的皆是琛日的身份,救他时自然也不例外。” 他突然顿了下来,那副骄傲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可爱。 我赶紧“啪啪啪”鼓掌,“真不愧是天朝的长王子殿下,可是树下到底有什么?” 他俯眼点头,“一只大虫。” 大虫……老虎??? 他接着道,“少说也活了十来年,身子骨不太建朗,所以跳来跳去倒是没将他抓下来。本王子瞧他可怜,就顺手救了他。” 他说的格外轻巧,淡漠平静,似乎观这一切的不是他,一点儿紧张的情绪都没有。 瞧我不太满意,他继续道:“本王子救下他后,他就晕了,于是不得不将他带在身边。起初本王子还以为是母河洪灾的幸存者,不过他醒后,问他为何会孤身一人在深山老林时,才瞧出他姓什名谁……” “原是,他偷拿了他小娘的嫁妆,去了当铺,换了银两盘缠,买了匹小马就上路了。可却在当夜住客栈时,被偷了钱袋,连马儿都不知道去了何处……在找客栈老板理论时也被老板丢了出去,兴许那老板见他可怜,还丢了几个铜板给他。只是路途遥远,那几个铜板又够了什么?他一路乞讨走走停停,人儿本就小,这腿儿又怎赶得上行军的步子??所以他后来便选择走山路,这山路有一个好处,就是会有野果子,也会比官道要近些。他也算聪明,还知道露宿时选在树上睡下,只是却在白日醒来时瞧见了大虫,若非是本王子出面,兴许他早就没了。又或者那大虫再年轻上几年,他也就没了……” 他道:“其实,本王子早就说过,天下哪有什么巧合啊,大多都是人为制造的。他那马儿和钱财,大半也是被那眼红的客栈老板给盗去了。” 他摊手,“如是,本王子瞧他可怜,又是你的弟弟,本王子未来的小弟舅,便以琛日的身份将他收编于冥尘麾下了。” 我恍然大悟,不曾想梁儿与宫琛竟然还有此际遇。当日他也仅是一句话说了自己的去处,我却也没料到他小小年纪,还经历了这种人心险恶之事。 宫琛道:“不过,这孩子一心想要上战场杀敌,可他却并未有那本事,故而我也就不愿让他去。今日他若收下了那玉佩,兴许本王子不会再看他一眼,但也会了了你保护他的心思。不过,本王子自觉善于识人,他拿与不拿,皆在本王子意料之中。” 说着,他望了一眼房门,袖子一甩,那门便开了。 门外,赫然站了一个人。 白衫飘曳,半束发于头顶,插着一只白玉钗。剑眉桃目,眉间一颗朱砂痣格外耀眼,我瞬时便愣了。若不是这人出现,我兴许都要忘记还有这么一号人了。 我不由惊呼:“寇大夫?” 此人确实是那寇天白,曾经与我一同去往废都的那位医者。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废都吗? 他含笑进门,嘴角的梨涡甚是醉人。他转身关上门后,上前施礼道:“回禀主子,珏三王子已无大碍。” 主子?他也是宫琛的人?珏三王子?他就是去给珏三王子看病的人?不是说去的是冥尘麾下的神医吗?那神医难道不是吴立???是他???我不可置信地将目光落在一旁的宫琛身上,只见他轻微点头,而后道:“退下吧。” 然后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妖孽的一个男人匿了……隐匿了……就像琛日琛月那样…… 我突然就懵了……如此看来五年前回废都时,他便是宫琛派来给我诊病的……还说什么是回废都继承家产去……卧槽……这家伙到底在我身边排了多少人? 不对……等等……如若他就是那个神医……那吴立……白面具……吴立……寇天白……口天……吴…… ……卧槽!!!! 我望着宫琛,“他就是吴立!?” 宫琛的眸子波澜不惊,很是平淡地点头应道:“嗯,他就是琛月。” 我的天哪! 这简直就是!!!碾压我的智商!我是有多蠢,竟然没有想到,这个寇天白,就是吴立! 那种医术境界,偶而露出的对于倾城镯的明显态度,我竟然……我竟然这么蠢!!!一直都没有发现! 宫琛毫不客气,独身朝书房外走去,边走边道:“讲了这么久的故事,本王子倒是有些口渴了。” 这突如其来的瓜吃的我失魂落魄。回神时,诺大的书房,就剩下我自个儿了。 这简直就是考验人心承受力的时候。 这些个人都是多重身份,特别是宫琛自己,也亏他本领高超,一人分饰几角,这要是旁人,还不得演叉劈了? 如今单说这明日之事。对外公布,琛长王子携北池国太子遗体前往北池负荆请罪,冥尘将军班师朝西镇守疆西准备攻打萧旱。这旁人以为二者没什么联系,但我却知道,这俩授命的皆是宫琛一人,这皇帝也是心知肚明,却还是这般安排,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一场什么把戏…… 第二百五十六章 真相(五十七) 第二日,风和日丽。 宫琛与我从宫内坐轿出发,碧红一身黑戎劲衣骑马跟在队伍前方,颇为潇洒自如。后面还有两辆马车分别赶着迟子衣、宫謦的遗体。我原本以为宫謦已死便不用再去北池了,毕竟是皇家血统,怎么着也牵扯皇家颜面。岂料皇上下旨,不能让北池国君有一丝误会,宫謦的遗体必须让北池国君亲眼过目。毕竟,稍有不慎便会生灵涂炭…… 于是一辆座驾,两辆拉棺马车,百位御林军亲自护驾开始北上。 冥尘那边,军士们由百位蒙面死士和琛日带领,赶着一辆空轿车,拔营往西而去。 宫琛一路无语,很是端庄地坐在一侧,闭眼养神。 不知多久,已经出了城,路程变得颠簸,这一下颇有节奏的晃悠让我格外昏昏沉沉,很快便耐不住困意睡下了。醒来时,我竟然枕在他的肩上,而紧贴他肩膀的那一侧嘴角有着明显湿漉漉的触感,不死心地一望,我那口水渍此时正在他的白衫上晕染出一大片云朵。我赶紧闪电似的弹开后,便见他也睁开了眼。 我很是尴尬。 而他却不慌不忙地脱了外衫,然后将它折叠放在一处,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 紧接着,他掌心中已然出现一块栀子糕。他伸手递给我:“这个时辰,王妃应当是饿了。” 这台阶给的,我赶紧就下了。 然而,在要将它放进嘴里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抬眼便问:“这东西是你变得?还是本身就藏在你身上某个地方?” 他很正经地甩了甩自己的广袖,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道:“是不是像你这种修仙的,这袖子里都有一个空间,可以存放各种东西?” 他眸中清澈,波澜不惊,点头:“可以这么说。只是,不止这一处有。” 我啧啧感慨,还是不敢相信为什么会有修仙这种物种的存在。 他眉间一蹙,催促我:“快些吃吧。” 后来,轿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晃悠,可我却不敢睡了。他还是那副闭目养神的模样,似乎周遭的一切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 然而即便我意志力再强,可这种催人眠的环境,终究没有拯救我,我又在朦胧中倒下了。突然觉得一阵急刹差点儿给我弹出去,惊吓着睁开眼时,竟然直接躺在了人家的腿上! 轿子已停,宫琛正一手揽着我,若不是他这只手,我怕是真被弹出去了。 碧红气喘吁吁地撩起了帘子,宫琛沉声发问:“发生何事?” 碧红一步跨上来边扶我起身,边道:“回主子,山石滑落,路途被阻,后方恐更为严重。” 宫琛闻言,出了马车。 有马蹄声在轿外急匆匆临近,上禀:“长王子恕罪,突然山石滚塌,押解謦公主的长棺躲避不及,被掩埋了。” 我跟碧红紧随着也出去后,便见现场一片狼藉,许多诺大的山石跌跌撞撞横在路中,最后方的赶棺轿惨不忍睹,已然被掩埋,御林军们毫不狼狈,有人正在搬石挖棺,前方的路途还算平坦,有人正在搬开挡路的石头,还有受伤的,相互照应着…… 宫琛缩起了眸子,“伤亡如何?” 那人道:“被砸伤了十来位御林军,赶謦公主棺轿的轿夫腿也被砸伤了,其余人皆并无大碍。下官已派人搬石抢棺,只是怕是这棺折损严重……救出后恐要修缮……” 宫琛道:“行到何处了?” “禀长王子,不远处便是新安城,离朝廷驿站不到五里路。” 宫琛道:“将北池太子棺柩先行赶往驿站。派一人回去禀报圣上,即刻请修棺人前来。留下十人挖出棺柩后,抬往新安驿站。” 那人道:“是。” 而后,宫琛望着碧红道:“深更露重,山间寒气逼人。你带王妃随栖华先去驿站?” 碧红回道:“是,主子。” 然后他望了我一眼,便朝后方走去。 碧红扶着我回到轿中。待前方路上障碍被清除完后,轿夫便赶着轿子重新上路了。 我问碧红:“怎么会突然间塌方?” 碧红道:“恐是最近新安一带暴雨频临,岩土软化,诱发的崩塌吧。” 这解释很是官方了,但我心中总觉得有些不正常……依照宫琛的实力,塌方并不是瞬时发生的,要塌之前肯定会有不寻常的声响,他必然能听得出来,想要躲简直是轻而易举……就算是躲不掉,仅凭他的听力,难道还需碧红告诉他发生何事了吗?如若说是个外人装模作样倒还罢了,但是是碧红又何须如此?还是说……他是让碧红说给我听的? 到了驿站后,碧红吩咐下人上了热水,为我做药浴。 她拿来了随身带的包袱,取出一盛药的小红瓶,嗅了嗅,道:“还真是有股清香,王妃闻闻?” 我凑上去,有股甜甜的味道,夹杂着清凉的香味儿。 点头道:“味道确实不错。” 碧红笑着将它滴了几滴进浴盆,道:“主子说王妃曾嫌身上有药味儿,便差琛月耗时做了这浴香,说是在泡澡时滴上几滴,便像是香薰了的衣裳似的,让肤体含香呢。” 我想了想,我似乎是埋怨过我这身药味儿,但那不是在刚知道真相时伤心欲绝口不择言的么?瞧他如此还记挂在心上,反倒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这古代人做的香精,效果如何确实是个问题。 那股甜香味儿格外疏散,很快便在浴盆里释放出香气,碧红拉好了屏风,服侍我入了浴盆,道:“听闻这浴香有舒心缓疲之效,王妃舟车劳顿,可得好好泡泡。” 她出去门外守着后,我便将整个头也滑进了盆里。 我实在想不明白,如若今天这个事故是宫琛做的,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山石砸上了棺材,棺材坏了,势必会影响去往北池的时间,越晚到北池,北池国君便会多一丝愤怒,那么两国之间的关系便会越危险紧张,这样的话对于宫琛对于天朝来说,都不是个好插曲……。 所以,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碧红一言一行都在诉说着所谓的正常,可越是这样我反而觉得越不正常。她不可能不知道她家主子的能力,可她还能那么入戏地表现出那一番“正常”的反应,她若不是参与者、知情者,便是智商颇高之人。如是,她若想要隐瞒我,那我便是怎么也不可能从她嘴里问出话了…… 这么想来,她之前给我说的“八卦”,似乎都是在有意透漏给我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真相(五十八) 泡完澡出来后,碧红为我披了红衣底衫,她的面容很素净,两颗眸子格外生动,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灵气逼人、聪颖机智的。 她道:“主子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王妃先就寝吧?” 我点头,在她为我盖好被子后,我才叫住正要走的她,问:“依你看,你家主子什么时候回来?” 她稍一愣,但很快笑道:“王妃又拿碧红说笑了,这主子的事岂是我等可以随便猜嫌的。” 就知道,这丫头护主的那门心思,肯定是任何人都无可比拟的,她要是真不知道,压根儿不至于说的这么官方。瞧这阵势也是不可能告诉我的,我便点点头让她下去了。 她走后,我从床上起来,捏脚走到窗前,悄悄打开了窗。 窗外明月当空,星辰满座,照在一片山林间,乌压压一片。那顶拉棺的车轿此时就在不远处的别院小庭,白花花的帘卷儿随着清风微微晃动,在这空荡荡的城外驿站,别有一番氛围。周边是几位不动声色的守棺人,此时容在眼前这别样风景之中,若是那棺板突然动了,怕是另一篇故事了。 宫琛回来时,以至四更天。他小心翼翼地开门,可我压根儿也就没睡,自然随着他进门便睁开了眼。 他望着我微微蹙眉:“怎么还没休息?” 我起身,道:“白日睡得太多,并无睡意。謦公主……那棺如何了?” 他坐在一旁的椅上,支着肘子捏了捏额角,道:“损伤有点儿严重,我们需在此停留几日,等修棺人过来。” 我等了等,等到他再也没睁眼像我解释的意思,便重新躺了回去,背过了身子。 许久后,才听他道:“睡了吗?” 我“嗯”了一声。 听他脚步慢慢进了,一直坐到了床旁,我才重新回过身子。 他眸中疲惫之意明显,满满的血丝,他道:“你都知道了。” 这话不是疑问,也不是反问,而是陈述。 他吐出一口气,道:“这一切确实在我预料之中。” 我问他:“怎讲?” 他道:“成败在此一举,不让你知道,也是怕你担心。” 答非所问。 他又道:“想来是本王子错了。你并不是这里的女子,出嫁从夫,夫家行事从不过问这种道理,在你这里也只是秋风过耳,你既然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言罢,他问我:“你的那把青禾匕首呢?” 我点头,“带了。” 从枕头下取出来后递给他,他摩挲着那串红穗子上的顽石,凝神了片刻,道:“山石塌陷砸中棺柩并非本王子所为,却也是本王子与栖华将计就计的计谋而已。” 我一惊,“栖华?” 他闭目点头,“栖华还活着。” “啊?”我瞬间便炸了,一下子就坐了起来,问他:“他在哪?” 他蹙眉,“他活着你很开心?” 我一懵,肯定开心啊,他活着难道你不开心啊? 他斜眼瞪了我一下,道:“你还要不要继续听?” 我赶紧缓和了下自己的情绪,连连点头:“要要要。” 他指了指窗户,道:“在他该在的地方。” 我简直是不敢相信,受了那么重的伤,而且太医都说没救了,他竟然还能活着? 兴许是又读了我的心里话,宫琛将话锋突然转了,道:“那一日你二人遇刺,幸好你带了青禾进宫,他才得已用这枚脐石暂时封闭魂识,保全了性命。故而,也算是你救了他一命。只是……”他顿了顿,还是道,“你不知拿匕首进宫如若被查到,不论缘由都是要被诛九族的吗?” 我很懵……我是真的没想到……但是…… “这匕首,不是你们说在必要关头会保我一命,让我随身携带的吗?” 他眸中划过一丝宠溺,很快便转瞬即逝,接着道:“也幸亏你这惜命之人才阴差阳错救了他,他原是抱了赴死之心的……” “所以……你之前便知謦公主会刺杀我和迟子衣?” 他摇头,“如若知晓,我怎么会让你二人赴险?本王子虽知她有杀人之意,却不曾想,他会对你二人同时下手。” “那迟子衣?” “那日本王子在书房饮酒。你睡了后,他便打开了青禾结界,他倒还觉得挺自豪的,陪本王子饮了几盅,说了些事情,倒委实让我震惊。第二日醒来,本王子便带着你的青禾入宫,将它放回本体了。” “按照我二人原本的计划,宫謦会随着我们一同出发,谁料,在这狱中,她竟然死了……” 我有些吃不透,“那依照你的意思是,我带着青禾是意外,那如果我没有带,那迟子衣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宫琛惯性缩了缩眸,道:“你所言不差。所以他在临死前,告诉了我一件事。” 我恍然大悟,那日他倒下时确实在宫琛耳边说了什么,只是不曾想他命不该绝,原本留着救我命的东西倒成了他的救命符…… 他道:“他早知宫謦会对你与他下手,也是抱着必死之心为我铺路,他死后,皇伯为了两朝安稳,必然不会包庇宫謦,将她交给北池处置,届时北池自然不会放过她,那么本王子的绊脚石便少了一个。然而,他却蒙你所救,可布了的局总不能就此终结,于是便将计就计装死了之。按照我二人的计划,押解宫謦的途中,她自会想方设法逃脱,或者自会有人救她与水火,安贵妃也罢,珏三弟也罢,全部都会成为众矢之的,她的命只是钓还有点儿能力的安家人出来的筹码……” “但是,她死了……” 宫琛的神色瞧不出端倪,他道:“是的,她在狱中死了。此时,萧旱国突然借机攻我城池,你觉得是巧合吗?” 这跳跃有点儿快,我有点儿没跟上。 他又道:“如若本王子迟迟未到北池,北池国君自然大怒,届时兵临城下,我天朝会如何?” “腹背受敌?” 他深吸气,点头,道:“没错,便是腹背受敌。” “可天朝又不只有冥尘一位将军呀。” 他望着我,“你可还记得那灵种?” 我一愣,“什么意思?” “天朝如今在朝的将军,怕是早就种了灵种之毒,如若冒然出兵,这种下场,怕是还未到战场,便暴毙而亡了。” 我摇头:“不可能,要是真都中毒了,那下毒之人只需不给药,便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杀人于无形,那他又是什么目的?迟迟不动手?还需这般养着?” “如若本王子告诉你,一株灵种需十五年才可养成,又当如何?” 第二百五十八章 真相(五十九) 十五年…… 宫琛道:“如若我猜的没有错,十五年前我并未将那批灵种绝数毁灭,应是有人得到了它的种子。” “那这人心思也太可怕了,竟然可以沉溺十五年之久……” 他道:“只是……” “什么?” 他摇头:“没什么,此事还无证据,不适细说。宫謦出事后,本王子派琛月暗自去各位大人府上细查,包括王父在内的几位武官身上均被下了灵种毒,我与皇伯协商,这唯一不肯入宫的一位,便是我这位冥尘将军了,那么萧旱侵城之事,也只有我去最合适了。而北池这边,此人之计无非是想调虎离山,请君入瓮,那么我们便将计就计……” “……” “所以,琛日替我去了萧旱。栖华已经暗中返回北池,而我,还需留在这里,里应外合。” “皇上知道栖华没死?” 宫琛道:“不知,栖华未死之事,你是第三人知道的。”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如果那人丧心病狂,突然断了灵种供给呢?那那几位将军,岂不是会……?” 宫琛斜了我一眼,“你莫不是忘了我这处还有位医者。” “你是说琛月?他能解这毒?” “彻底解是不可能,但却可以延长灵种食用时长。” “不对不对。”我皱眉,“如若照你说的这样,琛月干涉其中,那那人不给解药,时间一到,中毒的官员却没事儿,岂不是就知道有人已经察觉到了他所做之事吗?那你们这种作法明摆着就是打草惊蛇。” 宫琛挑眉,却问了另外一句话:“你可知灵种最早出现在什么地方?” “不是……不是萧旱国那处的一个村庄吗?” 他摇头,道:“灵种,本是我天朝圣药。” 我是在震惊之余听完接下来的故事。原来这东西是天朝远古皇室用来控制人心的药物,只要吃了它,便不会有不忠与背叛,天朝历代帝王驾崩之时都会将此物秘密交接与下一任手中,在他们口中,这是护国圣药。灵种可研成沫、可练成丹、可直接食用,它们以各种方式操控着为皇室卖命之人,随着不断的延绵起伏,那些人后来被统一规整在一起,便是当今的隐孔族…… 宫琛道:“这是天朝的秘密,本王子也是那日进宫才得知的。” 我心有余悸,如果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说所有的隐孔族人都被下了药,包括我的母亲与他的母亲,或者还有我…… 他道:“你无需担忧,你母亲在你出生时便死了,你的身份,并未计入族谱。” 后来,他又说了宫謦死后他入宫见皇上时,皇上是如何告诉他的这件事情。这是作为下一任储君才能知道的秘密,如今不得不说出来,这圣药遭泄漏是一件祸国殃民的大事,一旦被当政当权者误食,那简直就是灾难。所以皇上思虑再三,不得不找人帮他,可他信任的人中,怕是出了宫琛再也找不到第二人了。 说到此,我不由问道:“那这药,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偷了皇上手中的?” 宫琛摇头:“皇伯也怀疑过此事,但是灵种每十五年一产,这一次的产量是在七年之前,下一次还有八年才会产出,而这一批早被皇伯磨成了粉装进封瓶,如今在手上的并未有泄漏,所以并非是皇伯手中的,而是有人暗中培育出的。” 这简直就是超出我想象范畴以外的事情。以前看电视没少看到杀手组织为了防止人背叛组织都拿毒药控制的这种手段,没想到如今竟然活生生摆在了我面前,真的是让我心乱如麻。 那一夜一直到天边翻起了鱼肚白,我才沉沉睡去。 兴许是宫琛的这些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太难消化,让我睡得格外不踏实,醒来时坐在桌旁看书的宫琛也不见了。 我下了床,穿好衣裳出门溜了一圈也没瞅见碧红,便招呼小二打了水,洗了把脸便在客栈里闲逛了一圈儿。兴许是城外的驿站,倒没几个人。 正打算朝客栈外看看去,便瞧闷着头的碧红出现了。 她赶紧就小跑过来:“王妃,你怎么出来了?” “我醒了见你们都没在就……” 她有些急燥,拉着我就往楼上走,小声道:“这里人多眼杂,王妃你先上楼……” 我定住步子,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碧红秀眉紧促,小声嘀咕:“大事儿,王妃你先上楼,上去碧红再与你细说。” 回到屋里后,碧红紧张兮兮地插上了门,见我坐下后,才开口道:“出大事儿了,昨日我们离京后,京城内好几位大人全暴毙了,主子派去通报的御林军方才急匆匆传话,说是皇上有旨,让他即刻反宫。主子临行前交代,让王妃无事不要出门,等他回来。” “你方才说什么?有好几位大人暴毙了?” “是,那御林军是这么说的。” 我突然就疑惑不解了,宫琛昨天明明说了琛月已经延缓了灵种用药的时长……怎么今日便出现这种变故?还是说,他的计划便是让他们跟迟子衣一样,装死吗? “那王爷呢?王爷可还好?” 碧红摇头:“并未听见王爷的名字,应无事。” 我更是不解了,碧红也一脸疑虑,很明显这也不在她的理解范围内。 夜色再次来临时,碧红又为我准备了浴桶。 这一次,我只泡了半个时辰便躺回了床上。 一直到深夜,朦胧中似乎有风吹开了窗户,几声“吱呀呀”的开窗声回荡着。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本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连着手臂身子都像是被灌了铁铅,抬也抬不动。 我感觉有人在看着我,那是一种被人勾注的目光,可眼前只余一片片的黑暗盘旋在潜意识之中。 有脚步声在朝我靠近…… 很快,我便听见刀剑碰撞的声音,听见剥离某种东西的“撕拉”声,还听见宫琛说:“你果然还活着。” 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如黄鹂翠鸟,如夜莺清歌。 她说:“琛儿,别来无恙。” 第五十九章 真相(六十) 十五年前,中秋夜,宫王府王妃薨逝,当夜皇宫,萧旱国公主莞映雪在幻月殿被人毒害,次日被发现时,已气绝身亡。宫謦被吓得瘫软在地。安贵妃得到女儿婢女惊慌失措的召唤赶来后,也当即吓得后退一步,差点儿没站稳。 她问她:“你做的?” 宫謦一听,当即便哇哇大哭起来:“不是我做的,母妃。不是我做的……我不喜欢她,是她抢了琛哥哥,可不是我做的……” 看到女儿六神无主口不择言的模样,她已无心追究其他。是不是她做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能死在这里,这个幻月殿内。 “都有谁知晓此事。” “就……就只有刚才去通知母妃的……” 宫謦太害怕了,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但她的母妃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示意她安静! 她当机立断,扒下了莞映雪的衣服,换成了一个宫女的宫服,唤来一直藏在暗处的心腹将尸体运出找了块空地埋了。前前后后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找到一个与莞映雪身材相近的人送她出宫。 这事儿简单,她刚才见过一个,便是那个通报她出事了的幻月殿宫女。 宫女是何人?早就见惯了宫内腌臜之事,此时她已然猜到这贵妃娘娘预行何事。然而,身为幻月殿的宫人,她的身家背景早已登记在册,安贵妃以她体弱多病的父母以及年幼的弟弟妹妹之命威胁她,并开给她一个格外好的条件,如若她照她的安排去后,便会给她父母一笔银子,足够他们养老送终。 她妥协了,换好衣裳后,拿着安贵妃递给她的出宫令牌,坐上了宫謦的轿子,一路招摇着出了皇宫。 那假扮莞映雪的宫女,轿子刚抬出皇宫不远,便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小巷子中了埋伏。一批黑衣人从天而降,车辇内的人被一箭射穿了心脏,抬轿的轿夫全部被刺。有数十人,他们快速的将尸体拉入紧邻的民房内,一把火全部烧了。 不久后,巡城小卒发现蹊跷,上报护城将领,有人在轿中的女尸身上发现宫中令牌,还有一把匕首,当即便急匆匆入宫去觐见皇上了。 后来,那具被烧焦的莞映雪的尸身便被隐藏了起来,宫琛得到皇上所告知的“真相”后,陪着尸体伤心了好几日,最后亲自为她寻了一处墓地,那墓地是专为她一人设的,在那忘川境内。他每年都会去那里祭祀,可却傻傻不知那尸体只是与他毫无瓜葛的一个婢女的尸体。 而真正的莞映雪在当日那人欲要埋她入土时,便趁那人不备,将她杀了。然后割下了她的脸皮,做成了一副任何人都看不出破绽的面皮,换上了她的装扮,装成了那个所谓的安贵妃的心腹回去复命了。 莞映雪,生在萧旱,可惜不是男儿身。萧旱国比其他六国更为重男轻女,她虽贵为映雪公主,可却不曾得到她父皇的半分重视。 自古帝王多薄情,她的母妃曾是国后身边的一名舞女,有幸在一次国宴上得到了国主宠幸,便有了她。人心总是贪婪的,她的母妃本想着母凭子贵,岂知落地后偏偏是个没有鸟的。那时她产后身子虚弱,国主也在她怀孕后来得日渐少了,后来听说又有新的舞女被宠幸了,她本以为生个皇子兴许还能得上一份垂怜,只是却偏偏生个…… 国主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寝宫中。她的身子日渐消瘦,后来终日饮酒轻舞,只是再无人欣赏。 那时,莞映雪才三岁。她记得很清楚,她的母妃着白裳,面容苍苍,蠢无血色,只有脖中一颗朱砂痣妖艳动人,她起舞时像极了一只展翅的蝴蝶,轻曼高傲。后来她长大些后再想,似乎是理解了国主为什么会临幸母妃了。 她母妃在她五岁时终于在一次饮酒后再未醒来。她被过到国后名下,国后无儿无女,国主便为她过了一儿一女,那儿也是国主死了的一位嫔妃之子,莞风然。 兴许是两人同病相怜,心心相惜。她与这个并未曾见过几面的皇兄,竟然在日后的岁月中,成了彼此最深的依靠。 他教她习武识字,带她骑马射猎。 有其他兄弟姐妹欺负她时,他会护在她前面为她遮风挡雨。 他是那么明亮亮一个人,带着世间最美好的笑容与守护,在她小小的心中占据了一大片天地。 他恳请自己的师父收她为徒,倾囊相授。 她聪慧过人,无论才学武艺,学识所得皆过目不忘,就连师父都夸她是难得的奇才。只是师父偶尔叹息:“可惜,怎就是女儿身……” 她是凭借着一身才学得到萧旱国主的肯定,册封她为映雪公主的。她上下还有姐妹,可也只是没有名号的公主而已。映雪二字,在萧旱不是名字,而是名号。 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似乎没有人再记得了……只知道她在一次外使来朝时,那外使出了一道难题,本欲踩扁他们这个武为尊的国家,萧旱举国上下也却是没有人能解开,他的皇兄在说与她听时,她却笑了,只一瞬,她就给解了。 那题是:“所见之题最难解的题是什么?” 她在纸上只写了二个字,递给了她的皇兄。 她皇兄将她的题解在第二日的朝堂上公开时,那外使当下便低下了那颗高傲自大的头颅。 那题解是:“此题。” 她为整个萧旱搬回了颜面,可谓是功德无量。为了犒赏她,萧旱国主赐她封号,映雪公主。能得此名号的公主,萧旱成国以来,她是第二位。 尊贵如她,若这般才情横溢,生在他朝,兴许能得到更多的肯定与鼓舞。只是她生不逢地,偏偏落在了身为女子最卑贱的国家。虽然又了名号,得到了尊重,可朝堂大事,依旧不是她一届女子可以指手画脚的。 她曾经企图干涉内政,却害得为她传达意思的皇兄替她挨了好几次板子。她的王父是个杀人诛心的人,他知道她最关心的人是她的皇兄,便拿她的皇兄为她开刀,警告她,身为女子,不得干政。即便她的想法到最后还是得到了实施,可却是以其他皇子的名义,而不是她或者她的皇兄…… 然而,她志向宏远,心比天高,又怎会如此便妥协了? 第二百六十章 真相(六十一) 她在回那冷殿的路上竟然跳起了舞,她的紫花衫大袖灌满了风,起舞时像极了一只展翅的蝴蝶,轻曼高傲。她的蝶扇从广袖中抽出,纤长的手臂沿圆划圈瞬间便“啪”的一声展开了扇子,扇子缓缓移开,漏出了那张恐怖至极的脸,那扇上的紫稠流苏随着她的舞姿摇曳起来……有好几人驻足观望,只是谁也没看见,那一旁小小的她眼中的惊恐。 来了……她来了……她又来了…… 小小的她连连后退好几步,可还是来不及她一个旋转轻跃,长臂开展的那一瞬…… “啪”的一声……疼痛自她小小的身前席卷而来…… 她彻底疯了! 她在众人的眼中,一遍一遍地抽打着她。 可那些麻木的人们儿,没有一个人拉开她,为小小的她上来说一句话,制止她的暴行! 她缩在地上,忍受着她一鞭又一鞭来自灵魂的抽打…… 她将头颅深深地埋在了两腿间,让坚硬的后背来承受那巨大的疼痛…… “12……” “13……” “14……” 她默默地数着,一般来说,这甩扇会有三十七下,是一篇完整的蝶扇舞…… 可是那第“17”下,却久久未落下。 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幕,她在抬起头时,月光像是白日的阳光照在少年的背上。 他手上拿着她母妃的蝶扇,她的母妃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有阉人跑来,道:“然主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快走吧,国后娘娘寻你寻了好久了。” 他环视了一周,冷飕飕地望着一旁看热闹的下人嫔妃,道:“热闹瞧完了吗?还不走?” 那些人纷纷散去后,他转过了身,朝他伸出一只手。那手白皙修长,好看的不像话,在她往后的岁月中,成了她最深的依靠。 莞风然,国后之子。去了颇重文学素养的北池国学习文学,作为交换条件,萧旱派去了他的武师教授北池太子武艺,如今三年学成归来,这是她第一次见他,但深居简出的她并不识得他是何人。 一直到次日母妃服毒自尽,四日后她被过到国后名下。搬去国后的月华大殿时,她又瞧见了他,他站在一棵桃花树下,对着她笑逐颜开,与盛开的桃花一般明媚,白的发光,宛若天人。 那时她才知道,这是她的皇兄,血统最为纯正的国后之子。 他待她极好,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有其他兄弟姐妹欺辱她时,他会将她护在身后,国后之子的名号岂是一般皇子可以挑衅的? 他带她逛庙会,买女儿裳,可是她从来不穿。她还是一袭男儿装,墨发用一玉钗盘起,少言寡语。 偶尔夜深时,她会吓得惊醒,可看到守在一旁的皇兄时,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定。她尝到了来自亲情的呵护,从最开始的迟疑戒备到后来的倾心信任…… 她从来不曾想过,她可以安心地在一个人身边睡觉、吃饭、生活……他就像是那一晚的白月光,所有的寒冷在月光白如昼的一瞬间,顷刻褪去。 他教她习武识字,带她骑马射猎。 可是女儿家的跳舞刺绣,她还是格外排斥。那东西,像是她的逆鳞,一触碰便会打开那不堪回首的过去……那个叫母妃的女人带给她的无限恐惧…… 他是那么明亮亮一个人,带着世间最美好的笑容与关爱,在她幼小的心中占据了一大片天地。 他恳请自己的师父收她为徒,倾囊相授。 她聪慧过人,无论才学武艺,学识所得皆过目不忘,就连师父都夸她是难得的奇才。 只是,师父偶尔叹息:“可惜,怎就是女儿身……” 那一年,她十岁,凭借着一身才学得到萧旱国主的肯定,册封她为映雪公主。她上下还有姐妹,可也只是没有名号的公主而已。 这“映雪”二字,只有萧旱国人知晓,它不是名字,而是名号。 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似乎没有人再记得了……甚至都没人知道,这个人竟然还是国主的女儿……后来想想,好像几年前王后是过继过一个女儿……只是,她平日里一直都是二皇子的小跟班,似乎都没有人知道,她竟然是个女儿家…… 那是一次外使来朝时。那外使出了一道难题,本欲踩扁他们这个奉武为尊的国家,萧旱举国上下也却是没有人能解开,他的皇兄在说与她听时,她却笑了。 只一瞬,她就给解了。 那题是:“所见之题最难解的题是什么?” 她在纸上只写了二个字,递给了她的皇兄。 她皇兄将她的题解在第二日的朝堂上公开时,那外使当下便低下了那颗高傲自大的头颅。 那题解是:“此题。” 她为整个萧旱搬回了颜面,可谓是功德无量。为了犒赏她,萧旱国主赐她封号,映雪公主。能得此名号的公主,萧旱成国以来,她是第二位。 聪慧如她,若这般才情横溢,生在他朝,兴许能得到更多的肯定与鼓舞。只是她生不逢地,偏偏落在了身为女子最卑贱的国家。 她的皇兄不像王父那般杀伐果断,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对任何人都是仁慈善良的。 就像他知道她的母妃死后,便去求了王后收下她。就像他与她逛街时,他瞧见了那些乞丐也会将手上的银钱拿出来给他们,即便他们大多数都是骗人的。就像大皇子处处给他使绊子,他也不予追究,顾念兄弟之情…… 可是,她不是心本向善的人。她的生命里唯一的光亮只有他。 那一年她十三岁,国后宣她入内殿,与她道:“然儿仁善,不乏有心人利用,你可愿做他手中的一把利剑?” 她心思缜密,知她所言何事。 前几日,她跟着皇兄奉命去查一宗走私案,在路上遇到刺杀,刺杀之人虽着夜行服,可她与皇兄都知道,此人是大皇子的门客,因为他们刚刚得倒了一本账簿,上面详细记载了大皇子近些年来的走私账目。此人明显为了账簿而来。 今日他们刚一回府,按照规矩,应立刻入宫禀告国主,可是皇兄心有不忍,因为这账簿一旦递上去,大皇子轻则被废,重则便会被贬为皇囚流放边关…… 国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更何况她比一般人聪明。 她当下便跪地,施礼:“善儿知晓如何做了。请母后放心。” 言罢,她便偷偷潜入了他的寝殿,偷了那本账簿,连夜入宫交给了国主。 第二百六十一章 真相(六十二) 第二日,当他醒来,收到的已是大皇子被废,流放边关的诏书。 他找她来质问时,她却心如止水,朗朗而道:“这天下,只要有善儿在,旁人休得伤害于你。” 他虽对她的做法颇为不满,可念在她终是为了他,便也不忍苛责了。 只是道:“你处事太过狠辣,近些日子便留在府中思过吧。” 可是那一日,她并未在府中思过,而是找到了护送大皇子流放的两位士官,连着大皇子一起,将他们全部杀了。因为她看过太多的史书传记了,知道斩草要除根,防止大皇子有卷土重来、东山再起的机会,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他彻底扼杀。 她拿着手中的血剑,回了房间,换下了血衫,躺回了床上。 那一夜,她是笑着入睡的。 她知道,他心思澄明,甚为良善。那么这些杀戮肮脏的事儿便由她来做,她来守护他所有的一切,就像他给了她最好的一切…… 他,依旧是她的白月光…… 萧旱日历,宏元十九年,国君下旨,册封二皇子莞风然为萧旱太子。 萧旱日历,宏元二十一年,南方战事吃紧。敌国天朝有一猛将,手持一把红婴匕首,名为宫琛,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萧旱刚占领的几座城池夺回手中。短短几日而已,萧旱却接连失守,若再这般下去,怕是萧旱别的领土都会被一寸寸收入天朝囊中。 无法,国君便派人前去议和,却带回了一句话,“这宫琛要的是屠城的代价。” 当夜,作为威胁,宫琛又夺了一城。 于是第二位使臣,派上了能言会道的太子太傅萧汭池,他临走时带上了当日夺下天朝城池的三颗将领的人头…… 他们自愿赴死,以表衷心,国君也赐予了他们家人至高无上的荣誉。可这却在温良慈善的太子莞风然眼中,成了剜心剔骨的交易。太子太傅去的那日傍晚,他便在太子府喝得烂醉如泥,莞映雪就站在他的身后,握剑的手比平日里紧了很多,她第一回恨一个人,一个不曾见过面的人,不是因为他杀了萧旱的将军,也不是因为他夺了那些城池,而是她的白月光因为他,泪眼婆娑。 他抱着酒坛,醉眼猩红,他说:“兵连祸结,命如蝼蚁……” 他的泪珠颗颗滴在她的心上,又是一口酒下肚,他笑了起来,可却是那么的无助绝望。他望着那挂在天际的明月,喃喃自呓:“是他们罪有应得……罪有应得……只是这生灵涂炭,什么时候是个头?” 太子太傅议和失败,他的皇兄站了出来,可是他是当朝太子怎可犯险?于是她主动请缨,提着军令状去见他的王父。 那是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穿女儿装,她整日侍卫打扮跟在莞风然身侧,他的王父甚至都忘记了她也是他的孩子,她也是个女儿家。 她对她的王父说,“映雪愿替皇兄前往,此番前去,如若失败,提头来见。” 她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的王父看见她的那一刻,眼里的惊艳是骗不了人的。那宫琛再心狠手辣,若对面是一女子,也会放下半分戒心,如此,她便多了一分胜算。半分对一分,怎么看她都不会吃亏。 她提议王父,将半波水城拱手让与宫琛。 她王父当下便拒绝,呵斥于她:“一介女流休得妄言!你可知这半波城丢了意味着什么?” 她面不改色,言辞决绝,“映雪知道。但若不交,那宫琛下一个攻得,不是曲城,便是半波城,若是映雪,自知半波城与我萧旱而言何其重要,那宫琛老奸巨猾,岂会不知?还望王父当断则断,先发制人总比任人宰割的好。” 那城是统领天朝、夷蒙小国、还有萧旱三国周边城池水域的上游之地,对夷蒙小国尤其重要,夷蒙一大半城全靠半波城这片水域流出的水来维持生计,如若交出半波城,就意味着丢掉了夷蒙小国这个附属国。 很明显,如若不交,这座城池一样会落入宫琛之手,那么届时便又会少了议和时最诱惑的条件…… 萧旱国主望着下方跪在地上的女儿,他不曾想到,一个女儿家竟然可以做到如此果断。这一点,与他倒还颇有些相似。 只是,甚是可惜,偏偏是个女儿家…… 那日,莞映雪拿着议和的条件上路了。 只是她的初衷哪是什么江山社稷,她只是为了她的皇兄。这不就是她皇兄的愿望吗?为了江山社稷,为了不民不聊生、战火四起,一座城池还是值得的…… 只要天下太平就好……为了天下太平,舍弃一点儿东西,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这便是舍、得吧。 她见宫琛时,刻意找了一身天朝的服饰。 那人倚在榻上,傲慢无礼、妄自尊大,她心里的冷笑比谁都刻意,但是为了她的皇兄,为了她皇兄心中的天下,她还是笑着施了天朝的女子大礼,道:“败国女莞映雪,参加宫将军。” 她带他去了半波城,去了城外的山间,看了那遍布山野让人满满的泉眼,源源不断的地下水揣流不息、顺流而下途径了不知多少条支线,给了多少座城池提供着甘甜的水源,维持着一座城最重要的民生大计…… 她道:“如若宫将军愿意言和,这座命脉水城我萧旱国主愿拱手相让。” 宫琛是何人?自知这城的重要性,拿到此城,便代表一直依附于萧旱的夷蒙小国,便可直接归天朝附属。虽说靠实力他也可以拿下,但终究会有伤亡…… 看出他在动摇,那莞映雪又道:“另,屠天朝四城百姓之事,三位大将已得到惩治,项上人头也已送于宫将军大帐。萧旱国主的诚意,想必宫将军也知晓了。国主自知理亏,大将行径残忍无道,他也甘愿为逝去的亡灵祈福,议和成功之时,他愿举国默哀四日,为四城百姓忏悔超度。往后年年供奉天朝,并愿世代与天朝修好。” 而后,她说:“若宫将军同意,今日便可进驻半波城。” 第二百六十二章 真相(六十三) 宫琛自小入仙门修行,周遭围绕的皆是仙尊挑来只知潜心修行、心无旁骛的仙门弟子。回来天朝后虽入的学堂、修得皇家之仪,可接触的女儿家除了曾蒙他所救的范玉芷,皇伯的独女謦公主,还有视如亲妹妹的碧红姑娘外,其他人却也不曾入他的眼。 如今这位女子,于少年初成的他,却是心有所念。他未曾见过这样的奇女子,容貌惊人,却绝非空有其表,极善读人观心,处事有条不紊,行事果断决绝,这种旁的女子身上所未有的气质倒深入他的眼。 几番相处下来,他竟也在睡梦中,动了凡心。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君子坦荡荡,好女一念之。 于宫琛而言,这是两情相悦。而与莞映雪而言,却只是逢场作戏。 她特别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特别明白余生究竟是要为什么而活?宫琛的爱慕,于她而言,也只不过是她所行之事中早已布好的其中一环而已。 她王父早已召见过她,为奖励她劝和宫琛收兵一事,他给了她至高无上的荣誉,可自由出入王宫,直接觐见于他。萧旱建国这么多年,她是唯一一位不经通传便可直面国主的女人。这是何等大的荣誉? 她的王父很高兴,毕竟这些日子一直在心中压着的石头被搬开了。可是,石头搬开了,为了防止他还会滚下来,是不是就得有人督着?很明显,莞映雪是最好的人选。 她的王父与她道:“为了萧旱国民,你受苦了……” 她在心中冷笑,我为的不是萧旱,而是皇兄以后所要继承的萧旱。 她跪地应下:“王父放心。映雪心中有数。” 于是,她便成了萧旱国主的一双眼,一双监视着宫琛所作所为的眼而已……那所谓的“直接觐见”的权利,也只不过是通报宫琛一切的绿色通道而已…… 半波城,毕竟是作为割脉条款被割给天朝,民众心中的怨念可想而之。故而宫琛入住后,却也没闲着,无数问题亟待解决,为求稳妥巩固地位,他凡事都亲力亲为。这其中最大的一条贡献便是,让半波城百姓深刻地意识到他们不是那种被亲娘抛弃被后娘欺负的人……他上言觐见天朝皇帝,让半波城与其他几座被屠杀的城池一样,同时减免长达十年的各种赋税。这将意味着,十年内老百姓的所有产物、收入都是自己的…… 这对于百姓而言,已经不是恩惠,而是恩赐了! 自此之后,他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得到了这座城。 那时,半波城有一处鬼谷,传闻中谷中之人与世隔绝已久,可却不慎染上恶疾,接连暴毙。宫琛那时初入此地,总要多做实事巩固地位,于是便去了那处。也就是在这鬼谷的一处山洞内,他发现了灵种。 灵种这个东西,一经传出,若被有心人利用,天下必然大乱。 所以,他直接一把火全给烧了。 大火过后,现场黑压压一片,他本以为斩草除了根,岂知在一处山石的夹缝里,还毅然存活着一株。 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却没想到,能大面积繁殖灵种之人,为何在灵种已然成熟之际却没有去收割?此人既种得了这毒,究竟是何身份?又是哪里来的种子? 那时的他永远也想不到这些问题,因为他以为,它只是野生野长的东西。 后来,萧旱庆国大典前一个月,来了北池的太子迟子衣。 莞映雪曾跟随她的兄长去往北池好些回,他们师呈同一人,算下来,他也算是她的一位师兄。 那段日子,如若抛开她心中的执念不说,也算是这三人最开心的回忆。也就是这段回忆,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一层。 但包裹着一层铠甲的莞映雪,即便再开心,她也会时刻警醒自己,“我是为什么而接近此人?” 她王父说过:“往后这王位自是传给太子的,只是不知这天下本君还可以为他守多久?” 他还说过:“依照太子的性子,本君真怕百年之后,他被虎视眈眈的其他几国……啃食殆尽……” 如此不经意的忧患之言,却在她心中留下执念…… 她想起王妃的话,想起她说过要做他手中的一把剑,最利的那一把。她想起她亲手宰了她长兄的人头,那血喷洒而出,沾染了她的手指,她的衣裳……然后,又想起她的皇兄曾在月光下伫立在她面前,为他夺下母妃的那把蝶扇…… 如是,她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她想,只要这天下是他的,那么她便倾尽所能给他这天下…… 若遇到比自己强的敌人,那么便先示弱,等到敌人被眼前之景全然蒙蔽时,便倾尽全力一击致命。当然如若可用两全其美的法子,便再好不过了,所谓鹬蚌相争,渔人获利,便是如此。 萧旱的庆国大典前几日,迟子衣就对她透漏过,要与宫琛一拼高下。 萧旱有习俗,身为女子,国典需在家吃斋念佛七日,为国祈福。她便趁此机会,易容成了宫琛,刺杀迟子衣。迟子衣与皇兄与她,终究是同门师兄弟妹,她怕如若真将他射杀,皇兄知晓之日会怪罪于她,故而她一念仁慈,让箭射偏了半分,保了他一命,可也因为这一份仁慈,他却在醒来之时,竟在王父面前巧舌如簧,为宫琛开脱。 她也尝到了什么叫做一念仁慈所造成的颠覆。 后来王父找到她,问她诬陷宫琛,射杀迟子衣之事是否是她所为?她眼中深沉,却还是跪地,道:“是。” 她王府与她一样,都是杀伐果断之人,当下便与她道:“既然动手,就该确保万无一失!你此番动静,害人害己。这人,你亲自去抓吧。” 她知道王父的意思,无非就是让她亲自承受,这失误便是失命之事。为她顶包之人听闻在国庆大典上对宫琛表现出严重的不满,他不是旁人,而是当初被杀头的三名将领中,其中一人的子嗣。 她去抓他时,知晓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一种毒物的秘密。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六十三章 真相(六十四) 那人手中拿着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要挟她秉退左右,说:“我有要事与公主商议,此事谈罢我甘愿为公主赴死。” 为公主赴死?莞映雪的眸子缩了缩,想来此人是知道了什么……这些年来,她早已在不断的杀戮中长大,岂会让将死之人拿捏,可瞧他这样子,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顿了顿。还是挥手让人退下。 门闭上后,她坐到了一旁的椅上,敲着桌子,冷言道:“说吧,何事。” 那人将剑垂下,目中凄凉却透着坚毅。他道:“公主所谋之事失手,这罪责我愿替公主承下!” “哦?”莞映雪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红樱匕首,那穗子深红,跪地之人瞧见后,眼睛能喷出火来。那是一种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仇视,莞映雪挑了挑眉,嘴角多出一丝笑意,道,“你都瞧见了什么?” 他收回恨意,恭敬地回话,却透着一股道不明的嘲讽:“公主若非一念心善,想必此时正坐山观虎斗了。” 莞映雪并未恼怒,想来此事所知知人,都看出了是她的一线仁慈才导致的失败吧。 “不过,”那人继续道,“公主智勇双全,倒真是我萧旱之福。” 莞映雪玩弄着红樱穗子,冷笑出声,“那又如何?” 那人一听,从怀中递出一封书信,道:“我还知公主是太子殿下的人,这封信里的东西,会成为公主助殿下夺得天下的利器。” 莞映雪并未去接,而是继续望着他,道了一遍:“说吧,你想要什么。” 那人的眸中有不舍划过,很快朝着地上三叩首,道:“小人但求公主可以护我妻儿之命,留我李氏一门血脉,有朝一日若得天下大主之位,还望公主莫忘我李氏父子为萧旱倾命之德!” 莞映雪深吸进一口气,红樱匕首自鞘而出,刀花划过,快如削泥,下跪之人的脖颈瞬间便血喷而出,溅了一地。 她收刀入鞘,捡起地上的书信,望着那双还未闭上的眼,道:“好。” 她走出门外,招呼下属进去收尸。她望着天上的太阳,真是刺眼又好看…… 不知道谁告诉她皇兄这件事的。 她再低头时,太阳的强光刺得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那张温顺煞白、不可置信的容颜端端在她眨眼了好几次时都未曾消失。 她这才察觉,哦,原来是真的。 是从什么时候起?皇兄似乎很少再找她了。 如今,她就站在那门外,白衣浩雪,像他的心一般纯净。 那人的尸体被抬出,他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她胸前匕首的红樱穗子,摇曳着。 有宫人传话,“国主吩咐,映雪公主处理完后即刻入宫。” 她接下旨意,再回头时,门栏处已空空如也。 她再回府时,已是两周之后,这两周她去半波城给宫琛传达国主的歉意与补偿,顺便去了那李氏书信中的那个谷中洞。 只是那里已经被焚烧殆尽,剩下的是一地的漆黑与萧落。 不过她却看见了书信中提到的那个人,那个叫李卞的天朝人。 李卞……李卞……不知他与这已死的李氏一门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那李卞瞧着那封信,苦笑了起来,“怪不得他久久不来……” 后来,他给她讲了他的故事。 莞映雪从那时起便知道了天朝有一个神秘组织叫隐孔族,族内成员全为女子,她们只效忠于天朝皇帝陛下。天朝的每一位官吏人家中都有至少两名成员,她们监督着官员的同时,还会派人监督着成为嫡母的成员,以免她们被权利感情蒙蔽双眼背叛组织,而他们李家便是栽在了一个他爹爹的小妾手上。他母亲也是隐孔族人,因为站在了父亲这边,与父亲共同为萧旱出力,不幸被隐孔族的暗子举报,天朝皇帝派了那时的宫王爷来执行暗旨,他的母亲临死之前给了他一瓶丹药,将他偷梁换柱救了出去,还交给了他一个萧旱国的通行令。 他拿着那个物件逃亡萧旱,得如今的萧旱国主所救。那时的国主只是萧旱一名皇子而已,那时候他才知道,他的父亲本就是萧旱人,隐姓埋名在天朝,只是想为自己的国家做点儿贡献。 而他还有一个叔父,他的叔父便是之前其中一个被砍了头颅上交给宫琛的李将军。 他说到此时,很是愤怒。 想来也是,自己的家被宫王爷满门斩杀,叔父还有表弟又因宫琛而死。这怎么看都是血海深仇。 他说,“母亲给的那瓶药丸便是眼前这片被烧焦的奇物。” 他自小便知,这是母亲续命的东西,重要性可想而知。母亲之所以临死前交给他,是因为这东西是那时的皇子、如今的萧旱国君想要的东西。 到了萧旱以后,他虽得他所救,但还是私心将这东西藏了起来,只口未提此物之事。 后来,他见到了他的叔父,由他叔父介绍,他结交了一位能人异士,此人将药丸提炼炼制,后来分解成一颗颗如绿豆大小的东西递给他,交代正常种植便可。 那一夜,他叔父突然出现,将那异士暗中杀死,而且告诉他,此物是什么他父亲当初便于他说过。只是,能不能种出来,是不是那种成效,不得而知。既然如此,不如潜心栽培等上个十五年,届时便将此物奉献出去,那时他李氏便可享荣华富贵无人能及。 其实说白了,只是当初萧旱内政不断,几位皇子纷纷想登大统,天下未定,谁会成为一国之主,无人知晓。他叔父此番,也只是想在手中留下筹码,以便日后走投无路之时来个反杀。 于是,他便为他找了一块风水宝地种植此物。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十五年了,这东西总算是长出来了,而且李卞还找了人来试药,引发了那一场鬼谷之说…… 可是那李将军却在夜深人静时被国主斩首了。说来也可笑,若是国主能招唤他叔父商议一下,说不定为了保命,他叔父还会将这片神物之事告知于国主,奈何国主却怕他们不同意,连夜派了杀手将他们给杀了,对外却说,他们甘愿为了国家而奉献出自己的头颅…… 又可笑又可悲。 当然,这事儿李卞不可能知道,他的那个天真的小表弟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是,那几位将军真的是为国而死了……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六十四章 真相(六十五) 言归正传,这李卞本想着守在这一方,等着他的表弟带人一同来采摘,按照十五年前与叔父的约定,将它们当作贺礼在萧旱国庆大典上呈给萧旱国主。岂知…… 岂知却等来了宫琛…… 那一日,宫琛只身而来,他腰中的红缨匕首格外刺眼,只远远一眼,李卞便知道了来人是谁。 他躲了起来,躲得很远。 直到天黑了,他才走。李卞回去洞中一看,当场便气的一口血喷了出去,差点儿没昏死过去! 他的心血,他所有的心血……都毁了。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他留守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为了培育这片神物!可是……竟然被那挨千刀的一把火烧了! 他跌跌撞撞地游走在灰烬中,终于一蹶不振倒了下去,气昏过去了! 醒来时,天色已大亮,有日光顺着洞口溜进来。在一处山石的夹缝,他瞧见了什么…… 绿意盎然,就像曙光般耀眼。 可惜了宫琛的豪迈怜悯世人之心,却百密一疏,独独遗漏了山石夹缝处的一株…… 这一株,便成了莞映雪的东西。 那李卞呢,在将所有的事情倾盆倒出后,自然也就没有了价值。 她决定随宫琛前往萧旱的前一日,她的皇兄在她的房内不知候了多久。她刚一推开门,便听见他说:“你回来了?” 她刚跨进门的脚顿了一瞬才踩下去。 她点头,对着坐在椅上的黑影咧了咧唇角,道:“嗯,然哥哥。”而后,她掏出火折子,点上了烛灯,“真黑,怎得也不开灯?” 莞风然是个看起来儒生气颇重的男子,与萧旱那些彪悍粗狂的男人截然不同,这显然与他打小被派往北池受北池儒生文学熏陶有直接关系。 当年,萧旱国主为了培养出文韬武略、智勇双全的皇子,特意摆了一场比武大赛,广昭七国武学造诣的奇才,拿下状元的人被聘为萧旱拥有最尊贵血统的那位皇子的师父,那皇子便是由国主与国母所生的莞风然。那时北池有一夫子举七国文学造诣之首,与萧旱国主相同,已被北池国君聘给北池太子做师长。萧旱国主上书提议,愿意不远万里,送莞风然出国深造,再带上自己国家的武状元去教习北池太子武艺,这样的话两个国家未来的储君也算是师出一脉,培养培养两人的感情,有百利而无一害。 与北池而言,远来皆是客,能得到他国认同还派了身份最尊贵的人前来求艺,可见其求学心切,作为夫子,必想将自己毕生所学发扬光大,传授千里,所以教起学来,自是倾囊相授,甚至还格外重视,单怕这学子学不好出去后丢了师门颜面…… 论起这莞风然,夫子可谓是连连点头,心中欣喜的紧,他道,“他一颗七窍玲珑心,仁慈仁义的紧,以后这萧旱国可有福了。” 但对于一向尚武的萧旱来说,仁慈仁义在某些时候却是很大的绊脚石,做为萧旱男儿就得英武果断,如厉刀出鞘,而非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一心向仁的一介文夫。 萧旱国主原本想要的是个可以将文学与武略罐融,能够运筹帷幄、满腹踌躇、睥睨天下的枭雄!可明显莞风然身上没了半分他萧旱男儿骨子里的刚烈,却被北池的文人熏染成了一个满心向善的仁义家,对于萧旱国主来说,这个号恐是练废了…… 而莞映雪聪明伶俐,自然是能敲出来萧旱国主的心思,可是这个国家,原本就是她兄长的,她怎么可能让王父送给旁人!她不仅要帮他坐稳这个位子,还要给他更大的位子…… 方才她入宫去见了她的王父,待他秉退左右后,便跪了下去。 她说,宫琛已允带她去天朝,她已有计划让他永远不再干政,让他王父莫要废黜。 这话从一个女子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个笑话。她这可是在干政? 她王父的眸子缩了缩,她却不畏威严,继续道:“然儿知晓王父在想什么,然儿虽为女子,但在这萧旱,却不必任何一个男子差!有朝一日,然儿会让天朝也臣服于我萧旱!” “哼……”她的王父一声冷笑,嘲讽之意明显,“好哇,天朝臣服于我萧旱之时,本君便退位让于然儿又如何?” 他这话一半戏言、一半嘲讽,没有半分诚意,可她却在心底冷笑,君无戏言,有朝一日,我定会凯旋…… 此时,她的皇兄就坐在她点燃的烛光里,他鼻息有些重,道:“有下人说,你要去天朝?” 她没怎么说话,却在忙碌着拿起茶壶,准备去烧水。她这院子里只留了一个扫院的聋子,连半个下人都没有,他知道她一直都不喜身边有太多人,从几年前住进这院子起,吃住琐事全是自己在操持。只是他不知道,她只是杀人太多,怕被旁人瞧见什么而已。 他道:“不用了,我与你说说话就走。你这里不是有酒吗?上酒便可。” 她依言从一旁的架上取下酒,倒出来递给她皇兄,可他的眉间却突然皱起,她赶紧收回,道:“然儿还是去烧水吧,皇兄平日里饮酒少,然儿这酒有些烈。” 他闭眼叹息的瞬间,已从她手中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此行……什么时候回来?”他的眼中有点儿润。 她很乖巧,为他重新斟满酒,从架上另取出一个杯子,为自己也满上,碰了下他的酒杯,笑得好看又无害,却独独绕过了这个话题,道:“怎么?皇兄舍不得善儿?” 他有一瞬的晃神。 他想起三年前参加世家子弟的围猎,那时围猎场上全是奴隶,他们每人胸前背上都绣上了动物,代表着不同的猎物。他心思澄明仁善,不忍杀生,也推翻不了这一直以来的规矩,便退出了比赛…… 可是,一直着男装的她却瞒着他挺身而出,那一次围猎,她代表他得了头魁,可他却高兴不起来。这意味着,她杀生最多,杀戮最重。 那些“猎物”,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即便是奴隶,也是一副副血肉之躯。他不敢想象,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将那箭一把把射出……他好久没理她,又一次罚她闭门思过,这是自那次大皇子被废之后,他第二次关她禁闭,而且还是直接将她赶出了太子府,关在了这所别院内。 自此,她便再也没被他唤回去过。可她从来不怪他,她此番如此,只是为了告诉那些仍旧对她嗤之以鼻的男子们,她这个被国主亲封的映雪公主,并非徒有虚名,她不仅可以有夺世之才,武略上也是佼佼,甚至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强!而代表她的皇兄参赛,便是告诉众人,她莞映雪这个人,是萧旱那个被他们认为软弱不堪重任的太子殿下的人。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六十五章 真相(六十六) 莞风然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喝了两盅酒后便走了。 几日后,莞映雪起身,拒绝了大批量的随从,只带了一人随着宫琛前往天朝。 大天朝,这是她第一次迈进这个地方。 这里物产丰富,比萧旱的萧冷温暖了很多,一路上她扮演着那个乖顺大气的萧旱公主,内心却不止一次地谋划着如何从宫琛下手,一步步侵入这个国家…… 她从李卞的口中知道了隐孔族的很多事情,自然也包含宫琛的身世。 她曾经对他下过灵种之毒,却发现对他并未有效,她翻阅过很多古籍善本,终于在一本破残的书籍上查到灵种的痕迹,它还有一个特性,便是母体遗株,意思就是如若母亲中了此毒,那么生出来的孩子便会被此毒疫染,可笑的是,男婴却不会被染上,仅有女婴才会成为疫毒的载体,而这中间会有个别的女婴不会被毒染,而那些男婴此生便不会被染上此毒,这些灵种这味毒药在他们身上,将会终身无用。 怪不得……怪不得毒不死宫琛呢…… 相识一年有余了,她太了解宫琛了,她曾经试过很多种方法近其身,发现他的身上有一层防护罩,就算是将他毒晕了行刺他,也是天方夜谭,那藏防护罩似乎是仙人的金刚罩,保护着他的肉身,根本无从下手。 其实正如她所料,宫琛终究是个修士,自小的必修学之一便是练就护心法,与凡人练就的那种刀枪不入之身颇有同感,但其实世间哪有什么东西是刀枪不入的,他的修为不高,短短十年时间也就够练那护心法而已。像那种防全身的罩子法术,没个上百年是练不出来的。也怪莞映雪杀伐心切,唯一有机会,试过的地方也就是心脏的位置。不过,她若是刺了别处,怕是一掌也就被宫琛拍死了,毕竟宫琛这种人,除了他不愿意防的人,又有谁能近得了其身? 后来,她便一手策划了宫琛母妃火场之事。 这件事不得不感谢一下她的师父,她不曾想她的师父竟然会出现在天朝。 那日她在客栈二楼的美人榻上假寐,楼下人群熙熙攘攘,她的眼半睁半合,却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身影。 按照王父与北池皇帝的约定,师父每过一年便会交换一次场地,这一年师父应当是在北池的…… 她知道事情不会简单,便悄无声息地跟过去了。 她看见师父在一个巷子口掏出了短笛,她竟从不知道师父竟然还会吹短笛,几声清脆的短笛声,像是某种信号,高墙里一跃而出一位妇人。那妇人身段婀娜,瞧见师父却是应了一声“姑姑”…… 姑姑……她内心震撼,险些惊呼,却终是捂住自己口鼻,没敢继续观望,只是背墙贴着以慰心中惊恐,竖耳听着他们的谈话。 她听见师父说:“你若是为了琛儿好,便知当如何自处。我此番前来,也只是应了主子的命令,劝你一番。最晚中秋宴,届时你若还不自裁,便由我来亲自了结……” 也就是在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师父……竟然是一位女子,她隐瞒身份潜藏在萧旱与北池这么多年……还做着两国太子的师父……重要的是还被她的皇兄那般信任着……不轮是谁,怕是都会想入非非,猜测一番此人来她萧旱的真实目的! 那人唤她姑姑,她又提出了宫琛,看来这妇人,便是宫琛的母妃,当今的宫王妃。 早在之前,莞映雪便已从李卞口中知晓宫王妃的身份,她想起认识师父以来,她一直都在食用一种药丸,而皇兄是与她提出过,请名医为师父看看,但都被她回绝,她说她的病没人治的了,只用一直服用此药便会相安无事。如今想来,她的师父也是隐孔族的人,那么背后的授命之人,便是当今的天朝皇帝…… 这样一想,她便不禁愤怒异常,想她皇兄那般信任于她,她却隐姓埋名欺瞒他这么些年! 当下,她便下了杀心。 她也如此做了,在她的师父回头穿梭于人潮中时,她着了男装、易了容,正面撞上了她的身子!而她广袖内藏匿的那把红缨匕首正巧不巧地刺进了她的胸口。她穿过人群,很快消匿在人海。 而她师父的尸体,则会被刑部带走,那里没有会知道她是谁,隐孔族人存在的秘密自然不是任何人都知道的,况且她在这个地方消失了的年数太长了…… 中秋盛宴当日,她等着客栈的所有人都入宫后,便化成了她师父的样子,去了那条巷子。 她通过短笛唤来了那个妇人,又一次交代了那件事后,便重新入宫了。 她太聪明了,那几日她想通了很多事情,包括隐孔族人为何非要圣女死。从历来族史就能看出,这圣女此生若要嫁人,都会死于非命。说句难听的,就算不是天命如此,也会人为而为之。其一,圣女如若嫁了人,生下的子嗣为论男女都不会再受隐孔族控制,那么隐孔族的秘密难免不会被流传出去。其二,最严重的便是,圣女如若嫁给了为帝者,生下了子嗣,难免会为其子嗣而做出谋反之事,子嗣身正影端倒也罢,如若碰上个混子,依照圣女的能力,若想要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简直就是轻而易举。这也就是为何会有,如若非娶圣女,便会被罢了为帝资格。其实也只是为了稳固朝纲。 如今,这宫王府的情况太特殊了。这王妃这么多年都还活着,一直到宫琛从帝渊山回来近两年,宫王妃的身份才引起天朝帝王的忌惮,难道只是怕皇位被抢了吗?还是另有什么她必须要死的原因?这一点明显偏于后者,因为如若宫王妃早有为子篡位之心,怕是早就揭竿而起了,何必相安无事等这么多年以后……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让皇帝不得不杀她……她又何故又心甘情愿自愿赴死呢? 莞映雪心中疑惑不解,直到她入宫后进入三笙园大殿,瞧见了那个坐在宫王爷身后,她晌午才见过的女人皮相。 很明显,这个女人并未见过她。她脑中混沌良久,突然便茅塞顿开。 那个女人……竟然瞧出她不是师父了……而且还在短时间之内易容见了她…… 可是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不当场揭穿她,还放她离开了?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六十六章 真相(六十七) 没等她想明白个中缘由,迟子衣在宴会上的各种暗示却已经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他知道了什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同她一样知晓了师父的某些事情……至于是什么,从他暗暗隐晦地指使宫琛回宫王府开始,她便怀疑,他与她所知道的东西……怕是不相上下。只是……他是何时知晓的? 她突然想起今日她入宫后,迟子衣比她还晚了一个时辰才到……按理说她是在客栈内所有人入宫后才动身的……那么他怎么会比她还要晚…… 她想起去见那女人时……难不成他跟踪了她?那么他……都知道些什么…… 还没来得及细想,她便被喊上去游戏…… 她本就是个敏感的人,她清楚地感觉到那个謦公主的敌意,她喜欢宫琛,言语中对她的不尊重体现地格外强烈,也委实是个骄纵任性的性子,她懒得与她计较,不然她一个眼神也可以吓得她魂飞魄散。 她也望了迟子衣好几眼,很明显,他的目光中对她并无异样。 她故意拖延着时间,雕瓜时也格外的慢,她就像是手中的雕刀,每一笔都格外的有目的性,她割破了手掌,丝毫没有痛觉,她让鲜红的血顺着流线灌满刻痕…… 等着她想要的消息。 还好,任何赐婚的消息都没有宣布,她等的消息便来了。 她心中冷笑,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除掉一个于宫琛而言,很重要的人…… 这对于这个骄傲的少年来说,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天朝皇帝安排她住在了皇宫,与她而言行动有些不便,为了探听王府动静,她早早锁了房门,然后着了夜行服,掏出面具重新仪容成她师父的样子,出了皇宫。 幸好她出的及时,远远便瞧见了欲赶往宫王府的迟子衣,她的武艺本就在他之上,她连他们的师父都杀的了,更何况是一个连师父都不如的师兄?她拿出准备好的北池国主的“家书”支走了迟子衣,也顺便套了他的话。她之所以火急火燎的出宫,也就是为了杜绝迟子衣说出什么话来。 所以一入幻月殿,便找了笔墨临摹了北池国君的字迹。要说她为何会写北池国君的字,这还得感谢教他们这几个学生写字的夫子,他们夫子引以为傲裱在墙上的众多题字都是出于北池国主之手,北池太子殿中有太多国主的字,聪慧如她,只觉得那字写得漂亮至极、苍劲有力,故而一直也在临描模仿,岂料如今竟然还派上了用途。 与她而言,真的是苍天也在助她。 迟子衣就算感到了北池知晓了这一切都是骗局了,那又如何?依照北池的国君的性子,就算听完了迟子衣的话,权衡利弊下来,也不会让迟子衣再返回天朝,毕竟……这个跟王妃之死有关的人,是从他们北池出来的…… 她听闻那王妃临死之前对宫琛似乎说了什么……她怕是有谁知道了她冒充她师父的事情,又为了让事情更好的发展,也为了让所有人死无对证,更为了让宫琛痛上加痛,一蹶不振。 这个女人,又一手策划了自己的假死之事。 是啊,一个已经被人杀了的人,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成为这幕后的一环呢? 试想一下,一个男人同时丧失了两位至亲至爱之人,他会怎么办?要么废了,要么疯狂。 废了还好,没有如阎王一般的猛将。这个天朝也只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何以为惧? 疯狂?……就算他聪明机智,顺藤摸瓜查下去,查到了她的师父,那背后真正害死他母妃的那个天朝皇帝,还躲的了吗?那个皇帝,难道还会任由他查下去不成? 所以,她似乎已经看到了他的未来…… 而她要做的,便是在这个被拔了牙的老虎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等着她的利器成熟,伺机待发…… 这些年,她一直都藏在宫里,原本想潜伏在安贵妃身边做个亲信,岂料这女人怕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事儿,在“莞映雪”死后,便让她以一个宫女的身份待在了这个骄横无礼的謦公主身边。 她知道她的能力,宫琛的每一任婚配之妻的死,也都是在她的命令下,拜她所赐…… 她不断地观察着这个国家,直到宫琛再也不出现,暗暗地藏在宫王府的府衙里,做着一只她眼中的无骨之蛆。 她暗中书信的王父,说出自己的计划,在不断的憧憬中,得到她王父的支持,培养着自己的势力。当一切尘埃落定,便派人在天朝周边小国制造动乱,引发战争,然后在合适的时候,又上演一出声东击西的戏码。让天朝边境不断被骚扰,不断出现小规模暴乱。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宫王爷与其他将军顾及不暇,天朝突然又冒出了一个从未提上名的将军,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出来的,她只知道他直接受命于天朝皇帝,无人见过他的真实面貌。就连那宫王妃一脉的也不曾知晓他的身份。 她曾经怀疑过此人便是宫琛,可却在这位冥尘将军正在战场上的时候,她怂恿那位公主去了宫王府,她亲自暗探了那尘木宅,那宫琛就在他的尘木宅里,活像一只颓废的老狗…… 后来,她暂时安分了,一直到又一封旨意降下来,皇帝将九岁的奈相之女许配给了宫琛。这简直就是个笑话,一个九岁的孩子…… 她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她暗中派去奈相府的下人在跟那安贵妃姐妹俩碰面的时候,不小心被那孩子瞧见了。 是的,当年那个丫鬟桃子在安大娘子门口所听闻的东西,便是她们的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都说有些妇人短浅,也确实如此。她们自然不知道那人的主子便是藏在宫里的莞映雪,她们所知道的,也仅仅只是这个人是她们安家在萧旱国的一支依靠,是可以提供给她们一切需求的一个组织,只要有他在,这天朝终会有朝一日成为她们安家的天下。当然,他需要什么,她们也会倾力协助,譬如如何让宫琛永无翻身之日。 自然,在她们的认知里,宫王妃之死全是拜此人所赐,她们以为,这个人也只是跟宫琛有血海深仇而已。他想要的,只是让其母死,让宫琛再也无夺权的资格。毕竟,她呈现给她们的只是,她是那萧旱国一位献颅的将军之后。而她的易容术之高超,岂是一般人可以瞧出来的? 对她来说,易成那李氏后人的样子,又有何难?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六十七章 真相(六十八) 在天朝的前几年,她一直在调查着隐孔族。 也终于在不断的揣摩中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隐孔族的圣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据她所知,那灵种之毒不传男婴,而圣女也不需要那灵种来维持生命,圣女之所以是圣女,是因为那灵种在她体内与在男婴体内是一个道理。 ——并无作用。 也就是说,当一隐孔族女人生下一位不需要靠灵种来维持生命的女婴时,这个女婴十有八九便是圣女之身。 她注意到奈一,也是因为不断地在天朝的各个大臣府邸内查询隐孔族人的身份,又知道了奈一的母亲也是隐孔族人,而她一直未被隐孔族人带走,又未服用过灵种之毒,却还活着。这对于她来说,太值得深究了。 所谓隐孔族圣女,已逝的宫王妃便是其中之一。她通过将死的隐孔族的某些老妇女口中得知,当年的圣女,也未有服用灵种的事情。她便揣测出了一个结论,兴许这一届的圣女,便是这个奈一了…… 于是她做了一件事情。 她将事情透露给了宫琛,以测试他的某些反应。 不过他却很平静,这也是莞映雪觉得他兴许真的已经废了的原因吧。 一直到安贵妃突然提及要将奈一许配给宫琛一事,莞映雪才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 众所周知,只要是许给他宫琛的人,必然会在某些时候成为火海里的一具焦尸。 而做这些的人便是奉了謦公主之命的莞映雪。只是她的同党只知道是痛很宫琛的那个萧旱人所谓,她们要做的只是给她创造机会,于是便有了杖刑奈一之说。 岂料,那奈一却被宫琛所救。还害得她丧失了好几名心腹。 当然,她不知道那是宫琛所为,只是后来一直没有收到手下回话,她才在次日在奈相那大娘子之处得到消息,那奈一被一位吴小爷救走了。 而宫琛则在此事不久前得到了一本残稿,便是那穿魂术的残稿。 后来,在忘川境,倾城镯上了奈一手后,并未有异动。宫琛研究了一段时间,觉得兴许是地点的原因。便与奈相暗中见面,以历任未过门的王子妃皆死于非命的事情,提出为了保护奈一,希望奈相安排奈一去往废都,远离天都这个是非之地。但给如今对他抵触情绪比较严重的奈一传达时,只需尽量安抚她的情绪,让她顺利的走。如此作为,其实最大的私心是因为,只有在他母妃最开始的地方,才能打开倾城幻境。而她的母妃自小便是在当初还在废都城外的隐孔族总舵生活的。 于是,奈相便说了那番婚事有可能变通的话来安抚奈一,其实都是骗人的。哪有什么婚事变通,一切不过是套路而已。 换而言之,如若奈相的老家不在废都,那么他自然会以未来夫君的名义安排一座废都的宅子带走她。只不过刚好奈相的老家也在废都,便免了他的一些事情。 但总归不是个省事的差事,碧红虽在她身边,但为了防止有心之人见缝插针,宫琛又特意让琛月摘了面具,以医者的身份同行,也是暗中保护观察着她。 果然,幻境开启了。 开启幻境的同时,他的身体也出现了不适。这与那秘术有很大的关系。每一次的不适之后他都会去看她,在她的眼里,听她的心声。像是在回放着那倾城幻境里的画面。 一次次的共情与救赎,一次次的共苦与奔赴,兴许便是打开宫琛内心深处的那把钥匙吧。 他从来不曾想过他会对一个小丫头产生兴趣,或者说是一个住在小丫头体里的外界人感兴趣。 她问他:“我如何才能回去?” 他有些动摇,却还是说:“一切真相水落石出之时。” 他们的命运被倾城镯连在一起,成了一个共生体的存在。只是她不知道,当到了那一天,他也会为施展禁术付出最终的代价……死亡。 只是不知道,他的身体精力会不会在真相到达之前,便消失殆尽。 不过不管何时,他死时,她便可以回去了。 他从未怀疑过莞映雪之死有何不对。 就连莞映雪在试探宫琛时,在皇帝为他和奈一赐婚的那场宫宴上的一舞,于宫琛而言,都仅仅只是一瞬间的相似。因为在她摘下面纱后,便顷刻化解了他心中的疑虑。 谨慎如他,却从不曾怀疑过她。 一直到迟子衣假死。到宫謦暴毙于牢中。到灵种之毒的事情愈发严重,才将一切的矛头指向謦公主的幻月殿。 她千不该万不该,便是利用宫謦来下手,宫謦的武功造诣宫琛心知肚明,能在短时间内以舞者来操控投杀这种招数,宫謦是想不出来的。而安贵妃再蠢,也不会教女儿这种自投罗网的蠢材做法。既然还不是安贵妃,那还会有谁呢? 这个不难打听,一入幻月殿便能知道,这公主整日与一位蒙着面纱的婢女呆在一起,这婢女在她身边多年,不久前还曾以舞女的身份在宫宴上舞过一曲,还让人当众揭了面纱,这宫里的下人们,没事便会聊聊八卦,自然便传得人尽皆知。而更巧的是,那舞女却在宫謦跳舞的前一日随宫謦出宫了,回来时只有宫謦一人,听说是派去为公主办事,得几日才能回来。 天下的巧事太多了,这也不算是什么。 可宫謦的舞技又如何,能在第二日的盛宴上舞出那段舞,还要顺便投出两记准确无误的飞镖?怕她还真是做不到。 那么,怎么才能让事情顺利进行呢? ……于是,莞映雪假扮了宫謦,然后“杀”了迟子衣。而真正的宫謦,早在前一日出宫后便被绑在了某个地方…… 要让宫謦自己死,简直太简单了,只要断了灵种供给她便会死的悄无声息。 那么剩下的只有天牢了,只有这里是宫琛不明白的地方,她是怎么偷梁换柱将尸体换进来?又逃出去的? 自古以来皇家天牢的严密程度,可不是一般人就能逃离或者掉包的地方。后来,他想明白了一件事,一个人可以在天朝潜伏这么久,那么天牢内有他的自己人又有什么不正常的??? 又或者说,那些人被威胁了?又有什么可奇怪的?毕竟那人在十五年后动手,又种下大批量的灵种,已经连当朝公主都难免被种了毒,又何苦是区区天牢的守卫?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六十八章 真相(六十九) 黑暗中,宫琛的脸色很阴郁。 她道:“琛儿,别来无恙。” 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音调,在耳畔不住回荡。 门被众人推开,接二连三传来踢里哐啷的打斗声,有人调侃:“师妹,你就束手就擒吧……” 紧接着,伴随着那人的一声哀嚎,似乎是挨了女子很大一个动作,他又道:“又来?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刺?” 女子一声厉吼:“多嘴!” 似乎又是一记出击,然后,便听那人不住躲藏吼叫:“琛兄……琛兄……你怎么还不动手哇!” 那一夜,格外的长。 我在黑暗中犹如被铅石灌体,不能说话,不能动作,却唯独听力更为灵敏。宫琛似乎一直都没有出手。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我头昏欲裂,睁眼时便见碧红靠在我床角睡着了。 屋内的所有摆设都与往日无异。我想起昨夜的那番大动静,瞬时便坐了起来。 碧红被惊醒了,两眼血丝密布,”王妃,你醒了?碧红去倒水。”她说着就起了身。 “等等。”我喊停她,“你家主子呢?” 碧红面露不解,道:“主子去了天都……不是昨日都与王妃说过了吗?” “那昨夜……” “昨夜?”碧红的眸子格外清透,“昨夜怎么了吗?” 我想起那个女人,想起某人说的那句,“琛兄,你怎么还不动手哇!” 如此清晰都可以在面前上演一幅画的场景,难道是只是我的一场梦吗?扶了扶有些沉重的太阳穴,我对着碧红摆手:“算了,洗漱吧。” 只是我心中的疑团却不曾解开,那梦太真实了。 “琛儿,别来无恙……” 那如黄鹂悦耳的声音在耳边不住回荡,如若不曾亲自听过,又怎会出现在梦中? 那之后好几日,都没有天朝的消息传回来。而那一夜发生在我房里的一切,似乎真的只是我的一场梦。 天气骤冷,客栈有几人留在这里奉命保护我,至于其余人,碧红说,“都断断续续回去天都了,依照主子临行前的交代,去协助主子处理一些事情。” 第五日,瑄六来了,跟来的还有珺四王子。 瑄六的气色很差。几些日子不见,消瘦了很多。他眼中无光,灌满了疲惫。白衫着身,趁得双唇毫无血色,他道:“长王嫂。” 一旁的珺四见他如此,便随着喊了一声:“长王嫂……”而后道,“长王兄让我二人来接长王嫂回去。” 我心中有一丝不安,“他人呢?” 珺四道:“朝内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完。长王兄抽不开身,劳烦长王嫂命人整装,即刻出发。” 那日,刚上轿没多久,碧红在望了一眼轿外后,明显神色开始不对了。 她惊慌地望着我,道:“糟了王妃,这不是回天都的路。” 外面似乎有人听见了动静,大吼:“继续赶路,快。” 然后便见珺四挑开轿帘,一把利剑刺出。碧红眼快,飞身挡在我面前,呵斥,“珺四王子,这是何意!” 珺四的眼一如既往的冷厉,道:“奉命行事。长王嫂只需乖乖坐着,四弟便不会伤你分毫。” “奉命?”我轻轻推开身前的碧红,若无其事地扫了他一眼,“既是奉命,名正言顺便是,珺四弟无需如此。” “长王嫂一向聪慧,既然知道好生坐着便是。也省了四弟做出这些不敬之举。” “你……”碧红一听,颇为恼怒,“你这番作为,琛长王子知道吗?” 珺四剑身一震,冷声道:“碧红姑娘还是好生涨涨脑子才是。” 说着便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剑收起,望着我道:“长王嫂如若再无他事,便莫生事端,否则休怪珺四不敬了。” 这珺四的威胁很快便在后方急促传来的马蹄声中塌方了,他的眸子瞬时传来杀意,而后又是冷飕飕地望了我一眼,出了轿,转身便掠上了一匹马,“驭”了一声,对着领头的瑄六道:“后面的交给我。” 言罢调转马头,朝来时的方向奔去。 我心中的不安愈发加重。据我所知,珺四是宫琛的人,若不是自己人,或者信任之人,宫琛当初也不会放心让他来废都接我不是?既如此,他刚才说是奉命行事……这奉的必然是宫琛的命…… 只是明明说是回去天都,为何偏偏要朝别的方向去?唯一的解释就是,让我顺利离开……跟他们走…… 而此时的天都,必然是凶险的…… 我不由朝后望去,珺四如今返回去要面对的……究竟是何人? 宫琛……他又在哪里…… 我看了眼陷入沉思的碧红,总算是道出了这几日心底困扰了许久的疑团。 “你家主子这几日究竟去做了什么?” 碧红的眉头蹙了蹙,怔了许久,才缓缓道:“是映雪公主。” 那一夜在我床前发生的,全都是真实的。 她又道:“是萧旱的映雪公主,她……活了。” 那日,依照先前某些人的布局,灵种之毒便会在天朝爆发,那么刚好被困在此处深得皇帝信任的宫琛便会被诏回朝,毕竟那布局之人,深知关于灵种这种事儿,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宫琛要护送的棺刚好修下来还得上几日,故而宫琛被诏回宫这件事便在所有人的规划中。 只是,宫琛却并没有回去。 布局之人为了以防后患,或者说让天朝无人可用,这支走了那位冥尘将军,毒了一些重要官吏,这天朝如今剩下要防的第一人,便是宫琛。只是宫琛乃圣女之后,灵种之毒对其根本毫无作用。那么若想废掉此人,必然是效仿十五年前那番场景,那便是杀了他最亲近的人…… 而此时此刻于宫琛而言最在乎的,莫过于在众人眼中让他重振旗鼓的我而已。 故而,宫琛一直躲在暗处,就等着这条鱼咬饵…… 而那迟子衣,在赶回北池的路上却突然折返,他怕宫琛一人应付不了这多变的局面。毕竟他面对的,是连灵种都能种出来的“怪物”……究其根本,他还是不愿让宫琛一人犯险,他想着,无论如何,只要他守在他身旁,或多或少都对他有一丝帮助。仅仅如此、他也便心满意足了。 于是,他不惜用上一直以来潜伏在天朝的北池眼线,命他代他传话于北池王上,佯作进攻天朝之势,伺机派兵协助天朝,夹攻萧旱,毕竟此次派去征讨萧旱的,并非真正的冥尘将军……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六十九章 真相(七十) 而我那晚听到喊的,喊师妹的人,正是迟子衣。 因之前伤势未愈,迟子衣在这个昔日就被誉为师父得力弟子的师妹面前,并未讨到便宜。莞映雪在众人的夹击中,还是逃跑了。 一堆人迅速追了出去,而我迟迟处于混沌状态,脑清身残正是拜莞映雪所赐。她在进屋前便在屋内投了让人沉迷的药。 碧红道:“主子临走前吩咐碧红将屋内一切还原,莫要告知王妃这一切。但请王妃放心,那映雪公主,如今主子对她并无异心……” 碧红说着似乎也心虚了,音色越来越低。因为我们都知道,如若宫琛出手了,区区一个莞映雪,又怎会在眼皮底下逃跑,更何况还有躲在暗处的琛月。她能顺利逃脱,无非是因为宫琛确实如迟子衣所言,并未动手…… 碧红轻声探我:“王妃?” 我挑眉,不漏声色,问她:“如何?” 她结结巴巴:“王妃你……你是如何想的?” 我叹出一口气,抚了抚衣袖,坐端了身子,虽说心里有股莫名的酸意,可也深知宫琛的为人,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我记得他瞧见她时,说的是,果然是你…… 说明他早已经猜到莞映雪还活着,那么他没有理由在知晓一切后还木然地站在那里去回味缅怀。他之所以未做出什么动作,未唤出琛月,肯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只是这原由怎会连迟子衣也不知晓? 马车似乎到了比较崎岖的路段,磕磕碰碰萦萦绕绕,让我俩人在车里不住地东倒西歪。 轿外传来瑄六的喊声,“驾好车!” 有人回应,“是!” 只是路面坑洼不平,技术再好的车夫也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车子颠簸地更厉害了,我险些撞到轿棱上,最后不知为何,瑄六突然叫停了轿子,而后掀开帘子,扔了一封书信给碧红,道,“兄长给你的,速拆。”而后望着我道:“快走。” 我一脸懵,却不及他动作快,瞧着我不动,他直接跳上马车拉着我胳膊就走。 “瑄六你做什么。” 对于我的疑问,他丝毫不予回答。出了马车直接将我揽到一匹马上,禁锢在胸前。 马儿飞快地奔跑在山涧,留下那所剩无几的随从与在车碾中的碧红,毅然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逆风刺耳,他沙哑的声带传递着几近听不清的缘由。 但有五个字我却听的清晰,他道:“皇伯要杀你。” 怪不得……怪不得…… 我惊得回头,却贴上了他结实的臂膀,他继续道:“不要回头,回头就是死路一条。” “为……为何……”像是自问,又像是说与他听。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我的话,那一瞬间我仿佛掉进了深渊里,嗓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连一口气都呼不出。除了惊吓,便只剩下恐惧,我终究也只是个凡人,被一国之帝盯上的人,能逃到何时? 我突然缓过神来,“那,你们呢?你们这样……” 似乎是驾马的声音盖住了一切,我再也没听到他的回话。我想到了被落下的碧红,一个特别可怕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我开始挣扎,不由便哭了起来,“不行不行,你们不能这样!” 我的挣扎让他开始有些力不从心,终于他一声“驭”喊停了马,紧接着袖中的软剑便像条蛇似的绕上了我与他的腰,软剑的剑锋直贴他的腰际,他血红的双眸望着我,“你若再动,死的便是我。” 言罢,他直接驾马继续奔跑。 可我,又何德何能,需要他们这般舍命相护? 碧红这一生,打我认识便被宫琛安排得明明白白。贵为将军之女,却甘愿在王府当个小丫鬟。王妃薨逝后,任凭宫琛冷言冷语恶语相向仍旧不离不弃。在如花的年纪里,却一直守在我身边,替我担惊受怕。 如今……她还要扮成我的样子,去替我引开那群奉了皇命去杀我的官兵…… 我怎么可以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让她去送死呢? “不行,不行……” 我已顾不上身上的软剑……就算是死,我也不能这样…… 在我挣扎着的时候,身后的瑄六终于举起了手,一掌斜上了我的后颈。 眼前瞬时眩晕渐黑,我听见他说,“放心吧……皇伯要杀的人是你,不会滥杀无辜的。” 不会滥杀无辜……我……不无辜吗……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再醒来时天色已黑,星辰漫天,而我们,还在深山里徘徊。 “你醒了?”似乎是察觉到了我有所动静,瑄六放慢了行程。 后颈的酸麻让我顷刻惊醒,碧红……碧红她…… 我明显的不安,让瑄六拉扯着马缰的双臂更加禁锢了。他道,“你无需担心。他们若发现不是你,会放她离开的。” 怎么可能!这种骗鬼的话我怎么可能会相信? 可是对于习武的他来说,我又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挣脱得了。 我不得不哀求他,“瑄儿,放我回去吧。我们不能这样。” 他停下来马,但并没有放开的意思。只是道,“你不相信我,难道不相信兄长吗?” 兄长…… “兄长既给了她密信,必会指引她脱困。所以,你不必担心她会有事。” 对……那封信…他给了她一封信…… 那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不管是于我而言,还是于碧红…… 直到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宫琛这个人在我心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就像是那种,我即便到了阎王殿,只要他跟我说“你没死”,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相信,我确实没死,我只是魂体出窍,随时会活。 就是这种让我一想起来便会心安的人。 “宫……你兄长……”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问他。 身后的瑄六已然猜出了我的心思,他叹出一口气,道:“兄长无碍,只是被皇伯软禁了,不会有事的。只是你往后……” “我们还会再见吗?” 他怔了怔,须臾,重新驾起了马,与我道,“放心吧,待兄长将一切处理妥当,我送你去见他。”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七十章 真相(七十一) 在一处荒废的山间小屋前,瑄六终于停下了。 夜里,山间气温骤降,一日迎风奔波,加上这刺骨的寒,我的脸已麻木。 他很快下了马,我本欲跟上,可我的膝盖也已经冷得毫无直觉,根本动不了!他伸手将我抱下,一脚踢开了那扇破旧不堪的木头门。 院里如门前一般荒废,一看都是许久未有人烟的人家,他就这么扶着我,一直移动到连个门都没有的房内。 昏黄的月光,照着这个破旧不堪的屋子,几张破椅子、桌子,还有一个在墙角旮旯里裹着什么的棉被顷刻便吓得我差点儿跪在地上,那棉被外漏着一双干巴巴的脚,虽说以前是个护士,但这种干尸系列的生平还是第一次见,我撒腿就准备往外跑,可是瑄六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对着我咧出一道苍白的笑意,道了声:“等我一下。” 然后将我安置在院子,起身又朝那屋里走去。眨眼的功夫,他便抱着那床棉被出来了,裹着的还有那具干尸。 他皱起眉,道:“莫看,很快便好。” 我心中膈应,也不敢细看,不敢问,一直到他收拾好了屋子,请我进去时,我的心情才缓和了些。 在屋内点上火后,一点点的温暖并没有让我好受些,那寒风凛冽过后的脸刺得生疼,我不由咧嘴“嘶”了一声,瑄六闻声望了过来,他的气色更差了,在火红的烛光中映得唇色铁青。 他从怀里摸出一瓶药膏,递给我,然后又垂下了眼,道:“我去找些吃的,你擦一擦吧,免得留了疤。” 我望着他腰际白衣上渗出的血迹,皱起眉,“你受伤了?” 他顺着我的目光扫了一眼,苦笑摇头:“无碍,皮外伤。” 我将那药放在桌上,“还是你先用吧,吃的我去找找看。” 在从他身边经过时,他扯住我的衣袖,将我按在一旁的凳上,道:“坐下吧。” 然后,打开了那药膏的盖子,伸手剜出一块,与我道:“今日之举实属无奈,你我二人如今身份有别,我去外面涂,你就在这里吧。”说着,他从不远处的桌上找来一顶铜镜,伸手拂袖将它面上的灰尘拂去,放置在我面前,接着大步朝外走去。 而我还有太多的问题没来得及问,便只能瞧着他在门口拐了弯。 我看着面前的药膏,白净细腻,就像是婴儿的乳霜。而铜镜中的女子,面上出现大片的红色血点,还有几道肉眼可见的血痕,分明是外压引起的毛细血管破裂,怪不得那么疼……皮面的伤,确实是疼人的。 只是不知道碧红如今脱险了没有……还有宫琛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又为何会被皇帝下了诛杀令…… 我有太多的问题了。 故而瑄六刚一入屋,我便迫不及待地喊他入座,似乎都忘记了,方才这屋里刚抬出去一具干尸…… 他将手中的一块干饼递给我,道:“夜深了,这里也不太安全,这是昨夜临行前匆忙买的,你将就着吃。天亮后,我偷偷进城,看能不能买到什么……” 我掰了一半递给他,他默默摇头,只是道:“我不饿……” 虽然这一切……拜我所赐……可人是铁饭是钢,我还是不得不劝他,“吃点儿吧。” 瑄六不似往日那般多言,只是抓着那半饼不言语。 我咬了两口,除了生硬咸味尝不出来什么。 一直到我的一半饼子下了肚,我才打开宁静,开口问他:“可以告诉我了吗?” 他并未搪塞糊弄,将手中的半饼拿帕子包了起来,这才道:“兄长的事,我只知一二。謦……”似乎是想起那女人要杀我的事儿,他有些痛苦,闭眼后再睁开时,眸子仍旧在颤,“她死后,母妃被皇伯派人带走,珏三哥又一病不起,我便一直陪在他左右……一直到……” 他顿了顿,说,“一直到昨夜,琛月突然造访,说皇伯将兄长禁于宫中,执意……要杀你……已经派了禁卫军去执行任务。” “何由?” 他似乎有些说不下去,紧了紧干裂的唇,才絮絮道出:“隐孔族圣女……” “嗬……” 我差点儿失声……这是何意?隐孔族……圣女……仅仅因为如此就要杀我吗? 他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天朝皇位如若想要继承,其一,便是不能娶隐孔族圣女为妻。” “你……你这是何意?”他明显说不出口,可话刚一问出后我便恍然大悟……“皇位?皇上想要将皇位给宫琛,所以要杀我?” 他有些痛苦地点头,“兄长一直都是皇伯最看中的人,你的身份被皇伯知晓的那一刻,他便动了杀机。只是那时,你二人婚事已定,一切都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所以,他一直都在演戏?” 我心中的恐惧更加深了,都说伴君如伴虎,那张在我和宫琛的婚礼上慈爱有佳的面容,一句一口唤声皇伯的声音还历历在目、萦绕在耳,可这一切竟都暗藏杀机…… “当时他国来庆,我天朝又内忧不断,你与兄长婚后便又出了……北池太子之事,皇伯顾及不上,可不知为何……昨日,皇伯突然便向禁卫军下了杀令。” “不知为何……” 他若都不知道的话,我又该去找谁? 不对……不对……肯定不对……我太了解宫琛了。 如若是宫琛,又怎会被人轻易软禁?宫琛再不济,若要救我,派琛月来便是,何以闹得人尽皆知?浪费那么多时间大费周章派他人来带我走! 仅仅这两点便说不通! 瑄六在骗我!他告诉我的,并非是真的! 我看着他,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明明烛光摇曳,可我却觉得四周漆黑一片,不见光明。 他有些担忧,“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揭穿他。也不知道今天这一切,有多少都是骗局? 若不是他在指导着这一幕,那宫琛此番作为,究竟是为何? 瑄六……你又究竟知道多少呢? 我似乎掉进了宫琛为我画的圆里。我就在他画的圈里,任任何铜墙铁壁也无法进入,任我费尽心思也无法冲出。 那一夜,我躺在那具干尸躺过的地方,任凭心中无数的疑团将我碾压,我似乎,真的找不到出口了……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七十一章 真相(七十二) 第二日,仍旧风和日丽。都说这山里的天是最善变的,而这一直晴下去的天似乎想照清我心底的阴郁,可在看见瑄六的那一刻,所有的晴朗都于事无补。 他身上的白衫已经破旧不堪,腰际的血迹已然发黑,唇色更白了。见到我后,仍旧裂出一丝笑意,从怀里掏出昨日的半张饼,与我道:“你先吃,我去周边的城里买些必用品。” 经一夜深思,我只想明白了一件事,皇帝杀我是真,瑄六骗我是真,而宫琛不出现,绝对是出事了。 他出事了,不会有人告诉我原因,我若想探得明白,就必须要回去…… 如今他要出去,这便是最好的一次机会。 我点头应下,嘱咐他:“一切当心。” 他离开后,我便开始准备逃跑。只是还没出大门便被一人拦住了去路。他身披黑色斗篷,背向而立,稳稳落在我眼前,吓得我连连后退好几步,差点儿被自己的脚扳倒在地…… 只听他道:“主子有言,长王子妃不得出此门,还请您好生在屋内等候主子回来。” 我惊魂未定,被他这番一说,差点儿以为是宫琛的命令。随后在他转过头时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那二人,这人我有幸还在五年前见过,当时在宫王府,他便出现过一次……是那瑄六的守影瑄星没跑了。 …… 难怪他会这么放心我一个人跑去城里,原来早就留了后手,算计好了一切。 我想起碧红曾经与我说过,这瑄星原来也是宫琛的守影之一,后来在王妃头七的时候被送给瑄六时还甚是委屈。既如此,以他与宫琛的情意,定也不忍宫琛如今身处险境,而我们却在这里做个缩头乌龟吧? 见我还无动静,他继续提醒我:“长王子妃该回去了。” 就这么妥协吗?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注视着面前这位除了一脸刚毅严肃便再也瞧不出什么的人,与他道,“你甘心吗?” 似乎没想到我有何意图,他的眸子明显被警惕掩盖,也并未开口接我的话。 我上前一步,继续盯着他,“我问你,你甘心吗?” 他从牙缝挤出音来,“你想做什么。” 我抬眉摊手,“你觉得,我这样能做什么?”然后鄙夷地对他一笑,“不是跟你一样吗?只能当个旁观者,看看就行了。” 他的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两个腮帮因为紧咬的上下牙齿被勒出了棱角。 我不断嘲讽着,“你跟我啊,也就只有躲起来的份儿。” 瞧着他的拳头也攥的更紧了,我加大了力度,继续激他,“不对,我好像说错了,我和你不一样。我至少知道,他有危险,我得回去。而你,只是个只会听命行事的……活死人而已。” “你……”他眼里的愤怒清晰可见。许久,才从牙关里蹦出一个字…… 诛心之论,攻心为上,他曾经就是因为太听话,没有向后来的琛日、琛月那样,以死抗命去留在宫琛身边,最终成为了瑄六的守影。若那时,他有勇气抗命不遵,怕是如今那人还是他的主子吧。 虽然不知道这激将法能不能达到我的目的,但至少如今瞧来已小有成效,至少是动摇了他的初心。 我决定乘胜追击,直接从头上拔下了一支珠钗抵在了脖子上,威胁他:“你若不放我走,我便死在你面前。” 他望向我手中的珠钗,眼中突然有了微光…… 这表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难道不应该因为我的威胁表现出愤怒,又或者因为我要自杀牵出一丝惊慌吗?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种突然看到希望的感觉…… 我在惊愕中还未回神,他又冷笑起来,面容逐渐淡定无畏。 我彻底懵了,但还是不敢松懈,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但他并不打算留给我充分的时间去思考,局面开始反转,他朝前走来,咄咄逼人…… 我不得不退后,却还是被台阶挡住退路,那珠钗已经划破了皮肤,可他逼压我的气场并未递减。 这叫什么?玩火自焚?不,我感觉到的只有冷冷的寒意…… 他,是希望我死的! 怎么办?难道真要这么戳死自己?就在我骑虎难下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像是在努力压抑那股漠视,他转了身子,黑压压的背影像是一块礁石,遮住了大片光亮。 我慢慢放开呼吸喘出一口气,耳畔却传来他压抑颤抖的声音…… “主子,这就是你舍命也要护的人吗?” 一瞬间,我觉得世界突然变得格外安静,无风无浪,甚至连呼吸都没有。 他刚才说了什么?我的脑中一片混乱,良晌后,我才反应过来,扑到他面前,紧紧地攥住他的袖子,问他,“你,是在说瑄六对不对?” 他眼里的冷漠,像是一根根荆刺狠狠地扎进我的心里,让我再也喘不出一口气…… 不,不会是他,我不相信! 我连连摇头,费力地扯着嘴角,想要挤出一丝微笑,可泪水却滚了下来,流进嘴里…… 我充满期盼地望着他,“你的主子不就是瑄六吗?他昨日不是刚刚拼命护我离开那里吗?你就是在说瑄六……对不对……” 可是……可是…… 他开口了。 他说:“不是。” 不是! 我彻底崩溃了!瘫坐在地,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不是瑄六……那便是宫琛了……是宫琛…… 可是宫琛他……他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是舍命……舍命…… “他……”我张了张嘴,可我的喉咙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然而他并未放过我,他整了整被我撕扯变形的衣衫,蹲在我面前,冷冷地道,“你觉得活着这么容易吗?还真是羡慕你的人生。” 不知是我眼里的泪,还是他眼底的光,在不久后纷纷落下,他说:“主子之命,琛星怕是不能遵守了。” 那一刻,我听得格外真切,他说的是琛星……不是瑄星……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七十二章 真相(七十三) 天都。 瑄星将我带回了天都。 在这里,我答应他见完宫琛最后一面便去死,这是他送我回来的唯一条件。 那时,他说:“主子之命,琛星怕是不能遵守了。” 言罢,他望着我,眸光锐利,“你既想死,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他接下来的话,彻底将我打入了深渊。那时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心如刀绞,什么叫做万劫不复。而那真相是我承受不起的痛苦。 当初来到这个地方,拜宫琛所赐。 我只知他用了秘术,将命牵一线的我与此地刚断气的奈一结合在一起。只知我每次开启倾城幻境,他的身体承受着比我更加惨烈的反噬之痛。却不知,他付出的还有一样东西,自己的生命。 我与奈一,一个将死之人,一个已死之人,哪里还有什么命数可以维持自己活着?这秘术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施术者将自己的寿命与受体共享,就算他可以长命百岁,但从我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便不再是了。 若他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只管顾好自己的人生,或者任由我这身子自生自灭,那就算是将余下生命的二分之一送出去也不至于如今变成这般…… 再若这奈一的身子是个成年人的身段,那就不会从第一次进倾城幻境便出现不适……然而偏偏不是,于是这短短几年,我每一次入幻境,他都会为我动用法力,逐次递增以保全我这可怜的身段……然后再独自承受着宛如蚀骨之痛的秘术反噬之力,将自己的余命消耗的所剩无几…… 新婚之夜时,我已见识到这反噬之力的可怕,只是我以为……我以为,他们那些人大费周章去替他医治,那之后我也再没进去幻境,他的身子应该是好了的啊…… 可是瑄星说,他已经到了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地步…… 那一夜,莞映雪来刺杀我,他撕开贴在她脸上的人皮面具,替我一剑挡开她的剑锋,那时的他已经被琛月再三叮嘱,不能再动用任何法术,否则回天乏术……可是当时的局面,周遭的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而为了给中了灵种之毒的官员制药,琛月已被他滞留在天都。这一次莞映雪若是真的逃了,那依照他的状况,怕是很难再抓到她…… 而且,不能因为她的逃脱,便废了整个计划。 他终究是没有听琛月的忠告,追了出去。 只是他的身体状况太差了,加之最近事情频发、处处棘手,根本没有留给他太多喘息休息的机会。他们一行人在追到离天都很近的云梦渡口,才将她合力围住。 宫琛那时已是强弩之末,气若游丝。 他这番状态,自然落入莞映雪眼中,她毫不犹豫地准备拿他当突破口进攻时,珄二携大批禁卫军来了,很有气魄地喊了一句话:“萧旱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观映雪再狡猾已是插翅难飞。她从容不迫地收起了剑,却冷笑着望着宫琛,道:“没关系,黄泉路上有你与我作伴,不枉此行。” 众人不知她是何意,皆看向她眼中之人时,他已然倒了下去。离他最近的迟子衣被吓得不轻,幸好他眼疾手快抱住了他。 迟子衣怒目相斥莞映雪,“你简直是执迷不悟,你对他做了什么!” 莞映雪却突然笑出了声,转眼又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像在自嘲,“我若有这能耐,何必如今才动手?” 珄二被宫琛突然的状态吓住了,这里没有任何人能有他了解宫琛的情况。他来不及解释,赶紧奔过去伸手将自己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进他的胸膛,可那里就像是个无底深渊,除了饥饿地吞噬没有丝毫动静。 宫琛的脸色惨白,鼻息间只余下微弱的呼吸。 迟子衣更怒了,他恶狠狠地盯着莞映雪,放着狠话,“如若他有何不测,本太子发誓,会让你那二皇兄生不如死!” 话音刚落,便见一双厉目朝他剜来,她手中的剑锋又起,毫不迟疑直接朝迟子衣刺去。 珄二感觉到剑风袭来,一个回首翻掌,一阵浑厚的掌风便从他掌心打出,将莞映雪狠狠地打在地上,他从迟子衣怀中抱过宫琛,道:“子衣兄,兄长我先带走了,她就麻烦你带回天都交给皇伯。萧旱那边,冥尘将军已传来消息,萧旱出兵动乱,是因受歹人挑唆所致,由此萧旱国主愿派萧旱太子作为质子来我天朝以求两国长久合盟,国泰民安……” “不可能!”莞映雪听到珄二的话后,第一次出现了惊慌。她不可置信地盯着珄二,“我并未传出消息,他怎么能退兵求饶!” 珄二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天朝的冥尘将军是何人?你萧旱将领若是见到,怕是只会当你是个叛国之人吧。” “怎么可能!”她喃喃道,“冥尘……冥尘是谁!不,不管他是谁……王父不能这么对皇兄!” 珄二并未理睬她,直接揽着宫琛驾上了马。完全不顾身后女人的呐喊,“我莞映雪为萧旱沉浮天朝十五年,怎么会是叛国之人!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而几日前,在天朝与萧旱边境,琛日摘了面具,只身驾马来到城门外,潜入那城后,做了当年与宫琛一模一样的一件事,直接进了驻城将军府,砍了那将军项上人头,留了一封送给萧旱国君的信,署名:宫琛。 一切都在按照宫琛的布局在走,当年宫琛留在萧旱战场上的阴影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散掉的。 萧旱国主在朝堂之上大怒,斥责与莞映雪一直保持联系的那位心腹大臣,说他与她早就叛变,共谋奸计,挑唆两国和平关系,其心可诛。当下不由分说便斩了那人,唤出了萧旱太子,同意了“宫琛”提出的,让萧旱太子即刻去天朝当质子之说。 是的,那是宫琛提出的,只是是被琛日传达的。 聪明如萧旱国君,自然知道莞映雪不会叛国,但是她败了。而且,宫琛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砍了他一员大将。说明他还是如当年那般杀心肆虐,如若此时与他为敌,怕只会是鸡蛋碰石头的结果。是以,他提出的这个要求,也没什么满足不了的,一个太子……一个本就没什么魄力的软弱太子,就这样吧……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七十三章 真相(七十四) 珄二原本想带宫琛去找琛月,可身前的人却突然咳了起来,他似乎是醒了。 珄二禁不住喊道:“兄长……” 他听到他微弱的“嗯”了一声,似乎是马有些颠簸,他又咳了起来,突然便喷出了一口鲜血。珄二被吓到了,他赶紧停下了马,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 这么些年,他从来没见他这般虚弱过,就连上次也只是昏迷,很快便被他们救了回来,可如今,竟到了喷血的地步…… 他慌了,这哪里还是他那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兄长啊…… 他有些不知所措,平日里口若悬河的人,如今瞧着这场景,竟只能说出一句,“兄……兄长,你别急,我带你去找琛月……走,我们快走。” 他制止了他驾马的手,摇了摇头,道,“无碍,莞……莞映雪呢。” “我已拜托子衣兄带她回去见皇伯了。你放心,一切都已妥当。”他说着又要驾马。 宫琛搭在他手腕上的手又紧了下,道,“先送我去忘川境。” “不行,你现在的身体……” 他直接打断他,“送我去忘川境找月姨。” “可……” 他话没出口,宫琛又咳了起来,似乎不说通他便不会罢休。 珄二终究是妥协了。从小到大,他的兄长都是说一不二的。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要去那里,想必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只是,他这状况,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们远远便望到了那棵神树,它与往日一般无二,散发着幽幽的青绿之光。月姨察觉到有人来时,他们二人已经到了树下。 她正躺在院里的躺椅上晒着清晨的阳光。听见动静,摸索着起身,朝他们望来:“是珄儿吗?” 珄二道,“月姨。” 她微怔,拄着拐杖近了几步,“这是带来了谁?怎得也不做声?” 珄二望着一脸青白、毫无血色的兄长,刚欲开口,却被宫琛先声拦下。 他道,“是我,月姨。” 月姨一听这音不似往日般浑厚有生气,便知道出事了,当下就加快了步子,边走边焦急地道,“琛……琛儿……吗?你,你这是怎么了?” 珄二不知道当不当对月姨讲,但瞧着兄长的样子,他委实瞧不出他的心思。 一直到月姨近了,拉过宫琛的手,着急火燎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问着他:“这是伤着哪里了呀……怎得这般有气无力的。” 宫琛望着一脸心疼的月姨,如果说她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还能看出神态的话…… 他说,“月姨,琛儿用了你给的秘术残卷。” 月姨当下便愣了,一起呆住的还有珄二。他一脸茫然,望着宫琛,“兄……兄长这是何意?你那该死的秘术……是……” 他不可置信地将目光移向一直以来都温柔善良,对他兄弟二人体贴有加的月姨,磕巴道:“是……是月姨给的?” 这话带着疑问带着困惑带着带多的不明所以。 “月姨为何要如此?”似乎还是不信,他又喃喃问道。 月姨收回了在宫琛身上那双当年被火撩的皱巴巴的手,她站直了那佝偻的身子,神色里满是阴郁,“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珄二明显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将宫琛护到身后,横叉在他们中间,怔怔地盯着她,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兄长?” 月姨冷下了眸子,拄着拐杖与他们拉开了距离,透过珄二继续问宫琛:“琛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宫琛安抚着拍了拍珄二的肩,缓缓开口,“从一开始……” “从一开始?”月姨不太相信,“若一开始你便知道,为何还要用!” 宫琛道:“那不是你希望的吗?”他说着叫了珄二一声,“你去屋内,搬张凳子。” 珄二的心情跌宕起伏,他也不明白兄长既已知晓一切为何还会把自己置于如此地步! 他走后,宫琛这才开口,他道,“我知道剩余的残卷也在你那里,我需要它。” 月姨瞪大了眼,可宫琛没有时间了,他继续道:“你给我秘术残卷不就是希望我看到母妃的一切,助隐孔族脱离皇家吗?我会如你所愿,条件就是给我剩余的那一半。” 月姨的手紧了紧,当年王妃被逼自杀于火海,临死前还对她说了一句话,“对不起,月儿。” 她与倾城从小相识,她每日都在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怕哪一日突然没了那灵种来续命,倾城与她是主仆,却更似姐妹,她将她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打小便说,“我一定会给你和风儿解了这毒!” 后来她爱上了宫王爷,一心为他,忘了自己,也忘了那诺言。 她在生下第一个孩子时,瞧见是个男儿,高兴坏了。因为她知道,这意味着,他不会成为隐孔族人,不会过着任人摆布、惶恐不安的人生。 可她在想起她时,却只是说,“月儿,你怪我吗?” 她能不怪吗!?她不记得倾城曾经给过她多少次那样的承诺!太多太多了!可却记得她说这话时她每一次都会心跳加快。她想象她不用再靠那毒物去维持生命,想象她也可以有自己的人生,想象她总算不用再每日忐忑不安…… 可如今她再提及时,却是问她:“月儿,你怪我吗?” 她终究是个善妒虚伪的人吧,她笑着抱着小王子,说,“王妃说的哪里话,月儿这样就挺好的。” ……本来,她应当是隐孔族有史以来最幸福的女人……无女继承身份,自身又不需那灵种来维持生命,若一生碌碌无为、平平淡淡便可颐养天年…… 她们都是这样想的。 可隐孔族还有一个传说…… 圣女若偏要嫁王侯将相,无子尚可不论,若有子,那圣女的命数便屈指可数…… 终于,她的命数到了。 皇帝对隐孔族下了暗旨,要圣女死。 那可笑的传说,其实是因为帝王们惧怕圣女的能力,怕她为了自己的儿子可以一统天下,便与些谋逆之徒合谋争夺天下大主之位!毕竟,皇家安排在各个达官显贵家的隐孔族人,身为圣女,都是知晓的。如若那名单被她有心利用,恐引起的便是惊风骇浪吧…… 皇家规矩,为帝者不可娶隐孔族圣女为妻。缘由于此怕是如出一辙,如若当帝者不传皇位给其子嗣,她若想反,简直是轻而易举。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七十四章 真相(七十五) 自此,皇帝便对她下了杀机。 这杀机还有一,便是不可立圣女之后为帝。 那时天朝,安氏猖狂,所有安氏党羽皆在安贵妃的庇佑下只手遮天,皇帝幡然醒悟、茅塞顿开时,手中大权已所剩无几。目观自己身体状况,朝堂局势,琛长王子的优秀更加加固了皇帝心中想要传位与他的想法。 那段日子,琛长王子风光无两,被誉为战场枭雄,又得跋扈的萧旱国主青睐,还想靠联姻与天朝结秦晋之好。 这无疑更加固了皇帝的思虑。 但若想要传位于宫琛,又不违背皇家的规矩,有一人必须要死。 锦城深知其中原由,早知无法全身而退,又为了不让两位王子牵连其中,不愿自己的孩子成为那冷血无情,靠着一方毒物操纵人心的一方之主。她临死前告诉他们,远离朝堂,做个平凡之人平凡的活着。 只是皇帝怎么可能放过他呢?她的孩子又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母妃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而依其言独善其身呢? 在皇帝看来,范锦城死后,宫琛无论如何都是要继承大统的。若能与萧旱联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似乎出了意外,那萧旱公主在天朝暴毙了。 宫琛受了很大的刺激,开始做出许多狠辣之事、授人以柄,安氏借此机会大力诋毁宫琛之事,就连宫王爷都无力回天。皇帝不甘心计划就这般功亏一篑,故而几年来,一直在暗中,不断关爱着这位此时已被众人排挤的长王子。 直至他以另一个身份重新回到朝野。 冥尘,冥尘将军。 他重新回归,意味着他已然重振旗鼓,可他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必是想查清当年真相,于是又一场杀戮开始了,皇帝为了斩草除根,竟杀害了当年的几位隐孔族知情长老。 那里,有养育潭月的管教姑姑,有待她如亲生女儿的掌事姑姑,她们就这么死了…… 潭月不甘心,她有太多想要守护的人,她们都活在皇家的毒药之下,靠着皇家来维系生命。 是以,她觉得,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她拿出了当年锦城的一样东西。 范锦城幼时曾得到一枚镯子,名唤倾城,与倾城一起拜一位仙家所赐的还有一个锦盒,锦盒里是唤醒隐光琴的隐光坠,在盒子的一个密层里有一纸秘术,上面记载了圣女穿魂之法…… 那法术如今在她手里,而那可以连接法阵穿魂术的受体只能是隐孔族的圣女。 当年不知是谁透漏给了宫琛新一代圣女的身份,那时宫琛偶尔会来这忘川境陪她坐坐,说说这世间事。他说到那小女时,道,“莫让她入族,就让她安逸活着吧。” 可如今并非是可以安逸的时候了。她知晓宫琛一直在暗查锦城之死的真相,便将那秘术的一大半撕了下来,找了个合适的时机让他发现了。 秘术记载,隐孔族圣女才可开启幻境。而此女必须是受穿魂术引来之人。 说句实话,如若当初没有安氏插手奈一之事,那么对奈一出手的人有可能便是她潭月了吧。 潭月的目的很明确,宫琛势必会为了探查他母妃的真相而去走这一步,皆时进了幻境,慢慢查下来必然会知道他母妃是死于自杀,而这自杀的源头想必他现在都不知道,是皇帝的杀令吧? 只是如今,如若皇帝再知晓他身边还有一位圣女呢? 她望着眼前的男子,道,“你可知秘术另一半是什么?” 他唇色苍白,气若浮棉,“如何送她回去。” 潭月的眸子轻颤,“送她回去后,你会死。” 他竟笑出一缕舒怡,“那又如何?她本身就是因我们而来。” “你若现在杀了她……” 宫琛直接断了她的话,“你握着它的目的不就是等着跟我谈条件吗?给我,我允你所求之事。” 此时,珄二已经出现,宫琛又道,“我死之后,所许诺言珄儿亦会完成,这点,你无需担心。” 方才去取凳子的珄二早已听到了他们所说的一切,他一直强忍着的泪还徘徊在眼眶。听到宫琛这般说,也知这当中最过无辜的人,无非就是他们口中的我而已。 可他实在说出来那种让我去死,换他兄长活着这种话。 他只是依宫琛之言,两指并于天,对潭月道,“我珄二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必让隐孔族脱离皇家,以后自在生活,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潭月终究是哭了,她老泪纵横,蹲在地上,她哭:“王妃,月儿有愧于你。” 是啊,若锦城泉下有知的话,必然是心如刀绞的。她活着守护的人,她死后将他们托付给潭月,却不曾想,她亲手将他送入了地狱。 可潭月也做了一件事,兴许是想让这个皇帝去阻断她这已经覆水难收的局,她早匿名告诉了他,奈一乃隐孔族圣女之事。 但愿他能尽快下令……若奈一此时死了,琛儿还能活着…… 只是她怕是没有颜面看下去了……她怕一切不是她想要看到的那样,又怕一切真如她所想的那样……她曾经痛恨他一纸杀令便让她们人头落地,如今却亲手将一个无辜女子推向他的刀刃……她怕……怕她真的无颜去见锦城……怕她活着……生不如死…… 她在他们走后,一个人摸索着去了那条河边,扔下了拐杖,一瘸一拐地朝河中走去…… 宫琛与珄二拿到另一半的残卷后,便回去了天都。只是宫琛的身子太虚弱了,在回去的路上便昏迷了过去。 琛月不知道从哪里拉来一株千年灵芝,终于吊住了他半条命。 待宫琛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宫里传来皇帝密旨,要他进宫当面交谈。他虽勉强能起身了,但圣上旨意,不得违抗。 如此,琛月只得又找来一支不知道多少年分的人参煲好了汤,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喝下去。 是以,他入宫时,已至正午。他被公公带着去往皇帝寝宫,但心中难免疑惑,“这个时辰了,皇伯还在休息吗?” 只此一问,那公公神色明显蹙了蹙眉,这微妙的神态,哪里逃得过宫琛的眼。 他当下便瞧出了,这是骗局!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七十五章 真相(七十六) 宫琛并未揭穿,以他目前的状况就算看出了不对劲也没有能力如何了。 他默不作声地跟着莫公公来到皇帝寝宫,莫公公言,“还请琛长王子在此稍等片刻,皇上很快就到。” 言罢,他便打算出去。 他想将他囚禁于此处,发令人是皇伯。 皇伯突然如此作为,究竟是何意?莫公公想要溜走,直接被宫琛抓住了臂膀,他如今虽身体有恙,但经过琛月两味狠药连续激下去,又是个习武之人,公公那柔弱年迈的脆皮胳膊哪里经得住他这般禁锢,当即便疼得“嗷嗷”直叫起来。 言语中仍在装模作样,“琛长王子这是作甚?奴家还要去恭迎圣驾,若是耽误了,怕是要掉脑袋的。” 宫琛的眸子深邃如潭,他看到了他恐惧的背后,还有窃窃私语的心思,分明在说:莫非他瞧出什么了?哎呦……老奴也只是奉命行事啊,皇上啊皇上,你不是说琛长王子身子有恙,没有力气拿老奴如何的吗?这又是什么呀…… 宫琛手下松了松,却没有要放走他的意思,他沉声道:“本王子不在这几日,宫里发生了何事?” 莫公公的心思急溜溜地转,却还是嘴硬道:“这宫里一如往日,哪儿有什么事儿呀。琛长王子莫不是这几日劳累奔波,捉了那萧旱习作,还没缓过来……” 宫琛已然读到了些有用的东西,眸子很快沉了下来,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放开了手。 他拍了拍莫公公的肩,道:“莫公公所言甚是,想必确实是本王子多疑了。” 莫公公一瞧被松开了,赶紧就往出撤,临走了还不忘记自己的授命,唤两旁的禁卫赶紧锁上门。 宫琛并未惊慌,却是陷入了沉思,方才他从莫公公的眼里看到了皇帝昨日见了莞映雪,今日一早便下令通知让他来宫里,且吩咐莫公公将他带入这寝宫关起来。 难不成是这莞映雪说了什么吗? 宫琛唤了暗处的琛月,吩咐他尽快彻查此事。 一直到夜幕降临,才听了琛月的声音。原是莞映雪在皇帝面前嘲笑他天朝后继无人,皇上不明就意,询问了一同去抓莞映雪的禁卫军,听闻了宫琛之事后脸色阴晴不定,一夜之间不知从何处查到了禁术之事,皇上直接下了死令,要杀我。 宫琛一听便不稳了,他似乎忘记了他的身子已经没有能力去驱使法决,竟连试了好几次。琛月知道我在他心中的位置,这些年来,就连琛月自己也是一直奉命守在我身边,看着我长大。一路走来,我命悬垂危多少次,都挺了过来。可如今,是当今圣上要杀我…… 宫琛踱步徘徊片刻,突然抓起殿内长几上的纸笔,便书了一封信给碧红,上书十字:“扮奈一,引追兵,愈远愈好。”后下令,让琛月去找珺四与瑄六,与他们一起,无论如何要赶在皇帝派的人到驿站之前带走我。 可琛月终是选择了回去守护宫琛。 那时,被宫琛派去守护我的人太多了,可是宫琛如今身边,只有他了。 于他而言,在知道皇上要杀我的那一刻,是有一丝犹豫的。 身为守影,他与瑄星一样,都希望宫琛能活得好好的,可是我二人的性命,终有一人要留在这里。 珄二昨日与宫琛回来后,便匆忙与琛月道别,回了帝渊山。他临行前交代琛月:“兄长已经找到了另一半秘术残卷,在我回来之前,尽一切所能阻止他使用。” 琛月之所以回来,有一半原因,也是为了看住宫琛,以免他做出无法挽回之事。 而珺四与瑄六得到命令后,立刻就出发来寻我。只因为那是宫琛的命令,无关权利,无关生死。 瑄星那日那般如此,也只是单纯的想救宫琛的命,因为他知道只要我死了,宫琛才能活…… …… 而我如今活在这里,在这个不应该属于我的地方贪婪地消耗着他的命数…… …… “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吧,之后我会去死。”我望着面无表情的瑄星,说,“你告诉我这些,无非希望我心甘情愿去死!送我回去,我会如你所愿,把命还给他。” 他一言不发,自掌心化出一把长剑,我惊诧之余却还是没有反抗。 ……罢了,他怎么会同意呢?他巴不得我早点死,那样的话,宫琛的命便会多一点…… 如此想着,我竟释怀地笑了,慢慢地闭上了眼…… 可随着剑风划过,我仍旧毫发无损…… 睁眼时,便瞧他握着那剑支在地上,一只断臂赫然躺在他脚旁!我瞠目结舌,“你……你为何……” 他忍着痛意,满脸青筋,双目血红,却字字诛心:“作为守影,我背叛了两任主子,这是我应得的。” 我的心再也无法承受,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再次崩盘。他割下袍子,以血为笔,了了写过几个字,便放置屋内,重新走了出来。 他说:“不要忘记你的诺言。” …… 如今我二人就在这天朝的大街上,宫琛就在皇帝的寝宫中。若是瑄星一人入宫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可如今要带上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我,简直比登天还难。况且,他还断了一臂。 对于他的忠心,我打心眼里佩服,也对宫琛身边有他这样的人而感到庆幸。 可对于他的愚忠,我却又有一丝可怜,在这个朝代,他们这样的身份,活着只是为了一个人,他们的主子…… 我突然又想到了碧红,如今看来,我是没有可能再见到她了。 瑄星找了一间客栈落脚,吩咐小二上了些菜肴佳汤,冷漠淡然地与我道:“吃吧,晚上我带你入宫,这饭就当是我送你的断头饭。” 说完,他就将我反锁在屋里出门了。 这话……话糙理不糙。可我真的不饿,一点儿食欲也没有。 一直到天入黑,他才回来。将一身夜行衣递给我,道:“换好衣裳出来,我带你去见主子。” 说来也怪,他走后,许多天都没有动静的倾城镯突然发出光来。我瞬时慌了,它若是此时带我入境,那宫琛的身子必是熬不住的。 我慌忙掏出隐光坠子,不知是太着急使得力气有点儿大,还是隐光坠子日久见衰,那第三根琴弦竟然叫我生生扯断了…… 我慌张一声叫,引得刚出去的瑄星,一掌便推开门又冲了进来!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七十六章 真相(七十七) 倾城映得周遭一片殷红,隐光琴出现时,通身的莹白之光瞬时便将那红色掩盖。须臾,它在空中晃了晃,直挺挺落在我面前的桌上。 我一脸蒙蔽。 一旁的瑄星更是不明就意,但对于此琴他再熟悉不过。当年,宫琛就是接触了它之后,才先后将琛辰和他,送给了珺四王子与瑄六王子…… 他对它,有着一股莫名的憎恨……是以,不由分说,化出长剑,就要一剑砍了这琴! 岂知那个疯女人,也就是我,看到他的意图后,竟然只身趴在了那琴上,阻止他:“莫动,这琴是先王妃遗物。” 他岂会不知? “这琴若再进一次幻境,主子必死无疑。你,不知吗?”他目露凶气,恨不得将我活吞了。 “我……我自是知道的。只是,它应当不是要进幻境的……” 按照隐光以往的惯例,开启幻境之门时必然是随附着一首曲子的,可此时它静地异常,断不像往日那般。 “你跟它很熟?” 这话让我怎么回答?无言片刻,还是道:“还行吧,毕竟它一直由我带着。” 他又剜了那琴一眼,才收起了剑,道,“给你一盏茶的功夫,如若研究不透,我便砍了它。” 瞧着他重新出门后,我不由暗愕,他这砍琴的心思……还真是执着…… 再瞧隐光,莹白的光芒仍旧萦绕着……我定了定,手却开始不听使唤,指尖在触碰到隐光的那一刻,我心底一沉,根本就没有能喊出瑄星的机会,眼前之景骤然大变,一条崎岖攀附的山路出现在不远处。 糟糕。这个真该被瑄星劈个稀巴烂的隐光。 要知道在这幻境里时间越长,对宫琛的反噬就会越重。 我心急如焚,环视周遭想找到锦城,尽快终结这幻境。然而除了身后一间一视到底的竹蓬小筑,两侧大片牡丹花田,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不得已,我只能双手支在嘴前,作喇叭状,扬声大喊:“范锦城!” 这是我第一回在幻境里连名带姓这么不礼貌的跟她打招呼。 可这山涧小竹林除了竹子们在迎风“哗哗”炸响外,毫无异动。 我很是烦躁,一想起宫琛的状况,便觉得心口堵得慌,再一次喊叫后,瞧见了手腕上的倾城镯,瞬间理解了瑄星想要砍了那把琴的心情。 如今,我是真想把这镯子砸了! 不知是愤怒影响了我的判断,还是那牡丹花田太大,花株太高,有个小姑娘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从那一片花海中冒出了头尖。 她绕过一株一株艳丽的牡丹花,因为个儿小,又着了玫红色花衣裳,行走间就像一株移动的牡丹,融在那花田里没有丝毫违和感。 我根本顾不得这是一个小娃儿,她还未走出来,我便跑了过去,问她:“你瞧见范锦城了吗?” 她满脸稚气,却透着一丝精怪,操着一口稚嫩的童音,不答反问:“你是谁?” 若是平日,看着个这么漂亮的小女娃娃我肯定会逗上一逗,可如今这状况,我哪里有那雅兴。故而又平添了几分焦急,继续道:“我有急事找她,劳烦小妹妹告知下她的去向。” 小姑娘眉眼间尽是不悦,道:“我不认识你,为何要告诉你?” 为……为何……我嘴中嘟囔着,却还是不想横生事端,瞧她这说法固然是认识锦城的,便换了个切入口,扬起了手上的镯子,道:“你若是认识锦城必然知道这是她贴身之物,即如此,就不用我多做解释了吧?” 她打量着倾城,圆溜溜的眼睛里布满了可疑,思忖片刻,又是一记反问:“既是她的镯子,为何会在你这处?” “我,我该怎么跟你说呢?” 她人小却很老成,道:“如实说便是。”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废话!况且一个小孩子,我与你能说些什么?不知是被绕晕了还是脑子短路了,竟脱口而出,“我是来还镯子的。” 她倒好,接的格外顺溜,道,“那你留下镯子便可,我替你还给她。”说着,还伸出了小手,佯作诚意。 我若是能拔的下来,早就拔下来了,还至于入这幻境吗? 她瞅我没有要撸下镯子的意思,小手臂交叉环胸,一派傲娇之态,道,“哪里来的骗子,你可知这是何处?竟敢来这里兴风作浪,怕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我擦……这他妈哪里来的小鬼!我虽心中郁结不顺,但想起宫琛,还是压了压,伸出那带着倾城的手,道:“不是我不拔,是这镯子认主,只有锦城她才能拔的下来。不信你带我去见她,让她拔给你看。” 她一脸的不信任,伸手便摸上了倾城,我挑眉示意她自己撸撸看。本也是客气之举,便象征性地弯了弯身子,配合她这矮小的人儿让她见识一下。岂知,她两个细小的手掌就这么环住它,轻轻一顺,竟直接撸下来了…… 下来了!那镯子竟然被眼前这个小丫头轻而易举地撸下来了! 我当下便傻了眼,脑中一片空白! 她将撸下来的镯子拿在眼前,透过那圆对着我嫣然一笑,镯子中她笑眼弯弯、柳眉浅浅,跟记忆中的那张脸的眉眼逐渐融合。 我哑然失声,“你……你是锦城……” 她俏皮的朝我吐了吐舌头,“既然你说是我的,那我就拿走喽~”言罢,直接转身朝牡丹花田跑去!我提腿去追,口中才喊出一声“喂……”,竟不知被脚下何物绊了一跤,直挺挺摔了下去。 一地的黄泥过后,我已然坐在客栈之内。 桌上的隐光琴果然消失不见了,而我手上的倾城……也消失了…… 我的脑子一片“嗡嗡”,想着小锦城说的话,她说既然我说那镯子是她的……意思就是说,那时的她并没有这倾城镯……那这镯子?难不成真是我送给她的? 这叫什么?我更加懵了! 若说那亲手将倾城镯送给她的人是我,那送她那秘术的又是何人?难道在锦城得到这倾城镯之后,也入了那倾城幻境,得另一人相赠吗? 我不由叹息,但时间容不得我去慢慢研究这些东西,方才入了一次幻境,宫琛的情况不知如何了。我只得加快手下动作,去换那身夜行服。 瑄星敲门时,我已经收拾妥当,他入屋后,望了眼隐光方才的位置,镇定地道:“那琴呢?” 我道,“没了。” 是没了,那镯子被小锦城拿走了。琴,自然也没了。 瑄星道,“你莫不是怕我砍了它,将它藏了?” 我扶额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最后还是决定,这种清奇的事儿说了他估计也会当做我在狡辩,便懒得说了。 只是与他道:“走吧,我们去见宫琛。”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七十七章 真相(七十八) 客栈离皇宫颇近,趁着黑夜走百十来米,便能瞧见不远处的高大红墙。 紧闭的宫门由四位佩刀侍卫看守,瑄星绕到了大道旁离他们最远的一棵树下,然后揪着我的后项衣领,一跃便上了那棵树。 即便如此,那高墙仍旧是高墙,窥探不上一丁点儿。 “这能瞧见什么?”我问。 “闭嘴。” 他不动声色,两耳微动,似乎在探着什么。很快,他唯一的一只臂膀朝前一伸,袖中立刻飞出一条极细的银丝,直直地朝宫墙越去。不知那线是抓到了什么,只见他紧了紧,将腕上的丝在树梢挽了两圈后,我顷刻便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该不是想……” 我话没说完,他打断道:“莫出声,闭眼。否则你见不到主子招来了守卫,我们俩插翅也难飞。” 接着,不给我任何缓冲的机会,便重新揪上了我的后衣领,再一跃,直接跃到了那条银丝之上,我惊恐之余,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那句话的是要我闭眼……不是闭嘴。我赶紧挤实了双眼,可一颗心悬在空中“嗵嗵”直跳,只能祈求他行走如云、步如松,那纤细的银丝结实一点,莫要让我这般惨烈的摔下去就好。 许久,我觉得是许久之后,他终于道:“可以睁眼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伸臂挡在我身前,拦着我一起不断后退,快速而急切,直至身子狠狠贴到了墙上。 平静之后,我才听到有脚步声整齐有序地自远处不断逼近,一旁的瑄星明显隐了呼吸,若非他那只独臂挡在我身前,我怕是都感觉不到他这个人的存在了。 一组八人巡逻的守卫,他们整齐有序地走过,哪怕任何一人回头扫上一眼,也定会发现躲在墙角的我们。 目送着他们愈行愈远,瑄星这才移开了臂膀,可我还没缓口气,他直接又上手抓住了我,同样是后衣领,这次没有走银丝路,而是直接借着一旁的高墙、大树、殿堂、石台,飞檐走壁……是的,飞檐走壁,路途经过多少个巡逻小队伍,贴了多少次墙壁保命,我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就这么躲躲藏藏,竟然也让我们二人就这么混了进来,还逃过了那么多双眼。 在一个金灿灿的宫殿墙角,他不知道第几次放开了我的衣领。而我条件反射往墙角靠着准备躲人时,他冷眼扫我:“你做什么?” “不是……”看着我指着墙一脸懵,他鄙夷地走到一棵小树下,化出长剑开始刨土。 我本长了点眼色想上前帮忙,岂知他又冷飕飕地剐了我一眼,道:“起开。” 我这躲也不是,帮着刨也不是,只能干站着看着他刨。刨着刨着还真让他给刨出了个东西,像是快黑色的布。他起剑将它一挑而出,是个黑包袱,土还没抖干净,便被扔在了我脚下。 他道:“打开,换上。” 音落之时,那手中的剑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又是那极细的银丝,若是一般时候这么细这么浅色的东西,自是瞧不见的,可如今只见那银丝从他手中不断划出,所落之地,却是我的脚下,它们围着我跟那黑包袱,四周弯绕,硬生生在短促的时间内结出了一个空间。 我瞠目结舌,真是蜘蛛精见了他都得甘拜下风,这得多少丝啊。 那包袱里是一身宦官衣,连帽子都有。 是以,我被他放出来后,俨然成了一个小公公。 瞧着他仍旧那身黑袍子,手中却多了一盏宫灯,我不由疑惑:“你不换吗?” 他道:“我是守影。” 言外之意就是,我可以躲在暗处。 见我点头,他将灯递给我,又道,“前方朝南的宫殿便是禁足主子的寝宫,那里守卫增多,你掌着这灯,碰上人让到一旁低着头便是,我先过去,尽量替你拖延时间。” 这前半句我听的明白,可这后半句确实稀里糊涂,但瑄星就是这种,自己说完就完了的人,根本不理会我听没听懂,没待我提出疑问他直接一阵黑风,闪去了我目光所能达到的死角处…… 然而,我才跨出第一步,便被人截了。 果然,这自古至今,皇宫哪里这么容易闯的,那些守卫哪里那么容易糊弄的!我们进来的太顺利了,顺利到一脸庆幸地踏进了别人布置的陷阱里,完全不自知! 至少十来位禁卫军从一旁黑漆漆的宫殿里奔出来,领首的是个横眉怒向的中年人,他一声令下,“抓走!” 可笑的我就这么可悲地在离开瑄星都不到十秒的时间里被抓了。 而我,还未来得及见上宫琛一面…… 此时的瑄星,在暗处已行出颇远,听见动静,他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回头望我的一瞬间,便被从高处跳下的几位禁卫军死死牵制住了唯一的手臂,又有好几位从另一处跃下,将排排长刀架上了他的脖子。若是放在以往,这些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可他昨日刚自断一臂,失血甚多,虽封了血脉,但连夜奔波回天都,又探了一番皇宫,方才带我入宫时,那断臂又开始血脉偾张,不得已他才将我放下只身前往。 按照他的计划,他先去引开那些禁卫军,制造混乱,只要这边的动静一闹大必然会引起宫殿内宫琛的注意。琛月随时在宫琛身边,无论如何都会被派出来探听一番,届时看见我自会带我去见宫琛。那时候他的任务便算完成了。至于我,能赴死前来见宫琛必然会兑现诺言。至于他,在带我走时便留给了瑄六一封“血书”,上面道:待此事了结,以死谢罪。 可是如今,出了偏差……有人利用他,设了埋伏,将我抓走了。而他,竟然被这区区十来个禁卫军逼到了如此地步!! 要怪,只能怪他刚愎自用,孤傲大意了,明明知道以自己这副状态带一人入宫是凶多吉少,却还是高抬了自己的能力!他下午时潜入这宫里探了一下最佳路线,顺手偷了一套宦官服,看来是那个时候被发现的…… 现在,他的手被几人狠狠地摁着,根本没办法化剑悬丝,另一侧失血过多的惨臂处已经导致他体力严重不支,他竟连甩开他们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群人将我押走,而我刚走后,便有一明黄身段从那黑暗里出来,他咳了好几声,还是负手朝他走来,近了,才道:“朕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的能力,等她……”他抬头望了眼天上的月亮,又“咳咳”了两声,才道,“朕,自会放了你。”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七十八章 真相(七十九) 我连夜被压出了宫,关到了天牢。 长这么大,从没想过自己会进监狱,还是古代的监狱。 任凭这地方的外观看起来甚为威严,也遮挡不住那股一打开大门便争先恐后涌出的陈年腐霉味儿。 那禁卫军首领道,“去女监。” 开门人一怔,狐疑地望了我一眼,侧开了身子,道:“是。” 我被带到了地下二层,幽暗阴森的廊道,丝丝缕缕的寒风不知是哪个缝隙出来的,或是那脚下坚硬的石地冒出的也尚有可能。两侧燃烧的火把“啪啪”炸响,是这暗无天日之地的唯一光源。目及之处一片坚石壁垒,只有一扇扇铁栅门象征着牢房的个数。 首领道:“那人呢?” 领路守卫道:“最里边那间。” 他站定了,将我往前一推,道:“关到隔壁。” “是。” 守卫领了命,推搡着我朝前走去。听他们的意思,这里还关押了一个人,还要把我放在她的隔壁,难不成是好心想要我和她凑个对儿聊聊天?我心中的疑虑更重了,皇上一心想要杀我,为何不直接杀了,偏生要将我抓了关起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在右侧倒数第二间铁门前,他停下了。我还没来得及扫上最里间那人一眼,便被那守卫一下掀了进去! 但依稀能瞧见个白色的衣角,她缩在与我一墙之隔的角落里。 那些人走后,我攀在门上,斜眼望着那处,喊她:“姑娘……” 空荡荡的天牢里,只有我自己的回声,她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即便如此,我心中已经有了大概,我似乎知道她是谁,毕竟近期被关到天牢的女人,也没别人了。 见她没有想说话的意思,我拿开原本倚在墙角的桶,瞧着这一览无余的监室,应是尿桶无疑了。我实在没有办法跟一个尿桶靠在一面墙上。 这墙,这石墙不靠不知道,一靠沁心凉。背贴上的瞬间便让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明明有一张板床,却偏生要窝在这里捂石头。 这女监兴许也就是摆设,都说这能进天牢,不是皇亲国戚,便是达官显贵,只是皇帝的妃子们若是犯了什么大罪,多半也就是直接刺死或者禁足冷宫的吧。是以,这里还真是清冷,如今瞧来,似乎就关了我们俩人。看来天牢这种地方,男监肯定比较热闹些。 我问她:“你是莞映雪吧?” 她还是不说话。 但我知道她能听见,这牢里,回声太大了。 我又道:“我是奈一,你前几天要杀的那个奈一。” 她仍旧不做声。 我叹了口气,继续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真希望那时候你能得手。” 至少,我是死在他身边的…… 人就是这样,又矛盾又无聊。明明一方面想要像条老狗一样,在濒死之际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一死了之,免得主人看了徒增伤悲;又一方面不甘心就这样凄凉的一个人走,想要死在最爱的人怀里,免得临死了反而像条丧家之犬。 我就是后者吧,自私也好,贪婪也罢,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人与狗都一样,固有一死。 我很久以前的愿望,便是找个大龄男人嫁了,至少得大个五岁吧,因为男人好像普遍寿命比较短,若是找个小的,老了后我还没死,他便死了,我该怎么活?若是找个大的,那我死了他还活着,那我死也要死在他怀里,至少在死的那一刻,有他陪着我,我不怕。 可是,现在…… 死怎么也死的这么艰难呢?本来就是想去他身边,看他一眼,然后去死的。 “然后呢?” 我怔了一下,抹了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掉下来的泪,再次确定不是我自己在问,是她在与我说话后,才反应过来,确实是那晚的声音,又轻挑又好听。 但她在说什么? “什么?” 似乎我没听懂让她觉得很好笑,我听见她鼻腔里带出了一缕轻意的不屑。 我不由蹙眉,却听她道:“你觉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能为什么吗?不就是被皇帝追杀吗?我又自己跳回了他的掌中,还不是任由他处置的事儿? 她又是一声轻笑,顿了顿,可能觉得我太愚蠢了,才道:“他说过会抓你进来,还真是快。” 这个“他”用的有点儿诡谲,毕竟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在自说自话,似乎也没有点谁的名。 我正欲再问时,突然听到了“咯吱”的铁门开启声,那“吱……”拉的忒长,仿佛是许久不用生锈了一般,带着一丝艰难又勉强的味道。接着,耳际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只有四步,我的门前,如果我已经当这里是门的话,已然出现了一个人。 白囚衣上零星挂着几支茅草,再是宽敞也遮不住她那高挑的身段,一张明艳秀丽的脸虽惨白却难掩绝美之态,唇色微青干裂,愣是让人横生了怜悯呵护之心,有碎发零零散散地搭在她唇角,又美又柔,可那双秀目,露出的只有阵阵凉意。 她的突然出现,让我浑身汗毛耸立,像一只炸毛的猫。 然而,她并未停下动作,只是轻轻松松一环又一环地绕开了我门前的铁链。 我这才发现,那狱卒并未锁门! 有意?无意? 惊恐之余,脑中突然灵光炸闪,直至这一刻我才幡然醒悟,她说的那个“他”是谁。而我早就问过自己好几次,“他”又为什么不杀我,却要将我关在这里?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皇帝!这一招借刀杀人还真是妙不可言! 我不由苦笑出声。此时,她打开了那扇门,同样的“咯吱~”声,像是白无常来索命前的交响曲。 再行小小的四步,她就到我面前了。可我,还没有见到宫琛…… 她仿若来串门儿,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看的我更加毛骨悚然。我战战兢兢,控制不住地颤抖,却还是问她:“为什么?” 她“啧”了一声,离我还有两步的距离,停下,嘴角含笑,像个魔鬼,袅袅反问:“为什么?” 我觉得这个人是疯子,她不是个正常人。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还能这样去笑…… 不知为何,我又觉得她的眼中有一丝悲凉,她笑着笑着,果然哭了,是那种流着泪没有哭声,只有笑声的哭,她道:“还能为什么?我一直为的不就只有一个他吗?” 似乎是觉得与我多说无益,她的眸子又阴寒了几分,边走边道:“你死了,对所有人都好。” 此时,她已经在我面前蹲下,伸出了手。 “所以,你去死吧。”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七十九章 真相(八十) 她的手就在咫尺,我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了三个字。 “等一下。” 她蹙眉,竟然带着一丝委屈。虽然任谁都知道,这不是委屈,是不满。可落在这逆天容颜之上,只让我觉得她似有什么不痛快。 她干裂的唇绷了绷,道,“说。” 我小心翼翼地在地上不断摸索,终于是摸到了那个桶子。当即,抄起了胳膊。 可很快,我便尝试到了反抗的后果。 她反应极快,我才将桶子提起,她已经起身一脚朝那桶子踹了上去。登时,手桶分离,手腕一股钻心之痛袭来,桶子也在坚硬的石壁上被撞得四分五裂、狂轰乱炸!有一残片正巧不巧地炸了过来,飞上了我的脸。 她一声冷笑,斥喝:“不自量力。” 话音刚落,苍白骨瘦的手便掐上了我的脖子,将我掼在石墙上一拖而起! 她目露凶光,嘴角却挂着不屑的笑意,手掌一寸一寸缓慢收缩…… 我被她掐的头晕目眩,却不甘就这样死去!可任凭我如何挣扎,抠指头、掰胳膊,都无济于事!她还在笑,在这窒息奔溃的边缘,我终于理解了那笑意,她就是想看我这般奋力挣扎又无力逃脱,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样子…… 她,确实是个变态! 她就这样笑着,欣赏着我的呼吸一点一点被阻绝…… 我仿佛看到了一道朔亮的白光,就连耳朵都开始嗡嗡炸响……我知道,这是大脑严重缺氧了……这昏天黑地过后,我将彻底变成一条凄惨死去的野狗……无人知晓……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以至于空气是如何重新涌入我喉咙,让我被压制的那口气又立刻自喉咙喷出的,我浑然不知。 空气突然的流通,让我开始剧烈的咳嗽……就连泪水都呛了出来!我大口的呼吸,恨不能打开气管直接往下灌! 有人在我耳边低语,他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那声音低柔至极、悲责至极。我在微愣后,瞬间泪崩~!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已在他的怀里,这怀抱温暖又舒适,而我方才却被那死亡的恐惧支配到五感尽失! 他将我揽得更紧了,又是一声自责的道歉,“对不起。” 我终于放声大哭,泪水肆虐,“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明明是我……” “明明是我,对不起你。”可我终是没说完这句话,便被他突然迎上来的唇堵住了嘴。 那唇,极凉极柔,如悠悠之泉,又似软玉花棉,蜻蜓点水的一下,却让我又一次脑中空白。 他将我抱起,放在了一旁的板床上。 而后,站直了身子,负手面向了牢中的另一人。 森冷狭小的牢房里,她的一侧手腕在流血,“滴答…滴答…”不断砸在冰冷森骨的石地上。 那只手,便是掐在我脖子上的手。 宫琛冷冷地道:“你知道我的,睚眦必报。还有一处地方,你来动手,还是我来?” 莞映雪一声冷笑,嗤道,“你封了我的血道,如何自己动手?” 宫琛的手中顿时生出一把银白长剑,一剑递出,剑光雪亮,剑尖登时在莞映雪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莞映雪连一丝疼痛之意都未露出,不怒反笑:“琛儿还真是绝情,可是忘了当初对我的……” “来了。” 宫琛突然打断她,桀然一笑,那声笑似乎来自幽冥深处,让人不寒而栗。 长廊外传来脚步声,是有人来了。 先入“屋”的是脸色苍白,双目赤红的瑄六,他一身风尘仆仆,明显比我昨日见到的样子,还要憔悴很多。 再入“屋”的是一位个头极高,眉目朗清,斯文至极的藏衣男子,我虽没有见过,但瞧见莞映雪漠然转身,愕然惊神,又突然浑身颤抖,连忙埋头锁进墙角的样子,我心中已大概猜出了几分。 那男子长眉微蹙,却很快舒展。 他似乎对这一幕早就做了心理准备,高挑的身段愣了愣,但还是在瑄六侧身让出一道后,朝将脸还在不断往双腿间,使劲埋的莞映雪走去。 杀人诛心。宫琛知道,能让莞映雪这种人肃然惊悚的,这世间唯有一人。 萧旱那位质子,莞风然。 他单膝跪在她面前,衣衫在地上铺成了半朵花。她使劲儿地往墙角钻,恨不能将那墙钻透了,好让自己埋进里面,或者找个有缝儿的地方逃出去。 终于,就在他的手要触碰到她的肩膀时,她惊恐地一声大叫,起身就往外跑。 他的身影在颤抖,怫然一声大吼:“善儿!” 只此两个字,那狼狈又可怜的莞映雪突然便僵住了身子。 “滴答……滴答……”,她那只受伤的手还在滴血。 他将里衣缎子一扯而下,轻声走到她跟前,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重新跪下,在她受伤的手腕上缠上那临时扯下的“绷带”,临了还漂漂亮亮地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他重新站起来,身姿笔挺,从怀里抽出一张手帕,就要碰到她的脸时,她倒吸一口冷气,歇斯底里的大吼,“不要,不要看我,我不是……” 她又重新找到了个安全的墙角,彻底将自己那侧受伤的脸腌在了墙上,似乎那样,他就看不见,瞧不出…… 她的眸子满是惊恐,既可怜又可悲。 莞风然终于抽泣了起来,一个诺大的高个儿男人,在这狭小的牢房里,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这样的他似乎又吓着了莞映雪,她的身子肉眼可见的颤了颤。良晌,竟一步一步又埋着头重新回到他身边。 她在囚衣上蹭了蹭自己手上的灰,颤抖着用那手抹去了他脸上的泪,可似乎手上还是有什么东西没有擦干净,她摇着脑袋,竟也哭了。 她泣不成声:“对……不起,然哥哥,我,我……弄脏你了。” 莞风然却是温柔的笑着,他终于抓住她了。他格外温柔,像是在安慰不慎掉进泥潭里的小妹妹,细心地为她擦试着脸上的眼泪,在碰到那被宫琛的剑气所刺的伤口时,又轻轻柔柔地问她:“疼吗?” 我总算是看到了她发自内心的微笑,那笑意如春风十里灌满树梢,她道:“有然哥哥在,善儿不疼。”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八十章 真相(八十一) 先入“屋”的是脸色苍白,双目赤红的瑄六,他一身风尘仆仆,明显比我昨日见到时,还要憔悴的多。 昨日夕阳刚至,当他从离那茅屋足有二十几里外的临城买来必需品,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时,便看到了院里那条血淋淋的胳膊。 他的一颗心蓦地下沉了,一阵白风似的便闪进了四面漏风、一目了然的屋子。 只是空荡荡的屋子里,只余下桌上被铜镜压着的一块黑布。 那布上,有血迹干了后隐隐约约留下的红字,上面写着:“待此事了结,以死谢罪。” 该死。 瑄六怒火攻心,当下便奔出门去,马不停蹄赶回天都。 他趁着夜色潜入皇宫,打晕了寝宫前的两位禁卫军,进屋后便将瑄星断臂违命带走我的事情告知了宫琛。 得知我二人还并未在皇宫出现时,心中总算是松开一口气。 于是,便差琛月出宫去打探我们的消息。 可在琛月刚出门没多久,行至一处宫殿暗地时,发现了一样东西。 一节闪着银银白光又极细极不入眼的银丝却入了他的眼。 那东西,是瑄星之物。如今出现在这皇宫,又离宫琛被禁足之地不远。他方才一路隐匿而行,并未曾见到我二人身影。又想起不时前还侍卫密布的寝宫周围,如今却是空空如也,似乎是在不久前才撤走的。 难不成…… 他暗道一声,遭了。 为了排除心中不安的想法,又唯恐漏掉任何蛛丝马迹,他便又怀着“万万不能如此”的心情悄悄去探了禁卫营。本意是想抓个当夜值班的小禁卫军探探消息,可却在一间暗隔里,听到一批人在窃窃私语。 一人道:“你可是瞧清了那人那东西?好生厉害。” “谁说不是呢?若非我按住他的手,那银丝一出,我们怕是都不够他杀的。” “屁嘞。我们五个人按着,都差点儿被他挣脱了。若非他断了一条臂失血过多,还被那几个哥们儿把刀架在脖子上……啧啧……我们肯定就完了。” “不过。”一人倒抽一口冷气,道,“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该问的别问,小心你那脑袋不保!” 顿了顿,又有声音起来,“皇上既然知道那俩人图谋不轨,那男的武艺高强杀了怪可惜的,另一个废物,为何不直接杀了,还需大费周章地让统领大人亲自押去天牢?” 一声“咯吱”的桌椅移动声后,骂声又起,“就你废话多,能不能闭嘴!皇上你也敢非议!活得不耐烦了!” 琛月一听,自知心中万万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得不快速折返,将所探出的情况一五一事地全数汇报! 瑄六听完,当下便懊恼地一锤锤上了身旁的雕纹长柱,手上皮肤顷刻便被精巧的凹纹咬下了好几层血肉! 他愤愤自责,道:“都怪我……” 宫琛则是微怔片刻,须臾之间,急火攻心,一口鲜血率先破口而出。 宫琛如此,可急坏了琛月。他慌忙扶他坐下,安抚道:“主子,你切莫担心,皇上只是将王妃押去了天牢,若是想杀,方才便动手了。” 宫琛却充耳不闻,长眉深蹙,道:“不会这么简单。皇伯一心想杀她,这大好的机会他没有理由放过。除非……” 除非。 宫琛思忖片刻,冷然望向琛月,道:“莞映雪现在在何处?” 琛月一愣,随机灵光一闪,道:“天牢。” 宫琛登时就一身速杀之气,琛月心中虽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道:“应当不会。她没有理由再杀……” “怎会没有理由!”宫琛肃然打断,道,“若是皇伯拿那萧旱质子之命挟持于她,她当如何?” 她当如何?自是毫不犹豫……除之! 瑄六陡然暴起,道:“我这就去找皇伯!” 宫琛伸手拽住了他:“找他作甚,你以为,他会承认吗?就算是承认抓了一人,可若说那人图谋不轨夜探皇宫,安的是何心呢?再者,谁又能证明,那人是她。” 瑄六大喝:“怎得不能证明!他抓了两人!一人下落不明,一人在那天牢!分明就是……” 宫琛直接打断,道:“分明是什么?分明是等你忿忿然与他理清了此人是谁之后再去寻她,她早就成了别人手下的一具死尸!” 瑄六摇头,道,“他是皇上,他不会这样……” 宫琛却是一声冷哼,道:“正因为他是皇上,是以,他想让谁死,还需经过你同意吗?” 瑄六一听,心都要停跳了,他颤颤道:“若是不求,又…又当如何?看着她去死吗?” 宫琛的眸子越来越暗,却是直接下了命令,“瑄儿,琛日此时应当已行至天都近郊了。你去找他,让他无须随军进都,就说奉我之命,命他现在、即刻、马上,将莞风然带往天牢!” 而宫琛与琛月,却是直接奔去天牢。 琛月单怕他家主子身体撑不住,一路上有意无意,这边儿搀一下,那边儿扶一把的…… 这皇上虽禁了主子的足,却在这几日派了好几位能人异士来给他瞧身子。他天天陪在他身边,瞧着那些个灵丹妙药用个不断,竟也阴差阳错,稍微有些了起色。可终究是在拿药续命,药效一过,还不是杯水车薪,又要露底儿了…… 可宫琛哪顾得上这些,若是他身子再好些,怕是这会儿早就到天牢了!也不至于如今还要跟个普通武者似的,需要靠轻功来行走! 天牢门前,守卫好几,琛月一掌便劈开了那铁锈斑驳的大门,他道:“主子你去吧,我为你端后。” 他头也不回,白影闯过层层叠叠,一涌而出的守卫们,直奔女监。 地下二层,他奔地极快,一目扫过间间狱室,当行至那后面一间时,眼前的一幕,差点儿让他愤然气结! 他都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还可以唤出冥尘长剑,直刺上那只罪魁祸“手”。 他心中愤怒异常,不敢再去想,他要是晚上一步,就一步…… 他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瞧着怀里不断咳嗽的我,终是痛苦低喃:“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大结局(一) 再入“屋”的,是一位个头极高,眉目朗清,斯文至极的藏衣男子。我虽没有见过,但瞧见莞映雪漠然转身,愕然惊神,又突然浑身颤抖,连忙埋头缩进墙角的样子,我心中已然明了。 只是,宫琛,你无需这般。你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去唤他过来。 我望着前方身姿笔挺的男人,锦白长袍,端庄傲立,如此耀眼夺目,想起瑄星的话,心却是更疼了。 看着角落里的莞映雪,像是一只被人穷追猛打的过街老鼠,又不免敬佩起她。 她,曾一身荣光,只为与他并肩同行,甘堕地狱,只为让他前路无阻,如今舍命相抵,只为在这异国他乡,护他余生安然顺遂…… 可我,却自始至终,都在挥霍着那个人的寿命,在这个世界上偷生…… 这般想着,当手中再握到那桶子的残片时,我竟在心底自嘲的笑了。料我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只尿桶的作用还真是大呢…… 莞风然眉头微蹙,却很快舒展。 他似乎对这一幕早就做了心理准备,高挑的身段怔了怔,但还是在瑄六侧身让出一道后,朝还在不断将脸埋在双腿间的莞映雪走去。 宫琛知道,能让莞映雪这种人肃然惊悚的,这世间唯有一人。 便是萧旱这位质子,莞风然。 这也是,对她欲要杀我的报复。她如此在乎他,又怎能让他瞧见她如今这副鬼样子? 诛人不如诛其心。这便是宫琛想要的样子。 此时,莞风然单膝跪在她面前,衣衫在地上铺成了半朵花。 莞映雪使劲儿地往墙角钻,恨不能将那墙钻透了,好让自己埋进里面,或者找个有缝儿的地儿逃出去。 是以,就在莞风然的手快要碰到她肩膀时,她惊恐地一声大叫,起身就往外跑。 莞风然的身影在颤抖,怫然一声大吼:“善儿!” 只此两个字,那狼狈又可怜的莞映雪突然便僵住了身子。 “滴答……滴答……”她那只受伤的手还在滴血。 莞风然不由分说,将里衣缎子一扯而下,快速走到她跟前,一言不发。 他重新跪下,在她受伤的手腕上缠上那临时扯下的“绷带”,临了还漂漂亮亮地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待他站起后,又从怀中抽出一张手帕,想必是要为她擦脸。她却仿若要被毒蛇撕咬,猛的倒吸一口凉气,歇斯底里的大喊,“不要,不要找我,我不是……” 说着,又重新找到了个安全的角落,彻底将自己那侧受伤的脸腌在了墙上,似乎那样,他就看不见,瞧不出…… 她的眸子满是惊恐,既可怜又可悲。 “不要再跑了!”莞风然轻喝,带着无奈与痛心!言毕,他双目颤动,似乎是滑下两道泪痕。 这样的他又吓着了莞映雪,她的身子陡然一振。良晌,竟一步一步又埋着头重新回到他身边。 她在囚衣上蹭了蹭自己手上的灰,颤抖着用那只没破的手去抹他脸上的泪,可似乎手上还是有什么东西没有擦干净。 她摇着脑袋,低声抽咽,道:“对……不起,然哥哥,我,我……弄脏你了。” 莞风然却是温和的扯出一缕笑意,唯恐再吓着她,像是在安慰不慎掉进泥潭里的小妹妹,细心地为她擦试着脸上的眼泪,在碰到那被宫琛剑气所刺的伤口时,又轻轻柔柔地问她:“疼吗?” 我总算是看到了她发自内心的微笑,那笑意如春风十里灌满树梢。她道:“有然哥哥在,善儿不疼。” 莞风然摸着她的头,而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宫琛脚下,这一幕吓坏了刚刚镇定的莞映雪。 她反应极快,伸手就要搀他起来,可却被他反手抓着臂膀,一并拉着,跪了下来。 他望着宫琛,道:“兄长为父,善儿自小由我教导,如今铸此滔天大错,是我之过!我不求绕她性命,但请让她体面一点走。” 宫琛“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须臾道:“本王子请你来我天朝做客,本意亦是如此,但她偏偏执迷不悟,动了不该动的人。风然兄,若是你当如何处置?” 我瞧不出莞风然的神色,却眼看着他突然起身抓起宫琛的手,将那把凛冽长剑的剑锋直对上了自己的右腿,一刺一拔,快得空中只留下一道剑影划过! “然哥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登时在这幽暗狭小的空间里不断响震回荡…… 那条被刺得腿犹如一个烂柿子烂在腿上,鲜血长流!可他却对着瑟瑟发抖的她含笑摇头,而后望回宫琛,道:“如此,琛长王子可还满意?” 宫琛沉默许久,道,“你可知被我这冥尘剑刺中,你这条腿,怕是神仙也无力回天了。”言罢,他一声叹息,却是对着自始至终都未出声的瑄六道,“瑄儿,送他二人出去吧。明日,再去他那处送棺、请人。” 莞风然闻言,郑重地对着宫琛行了一记君子礼。而后,望向我这处,又是一礼,道:“舍妹之过,来日莞风然加倍偿还,得罪了。”言罢,他拉着已经彻底崩溃呆滞着的莞映雪,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瑄六领命,亦是对着我与宫琛拜了一礼,匆匆跟去。 似乎是完成了一件很大的心事,宫琛再回过头时,脸色比方才来时明显差了。应是瞧出了我担忧他的心思,便舒心一笑,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们回家吧。” 说着,就要去抱我起来。 可我有事要说,便截下了他掼到我腰际的手,道:“陪我坐坐吧,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他目露疑惑,却也没从我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只是问:“在这里吗?” 我点头,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笑得一脸俏皮:“嗯,纪念一下你从坏人的手中将我救下,也纪念一下我的第一次牢狱之旅。” 虽说是被我半拉半就勉强坐下的,但在我将脑袋靠上他肩膀时,他还是很附和地挺了挺脊背。 我道:“宫琛。” 他没有做声,似乎在等着下文。 我道:“宫琛,对不起。” 似乎是觉得这般正经约谈的我,不应该开口便是如此。他拧过了脑袋,想要看我。却被我突然挣脱坐起,责备他:“不许窥探我的心思,我想说给你听。” 他一挑长眉,眼底是道不明的光亮,挺鼻薄唇,脖颈修长,长得真好。 他俊俏异常的脸上划过一丝红霞,而后重新坐直了身子,喉间“咔咔”咳了两声,掩住尬意。 我不由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重新靠在他的长臂上,道:“宫琛,我喜欢你。” 我说:“谢谢你,谢谢你救我,又一次救了我。不过……” “不过,我不怕死……” “我怕的是,不能死在你身边。不能……” “在临死之前,看你最后一眼。” 我说:“宫琛,对不起。我终究是个自私的人。明知道……这么做会让你痛苦一生,可我还是做了……” 喉间淹过一丝腥甜,“噗……”的一声,却还是喷在了那一片锦白之上。 对不起,我想忍住的…… 他愕然惊醒,看着我胸口那块被我准确无误插入的桶子碎片…… 我终于瘫在他的怀里,看着他颤抖的唇,怔红了的双眼,看着他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出,却只能僵在空中,青筋暴起。 可是,我只能这样了,只能狠心地将那恶心却也还算锋利的东西,不动声色的插进那要命的位置。 我是个护士啊,要想求死成功,还确保不会被救活,简直太容易了。 我费力地伸出手,摸上那长眉朗目,挺鼻薄唇,似乎还碰到了什么…… 我扯开嘴角,笑着:“所以,你这个人人敬畏的大将军,就迁就一下我这个弱女子吧。别哭……” “别哭,哭了……就看不到了……”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没有多少再开口说话的力气了。所以,你一定不要哭…… ……对不起……宫琛。 临死了,还要让你承受这剜心之痛。 对不起。 “可是,我宁愿让你看着我死……也不想让你死在我前面。因为这种痛,我承受不起……” 但你不一样啊。这里是你的家,有你的兄弟们,有你的王父,还有这天朝的百姓…… 他们,都需要你…… 可我,本来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除了你,没有人会需要我。 我说:“不要哭……你若再哭下去,那眼前有了屏障,还怎么看……看清我的心?” 你不要哭……我不疼。 我也不怕死,但我怕看着你死。 说不定,说不定我就回去了呢。 那样,我也还是活着的。 只是,只是那里没有你…… 只是没有你…… 而已。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大结局(二) 仿佛是一场梦,却带着椎骨之痛。 耳边尽是“呜……呜……呜……”有节奏的鸣笛声,有人在喊:“看见了看见了,是个女的。姑娘……姑娘……你能听见吗?” “情况如何?” “患者女性,只能瞧见头部,呼叫无反应,人被卡在车体断裂处,四肢躯干看不清楚,无法判断。” “消防车不是到了吗?人呢?” “来了来了,快,就等你们了。看不清楚情况,在缝里,不敢轻举妄动,若是不慎移动车体,怕是会造成二次事故!” 似乎有什么强光射了过来,让我不由蹙眉。本想抬起手遮挡一下,却被手腕传来的钻骨之痛刺了一身冷汗,倏然睁眼。 “醒着!醒着!姑娘,能听见我说话吗?能听见的话跟我眨下眼……” 我极力想抬起眼皮,配合他,奈何再合上后,却再也没了抬眼的力气!想说话,可胸口憋闷异常,似乎被什么东西钉在地上,根本喘不上气!我听到有人喊:“姑娘,千万别睡……” 听到有人说:“等我……” ——恍若隔世。 彻底苏醒后,我才真正了解了这个词的意义。 那日两车相撞,我被截在车底,那么危险的情况下,我却只是断了几根肋骨,折了一条手臂,对于来参加救援的医护人员还有消防官兵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奇迹…… 可我知道,真正在那一瞬间将时间、空间打乱,保住我命的并非是什么上苍与奇迹,而是利用禁术拉我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宫琛。 次日,我在医院醒来,我妈哭得跟真死了闺女似的,边哭边捶着一旁默默抹眼泪的我爸,说:“这死丫头,总算是醒了。” 看着她两鬓斑白蓬乱的头发,鼻头瞬时一股酸意袭来。怔了许久,我还是拉起嘴角,笑道,“妈,你该染头发了。” 我妈一下哭得更凶了,哭着哭着哽咽着笑:“嗯,等你好了,咱娘俩儿一块儿去。” “嗯。” 我说:“妈,我感觉好些年都没见过你了。” 说完我就哭了。 那无垠天朝所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他们汇总成一棵大树,每一个枝头上都结着一个人,每个人都在朝着我笑,像是雨天里的晴天娃娃。 可是,我怎么就觉得那么难过呢? 难过的嗓子又痒又干,一咳嗽心口更疼了,似乎是压抑着一口气,怎么喘都喘不上来! 我妈一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就按上了床头的呼叫器,喊我爸去找医生。 我爸慌里慌张不慎踢翻了一旁的椅子,“哐当”一声,格外刺耳。 我胸上被固定着东西,一只手还打着厚厚的石膏,没法拉她,只能哭着叨叨:“我没事,我只是觉得,胸好疼!” 我妈一听,又“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肯定疼啊!断了好几根肋骨,怎么会不疼呢!” 是啊,本来就只是断了肋骨…… 可是“奈一”呢……宫琛怀里的“奈一”,怕是永远地死掉了…… 这样想着,我哭的更大声了! 我妈彻底慌了,又按响了床头的呼叫器,我爸又跑出去喊医生了。 我妈拍着我的身子,像哄我家那小弟弟似的,“乖……嗷,妈妈知道你疼……不哭啊不哭……嗷……” 我的眼前一片雾蒙蒙,我太不让人省心了,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我一想起难过的宫琛,想起他哭着的样子,那双眸子里的痛苦与无助,我觉得自己真他妈不是东西! 那医生来了,瞧了瞧我胸前的支架,又摸了摸,说:“没什么大问题,放心吧。” 我妈不依不挠,道:“怎么会?没什么问题怎么会那么疼?我女儿都哭成这个样子了。” 我不知道在医生的眼里到底我是个什么样子,我只听到他漠然又无奈的叹息,道:“让护士先观察会儿吧,如果实在疼得厉害,我就先给她打开一针止疼针。不过,外伤术后疼痛正常,不必紧张,今儿天晚了,主治医生已经下班了,明儿交接班的时候我再给他交代一下,让他多关注关注,您也好放心。” 他后面还说了一句话,给我妈又说激动了,他说,“不过病人是肋骨骨折,您作为家人还是尽量劝劝她不要这么激动,不然会引起固定松动,人又要受罪了。还有啊,要是想咳嗽就咳出来,别憋着,不能因为疼就不愿意咳了!只要别太用力就好。好好配合,很快就会好的。” 他走后,我妈就开始劝我,“一儿啊,你听见了吗?咱不哭啊,你这哭的妈妈听着也伤心呐。乖,一儿,坚强点儿……忍忍就过去了。” 忍忍……就过去了。 可那个人,他过得去吗? 我妈又说:“人大夫说了,想咳嗽你就咳嗽,千万别憋着。” 她刚一说完,我喉咙又痒了,刚吸了一口气还没咳出来,胸口便跟裂了似的! 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一直在低声抽泣,我妈总以为我是因为骨头疼。各种哄我,说:“别哭,别闹,别委屈。”还给我讲一些别人家车祸都是断胳膊少腿儿的,我这简直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 我听着后又咳嗽了一阵子,哭的更欢了,我爸让我妈出去,说:“你赶紧回去休息,明早来换我。”赶走了我妈后,我爸又对我说,“你妈她越来越老,越不会说话。闺女不哭,你想吃啥,明儿爸去给你买回来。” 我也不知道我妈这个人是怎么想的。她第二天一大早刚到医院就给我爸拍醒,像是昨天哭得稀里哗啦担心女儿身体的是别人家的妈似的。 她笑的格外开心,她说:“老奈啊,你家闺女长心了!” 我平躺在床上装作没有醒的样子,一晚上心灵,身体的各种疼痛都让我体力严重透支,我只想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 可我妈又说话了,一鸣惊人。 她说:“你家姑娘在那个网上报名相亲了!” 我瞬间就一口气憋了出来,胸口的剧痛都不及我妈脸上的笑容坚强。瞧着我因为疼痛泪眼汪汪的样子,我妈还在笑,完全没有昨天那副慈母的样子。 她跑到我跟前,手上拿着一张邀请函,兴高采烈的扬到我脸上,一字一字的读给我,“您好,奈一何女士,您报名本网站举行的“千年等一人”相亲活动,已通过审核。特发此函告知……” “咚咚咚……”我妈还没念完,门口便想起了敲门声,我恨不得起身把那东西撕了,我妈却收的很快,当下便站直了身子,喜气洋洋的道:“进来吧……” 那人推门进来后,开口便问:“阿姨今天心情很好啊,可是有什么喜事儿……” 这个声音…… 我的身体瞬间便僵住了。 我听到我妈说:“宫医生来了?哎呦,可不是嘛,我这女儿铁树开花喽,竟然要主动去相亲嘞。你说我开不开心?” 那人鼻腔内发出一声不明思议的“嗯”,而后又道,“是吗?” 此时,他已经行到我床头,却是在问我。那映入眼帘的那张脸,让我瞬时泪流满面。 我妈这才慌了,连忙跑过来抽着纸给我擦泪,“怎么还这么疼吗?哎呦,宫医生你可得好好瞧瞧,我家这姑娘嫌少这么矫情的,肯定是疼的不行了……” 他长眉朗目,挺鼻薄唇,含着笑意道,“嗯,我知道。”然后对我妈说,“放心吧阿姨,有我在,她一定会没事的。”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拯救正剧的番外篇 宫瑄 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这句话宫瑄从前是不信的。 直到那一晚天牢一别,人各一方,他方知其中深意。 那夜,若是他知道那是最后一面,定不会匆忙拜别兄长与奈一,就那么护送那二人离去。 天牢内,大批牢狱、守卫皆被琛日、琛月二人击晕,拉至门内。见到瑄六出来,才开门放人。他方一出去,二人又立刻关上门守在门口。仿若,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而这个夜晚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夜晚。 他不想去想象,若是皇伯知道了他们夜闯天牢放了死囚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因为他知道,只要有他的琛哥哥在,那行事之前的善后事宜便早已在他的规划之中。 就像他如今放走莞映雪,也只是为了明日更好的带她回来。 他说过的,送棺,请人…… 所以一直到多年以后,宫瑄都一直觉得,似乎他与奈一的离去也是在他的布局之内。 那日,宫瑄一返回天牢,便见牢门大开,不见琛日、琛月二人的影子。他一路返回女监,偏在奈一门前看到怔在原地的他们。 她倚在兄长的怀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却是唇下含血,双眼紧闭。他的兄长揽着她,锦白长袍上血迹斑斑,脸上毫无生机!而两人的胸前,都赫然插着一根硬物! 宫瑄觉得心脏都停止了,眼前这一幕,后来多次出现在他的梦中,让他哭着苏醒,哭着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 他看到珄二携着一个手挽拂尘,掼发鹤眉的白袍老者破空而降,他听到珄二大声的喊他:“兄长!” 那一旁的老者频频摇头,道:“又来晚了……” 接着,他手中拂尘一挥,人去楼空。兄长,奈一,珄二皆已不见踪影。 宫瑄一直都知道,皇伯一心想除掉奈一只不过是为了护兄长无忧,让他来继承大统。所以兄长消失后,皇伯的身子便一蹶不振,每况日下。 次年冬天,皇伯驾崩。在众人眼里,是宫王府最不入眼,最没有存在感的老四,宫珺继承了皇位。可宫瑄知道,从一开始,兄长选定要扶持的人,就是珺四哥。 琛日、琛月奉兄长遗命,做着珺四哥的左膀右臂,护珺四哥坐稳朝纲。 珏三哥……去了护国寺。 玥五哥则留在了朝堂,一同参政。 而他本人,则选择游历天涯,做个无忧无虑的江湖剑客。 他去过很多地方,荒无人烟的戈壁,一望无垠的大海,灌木横生的野林,陡岩峭壁的从山,走到再晃回天朝的时候,已经是七年以后。 七年时间,足以让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郎蜕变成一位朗俊英挺的恣意郎君。 当时正值天朝庙会,他倚坐在一家酒楼的二层空台,喝着小二推荐的招牌酒,看着街下人头攒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兴许是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在望着络绎不绝的人群发着呆。 故而连对面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他都没有察觉。 那人少年模样,俊挺秀气,双眸明亮如星,细瞧与七年前竟无甚不同。兴许有多了几缕仙气也说不定呢。 他手指浮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动,“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一下一下,不知敲到第多少下,对面的宫瑄才恍然回神,朝他望来。 宫瑄先是一怔,却很快如故人相遇,一笑而起,道:“珄二哥,别来无恙。” 此人正是七年前在天牢消失的宫珄。 他挑眉,仍旧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道:“瑄六弟,多年不见,幸会幸会。” 宫瑄笑的很开怀,可细细瞧着,能瞧出眼里的光,他微眯起眼,望向了远方,道:“珄二哥怎的有空回来?” 珄二也不戳破,同样撇向了别处,道:“来见见旧人,不曾想竟遇上你。” “旧人?”宫瑄回头,而后便见一身儒雅,白皙清秀的另一郎君,一手携酒,一手扶着楼梯正好上了楼。 宫瑄眸中一平,却是不明深意的笑道:“珄二哥的旧人,来了。” 闵温一记君子礼行下,正道:“瑄六王子……” 话音未落,便被宫瑄同礼回下,打断道:“我现在只是一个江湖剑客,闵兄不必如此。若是真轮礼节,闵温大人如今正官运亨达、前途似锦,瑄六还需回上一句闵大人才是。” 闵温闻言,也不再客气,只道:“既如此,那妙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扬了扬手中的酒壶,递给珄二,道:“喏,你的。” 珄二接过,道:“可加了糖霜?” 闵温道:“加了,不多不少,正好三块儿。” 珄二笑着,仰头便喝了起来,有酒流顺着嘴唇脸颊留至脖颈,他毫无在意,好一大口后,才拂袖擦嘴,夸道:“真甜。” 闵温有些无奈,虽笑着摇头,却满眼宠溺。 宫瑄望着,却像是被沙子浮了眼,而后慢慢地朝楼下走去。 后来好像是珄二又开始灌酒了,他听到闵温道:“你慢点儿,没人和你抢。” 然后,便听到珄二“咕咚”一声,似乎是咽掉了嘴里的酒。他道:“在帝渊山修行,尊上滴酒都不许我喝,活的还不如个酒肉和尚,太清贫了……” 说到和尚,宫瑄接下来便去了护国寺。兴许是夜色已黑,僧人作息规律,宵禁后便已歇息,才让这独立于山间的寺庙在这月高风黑的夜里显得清冷孤静。 宫瑄站在寺门前良久,终究还是走了。他沿着寺旁那条通往山涧的竹林小路,慢悠悠地晃着。在这条竹林小路上,他碰上了一个还在砍竹子的僧人。 他穿着简灰僧袍,挥着柴刀在空中划着半圆,“咔……咔……咔……”一声又一声,在这萧瑟的竹林里空空的回荡着。 宫瑄并未作声,他找了个大石头坐下,就像是方才珄二初见他时那般,舍不得打扰他的清静。 许久,僧人放下了柴刀,驾轻就熟地将砍好的柱子捆成一捆儿,然后背在了肩头上,朝远处的一间房舍走去。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朝身后望过一眼,像是深夜里负重前行的归家人,眼中除了归家的路,再无旁骛。 宫瑄起身,目送着他一步一阑珊的进了那屋子,须臾一丝烛火燃起,屋内映出一个人影。 他就这么站在远处,看着那人影洗漱,更衣,上床,熄火……直到那房舍重新被黑暗笼罩,他终于笑了,心道:“安好就好。” 而后,像个孤野浪子一样继续上路了。 兴许在某一天,他也会安定下来。嗨,谁知道呢,兴许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偶尔回来望望,毕竟,这里有太多让他割舍不掉的东西……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拯救正剧的番外篇 迟子衣 那日,迟子衣将莞映雪押回天朝,交给天朝皇帝后,便回去了长王子府等待珄二与宫琛回来。 方才宫琛的样子吓坏了他,想他在他的记忆中,一直都是英挺有度,透着狂情冷傲。今日若非说出点儿不对劲的,那就是以宫琛的身手,他那个跳脱的变态师妹万万不可能有机会逃走的,哪还会有穷追猛打的第二次围捕? 若非,他在那时便遭到暗算了? 可是,若真是莞映雪所为,她没有理由不承认。 迟子衣这般想着,心中却更不安了。难不成还有个人在背地里藏着吗?谁人能够在他身上下黑手?不说别的,怕是近了他的身,若非他自愿撤开护身盾,那人就算是拿来神剑也休想伤他分毫,更何谈下黑手呢? 谁,会有这等天大本事? 迟子衣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是宫琛自己。 珄二携宫琛在次日入府,宫琛仍旧昏迷着。他去看望他时,在他的寝室外,听到珄二说,“兄长已经找到了另一半秘术残卷,在我回来之前,尽一切所能阻止他使用。” 他心中对那所谓的秘术残卷虽有疑惑,可还是没有去问,去打听。 于他而言,若是宫琛想让他知道,他会洗耳恭听。若是不想,那他便装聋作哑,得过且过。毕竟,他不想干涉他的人生,不想让他觉得,身边有个人在窥探他的一切,让他徒增烦恼。 是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取来了一株千年灵芝。这灵芝原本是他从别地讨来要带回北池敬给自己王父的东西,如今想必用到他的琛兄身上才是它最好的归处吧。 宫琛在第二日醒来,远远瞧他恢复了些气色,他便也放下心来,没有再去叨扰他。 回去客房后,他写了一封书信,放在了书桌上,然后骑马出府回去了北池。 只是他不知道,一切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宫琛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看那封信。 他得到他消失的消息是在一个月后,那日在朝上,他破天荒的没有睡着,正郁郁摇晃时,听到他的王父在问:“天朝陛下近日身体有恙,礼部准备的慰问清单怎得还未呈上?” 有大臣回话:“启禀王上,已经备好。请王上过目。” 迟子衣不由“昂”了一声,而后上前进言,道,“王父可是要派人去天朝跑一趟,儿臣愿意代劳。” 他王父却是哀叹一声,手中拿着宫人递上的折子,看也未看,直接递给他,道:“也罢,此事便交由你来处理,这些东西你来过目吧……” 下朝后,他听到有几位大臣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他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他听到了“琛长王子”这四个字,不然管他们说些什么,他堂堂一个太子,还需要背地里听人墙角吗? 不过,他说的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自打琛长王子与王子妃二人消失后,那天朝皇帝便有了心结……”? 消失?怎么会消失? 他长臂一伸,直接拦住了那官员的去路,旁边的人一看听个闲话被抓包了,匆忙小跑着溜了。 他两步走到那有些郁闷的大臣面前,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大臣哪里还有心思说,只以为是他家太子嫌他传小道消息有失身份,便立马换了张马屁脸,笑道:“太子殿下,微臣下次再也不敢了,您……” 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打断他:“没跟你开玩笑,什么叫琛长王子消失了?你从哪儿听来的闲言碎语?” 那大臣一听,原来是找他问八卦来了,当下便生龙活虎起来,侃侃而谈:“太子殿下说的这是哪里话?微臣所言句句属实,那琛长王子跟那王子妃确实是消失了。只是,有一点有疑虑,听闻二人在天牢里不见的,至于为什么去天牢,却不得而知。不过……” 那人突然一声“哎”,顿住了。 迟子衣一下就火了,道:“你哎什么哎,继续说啊。” 那人还是叹了一声,才道:“微臣之所以不敢妄言,是因为接下来的话才是无凭无据,是微臣道听途说的。” 迟子衣忍了忍,道:“说吧,属你无罪。” 他瞬间又开启了话匣子,道:“不知殿下可听闻过这琛长王子的身世?” 迟子衣道:“少提疑问,直接说。” 大臣道:“是。”却还是顿了顿,道,“传闻那琛长王子幼时便被修仙大佬看上带回去传授仙术,后因为命中有一情劫无法渡化,这才不得已又入了凡世。” 说到此处,他又瞧了瞧四周,压了压声调,极为鬼祟地道,“他不是跟那萧旱逆贼有一段情缘吗?听闻那逆贼当时也在天牢,那长王子妃知道后便去寻那逆贼去了。太子你想啊,那琛长王子知晓了新欢去了天牢找旧爱,必然也会追去的呀。” 说着他一拍巴掌,连连咋舌,“这下好了,现场一阵混乱!三位主角纷纷登场!偌大的牢房里登时上演了一出二女争一夫的戏码。这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这俩女子一碰面,肯定得互掐啊!那这掐着掐着,这琛长王子心里肯定得着急吧?一边是旧爱,一边是新欢,这可如何是好?帮哪里?” 他又一咋呼,道:“那肯定是新欢呀。于是当下,就“嗖”地拔出长剑,将那旧爱给刺了,旧爱哪里受得了这份委屈,肯定不依呀。但是又能如何?是以,当琛长王子跟长王子妃两人手牵手双双把家还的时候,旧爱直接抄起了那方才刺她的剑,以雷迅不及掩耳之势“歘”地一下,将那长王子妃给刺死了!一瞧新欢死了,那琛长王子肯定得崩溃呀!可这下不就瞎猫撞上死耗子,万事大吉了呀?为何说是万事大吉?咱们且说回去,这琛长王子不是来渡劫的吗?这真爱一死,那劫不就渡完了?劫渡完了,自然就要回归仙道了!于是,他在临走时便带走了那心爱之人的尸体……” 迟子衣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竟然能够忍这个人胡言乱语这么久。 可那大臣完全不觉得自己的逻辑有问题,还在洋洋得意做着总结,问道:“殿下以为,这琛长王子……” 迟子衣当下一声呵,吓抖了远处好几位侍卫。 他似乎是从牙缝儿里说出接下来的话。 “本太子以为,你明日可以辞官,去酒馆说书了……” 后来,迟子衣也去了天朝好几次,但都未再见过宫琛,也没有见过他的守影们。 他找了些日子,没有一点儿收获。后来,也干脆不再找了,毕竟就算是找着了,他也不会去打扰他。 他想,就当做他只是找了个地方隐姓埋名了吧。兴许这也正是他的想法,是以,才选择这样隐退……让后世,让人们,不再想起他这个人…… 只是每每摸到怀中那把红缨匕首,他心中还是会忍不住看到那个俊俏郎君,不由念叨着:“琛兄……”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拯救正剧的番外篇 莞映雪 1 我杀尽天下人,只为一人,我的兄长。 蛰伏天朝十五年,为的便是亲手奉上这片肥沃富饶的土地,拱手送给我的兄长。 可我,还是败了。 那一日,那天朝皇帝来找我,与我道:“原本你会成为这天朝长王子的妃子,未来朕的皇位也是他的,你便是一国之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你,偏偏自行断了这朗朗阳关道,作茧自缚,若非琛儿有意留你性命,单凭你毒我朝中大员,弑我天朝公主,朕便可以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我看着那老头子,还不如我那雷厉风行的王父强。若是我那王父,我怕是早就人头落地了。想起他心中的如意算盘,宫琛继位?就他那副灯枯油竭的身子?我不由冷笑。 他面上挂不住,当即嗤道:“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我见不得他这幅得逞嘚瑟的样子,冷笑道:“杀便杀吧,有你的宝贝侄子陪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不孤单。” 他听罢面如死灰,眸子沉淀了许久,拂袖而去。 这天牢里暗无天日,所以他再来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久。他直接开门见山与我道:“你那柔弱的皇兄不日便会到达天都。” 他并未说下文,而是悠哉的站在牢外,瞧着我的神色。 他果然跟宫琛一样卑鄙,他们都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什么。 打蛇打七寸,他捏着了我的死穴。 我抬头问他:“你想如何?” 他道:“不时会有一人入狱,朕要你杀了她。” “好。” 对于我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他皱纹横秋的脸上,拉出了一丝冷笑,不屑道:“你倒是痛快,连是谁都不问吗?” 我道:“是谁,又与我何干?就可以不用死吗?” 他颇为赞同我的话,道:“如此,朕还有一个条件,若你做到了,朕便保你那皇兄在这天朝安然顺遂,余生无忧。” 我一听,便笑了:“你借我的刀来杀人,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此人死于你手。既如此,我这个知情人,留着必然也是祸害。” 我重新低下了头,不在看他。只是道:“你放心吧,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我这本就将死之人,届时不用劳你费心,定会如你所愿。” 他“哈哈哈”笑了起来,道:“果然有几分慧智,可惜了……” 言罢,他便走了。 2 我猜到了他要杀的人是与宫琛的身体状况有关之人,可没有想到,会是她。 可是,我还是败了!杀她无果,还折了一条手臂,弄花了半张脸。 …… 宫琛狠狠地将了我一军,他带来了我的兄长,我的然哥哥。 可我现在一定狼狈坏了,我这幅样子,要怎么去见兄长? 我败的一塌糊涂! 但是兄长哭了。他一哭,我就很难过,比那冥尘长剑刺在手腕上的血窟窿、划在脸上的长条子,还要疼。 兄长跪在了地上,为了我这样一个人。我心目中最尊敬的人,因为我,跪在了地上祈求宫琛! 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我一心一意以为的为他好,却害得他断了一条腿! 漆黑无人的街道上,冷风瑟瑟,兄长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似乎要踏穿我的心。 行至客栈时,我已泪流满脸。 那护送之人离去后,兄长将我牵进房内。 他吩咐店小二架上了浴桶,打来了热水。 他说:“善儿,洗洗吧。” 而后,他就关门出屋了。但我知道,他一直守在门外。 良久,我听见他说:“善儿,快去吧,水要凉了。” 我倚言脱下了衣裳,进了那浴桶中。 似乎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时我第一次搬去兄长的寝宫。 刚入夜,兄长便差人送来了热水,衣裳,为我沐浴。 他说:“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明日我再来寻你。” 可那诺大的房子里,让我一点儿安全感也没有,我抓住了他转身飘起的衣袖。 他瞧着我惊恐不安的样子,笑得宛若天上的明月,他道:“那我不走,你去洗,我就在这儿坐着陪你待会儿。” 一旁服侍的侍女道:“太子殿下万万不可,男女有别……” 他打断她,道:“拉着卷帘吧。再去搬几展屏风过来,隔开就好。” 是以,他后来一直这样陪着我,陪着我入夜,陪着我安然睡着,然后才合起手中的书卷,关上门,悄悄去了自己的寝室。 可他不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是借着那昏黄的烛光,望着那卷帘外屏风内的人,久久不曾入眠。 只是他轻轻唤我:“善儿……善儿……睡了吗?”我这才闭眼,不予回应。然后听着他轻捏捏的合书,又轻悠悠地吹灯,开门,关门……我就这样听着那脚步声慢慢消失,这才将一双眼重新打开,审视着又开始变成一片黑暗的屋子。 似乎,那烛光剪影还在,那轻捏的翻书声也在…… 3 他敲了敲门,道:“善儿,莫要让伤口见水。” 我点头,仿佛他就在面前。 可是眼泪的涌出,还是让伤口不时地被蛰着。我不敢大声哭泣,我怕他听到了,又要心疼。他一心疼,我又要难过了。 我将自己泡进水里,任凭水温一点点下降,直至透凉。 当再传来敲门声时,我只觉得昏昏欲睡,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听到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听到悬闷缥缈的脚步声一轻一重“咚……咚……咚……咚……”地朝我靠近……可是我只来得及看到他白影虚浮蹲在我面前,隔得如此近,然而我已经看不清楚他的眼角眉梢。 我听到他说:“对不起,善儿。是兄长没有照顾好你……” 听到他哭泣的声音,一声一声撞击着我的心灵。 我感觉自己在笑,笑着想努力看看他,可是睁不开眼了,甚至来不及说出那句:“是我对不起你……” 他摸着我的头,手指冰冷,节节颤动。 他说:“善儿,来生不要生在帝王家,寻个普通人家,做个普通姑娘。不要为谁而活,不要忘记自己。” 他说,“去吧,待兄长还完这些债,便去寻你……” 一笑倾人城再笑城已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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