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趁醉吻你》 第1章 第一章 她还有脸回来 这天,好友突然给姜新染发了个消息:顾若回来了。 收到这条信息时,姜新染正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全神贯注于面前那个小小的培养皿,甚至有点忘我。 空荡冷清的实验室,电话毫无预兆地在桌上震动,吓得她一个激灵,手上的玻片差点摔落在地。 姜新染皱眉,摘下橡胶手套,拿起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间,顾若两个字像尖锐的细刺一样飞速扎进她的双目中。 她的呼吸骤停。 对着屏幕呆呆地望了半天,才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按下发送键时,拇指在轻微地颤抖——要知道她的手是全实验室出了名的稳,那些复杂而精密的微型实验,研究生里老板只敢让她上——此刻竟在发抖。 顾若。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人提起了。 她高中一毕业就音讯全无,姜新染不知道好友从哪里得到了她的消息。 也不想知道。 姜新染捏紧了手机,按在胸前,愣怔了半晌。 直到实验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导师带着一群弟子嘈杂地拥进来,她才回神,收拾好情绪,低下头假装自己仍在做实验。 “新染你也太刻苦了吧!来这么早?你都不用午睡么?”一个师兄开玩笑地夸张叫嚷。 姜新染一笑,还没开口,另一个师姐就替她驳回去:“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个学期也来不了实验室几次?” 众人哄笑。 姜新染也跟着扯开嘴角,抱胸靠在操作台边,冲师兄挑了挑眉毛,“就是。” 她长得标致,明眸皓齿,一头黑发为了方便做实验而在扎成了马尾,白皙秀丽的面容一览无余,纤细的下颚微微抬起,明媚清朗的眸子带着点挑衅地乜向师哥。 那位师哥的脸顿时红了,嗫嚅着别开视线,说不出话来,又引起一阵挤眉弄眼的揶揄。 “行了别瞎起哄了。”导师拍了下桌子,笑骂:“快找位子坐好,我要说个事。” 所有人收起玩笑,安静坐下。 导师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今天叫大家来是宣布个好消息,咱们实验室即将获得一大笔投资了!” 话音刚落,实验室里窸窸窣窣起来。 他们正在研究的这个项目迟迟没有进展,学校已经暂停拨款,让他们自行解决资金问题。导师为了资金问题已经跑了快一个月,着急上火,嘴角的疮一个接一个。 如今大笔投资从天而降,难怪这个已经五十多的中年男人也喜上眉梢,难掩笑容。 “老李头,这是哪个财神爷这么有眼光,终于肯给你送钱了啊?天上掉馅饼啊这是!请客,必须请客!” 一人提议,众人附和。 导师拍了拍桌子,把这些七嘴八舌的嘈杂压下去,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什么财神爷?庸俗!这叫学术捐赠,懂么?不过嘛……”他话锋一转,“请客是当然的了,就明天,临渊酒家,老师我也带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见见世面。” 实验室顿时沸腾。 临渊酒家是临渊市最早的饭店之一,当年是国营酒楼,后来开放了,就成了私企,老字号,名声在外,老临渊人没有不知道这家饭店的,在这里请客吃饭,就是奢华的代名词。 “行啊老李头,下血本了!” “老李头,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告诉咱,这冤大头……不对,这位慷慨的捐赠人是谁呢?” “是谁?哼,说出来吓你们一跳。”导师卖了个关子,端起他的不锈钢保温杯喝了口水,才慢悠悠道:“是顾氏医药!” 又是一阵哗然。 这可就不止一顿饭的事了。 顾氏医药的名号在他们这个专业很响当当,每一届的毕业生都以能拿到顾氏的offer为荣,导师能和顾氏搭上关系,等到毕业的时候让他给个面子推荐一下,基本上前途就稳了,难怪这帮学生这么兴奋。 七嘴八舌的激动话语里,兴意阑珊的姜新染显得格格不入。 她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垂眼看着掌心那一方狭小的手机屏幕。 不断被唤醒又熄灭的手机界面,始终停留在那短短的一句冰冷消息上。 顾若回来了。 姜新染目光逐渐森然,咬着牙,嘲讽地想,她还有脸回来。 “新染,怎么一个人闷坐着?有什么烦心事么?”之前替姜新染解围的师姐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 “没事。”姜新染抬头微笑,神色如常,也跟着这群人一起起哄,朗声问导师:“老李头,你怎么搭上了顾氏这么个财神爷的?跟我们说说呗?” “我哪有那本事啊。”导师嘿嘿一笑,得意起来,“是顾氏的新任CEO顾若,让她助理来找的我。” 哐当。 姜新染的手机砸在地板上。 她的眼睛眯了迷,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谁?” “顾若。”导师发觉她情绪变化:“怎么,你认识?” 所有人都看向姜新染。 姜新染独自在脑中消化了这个信息,片刻后,若无其事地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不认识。” “人家位高权重,我一个穷学生,怎么可能认识她呢。” …… 姜新染一夜没睡,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嘴里无声地呢喃,快把顾若这两个字嚼烂了。 悄无声息地消失,又突如其然地出现,还摇身一变,成了新闻和报纸中的青年才俊、商业新贵,真是飞黄腾达。 不,也许人家本来就身价不菲。顾氏医药、顾若,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其中的联系,当年的她只是隐瞒身份来体验平民生活而已,体验够了,当然还回去当她的富家千金。 难怪她当年会突然消失,一点消息也没留下。 姜新染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抓着枕头,鼻子发酸,人家是怕有人借着同窗的名义攀附她呢。 可惜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件事,没想到新官上任后做点慈善,还是和原来的老同学扯上瓜葛。 这么看来顾若也不是那么精明,对不起媒体称赞她的那些浮夸的溢美之词。 …… 姜新染胡思乱想,到了天泛白时才勉勉强强睡着。 她睡眠不足,头疼得厉害,原本不想去参加导师的宴席,无奈师姐和她住同一层宿舍,下午直接跑到她宿舍来掀开她的被子,把她生拉硬拽弄下床。姜新染只好顶着两个黑眼圈昏昏沉沉地跟着大部队一起出发。 导师预定的位子就在大堂里。临渊酒家包厢紧俏,常需要提前两三个月预定,而且价钱不菲,普通人能订到大堂的位子已经很不错了,得亏今天有一个预约客人临时来不了,要不他们连大堂都订不到。 即使是大堂,也装修得大气雅致,头顶上璀璨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一群学生第一次进这么高端的地方,很是拘束,走路的脚步声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上完菜之后,才刚动筷,靠近正门的那一侧传来一阵小范围的喧闹,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酒店来了重要客人,酒店经理带着几个管理人员亲自去迎宾。 “好大的排场。”有人嘟囔。 这种贵重客人,有专用电梯直达顶层,原本是不用穿过大堂,被食客像猴子一样围观的。今天不知怎么,酒店经理竟然毕恭毕敬地领着贵客,从大堂穿过,去走楼梯。 很多正在吃饭的客人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位大人物长什么样。 原本安静的大厅里渐渐多了很多细碎的窃窃私语。 姜新染睡眠不足,精神恹恹的,耳边像苍蝇一样的嗡鸣已经足够让人烦躁,她实在没兴趣随波逐流地也去围观一只尊贵的猴子。 她埋头吃饭,却突然感觉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警惕地抬头,猝然对上了这位贵客的眼睛。 姜新染屏住呼吸,身体像被定住了似的,视线再也移不开。 挺直的身形,冷淡的眼神,威严的气场。 还有铭刻在记忆里的面容。 不是顾若还是谁? 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个人了。 面前的这个矜贵的女人和姜新染记忆里那个孤僻又温暖的少女很不一样。 太不一样,除了五官外,简直就像另一个人。 于是姜新染心中仅存的关于这个人的一点珍贵回忆,由此刻起,碎成了粉末。 原来一直放在心里不敢翻出来的,只是一个已经不存在了的人。 姜新染的手指动了动,牵扯着心脏疼得厉害,她的眼睛有点干涩,只好眨着眼睛迅速低下头,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 顾若和姜新染目光交汇的瞬间脚步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很快恢复神色,路过她身边时,带起了一片风。 冷得刺骨。 姜新染几乎把整张脸都埋进碗里,一滴水掉在筷子尖上,她大口扒饭,吃到嘴里有点咸。 “新染,你不舒服?”有人注意到她。 “没有。”姜新染的声音有点发闷,放下筷子站起身来,紧张地说:“我去个洗手间。” 然后仓皇逃跑。 真没出息。 以为眼泪已经流干了,再见到她,却还是会哭。 她心里乱得很,没看到顾若在二楼独自停住了脚步,站在木质雕花的长廊扶手旁边,目光一直遥远地落在她身上。 波澜不惊的漆黑眼眸,只在姜新染低头擦拭眼角时,快速地凛起了目光。 薄唇用力地抿下去,五指几乎抠进雕花栏杆里,指甲缝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 “姜新染。”顾若的喉咙轻轻动了一下。 瞳孔也跟着颤动。 这个名字不过在舌尖滚过一遍,血液就已经开始在五脏六腑里翻涌、叫嚣,催促着顾若追上去抱她。 搂住她的腰,抓住她的手,把她勒紧到骨头也碎裂,融进自己的身体里,让她再也跑不掉。 眼神逐渐变得深沉混沌,手背上由于用力过度而爆起青色的血管。 顾若终于忍住,用自己所有理智,把双脚楔在原地。 第2章 第二章 舍不得 姜新染站在洗手台前,把水开到最大,弯腰低头,往脸上拍了好几捧水,总算压住了眼眶里不断上涌的湿意。 她关上水,抬起头,看着镜子里湿漉漉的女人,打湿的碎发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头和鬓边,眼睛周围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起来狼狈。 太难看了。 姜新染与镜中的自己对视,自嘲地轻嗤。 自怨自艾给谁看?没准顾若早忘了你是谁了。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对于顾若,也许只是枯燥的学生时代的无聊调剂品,换成谁都一样。 姜新染甩甩头,抛掉脑中胡思乱想,从右手边的壁挂式纸架上扯了两张面巾纸,闭上眼往脸上一盖,胡乱一抹,擦干脸上的水渍。 她听到身后厚重的隔音门被吱呀推开,然后又轻轻合上,她猜测有人进来了,却没有听到脚步响。 姜新染把用过的废纸揉成团,手腕轻巧一抬,废纸团在低空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正中框中心。她几分得意,心情因此稍好,眼角弯了下,想对着镜子整理好仪容,然后就出去。 视线重新投放到镜子上时,她愣住。 镜子里,姜新染的身后站着一个精致而冰冷的女人。 锋利的细眉,眉骨立体,显得眼窝尤为深刻,瞳孔似染了浓墨的深潭,在灯光下透亮平静,又从中心处散发出凌厉的压迫感,仿佛暴风雨随时会来临。 浅色的薄唇紧抿,瘦削的下巴微收,阴影遮盖下的脖颈依旧显得非常纤细而修长。 肩头散落着几缕被灯光晕染成暖色调的顺滑长发。 是顾若,又遇上了。 顾若是一个让人一眼就再别想忘掉的女人。 她的脸是冷艳的苍白色,看起来非常凉薄。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留恋关心。 她身着得体的正装,裁剪得熨帖,外套规矩地扣着,量身定制的西装完美贴合腰部曲线,黑色收脚西装裤,裹住一双笔直的长腿。 玉白的手垂在腿边,手腕处得体地露出一小截白色的衬衫袖口,延伸下来是修长干净、指甲剪得圆润整齐的手指,自然地微曲,指尖莹白。 顾若站在姜新染身后,看起来优雅到骨子里。 特别是与碎发还散乱在额头上的姜新染相比。 姜新染看得呆滞,一不留神牙齿咬到了舌头,刺痛,才回神,匆匆别开眼,低头洗手,腹诽,几年不见,她倒是完全变了个样子。 正经衣服一穿,人模狗样,高中时那股野狼似的狠劲儿收敛得滴水不漏。 完完全全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姜新染可忘不了顾若当年是怎么把别人揍得趴在地上不能动的。连她那天穿的衣服姜新染都记得。 黑色背心,蓝色的校服上衣搭在肩上,白生生的胳膊起了薄汗,映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又野又美,看得姜新染小心脏乱跳。 那时的姜新染很扎眼,豆蔻少女,枝头上最鲜嫩的花蕊,觊觎者众多,难免有被校外不怀好意者盯上。那小混混盯了她一个礼拜,以为找到下手的机会,手还没伸到姜新染跟前,就被顾若拧住手腕往后一翻,表情痛苦扭曲地蹲在地上。 顾若冷着脸,抬腿一个窝心脚,让这个猥琐的男人弓着身子蜷缩在地上发抖。她走近了几步,白色运动鞋毫不客气地踩在他脸上。 顾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中厌恶,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然后开口,“敢碰她一下,我把你手指一根根切下来。” 夕阳散去,冰冷的嗓音没入幽深夜色,听得人从心底打起了冷颤。 姜新染站在她身后,怀里抱着她扔过来的校服外套,望着她挺拔的背影出神。 黑色背心底下漂亮的蝴蝶骨,性感得一塌糊涂。 那小混混屁滚尿流跑了之后,姜新染眉梢挑着笑意,像没长骨头似的从后面缠上去,趴上她精瘦的背,在她耳边玩味地吐息:“哟,三好学生也会打人啊?明天我告老师去。” 然后就瞧见她在夜里红得诱人的耳廓,离得太近,让姜新染想入非非。 夏夜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姜新染和顾若的头发被风温柔地缠绕在一起,空气里有清新的味道。 顾若转过头来,一双眸子在暗处亮得惊人,姜新染心脏漏了一拍。 过了很久,顾若才抬手摸着她的脖子,动了动嘴唇:“疼么?” “什么?” “流血了。” 姜新染这才觉得靠近锁骨的位置的确有点刺痛。八成是刚才被那混混手上的小刀不小心划破了。 “疼啊,疼死我了。”姜新染笑着倒在她背上不肯起来,耍起了无赖:“疼得我都走不了路了,顾若,你背我吧。” 顾若当真背了她一路。 耳朵也红了一路。 姜新染就盯着她通红的耳尖笑了一路。 “顾若,你可小心点,别把我摔了。” 顾若托在她大腿上的手紧了紧。 “顾若,你的肩膀好直啊,怎么练的?有空教我?” 顾若的后背失措地一僵。 “顾若,你累了么?我是不是很沉?” 顾若的眼睛闪了又闪,闷声两个字:“不累。” 姜新染笑声清脆,两条腿挂在她的胳膊上,不老实地甩。 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回忆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旋转,就像一场烂俗无聊的青春电影。姜新染的眼眶都开始涨痛了,干脆转过身来,直面顾若,硬挤出一点由面不由心的假笑,打破僵局,说了句: “好久不见。” 顾若点点头,没出声。 她的脸在灯光下晦暗不明,很难分辨情绪,极黑的双目,牢牢地钉在姜新染身上,把她从头到脚逡巡一遍,眼神里露出近乎贪婪的凶狠,就像一只猛兽,盯着无处可逃的猎物,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 姜新染被她盯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倒退几步。 她忘了自己的身后就是洗手台,后腰没有防备地撞上去,生疼,她倒吸一口气,轻轻皱了皱眉。 顾若的瞳孔倏地收缩,手指动了动。她的脚已经冲动地抬了起来,可是停在半空中一秒,又慢慢收回去,就那么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表情淡然,目光狠厉。 接下来是一阵让人折磨的漫长沉默。 姜新染身后的水龙头没有拧紧,水珠无声无息地聚集成团,再落下,清脆地敲打着洗手池的白色陶瓷。 滴,答。 逼仄的空间,回音被放大无数倍,撞击着二人的耳膜。 滴,答。 让人烦躁。 姜新染垂着眼,睫毛在眼睑处卷下来一片浓密的阴影。她忽然觉得怪没意思的。 何必呢,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看不开。 她皱着眉揉揉自己的后腰。 真疼。 要是从前那个顾若,早冲上来了。 “你……你这些年还好么?”姜新染问。 干巴巴的寒暄,想打破尴尬。 顾若嘴唇轻动,“好。” 声音很好听,只是有些不稳。 姜新染心事重重,没有在意。她想,如今的顾若不比当年,她是堂堂顾总,金口玉言,惜字如金,问一句答一字,再多说一个字也不愿。 已经到了嘴边的下一句寒暄,瞬间变得索然无味,姜新染也懒得再和她套近乎了,以免被当成为了攀附她而故意讨好。 她又揉了揉自己的腰,忍着疼说:“那就这样,不打扰了,再见。” 顾若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想说些什么,但姜新染没有给她机会,低着头,从她身侧,脚步匆匆地穿了过去。 路过顾若时,姜新染的脖颈更低,脚步更快,带起了一阵风,扬起顾若耳边的碎发。 她生怕自己的情绪绷不住,意料之外的重逢已经让她够没面子了,不想在这个人面前更丢人。 顾若的手指在姜新染看不见处捏成拳。 门在身后咿呀打开,又嘭地关上。 等姜新染走了很久,顾若才发现自己心口都是麻的,短短的指甲在掌心里掐出了血印子。 顾若细微地动了动鼻尖,在空气中嗅探,捕捉散落在狭小空间里还未消失的姜新染的气息。 丝丝缕缕熟悉的清幽,带着某种不知名的甜香味,流遍四肢百骸,在身体里乱窜。 沉寂的心脏开始跳动,冷冻已久的血液开始沸腾,顾若的眼眶被酸涩胀满,胸中的野兽在咆哮乱撞,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了。 只有姜新染的味道,才让顾若终于觉得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 有一瞬间,顾若的眼睛里露出狠意,忍不住阴冷地想,还要压抑什么呢?这一刻她就站在自己眼前,如此真实,鲜活灵动。不再是午夜梦回时模糊不清的面容,甚至那么触手可及,一抬手就能摸到她的脸。 压根不用再等,干脆直接把她扛在肩上,扔进车里,扬长而去,找个秘密无人的地方,藏起来。 任她如何挣扎都绝不放手。 顾若的眼睛变得血红。 那么骄傲的人,一定会崩溃大哭吧。 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 顾若压住心里的躁动,眼中渐渐恢复清明。 算了,舍不得。 第3章 第三章 亲亲我呀 姜新染再回到饭桌上时,大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从饭店出来,还不到晚上十点,有人不尽兴,提议要去唱K。 姜新染因为遇到了顾若,脑子乱,没那个心情,推说自己太累了,想先回去。 “我也想回去,正好顺路了,咱俩一块走吧。”昨天在实验室里调侃姜新染的那个师哥提议道。 “哦——”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意有所指地拖长了音。 师哥被他们闹了个大红脸。 眼看天色不早,一个女孩子自己走夜路确实让人不放心,导师便同意了他们二人先走,不忘叮嘱:“回宿舍后在群里报个平安。” …… 师哥提议打车回去,已经掏出手机准备打开打车APP,姜新染制止了他。 “我晚上吃多了不消化,咱们走一会儿,去坐公交吧。” 临渊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物价高昂,又是夜间,从这里打车回学校是一笔不菲的花销,姜新染知道师哥要面子肯定车费全付,但她不想占他便宜。 于是他们向公交站走去。 走到公交站大概五百米,他们并排走在人行道上,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机动车道里,一辆黑色的宾利,像幽灵一样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 车的后车窗里,顾若的眼睛在黑夜中散发着幽光,扫在姜新染的背影上。 已经过了立秋,夜里的风越来越凉了。 站在公交站台,姜新染觉得凉飕飕的,抱紧了手臂。 “冷么?”师哥见状,立马脱下自己的外套,想要披上姜新染肩头。 姜新染几乎是跳着躲开的,眼中惊恐,就像躲避什么脏东西,让师哥拿着外套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不喜欢和别人太过亲密,尤其是异性。 “不用了师哥,我不冷。”她意识到自己把气氛弄僵,窘迫地打圆场,“我穿得挺多的了,你自己也注意保暖,这个天最容易感冒。” “这……这样啊……”师哥自讨没趣,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还要说话,停在马路边的那辆黑色宾利驶上前来,冲他们按了两声喇叭。 师哥抬起胳膊挡在姜新染身前,护着她往后退了退,只见那辆车的后车窗缓缓移了下来,车床后面渐渐露出一张让人惊艳的侧脸,挺秀的鼻梁在路灯下把她的脸分成明暗两部分,轮廓清冷又深沉,容易让人联想起极寒的雪山,望而生畏。 “您……您有事么?”师哥心中胆怯,又不能在姜新染面前表现,只好硬着头皮问。 车里的女人眼中压根没看到他,目光略过他,落在他身后的姜新染身上。 “上车,我送你。”顾若掀着眼皮,与姜新染对视。 “多谢顾总好意,不用了,我们不同路。”姜新染眼眸低垂,语气平静。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在抖。 不,还有个人知道,车里的顾若。隔着黑夜,顾若都能将她看穿。 顾若的食指在车窗上敲了敲,又道:“上车。” 指尖在路灯下泛着月白色的冷光,冷静自持,非常让人动心。 想把她那层坚冰似的外壳敲碎,看她禁=欲的外表下,是否藏了一簇火一样的热情。 姜新染就曾为她心动,蠢蠢欲动地上前挑战,终于扒开了她的硬壳。 事实证明没有,她的心也是冰做的。 姜新染皮笑肉不笑,“顾总,真的不必。” 她已经脱离少女时期很久了,但嗓音没变,清新柔嫩,放轻了声音说话时,听起来很像撒娇。 凉如水的夜色里,顾若心里好不容易被压抑的躁动,又被勾了起来。 眼光暗了暗,手指无意识扣紧车窗,她眉心蹙起,第三次说:“上车。” 这一次,没有给姜新染拒绝的机会,冷声道:“我也可以直接抱你上车。” 姜新染倔强地抿着唇,站在原地不做声,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碎光。 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呢?她不忿地想,当初明明是你把我抛下的。 顾若看她眼里闪动的水花,心底忽然被细细密密地刺痛了,轻叹一声,放软了口气,听在耳中像是哀求:“染染,上车吧。” 就像厚重的冰层,突然融化了,裂开了一个柔软的口子。 姜新染这人有个毛病,嘴硬心软,而且吃软不吃硬。你越跟她硬着来,她越斗志高昂地和你作对,但只要你态度一变,闻言软语地求她,她就没辙了,不忍心拒绝。 所以当听到顾若刻意软下去的示弱腔调时,姜新染先是愣了一下,眼里的湿润憋了回去,然后茫然地看着顾若,有点不知所措。 落在顾若眼里,那双水润润的眸子就像惊慌失措的小动物一样,惹人怜爱。 顾若的声音放得更低,几乎是吟叹一般,“染染……” 顺着风送进姜新染的耳中,也撩进她心里的那块软肉。 痒痒的,却又酸疼难忍。 除了顾若,没人这么叫她。 多久没听过这个昵称,顾若就消失了多久。 这个矜持好看的女人,实际上是个混蛋。 …… 最终还是上了车。师哥坐前排副驾驶,姜新染坐后排,挨着顾若。 久违地和顾若共处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她很紧张,坐立不安,双腿并拢,两只手揪着裤腿,卷翘的长睫毛在不停地颤动。 顾若撑着额头,侧身打量她。 车里光线黯淡,只有不断从车窗旁边刷过的路灯在姜新染的脸上映出一点明明灭灭的光,白皙透明的侧脸,比起高中毕业的那年,已经长开了,脸上多了两分成熟的风姿,眉眼间却依然保留了少女时期的生嫩,青涩和风韵交织。 顾若看得痴迷。 她的视线下移至姜新染白皙细腻的下巴,又流连雪白的脖颈。 姜新染的纤细的喉管因为紧张而吞咽了一下,灵活地上下一滑,顾若舌尖抵着牙齿,自己的喉咙也跟着滑动了。 目光越来越沉。 很想上去摸一摸,看是不是记忆里滑腻的触感。 顾若心念一动,伸出手。 原本的目标是姜新染细嫩的脸颊,却在半空中硬生生转了方向,最后只覆上了她放在腿上的手背。 姜新染尾椎一麻,反应激烈地直接打开,啪的一声,在黑暗中格外清脆。 前排开车的司机和师哥都愣了。 司机第一次见顾总挨打。 师哥第一次见有点小骄傲但脾气温和的学妹打人。 两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干什么?”姜新染脸上薄愠,压低了声音,可还是从喉咙深处听出了怒火。 “冷么?”顾若答非所问地说。 “?”姜新染错愕。 顾若见她呆头呆脑的样子,暗暗憋笑,又摸了下她的手背,冰的。 车里的空调开得很低。 顾若皱眉,不知从哪儿拿了张毯子随手扔在姜新染的身上。 “披着。” 柔软的绒毯盖上头顶,隔绝了低温,姜新染才觉得冷,打了个哆嗦。 她搭着薄毯,半晌咂摸过味来,是自己误会顾若了。 一想也是,过去了那么多年,顾若这样的条件,要什么样的没有,怎么可能惦记她?也就她自己把自己当根葱,自作多情。 那毯子应该是顾若惯用的,残留着淡淡的顾若身上的气息。 姜新染抓着毯子的手紧了紧,突然眼睛酸涩,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过了一会儿,又说对不起。 声音很细,软软糯糯,挠着顾若的心尖。 顾若用余光凝视着姜新染。 她看起来委委屈屈的,脑袋耷拉下去,后颈线条秀美流畅,泛着瓷白莹润的光,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通透质地。 顾若没说话,眸色幽深地盯着她的后颈,过了几分钟,才低低笑了一声,有点懒懒的,还压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顾若不爱笑,常年冷着一张脸,所以这发自内心却又极度压抑在喉咙深处的一声笑,黑暗中就显得格外撩拨。 让人耳根子直冒热气。 姜新染睫毛颤了颤,抿紧唇,心突然猛跳了一下。 笑屁啊。她低着头牢骚。 …… 车身轻晃,姜新染本就睡眠不足,在安静的环境下支撑不住,眼皮打架,身子也一点一点地往侧边歪。 顾若不动声色地靠近,直到姜新染的脑袋落在自己肩上。 那一刻,心中的躁动忽然就定了。 所有骨子里经年的喧杂顷刻间变成小桥流水,让人安宁。 胸中一直狂躁的野兽好似被人洗了澡梳了毛,又修剪了利甲,变成一只温顺的大猫,依恋地用身体蹭着姜新染的小腿,请求她抚摸。 姜新染有了熟悉的依靠,安心地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香梦沉酣。 脑袋上的碎发,毛茸茸地蹭进顾若颈窝里。 姜新染的师哥在校门口就识趣下车,然后顾若吩咐司机一直把车开到了姜新染的宿舍楼底下才停。 车停稳后,司机想开口叫醒她,顾若摆摆手,司机立刻噤声。 姜新染在睡梦中,又往顾若怀里钻了钻。 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脖颈和下巴全暴露在顾若的视线之下。 就像小猫对信任者露出柔软的肚皮。 简直是在故意引=诱顾若。 顾若脑中天人交战,没忍住,炙热的掌心贴在她的侧颈上。 动脉在手心里跳动,热气从心底直冲脑门。 顾若得寸进尺,垂眼看着她红润的唇,想一亲芳泽。 姜新染恰在此时睁眼。 水灵灵的眼眸猝不及防从顾若瞳仁,撞进她的心里去。 姜新染头脑还没完全清醒,看到顾若近在咫尺的脸,以为她还在做梦,梦到了重回高中,于是嘴边扯开一个甜软的浅笑,腻着嗓子说:“若若,你亲亲我呀。” 顾若浑身一震。 第4章 第四章 哭哭 顾若早就心痒难耐地要去吻姜新染,甚至头都已经低下来了,和姜新染不过十公分的距离,姜新染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眼皮一跳,反而僵住了动作。 话刚出口,姜新染就被自己吓醒了,表情一下子滞住,脸色煞白,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只要能把那句无意识的呓语给吞回去。 她像触电一样推开顾若,两只原本攀在她肩头的手变成向外抗拒的姿势,从她带着清冽香气的怀抱中几乎是向后弹射出去,直到肩胛骨狠狠地撞到了车窗。 顾若胸口的热源一空,空调冷气乘虚而入,瞬间把原该属于姜新染的臂弯填满,逼人的寒气袭来,骨头缝都泛起针刺感。她看向姜新染。 这个吓坏了的女人慌不择路,手指胡乱地在车门上摸索,找着开门的开关,好几次手指磕在坚硬的棱角上也无知觉,撞击声敲在顾若心脏,听得她都替她发疼。 终于一只手在惊惶中抓住了手柄,用力往下一按,门应声而开,姜新染手脚并用,趔趄地逃向车外,仿佛车里面冷静端坐的顾若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顾若半阖着眼皮,安静看完她所有慌张的下意识反应,看她连手指和膝盖撞痛了也不管了,一心只想逃出去。顾若掐着指尖,舌根的苦蔓延整个口腔。 躲避吃人的猛兽也不过如此了。 我就这么可怕么?让你避之不及? 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低头,在黑暗的车厢里扯了扯嘴角,直到姜新染在车外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她才从另一侧下车,与姜新染隔车相望。 姜新染下车后一直在心里唾弃自己,从前做梦时想想就算了,怎么今天口不择言,把做梦的臆想堂而皇之说了出来?这不是平白给别人增添笑料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这么多年对她旧情未了呢!醒醒吧,被人家当抹布一样甩了一次还不够伤心么?难道还要像哈巴狗一样吐着舌头送上门去,给她伤第二次? 姜新染没那么傻,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次犯蠢是涉世未深,再犯第二次那就是蠢得没边了。 她自认不是蠢人,只好把所有的罪过全推到顾若的头上。 都怪她,要不是她长得太顺眼,要不是她一颦一笑都勾在姜新染的心坎上,自己也不至于说这些没头没脑的傻话,徒增笑柄。 相比较于姜新染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顾若就冷淡多了,她的眼中甚至没有掀起一丝多余的波澜,下车后顺手关上车门,黑色的鞋跟踩在地面上。 哒、哒。 站在姜新染面前的最后一下撞击声,听起来有些沉闷。 她的脚踝非常漂亮,瘦而直,月牙白的质地,微弱的光线撒在上面,像蒙了一层顺滑柔软的轻纱。 姜新染低眸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直到两腿自然站直在自己面前,依旧看得有些痴。 同时眼睛里多了几分干涩难受。 现在的顾若不是她记忆里的顾若。 即使她记忆里的,也不怎么美好。 “我到了。”姜新染喉咙有些堵,说出来的话瓮声瓮气的,把自己肩头披着的毯子摘下来,递给顾若,“谢谢你送我回来,也谢谢你的毯子。” 顾若看着她的头顶,没有接。 姜新染其实不算矮,一米六八的个头,身材苗条又纤细,在女性中算是很出挑的了,只不过顾若太高,轻易地高过了她的头顶,能很轻松地看到她脑袋顶上翘起来的碎发。 是刚才在车里压的,姜新染只顾弄好衣服,忘了顺手也梳一梳头发。 但是一点也不显得杂乱,反而有种懵懂的天真感。 见顾若久久不接,姜新染以为她是嫌弃这毯子被自己披过,心窝一刺,这回连鼻子也酸楚起来了,声音更低,几乎是耳语,夹杂着羞愤:“你要嫌我弄脏了,就留个地址给我,回头我洗干净了,邮寄给你。” 顾若眼眸颤了一下,抬手抓住毯子。 手腕下意识抖了一下,便连姜新染的腕子也攥进掌心里。 姜新染缩了缩肩膀,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用力,没抽动。 再用力,还是没抽动。 她们僵持在女生宿舍的大门前,接近锁门时间,进出的学生已经少了很多,不过仍三五不时进来几个人,古怪地朝她们身上望。 姜新染的眼睛里迅速憋起了雾气,她觉得顾若是存心让她出丑。 而顾若被掌心里她滑腻皙白的手背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被蛊惑住了一般,拇指在那一块凸起的精巧腕骨上磨了磨。 清凉的夜风吹过,她的心里更燥了。 很想顺着这节细腻脆弱的腕骨,慢慢地顺势摸上去。 连顾若的舌尖都记得,这里的触感有多好。 平静的表情下是狂风骤雨即将来临的乌云压顶,顾若黑沉的眼眸昏暗不定,指节也收紧了力道。 又想起了心中那个阴暗的计划。 已经抓住她了,干脆直接把她扔上车,谁也别想觊觎,哪都不能逃。 顾若咽了咽喉咙,手腕已经使出了一个往自己怀里拽人的寸劲。 眼眶都开始发烫。 心脏的某个位置已经隐忍得发疼。 理智绷成脆弱的细线,下一秒就会被胸中压抑的火焰烧得灰也不剩。 就在这时,姜新染抬起头来。 月光散射的光线正好照进她的眼睛里,顾若看到她一双清亮的眼睛,表面泛着灵灵的水光,眼尾殷红。 “顾若。” 看起来可怜的女人,声音里有几分细哑,细听之下还压了羞愤。 “耍我好玩么?” 顾若心肝都发颤了,眸色很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黑压压一片。 而姜新染泛着水汽的眼睛,实在很漂亮。 心底燥热。 理智挣扎了一分钟,瞳中乌云渐渐散去,很快,又是那个云淡风轻的、喜怒不形于色的顾若。 像钳子一样的五指,逐渐松开。 姜新染如同脱离虎口的兔子,抓紧一切机会抽回自己的手,把毯子往顾若身上一扔,头也不回地跑进自己的宿舍楼里。 顾若站在大门外,都能听见她仓皇的脚步声,非常沉重。 直到脚步声停止,顾若淡淡地想,五楼。 姜新染的宿舍在五楼。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只要她动动嘴皮子,明天……不,今天晚上,就会有人毕恭毕敬地把姜新染在临渊大学的详尽资料全部送过来。 只是有关姜新染的一切,顾若都宁愿自己一点一点地摸索。 不想作弊。 她和姜新染之间已经空白了六年。 这六年间,姜新染发生了什么,认识了什么人,有过怎样的生活,顾若想姜新染亲口跟她说。 重新回到车里,顾若吩咐司机:“走吧。” 车子发动后,她虚握了握手掌,还有残存的温度。 非常柔软,光滑的、细嫩的。 她的咽喉在深夜中变得异常干渴,敛着眉,垂眼于自己的手掌,那感觉真实得已经开始疼痛。 差点,就舍不得放了。 …… 姜新染回到宿舍后,趁着最后一点热水供应的时间,混乱地随便冲了个澡。她的脑中一片混乱,以为自己会失眠。 不知是因为没休息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然沾枕头就着,只是睡得不甚安稳,翻来覆去做了一晚上的梦,耳边徘徊的,竟是顾若在车里的一声低笑。 姜新染在梦里,脸红了又红,后来出现的,净是些乌七八糟的事,少儿不宜。 第二天起床时脑袋像被汽车碾过一样,坐在床上懵了将近五分钟,梦里的事回忆起两三分,脸又开始发烧。 都怪顾若! 姜新染把气都撒在可怜的枕头上。 一走多年,别的本事没有,就学了一身扰乱人心的招数了。 想来在外面也没少撩小姑娘。 越想越恨,最后竟认真地认为确有其事,又气又难过。 七想八想了一通,自己把自己气得胸口疼,肚子也饿了,姜新染爬着楼梯下床,坐在自己床下的书桌旁边,找了块饼干在嘴里嚼,顺便解锁了手机。 一看通知,有条好友申请。 谁啊? 她咬了口饼干,打开APP,点开好友申请详情,看到申请人的备注,一口饼干直接噎进嗓子眼里,梗得她差点没一口气过去! 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凉水,又拿拳头咣咣在胸口猛凿几下,总算把噎喉咙的那口淀粉给硬生生吞了下去。 食道都隐隐作痛。 姜新染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再度拿起手机,看申请人备注。 若若。 姜新染突然回味起昨晚顾若的可靠的肩膀和好闻的香气。 那一声微哑的呵笑。 接着脑海中盘旋混乱的梦。 她一阵脸热。 手指在同意和拒绝之间犹豫不决,终于一狠心,点了拒绝。 一秒之后,又后悔起来。 干嘛手那么快,非得马上就拒绝呢,放在那里不行么?又不碍事,等以后想起来再拒绝,也是一样的。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跳出一个来电显示。 熟悉的电话号码,是顾若的。 这个电话号码姜新染记了六年,但是今天以前从没打进来过。 姜新染先是心头一喜,之后脸沉下来,心想,她打电话来干嘛,自己跟她又没瓜葛,咬牙给挂了。 顾若无奈,只好发了条消息。 ——染染,通过好友吧,求你。 那个句号已经打上了,沉吟一会儿,回删,改成一个双手握拳两眼含泪的可怜哭哭表情。 姜新染看着手机上那条短信,一口水直接喷出来。 ——染染,通过好友吧,求你哭哭 姜新染的脑海里全是顾若那张冷艳的脸,做着这个哭哭表情的样子。 第5章 第五章 很软 多亏了顾若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姜新染吃个饼干都给噎得直翻白眼,仰着脖子灌了大半杯凉水入喉,不一会儿,胃部隐隐作痛。 她的胃病都是老毛病了,小时候没人管,吃零食没节制,就把尚且娇嫩的肠胃给造坏了。小学六年级就开始胃疼,一直疼到现在,变成了个玻璃胃,不能吃凉,不能吃辣,不能吃酸,总之一切有可能刺激胃粘膜的东西都不能吃。 九月份暑热未散,姜新染之前喝凉白开都好好的,便有几分放肆,没想到今天就中了招。 她双手按着肚子,趴在书桌上,暗自咒骂该死的顾若,余光瞟到手机上顾若那个哭哭脸表情,胃更痛了,似乎连肠子都在腹腔内被人打了个死结。 好在她今天上午没课,打开抽屉拿出常备的胃药,扳了两粒扔进嘴里,端起马克杯准备喝水,想起来自己胃病发作就是因为喝凉水闹的,不敢再作死,直接梗着脖子把两粒胶囊生吞下去,刮嗓子。 胃病这玩意儿,不发作时跟没事人似的,一旦疼起来,真让人生不如死。 吃了药,姜新染勾着腰爬上床,打算再趟一会儿。结果刚躺下不到五分钟,手机又在枕头边响了。 如果又是顾若,就把她的号码直接拉黑。 她赌气地拿起手机一看,不是顾若,是她的导师。 让她去参加实验室的受捐仪式。她只好忍痛起床。 …… 姜新染赶到礼堂时捐赠仪式还没开始,学生会的人正在布置,前排主席台已经坐得七七八八了,只有中间主座空着。几个校领导她认识,剩下的都是生面孔,想必就是捐赠方那边的人。 “新染!这儿!”导师眼尖,在姜新染看向他之前先对她招手。 姜新染定睛一看,老头坐在主席台靠边第二个位子上。 她慢慢走过去,瞥见他的右手边还有一个空位,在最外边,是给姜新染留的。 “不好意思,你生病我还把你找来,辛苦你了。”导师瞅了眼姜新染苍白的脸色,有些于心不忍,让她坐下,又说:“就撑一会儿,等投资方参观完实验室你就能走了,估计不到两个小时。” 说着又给姜新染倒了杯热水。 姜新染痛得手指有点发抖,捧着杯子喝了两口热水,唇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她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突然身边一阵躁动,抬头一看,校领导、资方负责人,包括自己的导师都神色紧张地站起身来,看样子是做主座的人来了。 姜新染叹气,只好也缓缓地跟着站起来。 恰好又一波剧痛涌上来,她身子发冷,有些站不住,偷偷用手撑着桌板。 看到被一行人前呼后拥迎进来的那人,姜新染的胃更痛了。 怎么又是顾若,她苦着脸想。 顾若看到她显然也是一愣,眼中微有惊讶的表情,很快注意到姜新染白得跟纸一样的脸,利落的眉心出现一丝裂痕。 姜新染实在痛得没劲了,早上吃的胃药根本不顶作用,不仅没缓解,反而还加剧了,恹恹地垂着头,眼皮耷拉,睫毛把一向澄澈干净的眼眸遮了大半,看起来有点倦怠。 顾若的视线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两秒钟。 校领导跟人精似的,顺着顾若视线看向姜新染,又看看顾若已经皱眉,以为这位年轻的顾总在对姜新染的没精打采表示不满,立刻黑下脸来呵斥:“这位同学你怎么回事?垂头丧气一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你清楚自己的身份么?你是李教授亲自提名的优秀学生代表,在这种场合,你不光是你自己,还代表了我们临渊大学的数万名在读大学生,这么弯腰驼背的像什么话?你给我把背挺直了!” 姜新染的脑仁被这位耍官威的领导吵得快要炸了,不得不咬牙直起腰来,牵扯了疼痛部位,像被人用长矛往胃壁上绞似的,豆大的冷汗直接就砸手上了。 校领导为自己驯服了一个学生而洋洋得意,还要再教训几句,只听身旁的校长短促地咳嗽了一声,他以为校长有吩咐,狗腿地转身,正好对上了顾若看似漫不经心扫过来的视线。 如刚开刃的刀锋一般冷冽,那领导后脊梁骨窜上来一股侵人的寒气,一刹那有种错觉,这位顾总仅凭眼神就能将他剥皮刮骨。 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身体不舒服?”顾若站在姜新染旁边,声音有些沉。 “多谢顾总关心,我很好。”姜新染嘴角生生扯出一点笑容。 顾若眉头皱得更深。 一旁的校长见状,对姜新染说:“姜同学,你如果不舒服可以先去看医生嘛,身体要紧,不要强撑着。” “不用,校长,我真没事。”姜新染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后背上直冒虚汗。 此时捐赠仪式已经快开始了,这比一个学生的身体不适要紧得多,校长不再理会姜新染,低头吩咐身边人安排顾总就坐,抬步走上礼堂主舞台,发表开场致辞。 “顾总,您的座位在中间,请跟我来吧。”刚才呵斥姜新染的领导弯腰躬身,表情有几分谄媚。 顾若只半抬着眸子冷冷睨他一眼,那领导有点不敢说话,他瑟瑟发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 顾若收回视线,对姜新染的导师说:“李教授,我们换个位子。” “那怎么行?”导师连连摆手,“顾总说笑了,您是主客,理应上座。” “李教授不必客气。”顾若微微颔首,表现出对这位老教授的尊敬和谦逊,“您是老先生,博学广才,社会栋梁,我一个晚辈,能有幸参与您的实验项目中来,已经是幸事,怎么好越了老教授的风头。” 她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得体极了,一会儿又是老先生,一会儿又是老教授,把导师捧得有些飘,舒坦地想,难怪这位顾总如此年轻就能站上普通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位置,谦和有礼、虚心好学,不愧是青年才俊。原来对她的印象只是有钱的富二代,今天不禁刮目相看,肃然起敬。 连姜新染听完都对她刮目相看了,心中笑骂,呦呵,顾若这狗女人也有说人话的时候?真会装蒜。 既然顾若已经开口,谁都不好拒绝,导师只好如坐针毡地和顾若换了位子。 当顾若坐到姜新染旁边时,姜新染的眉心突突了一下,按着腹部,连趴也不好趴了,强打起精神忍着,怕又有哪个领导来找她麻烦。 校长发表冗长无聊的开场白时,顾若身子侧向姜新染一边,低声问她,“胃痛?” “不关你事。”姜新染蔫蔫地回答,背往下勾了勾,看到台上校长扫过来的目光,连忙又直起身子,接着咬紧了后槽牙。 太疼了。 顾若余光落在她身上,把她一颦一言尽收眼底,很快地拧了下眉,不管台上还在讲话的校长,直接站了起来,拉住姜新染的手腕:“跟我走。” 众人愕然,助理闻声赶到,站在顾若下手处,低声问询:“顾总,有什么交代么?” “我带她先走,这里的后续你来处理,把最近的医院定位发给我。”顾若的要求简明扼要,没有一句废话。 “好的。”助理点头,立刻下去安排。 姜新染扭了几下手臂,意图挣脱她,压着声音气急道:“你放手!我怎么样犯不着你操心,就算痛死也是我自己活该,和你有什么关系……” 话还含在嗓子眼里,她就感觉自己身体突然腾空。 “啊——”她轻呼一声,下意识地用两手勾住顾若地脖子,等回过神来,已经被顾若打横抱起了。 众目睽睽之下,姜新染的脸一下羞得通红。仿佛一瞬间,礼堂里所有师生的视线都齐聚在她身上。 “你……你快放我下来!”姜新染小幅度地用力挣着,连胃痛都忘了,通红着一张脸,捏紧拳头捶在顾若肩膀上。 粉嫩的拳头,一点都不疼,与其说捶,不如说一只猫爪子在挠顾若的胸口。 她的眸色深了,撑在姜新染膝盖弯里的五指收紧,撇下惊愕的众人,大踏步走出了礼堂。 助理发过来最近的医院就是临渊大学校医院,距礼堂不到五十米。 姜新染被顾若抱着,接收了好几个路人的侧目。 太丢脸了,她咬紧了嘴唇,两条腿挂在顾若手臂上又踢又甩,试图从她臂弯里挣脱出来。 身体贴得很近,如此挣扎,某些地方不免接触,又压又挤的,姜新染没注意,顾若的呼吸却粗重了起来,吐在姜新染颈肩,热度惊人,很快,锁骨周围被熏红一片。 姜新染的侧颈被顾若弄得发烫,意识过来,不好意思再动,下意识地低头,把脸往顾若胸口那边靠。 殊不知如此一来,正好把她长发下面的脖颈大片暴露在顾若的目光之下。 脆弱的,雪白又生嫩,在阳光下耀眼极了。 顾若托在她后背上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姜新染的脸更红,轻轻地动着嘴唇,“还不放我下来。” 害羞到抬不起头来的纤细嗓音,带着湿润的水汽,被太阳一烤,入耳时有种分外诱人的娇柔。 而且贴顾若胸口那么近,让她心尖都有点酥了。 她依依不舍地把姜新染放开,唇角轻轻勾着,似乎在回味这个看起来熟透了的女人的美妙滋味。 姜新染脸通红地咬了下唇,贝壳般透亮的细齿若隐若现。 顾若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很软。”意义不明的一句话,声音里三分笑意,戏耍一般。 “什……”姜新染刚想问她什么意思,脑中灵光乍现,噤住了。 脸蛋更红,玫瑰花苞一般娇艳。 两个清凌凌的眼睛用力看她,秀气的鼻子都皱起来,咬牙切齿道:“顾若。” “你个臭流氓!” 顾若压着眉,淡淡地想,自己还不够流氓,否则此时姜新染哪还能中气十足地骂她。 早就已经在她手中,声音沙哑地啜泣起来。 第6章 第六章 胃疼 校医院条件简陋,没有太多的诊疗仪器,只有一个值班医生,简单询问了一下姜新染的胃痛部位和疼痛症状,以及过敏原和用药史,给她开了副中和胃酸的药就完事了。 姜新染自己本科就有基础医学这门课,这些诊断她根本就用不着这个值班医生,自己早就已经做过了。 顾若对此草率诊断很不满,准备带姜新染上正规医院,不说全身体检,至少也得做个胃镜。 “行了吧,我现在就想好好休息一会儿,你可别折腾我了。”姜新染侧卧在校医院里间休息室的小单人床上,两只胳膊抱着肚子,面色依旧虚弱,不过已经比在礼堂的惨白模样好多了,“我上个月才刚做了胃镜,医生说没事,就是浅表胃炎,老毛病了。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做胃镜怎么回事。拿一根又粗又长的管子直接从嘴里一直捅到胃里。” 因为这个老胃病,姜新染每年都得定期去做胃镜,因为没人陪她去医院,做不了无痛,每次都得大脑清醒地生挺着,做完胃镜下来,就像走过一次鬼门关,站都站不稳,得在医院里足足坐上半个小时,才有力气再一个人回学校里。 每年一次的胃镜就像历了一次劫,姜新染心有余悸,既然上个月检查没事,这个月打死都不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自言自语地嘟囔,“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受罪的可是我……探头直接插着喉咙,硬生生朝胃里搅……” 看样子是惧怕极了,说着话,膝盖又朝胸前缩了缩。 姜新染不是一个喜欢炫耀痛苦的人,太矫情了,只会让人看笑话。今天失常说了这么多,大概是因为身体疼痛时心也变得软弱,她自己也意识到,有气无力地冲顾若抬了抬眼皮,随即噤声,不再说了。 顾若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她床边,低眸静听,听她只言片语的细节处,心被残忍地撕扯,感同身受。 怎么不知道呢? 顾若在的那年,都是陪着她去的。 那时两人都是穷学生,一次无痛胃镜的钱是她们一个月的生活费,也是做普通的,姜新染喝了钡水之后脸皱作一团冲顾若吐舌头,“好难喝,整个嘴都麻了。” 顾若做不了什么,只好用力捏着她的手,“忍一会儿,检查完了我们就去吃好的。” 然后顾若就眼睁睁看着姜新染侧卧在台子,前一秒还在笑着说别担心,下一秒眉头就痛苦地皱起来,因为疼痛和不适而干呕。 下台子时整个身体都在瑟瑟发抖,抓在顾若胳膊上的手跟冰块似的,眼泪生理性地往下流。 看起来都快虚脱的人,怕顾若难受,硬是用两片苍白的嘴唇冲她笑:“看,就说了没事吧,也就几分钟功夫。” 顾若听得紧咬牙关,把眼泪逼回去,沙哑道:“等医生看完报告开了药,我们就去吃好吃的去。” 两个十七八的小姑娘依偎在一起,也不管别人的目光,就像两只被冻坏的小动物,相互取暖。 那时,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那以后顾若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要出人头地,要变强,强大到足以保护姜新染一辈子不受任何人的欺负。 可是,她却先松开了姜新染的手。 她没能做到她的誓言。 以至于后来的年月里,姜新染连做个小小的胃镜都只能一个人。 一个人去医院,难以下咽的钡水捏着鼻子下肚,不能皱着鼻子对任何人诉苦,一个人躺上手术台煎熬,再一个人抱紧了自己的胳膊踉踉跄跄走下来,独自回学校宿舍去。 因为她和顾若一样,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这些事是顾若心底的禁区,不能碰,一碰就流脓。 姜新染倒觉得没什么,她自己一个人都习惯了。又不是小孩子,什么事都要大惊小怪。 躺了一会儿,姜新染疼痛感消减了不少,眉心深得像川字一样的皱痕也逐渐放松了。维持同一个姿势窝久了腿有点麻,她换了个姿势,小腿伸了伸,只感觉腿肚子上覆盖了一个温暖干燥的手掌,用不大不小的力道给她按摩酸麻的腿。 低头一看,顾若已经坐到床沿上来,托着她的膝盖窝,把她两条腿都搭在自己的大腿上。 “待会儿就好了,不劳你大驾,堂堂顾总亲自来给我按腿,我一个升斗小民怎么受得起啊。”姜新染被顾若正好的手劲按得舒服,做做样子把腿往回缩,还不忘阴阳怪气,又道:“你不是还要去参观实验室么?干嘛还赖在这?现在估计校长他们都还在礼堂里等你大驾光临呢,你还不快去?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真的,顾总,您是什么身份的人啊,我可不敢耽误你的大事。” 顾若听她牙尖嘴利,知她的胃疼好了不少了,心里也松快起来,眉宇间流露出笑意,反问:“你觉得我是什么身份的人?” 姜新染被她一噎,无言片刻,忿忿道:“当然是人上人,是高人一等的人,是我不配接触的人!” 顾若呵笑一声,放开姜新染的腿,没等她反应,长臂一捞,环住她的后腰,轻轻一用力,转眼间姜新染已经坐在了顾若的大腿上。 “你……” 姜新染一句话没说出来。 因为顾若的手掌已经贴在了她肚子上,虎口按着肋骨中心向下半寸的地方,打着圈圈,整个掌心有规律地轻揉。 高中时,姜新染就经常在第四和第五节课之间胃痛,愁眉苦脸趴在顾若身上,每当这时,顾若都会这样轻轻揉她的肚子。 看起来冰心雪骨的冷美人,只有姜新染知道,她的手掌格外温暖,反倒是姜新染自己体寒,冬天常揣着顾若火炉似的手捂暖。 胃痛的人一般也胃寒,肚子那一块即使夏天也冰冰凉凉的,被顾若火热的手掌揉着,格外舒服。 姜新染为了自己的面子,本来还想拒绝,话都到嘴边了,缩缩脖子,又给咽了回去,索性把整个人都靠在顾若的胸口上,享受她的服务。 这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又不是我求她的,不要白不要。姜新染理直气壮地想,再说,我这回胃疼还不是拜她所赐?她帮我揉揉可不是应该的么? 完全不觉得肋骨往下半寸是个是个多么敏感的地方,离胸似乎太近了。 而坐在顾若的腿上又是个多么紧贴而暧昧的姿势。 没办法,她和顾若的亲近早在六年前已经刻在骨子里,就像呼吸一样习以为常。 正想着,似乎隔着一层肚皮的胃也感受到舒适,开开心心地咕噜一下,姜新染自己也差点舒服得哼唧出声来。 胃渐渐平静下来,姜新染精神舒缓,闻着顾若锁骨边雅致的暗香,周身被熟悉的气息包围,两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搭上了顾若的肩膀,连眸子都涣散了,半阖着眼皮,快要睡过去。 耳边一阵湿热的吐息让她困倦懒散地撩起眼皮,那是顾若嘴唇轻轻张了张。 姜新染脑袋稍微动了一下,耳廓正好擦过她唇。 只一下,就使她的神经敏锐跳动起来。 顾若的身子似也隐隐一震,心跳频率有些不稳。 姜新染睫毛不安地颤。她很担心顾若此时说出什么揶揄的话来,这样她为了面子,就不得不把顾若推开。 天知道她根本不想把顾若推开,梦里梦到无数回的身体,比记忆中长开了些,肩膀更有劲了,肌肉也更柔韧了,姜新染只想被她抱着,久一点,再久一点。 心在渴求她,思念得太久了,久违的亲密,真让人依依不舍。 姜新染低着眼,唾弃自己的懦弱,整个人有点沮丧。 真是个没出息的人,说好不要再抱有期待,事到临头,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那颗心知道自己被顾若抱着,就觉得欢喜,就觉得安宁,就贪恋着温暖不想离开。 而顾若的半边身子都僵硬了,她的心快冲破胸膛,怀里的女人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此刻难得的乖顺,柔软得让人心猿意马。 给她揉胃部的手停止了动作。 因为顾若的理智已经岌岌可危,再动一下,只怕忍耐不住,做出后悔的事来。 顾若的眼睛里有幽深的暗火在燃烧。烧她的理智,烧她的心。 顾若压抑到发疼,还能注视着姜新染烟霞般的耳尖,冷静地想,幸好姜新染看不到,否则她一定会立刻被吓跑的。 休息室的空气有些闷热,气氛僵持不下时,恰好姜新染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来电提示音,她不敢看顾若,手忙脚乱地翻电话,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感谢这通来电如此及时,拯救了她。 却高兴得太早,没注意动作大了点,一不小心,碰了下顾若的胳膊。 原本按在胃部的手掌,因此而往上抬了两寸。 不偏不倚,位置恰好。 空气顿时凝固住了,稠密地包裹在她们周围,让人呼吸不畅。 顾若心中野火燎原,连喉咙都被燃烧得干燥而滚烫。 第7章 第七章 迷人的顾若 意外的触碰让姜新染心慌,被顾若嘴唇擦过的耳朵发烧,格外敏感地发现了她呼吸频率倏地一顿,骤然加快了几分。 烫人。 莫名想到她先前噙着笑的那句“很软”。 姜新染脸红得娇艳,连带着肩颈透粉。 顾若的手僵硬得像木头一样。 姜新染耳尖动了动,听到几声距离很近的吱噶声,先是几分好奇,很快意识到,那是顾若咬紧了后槽牙斯磨。 一直振动的手机终于停了。 三秒钟以后,又开始作响,锲而不舍。 姜新染低着眉头,羞耻地轻声呢喃:“还不快放开。” 春水似的婉转调子,清瘦的身子还靠在顾若肩头,顾若忍得太阳穴直突突,不禁恶意地想,她一定是故意的,打定主意整自己,别看表面羞赧,心底说不定在偷笑。 不怪顾若这么想,实在是姜新染少女时期有太多的前科。 劣迹斑斑的爱恶作剧的少女,常用她圆润无辜的瞳孔做掩饰,把情窦初开的顾若逗弄得面红耳赤才罢休,接着就会脆生生地笑,说:“若若,你怎么那么容易脸红啊,太可爱了,快过来,让姐姐抱着好好疼疼。” 其实顾若比她年长一点,但她得意的时候就爱用姐姐自居。 然而她不知道,最爱脸红的是她自己,而且双颊红扑扑的时候非常漂亮,只是经常嘴硬,明明羞得不行了,还要直着脖子红着脸不承认,“我脸红?笑话!” 如今顾若已经修炼得坦然自若,再不是从前那个只会羞涩得说不出话来的老实姑娘,而岁月却并没有对姜新染多加雕琢,她依旧会粉面含羞,看起来明媚动人。 顾若感谢时光对姜新染的宽容,心底柔柔地想,大约是自己怀里这个女人完美得过了头,再多任何的一分修饰都是对这份美感的破坏,所以连时间都对她手下留情,不忍损毁她天然的美丽。 顾若放下手臂,姜新染伺机从她臂弯中逃了出来,站远了几步,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了失序的心跳,才看向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只一眼,她眉头皱出了沟壑,热腾腾的眼眸霎时凉了。 顾若感受到了她情绪变化,警惕地望过去。 姜新染接了来电,冷淡道:“什么事?” 电话那头是姜新染的母亲,姜珮兰。 亲妈。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陌生人,亲生母女之间哪有这样淡漠。 “新染,最近身体怎么样?学业忙不忙?”姜珮兰的话语慈祥亲切。 姜新染不耐,“妈,有事直接说吧。” “是……是这样的……”姜珮兰变得有点唯唯诺诺,“你吴爸这周末寿辰,家里人都回来了,他前两天还特意问你回不回来,我说你主意定,我不敢擅自替你做主,所以来问问你,新染,你这周末也回来吧?给你吴爸一个面子,不光他,还有妈妈、弟弟,都想你了。” 姜珮兰说完,提着心脏等姜新染答复。 姜新染冷眼沉默了半晌,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他不是我爸。” 姜珮兰一时语塞。 顾若在姜新染身后凝神细听,只两句话就猜到来电人是谁,她起身,不动声色站在姜新染的身后,竖起耳朵。 只听电话里央求的声音传过来:“就算他不是你亲爸,好歹你也得叫他一声叔叔吧?他从小到大供你吃供你穿,把你供到大学……” 没说完,姜新染已经起了怒火:“我上大学靠的是助学贷款,没有花他一分钱,以前那些钱等我工作以后也会分文不少地还给他,你不用把他夸得跟朵花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大善人呢!” 顾若从身后注视着这个快要炸毛的女人,想到她的胃痛也只是稍有缓解而已,担心她一激动胃容易痉挛,又要发痛,便把手搭在她的肩头,示意一切有自己在呢,不值得动火。 搭在肩膀上的手让姜新染的心情镇定了不少,她压着火气说:“妈,你要想我了,有时间可以出来跟我吃餐饭,但让我回去,不可能。” “新染,算妈求你了不行么?”姜珮兰的声音听起来可怜,“你不回来,你吴……吴叔叔他……肯定会骂我这个当妈的太不像话,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关心……” 瞬间,姜新染于心不忍。 不管怎么说,现在正在电话里哀求的这个人,是她亲妈。 心底里涌上来一股说不出的倦怠,她精神萎靡,有气无力地说:“妈,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好,好!”姜珮兰的语气松快了, “妈这就给你收拾房间去,你从前一直住的房间妈一直锁着呢,你的东西都在,没让人动过!” 姜新染挂了电话之后,仿佛精气神都被人抽干了,两眼一黑,头晕目眩,幸亏顾若就在身后,及时接住了她。 每次都是最后一次,口头上答应得爽快,姜新染知道,永远都有下一次。 有什么办法?姜新染知道,她母亲不容易,二婚,又带着个拖油瓶,吴杰文已经是她当时最好的选择。 姜珮兰太过软弱,得依靠着别人才能活。 姜新染对母亲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好在这次有顾若。 顾若的支撑让姜新染没那么颓丧,多了几分底气,她现在和顾若已经连朋友都算不上了,顶多就是老相识,却还是靠在她身上任性地开口道:“顾若,这周末你有空么?” “我陪你去。”顾若没等姜新染说出来,已经毫不犹豫地答应。 姜新染点点头,疲惫道:“谢谢,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最怕欠人情,欠了,就不好还了。 …… 周五傍晚,姜新染收拾了两身换洗衣,去校门口的马路边等顾若。 顾若上次送她回宿舍的豪车太过眨眼,第二天校内论坛上照片就传疯了,这种似乎带着桃色的小道消息永远是大众最感兴趣的话题,姜新染可不愿再次成为绯闻主角。 这次没有司机,顾若自己开车,应该是她的私人用车,低调而不张扬,让姜新染松了口气。 姜新染本打算坐后排,转念一想,这次本来就是顾若好意帮忙,自己再拒她千里之外未免太没礼貌,思想挣扎了一番,坐上了副驾驶。 “还在原来的地方么?”上车后,顾若问。 “嗯。”姜新染点头,系好安全带。 顾若不再多问,驱车驶向目的地。 姜新染情绪不佳,一路无话,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才自哂似的笑道:“难为你还记着地方。” 顾若目光轻动。 何止记得。 这条路她在脑子里背过几万遍。在她的少女时期里,这条路的目的地是姜新染。 姜珮兰和吴杰文住在一个老旧的别墅区里。 姜新染的回家让她继父吴杰文非常高兴,特意开了一瓶珍藏的好酒欢迎她。 姜新染看到他的脸就想吐,全程没有好脸色,顾若也一直沉着脸。 吴杰文给姜新染劝了好几次酒,姜新染说不喝,连个让他面子过得去的理由都懒得编,姜珮兰心惊胆战。 吴杰文看起来很和蔼,也不觉尴尬,笑呵呵地自个儿喝,兴致很高。 寿辰宴在明天,姜新染要住一晚,顾若也提出留宿。 姜珮兰不知姜新染带朋友回来,没准备多余房间,忙说现在去收拾,顾若道:“阿姨不用忙,我住染染房间就成。” 自然熟稔的一声“染染”,让姜新染心头一跳,抬眼看她。 不过没有拒绝。 姜新染从前住的那间卧室只有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她们进屋后,姜新染先走到大衣柜旁边,大开放棉被的那层,看到柜子里塞得满满的一床多出来的被褥,心中松了口气。 她趁顾若去洗手的功夫把柜子里的棉被铺在地上,等顾若出来时,地铺已经铺好了。 顾若一眼扫过,最后把目光停在姜新染身上。 “凑合一晚吧,你是客人,你睡床,我睡地,委屈你了。” 顾若没有说话,点点头,拿了自己的衣服去洗澡。 她洗得很快,身上带着热气,赤脚走出来,乌黑的长发绾得很随意,有一绺碎发从她的颈边垂至锁骨,在秀美的锁骨窝里打了个卷。 姜新染只看了一眼就口干。 顾若穿着一条米白色真丝吊带裙,被顺滑的缎子包裹起来的肌肤,牛奶似的白,只在肩膀头的圆润出点缀了一点诱人的粉嫩。 质地温柔的丝绸修饰出了她杨柳般的细腰,她赤脚向姜新染走来,颇有几分弱柳扶风的韵味。 漂亮的脚趾一点一点地踩在地板上,就像踩在姜新染的心尖上。 连向来波澜不惊的眼中,都氤氲着水蒸气,波光流转,本来她的眼尾就有点翘,这会儿就更勾人了,漫不经心地撩一眼,让姜新染怦然心动。 人前的顾若是清冷的、孤高的。 只有这时,才能得见她美艳动人的另一面。 而这个女人像是不知道自己魅力,坦然自若地走近姜新染,看她呆呆的、嘴唇微张的傻样,狐媚般的眼睛弯了起来,身子前倾,故意地凑近。 被水蒸气熏红的润色薄唇勾出一个完美的形状,呵气如兰,气息包裹住姜新染,让她熏熏欲醉,眼神都迷离起来。 第8章 第八章 心疼 顾若故意倾身凑近了姜新染的脸庞,却并没有故意勾引的心思,只是瞧姜新染直愣愣的模样,连眼睛都不会眨了,有趣得很,就凑上去细看。 顾若深知姜新染对她的吸引力,然而关于她自己对姜新染的诱惑力,她还处于认知不清的阶段。毕竟从很久以前,总是她对姜新染无法自控的时候居多,而姜新染总是半推半就。 太近的距离,稍不注意,连鼻尖都会碰在一起,姜新染的眼底很透亮,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顾若的面容。 顾若的眼睛太好看了,偏深的眼窝和狭长的眼尾,平时总显得冷艳,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一旦像现在这样刻意放低了眼眸平视,就多了一股深情,让人想陷进去。 姜新染咽了咽喉咙,问顾若在看什么。 顾若凝着她眼眸深处说:“看你的眼睛。” 姜新染视线散到别处,“看我的眼睛干嘛。” 看你的眼睛里有没有我。 不仅有,还装满了,那一双水色的圆眼中,除了顾若以外,谁也进不去。 顾若很喜欢姜新染满眼只有她的时刻,可惜这样的时机少之又少,只要顾若往后退那么一两步,她在姜新染眼中的分量就立刻降低,姜新染的眼睛里会装进别的东西,注意力也会被除她以外的人吸引。 顾若的后退,使得大量空气得以灌进二人之间,姜新染的心稍微放松,眼中又隐秘地闪过一丝失望。 “我……我去洗澡了。”她拿起自己的睡衣,冲进浴室里。 热水浇在身上时,脑海中念念不忘的是顾若被裹在白色真丝吊带裙里的曼妙身姿。 忽然莫名地燥热。 姜新染洗了个慌乱又匆忙的澡。 她不敢在浴室里多加逗留,怕事情向着失控的方向进展,匆匆擦干净水,穿好睡衣就出来了。 她的睡衣不像顾若的那样具有风情,就是一件肥大的T恤衫和一条棉质大裤衩。T恤衫是她本科当志愿者时赞助方送的纪念T恤,正面印着那次志愿活动的名称,背面印着赞助商LOGO。当时姜新染是最后一个领到的,就剩一件XXL码了,穿在她身上不像T恤衫,倒像一条oversize的短裙,穿在身上很空,不过因为是纯棉质地,倒是很舒服。 一件纪念衫穿了好几年,本来就过宽的领口早就懈了,有点挂不住肩膀,一不小心就往下溜。姜新染刚穿上就后悔,想想顾若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睡裙,再看看她自己,广告衫加大裤衩,哪有半点让人想剥开看看的欲=望。 姜新染着实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别说广告衫加大裤衩,她就是裹块抹布出来,都能让顾若馋得心肝乱颤。 泛着水的眸子,宽松衣领下雪白的肩膀,更别说空荡荡的裤管底下两条细白修长的小腿。 顾若的眼神甚至有一瞬间的梗塞,费了老大劲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把眼睛移开。 “不是说好了你睡床我睡地么,你怎么跑到地上去躺着了。”姜新染走到顾若面前才站住。 顾若此时已经坐在姜新染打的地铺上,拿着平板电脑查看工作邮件了,姜新染大咧咧站在她面前,白得透明的脚踝在她眼前晃,她托着平板的那只手明显抖了一下,差点把平板砸在地板上。 “床太软,我喜欢睡地。”顾若不动声色地抓紧,声音听起来很镇定。 “说谎。”姜新染一下就戳破她,“难道你一个人住也睡地么?” 顾若把平板放在枕头旁边,抬眼道:“夜深了,明天还要早起,快睡吧。” 她低着头还好,这么一抬下巴,吊带下的风光一览无余。 因为是睡裙,所以里面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白生生的。 姜新染心头一紧,声音都哑了,捏着衣角道:“随……随便你吧,你自己抢着找罪受,我才不管你呢。”然后赶紧转过身,躺到床上去。 这所房子地处偏僻,没有市中心车水马龙的喧嚣,关灯以后,连窗外墙根底下的虫鸣都听得很清楚。 夏末秋初的晚风,清新而凉爽,风调皮地掀起窗帘溜进室内,朦胧的月光也跟着钻进来,落下一室清辉。 “今晚的月色很漂亮。” 姜新染揪着被角失眠之际,顾若平静的声音从地板的方向传来。 姜新染应声抬头,看向窗外。 果然很美,清冷纯洁,纤尘不染,看起来很孤高。 和某个人的感觉很像。 姜新染忍不住低头,瞅了眼顾若。 顾若怕热,被子被她扔在一边,她一只手臂枕着头,大喇喇躺着,光滑的丝绸裙摆被蹭起来一点,惹人遐想。 那地铺姜新染打算自己睡的,所以准备得不是很用心,胡乱一铺了事,褥子很薄。 姜新染垂着睫毛,低声问:“地上硬么?” “还好。” “凉不凉?” “还好。” “谢谢你陪我来。”过了一会儿,姜新染咬着嘴唇又道:“你这么忙,肯定耽误你不少事了吧。” 顾若依然是那句还好。 姜新染有点生气,正想发作,念在她主动睡那个不怎么舒服的地铺的份上,又心软了,叹口气,没说话,望着窗外的月亮。 顾若一直保持着相同的姿势没有动,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了,但是姜新染借着月光,看到她的眼睛睁得很亮,在黑暗中炯炯有神。 姜新染思索再三,迟疑道:“顾若,你睡不着么?” 清凉的夜风在房间里穿梭。 顾若似是在笑,音调奢侈地扬着,“心疼我啊?” 颇有几分戏谑。 姜新染有种心思被戳穿的气急败坏,恶声道:“谁心疼你?自作多情!” 说完一把拉起被子盖过头顶,感觉自己天灵盖上都在冒热气,心怦怦地跳了好一阵才停。 心情平静之后,姜新染不长记性,又开口了:“顾若,你要不要……” 和我换…… 后面的三个字没能说出来。 因为顾若已经拧着眉毛轻啧了一声,迅速翻身上床,两条柔韧的胳膊从后面圈住姜新染,把她箍进自己的怀里。 “顾若,你!”姜新染如临大敌。 突然地紧贴上来,让她头皮都麻了。 “别动,老实睡觉。”顾若瘦削的下巴颏落在她后肩上,呼吸全洒在她耳后。 “你……你放开我,我下去睡。”姜新染手肘小幅度地向后,正好捅进顾若怀里,想把她挣开。 “下面凉,你胃不好,作什么死。”顾若叹了口气,“这么下去谁也别想睡了,一晚而已,你还怕我吃了你么?” 顾若的身体就像个小火炉,姜新染的身上很快变得汗津津的,连光洁的额头上都浮起一层细密的薄汗。 “睡觉就睡觉,你松开我,这么热怎么睡啊。”姜新染轻声抗议。 顾若的手臂不但没松,反而更紧,勒得姜新染透不过气来。 “我怕你跑了。” 姜新染心一抽搐,耷拉着眼皮想,谁跑了,倒打一耙。 跑了的那个人,分明是你。 姜新染暗想,自己不该对顾若心软的。 她就是个渣女。 头天晚上还在和姜新染把酒言欢,喝得半醉,强行扣着她的后脑勺就亲,舌尖笨拙又粗鲁地抵进去,把姜新染的脑子都亲得晕乎乎的。 然后她放开她,拇指揉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带着酒气说:“染染,我喜欢你。” 当时的情绪姜新染到现在都还记得,她两只胳膊缠着她,压着眼里的湿润,哽咽着连连点头,说我也是。 姜新染以为她们终于柳暗花明、春暖花开。 结果第二天迎接她的是冰凉的枕头,而顾若已经不知所踪。 姜新染像疯了一样找她,她们逃课时常去的天台、一起攒钱吃冰淇淋的小店、不开心时就一起躲起来的秘密基地…… 没有,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顾若的影子。 姜新染去顾若租的房子里疯狂地拍门时,只有邻居探出半个脑袋,冷冰冰地说,“这家昨天半夜就搬走了,你就是把门拍破了也白搭。” “她到哪儿去了?”姜新染两眼通红。 “鬼才知道。”邻居翻了个白眼,重重关上门。 姜新染脱力地靠在墙上,茫然四顾,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 顾若就像露水一样短暂地出现在她生命里,迅速蒸发,只在她心上留下一个频繁疼痛的痕迹。 姜新染还记得那天楼道里的穿堂风,呼啸着穿透耳膜,她浑身发冷,只能蹲在地上抱紧自己。 姜新染又记起了当时被抛弃是怎样的无助,她的心脏到现在还会为当时的自己感到疼。 为什么还要为这个女人心动呢?她自虐地想,被抛弃一次难道不够?非得被她弄得遍体鳞伤才知道疼么? 顾若就是个十足的渣女。 但是姜新染的内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在愤怒,在不甘。 六年,她想问顾若,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能让她前一夜还抱着她口口声声说喜欢,却第二天早上就消失,连封信也不留。 凭什么她要受到顾若这样残忍的惩罚。 “顾若。”姜新染的声音又轻又平静,怕惊扰了夜,“你为什么要回来?” 顾若的心却被重锤凿了一下,痛得发麻。 第9章 第九章 初吻 顾若在姜新染身后用力抱着她,几乎把她单薄的脊背揉进自己的胸膛里。 她的眼中有波光涌动,嗓子颤了颤,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在沉默了很久之后,贴着姜新染的后颈哀叹,“睡吧,染染,快睡吧……” 顾若胆怯了,她害怕聊那些往事。有些事错了就是一辈子,再多的愧疚与忏悔都无意,反而更像是无能的借口。重要的是弥补,是以后该如何对怀里这个难过的女人好。 顾若从不胆怯,活到这么大只有一件事她不敢面对,那就是当年对姜新染的不辞而别。 但是在姜新染的眼里,仿佛是自己在顾若心中无足轻重,所以她甚至不愿多费口舌,给她哪怕一句解释。 姜新染看了眼窗外,风吹云动,皎洁如玉的月色被一团飘过来的黑云遮盖,仅剩一个模糊的光晕。 再好的月色也有被乌云遮盖的时候。 一瞬间的疲惫感从心底涌上来,姜新染倦怠地深深叹息,连肩膀都有气无力地软下去。 她睡得极不踏实,来来回回做那些伤心的梦。 是梦,也是回忆。 紧闭到眉心皱痕浓烈的眼眸,睫毛一直在不安地打颤,顾若悄无声息地把她在梦魇中翻过来,面对着自己,从正面抱住她,脖颈低垂,压抑地在她锁骨处落下一个吻。 用尽心力的、极轻的一个吻,就像对待易碎的珍宝,碰到之时,顾若的双肩都在轻轻地发抖,眼眶疼到湿润的地步,不想让泪水流下来,只好狠狠地把眼睛压在姜新染的肩头。 姜新染在梦中只觉肩膀很疼,像是被烫伤了。 很久之后,静谧的夜里才响起顾若低得只有喘气的声音,颤抖沙哑,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或者是求你别离开我。 …… 睡得不踏实,第二天就起得很早。姜新染眼睛疼痛,刚抬起一点眼皮,一个柔软的胸膛赫然映入眼帘!吓得她大脑宕机了三秒,乍看之下还以为自己昨天做了什么荒唐的事。 等她看清顾若的脸,大脑开始运作,理清前因后果,心跳才逐渐平静,一时间对这个姿势有点尴尬。 太亲密了,不该出现在她和顾若之间。 她动作很轻地把顾若横在她腰上的胳膊抬高,想不惊扰她地从她臂弯中出去,才刚抬起一点,顾若就醒了,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睁开,带着几分惺忪懵懂,与平时的矜持很不一样,有种呆呆的可爱,让姜新染心口滞了一下。 顾若倒是神色自如,对姜新染道早安。 “早……早安……”姜新染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捂着胸口匆匆爬下床,躲进浴室里换衣裳。 谁也没有再提昨晚的对话,彼此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无聊的生日宴,让人憎恶的东道主和宾客,正餐在中午,于是姜新染简单吃了两口饭,就推说自己下午要上课,和顾若一起先行离开。 顾若把姜新染送回临渊大学,离校门口还有五十米的路口边,姜新染就让她停车,“就到这里吧,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路还远,我送你到宿舍。” “不用了,让别人看见不好。” 顾若看着她秀气的侧脸,很想问问她口中的不好是什么意思。 不过没有开口。 今时今日,她已经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唯一能说的只有:“好吧,路上小心。”顿了顿,又说:“到宿舍后给我报个平安。” 姜新染不置可否,解开安全带,下车后弯下腰来,对顾若笑了笑:“谢谢你帮我的忙,还送我回来,我欠你一个人情。” 笑得很好看,不过只流于表面,眼睛里没有笑意。 如果姜新染发自内心笑的话,一双眸子会变得亮晶晶的,就像银河一样散发着粼粼的光,眼角也会动人的弯起来,不像现在,客套疏离。 顾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再多不舍,到嘴边,也只有一句分外陌生的“不客气”。 姜新染转身离去,顾若眼眸注视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走进校园,消失在远方的拐角处。 …… 姜新染回到宿舍后并没有给顾若报平安。 凭她和顾若现在的关系,她根本没把这句话当真。 成年人之间的交往就是如此,掺杂了很多仅仅出于礼貌的客气话,听听就算了,要是真放在心上,说不定对方还要烦恼,这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连客套话都听不出来。 “新染?你不是说去吃酒席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三个舍友都在,靠近门的那个看到姜新染回来,很是惊讶。 “是啊,赶论文,所以就回来了。”姜新染笑笑,把包放下。 她们宿舍四个人是同专业的研究生,但跟的导师不一样,所以研究方向也不相同。 姜新染跟着她的导师,目前的项目是一种新型肝炎病毒抗体的研发,而另外三个,有做肿瘤抗生素研究的,也有专攻酶工程的,所以平时除了互相吐槽吐槽导师压榨、担心毕业后的就业问题外,基本没有话题,再加上另外三个都有男朋友了,经常不回宿舍,舍友间关系也并不亲厚。 “哎,听说了么?隔壁宿舍的房顶昨天大半夜漏水,四个人深更半夜穿着睡衣匆忙搬出去了。” “是么?我说怎么昨天梦里隐隐约约听到有动静呢,不过她们也太惨了,大半夜的酒店都订不到吧?” “……” 舍友们闲聊起来,姜新染有点累,不想参与,拿了笔记本打算去实验室,路上手机振动,是顾若给她发的短信。 “到宿舍没?” 这次的短信正经多了,短短一句话,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而一抬眼,姜新染就看到了上一条短信,那个哭哭的黄豆表情。 顾若那种一本正经的人,居然也会带表情聊天,真是难以想象。事实上姜新染压根就没见顾若哭过。 她是一个心志坚毅的人,世上估计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掉眼泪。 姜新染想了一下,回了条短信:“到了。” 很冷淡,没有多余的话。 回完以后,看着手机出神,差点撞到了实验楼前的那棵老树。 姜新染上大学之后因为校园网的原因办了个新的手机号,所有人联系她都是通过那个新的手机号。而她高中用的那个号码,原本是打算注销掉的。她生活并不宽裕,能节省一点开支就尽量节省。 都已经到了营业厅,取了号,等广播里叫到她的号时,她却犹豫了,逃出营业厅,不再回头。 旧手机号就一直保留到现在。 姜新染可以找无数的理由骗自己,留着那个号码是因为念旧、担心联系不上老同学,以及那个号码朗朗上口,很好记。真实的原因只有她自己清楚。 就是怕顾若某天打进这个电话时,找不到她了。 这是她和顾若仅存的一点联系。 旧号码已经很多年不响了,连地毯式轰炸的广告短信都遗忘了这个号码,姜新染以为它永远不会再接收到任何一点信息,就像顾若永远消失在她生命里。 突然有一天,这个号码响了起来,顾若也跟着回来,就像变戏法一样,突然出现,让人措手不及。 并且顾若发来信息的号码,竟也是高中时的那一个。 她是刻意保存这么多年么?就像自己一样? 姜新染不敢想,不能给自己这样的希望,落空之后心会更痛,但她每次看到顾若给她发短信的号码时,心中又会不由自主升起希冀,周而复始,让人折磨。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姜新染做完对照组的实验,正在电脑上整理实验数据,顾若的短信又来了。 “你中午吃得太少,记得垫点东西,背包最外层有梳打饼干。” 姜新染一愣,赶忙把放在旁边的背包拽过来,打开一看,最外层袋子里果然静静躺着三条梳打饼干。 老胃病的人不能吃甜的,这种麦香味十足的咸口梳打饼干做垫肚子的下午茶正好。 她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姜新染想,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心中忽然有些暖。 姜新染撕开一包饼干,拿出一片,牙齿轻轻一咬,松软酥脆的口感,齿颊留香。 工作太过专注,食物入腹时,饥饿感才袭来。 她嚼着饼干想,这八成又是顾若的伎俩,用这种小恩小惠蒙蔽她的心,好伺机再伤她一次。 但嘴角却不知不觉勾了起来。 姜新染一边吃,一边回复顾若,只有两个字:“谢谢。” 现在用短信互相联系的人已经很少了,社交网络如此发达,短信变成了逐渐被时代淘汰的联系方式。 姜新染那天拒绝顾若的好友申请后,顾若没有再加,她也不愿接顾若电话,所以短信反而成了她们现阶段唯一的联系方式。 傍晚的时候,顾若又发来一条短信,提醒姜新染要按时吃晚饭。 姜新染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淡淡地想,不知道顾若有没有按时吃饭。 她不知道顾若此刻正坐在会议桌上进行一场远程会议,忙里偷闲给她发的信息。 顾若到底还是太年轻,又刚接手顾氏在大中华区的管理权,她需要迅速熟悉公司业务,以便服众,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用,山一样高的文件等着她处理,每一个决定都需要细细斟酌。顾若经常在公司加班到十二点,再把电脑带回她的公寓,奋战到凌晨。 所谓吃饭,不过是想起来时扒两口已经变硬了的冷饭。 …… 开完会以后,顾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疲惫地把自己扔进办公椅里,低着头捏了捏发青的鼻梁,等到感觉肩膀回复了一些气力,才拿起手机,盯着屏幕,给姜新染发短信。 “睡了没?” 看看时间,刚过晚上十点。 姜新染那边回复:“赶论文。” 顾若眼底浮现出笑意,仿佛骨头里的倦怠都消散了不少。 姜新染高中时就有拖延症,每次假期作业都堆到最后一天才写,也是这样熬夜奋战,结果还是撑不住眼皮,靠在顾若的肩膀上呼呼大睡,推都推不醒。 每次都是顾若挑灯夜战,帮她把假期作业补完。 还要小心地不移动左边身体,让姜新染睡得舒服一些。 有时姜新染会咂咂嘴,把两只胳膊都挂在顾若的脖子上,整个人往她肩窝里滚,不一会儿就把脸埋进顾若的脖颈里,水粉色的唇,若有似无地贴着她的颈,潮湿的呼吸,在八月份闷热的空气里让人燥热难耐。 羽毛似的轻柔触碰,让年少的顾若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替她赶作业,总是抑制不住地把眼睛往怀里瞟,心跳得像小鹿一样,垂眼瞅着怀中明媚惬意的少女,蠢蠢欲动。 顾若大着胆子捏起姜新染的下巴,让她在自己身上仰起头来,偷偷亲她。 开始只是蜻蜓点水,少女的唇比脑海中肖想过无数次的还要柔软,果冻般的质地,甚至能尝出甜腻的奶香味,顾若胆子更大,扶着她的腰,连舌头也探进去。 姜新染在熟睡里嘤了一声。 顾若如坐针毡,吓得连忙退出来,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确认这是怀中甜香味的少女在做梦而已,又继续,不过这一次,向下,啃着她的侧颈…… 于是第二天早晨,姜新染照镜子时总会使劲盯着脖子看,指着颈上红痕对顾若抱怨,“若若,你这儿的蚊子也太多了,瞧把我颈子上咬了这么多包。奇怪,这些包怎么一点也不痒……” 顾若面上一热,不敢直视姜新染,心虚地低头干咳。 那是姜新染不知道的,顾若第一次吻她。 也是顾若的初吻。 才第一次,就已经食髓知味,无法自拔。 …… 顾若开车离开公司,没有回她的公寓,反而往反方向开,驶向临渊大学。 车停在外面锁好,顾若独自走进校园,走到姜新染的宿舍楼下。 不是大门那边,而是另一侧的小花园,正对着宿舍楼的阳台,顾若抬头往五楼看,试图寻找出姜新染的宿舍在哪一间 她拿出手机,给姜新染打了个电话。 姜新染刚保存好论文,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从书桌右下角的柜子里拿出一盒牛奶,叼在嘴边,打算喝完睡觉,顾若的电话恰在此时打来。 宿舍里又只有姜新染一个人,舍友们都去和对象约会了。 姜新染瞥了一眼手机,本想挂掉电话,但是手抖了一下,居然按了接听键。 屏幕上一分一秒地计时,姜新染屏息想了一会儿,放弃挣扎似的,把手机放在耳边。 宿舍里太闷了,她叼着牛奶站起身,向阳台走去,想透透气。 “有事?”姜新染倚在阳台的围栏边,开门见山。 她已经洗过澡了,今天穿的睡衣是一条棉质的连身裙,低领背心设计,露出大片肩膀和锁骨。 “睡了么?”顾若站在楼底花园的一棵榕树底下,倚着树干,抬头向上望。 目光锁定在五楼最靠边的一个阳台上。 阳台亮着灯,光线清晰,顾若不用费力就看到了姜新染,穿着单薄的睡衣,慵懒地斜倚着,温柔的月光落在她身上,把她纤白的手臂裹上一层如水般的轻纱,肩头透出一种近乎半透明的光滑质感。 墨色的长发也染了月华,披散在肩头,衬得肌肤更白,整个人身上都笼罩了一层光晕。 看起来分外诱人。 “刚睡着又被你吵醒了。”姜新染咬着牛奶吸管,谎话说得眼睛都不眨。 顾若眼睛盯着阳台上轻盈曼妙的女人,听她毫不脸红的说谎,忍不住抿起唇角,向上扬了扬。 一阵风袭来,仿佛带来了姜新染身上的香。 甜的,软的。 秀色可餐。 顾若心中压抑的情绪闻风而动,像是笼子里饿久了的野兽闻到了肉味,又开始狂暴地用脑袋撞击铁栏杆,框框作响。 她掐着手指,把手机拿近了嘴边,压着声线,喉管低低地滚出一声笑。 姜新染耳朵正对着听筒,所以这声沉沉的、带着欲=望的笑音,一丝不漏地全灌进她耳膜中,就像顾若亲自贴在她耳朵上发出来的笑声一样。 她甚至都能感受呼吸的热度,否则为什么耳根子莫名其妙地发软、发烫? 姜新染睫毛忽闪,捏紧手机,嗫嚅着:“笑什么?” 顾若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半晌,哑着嗓子幽幽地吐息,和她的笑音混在一起:“高兴。” 愉悦的调子顺着信号传入姜新染的耳中,分外感染人,让姜新染胸口都开始愉快地跳跃,无法自控。 姜新染忽然心念一动,呓语一般对着电话问:“顾若,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顾若凝神想了几秒,说:“有。” “高中门口的冰淇淋店。” 姜新染似是顿了一下。 一会儿后,垂着眼,轻声说:“下周末有空么?我陪你去吧。” 被月光缠绕的嗓音,纤细得都有些颤了,撩人得很。 顾若喉咙发紧,眼睛死死注视着五楼最靠边的阳台上那个女人,看凉风吹过她的脸,把发丝贴在她优美的下颌角上,看她秀气的指尖把碎发勾至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看她转身扔掉喝完的牛奶盒,然后背靠着栏杆,把精致漂亮的蝴蝶骨露在了月光之下。 那么白,甚至散发着美玉般的幽光。 这是姜新染的主动邀请,顾若怎么忍心拒绝。 她张嘴,“好。” 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快说不出话来。 顾若望着她的背影,在夜色中,眼底翻腾起深沉的巨浪。 很想现在就箭步冲上五楼,把姜新染裹起来,打包带走。 这个女人,本来就该只藏在她怀里,只有她能看。 第10章 第十章 奶甜味女人 九月份的临渊,正午,阳光爆裂,蝉虫在路旁的树荫里不知疲倦地长哮。 姜新染站在临渊高中校门口,探着身子等人。 她和顾若上礼拜就约好,今天一起回母校,故地重游。顾若原打算开车去接她,但姜新染坚决要求在高中校门口碰头。 约的中午十二点半,姜新染十二点到,以为要等很久,结果十二点五分顾若就来了。她今天没有亲自开车,坐在后排,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姜新染。 顾若神色闪动。 姜新染今天格外漂亮。 一条浅橘粉色的连衣裙,衬得皮肤雪白,低领掐腰设计,让她曼妙的肩颈和杨柳细腰一览无余,裙摆在膝盖向上几公分处戛然而止,两条小腿又白又直,看得人心紧。 酷暑炎炎,她是难得的一抹清凉,只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如清风拂面,吹散了心底的烦躁。 顾若闭着眼把心情往下压了压,深吸一口气,才打开车门,迈出一只脚。 姜新染在顾若探出头来的那一秒就敏锐捕捉到了她,兴奋地冲她招手,笑容灿烂,“这里!” 由于太过欢快,不小心从阴影里跳出半个身子,高高地摇摆的手臂,在阳光下更白得近乎透明。 顾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脏陡然猛跳了几下。 姜新染白嫩的脸蛋在阳光下露了一会儿就晒得有些薄红,鼻子上点了几颗细小的汗珠,生动极了。 顾若大踏步走过去,不经意地站在她面前,替她挡去了落下来的阳光,眼中带笑:“等久了?” 姜新染仰着脖子,咽了咽喉咙,红着脸道:“我也刚来。” 顾若穿得很休闲,很有垂坠感的休闲衬衫,裁剪得极熨帖,领口两粒衣扣随意散开,姜新染一抬头,就能从大敞的衣襟里看到她修长的颈项和隽秀的锁骨,清冽的白,像极了毫无杂质的冷白玉雕。衬衫衣摆被扎进修身牛仔裤中,精瘦的腰,笔直的长腿,顾若穿着一双黑色浅口平跟单鞋,毫不吝啬地露出她骨感的脚背。 这个女人不管正装还是休闲,都冷到骨子里,又媚到骨子里,很难让人不动心。 “吃饭了么?”顾若从衬衣袋里抽出一张帕子,替姜新染擦鼻尖细汗,动作自然亲昵,好像她们是相处多年的情侣,从未分离。 “吃过了。”姜新染不避讳,主动抬头给她擦,等她收起帕子,才笑说:“别磨蹭了,咱们快去吃冰淇淋吧,我已经馋了它好久了。” 临渊高中校门口的小吃很多,最让姜新染记忆犹新的就是其中一间冰淇淋店。 小小的,很不起眼,招牌因为经年的风吹日晒早已褪色破旧。 姜新染她们当年做学生的时候很爱吃这家店的冰淇淋,因为真材实料,奶味很足。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家店的单品价格也颇高,动辄二三十块的一份奶油冰淇淋,对于学生时代的姜新染和顾若来说,是需要咬咬牙才能享受一次的奢侈品,她们总是约定,如果下次月考考得好,就去吃一次。 每次都是两人分享一份,拿两个勺子,面对面坐在小方桌上,凑着脑袋吃,有时候额头会撞在一起。 大部分时候是姜新染埋头用勺子在碗里挖冰淇淋,而顾若拿着勺子半天都不动弹,抬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偷看她。 姜新染的嘴唇颜色总会因为吃冰淇淋而被冻得比平时深,看起来又红润又艳丽,白色奶油浑然不觉地粘在嘴角,就显得红唇更水润。顾若不馋冰淇淋,她只对奶甜味的姜新染分外感兴趣。 “若若,你再不吃我可就全吃光了啊?”姜新染像只馋猫一样舔着勺子,不忘笑容可掬地催促她。 顾若忍不住起身,弯着腰向前,拇指蹭在姜新染的嘴角,把她不小心沾上的那点冰淇淋抹下来,然后送进自己嘴里。 姜新染脸颊发烫地把眼睛看向别处,“我……我是让你吃碗里的,谁让你吃我嘴上的了……都化了。” 顾若笑得人耳朵发麻,低声道:“化了的更好吃。” 姜新染一边忆起往事,一边跟着顾若走向店里,她想,顾若这人看上去清冷,其实从高中那会儿就很会撩了,总能面不改色说出一些让人心跳加速的话来,只是那时她泡在甜蜜的假象里,当局者迷。 推门进入,空调冷气吹向姜新染的手臂,她肩膀缩了缩。 顾若余光扫过,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几步,半搂住她。 “欢迎光临……”冰淇淋店里昏昏欲睡的老板娘一看有人进门,放下手机抬头,看到来人,愣了一会儿,似乎在脑海中思索着什么。 “老板娘,太久不来,你果然把我们忘了吧?”姜新染冲中年妇人调皮眨眼。 “你们是好几年前……那两个姑娘?老点一份冰淇淋两个人吃的那俩?” “就是我们。” 老板娘一拍巴掌热情起来,“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呢!还真是你们!我前段时间还在念叨呢,自从你俩毕业之后,我店里好久没来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了……你们这是都到外地读大学去了?怎么五六年也不回来一趟,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了呢……” 老板娘热络地招呼她们落座,顾若耳朵一动,却听到了别的信息。 五六年不回来一趟…… 就是说顾若走了六年,这期间姜新染也没回来过。 即使离得如此之近,坐地铁不到半个小时,还是直达;即使她那么喜欢这家店里冰淇淋的味道,也再没回来过。 顾若往身旁看去。 姜新染神色如常,笑着说:“老板娘,老规矩,原味奶油冰淇淋,不过这回要两份!” 她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被顾若抓着,压下去。 “还和从前一样,一份。”顾若抬头对老板娘道。 姜新染不满,“又不是以前,干嘛只要一份?我请客总行了吧?” 顾若一个堂堂总裁,怎么比高中时代更抠门了。 “你胃痛刚好,不能多吃。”顾若摇摇头,对老板娘说:“就一份。” “好嘞,你们等着,马上就来。” 等冰淇淋的功夫,姜新染环顾四周,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一模一样的装修,一模一样的桌椅,连收银台上摆的那个招财猫都和当年一样,缺了一只耳朵。 只除了坐在对面的顾若,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干练的成功女人。 冰淇淋很快上桌,还是从前的老味道。 老板娘坐在旁边椅子上看着她们吃,笑呵呵道:“以前你俩就老爱这么头对着头吃,你们一来,我店里的生意就格外好,好多小男孩挤在店里面,没有位子坐了就走进来买个甜筒,过一会儿再走进来买个甜筒,一晚上买五六个,都是为了看你们的。” 姜新染边吃边吐舌头,“有这么夸张么,我怎么不知道。” 老板娘笑眯眯地不说话。 姜新染当然不知道了,她馋猫似的,有了冰淇淋哪还能注意其他?那些在玻璃门外探头探脑的青涩少年,大多数是被顾若用眼神吓跑的。 那眼神,啧啧…… 老板娘现在还记忆犹新。 都快冒绿光了,像极了护食的狼。 只不过顾若护的不是冰淇淋,而是眼前吃得嘴角沾奶油的俏丽少女。 到现在她的眼睛里还藏着那种狠劲儿,谁也不能觊觎姜新染,谁敢觊觎,她跟谁玩命。 老板娘是个怕热的人,室内空调开得很低,姜新染胃寒怕冷,又吃了冰的,冷得太阳穴一抽痛,肩膀寒颤了一下。 即使这样还忍着冷要吃。 没办法,实在太想了。 顾若垂着眼,把她吃到一半的碗端了过来,抢过她的勺子,仰着头,把剩下的冰淇淋全倒进自己嘴里,嚼了两下吞下去,手背一抹嘴,把姜新染扯了出来。 “有空再来玩儿啊~”老板娘依旧是那副笑容得体的模样,毕竟是高中门口开店的女人,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不就是两个小姑娘谈恋爱嘛,她懂。 “你干嘛?”姜新染被顾若拽进旁边的小巷里,有些生气,鼻子都皱起来,“我还没吃好呢!” “再吃胃该受不住了。”顾若手指贴着她的胳膊,一点一点靠近她,手指往上,拂过她的侧颈。 穿着掐腰连衣裙的女人实在诱人得过分,身上还有奶油味的甜,让顾若神迷。 等回过神来时,她们已经离得很近,顾若的膝盖都蹭到了姜新染的裙摆。 暑天,顾若身上的温度高得让人受不了。 姜新染心里打着鼓,悄悄退一步,顾若便近一步,不知不觉,便被她抵在墙上。 顾若的手小心护住姜新染后腰,生怕像上次那样又磕疼了她。 “你起开,热死了。”姜新染推了推她的胸口,推不动,反而被她捏紧了手。 顾若低下头,呼吸温热,“为什么不再来了?” 声线贴在姜新染的耳畔,比风还轻。 姜新染抬着晶亮的眸子,此时一双眼里又只有她。 那双莹润的黑色眼眸眨了眨,带着水汽说:“你走后,冰淇淋就变苦了。” 嗓音糯糯的,含了多少不甘和委屈,直刺顾若心口。 在这个爱吃香甜奶油味冰淇淋的女人心里,顾若才是她唯一的甜。 第11章 第十一章 重新开始 姜新染和顾若重逛母校。去她们的秘密基地。 说是秘密基地,其实只是单车棚后面一方低矮的围墙。 这围墙始建于上世纪,后来学校扩建,在它后面建起了更高更宽的围墙,这一小片区域顺势改成了自行车棚,之后又改成了电动车棚。那方古老陈旧的矮墙始终没拆,成了校园历史的见证者被保留了下来。 除了早晚,很少有人会来停车棚,姜新染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据点,遇到不开心的时候,一个人爬到围墙上坐着,从肥大的校服口袋里掏出在小卖部买的饼干或面包,一边吃一边甩着腿,放空大脑,看矮墙外面。 围墙外面还是围墙。 有一次姜新染受了委屈,坐在矮墙上一个人默默地吃一个已经被压扁的菠萝包,边吃边掉眼泪,用手背擦干,继续吃。难过的时候容易分心,姜新染只顾擦眼泪,没注意到自己坐的地方有一块松动的墙砖,屁股一歪,整个人从墙头上栽下来。 “啊——”姜新染本能地惨叫,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最轻也得摔个骨折,下面可是坚硬的水泥地。 她紧闭双眼在地上打了个滚,预想中的痛感却没有来。 她落地之前似乎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缓冲了一下,消减了大部分重力,最后只是手掌被蹭破了点皮。 姜新染心有余悸地睁眼,才发现缓冲她的“柔软东西”,居然是个人,而且穿着校服,明显也是个学生。 那学生下场可比姜新染惨多了,她被姜新染当作肉垫,与水泥地来了个亲密接触,不仅校服沾满了灰尘,手肘也蹭破了一大块,皮开肉绽,看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快!我送你去校医院!”姜新染爬起来,扶起这个倒霉蛋,看到她的脸,愣住。 被当肉垫的不是别人,正是顾若。 姜新染的表情变得不自然,摸着脖子讪讪道:“怎么是你。” 她和顾若不对付,从高一就开始不对付,这事尽人皆知。 姜新染要强,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第一名,结果高中第一次月考就给她来了当头一棒。她屈居第二,第一名是一个叫顾若的家伙。 姜新染郁闷了一个月,发誓第二次月考一定要把第一名夺回来。 第二次月考姜新染成绩接近满分,而那次有一个满分本人,顾若。 从此以后,全年级都知道,本年级唯二学神是死敌,千万不能把她俩凑一块。 这话不对,因为只有姜新染单方面把顾若视为死敌,顾若对谁都冷淡,并没有特殊对待她。 所以当姜新染发现救自己一命的竟然是顾若时,那脸色就相当好看了。 她不喜欢欠人情,顾若救她一命,她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得扶着她去校医务室上药、包扎,为了对她表达感谢,斥巨资给她买了一个小蛋糕——要知道姜新染自己郁闷的时候也只舍得吃菠萝包而已。 那天下午,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双双逃课,坐在矮墙上吃了一下午蛋糕。 “喂。”姜新染扭捏道:“今天谢谢你了。” 她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才鼓起勇气开口道谢。 顾若的注意力却在别处,道:“你为什么哭?” “谁哭了?”姜新染薄面微红,嘴硬道:“你眼睛长在后脑勺上,出现幻觉了吧!” 鼻音未消的辩驳,有种倔强的可爱感,而且声音很勾人,羽毛似的撩过顾若的心尖。 顾若看着小姑娘兔子一样的红眼睛,没有戳破,低头,用勺子切下来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很甜。 由此开始,姜新染和顾若从死敌变成了死党,最后友情变质,爱情发芽。 姜新染不知道,顾若对她始终都是爱情,甚至比这个下午更早,她早就默默爱上了这个会躲起来哭的姑娘。 不然也不会出现得那么凑巧,刚好接住她。 …… “顾若,我现在掉下来,你还能不能接住我?”姜新染看着那堵结实的矮墙,跃跃欲试。 没等顾若开口,她已经脱了自己的细跟凉鞋,撩起自己的裙摆,毫无形象地踩上了断砖,三两下已翻上墙头,灵活得像一只猴子,动作不减当年。 顾若站在墙根底下仰望着她。 她整个人被笼罩在太阳里,后背光芒万丈,圣洁得就像神女。 顾若是匍匐在她脚下最忠诚的信徒。 “若若,我下来啦!”姜新染大喊,丝毫没意识到,她叫的是顾若的昵称。 顾若的心被这太阳融化了,不自觉地溢出笑容,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从墙头跳下来的女人。 独有的甜香味包围过来,就像空落落的胸腔里,心脏突然归位,充实得都快涨满了。 姜新染被顾若抱了个满怀,两只手挂在她脖子上,笑容化进顾若心里,就像那天下午的奶油蛋糕一样甜。 因为被顾若结结实实地竖着抱住了腰,双脚碰不到地,俏皮地向后翘起来,手指从顾若后颈慢慢摸到了肩膀,攀着她,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扑闪的睫毛漂亮得像撒了蝴蝶翅膀上的鳞粉,绕着顾若的胸口扇动,缠绕着她的呼吸。 臂弯里的触感,柔软。 顾若和她贴着,热得厉害,脚步有点不稳,往后退了两步,重重靠在墙上。 姜新染两手扶着她的肩,从她身上慢慢滑了下来。 由俯视变成了仰视,浓密的睫毛就更好看。 顾若的手臂顿时收紧,抵着牙关,下颚微动,在忍着什么。 姜新染毫无察觉似的,笑意盈满,侧头枕在她肩上,嘴唇动了动,说话时的热气,全从顾若敞开的领口里钻了进去,“若若,我好想你……” 几乎是叹着说出来的。眼睛酸得想掉泪。 顾若的锁骨和肩膀被烫红了一片。 这个女人,只要她想,随时都能烧毁顾若的一切。 …… 临渊高中就在广场旁边,广场上有个喷泉池,每个周末晚上七点准时开启,吃了晚饭,姜新染和顾若一起去看。 高中时姜新染就经常央着顾若陪她去看,她很喜欢站在喷泉池边,感受池边寒沁沁的水雾。 今天的姜新染格外念旧,仿佛想和顾若再经历一遍她们的高中时代。 休息日的夜晚,喷泉池边人满为患,姜新染看着人头攒动的景象有点发憷,抓紧了顾若的手,往她身后缩。 她有点接触障碍,想到要从这么多人中间挤过去,就好像一条蜈蚣在脊背上爬,心中胆怯又恐惧。 顾若捉紧了她的手,在她耳边低笑,“别怕,我带你进去。” 姜新染抬头,一双小鹿一样的圆眼全心全意信任着她,让人心悸。 顾若怀抱着姜新染,用手臂给她拦出一方狭小的天地来,护着她挤进人群里。 姜新染把眼睛埋进她的胸口,本能跟随她的脚步,等她温柔的音色在耳边响起:“染染,睁眼。” 姜新染才从她怀里钻出来。 顾若说到做到,果然带她挤到了最前排,霓虹闪烁的音乐喷泉近在咫尺,抬起脸就能感受到细润的水雾迎面而来。 水柱被高压挤上天空,再被重力拉扯下来,在池子里溅出细碎的水花。 姜新染在水池边看得出神,红唇微微张着,诱人去亲。 灯光倒影在水中,粼粼清清,又在水中被波纹揉碎了,洒进她的眼睛里,就像在她眼中藏进了满天星辰。 姜新染看喷泉,顾若看她。 看得欢喜了,情到浓时不自禁,顾若抓住姜新染的手,拇指沿着细腻的虎口向掌心揉捏。 然后把自己的手指缠进她的指缝里,紧得好像再也分不开。 顾若心中冲动,再管不了其他,从心里脱口而出一句话:“染染,我们重新……” 几乎是同一时间,姜新染也开口了,她注视着喷泉,眼中映着华彩,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如同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 “顾若,我们到此为止吧。” 她们同时说话,但是姜新染语速更快,导致顾若最后两个字被卡在喉咙里。 没有说出来的词是“开始”。 染染,我们重新开始吧。 姜新染这阵子对顾若太好了,让顾若有了她们真的能重新开始的错觉。 仿佛她不声不响离开的六年烟消云散,姜新染大人大量既往不咎,顾若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爱着,从此以后两人幸福地在一起,就像童话里那样。 姜新染在心中自嘲,怎么可能。 如果连被抛弃的伤痛都能忘记,怎么对得起煎熬了六年的自己? 不是重新开始,而是做个了结。姜新染不敢再和顾若在一起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哪天又突然消失? 电光火石之间,顾若难得温存的神色骤然如冰,揉在姜新染掌心的手也像钳子一样攥住她,声音冷得让人打寒颤。 “你说什么?”她上前一步,瞬间遮住姜新染眼前所有光。 姜新染比她矮,被迫抬头,只看到她眼里的目光如炬,让人不敢直视。 她们贴得很近,近到胸口都开始滚烫。 姜新染的手腕被顾若攥得生疼,细眉轻皱。 顾若的眼眸在黑暗中触目惊心。 有那么一刹那,姜新染有种错觉,只要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她就会把她连皮带骨生吞入腹。 第12章 第十二章 别不要我 喷泉池边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顾若怒火中烧,直接把姜新染揽在怀里,半强迫地把她带了出来。 动作有几分粗暴,但穿过人群时,一点没让她挨上陌生人。 姜新染心中竟有一点动容。 顾若打算找个安静的咖啡厅,她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可是刚到远离人群的广场路边,姜新染就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这里打车方便,待会儿我就直接回宿舍了。” 顾若面若冰霜,自上而下凝视着她,在黑夜中的瞳孔散发着幽光,让姜新染后脖颈子发凉。 “之前太吵,你说的话我没听清。”顾若声色淡漠,明明拳头都快背在身后捏碎了,依然伪装出云淡风轻的假象,连调子都压出几分温柔来,她抬手,拂过姜新染的侧耳,想替她把腮边一缕调皮的碎发理到后面去,“车马上就到,再等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天太晚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姜新染受不了顾若这种没事人似的态度,她腰向后一仰,脸颊正好贴着顾若的指尖滑过,躲过了她过分暧昧的动作,双眸幽幽看着她,强调:“顾若,我说我们到此为止了。” 顾若的手停在空中,滞留两秒,动作极慢地收了回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空气顿时变得压迫起来,姜新染觉得自己都快喘不上来气了,喉咙用力吞咽着。她感觉到了危险,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她退半步,顾若长腿一迈,直接往前大跨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之前还近,顾若的一只脚都已经踩进了她两腿中间。 顾若抓着姜新染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比夜还黑的瞳仁,让她心里直打鼓。 姜新染甚至能看到她两边鼻翼的翕动,耳边是她带着怒火的呼吸声。 热度惊人,让姜新染害怕。 话已至此,姜新染心里如何忐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她今天来就是为了和顾若做个了断的。 姜新染鼓足勇气,直视顾若的眼睛,一字一顿,让她听得清楚分明,“没有为什么,你杳无音讯那么多年,我知道你是生是死?又不是离了你就不行,顾若,我没道理等你……” 姜新染喉咙里含着话,突然说不出来,狠狠皱了下眉心。 顾若钳制着她肩膀的手力道惊人,竟然还在收紧,姜新染吃痛,肩膀骨都快被她捏碎了。 连眼睛都痛得发酸,眼眶里迅速聚集起水汽,张了张唇,哑声道:“顾若,你弄疼我了。” 顾若倏然收起手劲,但却没松开。 她不松,姜新染就拧不动她。 年少时的初恋,第一次春心萌动给了她,第一次牵手给了她,第一次和人接吻也给了她,脑中把她们一点一滴的小美好都细细地保存了下来,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是靠着这些美好的回忆撑过去。 姜新染不想把青涩动人的初恋沾上污浊,尽量与顾若好聚好散。她吸吸鼻子,努力扯开嘴边的笑容,声音是沙哑的,依旧扬起欢快的调子,“当年你没留下一句话就走了,咱们都来不及说分手,如今你回来,我们又故地重游,正好把这个分手仪式补上,也算为曾经的感情画上一段完美的句号。” 姜新染努力睁大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的手颤抖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的心被你不上不下地吊了六年,太辛苦了。顾若,现在该把她还给我自己了。” 顾若没有动。 她一个字也没有说,听着姜新染带着哭腔的嗓音,几乎咬碎了自己的牙齿。 姜新染的眼眸湿漉漉的,很亮,话语虽轻,意志坚定。 顾若手指痛得发颤,眼眶也跟着涌出一股湿意,红了眼角。 姜新染抬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深呼吸,平静了情绪,用力维持脸上的笑容,“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我也终于可以放下过去,打开心扉去认识新的人,遇到新的爱情……” 不要哭,过去画上句号,生活从明天有了新的开始,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不值得哭。 但是姜新染还是又低头,抹去了一串眼泪。 顾若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不可置信地滞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重新开始了。”姜新染笑得脸都快僵硬了,“从前一直没这个想法,是因为我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东西,对别人不公平。今天终于做了个了断,顾若,我放下了,也是时候找一个可靠的、又让我喜欢的人,好好地谈一场恋爱了……” “你还喜欢谁!?”顾若表情瞬间变得狠厉,托着姜新染的下巴,强迫她与她对视,嗓音嘶哑:“除了我你还想喜欢谁!” 有种鬼魅般的恐怖,在黑夜里让人心惊。 姜新染的下巴被她钳制得不能动弹,憋着眼泪,眼眶殷红,倔强道:“当然是真正爱我的人!” “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 “不声不响地把我抛弃了,这就叫爱么!”姜新染的声音凄厉起来,盘旋的泪珠也忍不住从脸颊上滚落,“是啊,一走六年,连个音信也没有。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开始我还以为你在跟我开玩笑,在给我准备什么惊喜,后来我去问老师、问同学,我在你租的房子等了一个星期,还是你邻居告诉我你搬家了……你搬去了哪里呢?为什么不跟我说?顾若,我到处找你,可是我找不到你啊……” 姜新染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呜呜地哽咽起来,“我打你的电话,关机,我发给你的所有消息全部石沉大海,世界那么大,我要去哪里找你呢?找不着,只好苦等,一年等不来,两年等不来……顾若,如果你早几年回来,我说不定还会欢天喜地地和你在一起。可是这都六年了!我心里的火早就灭了,连灰烬都被风吹散了,你这时候回来,还有什么用呢?你还回来干什么!” 泪水从指缝里不断往下漏,打在顾若的手腕上,温热转瞬变成薄凉,刺得顾若生疼。 “你管这叫爱?顾若,我做错了什么,要接受你这种捅心窝子的爱……” 姜新染单薄的身子开始发抖,顾若的心都被她的眼泪砸碎了,隐忍着湿意,把姜新染往自己怀里搂,“对不起染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是……”她喉咙滑动一下,“我是混蛋!” “染染,给我最后一个机会,我爱你,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求你……” 姜新染把脸埋在她胸口上,两只手可怜地抓着她后背,死命摇头。 “留着你的爱给别人去吧。”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啜泣,却异常坚定,“我这么优秀,没必要在你这棵歪脖树上吊死,我以后肯定会找到一个真心真意相爱的人,携手共度一生。” 姜新染哽了哽,轻声说:“顾若,我不需要你了。” “你不能不要我……”顾若的声音变得哽咽,用力抱着姜新染,“染染,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除了你,我还能爱谁?” 她的心快被姜新染决绝的话砸得四分五裂,痛得全身不能动弹,放下所有伪装的清冷与矜持,连自己的尊严都低到泥土里,只要姜新染别走,只要她的染染还能继续爱她。 天知道当姜新染说要去追求新的爱情时顾若有多茫然无措,她当然知道姜新染会找到另一个比她更好的爱人,可是顾若不行,她除了姜新染外一无所有。 心头唯一的宝,怎么甘心拱手让人! 顾若眼睛通红充血,理智尽失。 不能放手。 绝不放手。 心底那个可怕幽暗的想法又顺着血液蔓延至大脑,将顾若牢牢地控制住了。 把她藏起来。 把姜新染藏起来。 让她听到看到只有自己。 只有我能抱她,只有我能拥有她。 顾若脸上露出孤注一掷的决绝,烧毁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只要一想到姜新染会离开她就心痛得厉害。 远处驶来一辆打着大灯的黑色轿车,那是顾若的车。 顾若蹲下膝盖,干脆把姜新染扛了起来,飞快地向那辆车走。 “顾若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姜新染捶打着她的后背,两只脚也不停地乱蹬。 顾若不为所动,她现在一心只想把姜新染藏到任何人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顾若你放开!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姜新染歇斯底里的一声尖叫,最后放弃了挣扎似的,被顾若扛在肩上,捂着脸呜呜地哭。 眼泪顺着手肘全部流进顾若的领子里,烫得顾若心口哆嗦。 又疼又麻。 却恢复了理智。 她终于放下姜新染。 姜新染双脚碰到地面的一瞬间,就后怕地跳开,离顾若远远的,倔强地仰着头,眼里蓄满了泪,咬着嘴唇,努力不发出哭声。 她不知道,她这样让人更想欺负她,把她欺负到哽咽啜泣,看她漂亮的睫毛被泪水湿透,看她满脸泪痕地求饶,连声音也柔得能掐出水来。 顾若低着眉,面沉入水,心躁如火。 最终只化为一声沙哑的哀求,“染染,别不要我……” 第13章 第十三章 想你想得发疯 世上的事总不能圆满。姜新染喜欢吃奶油冰淇淋,可奶油冰淇淋只会让她胃痛。她那么爱顾若,可顾若只会让她受伤。 所以今天之后,姜新染不想再吃冰淇淋了,也决定彻底把顾若从心里剜出去。痛是必然的,痛过之后就会结痂、愈合,然后变成需要特地回想才能看到的伤痕,总比一直放任那个伤口流脓好。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挺感谢顾若回来的,让她能下定决心放下多年的执念。 姜新染回到宿舍后,趴在枕头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反正宿舍只有她一个人,想怎么哭就怎么哭,不怕被人笑话。 轻飘飘的棉花枕头被泪浸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姜新染也把自己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难过委屈一次性全部发泄了干净,从明天开始,她甩开心头压了六年的包袱,迎接新的人生。 哭到耳鸣、眼肿,嗓子哑得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姜新染脑子都哭得像木头一样没有知觉了,才趴在床上,安静地抽噎,肩膀止不住抖动。 身体难受,心却轻松极了,就像一直闷热潮湿的天气里下了一场大暴雨,眼泪冲刷掉了她心里积了六年的尘埃污垢,雨过天晴之后,天空湛蓝,树叶翠绿,空气凉爽,姜新染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比从前畅快了许多。 姜新染六年来第一次睡个安心的觉。 明天开始,一切都是崭新的。 …… 临渊市市中心一个高档公寓里,顾若正在打拳。 这是她在临渊的暂时住所,房子太大,房间太多,远不如顾若高中时期和姜新染一起的那间老式出租屋。空间太大了就聚不起人气,顾若只有一个人,所以这住所永远都是冷冰冰的。 顾若不需要那么多空屋,她在其中一间屋子正中央吊了一个大沙袋,除此之外就剩白墙和水泥地,连块瓷砖都没铺。 真正的家徒四壁,很不符合所在小区的整体格调。 顾若回家后几乎是拉扯着撕开身上那件昂贵的休闲衬衫,随手从烘干机里拿了一件运动背心套在身上,直接进了沙袋房——反正那些运动背心都是黑的,拿哪件都一样。 离开姜新染,她活得就像个苦行僧。吃饭的意义仅剩填饱肚子,物质享受可有可无。 这套公寓里甚至没有一个衣柜,顾若出席正式场合的衣服套了个防尘袋,直接在墙上钉了几颗钉子就挂起来,剩余衣物则还堆在床边那个行李箱里。 那张一米宽的单人床是这间房子里除了沙袋以外唯一的家具。 那天和姜新染同睡一张床的晚上,顾若说睡惯了地铺,不是假话,这张床的舒适程度远不如那天的地铺。 如果能和姜新染共处一室,顾若愿意打一辈子地铺。 没有戴拳击手套,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甚至手上没有缠一条绷带,顾若握紧的拳头直接与沙袋亲密接触,百十来公斤的沙袋在她的击打之下晃晃悠悠,发出沉重的闷响。 豆大的汗珠从太阳穴往下淌,顾若喘着粗气停下来时,指关节已经血肉模糊。 她虚浮地后退,后背撞上墙壁,整个人贴着墙滑坐下去,双手狠狠压着眼睛,直到眼珠都开始涨痛的地步,牙关咬得太用力,导致侧脸上的下颚关节轮廓明显。 她的眼前都是姜新染在哭。 她很后悔。 她伤害了她。 终于还是让她害怕了。 不想伤害她的,只想好好爱她。 谁能想到强硬如铁的顾若,也会一个人躲起来,狼狈地坐在墙角,死咬着牙,泪水顺着她的虎口,终究还是溢了出来。 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悲怆呜咽。 姜新染认为顾若是个很坚强的人,坚强到冷硬的地步,流血不流泪。 顾若一点也不坚强,她会流泪,为了自己伤害姜新染。 要爱她,尊重她,保护她,让她开心。 喜欢看她永远都笑得干劲满满的样子。 但是顾若的理智太脆弱了,一遇到姜新染,她就像个傻瓜,听到姜新染可能会爱别人,顾若的大脑都无法思考了,所有动作全凭本能。 她的本能是个疯子,来自她母亲的遗传。 她的本能只会伤害姜新染。 顾若有记忆以来只流过两次泪。 第一次,是她许愿和姜新染永不分离,却在当天凌晨被人强迫送上了离开临渊的私人飞机。她在飞机上失声痛哭,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染染以后该怎么办。 第二次,是她亲手伤害了她的染染。 …… 姜新染第二天起床神清气爽,头不痛了,心不堵了,除了眼圈的红肿没有消退以外,怎么看都是很高兴的模样。以至于她刚进实验室,她的那些同学们都吓了一跳,纷纷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昨晚熬夜追剧,没睡好。”姜新染笑着解释,只是声音有些哑。 上次送姜新染回家的那位师哥悄悄递给姜新染一瓶牛奶和一块面包,还有一小瓶未拆封的眼药水。 师哥脸微红,吞吞吐吐,“你熬夜,肯定来不及吃早餐,还有眼药水,可以缓解疲劳的。” “谢谢。”姜新染笑着收下,“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不用了……”师哥回到自己的实验台。 姜新染搜了眼药水价格,直接给他转账,不过他没收。 一连几天,再没有顾若的骚扰,姜新染每天宿舍、食堂、实验室,三点一线,生活普通而惬意。 接着就迎来了十月小长假。 姜新染的室友们照例要和她们的男朋友一起度过,而姜新染也对自己的假期规划得很好——哪儿也不去,舒舒服服地窝在宿舍里,看几部一直想看但没时间的爆米花电影,再把那本已经从图书馆借了快一个月的书看完。 “新染,你老这么独来独往的不闷么?也该找个男朋友了。”有室友这样建议她。 姜新染只是笑笑:“我一个人习惯了。” 大概人一辈子的运气是守恒的,好日子过久了,就会有倒霉事发生。 十月一号凌晨三点半,姜新染被天花板上落下来的水珠砸醒了。 她以为自己做梦下雨,没有在意,往脸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冰凉的液体。 姜新染一个鲤鱼打挺惊醒,下床开灯,发现整个宿舍的天花板都在渗水,不断有水珠往下落,墙壁被水渍浸透,连被褥都变得潮湿,根本没法住人了。 姜新染心头一跳,赶紧打开衣柜,手一摸,心凉了半截。 柜子里的衣服全部被打湿,根本没法穿了。 姜新染首先在宿舍群里发了条消息,然后摊开行李箱,一边把自己的衣服往行李箱里搬,一边打通了宿管的电话。 姜新染常年住宿舍,冬装夏装都在柜子里,好在她衣服不多,一个行李箱塞到爆炸,勉勉强强塞完了所有衣物。 就是被子全完了,估计即使晒干后也变得像石头一样硬邦邦,失去了保暖功能。 宿管上来后,先查看了一下姜新染的宿舍天花板,又去她楼上那间宿舍检查了一下。 原来是楼上水管年久失修,裂了,而楼上宿舍四人集体出去旅游,没有及时发现。 这栋楼是老宿舍,水管老化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前段时间隔壁宿舍也因为这种情况被水淹了,当时四个小姑娘半夜穿着睡衣跑去住酒店。 姜新染那会儿没在意,现在噩耗降临自己头上,才发现她比她们惨多了。 她们好歹还有人陪着,姜新染只有一个人,连件能换的衣服都没有,穿着睡衣拖着行李箱出去找酒店住。 放假头一天的凌晨,学校附近家家酒店都爆满,连钟点房都满了,哪有房间给她住。 姜新染拖着行李箱,无助地站在街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睡裙,不知所措。 接近凌晨四点,街道上连出租车都打不到了。 姜新染这才发现,天大地大,自己连个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快到中秋节了,家家户户都团圆,只有姜新染一个人,无处可去,无人可团圆。 秋季,白天再怎么热,晚上的风还是很凉,更深雾重,寒沁沁的水汽侵袭而来,姜新染抱着肩膀蹲在地上,打了个哆嗦。 她的鼻子酸酸的,心也酸酸的,风吹在身上很冷,胃开始痛了。 她眨眨眼,有点想哭。 姜新染打起精神来,准备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再往前走走,找旅馆过夜。 一转头,顾若就站在她身后。 灯光落在她头顶上,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柔和,高挑、笔直。 很让人有安全感。 姜新染看到她,心里忽然踏实了,鼻子却更酸得厉害,一滴眼泪吧嗒就掉了下来。 就像被人欺负的小朋友,看到家长才放心地嚎啕大哭。 因为有人可以依靠。 顾若一步一步向姜新染走来,看她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被冻坏了,也被吓坏了,神色紧绷,楚楚可怜。 “你怎么在这?”姜新染抬起头来,红着眼圈,嘴硬问道。 顾若抬起手,捧着她的脸,给她擦掉眼泪,只有两个字:“想你。” 想你想得发疯。 第14章 第十四章 跟我走 顾若的手掌很温暖,拇指抹掉姜新染眼角泪水的动作也很温柔。姜新染双颊冰凉,猛一触到她火炉似的掌心,几乎想眯起眼睛在她手掌中蹭蹭,掐着手指才克制住。 姜新染恋恋不舍地后退,躲开她的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别动手动脚的。” 声音有点闷,穿着睡裙的身影在路灯下显得很单薄。 顾若皱眉,压着心头的躁郁,垂下手。 “你想干嘛就干嘛吧,我要去找住宿的地方了。”姜新染握紧了行李箱的拉杆,看都不看顾若一眼,埋头往前走。 她只想尽快离开把顾若甩在脑后。 但是她动作不够快,刚走几步,顾若便快速追上来,按住她的行李箱,拦在她面前,“跟我回去。” 行李箱的拉杆宽度很窄,顾若的掌心直接覆盖在姜新染的手背上,热度吓了她一跳,想抽出来,但是顾若抓紧了,抽不动。 顾若的声音有几分加重,像命令一样,激起了姜新染的逆反心理。 “放开。”姜新染咬着唇,闪动的目光向上看着顾若,态度比顾若还要强硬,“我说过,咱俩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是个成年人,要去哪有我自己的打算,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的。” 她通红可怜的鼻头颤颤巍巍地缩了缩,打了个大喷嚏。 顾若又心疼又想笑,眼中泛起淡淡笑意,自持地把想上扬的嘴角压得四平八稳,尽量保持不动声色。 姜新染是个很要强的人,如果被她发现顾若正在笑,非得恼羞成怒不可。 顾若把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姜新染的肩头。 为了方便出席各种场合,顾若的衣服主要以黑色西装为主,今晚穿出来的这件比较休闲。 “我不……”姜新染正要开口拒绝,带着顾若体温和淡淡香味的外套已经罩在了肩头,已经凉透了的身体被外套上残余的热气包裹,就好像被顾若包在怀里一样,姜新染舒服得打了个哆嗦,突然舍不得拒绝了。 披在肩头不算,顾若还细心地拉起她的手腕,套进了西装袖子里,扣上了扣子,还拢了拢衣领。 姜新染比顾若矮,肩也不如顾若宽,恰好到顾若腕骨处的袖口直接盖过了姜新染的半个手背,衬得她稚嫩得像少女一样。 “跟我走。”给姜新染穿好外套之后,顾若又说。 依然不带什么情绪,又似乎把音调放得软和了些,但仔细一听,还是一样的,清冽的声线,很生硬。 让人不爽。 姜新染吸吸鼻子,坚持道:“放开我,我要去住酒店。” 顾若眼底沉静,皱着眉头权衡再三,想着劝说姜新染的办法。 这个固执的女人,打定了的主意,三头牛都拉不回来。 眼看着露水越来越重了,姜新染又打了个喷嚏。她自己不在意,殊不知顾若已经心惊胆战,忧虑她感染风寒。 姜新染免疫力不大行,别人感冒顶多一礼拜就好了,她得十天半个月,还要发三四天的高烧。每回急得顾若像热锅上的蚂蚁,看着那张烧红的脸和干燥缺水的嘴唇,恨不得替她受罪。 顾若眉心皱得更深,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破釜沉舟似的一弯腰,和那天一样,直接把姜新染扛了起来。 姜新染大惊失色,“我不用你管我!你放手!我有地方去!” 顾若不为所动,步伐坚定。 姜新染趴在顾若肩膀上,感觉自己颠簸得厉害,顾若掐在她腰上的手像一道柔韧的锁链,看似柔软,箍在腰上力道正好,但是怎么也挣不开。姜新染拳打脚踢,对着顾若的肩膀又掐又咬,没有控制力道,尖牙利甲刮进肉里,看着就疼。 顾若眼睛都不眨,把姜新染塞进路边停着的黑色轿车副驾驶里。 顺势锁了门,姜新染拧不开。 顾若又把落在路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厢,关好,自己坐上驾驶座,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提醒姜新染:“安全带。” “我不系!”姜新染恨恨道,“你这是绑架!我不想跟你走,快放我出去!” 顾若瞥了她一眼,笑了笑,松开自己的安全带,俯身到副驾驶去。 “你干什么!”突然的靠近让姜新染脊背发麻,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来。 顾若没有回答,在她身后鼓捣了几秒钟,呼出来的热气让姜新染脖子瑟缩,心中警铃大作。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顾若乱来的话她要怎么对付她,然而只听耳边一声清脆的咔嚓,没等姜新染反应,顾若已经直起腰,重新系上自己的安全带,且踩下了油门。 姜新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自己自作多情。 面上热了两秒,心中的尴尬很快演变成了对顾若的怒气,坐在副驾驶,气呼呼地环着手臂不说话,腮帮子都快鼓成河豚了。 顾若把后视镜的角度像右偏了偏,正好看到姜新染的脸。 随即把视线收回前方,无声地笑。 这女人真是什么都没变,过去生气就爱鼓腮帮子,现在还这样,像小孩子似的。 触动了顾若心底的柔软。 车子开进地下车库,顾若把车滑进车位里,熄了火,放下手刹,黑暗中低声说:“到了。” 事已至此,姜新染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乖乖下车,跟在顾若身后,看她把自己的行李箱拎了出来。 “这边走。”顾若朝右手边的那条路抬了抬下巴。 “我自己拿就行。”姜新染想抢回自己的箱子。 顾若轻巧躲过,说:“你跟着我。” 上电梯,一直到了十八楼,插钥匙,拧锁。 姜新染抬头,门牌号是1801。 如今顾若的住所,想来肯定档次不低,姜新染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屋子精美奢华装修的准备,灯光打开,她却愣住了。 室外美轮美奂,而室内……比毛坯房强点儿。 “你……” 你就住这? 姜新染转头看向顾若,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刚才光线暗看不清,现在才发现,自己把顾若的肩膀抓出了好几个血印子,还在脖子上咬了一个明显的牙印,都渗血了。 姜新染心理有点愧疚,讪讪地低下头,提醒顾若:“你脖子流血了。衣领也沾了血。” 顾若视线向下,不甚在意,抬手,两根手指勾进衣领里暴力拉扯。 扣子噼啪崩开,衣襟散乱,然后顾若抬手在侧颈上胡乱地一抹—— 染血的衣领让她的脖颈显得更白,骨感的侧颈,敞开的衣领,粗暴的动作,配合那张冷感又浓艳的脸,交织成别样的性感与风情。 姜新染吞了吞喉咙,心头忽然小鹿乱撞。 第15章 第十五章 上药 姜新染看得痴了,整张脸都对着顾若高高仰起,湿润晶亮的眸子,目光炙热。 被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姑娘用近乎迷恋的神情仰望着,任谁都把持不住,何况是爱她刻在骨子里的顾若。 顾若被她望得心头绷紧,眼色深了几分,咽喉发干,手僵硬地别到身后去。 真想现在就狠狠地抱她,把她揉碎在心窝里。 把她弄哭,让她双面绯红地啜泣。 但是眼前又闪过了那天晚上,姜新染在自己面前哭的画面。 顾若烦躁地皱眉,深吸一口气。 别吓着她,别伤害她。 又给躁动的胸腔再加上几把理智的大锁。 饶是如此,在姜新染热切的注视下,理智也不那么牢固,甚至可以说是岌岌可危。 顾若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无奈叹了下,主动远离了几步,遥遥地望着姜新染,漂亮的眉眼克制而淡漠。 “你别看我。” “?”姜新染错愕。 紧接着有种干坏事被发现的羞恼,耳朵都红起来,嘴犟狡辩:“谁……谁看你了?你长得好看还是怎么着?自恋……” 越说越心虚,红着脸噤了声。 顾若当然好看,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越狡辩越显出自己被她的美色所勾引,从而看呆了的窘态来。 姜新染低头不作声,小心地掀起一点眼皮,偷偷摸摸观察顾若此时的表情,果然瞧见她向来冷淡的眉心深处都漾开一丝笑意。 就这么一丝笑,已经是春风化雨,让她的五官生动美艳得惊人。 这要是开怀笑起来还得了。 姜新染在肚子里发牢骚,忿忿地想,说不定这女人在外面就是这么勾=引别人的! 这可着实是大大的冤枉,顾若美则美矣,只因美得太惊人,为人又太冷漠,高岭之花,凡接触过她的人,无一不是对她只敢远观不敢亲狎,就差在她面前五体投地三跪九叩了,哪敢觊觎她! 也就对着姜新染,顾若才低声下气和颜悦色,所有最动人的笑容只留给她,都是发自内心的。 顾若肩颈肌=肤雪白,上面的抓痕咬=痕显得很刺眼,让人难以忽视。 姜新染对于自己的“杰作”心存惭愧,主动说:“你家有药么?” 顾若神情微动:“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是你。”姜新染别别扭扭地指了指顾若的脖子,“这里,可能我刚才下嘴重了点……我帮你上点药,免得明天出去被人误会……” 姜新染越说音量越低,只差把头埋到颈子里了,脸颊红得像熟透了似的。 顾若眉心笑意渐深,连音调都轻飘起来,“让他们误会去。” 误会什么呢?难道是误会我女朋友太狂野? 顾若巴不得别人误会。 这于她而言是值得炫耀的勋章,让全世界都看见,姜新染在她脖子上留了个戳。 “没脸没皮。”姜新染低诽。 “我没药箱。”顾若解释,“我一个人住,要那玩意儿没用。” “怎么没用?”姜新染惊讶得眼睛都圆了,“一个人住难道就不会生病受伤么?谁还没个意外?一个人住更应该把常用药都备齐了,以防不测。”她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倒在地,拉开,一面在一堆衣服和杂物里找她的小药箱,一边絮絮叨叨:“还好我箱子里有治擦伤的药,你这人从以前就这样,对自己一点也不上心,老要别人替你操心……” 说着说着,就顿住。 猛然看向顾若。 果然发现这人站在她身后,笑得嘴角都向上弯了。 姜新染脸色一拉,正要凶她,看到她脖颈上自己的牙印,不好意思再凶,只好悻悻地瞪眼,“看什么看?还不快洗干净去,我好给你上药,你这么大人了,还要我请你去么?” 又是那副气鼓鼓的表情。 顾若终于忍不住了,闷笑出声,勾着嘴角低声道:“遵命。” 声音又沉又好听,浅藏笑意,华丽优雅,姜新染给她闹得心头又失了序。 顾若洗澡很快,长发盘在脑后,裹着浴袍出来,一根腰带随便一扎就完事了,深V领,滴着水的锁骨下面一片雪。 白得晃人眼睛。 姜新染看得心脏猛跳,喉咙上下一滑,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顾若站在她面前,未干透的水汽,熏得姜新染脸上发烧。 “你……你这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这么高我怎么给你上药啊。”姜新染的视线飘忽。 顾若眼眸微闪,环顾四周,随便扯了块浴巾过来,垫在水泥地上,席地而坐。 浴袍因为动作而掀开一道缝,两条长腿,白皙笔直。 水珠凝在肌=肤上,让人联想到沾着露珠的花瓣。 而她双手向后撑着,浴袍落了半边肩,抬头,勾起眼角瞅着姜新染的样子,就好像无声地对她说:快来摘我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连神情浅淡的眸子看起来都像是欲拒=还迎。 姜新染:“……” 她开始产生自我怀疑,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猪油蒙了心,还是几年不见,顾若的确变得狡猾了。 事已至此,她只好硬着头皮,半蹲着,弯腰给顾若上药。 细腻的指腹挑起一点膏状药,挨在顾若锁骨附近的伤口处,一点一点往上涂抹。 她上药很认真,因为伤口靠里,所以眼睛凑得很近,清浅的呼吸就像带着花香的暖风,一阵一阵往顾若颈窝里送。 又从衣襟狭缝钻进心脏的位置,让心也跟着开始发热。 顾若低着眼,能看到姜新染耳朵尖上细小的绒毛,顾若一呼吸,那绒毛感受到了流动,柔软地晃了晃。 顾若抿着唇,心尖仿佛被这绒毛撩过似的,痒得若有若无,想抓都抓不到。 她的眼眸越沉越深,有些躁火在心里乱窜。 姜新染专心致志给她上药,肩膀上的血印子全都涂上药膏了,剩下一个牙印在侧颈上,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顾若的下巴,“抬头。” 轻细的触感,顾若五指抓紧了身下的浴巾。 咽部动了动,抬头的动作有几分机械。 姜新染腿蹲久了,有点麻,她想站起来先缓缓再给顾若继续上药,但是她低估了自己脚麻的程度。 才一动,两条腿就像不受控制似的,只感觉到一阵酸痛,等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一头栽下去。 顾若下意识接住姜新染的腰。 姜新染直接栽进顾若怀里,鼻尖正好埋进那个最柔软的地方。 热气汹涌。 两个人都僵硬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我害怕 顾若扣在姜新染腰上的手紧了紧。 突来的紧绷感让姜新染慌了神,入鼻的气息又软又香,轻带潮意,甚至连嘴唇都挨上了。 姜新染呼吸渐急,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即使是六年前,她也没和顾若这样亲密过。 那时的姜新染嘴上厉害,爱戏弄顾若,经常勾着她的脖子吊在她身上,或者从后面缠上来趴在她背上,也有直接整个人歪进她怀里的时刻,然后就开始作乱,故意对着她的耳朵根吹气,放低了嗓音说些让人心热的荤话。 但也仅仅如此了。 顾若太能忍,常常脖子上全是汗,还能坐怀不乱,姜新染总揶揄她,说她大概是圣人投胎。 顾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不想伤害你。” 每当看到她那少年老成的一本正经,戴副眼睛就能堪比老学究了,姜新染总是乐不可支地倒在她身上,挠着她的手掌心,直勾勾看着她说:“没事,咱俩可以互相伤害。”末了又贴在她耳边轻声:“或者让我伤害你也行,我下手一定会很温柔的……” 每每让顾若薄面红了个透,只好顶着一张俏艳绯红的脸蛋柔柔看向她,无奈地叹气。 姜新染在这种一触即发的紧急关头竟然还能出神回想起以前的事,甚至开始怀念从前那个还尚有人性的、会脸红的顾若。 不像现在这个冰冷的、看不出喜怒的顾若。 正出神呢,忽然听到顾若刻意的两声干咳。 姜新染猛地回神,又开始慌了,挣扎着要起身。她想找个支撑,仓皇之际,手掌不小心按到了另一边—— 姜新染:“……” 顾若:“……” 姜新染抬头,顾若低眼。 二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都有些尴尬的情绪在脸上。 细看之下,眼中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顾若用来盘发的夹子已经散开了,静静躺在旁边的地上,长发散落在肩前,乌发雪肤,红唇皓齿,还有那双清冷漆黑的眼眸,深处燃烧着烈焰,冰与火的碰撞,迸发出近乎妖艳的火花。 美得让姜新染发呆,连呼吸都忘了。 这个女人真是该死的好看。 而顾若被她注视着,心中已经开始发烧,顺着血液往五脏六腑蔓延。 只好发狠地咬了下舌头,吃痛皱眉,才有力气别过脸,又低咳了一声。 “不……不好意思……”姜新染一激灵,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我……我不是故意的……” 顾若低着头深吸一口气,拢了拢自己的衣襟,也跟着站了起来,轻声对姜新染道了谢,又淡淡说:“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去卧……” 顾若想说卧室,忽然想到,那个只有一张床的房间,说什么也不能算是卧室,于是顿了一下,改口道:“我带你去睡觉的房间看看。” 姜新染对顾若识趣转移话题几乎感激涕零,点头连连,直说自己困了,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结果顾若打开其中一个房间的门说:“你睡这。”让姜新染打了一半的哈欠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眼儿里。 “这……”她愕然无语。 这是个能住人的屋子么? 白墙,水泥地,墙边一张简易不锈钢单人床,看着也就一米宽,即使上面铺了褥子,可看上去也没有姜新染自己宿舍里的小床舒服。 “你……”姜新染嘴巴张了又张,说不出话来。 要她说什么呢? 你就住这破地方?还是你该不会故意报复我才特意给我整这么一间毛坯房吧? 人家肯收留她就不错了,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干巴巴地说谢谢。 顾若刚才被姜新染那样压着都没窘迫,这会儿反倒窘迫起来了,解释的话语听起来有一点无措和羞愧,“你……你将就一晚上,明天我让人来重新弄。” 姜新染终于从她身上找回了一点曾经的影子。 或者说这会儿的顾若总算有了点人样,不再像个万年不化的冰山。 不知怎的,姜新染心底就柔了,声音也柔滑起来,“这也挺不错的,顾若,谢谢你肯收留我。” 姜新染心底是很庆幸一转身顾若的出现的,虽然大半夜她多走一段路肯定能找到酒店,但是姜新染不习惯住酒店。 不如说是抗拒住酒店。 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的被褥和枕头,姜新染即使去了酒店也不过是有个歇脚的地方,顶多在桌子上趴一会儿,让她睡酒店的床万万不可能。 而且假期的酒店房间比平常贵一倍,姜新染的那点生活补助和奖学金根本不够用。 “你休息吧。”顾若说着,就要离开,被姜新染叫住。 “顾若,你睡哪?” 顾若的表情有一瞬僵硬,很快恢复如常,“我就在隔壁。”她指了指床头靠着的那堵墙,“有事叫我,我能听见。” “那……晚安?” “晚安。”顾若点点头,向外走去。 姜新染突然莫名其妙脑抽了,嘴里突然接了一句:“那什么,想不到你还挺软的。” 毕竟看上去是个冷硬的人。 刚说完这句话姜新染就后悔了,恨不得扇自己俩耳光,这张嘴说的些什么乌七八糟的浑话!真让人笑话! 抬眼,果然看到顾若先是微愕,接着轻轻低了低下巴,抿着唇淡淡笑开,眼波流转,最后停在了姜新染身上,意味深长:“彼此。” 姜新染脑海里骤然回想起那天在学校礼堂门口,顾若的那句“很软”。 “……” 其实那天姜新染也感受到了,就是没好意思说。 到底还是如今的顾若没脸没皮啊,一句“彼此”理直气壮,看不出半点害臊,反而有几分炫耀张扬的口气,反让姜新染没话说。 六年前顾若经常在姜新染的戏弄下吃瘪,如今风水轮流转,倒让她修炼出来了。 姜新染熄了灯躺在床上,脸颊上还能感受到那份温热,指尖也有触感残留。 姜新染想起了学校食堂旁边有一家校内西点店,招牌是时下流行的爆浆系列和脏脏系列,但是其实姜新染最喜欢的是店里一款牛奶布丁,布丁上点缀着莓果,有时是树莓,有时是樱桃,红得可爱,姜新染偶尔奢侈一次,捧着布丁,总是先一口把上面的莓果吃掉。 “……” 越想越离谱了。 姜新染脸上开始发烫,胸口的悸动无法平息,就连手心都出了汗。 睡觉! 她用被子蒙住头。 等脸上渐渐不烧了,她把被子压下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墙壁上挂了几套顾若出席正式场合的西装和晚礼裙。 再结合客厅里同样近似于毛坯房的装修风格,姜新染福至心灵,忽然想到,有没有可能,自己现在住的这间屋子原本是顾若本人的? 有没有可能,这个房子里也许就这么一间能睡人的屋子,顾若把它让给了自己呢? 姜新染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会的,想想顾若现在的身份,再怎么也不至于连张床也没有吧。 但是很快姜新染脑中思绪紧张。 别人也许不会这么亏待自己,但是顾若非常有可能。 高中那会儿,姜新染第一次去她租的房子时就惊掉了下巴,那房子的状态和现在这间差不多,要什么没什么,只有一张床,后来因为姜新染常去留宿,两人一点一点地添置东西,那房子才慢慢像个住人的地方。 别看顾若这人在外面人五人六的,其实她一个人住的时候懒得要命,根本不会照顾自己,生活品质为零。 姜新染坐不住了,穿着拖鞋下床,走到了隔壁那间房,拧开房门。 只见那间房比姜新染睡的这间还简陋,中间吊着一个大沙袋,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顾若所谓的睡在隔壁是怎么睡的呢? 她把两张浴巾铺在一块,侧卧着睡在水泥地上。 连个枕头都没有。 姜新染看得鼻头一酸。 谁说这女人变了,她一点都没变。 高中那会儿也是,姜新染第一次去她的出租屋,她为了不让姜新染受罪,把自己的床让出来,而她自己去睡隔壁房间的冷地板,连睡了好几天,直到有一次姜新染无意间进去才发现。 “你是笨蛋么?宁愿睡地上也不愿再买张床?而且现在这张床已经够大了,咱俩睡一块儿不行么?难道你嫌弃我?” 姜新染一连串问题,顾若就听见了最后一句。 “不是!”她连忙否认。 怎么会嫌弃?那可是姜新染啊。顾若日夜想着念着放在心头的人。 她只是怕自己情难自抑,贸然亵渎了姜新染。 也是为了怕姜新染知道霸占了她的卧室而不安,所以装作出租屋里本来就有两间卧室的样子,所以才不能买床——那么大件的东西,搬回来肯定会被姜新染发现,发现了就要揣在心里。 姜新染是个心思很重的人,把别人对她的好看得更重。但是顾若对她好完全出自理所应当,她不想要姜新染的感激,更不想让她心头压上重担,所以宁愿委屈自己,什么也不说。 这女人,到现在还这德性。 姜新染吸吸鼻子,逼回眼眶里的湿热,赌气地想,装什么大头菜,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么?说不定顾若存的就是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主意。 顾若耳朵灵,姜新染拧开房门她就坐起来了,和姜新染对望,有种小动作被揭穿的难堪,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 姜新染一点没客气,走过去踢了她一脚,沙哑道:“滚到隔壁床上睡觉去。” “只有一张床,那床太小了。”顾若说。 “睡个觉你要多大地方!把皇帝的龙床搬来给你睡觉你要不要啊?当了总裁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是吧?那床装我俩绰绰有余了,给你惯的!赶紧给我滚过来!” 姜新染放完狠话转头就走,背过身去之后才悄悄抹了抹眼角。 顾若没有发现。 顾若只知道自己好像把心上人惹毛了,不敢和姜新染拧着来,落缩缩地跟姜新染进了有床的那间屋。 不同于前次的大床,这次的床很窄。 两人挤着一张一米来宽的小床,姜新染睡靠墙的那边,顾若睡外面那边,肩膀碰着肩膀,没有抱,平躺,却比上次还要紧密暧昧,叫人燥热。 只有一个枕头,所以也是两人共用。 脑袋往中间凹陷的地方滑,慢慢地,额头就蹭在一处。 姜新染看着天花板问顾若:“你是不是嫌弃我?” “不是。” “那咱俩睡一张床怎么了?” “我害怕。” “怕什么?” 顾若没说话。 “不说拉倒。”姜新染翻了个身,面对墙壁,背对顾若。 只听顾若叹了声,“我不想对你说谎。” “谁要你说谎了?”姜新染又转过来,面对着顾若,“我也不想听假话,我要你老实说。” 黑暗中,顾若吞咽了一下,接着开口,声音沉沉的。 “我怕对你见色=起意。” “……”姜新染的脸一下红到脖颈,无语了半天,挤出一句:“你就不能憋着么?” 不说还好,一说更暧昧了,让顾若的笑闷在胸腔里,痒痒的,搔人耳朵。 第17章 第十七章 风波 顾若睡觉很规矩,但是姜新染就不怎么规矩了,刚睡那会儿还算好,两手搭在肚子上平躺着,等熟睡以后就原形毕露,翻了个身,面对着顾若,先是手臂横在了顾若胸前,接着腿往顾若身上一架,变成了像八爪鱼一样缠在顾若身上的姿势。 顾若不禁在深夜里头疼苦笑,无奈地想,这叫自己怎么忍得住? 忍不住也得忍,谁叫她这辈子心里只能容得下一个姜新染?不纵容她还要纵容谁去? 同时顾若也不由得想,不知道她还能忍多久。 真到了忍不住的那一天,会做出什么事来,连她自己都无法预料。 唯一可以预料的是,姜新染恐怕会打心眼里恨死了她。 …… 姜新染体寒,怀里抱着个大暖炉,别提睡得多舒服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 昨夜折腾到凌晨四五点,睡眠时间不够,刚睁眼时人发懵,姜新染顶着鸡窝似的头发呆呆地坐了一分钟,咂咂嘴,记忆才逐渐苏醒,想起了自己身处何方。 姜新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嘴也跟着张大,打了个哈欠,发觉房间里似乎少了点什么。 哈欠打到一半,她愣神。 对了,顾若呢? 昨晚她明明就和自己共用一个枕头睡觉的。 姜新染手在旁边枕头上一摸,早凉了。 再一摸被窝,也是凉的。 姜新染心窝上被揣了一块冰,一个激灵,大脑立时清醒了。 顾若不会故技重施,又趁自己睡觉的时候脚底抹油逃跑了吧? 一阵恐慌涌上心头,姜新染翻身下床,鞋都来不及穿了,在各个房间里四处找寻顾若的踪迹。 客厅,没有;浴室,没有;卫生间,没有…… 还有乱七八糟的沙袋房、阳台、不知道用途的空房间…… 姜新染把整套公寓都找遍了,连顾若一根毛都没找到。 姜新染一屁股坐回床上,半边心凉半边心酸,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人都呆傻了,不知所措,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顾若又跑了。 她的心里茫然又悲哀,痴痴地想,大概只有自己这样的蠢人,才会相信顾若,两次。 六年前和今天如出一辙,顾若都是一声不响消失的,上次等了六年,这次又要等多久? 姜新染的脸颊有些冰凉,抬手一摸,原来是眼睛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流下泪来。 还好,还好。 她心痛得打颤,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自我安慰,这次和上次还是有点不一样的,至少……至少自己这次已经提前跟顾若分了手,做了了断。顾若走就走吧,五年也好十年也好,或者永远不回来了都好,她不会像六年前那样傻等着了,她会让自己的心走出去,认识新的人,顾若只是一个过去式…… 姜新染正绝望地漫天胡想,突然听到公寓外面有人用钥匙拧锁,她蹭地起身,一个箭步冲到客厅,提着心脏,望向玄关处。 门被打开,从外面逆着光走进来的那个漂亮女人,不是顾若还是谁? “你怎么醒了?”顾若似乎没料到姜新染会出现在客厅里,略带惊讶,垂眼看到她光脚踩着冰冷的水泥地,又皱起眉道:“快回去穿鞋。” 而姜新染看着她的眼神直愣愣的,带着不可思议,眼眶里很快变得泪汪汪的,声音都哑了:“你去哪儿了?” 顾若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买早餐。” 姜新染的眼泪刹不住闸,顺着下睫毛往下淌,鼻头都红了,她迅速转身进屋,抄起枕头扔在顾若身上:“你个王八蛋出门怎么不说一声!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顾若接住枕头,怔怔地望向姜新染。 只见她顶着红得像桃子似的眼睛,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干脆回屋,脸对着墙壁,盘腿坐在床上。 顾若跟着她进屋,只能看到她轻微耸动的后背,还有手背不时抬到眼角边,又迅速放下。 姜新染一声不吭,可是她又在哭。 倔强又孤独的背影,让人心疼。 顾若了然。 姜新染是怕她跑了,就像六年前那样。 六年前顾若没有亲眼所见的那个姜新染,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无人可说的委屈,只能对着墙壁哭? 顾若的心疼得一哆嗦,什么都管不了了,只有放下手中的早餐,上前抱她,把她的整个孤单的后背都拢进自己怀中,贴在她的耳根处颤音说对不起。 姜新染的眼泪砸在她小臂上,滚烫心酸。 “再也……”顾若咬着牙才忍住颤抖的舌根,稳住了声音,“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她的眼睛酸涩涨痛,情不自禁地吻过姜新染的耳垂,嘴唇对着姜新染的耳朵眼里,打着颤唤了声:“染染……” 这声呼唤击溃了姜新染的心理防线,她把自己全靠在了顾若怀中,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她以为她的眼泪已经为身后抱着她这个人流干了,原来没有,竟然还能汹涌而来。 “染染,染染……”顾若心痛到无以复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抱着她,胸口被她的哭声狠凿。 哭到心力交瘁,也让顾若的心脏痛到麻痹,姜新染渐渐安静下来,歪头靠在她锁骨边抽噎,身子在她怀里一抖一抖的。 昨晚刚经历了一场风波,今天一醒来又痛哭一场,姜新染身心俱疲,人都有些恍惚了,大脑正放空着,只听咕噜一声响,回荡在两人的耳边。 顾若一愣。 姜新染捏紧了衣服。 咕噜……咕噜…… 接连传来几声,顾若弄清了声源,低头看着姜新染的侧脸。 而姜新染已经从脸颊到耳根红了一片。 是她肚子在叫。 昨天晚餐吃得早,又经历了这么多事,这会儿都十点多了,不饿才怪。 顾若的眉眼在姜新染看不见的脑后无声化开,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先吃饭?” 询问的语气,正经极了,不敢露出半点笑意。 怀里的姑娘可是个好面子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这种事,虽然让顾若打心眼里觉得可爱,可不能当着她的面表露出来,就怕她的染染要炸毛的。 姜新染默不出声地去吃早餐。她的确是饿了,吃了两个包子,外加一碗馄饨,撑得直打嗝。 吃饱之后歇了一会儿,去铺床叠被,不小心从褥子边掉下来一张纸条,姜新染好奇地捡起来一看,是顾若的留言,上面明确写了顾若出门的事由、时间,以及回来的大概时间。 字迹整齐有力,内容清楚明白。 姜新染咋舌,原来是她误会顾若了。 顾若不是不声不响走掉的,她给她留了言,只不过一时热血上头,没发现纸条。 姜新染犹豫着要不要给顾若道个歉。 恰巧这时顾若进来,一眼看见了她手中的字条。 姜新染慌张之下,说出来的话有点蛮不讲理:“就这么一张小条子谁看得见?你就不会用张大点的纸么?” “以后注意。”顾若眼中笑意淡淡的。 姜新染脸红起来,“谁管你注意不注意,反正我过几天就走了。” 顾若的目光一下子沉下来,不过终究没说什么。 …… 顾若的公寓里什么都没有,下午,两人一起去逛家具城。 床、桌椅、沙发,最重要的是地毯——公寓里的水泥地太凉了,姜新染喜欢光脚走路,顾若干脆定了纯羊毛的地毯,铺满整所公寓,不留一点缝隙。 除此之外还有一整套的厨房用品,集成灶、油烟机、锅碗瓢盆。 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原本毛坯房一样的地方旧貌换新颜,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就分外温馨的家。 田园风的布艺沙发,蓬松的抱枕,暖黄色的碎花窗帘,亚麻质地的桌布,还有卧室里柔软舒适的大床和让人舒服得想蜷缩起脚趾的羊毛地毯…… 姜新染一来,就把光明和温暖一起带进了顾若心里。 逛了一下午家具城,来不及买菜,晚餐吃的外卖。 姜新染太累了,吃过饭在新买的布艺沙发上昏昏欲睡,顾若推了推她,“洗完澡去卧室睡,小心着凉。” 姜新染迷迷瞪瞪地应了,拖着步子走进浴室。 等到打开花洒往自己身上浇热水时,才醒了过来,惊觉一件尴尬事—— 她忘了拿睡衣。 怎么办呢?姜新染咬着嘴唇,左右为难。 重新穿好衣服出去,把睡衣拿进来? 可是今天逛了一下午,那身衣服早就汗透了,姜新染嫌弃地撇撇嘴,不想再把汗衣服穿回身上。 她犹豫再三,关了花洒,开口:“顾若……” 太羞耻了,于是声音就像小猫一样细。 没想到顾若竟然听到了,在客厅里应了声:“什么事?” “你能……”姜新染紧了紧手指。 顾若不敢靠近浴室,甚至不敢往浴室的方向看,就怕自己失智做出什么后悔事来,正襟危坐在新买回来的沙发上,竖耳聆听姜新染的话。 “你能帮我把衣服拿过来么……”姜新染埋着头,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胸口跳得厉害。 顾若一瞥眼,目光落在静静躺在沙发另一角的那套睡裙上。 叠得整齐的白色睡裙上面,还有一件显眼的黑色纯棉小物什,边上有精致的白色蕾丝花边。 顾若的眼神忽然暗了暗,喉咙发紧。 第18章 第十八章 做梦 姜新染等了一会儿,见顾若不应答,以为她没听见,又提高了一点音量:“顾若,你能帮我把衣服拿进来么?” 传到顾若耳中,怎么听都像是婉转的邀请。 顾若的眼眸低垂,视线在那套整齐叠放的睡衣上盘旋了很久,才干涩地开口:“知道了。” 姜新染就靠在门边等着。 顾若伸手,把放在沙发上的白色睡裙,连同上头醒目的纯棉小物什一同攥进了掌中。 拇指指腹恰好挨着边上的白色蕾丝,软而轻的触感,就像故意蹭着她的手指在撒娇,让人浮想联翩,心潮悸动。 顾若无意识地舔了下嘴角。 那套干燥的衣服上还带着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顾若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几乎是一步一步挪到了浴室门口,两鬓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眼中一片深色的翻腾。 磨砂玻璃门,被水汽一蒸,里头该是什么都看不清的,只因姜新染离门很近,于是在门上映出一个隐约的轮廓。 仅这一个模糊到连形状都难辨认的轮廓,已经够让顾若热血上头了。 顾若的脖子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她侧身对着门,不敢把正脸转过去半分,饶是如此,余光瞥见的一眼,也已经让她两边太阳穴跳得厉害。 姜新染不知道顾若已经站在门口,等得时间长了,心急,又问:“顾若,你拿了么?”她心里嘀咕,不知顾若在搞什么花样,如果没拿,那她就咬咬牙穿着那身汗衣服自己出去拿了。 顾若喉咙滚了滚,沉声一句:“开门。” 声音哑得像是在粗糙的砂纸上磨了一遍。 近在咫尺,只隔了一道门,仿佛就是对着姜新染的耳朵说的,让没有准备的姜新染心头一跳,小腿有点发软,又以为地板上积水,她滑了一跤,差点摔倒,幸亏眼疾手快,肩膀靠在了玻璃门上,避免一次事故。 “摔了?”顾若听到一声砰响,心紧张地提起来,管不了许多,直接转过去看向那门,没成想,原本只是一个模糊的光影,只因贴着门,顿时变得无比清晰。 顾若的手指都快被她掐出血了,眼睛黏在门上,不管理智再怎么咆哮,也舍不得挪开。 “没……没有!”姜新染在里头,听着顾若很近传来的声音,心也怦怦直跳,生怕她进来,忙道:“我没事,你把衣服伸到门边,近一点,我开门拿。” 说着,那门果然开出了一道缝,紧接着,一只雪白秀美的手伸了出来。 纤细修长的手指,手背极白,而被水汽熏过的指尖,泛着娇艳的粉色,再往里看,是白玉似的精巧腕骨。 “顾若,你把衣服给我就行了。” 又细又轻的声线,有种若有似无的潮气,就像五月山林里的雾,远看白蒙蒙一片,走近了又什么都抓不住,却在不经意的时候,已经沾湿了顾若的心头。 顾若的心窝子里烧着野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连眼眶都被灼得热切。 血液像冲破了缰绳的野兽,在四肢百骸间乱窜。 顾若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思考不了了,目之所及,全是那一只素白的、沾着水珠的手腕。 她把手中的衣服递过去,姜新染看不见外面情况,胡乱摸索了一阵,把衣服抓在手中。 正要收回手,鬼使神差的,顾若抓紧了那只想缩到门后面去的腕子。 拇指在瓷白的手腕骨上磨了磨。 姜新染心头直跳。 好像被她抓住的不是手,而是心。 连空气都变得闷热燥人起来。 安静得没有一丝风。 姜新染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太羞人了。 姜新染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此刻的自己肯定满面通红,要是更甚,说不定连耳朵和后脖子都是红的。 她轻轻咬住了嘴唇,垂着长睫,小心翼翼地试着把手往回收。 没有用。 根本拽不动。 顾若的手指看似没用力,只是轻轻贴在她腕上,也不疼也不痒,但姜新染就是抽不出来。 两人一度僵持住了。 姜新染的压着胸口,她的心已经快要撞破胸膛。 她不知道顾若想干什么,可是她很心慌。 真要命,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胸口滞得厉害,又跳得厉害。 “顾若。”姜新染觉得自己的嗓子紧得都快发不出声音了,“你再不放手我生气了。” 雾蒙蒙的细腔,轻飘柔软,哪有半点威慑力?像极了杏花时节里的一场细雨,和着从胸口处穿过的暖风,细细密密地滋润在心尖上。 让埋在心里的某个小芽蠢蠢欲动,随时准备破土而出。 “顾若!” 姜新染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听到这掷地有声的两个字,顾若理智尚存一丝,心头万分不舍,终于还是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手指。 不忘贪恋地再捏了一下。 姜新染的手背贴着她的掌心,从她五指中抽了出去。 掌中一麻,顺着血液流至心脏,让心尖也跟着颤了颤。 顾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在空气中虚虚握了一下,狠狠地闭上眼睛,胸膛起伏,才勉强把心中的躁动给压了下去。 …… 姜新染洗完澡出来,还提心吊胆地想着万一看见顾若,该说什么才显得自然不尴尬,她在脑中打了无数个草稿,都不满意,没想到顾若竟然不在客厅,姜新染伸长脖子四处看了看,没见她的影子。 姜新染松了口气,快步钻进自己的房间里去。 之后就没敢再出来。 她抱着枕头,心跳一直没放慢过。 尤其是想到,顾若连那条黑色的小三角也给她拿过去的时候。 太羞耻了。 姜新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干脆用被子把整个人蒙起来。 …… 顾若在姜新染回屋很久之后才敢走出来,站在客厅里,神色淡淡地扫了眼姜新染紧闭的卧室门。 摇摇欲坠的理智下,和姜新染共处一室是件很不明智的事情,饶是顾若,也只能逃避。 姜新染没有见过顾若疯狂的时候,不知道其中厉害。 顾若犯起混来没人能管得住。 只怕姜新染的哭喊嚎啕也会变成烈火浇油。 好在一门之隔,也算把她的疯狂慢慢地关回心底最深的位置。 顾若洗了个透心凉的冷水澡,洗完之后出来,又朝姜新染关着的房门处看了一眼,心底隐隐有松动的趋势,她不敢多逗留,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顺手把门反锁起来。 顾若的公寓是大平层,标准的三室两厅结构,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大阳台,采光极好,景色也好,站在阳台上,可以把临渊的灯火通明尽收眼底。 顾若对景色没兴趣,她站在阳台上,只为了吹吹冷风,消散心中的热浪。 重新回访后关了灯,顾若直挺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做了一整晚的梦。 梦里,姜新染穿着那件黑色物什,轻莲慢步朝她走来。 扭着细=腰,摇摇曳曳,周身笼着一层轻纱。 顾若在梦里渴望得难忍,想去抓住她,伸手,扑了个空。 顾若收回手,她就又像风一样缠到自己身上。 一个晚上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终于有一次抓住了她,神志都混沌了,捏着她的下巴要亲,睁眼,只见怀里一团素色的枕头。 望向窗外,天已经大亮了。 顾若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背上也湿漉漉,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 第19章 第十九章 偷吻 假期中段,姜新染在顾若的公寓里待了几天之后,开始给学校宿管打电话,询问宿舍的维修进展。 虽然这个原本看起来不是人住的房子在她的改造下已经变成了很舒适的样子,姜新染这几天也住得挺自在的,把附近大大小小的超市、商场、娱乐场所全摸清了,但到底不是长留的地方。 姜新染始终记得,这是顾若的房子,而她和顾若之间已经了断了。 顾若肯收留她,那是人家念着旧情,大发善心,姜新染不能心安理得赖着不走了。 刚吃过早饭,姜新染靠在沙发上,两只脚丫翘在沙发扶手上乱晃,等了半分多钟之后,终于接通了宿管值班室的电话。 “您好,我想问一下女生宿舍楼2栋501的天花板漏水问题维修得怎么样了。” 顾若端着笔记本电脑正要回自己的房间里处理公务,闻言停住脚步,靠着门框静听,用余光注意着姜新染的表情。 或许是电话那头正在跟她解释工期,姜新染把手机贴在耳边,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好几分钟之后,才听她又道:“是么?好吧。那您知道具体安排了请尽快告知我,谢谢。” 挂了电话之后,顾若状似随意地问:“学校那边怎么说?” “说是市里有规定,放假期间一律不许施工,所以得等收假之后才能找工人维修,具体什么时候能修好还不知道呢。” 姜新染应答着,顺手打开了手机上的租房软件,“算了,我先找个房子凑合住吧。” “这里住得不舒服?”顾若也在沙发上坐下来。 “嗯?”姜新染抬头,看她一眼,见她眼中好像有点不高兴,以为她误会了什么,忙跟她解释,“没有,这儿挺好的,你别多心,只是我总得有个地方去呀,不能老待在你这,你说是吧?” “为什么不能?”顾若不依不饶地追问。 “因为……”姜新染挠挠头,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索性闭了嘴,眼睛专注地搜索着学校附近发布的租房信息。 临渊是个繁华的地方,巨量的外来人口撑起了这座城市的活力,同时也把这座城市的房价和物价推升到了一个极高的水平。 姜新染不断刷着临渊大学周边地段的租房价格,越刷越心惊。 连阳台都没有的单间,总面积不到十个平方,每月租金是两千五,还要押二付一。 一下子小一万块钱的支出,对姜新染来说是一笔巨款,她现在还靠着奖学金和研究生补贴过日子,是绝拿不出来这样一笔钱的。 姜新染放下手机,心情有些沮丧。 顾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厨房,切了一盘哈密瓜端到客厅里来。她看到姜新染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猜到七八分,不禁暗喜,表面还要纹丝不动,思量着安慰姜新染的话。 “慢慢来,房子不是那么容易找的。”顾若坐在姜新染旁边,端着果盘,塞了一把不锈钢餐叉进姜新染手里。 “怎么能不急?老住在你这也不是个事儿啊。”姜新染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叉了一块哈密瓜送进嘴里,齁甜。她忍不住又吃了一块。 “我这不能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你这挺好的……至少现在挺好的……”姜新染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哈密瓜,两边腮帮子鼓得像仓鼠一样,让顾若有种想用食指戳一戳的欲望。 姜新染把哈密瓜咽下去,继续说:“但是我不能老赖着你,咱俩都没关系了,我还占着你的房子,吃着你的东西,算什么事儿啊?” 听到姜新染要跟自己撇清关系的话,顾若的眼睛立刻眯起来,周身气势也陡然凌厉了几分,看上去非常危险。 而姜新染一无所觉,仍然自顾自地说着:“再说你这儿离学校也太远了,我查过,搭地铁过去得转三次车,不算换乘时间也得一个多小时,我还怎么去学校啊……” “我送你。”顾若打断她。 “呃?”姜新染愕然,一时跟不上顾若的思路。 “我每天送你去学校,晚上再接你回来,就不用转车了。”顾若故意把话题只往姜新染去学校麻烦的角度上引导,丝毫不提刚才姜新染所说的“咱俩没关系了”。 “这……你不嫌麻烦么?”姜新染脑子里没转弯,愣愣地顺着顾若的话往下说。 “不麻烦。”顾若把果盘放在茶几上,重新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起身,“那就这么定了,以后我每天接送你上学。”说罢不等姜新染的回答,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姜新染呆了几秒,眨眨眼,想起来,她根本不是因为去学校麻烦才不愿住在顾若这里的啊!她是因为不想住顾若的地方所以才用学校当借口的好吧!怎么突然一下就本末倒置了?而且自己好像还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下来? 趁姜新染在客厅里呆滞之际,顾若回到卧室,关上门后,眼中泄露了些许得意的神情。 太好骗了,从高中到现在都没变过。 越是这样,顾若越不能放她离开。 不能让她被外面居心叵测的人骗走。 顾若沉思着,给助理发了条信息。 …… 姜新染在客厅里还没理顺自己是怎么被顾若忽悠进去的呢,很快就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宿管打来的。 “姜新染同学是吧?刚才学校后勤那边的主任跟我联系了,你那个宿舍情况是这样的,因为是老宿舍楼了,设施老化,学校请专业的施工队检查过后发现不仅有水管漏水的问题,还有线路老化、墙体脱落等诸多问题,需要一次大的检修,工期大概需要半年左右,所以你们宿舍这学期恐怕是不能住人了……” “那我们学生的住宿问题怎么解决?学校不管么?”姜新染有些急躁。 “能安排宿舍学校当然都尽量安排,不过现在学校宿舍床位也很紧张,实在安排不过来了,我们了解到你是临渊本地人,学校商量了这个解决方案:我们把你这一年的住宿费都退给你,考虑到你的上学通勤问题,再额外一次性补贴你五千元的通勤费,你看怎么样?” 姜新染本想拒绝,无奈学校那边又说了许多好话示弱,她突然有点头疼,糊里糊涂地就答应了下来。 刚放下手机,顾若已经又从卧室出来,站在了她面前。 “恐怕还要多打搅你一阵子了。”姜新染别扭地低下头,缩了缩肩膀。 顾若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心花怒放。 十月份的天气,秋老虎横行,天气热,姜新染不爱穿袜子,反正也不用出门,光着两只脚搭在沙发扶手上,白生生的。 姜新染个头不矮,所以一双脚也不像古时文人墨客笔下写的那种“小巧金莲”,但是骨感瘦削,从脚踝到脚趾,该纤细的纤细,该圆润的圆润,搁在沙发扶手上俏皮地摇摇晃晃,动来动去的一抹白,很难让人不去注意。 顾若仅扫过一眼,就像被吸引了似的,目光再也移不开。 珠圆玉润的脚趾,白里透红,诱着谁去把它揣进怀里头捂着。 “顾若,要不我付你房租吧?” 姜新染一句话,把出神的顾若拉了回来,她眉心一跳,忙背过身去,“不用。” 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不过这次脚步有点乱。 顾若的心乱了。 …… 姜新染嫌开空调不透气,加上住了好几天,顾若都规规矩矩的,于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没有关门,阳台和客厅的空气一对流,晚风穿过卧室,空气凉爽宜人,带着桂花的香味,比睡在密闭的空调房里舒服多了。 姜新染闻着桂花的香气,半睡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地想,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 今年的中秋来得格外迟。 仿佛是特地等着顾若回到她身边来才开始过中秋一般。 姜新染睡相极差,明明头天晚上是老老实实平躺在床上,搭着薄被入睡的,结果第二天早上,已经睡成了侧卧的姿势,肚子上搭的薄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床底下,连睡裙蹭起来一点。 顾若路过她房间时,看她房门打开着,下意识往里一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第一眼就落在她的脚上,精致白皙的脚腕骨,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她的脚背上,圆润漂亮的脚趾自然放松地蜷缩着,看起来和它的主人一样还在酣梦里尚未醒来。 顾若的心动了动。 她放轻脚步走进姜新染门户大开的卧室里。多亏了垫在地上的羊毛毯子,静音效果极佳,顾若悄无声息地站在姜新染的床边。 然后缓慢地坐在她的床沿上,生怕惊动了她。 顾若的眼睛凝在上面良久,内心挣扎。 她在心里默念,暗暗地想,倒数到0的时候,如果姜新染还没有醒来,她就做一点逾矩的事情。 3、2、1。 数到0的时候,姜新染只是在梦里舒服地长哼了一声,似乎在做什么好梦。 于是顾若吞咽了一下,虎口贴住了她的脚腕。 握在手中的触感比记忆里还要让人心满意足,顾若拂过她的脚背,揉在她粉色的脚趾上。 有些痒,姜新染在梦里缩了缩,动了下身子,侧卧变成平躺,整个人敞开在顾若面前。 顾若的额头突突直跳。 眼中晦暗不明。 下颚紧张地动着,明显在做思想挣扎。 “冷……”姜新染抓着枕头,在睡梦中咛了一声。 顾若弯腰,捡起脚边的薄被,展开来,搭在姜新染的身上。 脖颈也随着这个俯身盖被的动作低了下来,停在姜新染的头顶,近在咫尺。 姜新染呼吸匀畅,鼻翼有小小的翕动,温热的气息撒在顾若面上。 姜新染微张的唇,是粉色的,泛着水光。 唇缝里露出来的细牙,洁白好看。 顾若冥冥中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脖颈越来越低,与姜新染嘴唇微张的姜新染越凑越近。 鼻尖轻擦过她的脸庞,只有一厘米,她就能亲上她。 顾若的头向左轻歪了一个角度。 张嘴,用牙齿撷住了姜新染的下唇。 时隔六年的一个吻,顾若眨眨眼,心肝都在打颤。 胸口里郁积着一股热气,在体内横冲直撞,不仅心脏,连手脚都开始微微发颤。 等了太久,久到只是用自己的唇轻碰她的唇,心口就已经酸胀,热得好像冰天雪地里被揣了个火炉子。 啪。 顾若脑子里日夜紧绷的一根弦,绷到了极致,断了。 她忍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住了。 压住姜新染的手腕,狠狠地撬开她的牙关,舌尖急切地抵了进去。 第20章 第二十章 怎么办 顾若的动作很凶,压在姜新染腕上的手也收紧了,她的鼻腔和喉咙尽是姜新染的味道,熟悉的、肖想已久的。 午夜梦回时,一个人靠在窗台边,抿着舌尖,意犹未尽地回味过无数遍。 有时心头想得狠了,只能苦苦撑着,绕在胸口的思念顶到了舌根,喉咙滚了又滚,咬死了槽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生怕情不自禁把姜新染的名字从声道里泄露出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顾若亲着姜新染,眼睛睁得极明亮,舍不得阖上半分,连眨一下也不忍心。 几时有这样可以把她捧在怀里,贴着额头细细端详的时机呢?就连这一遭,也是上天垂帘,让她有机会偷来的。 也只有这样偷着,顾若才终于能亲一亲姜新染的芳泽。 只碰着她的嘴唇,空荡荡的心就被填满。 只压着她的手腕,无所依靠的心就有了港湾。 只看着她白皙透粉的面颊,一直被冻在冰窖里的一颗心就已经火热到连眼眶都开始发烫了。 真想这样永远抱着她,亲着她,无所顾忌。 可是不能啊。 顾若曾经把姜新染伤透了。 一刀戳进了姜新染的心里,还握着刀把使劲搅了几圈,血肉模糊。 姜新染心底的伤口直到现在还会痛,前不久顾若才见识过,眼泪流得那样无助,顾若心都碎了。 这只是顾若看到的冰山一角,她不在的六年里,姜新染流过几次泪,心痛过几次,比那天更崩溃的时候又有多少回?恐怕数也数不清了。 顾若根本不敢想,她要怎么做,她的染染才能原谅她。只能尽力去弥补,虽然心知和她伤害姜新染的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总好过什么也不做。 得之不易的一个吻,顾若已经竭尽全力地克制着自己,小心地不要弄醒姜新染,但她心底热得厉害,情深意浓,一不小心就无法自持了。 姜新染睡得好好的,梦见自己躺在草地上舒舒服服地晒太阳,身上盖着云朵,她嘴边晕开笑容,正要和那云朵嬉戏,调皮的云彩却出其不意地一整团扑向她,堵住了她的口鼻,让她呼吸不畅。 “别闹。”姜新染咯咯笑着,伸出手臂,想推开往她身上黏的云彩。 落到现实中,就是一声清脆的巨响。 啪! 姜新染咛了声,扭着身子,咂咂嘴,一个巴掌呼在了顾若脸上。 做梦的人没轻没重,这一个巴掌力气不小,把顾若都打蒙了,撑在姜新染上方,茫然地眨眨眼,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这到底是姜新染心里太恨她,做梦都得扇她一耳光,还是姜新染其实已经醒了,故意装睡,就为了扇她一巴掌? 顾若舌尖抵了抵自己被打的那半边脸,胳膊还撑在姜新染的枕头边,压着她的手腕,自上而下注视着这个还在梦中呓语的女人。 一定是在做梦,顾若想着,眼底忽然温存了起来。 如果她醒了,肯定早就一脚把自己踹下床了,哪会一个巴掌了事。 这么想着,忍俊不禁,嘴角无意识地勾了起来。 姜新染恰在此时睁眼,惺惺松松地,正好把顾若眉眼柔和的一个浅笑印在了眼睛里。 顾若还在出神,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姜新染蒙着一层水雾的眸子,心跳漏了一拍,笑容僵在嘴角,连话都不会说了。 该怎么跟她解释才不会让她厌恶呢? 顾若忐忑。 她从不忐忑,认定的事就去做,没有不成功的。 除了姜新染。 姜新染不是顾若的那些一板一眼的目标,那些目标都是旁人或顾若自己强加在她自己身上的必须完成的任务。 姜新染是顾若的梦想,是她夜不能寐地藏到如今的少女心事,是她生命里出现过的最好的宝贝——一心想藏起来怕被别人抢走的那种。 顾若所有的忐忑和胆怯都给了姜新染。她在姜新染面前的冷静都是强撑颜面,只要姜新染开口,顾若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顾若面冷心冷,她的世界是黑白无趣的。 只有一个姜新染,是她在茫茫尘世中唯一的色彩。 “顾若?”姜新染的大脑出于晨起开机状态,不那么有活力,转速也变得很低,睁眼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自己房间里,“你干嘛呢?” 顾若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垂着睫毛,匆匆掩饰过去,放开压着姜新染的手,一边起身一边想着如何把这个窘境搪塞过去,眼睛不经意间扫过姜新染身上盖的被子,计上心头,紧张的情绪消散,又恢复成云淡风轻的坦然自若,冷静道:“你被子掉地上了,一直说冷,我进来帮你盖上。” 姜新染挠挠头,看上去有点呆。 她知道自己睡相不好,也知道自己有踢被子的习惯,以前在宿舍里睡觉也常发生醒来后被子掉在地板上的情况。 顾若的说法合情合理,姜新染不疑有他,只是她和顾若从前关系不一般,这样的行为亲密得过分,多少有些尴尬,只好讪笑:“谢谢啊。” “不客气。”顾若表面岿然不动,内心着实松了口气。又想到姜新染到底还是在念书的人,虽然已经二十四五,依然保留着心性纯真,这么容易就相信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话。 她不知道的是,姜新染并不单纯。 姜新染是个警惕心非常重的女人,这从她一些生活中的小习惯就能看出来:抗拒与他人的肢体接触、不喜欢住酒店、避免和别人保持近距离关系…… 只有对着顾若,姜新染才会放下自己的戒心,单纯得像个傻瓜。 “你左脸怎么红了?”姜新染彻底清醒之后,后知后觉地问。 顾若目中闪了闪,“没事。” “不会是我打的吧?”姜新染咋舌。 她低头,虚虚地拢了拢自己的右手,上面好像还残留着些麻意,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难怪做梦的时候迷迷糊糊好像一巴掌拍到个什么凉凉又软软的东西上呢,如无意外,那个东西就是顾若的脸蛋无疑了。 顾若没作声。 姜新染当她是默认了。 “不好意思啊。”姜新染有些尴尬地低下头,“你好心帮我盖被子,我还打你……” 她下巴都快埋到胸口了。 顾若此时已经站起身,垂眼,很容易就能看到她的后颈。 又细又白。 顾若眼睛快速地微眯了一下。 “要不我也给你打一下吧?咱俩就扯平了。”姜新染说着已经把自己的半边脸抬起来,送到顾若跟前。 “……”顾若压着眼眸。 怎么舍得打。 看着送到嘴边的瓷白侧脸,她只想亲。 “不用。”顾若强迫自己转过背去,“不疼。” 说完已经在往厨房走,不敢逗留。 “都红了还说不疼?就咱们两个人,你就别摆你那大总裁的款了,疼就直说呗,谁还笑话你不成?” 姜新染这人有个毛病,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她欠别人情,心里就不自在,好像压着什么东西似的。这会儿无缘无故把顾若给打了,心里就更不自在了,一紧张,话就多了起来,追在顾若后面絮絮叨叨。 “就算你不疼,我看你红着半边脸心里也不好受啊,我打了你,你不愿意打回来,你总得让我补偿你吧?要不……”姜新染灵机一动,“要不我给你揉揉?” 这话一出,让顾若脚步一顿。 “好啊。”她慢慢转过身来,悠然看着姜新染,似乎笑了一下。 “……” 姜新染眨眨眼,发觉自己是不是被顾若套路了? 但是看着顾若脸上的巴掌印,还有漆黑的双眼里闪烁的无辜表情,一时又不敢确定。 至少她脸上那印子的确是姜新染打的,没人会为了演苦肉计故意往自己脸上扇一巴掌。 姜新染相信顾若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 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和顾若面对面坐在了沙发上,抬起手掌,一圈一圈地替她揉着挨打的脸蛋。 别看顾若看起来又冷又硬的一个人,脸上也常年是生人勿近的冰霜神色,好像非常苍白的样子,实际上只有姜新染知道,这个冷美人的一张脸皮,不仅像美玉一样白,还像刚蒸熟的热气腾腾的大包子一样软。 富有弹性的触感,让人恨不得两只手按在她脸上挼。 所以姜新染的手掌一贴上她的脸蛋就好像被吸住了似的,揉着揉着,就舍不得放了。 按揉变成了抚摸,抚摸的动作也停下来,仅仅是掌心贴着她的脸。 不知不觉间,连视线也撞进她的一双黑眸里。 狭长妩媚的眼型,勾人的眼尾,透亮的瞳孔,还有定定的眼神。 姜新染心猿意马地想,其实顾若长得是很媚的,一双脉脉含情狐狸眼,眼窝又深,还有高挺的鼻梁和漂亮的薄唇,非常招桃花。 只是她的眼神太冷了,面若寒霜、不近人情,于是一双含情眼也显得凉薄。 这倒让姜新染松了口气,不近人情好啊,总比到处放电不知收敛好多了,让人放心。 顾若想招的桃花,从六年前……不,从九年前就只有一朵,名为姜新染,她眼里含的情,也只为姜新染而留。 …… 今年假期很长,国庆中秋连着过,假期尾巴上,终于迎来了象征着团圆的中秋节。 一个人时懒得过节,两个人住,中秋节就变得有意义了起来。 当年姜新染和顾若过的第一个节日就是中秋节。 那时姜新染和顾若刚成为朋友不久,顾若独居,姜新染无家可归,两人一合计,干脆搭伙过节算了,于是姜新染第一次踏足顾若的出租屋。 顾若第一次学着做饭就是那个时候。 她们买了鱼,买了肉,买了虾,姜新染撸起袖子要大显身手,结果把油烧冒烟了才把滴着水的大蒜往锅里放,顿时噼里啪啦油星四溅,差点没把厨房点着了,吓得姜新染拿着锅铲躲出去老远,不敢靠近厨房。 多亏了顾若眼疾手快,盖上锅盖,关了煤气灶,避免一起事故。 后来姜新染对厨房有了心理阴影,不敢接近灶台,那顿中秋“大餐”,最后是顾若一个人边看手机上的菜谱边估摸着弄完的。 后来顾若厨艺日渐精进,烧菜水平堪比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姜新染乐得吃现成,更不愿意学做饭。 当初为什么会主动提出和顾若一起过中秋呢?姜新染淡淡地想,大概是看到了顾若独自一人坐在公园里吃泡面的模样吧。 背上还背着书包,自行车就停在旁边,穿着校服坐在花圃上,一边看那些大人带着小孩玩闹嬉笑,一边低头送了一大口泡面进嘴里,漫无目的地嚼。 太孤独了。 姜新染懂这种孤独。 所有的快乐与她无关,她就好像被强行加进阖家欢乐戏码里一个无所适从的路人。 于是姜新染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坐在她旁边,抢过她的泡面桶,抢过她的塑料叉子,自来熟地吃了一口她的泡面,还意犹未尽地喝了口汤。 “干嘛不回家?”姜新染擦擦嘴,把泡面重新还给她。 顾若说:“我没有家。” “好巧,我也是。”姜新染歪着头,冲顾若笑,“要不咱俩组成一个家吧?” 那个笑太耀眼,顾若简直不敢对视。 同时,把这句话永远记在了心里。 从此以后,有姜新染的地方就是顾若的家。 她在外面流离失所了六年,今年中秋,又回到了她的家,回到了姜新染的身边。 …… 中秋节的前一天,姜新染和顾若一起出门大采购,除了应节庆而买的月饼,还有很多零食、饮料和生鲜食材,有一些需要经过预处理才能放进冰箱。 她们忙活了一下午,晚上随便吃了点东西。 姜新染刷了会儿手机,百无聊赖,想起来自己放假前的打算,到现在还一点没完成。 “你要看新闻么?”她打开了电视机,随口问了顾若一声。 “不看。”顾若切了一盘饭后水果端到客厅来,放在茶几上,自己也顺势坐在姜新染旁边。 “那我看个电影。” “什么电影?” 姜新染说了个电影名。 是一部很老的爱情片,黑白画质,连背景音乐都是交响乐团现场演奏录音的,现在基本没多少人爱看这种老电影了。 “一起看?”姜新染递出了个邀请的眼神。 “嗯。” 于是姜新染关了大灯,客厅里只剩电视里闪闪烁烁的微光。 这部电影的背景设置在战争年代,身处乱世的男女主人公,就像江河里飘散的两朵浮萍,短暂的相遇过后就是无尽的别离,导演的镜头叙事能力很强,把乱世爱情的凄美表达得淋漓尽致,当男女主角再一次因为时代原因而不得不别离的时候,姜新染的心也跟着揪紧,吸了吸鼻子,眼眶湿润。 顾若的注意力全在姜新染脸上,她是个很没情调的人,不关心电影里虚假的爱情故事到底有多缠绵悱恻,她只觉得,电视屏幕上投过来的光,或亮或暗,打在姜新染脸上,明明灭灭,可真好看。 直到男女主角在荧屏上流着泪吻别的时候,姜新染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转动视线,四处找抽纸。 小茶几上放了果盘,抽纸盒子被顾若顺手放到了自己胳膊外侧的另一个小茶几上。 姜新染偷懒,不想走过去,干脆歪了半边身子,伸长胳膊去捞。 手臂横过了顾若的身前。 顾若配合地向后仰了一点。 可是那茶几的位置实在太偏了,姜新染胳膊伸到极致,食指的指尖才碰到了抽纸边沿。 她轻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还想再歪过去一点,不想失了重心,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扑—— 顾若顺势接住她的腰,也倒在了沙发上。 一下子变成了姜新染把顾若压在沙发上的姿势。 眼睛不到十公分的距离,顾若仰望着姜新染眼底未干的泪光,还在微弱的光线下闪动。 好像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在顾若的心头。 掌心隔着一层布,挨在她侧腰上。 太烫人了。 姜新染睫毛颤动,忍不住咬了嘴唇。 许是电影里的气氛太感染人,姜新染心潮澎湃,压着顾若的肩膀,幽幽地盯着她浅色的薄唇,心尖都被勾了起来。 很想亲上去。 而顾若敛着幽深的眸子,声音中透着好听的喑哑。 “染染。” “嗯?” “我忍不住了。” 顾若抬起一只手,捞住了姜新染的后脑勺,把她压了下来,咬住她的耳朵,“怎么办?” 姜新染的手掌按在顾若胸口,感受到了她说话时的振动,麻麻的。 耳根又红又烫。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入V三合一 顾若以为那天清晨一个偷来的吻, 足够她的理智坚持很长一段时间了,但只要姜新染一靠上来,碰到了她的气息, 什么自控力, 什么冷静克制, 尽数土崩瓦解,顾若的心底又开始躁动起来。 其实不止顾若, 姜新染也有点忍不住了。 尤其是她现在撑在顾若胸口上的这个姿势,居高临下的压制感,距离又近, 她的发梢从耳边垂下来,打着卷饶进顾若的颈窝间, 和顾若的头发缠得不分你我, 衬得顾若肤色莹白。 顾若就那么仰面躺着, 一动不动, 只有一双深色的眼眸,像钩子一样楔进了姜新染的心底深处,看上去任君采撷的样子,温顺恬静,空谷幽兰似的美貌,偏长了一双狐媚眼,勾得姜新染心跳紊乱, 五脏六腑跟连锁反应似的,渐渐全都乱了频率。 她想起上次对顾若说:“你就不能憋着么。” 眼下的境地, 感同身受, 才知道什么叫自打嘴巴。 美人在怀, 香气撩人, 怎么忍? 圣人也忍不了。 姜新染不是圣人,她是是凡尘俗世中一个最不起眼的凡夫俗子,七情六欲人之常情。 做凡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喜怒肆意,到了伤心处可以大胆地伤心,遇到快乐时就肆意地做快乐的事。 姜新染没有顾若那么能忍,她被蛊惑似的瞅了顾若微张的薄唇,大脑宕机,脖子一低,立刻就亲了上去,几乎全凭本能驱使。 直到香而软的唇瓣结结实实碰在一起时,顾若的脑子嗡的一声,好像一个饿了好几天的人突然掉进蜜罐里,幸福来得突如其然,已经让她不知所措了。 这是真的么? 顾若呆呆地眨了一下眼。 姜新染,她的染染,主动凑过来吻她? 天知道顾若咬着姜新染耳朵说的“忍不住了”也只是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压根没奢望姜新染的应和。不愿强迫姜新染,忍不住也得忍,要不还能怎么办呢? 谁知眼见着姜新染水润透粉的嘴唇越凑越近,竟然真的贴了上来! 姜新染与人接吻的非常稀少,为数不多的几次,全给了身下的这个女人。 所以即使是她主动亲上了顾若的嘴唇,在大脑充血无法思考的情况下,也就做到这一步了。 亲了之后呢?该怎么办?继续还是后退? 姜新染不知道,她已经无法思考。 好在顾若迅速地反应过来,她的脑子里像炸开了烟花,浑身的气血都在胸口乱窜,一把扣住姜新染,反客为主,急躁地深吻了下去。 太过激动的心情,势不可挡向姜新染袭来,姜新染只能张着嘴,下颚都酸了。 横冲直撞。 姜新染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被顾若剥夺殆尽了。 …… 姜新染还记得第一次是她主动向顾若索吻的,那时她们一起看了一部外国的青春电影,剧里的主人公在夕阳下接吻,金色的暖阳从他们的嘴边贴着穿过,洒向镜头,他们沐浴在光芒里,看起来唯美极了。 姜新染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假装喝水低下头,咳了两声,把大半张脸埋在杯子里,悄悄去看顾若。 一下子对上了顾若深不见底的眼眸,吓了她一跳,水差点洒在身上。 姜新染好面子,自己已经害羞了,还要装作老谋深算的样子,放下水杯,勾着嘴角,挪到顾若跟前去,盯着她的眼睛坏笑,“若若,你不会看别人亲个嘴儿就不好意思了吧?” 顾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把她脸上的薄红尽收眼底,轻声道:“没有。” “还狡辩呢,我看你脖子都红了。”姜新染故意趴到顾若的肩膀上去,对着她耳朵轻轻吐气,“若若,你跟别人亲过没有?” 顾若肩膀一紧,声音突然有点哑,“没有。” “我也没有。”姜新染的嘴唇若有若无地碰着顾若的耳根,“若若,你想不想试试?” 顾若神色一凛,脸上的表情都变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新染。 “只是试试,又不是亲完了咱俩就必须谈恋爱,都是女的怕什么?若若,你就让我试试吧,不然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和别人接吻是什么滋味,说出去多丢人啊……” 姜新染缠着顾若央求,特地用了她撒娇时专用的又柔又细的嗓音,顾若心都酥了,半推半就答应,和她“试试”。 一试就一发不可收拾。 开始两人都提着一颗心,只敢慢慢地互相靠近,等到鼻尖亲昵擦过时,姜新染心跳如雷,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只觉得自己的脸热得匪夷所思,轻轻地敛下睫毛,不敢看顾若。 踌躇了一会儿,顾若主动扶住了她的后颈,手掌贴在她下颚角上,拇指摩挲着她的嘴角,把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姜新染紧张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摆,闭上眼。 等了一会儿,唇上温热。 再睁眼时,顾若放大的瞳仁静在咫尺,明亮有神。 只是嘴唇相碰,滋味就已经够美妙了,姜新染以为顾若会很快后退,谁知她扣紧了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舌尖舔了下姜新染的唇角,然后钻了进来。 温柔的、纠缠的。 姜新染双手不知不觉地环上了顾若的脖颈,跟随她的节奏。 心底就像缓缓涌上一股暖流,滋润全身,连指甲最前端都开始微微发烫了。 顾若也逐渐变得激动,动作渐急。 心中的暖流沸腾起来。 分开时,姜新染觉得自己肺部的空气好像被抽干了一样,趴在她肩膀上,红着脸,喘着气,汪着水的眼眸抬得温软,乖顺地瞅着顾若。 把顾若瞅得气息不稳,收紧了手臂,差点干出别的事。 姜新染窝在顾若怀里,轻哼了一声,无所谓道:“原来亲吻是这样的感觉,也没什么嘛,电影里拍得太夸张了。” 顾若垂眼,瞧着她脸颊的红晕都蔓延至眼尾了,嘴上还要逞能,不禁心底弥漫起温柔笑意,抱紧了她,什么也没说。 在顾若心里,她和姜新染的亲吻,比电影中只能靠镜头和背景音乐才能勉强调起观众情绪的单薄情节,要丰富生动得多,不需要过渡的修饰和渲染,只要想起一点,就足够心腑充盈,油然地幸福起来了。 多少夜凉如水的日子里,正是靠着这点不灭的火苗的温暖,顾若才得以支撑下来。 …… 夜里,姜新染在床上辗转反侧。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所以今晚的月亮已经很接近正圆形了,又大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周围一颗星也没有。 姜新染直愣愣地睁着眼,看着月亮,半点睡意也无。 她懊悔得肠子都快青了,不住地唉声叹气,颓丧地想,怪不得人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自己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哪根筋搭错了,怎么看电影看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就把顾若压在沙发上给亲了? 顾若那是能随便亲的么? 姜新染满面愁容。 她这算不算对顾若用强?万一顾若不依不饶地要讨个说法,偏要她对她负责可怎么办? 姜新染不能否认自己心中对顾若的悸动,但是她当真不敢再和顾若好了。 她们之间悬殊太大,顾若想跑,能一点痕迹都不给姜新染留下。 一次就已经几乎要了她的半条命,姜新染承受不了第二次。 再怎么喜欢,也只能选择远离。 看来顾若这儿是待不下去了。 姜新染满脑子香的都是该怎么体面地跑路。 往哪儿跑? 姜新染没有家人,也没有可以随便麻烦的至交好友,唯一保持着联系、还能算得上朋友的,除了顾若之外,只剩另一个高中同学。 是当年姜新染刚上大一时的同桌,后来文理分班,那同学去读了文科,姜新染又和顾若形影不离,和那同学说话的机会就少了。 但总还保持着不深不浅的联系,逢年过节发个短信,偶尔有空了出来聚一聚。 就连顾若回来的消息,都是这位同学告知姜新染的,不知她从哪里得来。 姜新染考虑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给老同学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小艾,求收留。” 发完之后又有点后悔。 被姜新染称作“小艾”的这位同学,大学还没毕业就结婚了,姜新染贸然去打扰一个有了家室的人,总是不妥。 那边的小艾很快就回了信息,只有一个简单的符号:“?” 姜新染:“情况复杂,手机上说不清,你那儿有地方收留我么?一晚就行。” 小艾:“你来吧,昭夏出差了,正好我一个人过中秋也怪无聊的。” 于是姜新染二话不说,行李都来不及收拾了,捡了两身衣服胡乱塞进包里,趁着夜色就溜出了顾若的公寓。 顾若一整夜心里都是热乎的。 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枕在脑袋下,另一只手抬到嘴边,揉了揉被姜新染主动吻过的嘴角。 姜新染的淡香似乎还在唇上停留。 顾若雀跃的心无法平静,食指贴在唇边,想着姜新染的滋味,忍不住闷闷地哼笑出声。 这是不是代表着,姜新染心中对她的接受度又增加了几分? 她精神振奋,对未来充满了无限希望。 然而这希望才捂了一夜,刚有了点热乎气,到了第二天清晨,便碎了一地。 顾若做好早饭,去敲姜新染的门,久久没有回应。 她站着等了一会儿,再敲,还是毫无动静。 顾若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气息,对着门道:“我进来了。”拧开门把手推门而入。 房间内空无一人。 顾若摸摸床头,早没有热气了。 姜新染不知什么时候走的,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顾若慌了,她试图打姜新染的手机,但是已经被拉黑了,根本打不出去。 顾若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房间,让她面上产生了几分茫然。 昨天还压着她亲吻的人,今天一早就不知去向。 火炉子似的一颗心,瞬间变得冰凉。 这就是当年自己离开时,姜新染的感觉么? 连个理由也没有的、就这么被抛弃扔掉的感觉。 那一瞬间大脑无法思考,只有无助和彷徨。 顾若按住心口,不得不弯下腰。 心脏就像被人活生生撕裂了,血花四溅。 太痛了,胸腔里除了疼痛在灼烧,什么也感觉不到。 太阳穴因为剧痛而发麻。 不得不蜷缩起来,张大嘴巴呼吸,才能减轻一点痛意。 顾若自视是个能吃苦的人,连她都忍受不了。 真不知姜新染当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 姜新染大半夜跑去小艾家,小艾竟然也不嫌烦,特地到大门口等着,一直保持着和姜新染的手机通话,担心她一个人打车不安全,有情况好随时联系。 “新染,这里!” 姜新染刚一下车,就看见小艾披着一块薄毯,探着身子冲她招手,她连忙也笑着走过去,“小艾,不好意思啊,这么晚还来打扰你。” “没事儿,我熬夜熬惯了,反正也睡不着。” 小艾本名艾以池,是个长得很灵秀的漂亮姑娘,尤其一双眼睛,像会说话时的,笑起来像月牙一样弯弯的,还有好看的卧蚕。 艾以池的伴侣家境阔绰,在临渊有独门独户的大宅院,高门深院,常年只有她一个人住,聚不起人气,走进去有点凉沁沁的,姜新染打了个寒颤,心想难怪她要披薄毯,的确有点阴凉。 “沈昭夏又不在家?”进门之后姜新染问道。 “你也知道她是做生意的,忙嘛。”艾以池无奈地笑了声,低头隐去眼中落寞,给姜新染倒了杯茶。 姜新染心想再忙也不能常年累月不着家吧,叫一个水灵灵的姑娘一年又一年地守着这么个空房子,到底什么铁心石头肠子能这么狠心? 不过她只是心里想想,没有说出来。 感情二字,如人饮水,是苦是甜只有自个儿知道,谁也没资格对她人的选择指手画脚。 “对了,你在手机里说的复杂情况是什么?你不是还在念研究生么?学校有宿舍,怎么会没地方去呢?”艾以池问。 “别提了。”姜新染遇到许久不见的老友,把自己这段时间遇到的倒霉事倒苦水似的全倒了出来。 包括遇到顾若后怎么勾起了自己的老胃病,又被母亲强行叫到继父家中吃饭,以及睡个觉都能碰上宿舍漏水…… 艾以池与她对坐在沙发上,眉眼弯弯地安静听着,她知道姜新染这样的人,遇事喜欢自己硬抗,一定是许多不顺心的事都摞在一块了,才压垮了她,让她忍不住要找人倾诉。 姜新染苦水倒起来刹不住闸,一直说到自己不知怎么就跟中了邪似的把顾若压在沙发上亲,才戛然而止,捂着嘴巴,意识到自己说的好像有点太多了。 她不自在地转转脖子,看向艾以池的神情中有几分尴尬。 艾以池歪着头无声地笑,给姜新染续上茶,叹道:“听你说来,分明顾若还把你放在心上,你也忘不了顾若,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了,你就大发慈悲和她试试呗,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姜新染捧着茶杯也叹了一声,摔进沙发里,按了按自己的鼻梁,“你不懂。” “我是不懂。”艾以池的双眼氤氲在茶气后面,感慨道:“那天昭夏回来吃饭,无意中提起顾若的名字,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赶快告诉你,新染,我真为你高兴。” “有什么高兴的。”姜新染看着掌心中的茶杯,杯中茶叶随着杯身晃动起起伏伏,她低声道:“我宁愿她再消失一回,反正我和她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你真的宁愿她消失?新染,她这样用心地挽回你,你内心当真没有一点喜悦么?”艾以池笑着摇摇头,“你这个人呐,总是口不对心,从高中起就这样。” 姜新染没有说话。 艾以池观察了下她的表情,继续说:“要我看,人生短得很,既然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装作不喜欢的样子,别等到失去了才后悔。新染,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姜新染起了好奇心,“小艾你别开玩笑了,就你这条件你还羡慕我?羡慕我什么?每个月领可怜的两千块生活补助么?” 艾以池没有回答,只笑得柔柔的,摇摇头,不着痕迹把话题带过去,“对了,你知道月底咱高中语文老师六十岁大寿么?” “糟糕!我差点忘了!”姜新染瞪大眼睛,“她老人家还在教书呢?早到了退休年龄了吧?” “去年刚退休,你也知道何老师的为人,教了一辈子书了,舍不得离开讲台,就又破例多留了几年,要不是她老人家去年在讲台上直接晕了过去,她的儿女死活不愿她再教书了,恐怕今年还没退呢。” “怎么着?咱要不去看看她?当年何老师可没亏待过我们。” “已经有人在饭店里张罗好了,月底把她老人家请去,借着给她庆寿的机会,咱们这些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也难得聚齐了。”艾以池说完提醒姜新染,“对了,你别忘了把顾若也叫上。” “知道了。”提起顾若,姜新染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立刻就蔫了。 顾若此刻在干什么呢? 说话就是中秋节了,她孤家寡人,一个人过团圆节也怪可怜的。 呸呸呸!姜新染立刻把对顾若的同情从自己脑子里甩出去,恨恨地想,她有什么可怜?她现在是有钱有势,穿金戴银山珍海味,要哪样没有?轮得着你去可怜她! 虽是这么告诫自己,可脑海中盘旋的,总是顾若一个人孤苦伶仃坐在客厅里的侧影。 想想自己没去之前,她那儿连个像样的沙发也没有,真不知她日子怎么过的。 说不定又像从前一样,饿了只知道吃泡面。 …… 艾以池收留姜新染是江湖救急,没来得及给她收拾客房,歉意道:“今晚委屈你和我挤挤了。” “别,我睡沙发就行,你们家沙发挺软和的,又够大。”姜新染跟艾以池求助已经是厚着脸皮,本就是她叨扰,怎么好意思要她麻烦,“那是你和沈昭夏的卧室,我去睡真不合适。” “没,那只是我的房间。”艾以池淡淡地笑。 姜新染有点诧异,看她不愿多提的样子,不好多问,但仍旧坚持睡沙发就可以。 就这么在沙发上窝了一夜。 结果第二天一早,原以为不会回来的艾以池的爱人沈昭夏连夜从外地赶回来了。 艾以池喜出望外,眼里都快有星星溢出来了,一颗心全在沈昭夏身上。 姜新染越看她们越觉得自己是个大电灯泡,耐不住艾以池的盛情挽留,只好和她们一起吃了个早饭,吃完早饭后立刻自觉地收拾背包开溜,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姜新染可不愿打扰她们的温存。 于是姜新染又变成了一个在团圆节里无处可去的人。 从艾以池家出来之后,姜新染搭地铁回到大学城附近,买了一杯奶茶,漫无目的地闲逛。 正值中秋佳节当天,大学城里大大小小的商场装点得很有节日气氛,门口飘香的桂花盆景,玻璃门上贴的月亮贴纸,广播里震耳欲聋的迎中秋促销活动…… 姜新染在商场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叼着奶茶吸管,不管碰到了什么新鲜的小玩意儿都要停下来看看,有人扎堆的地方她也跟着去扎堆,有人排队她也跟在队尾耐心地排——尽管她连排队干嘛都不知道。 总之为了消磨掉漫长无聊的时光,想尽各种办法。 队排到头了,姜新染抬头一看店名,才发现原来自己排的是一家甜品店。 这是临渊大学附近的网红门面,以每日限量吸引噱头,玩的一手好饥饿营销。 姜新染对这种网红铺面兴趣缺缺,眼看着排到她了,刚想要走,突然一对小情侣挽着胳膊走到她跟前来。 男的上来就求姜新染把这个排队名额让给他们,因为他们是来临渊市旅游的,明天就要走了,他女朋友特别想吃这家店的甜品,但是来晚了没排上。 姜新染看着他们。 男的见她犹豫,又主动提出可以给姜新染200块的排队费作为补偿。 就这么着,姜新染无所事事,还意外地赚了一笔帮人排队的小钱,够她晚上吃一顿牛肉火锅犒劳自己了。 姜新染散漫地想,人真是奇怪,为了一个小小的蛋糕,就愿意花费远超蛋糕本身的价格来得到它,仅仅是为了“跟风打卡”。 排完队之后姜新染也逛得脚酸了,在步行街上找了个公共长椅,叼着吸管,看人来人往。 她的那杯珍珠奶茶,冰早就化透了,融在奶茶里,消减了奶茶的浓甜。 大学城里的步行街,来来往往的都是青春靓丽的身影,要么是几个大姑娘或小伙子,三五成群谈谈笑笑地走过去,要么是一对对的小情侣,或手牵着手,或挽着胳膊,黏黏腻腻地从姜新染眼前经过,好得恨不得合为一体似的,看起来恩爱极了。 刺痛了姜新染的眼。 每个人都有去处,有人陪,只有她是一个人。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步行街上的霓虹灯五彩斑斓,暑热消散,竟比白天还热闹,许多卖花的摊贩挎着篮子沿街叫卖,遇到甜蜜的情侣,软磨硬泡,总会有好面子的买了送给对方。 姜新染看到那些女孩收到花时脸上幸福的表情,心里酸溜溜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只好低头刷手机。 手机上的社交圈内也躲不了被秀恩爱,她的三个舍友齐刷刷地晒出了男朋友送的玫瑰花,从文字里都能感受到她们的快乐洋溢。 不管现实还是网络都躲不过,好像全世界就剩姜新染一个单身人士了似的,所有人都在提醒着她一个人的事实。 往年还会应景地吃块月饼,今年倒好,无家可归,连月饼也没得吃了。 满大街幸福与喜悦的氛围里,姜新染就像个格格不入的小丑,她受不了近在耳边的欢乐,只好快步逃离,逃到一条人烟稀少的支线干道上去,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荡。 偶然间碰到一个被人随意丢弃的空易拉罐,姜新染低头踢着玩。 铝制易拉罐滚在地上,发出点叮呤咣啷的响声,总算是有点动静了。 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已经变成了完完全全的正圆形,又亮又好看。 旁边一颗星星也没有。 月亮会不会孤独呢? 姜新染漫无边际地想着,一个快步又踢了一下罐子,却发现那易拉罐不小心撞到了前面一个路人的小腿,弹了回来。 “真不好意思……”姜新染上前去道歉,抬头一看,惊诧,“你……你怎么会在这?” 不到一秒,又接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夜色里那高挑清冷的美人,不是顾若还是谁? 顾若没有管撞在她腿边的铝罐,一双眼定定地注视着姜新染,不知是不是夜色晕染的缘故,连瞳孔深处都显得格外柔情。 顾若上前一步,捧起了姜新染冰凉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又低又轻,非常好听。 “接你回家。” 随声音一同飘过来的,还有桂花味的风。 姜新染眼圈顿时一红,扭着脖子,脸颊挣开顾若的抚摸,后退几步,倔强道:“顾若,你忘了么?我和你一样,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没有忘。” 顾若上前,把她拥进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说,“我也没有忘记,你说过,要和我组成一个家。” 姜新染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抬起手,抓住她的衣服,把自己整张脸埋进她的怀里。 熟悉的温暖又让人安心的怀抱,带着顾若特有的清冽香气,姜新染走了一整天,太累了,靠进去,就不想起来。 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她和顾若,本应只限于互相认识但不熟的关系。 但这样的节日,这样的气氛,让姜新染不由得软弱了。 只有今晚,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就这么抱着顾若,和她一起过节。 “顾若。”姜新染闷闷地说,“昨晚那个吻,是我对你见色=起意,一时上头了,不能代表什么。” “我知道。”顾若抚摸她的头发。 “我没想和你旧情复燃。” “我知道。” “我怕了你了。” “我知道。染染,我都知道……”顾若紧紧抱住姜新染,在她耳边叹着说:“你不喜欢我,你怕我,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染染,我伤你伤得太深了,你相信我,我真的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 姜新染把自己的眼睛压在顾若肩膀上,淡淡地想,我怕你,可我没有不喜欢你。 这六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喜欢你。 这才是最让人难过的。 明知道一个人伤害过你,可心里就是放不下她。 姜新染没有把这个话题接下去,而是踮起脚尖,在顾若耳边说:“你知道么,我今天走了一整天的路。” 顾若僵硬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当然了,姜新染想,她既然能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必然有什么监视的手段。 可是姜新染现在不想计较这些,她只想在这个象征着团圆的节日里,有个人陪,能向她撒娇。 “顾若,我的腿好酸啊。” “回去之后我给你揉揉。” “但是我现在就不想走路了,怎么办?” 顾若浑身一震。 只听姜新染对着她的耳根子炙热地说着:“顾若,你能背我么?” 嗓音像三月的蒙蒙雨一样,细软的、泛潮的,又有一股温暖的轻风,盘踞在了心头,不肯走了。 顾若胸腔里低低的一声笑,搂着姜新染说:“好。” 温热清雅的嗓音,和着点含混的热气,熏红了姜新染的耳根。 就这么着,顾若背了姜新染一路,影子拖得长长的,像极了少年时。 走到热闹的地段,有一个假期出来做兼职的少女拦在她们面前,问她们买不买花。 姜新染看了她手里的那一大捧玫瑰,没说话。 今天姜新染看到很多人收到了花,有不认识的路人,也有社交圈里的炫耀照片。 她很羡慕。 玫瑰是送给爱人的,姜新染和顾若已经不是爱人了。 顾若回头,余光望了姜新染一眼,瞬间了然。 她嘴边扬起一抹笑,声音清朗:“你这一捧我全都要了。” 卖花的女孩睁大了双眼,“小姐姐你确定么?我这花可不便宜!” 本想按枝卖,没想到遇上富婆了,上来就是要一捧。 “帮我包得漂亮点。”顾若道。 卖花姑娘喜出望外,连连答好,让顾若她们跟着她一块去包花,原来这小姑娘是骑了辆电动三轮车来的,车上还有不少花,除了鲜花外,各种包鲜花用的彩纸丝带也是一应俱全。 卖花姑娘一边包花一边恭维顾若和姜新染,一会儿说顾若对爱人真是体贴心意,一会儿又说姜新染福气好又漂亮,难怪顾若这么心疼她。 姜新染已经从顾若背上下来了,听女孩银铃般的夸奖,心里别扭,却又藏着窃喜,硬着头皮道:“你误会了,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怎么会误会呢?姐姐你没发现么,这个姐姐看你的时候眼睛里有星星,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她看向你的眼神都和看别人不一样!” 顾若转头看向姜新染,眼中含笑。 被小姑娘一说,姜新染也觉得顾若眼里的光彩漂亮极了,好像有无限深情。 她只好低下头来,不敢作声。 小姑娘心灵手巧,包出来的花比正经花店里卖的还好看,顾若付了钱,拿在手里,又递给了姜新染。 “送你。”怕她误会,还特意强调,“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想送你花。” 姜新染接过来,抱在怀里,感觉这束花太惹眼,四面八方的人都在朝自己看。 又羞耻又得意。 今天一整天她都在羡慕别人有花收,谁知等到最后的才是最好的,自己怀里这束花,让其他鲜花都黯然失色。 嘴角都翘得老高了,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才不稀罕呢,只是这花扔了也怪可惜的。” “是啊是啊。”顾若纵容地应和她。 结果回到公寓去以后,这个口口声声不稀罕的女人,把那捧花放在桌子上,找各种角度,拍了又拍,还有她捧着花的自拍,不亦乐乎。 顾若偷偷注意着她拍照,心里笑着想,她恐怕不知道,她比玫瑰花好看一千倍,尤其脸蛋被玫瑰花瓣一衬,又娇又白,说不出的明艳。 姜新染拍完照片,也上传到自己的动态里,小心翼翼地设置了个“仅自己可见”。 心里的空虚一下子就变成了心满意足。 而顾若把她准备了一下午的丰盛晚餐端上餐桌,姜新染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美滋滋地饱餐一顿后,顾若又切了一个月饼端上桌来,手指拈起一块,送到姜新染嘴边。 “我真的吃不下了,再吃就要爆炸了。”姜新染拍拍自己的肚皮。 “就吃一口。”顾若拿月饼碰了碰她的嘴唇,“中秋怎么也得吃口月饼,应个节气。” 姜新染只好张嘴,在那块月饼尖尖上咬了一口。 顾若的中指在下面托着月饼,拿得比较靠前,于是姜新染舌头一卷,就在她指腹上舔了一口。 又软又滑。 顾若心头一紧。 喉咙也跟着无端发紧。 眼里的光明了又暗,看起来深幽幽的。 “怎么了?”姜新染捕捉到了她的神色微变,嚼着月饼问。 嘴唇一动一动,看得顾若掐住了手指。 “没。”顾若把姜新染吃剩的半截月饼塞进自己嘴里,狠狠嚼着。 “那是我吃过的。”姜新染微微脸红。 “嗯?”顾若目光扫过去。 “你就不嫌脏么……” 顾若心底返上来一阵呵笑,意味深长,“我只觉得甜。” 又香又软又甜。 吞下去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目光一直落在姜新染红透了的脸蛋上,好像她吃的就是姜新染。 这个女人……怎么吃个月饼也这么…… 姜新染绞尽脑汁,只想到一个词。 勾人。 不,其实还有另一个词,不过太过于直白,就显得粗鲁,不符合顾若禁=欲的气质。 姜新染脑海里没来由跳出白天艾以池说的那番话来。 人生太短,既然喜欢就别藏着掖着,尽力跟随自己的心去做决定,优柔寡断,只会让自己以后追悔莫及。 姜新染无疑是喜欢顾若的,她看着那捧颜色鲜艳的玫瑰花,心中突然有种冲动。 要不要告诉顾若,我现在还喜欢她? 要不要和顾若重新在一起,哪怕她以后再次消失了也没关系? 姜新染心中汹涌澎湃,几乎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了。 然而话到嘴边,却心生胆怯,硬生生地改口,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 “顾若,月底咱高中语文老师六十大寿,高中同学都去了,你去么?” 姜新染几乎捶胸顿足,这事什么时候不能说?非得现在说么? 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去么?”顾若反问。 “当然去了,何老师当年对我可不错,还叫过咱俩去她家吃饭呢,你忘了?” “记得。”顾若说,“我也去。” …… 是为班主任庆生,也是高中同学聚会,几年不见,大家工作的工作、结婚的结婚,有些甚至都有了孩子了,像姜新染这样还在念书的是极少数。 场面相当热闹,他们没想到连万年不露面的顾若都来了,尤其是已经头发花白的何老师,看到顾若瞬间眼眶湿润,仿佛当年那群毛头小子就在昨天,转眼间却都成长为了各行各业的中坚力量,为社会做贡献的一群人。 人一多,酒兴就高,老同学间回忆起青葱岁月,姜新染也有点心潮澎湃。 她的高中生活是和顾若一起度过的,里头尽是快乐的回忆。 “姜新染,我记得当年刚上高一的时候你和顾若是生死对头啊!那时你老和她较劲,憋着气要超过她,还放过狠话,说临渊高中有她没你,有你没她,怎么后来你俩关系就如胶似漆了?” “不会用成语就别乱说,什么叫如胶似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姜新染笑骂。 “罚酒!”众人起哄。 硬是灌了那老同学三杯酒下去。 “不能光我一人喝,你们也喝啊!”那同学已经发福,挺着啤酒肚,到处去灌别人。 大家都哄笑起来,连六十岁的何老师也跟着乐呵呵喝了几杯,满面红光,眼里闪着泪花。 激动之下,顾若一个没看住,就让姜新染多喝了两杯酒。 姜新染的酒量不算差,但是她醉后有个不太说得出口的癖好。 别人喝醉了耍酒疯,要么大哭大嚷,要么胡摔海砸。 而姜新染醉后—— 她喜欢亲人。 没错,就是嘴对嘴的那个亲。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失控 姜新染醉后喜欢乱亲人, 这件事只有顾若一个人知道,还是她无意中发现的。 那一年高考刚考完最后一科,姜新染和顾若分在了同一个考点, 不同的考场。 顾若的考场在一楼, 出来得比姜新染早那么几分钟, 在考场门口等她。 考场外的马路上挤满了伸长脖子巴望的学生家长,每个家长都是满脸焦急。 顾若是第一批出考场的, 那些等待的大人全与她无关,她加入进他们的行列里,也盯紧了大门, 寻找姜新染的身影。 姜新染皮肤很白,五官又秀美, 顾若在一众学生中一眼就锁定了她。 她也第一时间发现了顾若, 眼睛亮起来, 在人群里跳着冲她招手, “若若!若若!” 顾若嘴角翘起,眼睛弯了,也朝她挥了挥手。 姜新染迫不及待地从往外涌的考生队伍里挤了出来,张开双臂往前一扑,直接挂在了顾若的脖子上,笑着抬眼看她:“你考得怎么样?” 顾若手掌托住她的后腰,淡淡地笑, “马马虎虎。” “我告诉你,我考得非常好, 随便拿个七百分没什么问题, 而且我想报临渊大学生物医药专业, 你要是考不上临大, 我跟你没完。”姜新染皱着鼻子,瞳孔清凌凌的。 “放心。”顾若揉着姜新染的头发,四下里瞅了瞅,见无人注意她们,便大胆地亲了下姜新染的额角。 姜新染紧张得心一跳,捏起拳头捶她,“你干嘛呢,也不看看什么地方!” 顾若难得笑吟吟地搂着她,贴着墙角挤出人群,两人一起去庆祝脱离苦海。 高中三年的拼搏,可不就为了这一天么。 谁知她们庆祝,其他的高考学子也想庆祝,沿着临渊高中一路走出去,所有的餐馆、饭店,甚至是大排档,都坐满了人。 “怎么这样啊……”姜新染小声抱怨。 顾若道:“要不回家去,我做饭,咱俩单独庆祝?” “可我想吃麻辣小龙虾,你会做么?” “不行。”顾若皱眉,“太辣了,你会胃疼。” “都好久没痛过了,再说不是有你么?”姜新染两只手抓着顾若的胳膊央求,“若若,我就想吃麻辣小龙虾嘛。” 软糯绵长的嗓音,顾若眉心一跳,哪还能不从。 于是她们越过喧哗热闹的各种餐馆,去超市买了三斤小龙虾,窝在她们的小屋里,关起门来自个儿庆祝。 除此之外还买了一提12罐的啤酒。 “我长这么大还没喝过酒呢,终于有机会尝尝鲜了。”姜新染说。 那天晚上,她们的小屋里弥漫着麻辣鲜香的味道,一人开了一听啤酒,易拉罐相撞,各自仰头喝酒。 姜新染第一次喝酒,才一罐,脸上就已经红透,意识还算清醒,就是觉得脑仁有点胀,很想睡觉。 “你醉了。”顾若拿走她的啤酒罐,不让她再喝。 “我才没醉!”姜新染从脑袋顶一路红到脖子根,大舌头道:“今天高兴,若若你别扫兴。”说着又开了一听。 顾若没法,想着在家里,出不了什么大事,只今晚一次而已,就由着她的性子。 两罐下去,姜新染已经醉得晕头转向,不管再怎么揉眼睛,眼前的画面都像在海上一样,摇来晃去,根本站不住。 “若若……”姜新染眯着眼,笑得娇憨,跌跌撞撞站起来,往顾若那边去。 顾若怕她摔了,忙也起身,主动走过去,搀着她。 稳稳当当的臂弯撑在身后,姜新染放了心,索性把自己整个人的重量全倚在顾若身上,软得像没骨头似的,两条胳膊绕过顾若的肩膀,一双眸子水漾漾地瞅着她,看起来有些愣,又格外的乖。 “我扶你去洗澡……” 顾若一句话没说完,被姜新染突如其来地堵住了嘴唇,用她自己的唇。 所有声音含混地滚在喉咙里。 虚虚圈着姜新染的力道也骤然收紧。 带着酒气和麻辣味的亲吻,却一点也不惹人反感。 姜新染的唇软极了,顾若太阳穴要炸开似的,僵硬着不敢轻举妄动。 姜新染却已经探出了舌头。 灵巧地滑过她的唇。 然后她抬起下巴,靠在顾若的耳边吐息:“若若,我想亲你。” 不是请求,而是通知。 因为下一秒,姜新染已经把顾若按坐在椅子上,她自己则坐在她的身上,两只手臂架着她的肩膀,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她。 殷红的眼尾,潮湿的眼眸,光润的唇瓣。 醉眼朦胧,娇美得像一幅画。 然后她低头,把顾若的脸笼罩在她自己的阴影里。 吻着她,一下一下,或短促的轻啄,或绵软的纠缠,又或者只是恶作剧似的咬着她的嘴唇,吃吃地笑。 酒气似热浪,朝着顾若的颈项袭来。 顾若原本清醒的大脑,因怀里的人,醺醺然也要醉了。 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意外。 直到姜新染任性地第二次酒醉,一模一样的情态,压着顾若,亲得不愿放手,顾若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以后,不许你在外人面前喝酒。” “为什么?”姜新染明知顾问,染着水汽的瞳孔俏生生印着顾若的脸,笑得像个小狐狸,“怕我喝醉了也亲别人啊?” 顾若不动声色,但是下颚微收,眼神也沉了。 “放心吧。”姜新染眨眨眼,咬住她的耳垂,轻声道:“不管醉不醉,我都只亲你……” 但是顾若不敢赌,姜新染自己也不敢赌。 话是这么说,喝醉了的人是没有理智的,谁知道她是只亲顾若还是连旁人也亲? 万一醉得厉害,把别人的脸看成顾若可怎么办? 所以后来,顾若不在的日子里,姜新染参加任何宴席酒局,都滴酒不沾。 有人问起,她就推脱自己不会喝酒。 …… 但是现在,在她曾经爱戴的老师的生日宴会上,姜新染又与她的老同学们推杯换盏起来。 会喝醉么?谁知道呢。 可是姜新染一点也不怕,心底十足十的放心。 顾若在这儿呢,有什么好怕的。 肆无忌惮,便醉得一塌糊涂。 顾若一直注意着姜新染,见她眼角发红时就按住了她的酒杯,“别喝了。” “今儿高兴。”姜新染微醺之间,大脑异常兴奋,人来疯似的,顾若根本管不住。 自己把自己灌了个神志不清。 刚醉得意识模糊时,姜新染还是很安静的,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靠着椅背,垂着头,眼皮半阖,像是在打瞌睡,呼吸很轻。 顾若怕她身子一歪会摔倒,就把她连人带椅子往自己这边一拖,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睡。 颈间的呼吸轻而痒,顾若抓紧了椅背,面上依旧保持着云淡风轻。 不多时,只听哐当一声,有个喝醉了的同学往后一倒,人仰马翻,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惹得众人皆去看他。 姜新染也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她的目光看起来有些惺忪,没睡醒似的。 “没什么,你接着睡。”顾若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姜新染两只手抱着顾若,醉醺醺的眼睛直勾勾瞅着顾若的侧脸,只觉她耳朵的弧度分外漂亮,心底被勾得难耐,磨磨牙,凑上前去轻轻咬了一口。 顾若肩膀一紧。 “若若,你好漂亮呀……”姜新染的声音就像一坛陈酿,回味醇香悠长。 顾若的心尖被这层酒气掠过,微不可察地骚动起来。 “人多,别闹。”她的喉咙动了动,声音都压抑得沙哑了。 “不管,我就要亲你!”姜新染噘着嘴,两手捧着顾若的下颚,把她的视线掰过来对着自己,唇已经贴了上去。 喝醉的人没有章法,亲得无所顾忌,一边亲还一边哼哼唧唧地嘟囔,“就要亲你……亲我的漂亮若若……” 又一声哐当。 这回很清脆,不是有人再次摔倒,而是所有其他人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地投射到顾若和姜新染这边,其中一个人惊掉了手里的酒杯。 顾若神色平静坦然,搂着醉醺醺挂在她身上的姜新染站起来,对老师歉意颔首:“抱歉,她醉了,我带她先回去,你们慢喝。” 说罢转身离开。 因为已经抱着顾若亲了一通,姜新染暂时心满意足,此时已经安静了下来,轻轻闭着眼,只有嘴巴里还嘟哝着什么醉话,模糊不清。 顾若把她带出酒店,司机早已把车停在门口等候。 把姜新染弄进后车厢,顾若也跟着进去,道:“走吧。” 顾若特意提醒司机开慢一点,一路平稳,姜新染脑袋枕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打鼾,睡意正浓。 顾若攥着她的手,心跟着她呼吸的频率,重重地跳,每一下好像都是砸下来的。 眉心里暗潮翻涌。 终于回到了小区地下车库,顾若半搂半抱地把姜新染弄进电梯。 进了电梯后姜新染就开始不老实,一直黏在顾若身上。 顾若想把她摘下来,刚拎起她的领子,她就红了眼圈,带着哭腔,糯糯哑哑地问她:“你又想丢下我,是不是?” 汪着水的黑眼睛,看得顾若心头又疼又痒。 只好任她挂着。 可她挂着也不老实,老把脑袋往顾若领子里蹭。 带着酒气的呼吸,烧得顾若胸口发烫。 气息都不稳了。 顾若声音有些颤,无奈地拧着眉心:“染染……” 姜新染歪着脑袋,张着一双湿润的眼眸,等她说话。 “你能不能老实点……” 姜新染眨眨眼,得意地咯咯笑,张嘴,在她侧颈和肩膀交接的那块地方咬了一口。 简直是咬在顾若的脆弱理智上。 顾若忍得心口发疼。 电梯一路向上,最后停住。 顾若带她出去,站在公寓门口,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手掏出钥匙开门。 钥匙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在安静的环境里非常清脆。 把姜新染吵醒了。 “这是哪儿?”姜新染迷糊地揉眼睛。 “回家了。” “哦。” 姜新染点点头,呆滞地凝视着顾若的脸。 看起来又乖又软。 顾若费了番功夫才把插了钥匙,转动几圈,拧开门,带着姜新染一起踏进玄关。 她让姜新染自个儿靠在玄关处,自己转身关门,反锁。 转过身来时,却被乖软的姜新染按着肩膀抵在了鞋柜上。 姜新染的手就撑在顾若腰边,把她圈在自己的气息范围以内,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看起来一点醉意也没有,漆黑的眼珠亮得让人心惊:“顾若,我有件事对你说。” 幽暗狭小的玄关,密不透风。 顾若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姑娘,双颊绯红,面若桃花,嘴唇上的酒气未干,看得人喉咙干涸。 “什么?”腰抵着身后的硬木鞋柜,声音带哑。 “我喜欢你。” 姜新染说完,欺身压下来,狠狠堵住了顾若的唇。 顾若瞳孔骤缩,失控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追求 姜新染意料之外的真心表白, 只有短短四个字,细而坚定地说出来,比任何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都更有震撼力, 顾若的心脏一阵电流通过, 直击大脑, 一时失去理智,无法思考, 本能地箍住姜新染的腰,把她压向自己。 顺势转了个身,变成把姜新染抵在鞋柜上的姿势。 动作又急又躁, 扣着姜新染的后脑勺,咬破了她的嘴角。 不止嘴角, 连舌根都疼了, 姜新染吃痛, 轻呼了一声, 就在顾若耳边。 顾若眼眶倏地扩大,眼中的红色血丝,就像裂开一样,气息热烈得快把姜新染融化了。 姜新染感觉自己胸口的空气都快被顾若给抽干了,大脑缺氧,又有酒精的作用,意识昏昏沉沉, 好像连灵魂都脱离了身体飘向半空中。 她像一尾离了水的鱼,为了捕捉珍贵的新鲜空气而张大嘴巴, 脖子向后仰到了极致, 曲线优雅婉转。 姜新染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会因为窒息而死。 就在这时, 顾若大发慈悲放开了她,埋首在她颈窝里,细碎地亲昵着她的耳垂和锁骨。 “染染,再说一遍吧……”顾若的声音似蛊惑又似哀求,像一阵从热带雨林里吹来的风,绵密、潮湿、闷热,包裹着姜新染,让她无法思考。 “说什么?”姜新染抬眼看着头顶上的一盏小灯。 那光线仿佛有了实体,刺进她的瞳孔里,轻微的疼和痒,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说你喜欢我。”顾若嘴唇贴着她的耳根,“说你喜欢我……” 可惜姜新染闭着眼睛,脑子里沉甸甸的,渐渐意识陷入一片黑暗,靠着鞋柜就睡了过去。 呼吸也变得均匀。 顾若心口炙热地等着,半晌没等来姜新染的动静,捧起她的脸一瞧,这姑娘睡得正香呢,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好看的阴影。 顾若无奈,怎么在这种要紧时候睡着。 她真想现在就把沉睡的姜新染摇醒,一定要逼着她再说出“我喜欢你”四个字,还要录音下来,防止她抵赖。 顾若闭上眼,眉心皱出了川字,胸口起伏几下,鼻翼也跟着翕动。 再睁眼时,锋利的细眉已经舒展开,罕见地弯出几分柔情。 叹口气,把姜新染抱回卧室里去。 …… 姜新染宿醉醒来,头疼欲裂,眼睛里好像扎了成千上万根针,睁都睁不开了。 “嘶——”她坐在床上倒吸了一口凉气,刚要抬头按按额头,一双温暖干燥的手就已经先她一步抚像她的太阳穴,温柔有力地按压起来。 “嗯……”姜新染靠在床头,惬意地哼了一声,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顺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哈欠打到一半,想起一件事来。 不对,谁在给我按摩? 心里一个激灵,猛地睁眼,强忍着刺痛感定睛一看,只见顾若顶着一张貌美如花的脸,生涩地冲她勾出一点笑。 姜新染脑袋一下懵了,见鬼似的退到床角去,抱着枕头挡在胸前,一脸防备,“你干嘛?” “喝多了头疼,我帮你按按。”顾若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带上点和蔼可亲的温度。 可惜她实在不懂怎么随时随地地笑,那笑容美则美矣,却莫名让姜新染心里瘆得慌,后背都快汗毛倒竖了,嘴唇颤抖着道:“顾……顾若……你是不是中邪了?一大早发什么神经呢?你快别这么笑了,怪吓人的。” “……”顾若收起了表情,低头,揉了下唇角。 努力扯出笑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腮边都快肌肉抽筋了。 “我煮了醒酒汤,喝么?”顾若表情淡淡的,总算恢复正常。 不过眼里氤氲着喜气,姜新染无法忽略。 “喝。”姜新染点头,腹诽,这人今天是怎么了?中彩票了这么高兴? 又转念一想,能让堂堂顾总喜形于色的彩票,那得是多大金额的啊?能把半个临渊城都买下来吧? 顾若去给姜新染倒醒酒汤。 姜新染耙了两下头发,穿上拖鞋跟着进了餐厅。 她坐在餐桌边慢吞吞地喝着醒酒汤,舌尖试了一下,酸得她眼皮一跳,瞌睡瞬间就醒了,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怎么这么酸啊……” “不酸没作用。” 姜新染没办法,她自己点头说的要喝,捏着鼻子也得喝完,五官都皱在一起了,也得忍着喝下去。 顾若坐在对面看她,心中的欢喜藏不住,从眼角眉梢泄露出来,比从落地窗上照进来的太阳还灿烂,姜新染根本无法忽视。 这可太反常了。 姜新染觉得自己得和顾若好好谈谈。 可惜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姜新染正想开口,顾若的手机上不凑巧地进来了一通来电,是公事,不能不接。 顾若给姜新染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待会儿再说,起身走到阳台接电话去了。 结果就一直没找到询问的机会。 姜新染所在团队上个礼拜正在进行的实验有了重大突破,这段时间从导师到研究生都很忙,今天虽然是周日,但姜新染下午依旧要赶到实验室去。 正是出成果的时候,如果重复实验成功,就代表着可以发论文了,这时可千万不能懈怠。 刚好顾若下午也要去公司,和总部那边进行跨国远程会议,两人吃完了午饭,顾若先把姜新染送到临渊大学。 车子停在临渊大学校门口对面的马路边,姜新染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时,顾若握着她的手说:“等会儿。” 姜新染诧异地转头看向顾若。 只见顾若的拇指在她手背上磨了磨,然后整个人靠了过来,在姜新染脸颊上亲了亲。 姜新染:“?” 什么情况? 顾若今天吃错药了?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顾若好好谈谈。 现在就谈,这事已经刻不容缓了。 于是她原本已经搭在车把上的手收了回来,放在大腿上,目光严肃地平视着顾若。 “你今天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就这个。”姜新染指指她压在她手背上摩挲的拇指。 “还有这个。”姜新染又指了指自己被她亲过的面颊,“顾若,你这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了?”顾若的眉头压下来几分。 姜新染觉得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危险。 “记得什么?”姜新染警惕地往后缩了缩,手悄悄按在车锁上,准备随时下车逃跑。 顾若眼神一瞟,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淡笑了声,只听咔哒一下,车门从里面锁死,姜新染再怎么拧也拧不开了。 姜新染心跳突突了一下,察觉出顾若的表情不对劲。 压下来的眉头使得眉心间有了两道皱痕,眼中半黑半亮,看起来有点阴沉。 没有刚才阳光了。 姜新染心里有些害怕,吞了吞唾沫,不自然地笑,“那什么,经常皱眉容易显老。” 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顾若两只眼睛锐利地钉在她身上,瞳孔中心黑沉沉的,“你真不记得了?” 气氛没有半点缓和。 “我一天说那么多话,哪能句句都记得,你不提醒我我怎么知道我记得还是不记得!”姜新染在顾若的逼问之下,也有些气愤,皱着眉,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就重了。 “那好,我提醒你。”顾若点点头,上身倾斜,靠近了几分,瞳孔亮得像宝石一样,看上去很认真,“昨晚,你压着我亲,说你喜欢我。” 姜新染如遭五雷轰顶,愣在了当场。 她知道她喝醉了是有个逮着人乱牵的毛病,可是竟然还乱说话么? “你等会儿……”姜新染脑子有点晕,在脑海中拼命把记忆往前倒。 她记得自己喝醉了,靠在顾若肩膀上睡觉……然后好像是抱着顾若亲了一回…… 可是她说的不是“我喜欢你”,而是“我想亲你”好吧? 莫非顾若在胡诌? 姜新染脑仁疼,继续回想。 后来被顾若带回家了……然后把她压在了鞋柜上……然后…… 咔嚓一声。 姜新染觉得自己裂开来了。 昨夜种种历历在目。 她恨自己的好记性,别人都是酒后断片,姜新染不但记得她说过什么话,甚至连她亲上去时顾若什么表情都记得。 甚至还记得她被顾若反压在了鞋柜上…… 舌根好像还能回味起当时的痛,还有麻。 姜新染的脸上烫了起来,眼睛游移,不敢看顾若那边。 “想起来了?”顾若不依不饶,拖着她的下巴,强行让她注视自己。 姜新染太羞耻了,脸颊红了一片,一直蔓延到了眼角。 顾若垂着眼,不动声色地观察她,拂过她粉透了的眼角时,心跳突然加快了。 眼中的光也更沉。 姜新染自己说出去的话,只能硬着头皮,强行狡辩,“谁想起来了?我昨晚喝成那样,都断片了,你知道什么叫断片么?醉话能当真么?我说过什么早忘了……” 话音未落,顾若已经按着姜新染的肩膀,朝她压了过来,把她整个人笼罩在了阴影里。 副驾驶空间狭窄,顾若半跪在姜新染腿边,膝盖抵着座椅边沿,弯曲着,此时正居高临下地困住了她。 姜新染不得不起下巴才能与她对视。 气势逼人。 “不许忘。”顾若垂着颈项,下巴抵在她的耳朵旁边,热气喷=薄。 姜新染耳尖动了动,能分辨出来,她是咬着牙说的,声音还有些发抖。 听起来像是在害怕。 姜新染懵懂地眨眼,觉得不可思议。 顾若也会害怕么?怎么可能。 可是为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甚至好像连身体也在发抖? 难得见到这么胆小的顾若,姜新染胸口热热的,眼眶也酸胀,却有点想笑。 她扯开嘴角,想做出一副轻蔑的表情,好好嘲讽顾若一番,抬起眼睛,却愣了。 顾若的嘴角紧抿着,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冷硬。 眼圈却在发红。 一双黑眸里弥漫着水汽,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顾若会哭么? 姜新染从没见她哭过。 她第一次见顾若这种隐忍彷徨的表情。 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怜。 于是所有的嘲讽噎在胸口,说不出来了。 脱口的却是另一句话,“顾若,你当初为什么离开?” 顾若眼中晶莹地闪了闪,好像绷紧了一瞬,很快松开,却没有说话,只是困着姜新染,不让她逃。 姜新染平静地望着她,等了很长一段时间。 驾驶室里一片寂静。 只要她能说出个理由来,不管什么理由,姜新染都接受,然后重新和她在一起,再不管以后是不是会被抛弃的忧愁。 可惜顾若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姜新染等得失望了,嗤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昨晚的醉话我已经忘了,什么也不记得!就算说了,那也不是我真心的!顾若,你凭什么要求我的喜欢?反正当初都被你丢掉了!” “不许忘!”顾若红着一双眼,声音发起狠来,颤抖着,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不许忘。” 姜新染的嗤笑越发厉害,扬起调子冷笑:“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你威胁几句我就害怕了?” “不是……”顾若心口一疼,抱紧了她,下巴磕在她的肩膀上,磕得她发疼,“不是威胁……” “是求你。”顾若说。 姜新染怔住。 她听到了顾若的哽咽。 听起来卑微得很,让人心酸。 姜新染的眼中也快速浮起湿气,鼻子酸酸的,很想流泪。 但是她不想妥协。 顾若现在比从前聪明多了,她学会了示弱,让姜新染心软。 姜新染吸吸鼻子,梗着脖子反问:“你就是这么求人的么?用强迫的方式?顾若,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 “顾若,我们已经结束了,六年前就结束了,我只想切断过去,向未来看,找一个真正相爱的人携手一生,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语气很硬,倔强。 声音很软,让顾若心痒。 顾若直起身子,盯着姜新染看。 水波盈盈的眼睛,泛红的脸颊,脖子高高扬起,代表着她决不妥协的强硬态度。 但是那对浅粉色的唇瓣实在诱人得很。 很想堵住它,把它咬到肿起来。 躁动来得如此不合时宜。 眼里深浓的情绪压了又压,最终只是拉扯嘴角笑了笑。 上次就已经把她吓得哭出来,鼻子眼睛哭得通红,这次怎么还能欺负她。 顾若缓缓地收敛了自己的压迫感。 姜新染松了口气,以为这代表她的让步,可是顾若抵着她,没有离开。 姜新染不解地望向顾若。 顾若忽然道:“你说你想和过去切断,是不是代表着,我也可以重新追求你?” 姜新染愣怔。 顾若捧着她的脸,贴着她的额头问:“染染,我重新追你,行么?” 热气扑面,目光灼灼。 姜新染的心脏忽然跳得慌乱了起来。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等我 因为顾若一句话, 姜新染在实验室一直魂不守舍的,清洗试管的时候,一不小心, 差点从手里砸下去。 还好师哥眼疾手快接住了, 递给她, 调侃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谢谢。”姜新染接过试管。 师哥拿着试管中断,姜新染接过来的时候, 两人的手指蹭了一下。 姜新染就像被蛰了似的,应激地躲开,惹得师哥满脸尴尬。 “师哥, 你别误会……”姜新染讪笑。 师哥耸耸肩膀,扶着额头, 夸张地做出伤心的表情, “我知道, 你不太习惯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嘛……哎……新染, 咱都同学两年了,没想到在你心里我居然还是别人,我好失落啊……” 逗得实验室众人取笑,姜新染也笑起来。 师哥用余光看到她终于开颜,暗地里松了口气。 实验室里气氛正轻松,导师忽然探了个头,道:“新染, 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哦豁新染,你要倒大霉咯!”有人幸灾乐祸。 姜新染笑骂:“去你的!”脱下自己的白大褂, 挂在实验室门口的衣架上, 跟着导师去了办公室。 “老李头什么事啊?别是又找我去给哪位投资人介绍项目吧?” 姜新染的导师是个年过半百的老教授, 快退休了, 姜新染是他的关门弟子,又是最得意的门生,生活和学业上都照顾有加,所以姜新染和他的关系也没那么严肃死板,可以随意开玩笑。 “要是有投资人就好了,你师父我恐怕做梦都得笑醒。”老李头笑着努努嘴,示意她先坐,然后从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拿了一叠资料给她。 “这什么啊?”姜新染接过来,随手翻了翻,发现封面上就有“顾氏医药集团”的字样。 “咱们实验室不是刚获得了顾氏的投资么?上礼拜我去他们的研发中心参加会议,他们的负责人说,非常欢迎我们实验室的优秀人才寒假去他们的研发基地实习,我想推荐你去。” “我?”姜新染感到惊讶,“老李头你开玩笑吧?实验室里还好几个师哥师姐眼巴巴瞅着呢,你推荐我?这不合适吧?” “你是咱们实验室专业基础和动手能力最强的,有什么不合适的?既然是我推荐的门生,当然得推最优秀的去,你那些师哥师姐哪一个比得上你?万一他们去了丢人现眼,我大半辈子的脸还往哪放?”老李头吹胡子瞪眼,“就这么定了,就你去,你晚上回去把信息填一填,明天交给我。” 导师都这么说了,姜新染也不好推辞。 另一方面,对这个从天而降的机会,她也挺喜出望外的。 顾氏医药的实习名额有多难得自不必说,姜新染在这个专业学习了六年,也想看看自己到底几斤几两,水平究竟在哪。 唯一的忧虑就是,顾氏医药现在的CEO是顾若。 想起顾若,姜新染心脏就跳得不正常了起来。 她今天在车里说的那一番话,到现在还让姜新染胸口发烫。 说什么重新追求,也不知她是心血来潮还是认真说的。 姜新染太心慌了,一时忘了,顾若从不做心血来潮的事。 现在被迫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就已经够头疼的了,要是再进了顾氏,会不会被她骚扰得更厉害? 但是千载难逢的实习机会,姜新染实在不想错过。 犹豫了很久,材料都被她捏皱了,姜新染一咬牙一跺脚,“老李头,我去!” 她想,顾若的办公室在总部大楼,而她即将工作的场地是顾氏研发中心,两地分属不同片区。姜新染研一的时候跟随导师参观过顾氏园区,占地面积很大,从研发中心到总部还要搭乘园区巴士,而且顾若那么忙,她们之间能遇到的概率低到几乎没有。 只要不说,顾若不可能知道她去实习了。 然而姜新染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顾氏的所有人员调度,都是要经过总裁签字的。 总之寒假实习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姜新染在老师办公室待的时间有点久,出来时下午五点多,太阳已经西斜了。 实验室的人已经成群结伴去食堂吃饭,这会儿空荡荡的,只有斜阳金黄地照耀进来。 今天周日,晚上实验室不开放,六点钟就要关门,姜新染收拾了自己的背包,也准备撤。 刚踏出实验楼的阶梯,顾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个号码中秋节的时候姜新染一气之下给拉黑了,后来气消了,又给偷偷放了出来。 看到这个号码的一瞬间,姜新染就心跳加速了起来,接电话时呼吸都屏住了,生怕顾若听出异样。 她把手机放在耳朵边,低着头,没有先开口。 顾若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接通了手机,互相对着,听彼此的心跳声。 突然地,顾若在那头轻笑了一声。 姜新染把话筒离耳朵很近,那一笑的声音,全顺着耳道灌进了心里。 姜新染脸一红,恶声恶气:“顾若,你没事闲的,浪费话费玩儿是吧?” “没。”顾若正正神色,嗓音里还有难掩的愉悦,“我只是很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 “听见你的声音就很高兴。” “我刚才可一句话都没说。” 顾若又一声笑滑过喉咙,低声道:“我听你的呼吸声,就已经很高兴了。” 姜新染脸像烧起来似的。 顾若这种人,外人看着冷冰冰的不好接近,越是这么矜傲的性子,软声说起情话来,越发让人连腿都发软了。 “有什么事快说!” 姜新染心里像揣着一窝乱窜的小兔子似的,只能用凶恶来掩饰内心的躁动和紧张。 顾若在那边揉了揉眉心,叹着道:“这边会议刚开始,只能让司机接你回去了。” 姜新染心中略有失望,眉毛耷下来,嘴上却逞强:“本来也没指望你接,我又不是没有腿,难道自己不会回去么。” 说完以后,脑中突然闪过顾若中午在车里说的,关于“重新追求”之类的话。 姜新染咬着嘴唇,不甘心的话脱口而出:“顾若,你就是这么追人的么?” 说完自己吓了一跳,那边顾若似乎也愣了一下。 姜新染说完就后悔了,头埋得很低,心情七上八下的,等着顾若的回答。 顾若很快反应过来,又沉笑了声,让姜新染耳朵像被羽毛搔过。 痒到了心里。 好像自从姜新染住进了顾若的房子,顾若的心情就变得比刚重逢那时开朗多了,笑容也多了起来。 其实她笑起来很好看,弯弯的眼尾向上扬着,明眸善睐,在人心头拨起涟漪。 姜新染拉不下脸,就要恼羞成怒地挂电话了。 却听顾若道:“等我。” 只有两个字,接下来就是嘟嘟的忙音。 把手机拿到眼前一瞧,顾若已经先她一步挂了线。 “……谁要等你。”姜新染咬着唇,轻轻地说。 心里却暗暗地期待了起来。 姜新染在校门口的马路边等着。 顾若来得很快。 轮胎在沥青路上刹住,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 姜新染觉得自己好像都看到那轮胎冒烟了。 顾若放下副驾驶的车窗,冲姜新染招手,示意她上车。 姜新染抓紧了自己的书包带子,打开门,坐进去。 系上安全带后,忍不住问:“不是说不来么,怎么又来了?” 顾若踩了油门,声音别有深意:“想追心上人,当然得殷勤一点。” “……”姜新染垂着眼想,谁说顾若像冰山了?撩起人来一套一套的,随便一句话就让人心跳过快。 得亏是姜新染,要是换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只怕早沦陷进去了。 “吃饭了么?”顾若问。 “在食堂吃了。”姜新染反问,“你呢?” “还没。” 姜新染心中动了一下。 她想,也许顾若给她打电话那会儿是她难得的一点休息时间,本来她是应该吃饭的,却因为姜新染的一个任性,把这点宝贵的用餐时间花在了接姜新染的路上。 姜新染忍不住想,在自己看不到的这些年,顾若经历了什么,才能年纪轻轻,就已经有能力掌管一家大型公司,还不错毫厘。 想必是花费了比常人更艰辛几倍的努力。 也只有顾若才有毅力坚持下来。 车窗外的景色和来时有了区别,姜新染看向顾若:“不回去么?” “会没开完,时间来不及,只好委屈你,和我去公司等一等。” 姜新染摇摇头,“反正我回去也没事做。” 就这么跟着顾若去了顾氏总部大楼。 助理早就等在一楼大堂里,看上去很焦急,一见顾若,松了口气一般迎上来,提醒她下半场会议的开始时间,和议会进程。 这个助理非常尽责,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关于顾总身旁多了个年轻美貌的姑娘这件事,连一个字都没有多提,甚至连眼神都没往姜新染的方向瞅。 顾若把姜新染安置在她的办公室里。 不愧是总裁办公室,不仅大,视野还很开阔,坐拥整个顾氏园区视野最高点,站在玻璃幕墙旁边,一切景色尽收眼底。 而且办公室内应有尽有,宽大舒适的办公桌椅、会客的黑色真皮沙发,里间休息室更是配套齐全。 姜新染撇撇嘴,在心里把顾若归类到“万恶的资本=家”那一栏,默默地想,难怪她的房子不用装修,就这办公室的条件,住个三年五载都不成问题,哪用回什么家啊。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要什么就跟他们说。”顾若套上搭在办公椅上的西装,把领口散开的扣子重新系上,嘱咐姜新染,“我最迟十点结束,你困了就去里间睡会儿。” “知道了。”姜新染答道。 顾若整理好衣着,手掌捞着姜新染的侧颈,把她带到自己跟前来,低头,在她额角上亲了一下,“等我回来。” 炙热的气息笼下来,姜新染抓紧自己的前襟,紧张地看看没关的办公室门,“你也不怕别人看见!” 顾若眼睛向下一瞥,从她的领口看进去,修长的颈,白皙的锁骨,还有…… 顾若的眉心兀自狠狠一跳。 “看见怎么了。”她不在意,又捏了下姜新染的耳朵,才出办公室。 姜新染目送顾若的背影出去,直到办公室的门被带上,她的脸才后知后觉泛起红。 突然意识到,自己本应该一把推开顾若的。 可是顾若做得太自然了,就好像理所应当地亲她一样,姜新染不知不觉就上了她的套。 会议进度比预想中要慢,快午夜十二点时,总公司和顾若的分区这边才勉强达成了初步统一。 姜新染中午没睡午觉,百无聊赖地坐在顾若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玩手机,玩着玩着就撑不住,歪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顾若回到办公室,正好看到她两只手收在胸口,侧卧在黑色沙发里睡得正香,手机早已经掉在旁边的地板上了。 “顾总……”身后的助理突然出声。 顾若目光落在姜新染熟睡的侧脸上,竖起一根食指按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助理扫过沙发一眼,了然,颔首退了出去,顺势带上门。 顾若走到姜新染身边,慢慢地蹲下来,眼睛一直瞅着姜新染。 她的脸半埋在黑色的沙发中,衬得又白又嫩,向内收着精致的下巴,睫毛在眼睑下面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很稚嫩。 顾若眸中微沉,抬起拇指,在她侧脸上摩挲一阵。 软,而且细嫩。 顾若的舌尖抵着牙根。 办公室里空调有些低,姜新染许是冷了,缩了缩肩膀。 顾若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手指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向下,摸过姜新染蜷缩的手。 眼睛闪了一下。 顾若注意着姜新染的表情,轻缓小心地把自己的手抵进她的掌中,在她掌心处打开手指,连同姜新染细白的手指也一起撑开。 然后五指从她指缝里挤进去,再慢慢收拢。 十指紧扣,抓着姜新染的手,打开,让她被迫变成仰面躺着的姿势。 把她的手压在脑袋旁边,动弹不得。 顾若低头,埋在姜新染颈边,贪婪地深吸一口气。 顿时扫去了一天的疲惫,连心肺都得到了不可思议的滋润。 颈边的吐息声又低又沉,温度太高,姜新染瑟缩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来。 顾若压在她上方,遮住了她头顶所有的光。姜新染入眼就是顾若黑亮的眼眸。 “开完会了么?”姜新染刚睡醒,声音又细又哑。 “嗯。”顾若滚着咽喉应了一声,目光始终落在姜新染的眼睛里,眼底带着淡淡的疲惫。 姜新染心一热。 她又想到,顾若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苦,走到如今,不说刀口铁血,只怕也是赤脚踩着荆棘,一步一步血淋淋爬上来的。 即使到了现在的高位,也只是更不得轻松,下面又不知有多少人在看她的笑话,虎视眈眈要把她拉下马。 姜新染的眼睛红了红,她想摸摸顾若的脸,安抚她,却发现自己的手动弹不了,才发现被顾若向上攥住了,十指交缠。 “累了吧?”姜新染抬起另一只手,抚在顾若脸庞。 顾若捞起她的手背,歪头,嘴唇贴在她虎口处,密密地轻吻。 掌心上的麻和痒,顺着血管,迅速地窜向心脏。 姜新染的睫毛颤了颤,想缩回手,但顾若捉得很紧。 顾若垂下脖颈,用自己的鼻子轻轻碰了碰姜新染的脸。 “染染,我能亲你么?” 询问的语气,唇却已经贴上了嘴角。 耳边的热浪让姜新染脑袋变得晕晕乎乎的,说话速度也慢了,“不行……”她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你还在追我,又没追到手,怎么能随便亲……” 只听顾若压抑着嗓音的一声低笑,沉柔喑哑,“这么说你同意我的追求了?” 姜新染的颈窝都被烫伤了,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却被顾若用掌心盖住了眼睛。 眼前突然变得黑暗,姜新染不安地眨着眼,睫毛乱动,尖尖处全扫在顾若的敏感的手掌心。 让人无法忽视的轻痒。 顾若眼中翻腾起深沉的光。 像一张网,把姜新染罩住。 “染染,你在做梦呢……”顾若的侧脸贴着姜新染的面颊,嘴唇在她的耳边,轻得只剩一点气音,暖暖的,非常柔和。 “你在做梦呢,所以我亲你也没关系……”声音听起来近在耳边,又向远方山谷里的风一样悠远。 顾若手掌盖住了姜新染的眼睛。 姜新染疑心自己真的在做梦,连身体都开始变轻了。 于是顺从地张开嘴,放顾若进来。 瞬间感觉和顾若十指相扣的手,被她缠得更紧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次机会 顾若天生一把好嗓音, 即使不带什么感情的叙述,也是清澈的、干净的,像幽深山涧里藏着的瀑布, 有种沁人心脾的味道。 一旦她故意压起了嗓子, 混合了一点沙哑的感觉进去,那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清冽的声音被包裹了一层温柔的外衣,细细分辨之下, 内里蕴藏着隐秘的性感, 旖旎风情。 就如同现在, 她掌心盖着姜新染的眼眸, 在她耳边说话, 轻声的低吟,如丝如线,轻薄柔软地顺着她的耳朵,裹进她的心里, 就像一个用糖果和奶油装点得漂亮的陷阱, 姜新染情不自禁地沉沦, 张着唇,任顾若索取,甘愿被她洗劫一空。 也不知怎么, 就被顾若吻了,深深的, 绵长的。 姜新染迷迷糊糊被顾若亲了个够本, 舌头都开始痛了, 不满地推了顾若几下, 顾若才松开她。 却没完全松, 只是松了口而已,姜新染依然被她压在沙发上,顾若亲完她,浅淡的薄唇被水光染成滋润的红色,冷感艳丽的五官因这热烈的一抹红平白又添了一层娇艳生动。 姜新染气喘吁吁地仰面看她,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等看到她眼中闪动的幽蓝色的火焰,冰冷而灼人,不禁又漏了一拍心跳,接着像是要补足心跳频率似的,心跳快得停不下来了。 “你心跳得好快。”顾若与她抵着额头,眼睛一眨,自己的睫毛就碰到了她的睫毛,丝痒,惊鸿掠影似的划过心头。 一手与姜新染交缠,还不忘抬起另一只手,从她的侧颈到脸颊,安逸散漫地,来回不停地抚摸。 所到之处就像点着了火,白皙的肌=肤红了一片。 姜新染终于又从一片黑暗中回到了光明的世界,胸口起伏几下,梗着脖子道:“只是缺氧而已。” 想了想,皱眉:“还不都是你亲的。” 说完自己先脸红了起来,唾弃地想:我在说什么呢?这不等于明着说自己被顾若给亲缺氧了么?真够没出息的。 顾若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嘴角弯了弯,眼睛里看上去憋着笑,终于憋不住了,垂下颈项,把额头抵在姜新染的肩膀上,从喉咙里溢散出沉闷的笑。 姜新染被她压着,仿佛感受到她笑得连骨头都跟着振动了,麻麻的,又有带着温度的呼吸往颈子里钻,姜新染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顾若的笑声开始还是压抑沉闷的,到后来,忍不住松开了牙关,就变得清脆利落了起来,就像小溪在山野里,撞击着岩石又向远处奔腾。 姜新染听在耳中都能感受到她笑声里的畅快,热情而富有感染力,和平时的矜持判若两人。 姜新染耳边听着她银铃似的笑,心也跟着愉悦起来,本来还想着要对顾若恶颜相向,警告她不要太过分,这时却连半点凶相也做不出来,眉眼间都染上欢快的神色,翘着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顾若难得有这样高兴的时候。 即使高中那会儿,她也少年老成,像个古板的成年人一样,喜怒不辨,她的欢愉和伤感通常都是藏起来的,端的是高深莫测的神秘感。 外人只觉她难以亲近,而姜新染却心疼她。 七情=六欲是人的天性,想哭时大声哭,快乐时放肆笑,这才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也不枉在世上走一遭。 没有一个人是一生下来就内敛深沉的,性格的养成往往要经过生活的摧残。 顾若从不跟姜新染说她的家庭和成长经历,也没听她提起过家人,好像她理所当然的没有家人,跟孙悟空一样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姜新染却知道,只怕是顾若的家人对她很不好,刻薄到她都不愿提的程度。 有时候姜新染觉得,顾若强硬的、不近人情的、让人畏惧三分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个小可怜。 就是因为成长过程中被欺负得太多了,才不得不用一层又一层坚硬的铠甲来武装自己,到最后这层铠甲长进皮肉里,再也脱不下来,就变成了性格。 别人才不关心顾若经历过怎样的人生,看着不好亲近,那就不亲近了呗,又不会少一块肉! 但是姜新染不行。 因为直到今时今日,姜新染还喜欢她。 喜欢一个人,就会心里时时记挂她,为她心疼。 所以当听到顾若埋在自己肩膀上这样旁若无人的肆意的笑声时,姜新染本想强硬起来的心化成了一池春水,所有的怒火消融在这春水里,全变成了愉快欢悦。 难得有顾若开心的日子,姜新染怎么舍得剥夺呢?就让她好好快乐一会儿吧。 姜新染又想起下午在电话里,顾若说的,“我真高兴。” 顾若是真的高兴,以至于在姜新染怀里笑得像个孩子。 “染染。”顾若开心够了,却不想起来,像只大型犬似的,用脑袋蹭着姜新染的脖子,头顶的碎发蹭着姜新染下巴上那块痒痒肉。 姜新染绷不住一笑,“干嘛?”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给我第二次机会……”顾若的喉咙哽住,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让我重新爱你。 太直白干脆,明明是最想对姜新染说的一句话,面对着她时,却又怯懦起来,根本说不出口。 “谁……”姜新染正欲反驳,谁答应给你第二次机会了?一想顾若开心成这样,倒不忍心拂了她的心意了,转念道:“你要好好珍惜,懂么?再搞砸了,我可没有第三次机会给你了。” “懂。”顾若抱紧她,点头如捣蒜,“不会搞砸了。” “再敢辜负我,我就找别人去……” “不准!”顾若抢着打断了姜新染的气话,把她勒到骨头都开始咯吱作响的地步,仿佛下一秒真有人把姜新染从她怀中抢了去,“不许找别人……” 她咬着姜新染的耳朵,一遍遍地说:“不用找别人……染染,我会对你好的……比任何人都好……” 姜新染听她当真的语气,不禁想笑,刚要嘲讽她怎么连人的反话也听不出来,张了张嘴,却有一滴眼泪突然从眼角,没进了头发里。 心里酸得笑不出来。 顾若抱上瘾了似的,压着姜新染不肯起来,好在她虽然高,却很精瘦,都是骨头,不算太重。 难得顾若真情流露,姜新染就任她去了,两人在沙发里抱了一会儿,快到凌晨一点钟的时候,姜新染才猛然想起来。 “顾若?” “嗯?” “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吧?” 顾若怔了下,肚子动了动,才感觉到了饥饿。 何止没吃晚饭,从中午那顿以后一直到现在,顾若可以说是半粒米也没下肚。 “我……不饿……”顾若抱着姜新染还不愿撒手。 “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跟我说不饿,你以为自己是铁人么!”姜新染暴躁地踢了她一脚,“快给我滚下来,吃饭去,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不饿我都饿了!” 顾若一听姜新染饿了,那还得了,连手带脚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带姜新染去吃东西。 临渊夜生活丰富,驱车出了顾氏园区,不多时街道两边就热闹了起来,夜市大排档、KTV、酒吧,开门的店铺不少。 姜新染胃不好,顾若带她去了一家专门做粥的酒楼,两人点了一锅海鲜粥。 等闻到鲜香的海鲜味,姜新染这才发现自己是真饿了,连吃了好几碗,顾若见状,又吩咐加了两道佐粥的小菜。 酒足饭饱之后休息了一会儿,回到公寓。 姜新染刚在顾若的办公室里补了一觉,这会儿不困,倒是看顾若眼底有隐隐的青色,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于是就催促顾若先去洗澡。 顾若洗了澡,照样是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出来,胸前一片雪痕。 姜新染看得额头直跳,心想这女人到底是本就不拘小节,还是故意露着这么一大片来勾=引自己,但想想顾若的性格,好像故意的不太可能,说是不拘小节,那还比较有可能一点。 只好就当是无意的了,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关注刚洗完澡看起来新鲜水灵的大美人,低着脖子钻进浴室里去。 当然没忘了拿她自己的睡衣。 她可不想再发生像上次一样的尴尬事。 顾若靠在沙发上不动声色地擦着沾水的发尾,目光一直追随着姜新染的脚步,等她进了浴室里,关上门,顾若才把自己的衣襟拢整齐。 怎么不管用了?她皱眉。 明明上次还很能吸引姜新染的,眼睛都快直了。 看来同一个套路重复太多次就不起作用了。 顾若捻着沙发上的一根小线头,垂着眼,暗自苦恼。 虽说是重新追求姜新染,但顾若的脑海里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她没有过追求人的相关经验可以参考。 当年她和姜新染在一起,好像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 太自然而然了,以至于没有谁追求谁一说,甚至都没有一个确切的在一起的时间。 至今顾若都觉得当时的自己是撞了大运,要不怎么让她糊里糊涂地就抱得女神归了呢。 但是现在,幸运之神好像不站在她这一边。 这回是正儿八经的追求了,顾若完全没招,手足无措。 送花?已经送过了。 送早餐?她们现在的早饭本来就是顾若在做。 还能怎么献殷勤呢?要不邀请姜新染一道去旅游? 顾若想起来高中的时候,姜新染看着视频里的那些风景好的地方总是很羡慕,两人曾约定过要一起去很多地方。 姜新染是个求知欲很强的人,喜欢探索,喜欢冒险,对一切新奇的事物抱有蓬勃的好奇心。 顾若越想越觉得出去旅游应该是个不错的追人手段,还能为两人弥补一些美好的回忆。 正想着,姜新染已经洗完澡,穿着舒服宽松的棉布睡裙出来了。 细胳膊细腿,白得发光似的,大大咧咧在顾若眼前晃。 “奇怪,我昨天放这的一本书弄哪儿去了,怎么找不着了……”姜新染对于自己的鲜嫩=诱人毫无自觉,光着脚蹲在顾若腿边,探着身子在茶几底下的小书架里翻自己看到一半的小说。 这么一弯腰,单薄的睡衣把背部曲线勾勒无疑。 背上两道蝴蝶骨,让人气血上头。 顾若已经移不开视线了,抓紧了身下的沙发。 “啊,找到了!”姜新染一阵小小的欢呼,把书抱在怀里,欢天喜地地要回房去。 顾若已经开始嫉妒那本被她抱在胸前的书本了。 姜新染脚刚跨过顾若的小腿,顾若猝不及防地拽住她的胳膊,揽住她的腰,然后一个用力—— 一阵天旋地转,再定睛时,姜新染已经变成跨坐在顾若腿上,面对着她的姿势。 书掉在一旁。 “你……你干嘛?”姜新染紧张地咬住嘴唇。 “亲一下。”顾若说得坦荡荡,甚至表情还非常的正人君子,好像她说的根本不是什么让人害羞的话一样。 从某种方面来说,顾若这个人,与其说是冷淡,不如说是迟钝,压根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 高中时明明还是个会脸红害羞的小姑娘呢,经常被姜新染逗得从头红到脖子根。在外面历练六年,愈发没脸没皮了,这种话大声说出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姜新染面上一红,“在你办公室不都亲过了么?”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是晚安吻。” “顾若。”姜新染耳朵发烫,咬牙瞪着她:“你现在为了占我便宜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了是吧?”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生气 最终顾若也没能如愿亲到姜新染。 姜新染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说了不让,就是不让,两个圆眼一横, 顾若箍在她腰上的手都发烫了,可也不敢再动作半分,不甘不愿地撇着嘴,抬着眉,眼睁睁看到了嘴边的姜新染从她腿上逃走,临走前还不忘捞起地上的书。 没能发泄出来的情绪堵在胸口, 好像快要爆炸了,连眼眸深处都有燃烧的趋势。 手指掐得生疼, 也无法缓解。 顾若没法子,沉着一双眼,进了沙袋房, 大半夜的赤手打拳。 郁结在心的邪火随着汗流出体外, 连头发根都湿透了, 顾若才停下来, 重重吐出一口气, 又去冲了个凉水澡。 路过姜新染紧闭的房门时, 还驻足看了一眼。 那门很薄, 只要顾若想, 一脚就能踹开。 砰然巨响, 肯定能看到姜新染惊恐的眼神。 倘若再过分一点,说不定会把她逼到墙角, 发红的眼睛里有泪水打转。 “……”顾若舌根抵在咽喉深处擦了一下。 手又不禁捏起了拳。 理智与欲的交锋, 耳边又突然响起姜新染带着哭腔的那句话。 “顾若, 你懂什么叫尊重么?” 声嘶力竭的哭喊, 时至今日,还能撕裂顾若的耳膜。 于是理智又一次占了上风。 顾若松开拳头,深深地看了姜新染的房门一眼,脚步一转,走进浴室。 站在花洒底下,把冷水开到最大,从头顶硬生生往下浇。 十月底,白天暑热未消,但大半夜的冲凉水澡,已经很冻人了。 顾若哆嗦了一下,眼神逐渐清朗了起来。 嘴角不禁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尊重这两个字,在顾若的成长过程中,是最不值钱的。 从弱肉强食中长大的孩子,最先学会的就是抢,就是狠。 想要的就去抢,把别的孩子都揍趴下,然后把自己的宝贝抱在怀里,二十四小时警惕着,注意着周围人,提防宝贝又被别人抢了去。 弱者只配摇尾乞怜,尊严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顾若是那群孩子中最狠的,即使才五六岁的时候,骨子里就已经有了狼性,和人打架专瞅准了领头的孩子猛揍,后来所有孩子都知道,这个目露凶光的小女生不能惹,别人打架是为了抢吃的抢玩具,点到即止,而她打起架来不要命。 可以说顾若关于文明世界里所有的生存法则,都是姜新染教她的。 尊重、礼貌、友善待人…… 如果没有姜新染,说不定顾若到今时今日也还是一头野狼。 姜新染驯服了她,让她能够伪装成正常的样子融入人类社会。 顾若也只对她臣服,低头弯腰。 …… 第二天早上九点钟姜新染有课,因此起得很早。 顾若比她起得更早,等她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热腾腾的早餐已经摆在桌上了。 “正要去叫你。”顾若脖子上还挂着围裙,看到姜新染走进餐厅,抬腿迎了上去,自然熟稔地揽过她的腰,低头想亲吻她的嘴角。 “停!”姜新染伸出手掌一挡,顾若的嘴唇刚好印在她的手掌心里。 顾若干脆捞起她的手腕,细细地亲了几下她的手,从虎口到掌心,最后把她的手指贴在自己的唇角。 姜新染脸上一阵火热,赶紧抽回来,递给了顾若一张纸,上面还有几行黑色的字迹。 顾若带着几分疑惑接过来,展开一看,眼中有些隐笑。 只见那张纸上第一行就是四个大字:约法三章。 再往下看,字稍小一些,整齐有力。 顾若瞥了姜新染一眼,故意朗声念出来:“一,不许亲嘴。二,不许亲脖子。三,不许亲耳朵……” 她念得堂堂正正,姜新染听着却受不了了,听她每念一句,脸就更红上一分,念到第三条,脸红得就跟熟透了的桃子似的,热辣辣地低着头,把顾若手上的那张纸抢过来,“你就不能在心里默念么?也不嫌害臊。” 顾若心里暗笑,念的人没有害臊,写的人倒是已经臊得不行了。 “这是什么?”顾若清清嗓子,终于问到了正事上。 “上面不写着么,约法三章。” 顾若皱眉,“怎么全是不许。” “废话,不然还不叫约法三章了。”姜新染晃了晃手中的纸,抬着下巴,斜眼,“鉴于你还在追求我的阶段,咱俩目前不算正式的情侣关系,要是老让你想亲就亲,那像什么话啊?所以我要和你约法三章,你要同意呢,就在上面签字,要不同意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就搬出去住,怎么样,想好了么?” “同意。”顾若二话没说就点头,然后趁姜新染不备,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带进怀里,捏着她的下巴,低头,亲了个够本。 把姜新染的嘴唇亲得红肿起来。 顾若笑了下,拇指拂过她的嘴角,蹭着她的鼻尖道:“先亲够了再签字,不算违规。” 在客厅的茶几上找出一支笔来,潇洒地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姜新染大口地往肺里呼吸新鲜空气,等缓过来时,顾若已经把签好字的纸还给她了。 没想到顾若竟然这么好说话,姜新染愣愣地把那张纸收回来,心里准备的一肚子对顾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腹稿还没派上用场就全浪费了。 “你怎么这么没原则啊?”姜新染有点受挫,“就不能挣扎一下,跟我还还价么?你这样搞得我好没成就感啊。” 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怎么和顾若据理力争,结果全都没用了。 顾若没说话,只低头笑了下。 在姜新染面前还管什么原则,不让她走就是顾若最大的原则。 “有个小问题。”过了一会儿,顾若沉吟。 “什么?” “万一我忍不住了怎么办?”顾若看着姜新染的眼睛。 姜新染心慌,“又不是什么登天的事,怎么可能忍不住!” 顾若没说话。 对她来说,在姜新染面前保持理智,已经难于上青天了。 …… 吃过早饭,顾若送姜新染去学校,时间把握得很准,到校门口时正好八点半,姜新染可以不慌不忙地走进教室去。 “我下课以后会去实验室,中午在学校食堂吃,你晚上下班顺便过来捎我就行了。”姜新染解开安全带,对顾若说。 顾若应了声,表示知道。 “对了,你中午记得按时吃饭,要是被我发现你又不好好吃饭,你就等着瞧吧。”姜新染不忘补充一句。 顾若压着嗓子低低地一笑,“遵命。” 姜新染这才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装着凶粗声道:“我走了。” 下了车,头也不回。 顾若注视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才踩了脚油门,驱车驶去。 …… 上完课之后,姜新染把自己已经填好的实习合同交到导师手里。 导师替她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错漏,笑道:“行,我今天下午就帮你给顾氏那边的负责人。新染,好好干。” “放心吧老李头。”姜新染笑得自信满满。 别的方面不敢说,但是对于她的专业领域,姜新染一向胸有成竹。 从导师的办公室里出来后,姜新染就背着书包去了实验室,拿出笔记本,打开昨天下午保存好的实验数据,大致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姜新染从储物格里拿出写有自己名字的那件白大褂,穿在身上,带上橡胶手套,开始第二轮对照试验。 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中午过了十二点,还是师哥来叫她一道去食堂吃饭,姜新染才惊觉已经这么晚了。 姜新染摘了手套,脱下白大褂,保存完数据之后,合上电脑装进包里,和师兄一起去食堂。路上打开手机,才发现顾若发过来的短信。 “吃饭没?” 姜新染嘴角扬了起来,回道:“正要去食堂。” 又发了一条:“你呢?” 顾若:“吃过了。” 紧接着跟了一条:“如果你通过我好友,我就能给你发我的午餐照片,以确认我没骗你。” 姜新染笑容加深。 这人,连调=情的短信都发得这么一本正经的。 也不知上次那个哭哭表情是谁给她出的主意。 姜新染皱了皱鼻子,回道:“想得美。” 短信一路发到了食堂门口,师哥暗自注意着姜新染脸上的表情,越看心越沉。 等到两人打了饭,找位子坐下之后,师哥才问:“新染,你是不是……” 他扭捏起来,这种事确实不大好开口。 “嗯?”姜新染抬头。 师哥鼓起勇气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姜新染的手捏了下手机,眼睛有点慌,“你……你干嘛这么问?” 接着又说:“这么明显么?” 等于变相承认了。 师哥挫败,苦笑道:“挺明显的。” 姜新染脸微红,“她是在追我,不过我还没同意呢……” 师哥看她沉浸在幸福里的模样,心口有点酸涩,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米饭,过了半晌,才干巴巴道:“那先提前恭喜你了……” 那边顾若的短信已经又发来了,姜新染一喜,忙着要去看她发了什么过来,没有细看师哥的表情,只是随口说了声谢谢。 …… 晚上顾若来接姜新染,照例是停在校门口。 姜新染是和师哥一块儿走出来的,两人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说有笑。 顾若的食指敲着方向盘,看到姜新染身边跟了个不知名的男人,顿时皱了眉头,手也在方向盘上握紧了。 等她看到那男人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姜新染大笑时,眼睛里一片烦躁。 干脆地从车上下来,大步走到他们面前,吓了姜新染一跳,笑容也僵了,“你怎么直接过来了?” 顾若没有回答,抿着唇,视线冰冷地扫过姜新染的师哥。 刀子似的,让师哥后背发毛,下意识退了两步,“新染,这位是……?” “她是……”姜新染正要回答,顾若打断了她。 “滚。”掷地有声的单音节,是对着师哥说的。 完全不顾及所谓的社交礼仪与体面。 师哥心里有些不悦,不想在姜新染面前失面子,虚张声势道:“你谁呀?出门吃大蒜了吧说话这么冲?” “她是我朋友……”姜新染知道顾若的脾气,再多说一句,只怕两人真的会当场打起来,忙把二人隔开,对师哥道:“我宿舍不是坏了么,现在就借住在她家,她是来接我放学的……师哥,你先走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姜新染挡在顾若前面,面对着师哥,所以就把后背对着顾若。 话还没说完,顾若已经两只手圈了上来,把姜新染的后背带进了自己的胸前,像是宣誓主权似的,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一双眼不忘挑衅地看向男人。 学校门口人来人往,姜新染不好对她发作,怕吸引更多路人的目光,只好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胳膊。 师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只说出个“路上注意安全”,悻悻地走了。 姜新染松了口气,扯开顾若的胳膊,白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埋头往车那边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顾若眉心一跳,暗道不好,赶紧跟上车,小心观察姜新染的表情。 果然见她生气了,环着手臂不说话,眉头皱得很深。 “我错了。”顾若滑跪道歉,但是无济于事。 “开车。”姜新染冷声。 顾若不敢不从,打着了发动机,把车开出去。 一路无话地开回公寓。 姜新染神情冷然。 回到公寓以后。 姜新染什么也没说,换了鞋就回自己的房间,关了上门。 顾若自知理亏,跟过去敲门,有些讨好地问:“染染,晚上想吃什么?” 姜新染不开门。 顾若锲而不舍,“吃虾好不好?” 没应答。 顾若继续说:“要不吃烧排骨?” 还是不作声。 顾若非常有耐心,“烧排骨时间长,你先吃点饼干垫垫……” 姜新染猝不及防地打开房门,出现在顾若面前,黑眸凝视着她。 “染染……” 姜新染的声音听起来压抑着怒气,不耐烦道:“顾若,我现在很生你的气。” 顾若说:“我知道。” 姜新染:“你不知道,我生起气来很可怕,指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她顿了顿,接着道:“如果你想哄我,或者道歉,过两个小时以后,等我气消了你再来。” 姜新染说完,又关了门。 顾若碰了一鼻子灰,站在关闭的门前,咂摸了一会儿,反而慢慢地勾起嘴角,笑出声来。 姜新染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即使在气头上,也在为顾若考虑。 体贴细致到入微处,自己还在气头上呢,竟然怕顾若为她担心,明明白白地告诉顾若,我现在哄不好,但是等我气消了,你来哄哄我就好了。 叫人柔软到了心里。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漏洞 过了两个小时, 姜新染果然自己打开了房门,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顾若做完饭以后就在她门口守着,一句话也不说, 安静等她出来, 跟面壁思过似的。 连口水也没敢喝, 生怕姜新染出来时没看到自己。 两人对视, 顾若第一句话就是:“染染,我知道错了。” 喉咙缺水,声音有点哑。 姜新染没理她, 只说:“我好饿。” “饭菜都好了。”顾若忙进厨房,把在灶上保温的菜端上桌。 姜新染看了一眼, 虾也有, 排骨也有,还有一碗菌菇蛋花汤, 都没动过。 一看时间, 都快九点了。 顾若就站在她的卧室门口,陪她饿到了这会儿。 姜新染有点心软, 蹙眉埋怨道:“你傻呀, 我在气头上吃不下饭, 你就不会自己先吃?饿肚子不难受么?” “我……”顾若踌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饿。” 不饿才怪。 姜新染在肚子里气闷,顾若这人, 上高中那会儿就不会照顾自己, 到现在也一样。 …… 记得高三那年学校大流感,姜新染被传染了, 呕吐、发烧、全身发冷。 顾若专门请了两天假在出租屋里陪她。 生病的人没胃口, 顾若就变着花样给姜新染熬咸香细腻的米粥, 肉丝拆得细细的混在粥里,生怕姜新染蛋白质不够没法恢复身体。 每回姜新染问她:“你吃了么?” 顾若都面不改色地说:“吃了。” 姜新染听完后心安,一口一口地喝顾若文火慢熬的香粥。 其实顾若看她烧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哪里吃得下饭?都是照顾姜新染吃饱之后,把她碗里剩的,连着锅里的,囫囵吃完,草草收拾干净,赶快回房,搂着姜新染,哄她睡觉。 发烧的人体温虽高,但是畏寒,老觉得骨头缝里发冷,姜新染一个人睡觉总冷得直打哆嗦,顾若心火旺盛,身体也火热,把姜新染抱在怀里捂着,她就不觉得冷了。 结果过了几天,姜新染感冒好了,顾若却被传染,接着发烧起来。 顾若早起脑袋已经昏昏沉沉,可她什么都没说,表现得没事人似的,姜新染也就没发觉。 直到课间操的时候,姜新染叫了一声“若若”,顾若反应有点迟钝,她才察觉不对,“若若,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顾若矢口否认。 “什么没有!脸都通红了!”姜新染心急,用自己的手掌心在她额头上摸了一下。 滚烫! “你发烧了干嘛不跟我说啊,脑袋都烧成火炉了!”姜新染焦急地拉着顾若去校医室。 进了校医室以后,说明来由,校医赶紧给顾若量了体温,好么,395度!差点就40度了!连忙送她去医院里输液。 在医院里,姜新染脑袋枕在顾若腿上,担忧地问她:“若若,你发烧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顾若左手手背上扎着输液针,用右手手指撩了一缕姜新染的头发把玩,垂眸低声道:“不是什么大事。” “都快四十度了还不是大事?你想让我为你心疼死是不是?” 顾若眸中一闪,内心触动,“你……为我心疼?” 语气中有几分不可思议。 “当然心疼你,不心疼你我还能心疼谁?”姜新染抬头。 顾若看到她的眼眶红红的,水光波动。 霎时间,顾若的心尖就像被蚂蚁夹了一下,又疼又痒,更多的是涌上心头的暖流。 顾若长这么大还没体会过被人心疼的滋味,也没体会过有人为她的病痛而哭。 见着姜新染一双快要流泪的眼眸,一颗心就像揣进温泉里慢慢煨着,热腾的血液流遍全身,四肢温暖得几乎想蜷缩起来。 顾若揉着姜新染的长发,心脏充盈地想,原来这就是被人心疼的感觉。 还是有人疼好啊…… 她下定决心,也要把姜新染放在心里,疼她宠她一辈子。 可惜后来…… …… 姜新染一句话也不说,鼓着腮帮子走进餐厅里,盛了饭。 顾若像个大型犬一样跟在她身后。 姜新染把饭放在桌上,冲顾若努努嘴,“吃。” “你呢?”顾若忙不迭问道。 只见姜新染又盛了一碗饭,坐在她对面。 顾若这才放心,端着碗大口扒饭。 她经过姜新染三年的驯养,又经过专业的礼仪老师六年的改造,外人面前已经很有大家风范了,举手投足间的云淡风轻,矜贵文雅,挑不出错来。只有在姜新染面前,仍是那个不怎么在乎形象的,会端着碗扒饭的顾若。 顾若风卷残云似的吃完了自己的饭,姜新染看她那样,知道她是真饿了,心里又气又心疼,叹道:“吃完了就自个儿盛饭去。” “饱了。”顾若放下碗筷,把最后一粒米嚼进肚里,碗中干干净净,一点浪费都没有。 然后她洗干净手,给姜新染剥虾。 顾若如玉般通透的秀美指尖,沾上浓油赤酱的汤汁,姜新染看在眼里,有种暴殄天物的惋惜。 顾若本人却毫不在意,一心一意地把虾壳剥下来,露出一个橘白色的完整虾仁,重新放回盛虾的盘子里,给姜新染蘸着汁吃。 等吃完了饭,顾若把菜盘子里的剩汤倒进洗菜池,碗筷放进洗碗机。 姜新染拿了块抹布擦桌子。 打扫完卫生,洗干净手,顾若给姜新染切了一盘水果,走进客厅里,发现姜新染端坐在沙发上,明显是等她。 顾若快步走过去,放下果盘,在姜新染身侧坐下,两手规规矩矩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看上去态度还算诚恳。 姜新染见她认错态度良好,脸色稍霁。 “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么?” 顾若点头,“知道。” “说说看。” “不该让那男的滚。” 姜新染:“……” 得,合着反思了一晚上就反思出个这来。 白反思了。 “就这样?”姜新染气笑了,“还有呢?” 顾若眨眨眼,看起来有几分无辜:“还有?” 理直气壮的反问,让姜新染气不打一处来。 “那不是什么‘那男的’,那是我一个实验室里的师哥!我读研究生这两年他一直很照顾我,你怎么能对他那么不客气,随随便便就让人家滚呢?” 顾若皱眉,“他对你心怀不轨。” 这副油盐不进的死样让姜新染咋舌,“你又知道了?我和他在一个实验室待了两年都没发现,怎么你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以为自个儿是火眼金睛?” 顾若说:“你迟钝。” 姜新染气得想笑。 天下奇闻,一尊冷冰冰的石头女人,也好意思说别人迟钝。 “顾若,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反思?” “染染,我知错了。”顾若立刻正襟危坐,“我以后都改。” 以姜新染对顾若的了解,只怕她是口头上的“都改”,她连她错在哪里都不知道,指望她改什么? 姜新染叹口气,只好把其中关节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分析给她听:“顾若,你听好了,我今天之所以生气,原因有两点。” 顾若竖起耳朵,就差拿个小本本出来做笔记了。 “第一,你对一直照顾我的前辈恶语相向,这很不尊重人,也让我在前辈面前很难堪。第二,你干涉了我的正常社交。” “你有我就够了,不需要其他人。”顾若抢答。 “你怎么还不明白?”姜新染有些抓狂,“我有自己的社交圈子,现在我的社交圈子是同学、老师,等我工作之后还会认识新的同事、领导。我认识什么样的朋友,有怎样的工作伙伴,这都是我的自由,也是我的权利,顾若,我不可能一辈子只和你打交道,你懂么?” “为什么不?”顾若不解。 姜新染见解释不通,有些颓丧,一时气话道:“除非你一辈子把我锁在小黑屋里谁也见不到,否则我就会认识新的人,有你干涉不到的社交圈!” 顾若若有所思,看起来像是认真在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姜新染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后怕起来,“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别动歪脑筋,顾若我告诉你,如果你真敢这么做,我一定会恨死了你,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顾若的眼眸黑沉沉的,盯着姜新染看了一会儿,有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姜新染心中忐忑,不清楚她在盘算什么,只知道她此时的眼神黑暗得可怕。 约莫一分钟后,顾若突然笑了一下,没事人似的,语气松弛下来,揉了把姜新染的头发,说:“知道了。” “?”让人措手不及的态度变化,姜新染一时没反应过来。 “染染,我尊重你,所以也该尊重你的社交圈子,对么。” 姜新染点点头,看来顾若这回是真知道了。 她为此感到高兴,冲顾若笑了一下,起身准备去洗澡。 却被顾若一把拉住。 姜新染低头,只见顾若目光炙热地看着她。 “还有事?”姜新染问。 “染染,看在我知错就改的份上,你是不是该奖励我?” 姜新染眼皮一跳,“你想要什么?” “亲一个。”顾若仰起脖子,看起来像早盘算好了筹码,就等姜新染来吻了。 “……”姜新染太阳穴突突了一下,几乎是克制着自己的咆哮,“你想得美!”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浴室里。 顾若这人,大概是当久了商人,染了一身的恶习,总想把谈判桌上讨价还价的那一套往她们的生活里带,事儿还没做呢,先盘算着好处。 开玩笑,姜新染的约法三章才签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还没过,怎么可能这时候给她得逞了呢。 不过姜新染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心还真有点痒痒的。 别说,当顾若抬起脸来乖巧地索吻的时候,连姜新染自己都有点忍不住了,心底里很有一种压着她吻的冲动。 …… 这次姜新染的单方面吵架只是生活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第二天姜新染特意郑重给师哥道了歉,师哥大方地说没什么,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毕竟姜新染和顾若已经六年没在一起了。 人都是会变的,六年足以让一个曾经熟悉的人变得陌生,需要重新磨合。 生活中的小摩擦不可避免,关键就看两个人是否有好好沟通的心。 姜新染自信是个豁达的人,不至于总揪着顾若的一点小错不放。 发生矛盾倒还好,更难熬的是另一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小心思。 比如那个“约法三章”。 签之前姜新染信心满满地认为,这“三章”只是用来约束顾若的,等实施起来,才知道难忍的不止顾若。 还有她自己。 同在一屋檐下,难免会有很多不小心的时候,肢体接触避免不了。 一旦有了顾若在追自己的意识,很多微不足道的触碰都变得明显而暧昧了起来。 这天正好周六,姜新染坐在沙发里看电视,顾若从房间里出来后,也在她旁边坐下。 此时电视里某个地方卫视正在播一部好评如潮的电视剧,而电影频道又同时段播放一部姜新染一直想看的科幻电影,姜新染哪个也不想错过,只好按着遥控器来回调。 地方卫视的电视剧一进广告,姜新染立刻伸手去摸遥控器。 顾若的手就放在遥控器旁边,姜新染没有注意,一下子摸在她手背上。 温热的触感,电流似的,激得姜新染一下子跳起来。 顾若倒很平静,带着些疑惑看向她。 “不……不好意思……”姜新染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坐回原处,讪笑,“我想拿遥控器的……” 顾若眼中动了下,没说话。 姜新染把电视调回电影频道,心里怦怦直跳,注意力已经不在电视上了,脑海中全回荡着刚才摸顾若那一下。 从约法三章之后,顾若就规矩得很,再不像从前那样逮着机会就压着姜新染又亲又咬,有时候两人对坐吃饭,桌子底下的腿不小心碰在一起,顾若也只是深深地看姜新染一眼,见她没那个意思,就默默收回膝盖,低头专心吃饭。 反而是姜新染自己,过了一段时间清心寡欲的日子,有些受不了。 顾若这人不讲究,外人面前衣冠楚楚,关起门来以后,生活习惯差得很,经常洗完澡,浴袍腰带松松一系,在客厅里乱晃。 锁骨下面一大片雪白生嫩的皮肤,大大咧咧敞在姜新染眼前。 好几回姜新染转身时没有防备,都正好撞进她刚洗完澡、还带着水汽的怀抱里。 有次还是姜新染刚洗完澡以后,两人都穿着睡衣,撞了个满怀。 顾若怀里柔软得不像话。 姜新染脸红到了脖子根,心跳得一夜没睡,闭上眼,全是穿着睡袍的顾若。 心里渴得难受,灌凉白开也拯救不了。 真想像以前一样,顾若还没有一纸约束,不分场合地找各种理由,压着她就亲。 如今这个顾若,真是……有点规矩得过了头了。 姜新染心底有些隐秘的期待,宁愿她偶尔不守规矩一点。 发展到现在,演变成了不小心摸一下顾若的手背,姜新染都心肝乱颤起来。 手掌心里还残留着顾若的触感,姜新染虚虚握了下手掌,全身的血液都往掌心那块儿涌似的,麻麻的,已经没心思看电影。 更没心思去注意顾若的眼神。 就像海面上掀起了飓风,乌云压顶,浪潮翻涌。 舌头都快咬出血了。 相当直白的意味。 姜新染想起顾若说的重新追求。 她咬着唇,赌气地想,说什么重新追求。 没说这话以前,这人还知道浪漫一下,送个花什么的,说了这句话以后直到现在,这都十一月份了!再过一个月都年底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姜新染惴惴不安地等着她的追求攻势,都快等得不耐烦了。 这人到底还想不想追她了? 姜新染越想越觉得自己亏得慌,于是暗示顾若:“你最近有什么计划么?” 顾若以为她问的公事,按了下眼睛,“下个月可能要出差一趟。” 榆木脑袋! 姜新染暗骂,把她往那方面引,“不是问你工作,生活上,有什么规划么?” 顾若眨眨眼,有点没搞懂姜新染的意思,只好试探着说:“你是指要到冬至了?” 冬至你个鬼啊!临渊这种靠近东南亚的地方,每年热到十二月底,冬至和你有什么关系? 姜新染恨不得拿个锤子敲敲顾若的脑袋,看她脑袋是不是浆糊做的,“不是冬至!我是说你曾经红口白牙答应过的!别的事!和我有关的!” 就差没直接说“你怎么还不来追我”了。 可惜顾若还是不懂,甚至神色紧张起来,“染染,你病了?” 姜新染放弃似的一拍沙发,“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你气出心脏病了。” 顾若隐隐地笑。 过了一会儿,姜新染气不过,干脆站起来揪住顾若的领子,咬牙切齿地质问她:“你口口声声要追我,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你这是追人的态度么?是不是觉得我住在你的房子里就被你吃定了,你就不用那么上心了?” 顾若张了张嘴,有种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说这个。” “没错,我就是说这个!” “没有忘。”顾若眨眨眼,有些无辜,“只是我太笨,不知道怎么追。” “怎么会不知道!?”姜新染被顾若气无语了,口不择言,“以前咱俩怎么在一起的!难道你都忘了么?你怎么这么笨,连参考都不会!” 话音刚落,只听顾若低着头闷声笑,连肩膀都颤抖起来。 姜新染以为她在笑自己,猛然发现自己不该说这么多的,显得多上赶着似的,一时间又气又急又羞,红着脸吼她:“不想追算了,笑什么笑!我又不是除了你就没人要了!你信不信我今晚发个征婚启事,明天早上一百个人在临渊大学门口排着队供我挑……” 没有说完,被顾若抓着手腕,圈住了腰,压进沙发里。 “我错了。”顾若压着她的手腕,在她上方直勾勾看着她。 沉默了半晌,幽长地叹了一声,垂下头来,在她耳边低语,“染染,以前的你太心软,很快接受了我,我没来得及学会怎么追求你。” 姜新染听了,动了动睫毛,自嘲地轻笑,“我以前怎么那么傻。” “是啊,太傻了。”顾若抵着她的肩膀笑了一声,把她拉起来,坐在自己腿上,面对面仰望她,“太容易被我得手,白白便宜了我。” 姜新染睁着一双黑眸,定定地看着她,“顾若,我只教你一次,你要记在心上,一辈子不能忘。” “我保证。”顾若说。 “我喜欢吃城西的王记点心铺的小笼汤包,那家店要早上五六点钟就去排队,很难买,但是如果我早餐能吃那家店的小笼包,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很好。” “我去排队。” “我喜欢户外运动,喜欢出去玩,不喜欢整天待在屋里,可是找不到陪我的人,干脆就不去了。” “以后我都陪你。” “我还喜欢过节的时候有礼物收,喜欢过纪念日,那样让我觉得我被你放在了心上……” “我都记着,每年陪你一起过,记在心里,永远不会忘……”顾若拥着她,拉着她的手腕,贴在唇边,细细地亲。 姜新染被她亲得有些想哭,眨眨眼道:“不用太贵重,折一个千纸鹤,或者随便在路边采的一枝花,我就很高兴了。” 作为一个被追求的人,努力提醒一个追求者怎么讨好自己,实在有些可怜。 顾若一面懊恼自己的迟钝,一面又柔柔地勾起嘴角,笑出声来。 “你在笑话我,是不是?”姜新染垂头丧气。 “不是。”顾若扶着她的脖颈,与她额头贴着额头,蹭了蹭,哑声道:“我是笑,你太实心眼,手把手教我怎么追你。” “你别太得意。”姜新染吸吸鼻子,“即使把这些都告诉你,我也不是那么好追的,要真心实意才能追得上。” “我知道……”顾若摸着她的后颈,安抚她:“我都知道……” 怎么能不真心实意?怀里的这个,是顾若心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生怕被任何人抢走。 …… 晚上的时候,顾若已经开始安排下个周末的出游计划。 早就知道姜新染喜欢户外,喜欢大自然,但重逢后她不怎么爱出去了,顾若一直以为是她喜好变了。 原来是没人陪。 是了,一个人游玩有什么意思呢,孤零零的,徒增伤感,不如不去。 于是顾若在心底对自己要求,从此以后,带姜新染去遍所有她想去的地方。 这样想着,抬眼,看到姜新染站在阳台上,仰着头,正用衣撑取挂在晾衣杆上的衣服。 顾若的房子里有烘干机,但是姜新染喜欢被阳光晒干的衣服,她说上面会有阳光的味道。 姜新染垫着脚尖,白皙的脚背绷到极致,在黑夜中散发着幽光。 顾若的喉咙动了一下,想起她亲手签字的那张“约法三章”。 心底挣扎了两秒,放下笔记本电脑,起身,朝姜新染走去。 姜新染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刚要转头,已经被顾若从后面抱住,带着热度的呼吸近在咫尺。 姜新染一下僵住,不能动。 顾若的手顺着她的臂弯,慢慢摸到她的手腕上,攥紧。 薄薄的衣料,体温很烫。 姜新染心底有些紧张,抓紧了衣服,“顾若,我们有约法三章的!” 只听顾若在她耳后,溢出了一声笑。 低得几乎只有气音,温度蒸腾。 “约法三章里可没说不能抱。”顾若终于抓住了那张纸里的巨大漏洞,抓着她的手腕带过来,向后。 然后一张嘴,咬住了她的指尖,“也没说不能亲手指……” 唇正好贴在姜新染的第一个指关节上。 声音都含混不清了。 姜新染只觉得自己的指尖泛着潮气,被热浪包裹。 “更没说不能……”顾若的声音隐没。 姜新染膝盖有点发软,全靠顾若箍在腰上的手支撑。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白大褂 顾若从后面抱住姜新染, 抓住她的手腕,姜新染动弹不得,只得枕在她肩膀上, 感受她的一段呼吸从耳根往脖子里钻。 十一月初的临渊, 天气炎热依旧,姜新染只着一件薄t, 由后耳处向下的热气, 以颈项作为媒介, 很容易就翻过锁骨, 吹进了心口。 熨帖的温度, 姜新染肩膀不由自主地一缩。 她向前迈了一步,又被顾若环着腰给带了回来。 “顾若, 别这样。”姜新染两只手抓住顾若横在自己身前的胳膊。 “约法三章里可没说不许这样。”顾若的胸口抵在她后心处。 笑声不用经过空气,直接顺着姜新染的背心骨直接敲在心脏上。 轰隆隆的,比夏天暴雨前的一个炸雷还震耳朵。 姜新染的心口被她震得麻了, 脚下一软, 差点没从她臂弯里滑落。 顾若已经伸出两根手指, 顺势勾在姜新染的领口,拉开了一点。 姜新染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不行!” “染染。”顾若原想咬她的耳尖, 想起自己签字的那张纸,顿了顿,唇轻轻落在她的鬓角上,“给我吧。” “不行……”姜新染用仅存的一丝理智, 说什么也不肯松口。 “只当可怜我。”顾若把声音放得又轻又细, 像是哀求, “我想你想得骨头都生疼了。” 姜新染只怕再被她蛊惑下去,心里绷的那根弦会一下子断裂,硬着头皮,用力一扯她的胳膊,从缝隙里溜了出来,猛然逃得远远的。 她的脸上还带着绯红,胸膛也起伏不定,水波旖旎的一双眸子,瞅得顾若心口闷热。 顾若压抑着心火,无奈地拧着细直漂亮的眉毛,看向她。 姜新染能分辨出她的黑眸里燎着幽暗的火舌。 顾若啧了一声,张开双臂又想环过去。 姜新染觉得自己脊椎上都汗毛倒竖了,不敢让她靠近,伸手挡在她面前,掌心向外冲着她,示意她不许靠近。 姜新染太阳穴上的静脉隐隐地跳得她脑仁发疼。 狠心把顾若推开已属不易,倘若顾若当真在抱紧她,姜新染不确定自己还有拒绝她第二次的毅力。 如此直白强烈的抗拒,顾若不想强迫她,只好悻悻地收手,改成环在胸前的姿势。 “什么时候才行?”顾若苦笑,“染染,你总得给我一点盼头,我才有信心能继续坚守下去。” 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一味只被拒绝,顾若的理智早晚有一天会全线崩塌,溃不成军的那种。 那时只会让姜新染更害怕。 还没在一起呢,就开始聊这种事,顾若面不红心不跳,姜新染心中却暗暗地羞耻,脸上热度陡升,“最起码得等咱俩正式确立关系以后吧。你都还没开始追我呢,现在就满脑子只想着做这种事了么?” 何止现在。 顾若垂着睫毛,在心里说,我想这事已经想了六年了。 她愁眉,叹道:“我可能忍不了那么久。” 姜新染难得见顾若吃瘪,得意地扬起嘴角,“所以啊,你要加快进度了。” 她一笑,在夜色里,眉心舒展,眼角弯弯,灯光映在她的侧脸上,白里透粉,亮晶晶的眼眸巴巴地瞅着顾若,直瞅得顾若内心深处更像虫子爬似的,真想把这个鲜活灵动的姑娘直接按倒在阳台的围栏边上。 “好吧。”顾若无奈地打开了眉心,妥协道:“那我只抱着你,什么也不做,这总可以吧?” 姜新染瞧她退了又退,怪隐忍可怜的,心一软,就松了口,“好吧。”又立马警告:“但是不许做别的事。” 顾若眼底已经漾着浅笑,走上前去,重新圈住她,“不做别的,就抱着。” 抱着你我就知足了。 她们在阳台上相拥,姜新染把后脑勺搁在顾若的肩膀上,两人一起抬头看天。 距离八月十五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今夜又是月圆时。 柔白的月光和着秋日的夜风,如水似的披在她们身上,惬意而凉爽。 …… 秋天的临渊,暴雨说来就来,毫无预兆。 这天清晨,顾若送姜新染去学校时,天气还很晴朗,太阳拼尽全力地挣脱云层的束缚,到了下午,乌云不知什么时候迅速聚积过来,天边一道闪电,入耳阵阵闷雷,雨点噼里啪啦地就打了下来。 豆大的水珠打在玻璃上,很快形成一股,小溪似的往下流,但很快,小溪变成江河,江河变成大海,玻璃上到处都是水,已经分不清流向了。 顾若在办公室里看公司上个月的财报,太过专心,没注意玻璃幕墙外面的风云突变。 助理按点给她端上来一杯提神用的黑咖啡,看着窗外感慨,“这暴雨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顾若才抬起头来看看外面,意识到下雨了。 “顾总,您带伞了么?要不要我帮您拿一把过来?” 顾若眼前划过一道光似的,突然想起来,姜新染今天原本要带伞的,但是由于她上课快迟到了,匆忙下车,把伞忘在车上没有拿。 “我下午还有什么行程?”顾若盯着窗外的雨,淡淡问。 助理迅速拿出手机,调出顾若的行程表,确认似的扫了一眼,道:“您今天下午无任何行程安排。” 顾若点点头,捞起外套站起来,“我出去一趟,有事你打我电话。” 像顾氏这样有着严谨规章制度的企业,各级职能明确,各司其职,并且有着多套应急预案,除非必要会议,否则顾若不需要时时刻刻都镇守在她的总裁办公室里。 “知道了,顾总,您路上小心。”助理对顾若颔首,和她一起出了办公室。 风大雨急,即使开了雨刷,车内能见度还是很低,顾若开得很小心。 因为雨天停车不方便,所以她这回直接把车开进了临渊大学校内,停在了生物实验楼门前。 顾若把车熄了火,拉了手刹。 她掏出了手机,正要给姜新染打电话,让她下来拿雨伞,还没拨号呢,就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匆匆掠过一楼长廊。 是姜新染,顾若一眼就认了出来。 姜新染穿着白色的实验服,走起路来衣袂翻飞,为了方便在实验台前的操作,她把黑发盘在脑后扎成了丸子头。 顾若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可以看到她由于长发盘起而露出来的脖颈。 纤细而白生生的一段优美曲线,让人移不开眼。 “新染,等等我!”一个同学从后面叫姜新染,她闻声停下脚步,回头。 顾若才发现,她脸上还戴着一个蓝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形状漂亮的圆眼来。 “师姐,我还以为你先回实验室了呢。” 姜新染似乎是在对来人笑。 因为那双漂亮眼睛眯起来,又有点弯,眼尾诱人地向上勾着。 在大口罩的遮掩下,顾若只能看见她的眼睛,于是那眼尾弯起来一点弧度,都像在顾若心头猛地撩了一下。 让顾若心口一滞。 她还从未看过姜新染穿白大褂的样子。 白大褂有什么好看的呢,不过一件版型刻板的大袍子,只能起到辨别对方职业方向的大概作用,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顾氏有自己的研发中心和产业园区,每年例行视察时,顾若看多了科研人员穿白大褂了,她从未觉得这件衣服有什么特别。 直到穿在姜新染身上,就像被打开了一个开关似的,一切都不同了。 姜新染穿白大褂的样子格外好看。 比平常生活里的她多了一股精英研究员的范儿,高挑的个儿正适合穿这样的制式服装,背挺得直直的,长身玉立,袅娜娉婷。 又因为带着口罩的缘故,只能看见一双眼,便让人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她的眼睛吸引,清清泠泠,水波荡漾,笑着时眼尾勾起,流露出来一段含情脉脉的目光,严肃与生动在不经意之间碰撞,迸发出别样的风情。 顾若眼睛一眨不眨地楔在姜新染身上,那视线如果有实体,估计已经把她牢牢包裹住,甚至已经解开了那白大褂的扣子。 她的心尖爬过一只蚂蚁,一路爬,一路痒,想挠一挠,那痒又消失于无形,无从分辨这让人难耐的触觉从何而来。 甚至这点挠不到的难耐感,在心头处,顺着血液,往全身蔓延,并且经由血管的传送,慢慢地升起一片火热温度。 顾若的牙根被自己咬得发麻,嗓子紧了紧。 直到目送着姜新染和她那位师姐一道,有说有笑消失在走廊尽头,顾若才握紧方向盘,闭上双眼,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 但是没用,她的五脏六腑已经被姜新染引燃了火,一时半刻静不下来了。 顾若下车,直接走进雨里,用有些颤抖的手指,给姜新染发了条短信。 “我给你送伞,已经到门口,快出来拿。” 发完这条短信,她长腿迈上台阶,四处观察一番,径直走到走廊的拐弯处,拐进去,背靠着墙。 姜新染收到顾若的短信后,下意识捏紧了手机,随即摘下自己的口罩,快步跑出实验室。 她怕顾若久等,动作太急,白大褂还穿在身上。 走到实验楼门口,果然看到门前空地上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但是车里是空的,没有人。 姜新染伸长脖子来回看了看,不见顾若踪影。 奇怪,人呢?姜新染心生疑惑,难道去上厕所了? 她沿着长廊往前走,眼睛不忘向左右看,生怕与顾若擦肩错过。 走到楼梯口下面的拐角处时,视线有些被遮挡,再加上姜新染注意力不怎么集中,没发现拐角处藏了人。 她的脚步刚一踏过去,便觉眼前一黑,一个阴影从她头顶上笼了下来。 姜新染心头一跳,正要开口呼救,可刚张开嘴,她就觉得自己半张脸都被一个手掌给压住了。 声音憋在嗓子眼里,发出来只有蚊子那么大,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力。 坏了,难道在学校里被绑架了? 姜新染眼皮直跳。 捂住她嘴巴的人身手非常敏捷,行动又果断,就像一只捕食的猎豹,匍匐在地面上,悄无声息地靠近猎物,伺机而动,一击必中! 在姜新染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把她掳进了楼梯口拐弯处的死角里,护着她的后脑勺,把她压在墙壁上。 姜新染整个后背贴着墙,动弹不得。 那人身形笼罩在她头顶,姜新染的眼前昏暗暗的。 她惊吓过度,瞳孔缩紧,肌肉也都绷起来了。 看到眼前人的模样,紧绷的肩膀又突然放松下去。 顾若把她抵在墙上,离得很近,鼻尖时有时无地碰着,缠绕的呼吸分不出彼此。 湿的,热的。 顾若的眼睛在暗处仿佛燃着火,亮度让姜新染心生胆怯。 身体已经放松了,但是受了刺激的心脏还在不停地狂跳。 一双眼像被顾若吸住了似的,只想着看她。 顾若放开捂着的手,她身上好闻的清冽香气就直往姜新染的鼻子里钻。 还带着淡淡的雨水味儿。 近距离地观察着姜新染穿白大褂的模样,顾若的胸口都开始着急了。 身体里在翻涌,好像血管里流淌着的不是血,而是岩浆。 “约……约法三章……”姜新染挣扎着,细声提醒顾若。 而顾若早已按捺不住,按住她的肩膀,低头堵住她的唇。 “约法三章又没说……” “没……没说什么?”姜新染有些晕乎。 “没说不许把你按在墙上亲……” 舌头撬开了她的牙齿。 姜新染被亲得迷迷糊糊的,不甚清醒地想,好好的约法三章,好像快被顾若玩成免死金牌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约会 姜新染被顾若困在墙角里。 顾若的身体贴着她, 手臂虚虚搭在她腰上,她的阴影把姜新染整个笼罩其中,从外面看起来, 就像只有一个人。 顾若身体素质非常棒, 心火炎炎,连体温都比常人偏高,而姜新染又属于体寒人群的典型代表,这么一热一寒的温度差, 姜新染就觉得顾若身上的温度源源不断像自己这边递送过来。 都开始出汗了。 “你起开点。”姜新染搡了搡顾若, “热。” 顾若没动。 她刚在姜新染嘴边讨了个吻, 情难自已, 有点狠了, 这会儿姜新染的嘴唇还是有点肿的。 看起来比平常丰润艳丽,顾若管不住自己一双眼,盯在那上面看, 咂咂嘴,意犹未尽。 还想再亲一个。 姜新染已经从她压着的目光中看出她的图谋,在她还在犹豫时赶紧警告她:“你要再敢乱来, 我可就要扣你分了。” 顾若目中闪了下,轻笑:“什么分?” “当然是对你的印象分。”话赶话到这份上, 姜新染只得硬着头皮现编, “你该不会以为我对你没有衡量标准吧?告诉你,你的每一个举动我都暗暗算着分的, 表现得好就加分, 表现不好就扣分, 什么时候分扣光了, 你就被淘汰了, 知道么?” 顾若笑意从舌尖转出来,“那我现在多少分了?” 姜新染眼珠子一轱辘,道:“难为你心里惦记我没带伞,冒着大雨给我送伞,精神可嘉,加十分,但是你躲在角落里吓我一跳,扣三分,所以你现在的总分合计……七分!” 顾若眼中的笑明显多了几分揶揄,明知故问:“吓你一跳只扣三分?染染,你对我也太好了。” 姜新染被她戳穿,又羞又气,“那就扣十分好了!你现在分扣光了!零分!” 顾若不敢再调侃她,只好把把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沉沉地笑。 姜新染后知后觉地发现,最近这阵子,顾若脸上的笑容好像多了很多。 当然不是那种畅快的开怀大笑,大多数时候都是隐笑,闷笑,但也比从前的冰霜脸好多了。 姜新染受她感染,不自觉也咧开了嘴角。 姜新染还有工作,出来得急,没有跟实验室的人打招呼,不能逗留太久,和顾若在角落里抱了一会儿以后,就说:“你把伞给我吧,我得回实验室了。” 顾若不舍,收紧手臂,“再抱会儿。” “不行,待会儿实验室的人该出来找我了,万一被他们看见……” “看见就看见。”顾若哼了一声。 “你快放手!顾若,难道你想被扣分么?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零分了,再扣就出局了!” 顾若只好不甘不愿地放开,后退,与姜新染拉开一定距离。 “伞呢?”姜新染问她。 “在车里。” “还不拿去。” 顾若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小了很多,但是还在下。 她就这么径直走进雨里,打开车门,从车里拿了把伞,又走回屋檐底下,把卷得整齐的伞递给姜新染。 也不在意自己这么风里来雨里去的,头发和衣服会不会被淋湿。 姜新染接过来,随口道:“就一把伞你还亲自送,你不是有好多的助理和秘书么?怎么,他们难道都不听你的?顾若,你这个总裁当得也太差劲了。” 顾若说,“别人来我不放心。” 其实顾若没想到可以让别人送这一茬。 有关姜新染的事,她怎么舍得假手于人?而且有借口能见一见姜新染,和她亲热,顾若高兴得一颠一颠的,怎么肯让别人代替她。 姜新染想,不过送个伞,这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还能送错了么? 话虽这么说,姜新染握紧手里的折叠伞,心中还是一暖,说出来的话都温柔了,“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顾若淡声道:“我下午没工作。” 言下之意,是问姜新染,她能不能下午留下来,陪她。 姜新染一愣,很快听懂了顾若的弦外之音,脸淡淡地红了,垂着眼睫,低声:“我下午很忙,可能得泡在实验室,不见得有时间管你。” 顾若不出声,只看着她。 平静的眼波底下,期待的目光很明显。 姜新染想了想,说:“其实我下午的工作枯燥得很,主要就是盯着监控器,注意样本的阶段性变化,然后记录数据就行……” 顾若挑了下眉,等她继续往下说。 “我有个学姐明天生日,想和男朋友去约会,正好我明天也没课,所以今天下午可以拜托学姐帮我记录,等到明天我再帮她做她的事就行……” 顾若听着,眼睛就亮了,“那我?” “你等我一会儿,我先进去问问师姐,行不行还两说呢。” 姜新染抱着伞,快步走回实验室里。 身后,顾若的目光一直跟着她。 姜新染刚进实验室,就有眼尖的发现了她拿的东西,“哟新染,谁对你这么好啊,特意给你送伞过来,哎……像咱这没人疼的就没这好待遇。” 上次因为姜新染而和顾若起了冲突的那个师哥,闻言就抬起头来,看了姜新染一眼。不过什么都没说,只是眼中有几分落寞,又重新看回他面前的显微镜上去。 “没谁,一个朋友。”姜新染腼腆一笑。 顾若和她还没确立关系,现在就说是她对象有点不合适。 而且姜新染寒假就要去顾氏实习了,要是让他们知道她和顾若的这层关系,指不定他们得怎么想呢,很大可能会觉得姜新染能得到实习机会完全就是靠着顾若的。 这是姜新染不能忍受的事。 说了几句没营养的俏皮话后,各人又专心干各人的事,谁也没时间管姜新染的闲事。 姜新染松了口气,悄悄走到明天过生日的师姐身边,跟她说帮忙的事。 导师分派给姜新染的任务中,最难做的那一部分基本已经被姜新染独立完成了,现在剩下的都是一些记录数据的收尾工作,本就轻松,又是半天换一天,傻子才不答应。 师姐正愁找不到人顶她明天的工作,一听眼睛都亮了,高兴得点头直说好。 姜新染听她答应,松了口气,简单交代她注意事项,脱了白大褂放进自己的储物柜里,收拾好书包,走了出来。 顾若就倚在一楼大厅的承重柱子上等她。 “走吧。”姜新染对她说。 “去哪儿?” “带你在临渊大学逛逛。”姜新染撑起伞,“也让你知道知道,我这六年大学生涯是怎么度过的。” “我来。”顾若把她的书包锁进后备箱里,接过她手中的伞,替她打着。 “只有一把伞?”姜新染错愕,“顾若你傻吧?给别人送伞你自己不带?你说你是不是傻?” 顾若被姜新染训得没脾气,摸摸鼻子,“忘了。” 是真忘了。她一心只记挂着姜新染没带伞,哪能想得起自己来。 “算了,还好伞够大,挤挤吧。”姜新染说。 伞够大是没错,前提是顾若心里得想着她自己才行。 现在的情况是顾若心里只容得下姜新染,撑伞也只在意着别让姜新染淋雨就成,至于她自己?肩膀湿了大半了还像个没事人似的。 “你别光挡着我,也给自己挡挡啊,都湿了!”姜新染干着急。 顾若淡淡道:“我不要紧。” “不要紧才怪,这时候的雨寒气大,最容易让人感冒!”姜新染把伞使劲往顾若那边推。 可伞柄在顾若手上,她推过去两秒钟,顾若又给歪了回来。 “你怎么那么笨呢,一点也不知道心疼自己!” 姜新染没法子,原本和顾若相隔一拳距离,避嫌,这下只好自己往她身上贴了过去,两只手挎住顾若的胳膊,和她贴得形影不离,“现在伞够大了,你也用不着老往我这边送了。” 顾若向下瞥着这个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没说什么,默默把手收回来,伞举正。 走了几步,被姜新染挎着的胳膊渐渐涌上来一股暖流,顺着手臂,一直流到心脏里,滋润全身。 面上神色不变,眼睛里就像化冰成水,心情比被大雨冲刷过的天空还澄澈明净。 脚步都轻快了。 临渊大学分好几个校区,姜新染所在的是老校区,基础建设比较老旧,胜在古拙质朴,校园里的树动辄几十上百年,有些能追溯到前朝,所以校园里的林荫道大多宁静幽深,很有种厚重的古韵。 姜新染带顾若慢慢地逛学校,和她说自己在临渊大学里发生的趣事。 “这里就是我大一入学体检的地方。”姜新染指着一栋偏僻处的小楼,“当时我还在这栋楼里走错了厕所,埋头往前冲,在男厕所门口和一个出来的男生撞住了,他看着我发愣,我也看着他发愣,互相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进错厕所了……” 姜新染跟顾若叙述时还能感受到那天的窘境,时过境迁,当时的尴尬已经变成了笑料,她自个儿说着,笑得前仰后合。 顾若眼睛里也浮着淡笑,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抬头看了厕所门口的标识牌一眼,一溜烟跑走了,从此没在这栋楼上过厕所,就算洗手也宁愿绕远跑到隔壁楼去……”姜新染笑得尖牙不见眼。 顾若眼中氤氲,拍拍她的手,“要是我在,就不会让你发生这种事了。” “是啊。”姜新染擦擦自己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可惜你不在。” 话一出口,心脏正中心就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忽然有点酸楚。 顾若的目光也沉了下来,喃喃地重复:“可惜我不在。” “别说这个了。”姜新染干干地笑了一声,转移话题,“我带你去图书馆看看,顺便我也要借几本书。” 她们一直逛到下午五点多。 有人陪着,就不知疲倦似的,时间过得比淌水还快,姜新染看了眼手机,惊讶道:“怎么都这么晚了。” “回去么?”顾若询问,“我做饭给你吃。” “都这个点了还回去做什么饭啊,正好,食堂到饭点了,我带你去二食堂吃去,那儿的师傅手艺特别好,好多外面的人求爷爷告奶奶地管人借校园卡,就为了进来蹭顿饭。” 姜新染把顾若拽去了二食堂。 刚过五点,好多学生还没下课,食堂里人不是很多,档口都开了,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学生在打饭。 姜新染熟门熟路地教顾若在哪里拿餐盘,打那个菜最好吃。 两人找位子坐下后,姜新染对顾若说:“快,趁热尝尝这个叉烧包,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凉了就腻了。” 说罢自己先捧起一个,怕烫似的两手倒,然后捏着包子皮轻轻撕成两半,咬了一大口,就像品尝什么珍馐美味似的,眼睛都眯起来。 顾若被她幸福的表情勾得食指大动,也学着她的样子捧起一个叉烧包,掰成两半,趁热咬了一口。 果然很好吃,入嘴先是油脂香气,牙齿细嚼之下,能尝出叉烧的咸甜和软嫩,包子皮蓬松柔软,跟棉花似的,浸透了汁水,吃了一口就迫不及待地想吃第二口。 顾若不是个沉迷食欲的人,今天不知是这叉烧包太好吃了,还是受了姜新染的感染,竟然也食指大动。 吃了晚饭,姜新染又给自己和顾若各买了一杯现磨热豆浆,一人一杯捧在手里,漫步在校园里,慢慢地喝。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有青草和嫩叶的清新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夜幕降临,今夜天空中没有月亮,难得能看到几颗星星。 姜新染走累了,停下脚步看天空,指着天上,兴奋地对顾若说:“看,北斗星!” 顾若抬头看了眼天上,果然发现一颗星星特别亮。 她笑着,收回视线,落在姜新染的侧脸上。 这个抬着下巴,脸上写满惊喜的姑娘,远比天上任何一颗星都好看。 姜新染看了一会儿,脖子有点酸,低下来,喝了一口豆浆,眼睛不经意地往周围一扫。 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湖边,站在草坪上,除了她们外,还有不少吃过晚饭来散步的学生,都是成双成对的。 姜新染脸暗自一红。 这湖又名情人湖,是临渊大学小情侣的约会圣地。 “怎么了?”顾若见姜新染低头不说话了,以为她身体不舒服,神情有些紧张。 “没什么。”姜新染摇摇头,又踮起脚尖,凑到顾若耳边悄声道:“你瞧瞧周围。” 顾若环顾一圈。 只瞧见了很多人,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来。 “全都是一对一对的……”姜新染越说声音越低,甚至耳朵都有点发烫。 顾若眼光闪动,只觉得姜新染攀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很像是某种不言而喻的撩拨。 姜新染垫着脚,重心不那么稳当,虽有顾若支撑,身体也有些摇摇晃晃的,胸口不轻不重地往顾若手臂上挨。 唇也时有时无地蹭着顾若的耳垂。 “若若……”她对顾若的昵称,总是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我们这样好像在约会啊……” 顾若眼眸微沉,喉咙不自然地上下动了动,视线飘散时,正好看到湖对岸的树下有一对情侣,正旁若无人地抱着啃。 让顾若的胸膛里也躁动起来。 姜新染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突然有点发烧,咬着唇抬头,正好对上顾若收回来的目光。 心中一阵悸动。 许是周围都是情侣,感染力太强,让人身陷其中,一时忘了今夕何夕,也忘了所谓的距离和约定。 姜新染的瞳孔映着路灯,水光流转,连嗓音也湿漉漉的。 “若若,你想吻我么?” 第30章 第三十章 拜把子 顾若听到这句话时蓦然睁大双眼, 心脏怦怦地跳,掌心发热。 “想……”她的眼中明明灭灭闪动着情绪浓烈的幽光,只说出一个字, 就已经嗓音干涩沙哑。 她正欲去拥抱姜新染,和她亲吻, 姜新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一个闪身, 就从她的臂弯间溜了出去。 顾若回身, 只见姜新染站在她身后, 正噙着浅笑, 抬着下巴看向自己。 “那你就慢慢想吧。” 顾若:“……” 难以直言的火热情绪全部堵在胸腔的位置,梗阻感强烈, 有种不顾一切往外冲的叫嚣和翻腾, 顾若深深地凝视着姜新染, 额头的位置跳得很厉害。 那一双眼在黑夜里看起来就饥饿干渴了很久的野兽,锁定难得的大餐, 姜新染被她看得心头直打鼓,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 一脚踩空,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后仰。 “小心!”顾若的心脏霎时间紧缩,什么心塞不心塞完全顾不上了, 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姜新染往怀里一带! 她们站在湖边草坪上,姜新染仰下去的方向有一块巨型景观石,岩角锋利, 万一磕着, 只怕后脑勺都得开瓢。 顾若情急之下, 没有管住手劲,把姜新染拽得生疼,终于不后仰了,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前倾,鼻尖干脆利落地往顾若的胸口上一撞。 好在又香又软,一点也不疼。 顾若却闷哼了一声。 那块儿是个脆弱地,虽有海绵做缓冲,但仅有薄薄一层,只是聊胜于无罢了,姜新染挺翘的鼻梁一磕上去,不疼才怪。 “对不起。”姜新染赶忙站稳了,摸着自己的鼻子尴尬地道了声歉,看顾若皱着眉一脸忍着疼的样子,觉得有趣,不禁捂着嘴笑出声来。 “笑什么?”顾若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处,眉毛有点耷拉。 “原来你也知道疼。” 顾若更无奈了,眉毛都像两边撇下去,苦笑:“我又不是铁人。” “那你怎么不喊疼?”姜新染冲她挑眉。 顾若低头,纵容地笑了一声,捂着自己胸口,配合地愁眉苦脸,干巴巴嚎了一声:“染染,我好疼啊……” 姜新染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心里兴奋激动得不得了,几乎要雀跃起来,和顾若的眉头轻蹙形成强烈对比。 她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心中实在高兴。 原来顾若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平常人,受伤了就会疼,她能感觉到疼,也会喊疼——虽然喊得有些敷衍了事。 这是一件好事。 姜新染不愿顾若把一切埋在心里。身体超负荷了会劳损、生病,严重时还会残疾、死亡。同样的,心里头压得重担超出了承受范围,也会形成心理上的疾病。 身体出问题了能感觉到,心出了毛病却是轻易感知不到的,比身体的病灶更难医治,甚至连对症下药都做不到。 所以得时常发泄情绪,将心里的负担排出来。 人类进化出哭的能力、愤怒的能力,不是用来忍着的,而是用来排泄情绪产生的废物的,只不过过度的社会化将这些情绪扭曲了,好像哭是一件丢脸的事,坚强的人就不该哭。 这是不对的,姜新染宁愿看到顾若会哭,会喊疼,会把自己的难受说出来,而不是一味隐忍在心里。 “你笑话我?”顾若瞧她笑得畅快,被她感染,心情大好,胸口的闷痛都减轻了,眼中藏着笑,走过去,口里半真半假地威胁。 “乖若若,身上疼要跟大人说知不知道啊。”姜新染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口中念念有词,“哪里疼跟姐姐说,姐姐帮若若揉揉好不好呀?” “好啊。”顾若非但不羞恼,反而还相当配合,大大方方地点头,挺了挺胸口,无辜地眨眨眼。 姜新染见她这打蛇上棍的架势,有点始料未及,后退了几步,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干嘛呢?” “不是你说的么?给我揉揉。”顾若暗笑着,正正神色,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腕,带到自己心口处,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我这儿疼得厉害。” 她把姜新染的手掌往下按了按。 手底下的感觉让姜新染心头乱跳。 她慌乱地直闪着睫毛,一时不知所措,涨红了脸,“顾若,你快给我放开!”她咬着牙,又急又小声地警告她:“叫别人看见了笑话!” “你说要给我揉揉,怎么说话不算数?”顾若又一声笑从嘴边溜出来,擦着姜新染的耳廓。 那小巧精致的耳朵尖立时红了大半。 顾若觉出趣味来,变本加厉,凑近了她的耳朵眼儿,呓语似的叫了声:“姐姐……” 这两个字的发音使得她的嘴唇向两边拉开,喉咙里自然地滑出了一段笑音,和着呼吸一道,直送进姜新染的心里去。 姜新染脊背感觉有点麻,身子顿时软了大半。 顾若的一声姐姐,在夜风里带着淡淡香味,听得人骨头也酥了。 姜新染晕头转向地想,头一次知道,“姐姐”两个字竟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再不敢让顾若随便叫了。 再说自己还比顾若小几个月呢,她瞎叫什么姐姐啊?这不是趁机占便宜么? 姜新染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浑然忘了,这个姐姐还是她自己先开口诱着顾若喊出声的。 顾若双臂揽着姜新染的腰,这会儿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的,顾若的嘴唇就在姜新染耳边。 这姿势实在暧昧,姜新染又像没长骨头似的软在顾若身上。难免惹人遐想。 所以有一对情侣从这儿经过时,看她们这样,吓了一跳,还以为谁在公开场合就这么大胆起来了,脸吓得一白,瞬间捂着眼睛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注意到有人,你们继续……” 说罢那小青年拉着小姑娘拔腿就跑。 顾若:“……” 姜新染:“……” 二人相顾无言,为这来不及解释的笑话,面上都有些烧。 要是真干了点什么也就算了,什么都没做,却被人当成什么都做了,多冤呐。 “回家。”姜新染一张嫩脸挂不住,只得像河豚一样生气地鼓起腮帮子,甩下顾若自己先跑。 这地方以后再也不来了,不想被人认出来。 顾若跟在她身后,咂摸着她有口无心的一句话,仅两个字,足以让人回味无穷。 回家。 重点在那个家字。 再遇到姜新染以前,顾若是没有家的。 是姜新染给了她一个家。 于是从姜新染口中出来的“回家”,就格外让顾若心情愉悦。 “好,回家!”顾若在姜新染身后遥遥应了一声,扬起来的调子,听在耳中,比起平常,更多了几分清朗明净,是顾若身上不可多得的少女气质。 让姜新染不仅脸颊,感觉自己的脖颈耳朵尽数发烫了。 …… 回到家之后更傻眼了。 玩得太开心,姜新染都忘了,她还有一套刚洗的衣服晾在阳台上。 一整天的狂风暴雨,阳台的地上积水都还没干透呢,何况晾着的衣服? “坏了!”姜新染脱了鞋直奔阳台,手一摸衣摆,心凉了半截。 果然滴着水。 顾若听她的惊呼,只当出了什么大事,跟到阳台一瞧,松了口气,道:“放洗衣机再洗一遍就是了。” 姜新染眼睛一亮,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差点忘了,这儿是顾若的住所,又不是宿舍,这里洗衣机和烘干机一应俱全,再洗一遍就是了。 她把自己今晚的睡衣和明天要穿的衣服一股脑扔进洗衣机里,打算重洗一遍。 洗衣机轰隆隆运转,她的心也放下来。 顾若进厨房给她煮姜糖水,两人都淋了雨,得喝点热乎的去去寒。 姜新染放心地端起姜糖水慢慢喝的时候,忽然耳边的轰隆声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几声嘀嘀嘀的机械音,正是洗衣机发出来的。 姜新染心一沉,不会这么倒霉吧? 结果还真就这么倒霉——洗衣机罢工了。 “这可怎么办?”姜新染欲哭无泪。 她偷懒,从宿舍里带出来的衣服,大部分当时受了潮,只晾了晾就叠起来了,再没管它们,现在肯定一股味儿没法穿。 “穿我的?”顾若瞅了一眼,提议道。 姜新染从洗衣机里拿出湿淋淋的衣服,“也只能这样了……”她突然顿住,想起来一件事,登时羞得脸通红。 “你有……多余的那个么?”她眼神游移,神情扭捏。 “嗯?”顾若疑问。 “就是……那个……”她绞了绞手指,在胸前比了一个三角形。 “n裤?”顾若直接问。 姜新染脖子根都红透了,“知道就行,你说出来干嘛?” 这样子的姜新染实在有意思,让顾若心里也偷笑起来。 “有,我给你拿。”顾若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才握起拳头放在抵着嘴唇,肩膀颤抖地闷笑。 姜新染心想今天是不是犯水逆了,怎么什么倒霉事全赶一块儿去了,等顾若拿出一条浅粉色的小东西时,姜新染一阵错愕。 “不喜欢?”顾若有点紧张。 “不是……”姜新染怕她误会,赶紧否定,低着头,脸热,接过来,拿在手里,嘀咕在心里。 顾若这个宇宙第一超级无敌大闷骚,居然穿粉的? 姜新染脑筋一转,眼前出现了顾若穿着这个粉东西的画面…… 顺便在脑海里自动加了一层少女动漫里经常出现的亮晶晶梦幻滤镜。 然后眼角不自觉地就往顾若身上瞟…… 好吧,眼前的脑补更生动形象了。 简直活灵活现。 别说,还挺合适的。 顾若皮肤偏冷白,所以完全不会被这种粉嫩的颜色抢了风头,反而更衬出一种清丽来。 姜新染想着想着,心底忽然升腾起什么躁动的情绪。 从胸口蔓延至咽喉。 突然一阵又干又渴的感觉涌上来。 低下头,脸有点发烫。 “怎么了?”顾若不明就里。 姜新染犹犹豫豫,吞吞吐吐,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布料,“没想到你还挺有少女心的……” 顾若:“……” 她按了按额头,低声道:“这是专门买给你的。” 姜新染:“?” “你没发现小一码么?” 姜新染:“???” 她赶紧翻开尺码标一看,果然,是自己的码。 顾若的骨架比她大一些,穿这个码绝对不合适。 “……”姜新染额头直突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疑问:“顾若,你没事帮我买这种东西干嘛?” 顾若突然语塞。 “染染,你听我……” “你这个臭流氓——”姜新染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顾若的衣领,“你早就打我主意了是吧?” 本来顾若还能解释,姜新染要这么问,她还真没法解释了。 由于身高差距,所以姜新染要想有气势地揪起顾若的衣领,得垫着脚尖才行。 可踮脚就重心不稳,于是姜新染的上半身只能趴在顾若的胸口上,被顾若搂着。 登时气势就弱了那么几分,虽然在发火,却有种别别扭扭的旖旎感。 连质问都有点暧昧了。 顾若只得道:“是。” 她这么干脆地承认,倒让姜新染不知所措了。 “染染,我以为……”顾若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这种事我怎么会早就知道……”姜新染想反驳。 “我六年前就打着你的主意了。”顾若说得坦荡荡,“要不是一直打着你的主意,从没放下过,我也不会回来。” 姜新染眨眨眼,好像这么说也没错? 两个想跟对方谈恋爱的人,可不就在打对方的主意么?要是对对方一点肖想都没有,那哪儿还能叫谈恋爱呢,干脆当铁哥们儿算了。 不对,鉴于她和顾若的性别,应该叫“铁姐们儿”。 她想象了一下自己和顾若拜把子的场面。 想象不出来。 姜新染觉得自己会拜到一半当场把她压倒在地,改成拜堂成亲。 然后就地洞房。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惊喜 后来顾若解释清楚, 原来早在那天凌晨把姜新染接回来之前,她就已经准备好了姜新染所需的各种用品。 不仅有n裤,还有毛巾、浴巾、拖鞋、牙刷等等, 包括睡衣、四季衣物、各种款式的鞋,还有出席正式场合的礼服。 考虑得非常周到, 即使那天姜新染什么也不收拾,直接入住也是可以的。 后来因为姜新染所有东西自备, 顾若买的这些用不上,就都收起来了。 这个解释让姜新染心理上好接受一点, 她的脸色缓和, 又皱眉道:“你这品味可不怎么样, 干嘛给我买粉色的?” “买的时候想, 你穿这个颜色肯定会很好看。” 姜新染脸骤红,说不出话来,暗暗地想, 也许自己不算完全误会顾若。 她的内心的确积攒着些难以启齿的不正经念头。 …… 时间不疾不徐地往前行。 姜新染作为第一作者的论文顺利在国际顶级期刊上发表,由于她们研究的是一种才被发现不久的新型肝炎病毒,因此每一点关于此类病毒的深入认知都是极其巨大的进展, 姜新染的论文记载了一种能有效抑制此类病毒分裂速度的有机化合物以及其详细作用机制,实验数据详实, 一经刊登, 便在业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已经有多所顶级学府向她抛来了橄榄枝,问她是否愿意继续深造, 除此之外还有多个学术交流的邀请函。 “顾若, 我现在可成了大红人了。”姜新染光着脚丫窝在沙发上看那些像雪片一样塞进信箱的电子邮件, 看起来美滋滋的。 其实这种专业领域内的研究成果, 除非到了能拿诺贝尔奖的级别,否则很难在大众视野里引起轰动,别看姜新染激动得跟什么似的,那也仅限于一个人数非常少的学术圈内部的轰动,在大众视野里压根掀不起什么水花。 人们还是更喜欢看那些在荧屏上光鲜亮丽的明星们的家长里短,要是再有点离婚或者感情分裂的新闻,那就更津津乐道了。 但顾若坐在她身旁,支着下巴看她这嘚瑟的小表情,也很津津有味。 她把姜新染脸上的眉飞色舞都看在眼里,看她在自己面前炫耀她收到的那些顶级学府的邮件,看她在沙发里高兴得打滚,像个期末考试得了100分的小孩子一样,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 漂亮灵动的样子,叫顾若舍不得错过分毫。 顾若目光注视着她,淡淡地想,要是把她这副机灵嘚瑟的小模样拍成视频发到网上去,叫别人看看,原来默默无闻的科研队伍里还有这样好看又灵秀的姑娘,说不定她也能迅速火遍全网。 但是顾若可不想让更多的人注意到姜新染,即使拍成视频,也得层层加密,只有自己能看。 自己的宝贝不知道藏好,炫耀出去难道要招人妒忌?顾若是嫌自己的情敌还不够多么?她这样精明的人,怎么会做那种蠢事。 论文发完以后,这学期的研究暂时告一段落,只要按部就班地上课,好好复习期末考试就行了。姜新染的目标是拿国家奖学金,所以期末考试周那几天比平时要泡实验室的时候还忙,连难得的元旦假期都是泡图书馆和自习室度过的,考试那周更是熬了几个大夜,等考完最后一科,脸都瘦得有点脱相了。 学业上的事姜新染只能纯靠自己,顾若帮不上忙,在一旁干着急,只好每天变着花样给姜新染做点补充营养的饭菜,保障好后勤,不让她因为期末考而累垮了。 顾若特地问明了姜新染最后一门课的考试时间,提前安排好了自己的行程,空出那一整天的时间来,送她去考场,自己没有先走,而是在考场外面等她。 等姜新染终于考完试走出考场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教学楼前,含着浅笑等她的顾若。 姜新染无精打采的双眼,陡然变得神采奕奕。 顾若很自然地张开手臂。 姜新染满心满眼只有顾若,一时间忘了身处何地,也打开手臂,欢快雀跃地直奔像顾若,跳着扑在她身上,被顾若抱了个满怀。 很像当年高考结束时的场景又重现了。 恍惚间姜新染有种错觉,顾若这么多年一直陪着她,从没离开过。 所以勾住顾若脖子的一瞬间,姜新染的眼眶也跟着湿润了。 舍不得放手。 同一时间考试的其他考生们陆陆续续从教学楼里出来,看她们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抱着,纷纷侧目,有些好事者甚至吹起了口哨。 姜新染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合时宜,面红耳赤地拍拍顾若的肩膀,在她耳边说:“快跑。” 接着拉起顾若的手拔腿就往她停车的方向去。 顾若纵容地噙着浅笑,由着她拽自己的力道,跟在她的身后。 上了车之后,姜新染后怕地拍拍胸口,脸上羞色未消,嫣红的,非常好看。 顾若发动了车子,驶出校园。 姜新染坐在副驾驶里看着两边的风景不停地往后退,然后车头转了个弯,不是每次回家时必经的方向。 姜新染有些惊讶地看向顾若,“不回去么?” 顾若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带你去玩。” 姜新染愣了片刻,“现在?” “你不是考完最后一科了么?” 姜新染没有心理准备,“可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呢,好歹换个衣服吧?” 顾若冲后车厢努努嘴,“帮你整理好了,算上今晚,正好两天两夜。” “还要在外面过夜?”姜新染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顾若本以为姜新染会很兴奋,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以为自己的安排不合她的心意,有点慌,脱口道:“我想给你个惊喜。” 此话一出,让姜新染呆呆地坐在副驾驶上,两手抓着安全带发怔。 印象里顾若不是个会准备惊喜的人,她说话做事直来直往,对于“惊喜”这种事很不擅长。 所以她神秘兮兮地准备了这个惊喜,还要费劲巴拉地瞒着姜新染不让她知道,想必花费了她不少脑筋。 姜新染心里突然酸酸涨涨的,又被暖热的感觉充盈,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顾若说的追求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她是认真做了一番功夫的。 只是正如顾若自己所说,她没有追求人的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那些大众认知里浪漫的举动,只好笨拙地自己摸索。 但是她是认真地把姜新染的话都听到心里去,并且记住了。 姜新染如愿在大早上吃到了她心心念念那家点心铺子里的小笼包,现在,顾若又给了她一直想去的旅行。 除此之外,顾若的体贴都藏在生活的细致处,就像空气一样包围着姜新染,不被注意,又无法或缺。 比如每天饭后必有一盘切好了的水果放在茶几上;比如姜新染随口说了句想吃什么东西,第二天餐桌上一定会出现相应食材做的菜;比如姜新染每个月不舒服的那阵子,顾若总能给她捧出一杯生姜红糖水来。 都是很细碎的琐事,要做到每天如一可不容易,姜新染自己都不记得的日子,顾若放在心上,现熬的生姜红糖水总是来得刚好,捧在手里暖暖的,不仅肚子,连心也暖了起来。 姜新染睡觉喜欢踢被子,多少年没改过来的毛病,深秋以后的夜晚,大半夜总要被冻醒来几回,自个儿把被子盖上。 和顾若当了舍友以后,姜新染再也没在半夜冻醒过,每天起床时,被子角都是严严实实压好的——好吧,关于这点想起来其实有点细思极恐。 姜新染沉思着,脑海中一点一点浮现起顾若有点笨的细心温柔来。 这些不易察觉的琐事,谁能说不是她的追求呢? 姜新染跟她提所谓追求,也不过是为了考验她,看她是不是还保留着从前的真心。 事实证明,从高中到如今,顾若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她的一颗心没变,一如姜新染记忆里的少女,孤僻,却又干净温暖。 她的内在,高中走时是什么样儿,现在就是什么样的。 姜新染自个儿一个人发着呆,回忆着她和顾若细碎生活里的那些随处可见的美事儿。 可落在顾若眼睛里,却有了另一番含义。 顾若本以为自己安排的这个惊喜会让姜新染开心,但姜新染脸上却没有多少高兴的表情,看起来很冷淡,这让顾若忐忑起来。 她想起姜新染跟她说的“尊重”。 我这样擅自安排,会不会让染染觉得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是不尊重她? 可顾若绞尽脑汁,也只想出这么个老土的笨方法来。 关于追求人的那些高深的东西,即使姜新染教过她一遍,实施起来,也并不是那么从容。 顾若踩了刹车,把车子慢慢停在路边,紧张地看着姜新染,说:“染染,你不想去,我不勉强。” “呃?”姜新染惊愕,“谁说我不许想去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不生气 顾若表情瞬间被点亮似的, “这么说你想去?” “当然了,出去玩谁不愿意?”姜新染冲她做了个顽皮的表情,“我都期待好久了, 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呢,原来是在给我制造惊喜啊……” 她把“惊喜”二字拖长了腔调,有种促狭挑=逗的感觉,带着些意味深长似的揶揄,对顾若挤了挤眼睛,“不过别人制造惊喜讲究的都是一个出其不意,把人带到现场才肯和盘托出, 你这还没到地方呢就先不打自招了,我都做足心理准备了,这哪儿还叫惊喜啊?” 顾若嗫嚅, 一时无言,显得狼狈。 姜新染心里已经笑开花了,得意地暗道,平常总被这人调=戏,被她或动作或言语逗弄得每每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虽也想过反整她的法子, 譬如也厚起脸皮,暂时抛却内心的羞耻感, 开口调=戏回去, 但顾若其人, 在外头修炼了六年, 估计已经炼成精了, 那脸皮厚得跟铜墙铁壁似的, 刀枪不入,最后羞耻得说不出话来的总是姜新染自己。 这回总算找到了让顾若尴尬的点在哪儿,还不得好好笑话笑话她。 于是姜新染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板起脸来,一副老学究的样子,双手交叠搭着膝盖,很有那么回事,“顾若,你怎么这么笨呐,连惊喜都不会准备。” 顾若听她所言,又观她神色,真以为自己所做令她不满意,心中也颓然丧气起来。 染染说的对,自己怎么这么笨,连个惊喜也不会准备? 其实顾若为这次带姜新染出游已经筹划了不少日子,姜新染考完最后一门课正是周五下午,而她下周一还要去学校一趟,所以只适合短途游,目的地不能太远。 顾若把临渊周边能玩的地方找了个遍,要么就是太俗气的人工景点,游乐场之类的,要么就是网红打卡地,慕名而至的游客太多,少了几分天然静谧的雅致。 后来还是她的注意,无意间看到顾若在找出行攻略,笑着提醒她道:“顾总,您在网上找攻略,找到的当然都只有经营商让人投放的商业软广,当地好玩的,当然得问本地人。” 顾若一听,很有道理,便说:“我记得你就是临渊人?” “那您可算问对人了。”助理跟着顾若的日子不长,一直以为顾若是个不问世事醉心工作的狂人,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距离感,可最近顾若脸上的表情明显和软多了,总是心情很好的样子,有一回他给顾总送材料的时候,竟然好像看到了她对着手机在笑!尽管只是唇角微微弯起来的一点点,已经够让人震惊了——要知道顾总的嘴角弧度永远是向下的! 八卦老板私生活是每个助理的天性,顾若不像别的老板那样和颜悦色,也从不和他有除工作外的交流,助理虽然是个精英,但也对自己顶头上司的感情经历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这么一个女强人,对方该是怎样的优秀才能俘虏她? 直到助理在顾若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一个人。 女人。 年轻、富有朝气,五官秀气端正,一双漂亮的圆眼睛看起来就像清澈的泉眼似的,又很像刚出生的小鹿,湿润明亮,非常干净,只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 说话的声音也清脆动听。 助理一直在幻想,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他的老板,但是由于思维的局限,一直把目光锁定在男人身上。 左想右想,最后得出结论:什么样的男人都配不上顾总! 直到看见姜新染的那一刻,助理恍然大悟,仿佛醍醐灌顶,脑中一下子就通透了。 原来这就是顾总的对象。 这样澄澈秀丽的女人,果然是个配得上她的! 一对璧人,只站在一起就是一幅画,稍微有点互动就已经比电影里的画面还有美丽。 再说顾若看姜新染那眼神,啧啧,真让人想溺死在那里面了。 助理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下属,说什么也得为了老板的幸福分忧解难、出谋划策! 当然了,这也是一个巴结老板的好机会…… 于是助理很狗腿地给顾若搜刮了一个小众景点:“顾总,我的老家在临渊下属的一个县城,村子里,那村子在山里,山间物产丰富,而且风景极好,有山涧、有泉眼、有天然瀑布,只不过因为乡下人不会宣传,所以虽然也开展了旅游业,但是一直没什么人愿意去……可能住宿条件简陋了点,但风景和可玩度绝对是一等一的!您要想去,我今晚就把照片和攻略整理好,发到您的邮箱里。” 顾若想看看也无妨,就点头同意了。 结果打开助理连夜给她发来的邮件,看到照片里的青山绿水,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朝露的清凉,非常喜欢,就定下了地方,又和助理商讨了许多细节。 还要躲着姜新染,不能被她发现。 毫不夸张地说,顾若准备这次短途旅行的心思,比她和人谈合作花的心思还多了。 结果却似乎还是做不对,让姜新染失望。 挫败感涌上心头,顾若脸上克制却又隐约流露出来的神采,渐渐熄灭。 “抱歉,下次我努力做好一点。”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冷静,但身上那种欢喜的感觉已经逐渐被阴沉所替代。 姜新染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大了。 “等等,顾若,你不会当真了吧?别呀,我跟你闹着玩的!”姜新染有点急躁,皱着眉,把自己的上半身全摆到驾驶位那边去,声音也不自觉升了一个调子,“我没有不喜欢你准备的惊喜,你带我出去玩,我都高兴死了,真的!” 但是一旦表演得过于认真,玩笑开过头,让顾若信以为真之后,姜新染即使再怎么辩解,把真心话说出来,也都像是为了鼓励顾若而做的找补。 顾若内心挫败感更深。 “我说的是真的!”姜新染都快急哭了,暗骂自己没事跟顾若叫什么劲呢,开这种玩笑干嘛?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顾若嘴边扯出干笑,“我知道,染染,那我们现在出发?” “不行,不能走!” 顾若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姜新染把住她,“我一定得跟你掰扯清楚这事。”她的目光亮晶晶地注视着顾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无比认真,“我没有失望,也没有不开心,顾若,我知道你心里想着我,你带我去玩儿,我现在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这不是安慰你的假话,这是我的真心话。” 姜新染怕顾若不相信,情急之下,管不了那么多了,干脆拉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掌扯到自己胸前,直挺挺按在心口的位置,“心跳是不会骗人的,你不相信我的话,总该相信我的心跳,你自己摸,它跳得有多快。” 顾若的手被拉过去,还没反应的时候,就感受到虎口处一片柔软,等她视线跟过去的时候,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也无法思考了。 只听到姜新染那句“你自己摸”。 所有的神经末梢全都像离弦的箭一般前赴后继地挤向手掌心里,那一块现在变得敏感无比,她感受到姜新染的心跳,果然处在一个非常兴奋的状态,频率很快,就像在顾若掌心里弹跳似的。 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顺着她的手掌,传递进她的心脏。 那是一股暖流,似乎是无形的,却又有着棉花一样细腻的触感,生命力旺盛,顺着掌心一个劲地往顾若的心里撞,让她半条胳膊阵阵地发麻,心里的桎梏松动了,什么原始的情绪从心底往外冲。 像一场野火,烧干了顾若身体里所有的水分,她渴得难忍,面前的姜新染,却像极了沙漠绿洲里的一汪清澈的泉眼,不自知地向她散发出诱惑。 “你摸到了我的心跳了么?我说的是不是真话?”姜新染用一双清潭似的眸子望向顾若,黑色的眼珠里盛的全是信任,她一心只想让顾若相信她所言非虚,完全没有多想。 单纯得就像一只走入陷阱而不自知的小动物,完全不知道此时她的命脉已经在顾若的利齿之下了。 狭窄的车厢内,密闭的高温,让顾若的喉咙干渴难受,姜新染那一双清澈的眼眸,在顾若心尖上一层一层地荡起涟漪。 顾若忍得牙根都开始疼痛了。 忍不住,拢了拢五指。 姜新染:“……” 临渊的深秋,和盛夏比起来,只是纸面温度不那么高的区别,炎热依旧。 所以姜新染只穿了一件薄衫。 顾若的风吹草动,她都感受得分明。 何况是这么明目张胆的一下。 心脏一下子锁得很紧,并且提到了嗓子眼儿,然后跳得比之前更快了,姜新染的睫毛闪动飞快,瞪大了眼睛,脸红得能滴出水来,“你……我让你看我的心跳,可没让你……” 没让你怎么着?姜新染咬着嘴唇说不出口,只得低下头。 殊不知正好把自己白得透红的脖颈暴露在顾若的视线之下。 顾若的太阳穴狠狠抽搐着。 呼吸的温度登时灼人了起来,把姜新染的耳朵都熏粉了。 “染染。”她开口,让姜新染眉心一跳,无措地抬起头来。 一双鹿眼无辜又害怕,看得顾若头皮发麻。 心口滞着一股热气,涨得胸腔都快爆炸了。 “关于那个约法三章,我守不住了。” 顾若的气息直冲冲地向姜新染笼罩过来。 她把姜新染压在副驾驶上,忍耐着,蹭了蹭她的鼻尖,带着灼气,带着渴求,也带着如同对圣洁的女神一般的信仰和臣服,“以后我再跟你道歉,任你处罚。” 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含混地滚出来的,沙哑、烫人。 姜新染觉得自己的心尖在不听指挥地乱=颤。 她听着顾若的哑声,心头像是被谁细细地掐了一下,疼得很轻微,却不可忽视。 于是抬起了眼眸,瞳孔动了动,做了一些小小的妥协。 “那个约法三章,可以暂时不用遵守。”她的声音又轻又细,还带着湿=漉漉的水音,“就当是为我玩笑开过头了做的补偿。” 说完,怕顾若不理解,又道:“今天不管怎样我都不生你的气。” 顾若眼中一震,有些不敢置信。 这话简直就像在索吻一般,姜新染说完,羞得咽喉都紧了,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顾若得了特许,再也忍不住,含=住了姜新染的嘴唇。 与姜新染十指纠缠。 顾若幽暗地想,既然怎样都不生气,不如趁机更过分一点?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忍 顾若心里起了念, 八!零!电!子!书!w!w!w!.!t!x!t!8!0!8!0!.!c!o!m 动作就没了收敛。 缠着姜新染的手指,将她整个胳膊困在副驾驶里不能动弹,吻着她, 全凭意气, 一点章法也没有。 从嘴唇到嘴角, 又吻到了脖子根。 像要吃了姜新染。 从签了那个所谓的“协议”以后, 顾若已经很久不敢这么放肆了。 偶尔忍得艰难, 还得在脑中快速飞转,找一个能说服姜新染的理由, 让她承认自己没有违反她们的约定。 顾若虽比姜新染大不了几天, 但姜新染是在学校里成长的,自然比不了顾若这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起来的心机深重, 那张轻飘飘的“约法三章”里顾若可以找出一万个漏洞,活活玩儿死姜新染, 只看她想不想罢了。 顾若当然不想。 姜新染不是生意场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合作伙伴,不需要步步为营、暗藏算计。姜新染是顾若放在心里的人, 唯一的那个人。 顾若这二十多年, 如行黑暗, 如坠深渊, 没有光, 没有生机,也没有希望。 认真想来, 也只有和姜新染相逢的那两三年, 真正让顾若感受到了活着的意义。 遇到姜新染之后, 顾若的生命才终于有了色彩。 所以顾若从没想过对姜新染算计, 她只想用她的真心, 换姜新染的真心。 姜新染被顾若亲得喘不过气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顾若的全部了, 冰冷的、有控制欲的、失控的……现在发觉,以前那所谓的失控根本什么都不是,那已经是收敛了心性以后的顾若了,她的性情甚至没流露十分之一。 姜新染的嘴角和舌根都在隐隐作痛,大概是被顾若咬破的。 她从来也不知道,原来接吻也可以是让人害怕的事,完全不像她们第一次接吻,甚至不像她们的任何一个吻。 没有一个吻像现在这样,让姜新染这么想逃,又无处可躲。 她心中缠绵的、浪漫的、让人仿佛飘在云端一样自在惬意的亲吻,到顾若这里,完全被打破。 狂风骤雨来袭,席卷了姜新染的一切,她像是在龙卷风的正中心,被破坏性十足的强大力量裹挟着,无法摆脱。 别人是否也会像顾若这样呢? 姜新染不知道,她无从比较。 她的所有关于亲吻的经历都来自顾若,顾若就是最好的。 现在,她有点不确定了。 姜新染蹙着眉,转了转自己的脖子,想后退,又被顾若的手掌贴住了侧颈,捏住了下颚,给带了回来。 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成为第一个死于亲吻的人类,然后因为这个过于奇葩的死因而被送上新闻头条。 意识快昏迷之际,姜新染脑海中忽然升起了这样的念头。 她惊得后背汗毛倒竖,为了不让自己因为被亲而死登上头条,她力从胆边生,身体里好像被谁注入了一股额外力量似的,奋起反抗,不断地捶打着顾若的肩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呐喊。 终于有了一点效果,顾若放开了她,重新坐回自己的驾驶座上,仰头靠着椅背,嘴唇微张地呼吸。 唇角似向上扬,眉梢眼角流露着笑意。 那勾起来的眼尾,流出的神态婉转动人,姜新染无意间一瞥,再不敢多看。 只一眼,还未平复的心脏就更平静不下来了…… 她张大嘴,只顾往自己的肺里吸入尽量多的气体,胸膛一起一伏。 两边脸颊,比天边的晚霞红得更娇艳。 姜新染动了动眼睛,把视线落在自己窗边的后视镜上,从镜子里看自己。 面上热度更甚。 镜子里的人狼狈得不像话。 头发蹭乱了,领子皱皱巴巴地散着,还有果然破了的嘴角。 怎么看,都像是被…… 姜新染的脸上热气汹涌,羞于往下想。 再看看脖颈和锁骨上的痕迹。 或深或浅。 看得姜新染自己都心惊。 她开始后怕起来,不禁想着,也许顾若刚才是真的想把她咬碎了吃下去。 这会儿都已经这样了,以后还得了? 姜新染惊惧之下,连忙转头看向顾若,眼中的慌张害怕一览无余。 顾若看在眼里,咯噔一下,心里尚在温存的那点甜蜜滋味消弭于无形,一颗心仿佛哐当一下子跌进深潭,寒冷刺骨钻心地袭来,嘴边笑意隐了下去,连眼神都凉了。 姜新染在怕她。 这是顾若最害怕的事,日防夜防,今天终于还是来了。 姜新染怕她。 顾若早就猜到,当姜新染见识到真正的她时,会是什么表情。 现在姜新染的样子,和顾若预想里的分毫不差。 像是见到了怪物,眼眶外扩,瞳孔收缩,脸上的惧意丝毫不加掩饰。 顾若都能猜到,如果自己现在倾身上前,姜新染一定会吓得肩膀都抖起来。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顾若有意地做出一个身子前倾的假动作。 果然看到姜新染肩膀一抖,往车椅里缩了缩。 顾若的心裂开一道缝,脸上泄露了一丝痛苦的表情。 顾若完全想岔了。 姜新染是有点怵,却不是因为心底里恐惧顾若,而只是单纯的发愁:还来?别啊,再来一次自己晚上大概只能喝粥了,恐怕嘴角疼得张都张不开。 她原想冲顾若发火的,眉头紧皱地责怪她:瞧瞧你干的好事,把我嘴都给咬破了! 可是余光一瞥,看到顾若把后脑勺靠在椅背里,嘴角溢出一丝餍足似的笑意时,要说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心里有点酸涩,也有几分于心不忍。 顾若高兴一次不容易,像现在这样开心得藏不住笑意更不容易。 何必这时候扫她的兴呢。 况且还是姜新染亲口答应过的,今晚不会生她的气。 算了,今天就纵容她一回,由着她高兴吧。 于是忍着嘴角的疼痛感,扯出一个微笑,看向顾若,轻声说:“怎么还不走?再耽误时间,咱俩到那儿都得半夜了,还玩不玩啊?” 顾若眼底震动,“你……你还愿意去?” “干嘛不愿意?难得考完试,有机会痛痛快快玩一场。”姜新染笑道:“出发!” 顾若垂着眼眸,目中闪过了些复杂的情绪,嘴唇嚅动,没有说话。 她想问姜新染,是为了安慰她而故作轻松,还是真的没在害怕她。 不敢问出口。 顾若也有胆怯的时候,只怕听到那个自己不愿听到的答案。 顾若也有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头埋到沙子里自欺欺人的一天,她实在承受不了失去姜新染,第二次。 所以她只能顺着姜新染的兴意,勉强笑道:“出发。” 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计划出游之前顾若就已经做足了功课,除了导航之外还有地图,以及助理帮她标记的标志性建筑物,所以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困难,开了几个小时车就进了山里,入住了提前订好的民宿。 这民宿就是助理的父母开的,他们都知道来的是自家孩子的老板,了不得的大人物,一早就在大路上候着迎接了,生怕招待不周。 “顾小姐,姜小姐,你们可算来了,快里边请,车就停在自家院子里就行。”民宿老板做了个手势,给顾若引路,把她们迎进小院。 这会儿都已经快九点了,外面黑咕隆咚,小院里为了迎接顾若,亮着所有的灯,姜新染看清了院子里的布置,有花有树,很宜居的样子。 山里的民宿自然和临渊最繁华地段的五星级酒店没法比,倒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胜在依山傍水,令人心旷神怡,又有种不同于标准化酒店的温馨感。 令人想不到的是,这民宿居然也有套房,一套二的结构,虽然没有厅,但是两个房间,已经省去了姜新染不得不和顾若同床的尴尬,让她心里长舒一口气。 民宿老板娘带她们去到房间里,又交代了一些基本注意事项,问道:“顾小姐,姜小姐,你们吃过晚饭了没?要不我给你们做点吃的上来?” “不用了阿姨,您别客气,我们来的路上已经找饭店吃饱了。”姜新染笑着跟她解释。 “那就好,那你们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民宿老板娘替她们关上套间最外面那扇门,下了楼。 把行李箱放在墙边,姜新染拍了拍床垫,满意道:“不错,挺软的。” 顾若不语,埋头把自己的睡衣往外拿。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姜新染觉得有点尴尬,只能没话找话,“那什么,你今天有点猛啊,把我嘴都咬破了,现在还疼着呢……” 顾若动作一顿,翻出了急救药箱,从里面找出一管软膏来,放在姜新染手心里,“擦点药。” 姜新染眼睛一眯,发觉顾若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头。 怎么回事?在车里不还高高兴兴么?这会儿怎么好像打蔫了? 为了搞清楚情况,姜新染故意把软膏往床上一扔,“我看不见,你给我擦。” 顾若被迫与姜新染面对面坐着,拿起那管药膏,拧开盖,挤了一点蘸在指腹上,往姜新染的嘴角上抹。 近距离观察,顾若才发现自己咬得的确有点狠,姜新染不止嘴角,连嘴唇上面都被咬破了好几处,也难怪姜新染会怕她。 心里装着事,就容易出神,顾若的手指一不小心探进了姜新染的唇间一点,两人都有点愣。 “抱歉。”顾若收回手,语气冷静。 “你是该道歉。”姜新染似笑非笑的,“你今天下嘴挺狠啊。” “没控制住。”顾若的声音有点低,垂眸把玩着自己手上哪管药。 “你吓着我了知道不?”姜新染夸张地拍拍胸脯,“我差点以为你要活吃了我。” 顾若捏紧药管,抿了抿唇。 为了活跃气氛,姜新染玩笑似的道:“我以为你以前那样就够失控了,没想到,今天才叫大开眼界。” 顾若心脏被人掐紧,嘴唇动了动:“你怕么?” 姜新染道:“有点儿。” 顾若忽然抱住她,声音有点发颤,“染染,我会改好的,别怕我。” 姜新染有点懵,这一出又是闹哪出呢?怎么一下就变这么严重了。 她感觉顾若的呼吸有点不稳,顿时心软,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安慰她:“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可能怕你呢?哎我的乖若若,不怕不怕嗷——” “你真没怕我?”顾若确认似的又问一遍。 姜新染没放在心上,“我怕谁也不能怕你啊!” 顾若心里的担子卸下来似的,一个晚上,终于舒畅地笑了出来,“那就好。” 姜新染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和着你一晚上闷闷不乐是担心我害怕呢?” 顾若点头。 姜新染一拍大腿,“嗐,你早说啊!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呢,瞧我这一晚上为你担心受怕的……我说顾若,下次你有什么事直接问我行不?别让我猜,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再说就你这高深莫测的人,那心思多难猜啊,我猜到明年去也猜不透啊……” 顾若心情松快了起来,眼中笑也轻松,“有那么难猜么?” “当然难猜了,你没听歌里唱的么?女孩的心思你别猜……”姜新染放下担心,困劲儿就上来了,打了个哈欠,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顾若听她说的,憋着笑,把睡衣塞进她怀里,又推了推她的肩膀,“去洗了澡再睡。” “我没睡,我不困。”姜新染摇了摇脑袋,犯困的人脑子有点钝,说出来的话就不经思考,“顾若,你现在亲我就这么野,以后咱俩要成了,做那个事,我会不会半条小命折在你手里啊?” 话音刚落,顾若一愣。 等姜新染回过头来想清楚自己说什么,也是一愣。 这瞎说八道些什么,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问得也不嫌害臊! 于是一下子面红耳赤,视线凌乱。 姜新染不敢抬头看顾若了,只知道顾若身形顿了一下,然后转了个弯,向她走来,越靠越近,最后贴在了她的耳廓边。 带着温香的呼吸,让姜新染几乎醉了。 “你想多了。”顾若道。 她的声音低而轻,很勾人。 姜新染耳根子发麻。 “现在你感受到的,不及十分之一。” 姜新染心头一凛。 “染染,我还忍着呢。” 姜新染半边身子都苏了似的,触电般地从她怀里钻出来,拿着睡衣冲进浴室,“我去洗澡!” 结果到浴室门口,傻了。 那浴室的门,是玻璃的。 不是毛玻璃。 是光滑的、全透的、亮锃锃的玻璃,连张帘子都没有。 姜新染直着脖子,吞了口唾沫,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她有点打退堂鼓,回身看看。 顾若正端坐在床边,悠哉悠哉地望向她。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挂帘子 姜新染拿着衣服, 看了看拿高透玻璃墙。 为了表示周到,她们到来前,民宿老板娘还特意拿抹布把这里里外外擦了一遍, 玻璃擦得一个水点子都没有, 透明锃亮。 所以不论从里往外,还是从外往里, 那是绝对的一清二楚。 姜新染捏紧了手里的衣服,抿着嘴角, 一张脸涨得通红。 顾若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瞧她无助地站在那儿, 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顾若低了低下巴, 嘴边噙起一点不易发觉的笑意。 觉着姜新染这模样实在有趣,想逗逗她,另一方面又觉得怪可怜的, 想解救她。 僵持不下之际, 顾若收敛了面上的笑,咳嗽两声,正正神色,端得是无比正经的态度,提议:“要不我先洗?” 姜新染如临大赦, 松了口气, 忙不迭点头, “我看行。” 顾若便若无其事地捞起自己的睡衣,进了浴室,关上门。 姜新染透过那扇关起来的门, 把顾若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顾若在门外已经脱了衬衫, 此时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 背影十分漂亮。 她瞧见顾若双手高过头顶,开始扎起长发,乌黑的发梢扫在雪白的肩膀上,让她的咽喉处不自在地收紧了。 姜新染已经和顾若生活了两三个月,在她没发现的时候,顾若的长发已经悄悄地又生长了一些,长发及腰,瀑布似的倾泻在背上,又被梳成一束,衬出一段纤长流畅的后颈,在灯光照耀下,反着一段白色的光晕,光滑细腻得像极了上好的绸缎。 姜新染心跳漏了一拍。 又见顾若旁若无人,两手交叉,抓住背心下摆,作势往上—— 姜新染眉心颤了一下,抓着胸口的衣服,急声道:“我先去楼下买点喝的,你洗完了叫我!” 然后逃跑似的,一溜烟钻出客房,关紧了房门,把自己锁在外面,只觉得从衣领里钻出来的热气,已经快把她的脑袋给蒸熟了。 顾若听到了姜新染下楼的脚步声,忍不住靠着玻璃墙,闷声笑得肩膀都抖起来。 …… 姜新染在楼下晃荡了半天,买了两瓶水,又跟民宿老板和老板娘坐着闲聊了一会儿。 “你们这儿山清水秀的,怎么没人来呢?可惜我没时间,要是有机会,让我一辈子住在这里我也愿意。” “山清水秀有屁用。”年过五十的男老板抱怨了一声,他是个地道的农民,皮肤黑,手脚粗糙,右手夹着一只自制卷烟,正吧嗒吧嗒地抽。 一旁的女老板——也就是他老婆,听到他当着小姑娘说粗话,眉毛一皱,搡了他一把,“当着姜小姐,你说话文名点。” 女老板年轻时就是村子里有名的小辣椒,漂亮、泼辣,哪个男的想用言语调=戏她,她能插着腰拧着眉,把人骂得恨不得头缩进肚子里,后来和这个男老板看对眼儿了,结了婚,也是一辈子要强,不管内外,她都是一把手。 再加上她精明,有远见,不论是操持生计还是教育后代都不落下风,所以这位男老板也就乐得听她的。 她这一搡,男老板顿时连声音都放轻了不少,对姜新染解释道:“光有好景色,没有好宣传,别人也不知道啊,现在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哎,难哦……” “有人来更好,没人的时候也挺好的,我和他爸还乐得轻松呢。”女老板是个心胸开阔看得开的人,“凡事总有好的一面,姜小姐,你说是不是?” “阿姨您别客气,叫我小姜就行了。”姜新染笑着,应和她。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女老板为人热情,给姜新染推荐明天游玩的规划,“咱这儿别的没有,就是靠山吃山,山里的野果可多呢!又甜,你们要遇上了记着摘,哦对了,山里还有个天然的瀑布,瀑布下面就是小潭,那水又清又亮,趁着正午太阳当头的时候去游泳,别提多美了!” 女老板话说开了刹不住车,姜新染听到后面有点困了,强打着精神,最后意识有些飘忽,稍不注意,没忍住张开了嘴巴,想打哈欠。 但是嘴巴刚打开就想到这样也太失礼了,赶紧捂着嘴,把瞌睡给咽了回去。 “瞧我这老嘴啰嗦的这么一大堆,姜小姐您困了吧?赶紧上去洗个热水澡就休息吧,您放心,咱这的热水都是二十四小时供应的。” “阿姨……”姜新染吞吞吐吐的,仿佛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有什么需要的?” “您这儿有帘子么?”姜新染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您家浴室……有点儿太开放了……我想拿个帘子遮着……” 女老板愣了一下,捂嘴笑道:“哎哟瞧我这个老糊涂的,我知道您和顾小姐要来,特意说趁着今天大太阳拆下来洗洗,结果一整天忙来忙去,竟然给忘得死死的了!喏,那浴室的帘子可不还在院子里挂着呢么!” 她径直走到院子中央,把晾衣绳上挂着的一块巨大的白色布料扯下来,抱在怀里,“姜小姐,我现在就去给你们挂起来?” “不用麻烦,阿姨,你把帘子给我,我自己上去挂就行。” “哪能劳驾你来,你是客人。” “您别跟我客气,阿姨,我是说真的,您给我吧。” 女老板看姜新染真不是客套,于是便把帘子卷吧卷吧给了她,“那就招待不周了。” “哪里。”姜新染笑着,抱起浴帘,又看了眼手机,发现没有顾若的短信。 她算了下,自己出来都半个多小时了,料想顾若应该洗好了,想必是有什么正事来了就忘记发短信。她不想打扰顾若的工作,也就没有打电话回去确认,直接上了楼,用钥匙拧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顾若你说巧不巧,我刚才下去问了,原来那浴室是有帘子——”姜新染有说有笑地走向浴室的方向,抬起头的那一秒,剩下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颤颤巍巍的。 她怀里抱着的浴帘散落一地。 顾若先洗了头,所以动作有点慢,这会儿还在里头。 姜新染僵在原地,把她看了个一点不落。 从脖子根蹿上来的热气迅速占领了姜新染的整张脸,连耳朵都红透了。 她的心脏直撞胸口,大脑出于高温死机状态,下意识地双手捂脸,背过身去。 “你没洗完怎么也不吱声啊!”姜新染气急地跺脚。 “你不是说洗完了才给你打电话么?”顾若没事人似的,继续用花洒往自己身上浇水。 姜新染自知理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刚才出去是找了个借口的,这会儿脑内烧坏的零件还没来得及替换,思想暂时还处于罢工状态,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借口再溜出去了,在顾若洗澡洗到一半的时候去挂帘子也不现实,只好闭着眼摸索到床边,背对着顾若坐下。 正襟危坐,后背紧张得都出汗了,脖子僵直着,不敢稍微转上哪怕一度。 非=礼勿视。 却不能非=礼勿听。 淅淅沥沥的声音直往姜新染耳朵里钻,姜新染坐得后背直挺挺的,额头上都冒汗了。 她一直闭着眼,即使背对着顾若也闭着眼,到后来感觉自己好像产生了幻觉,要不怎么一股带着湿意的沐浴露香味直往鼻孔里钻? 姜新染动了动鼻尖,正要仔细辨认。 猝不及防地,耳边响起了顾若近在咫尺的声音:“染染,你为什么闭着眼?” 带着潮气的呼吸跟声音一起钻进耳中,撩在耳膜上,姜新染的耳朵似乎都被烫伤了。 而且那声音里还混着清越的笑意,好听极了。 姜新染咬紧了后槽牙,感觉自己脖颈上的汗毛都被这热气熏得竖起来了。 她睁眼一瞧,只见顾若已经洗好出来,半湿的长发散在前肩,脸颊被水汽蒸得红润,看起来水弹得让人想在她脸上咬一口。 顾若今天破天荒地换上平时不爱穿的艳色,她穿着一条红色丝绸吊带睡裙,那红色非常漂亮,不是非常刺眼的亮色调,温柔又光滑的质地,两根细细的带子挂在她的肩膀上,更衬得肤白胜雪,叫人心尖都颤抖起来。 材质明艳动人,裁剪也非常精心,完美贴合腰身,玲珑曲线,叫姜新染看得脸上温度灼灼。 “快去洗吧,我已经把帘子挂好了。”顾若说。 姜新染看顾若看得入迷,听她的话,目光一转,才看到那浴室果然已经隔出了一个私密的空间,再看不到里面了。 姜新染就像机器人一样僵硬,站起来,听从指令似的往浴室里走,都同手同脚了,她自己却恍若未觉。 顾若坐在床边,看她滑稽地走进浴室里,摇头,唇边勾出浅笑,打开笔记本电脑,放在自己腿上。 开始尚能专心。 浴室里窸窸窣窣一阵,紧接着,是花洒里的水哗哗啦啦与瓷砖碰撞的声音。 顾若的耳朵动了动,终于明白刚才姜新染坐在这里是什么滋味。 最要命的是,挂在玻璃上的那帘子,是不垂地的。 帘子下摆和地板之间,有一段约莫十公分的间隙。 玻璃透明。 所以顾若眼珠稍转,就瞥见了姜新染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那一段白皙的脚踝。 精致的圆形踝关节上,沾着几颗要坠不坠的水珠子。 衬得那一截脚踝,像极了用上等羊脂玉雕出来的。 别是一种温润瓷白的质地。 顾若垂着眼,视线凝在上头。 直到其中一颗水珠滑落。 顾若的舌根抵在咽喉处,喉咙也跟着水珠的滚动,快速地上下滑了滑。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更重要的事 姜新染洗去一身疲惫, 舒服地眯着眼哼了一声,拉开帘子,打开玻璃门走出来时, 顾若仿佛能感觉到她一身沐浴露的湿气似的,敛着眉, 目中波光暗动。 姜新染朝顾若那儿望去, 忍俊不禁,“你干嘛呢?” “嗯?”顾若视线收回来, 与她对望,面色正经,不假思索道:“处理邮件。” “你就是这么处理邮件的?”姜新染的语气促狭起来, “你看得清么?” 顾若意识到什么,低头一看,也不禁带了笑。 她只顾盯着姜新染的脚踝处,看得入神,竟然没发觉架在腿上的笔记本不知何时歪倒在一边。考虑到屏幕早就熄了, 恐怕已经倒下去有一会儿了。 “刚在想事,没注意。”亏得顾若随机应变,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迅速为自己找了理由开脱。 这也不假, 她刚才的确是在想事情来着。 只不过脑中那件事太过绮丽多情,不便细说。 说了,只怕姜新染要羞恼得当场回临渊市区去了。 姜新染没有多心, 打着哈欠道:“你早点休息, 我累了, 先去睡觉了。” 这套房一共里外两间, 外面这间离浴室近, 而且那床此时已被顾若占着了, 姜新染就默认自己睡里头那间,直接走了进去。 两个套间是连通的,没有门,顾若能很容易看见姜新染躺在床上睡觉的模样。 “晚安。”姜新染关了灯,对顾若说了声。 “晚安。”顾若也关了灯。 躺下去以后,姜新染反倒睡不着了。 她有一点怪癖,睡酒店没有安全感,很容易失眠。 虽然这民宿建在深山里,又打着“客栈”的旗号,没有明目张胆地管自己叫做酒店,但姜新染脑子里清楚,这么多名词不过是近些年商家炒作出来的概念,本质还是一样的,都是酒店。 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老板娘已经说过了,这个套间里的床单被褥、枕头拖鞋,都是新换的,在阳光下曝晒过,又消毒了好几遍,保证干净。 但理智上知晓和心理上接受完全是两个概念。 姜新染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她以为自己能接受,现实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洗完澡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头一沾枕头,瞬间清醒,就跟应激反应似的。 睡不着,只好闭着眼睛数羊,越数越精神。 换一招,抬头看窗外的星星,更精神了。 夜晚的山里静悄悄的,姜新染精神亢奋得异常,情绪逐渐暴躁,就连窗外墙根底下的阵阵虫鸣,都好像在她的神经上跳舞。 脑仁里面一炸一炸的。 姜新染都快神经衰弱了。 她朝外间的床上望了一眼。 顾若一动不动地平躺着,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熟了。 姜新染不忍吵醒她,轻轻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把窗子关严实,一道缝都没留。 好在玻璃的隔音效果不错,关上之后,房间里立刻安静了,悄无声息。 姜新染略微放松,又躺回床上。 更睡不着了。 听不见别的声音,她自己的呼吸声就变得如雷贯耳。 而且窗户一关不透气,更觉闷热,背上开始浮起躁汗,黏糊糊的,难受。 姜新染翻了好几个身,最后一生气,把被子直接踹到床底下去了。 顾若睁开眼,目色清朗,注视着天花板,完全没有一点睡眼惺忪的样子。 她压根就没睡,一直竖着耳朵注意着姜新染的动作。 姜新染住酒店就失眠的毛病顾若是知道的,但她又无可奈何。 即使现在顾若去问她是不是失眠,她八成也只会嘴硬说:“哪有?”之后更情绪紧张,反而是帮了倒忙。 所以顾若决定采取另一种措施。 她的手伸到床边,摸索着,按开床头灯。 姜新染看到顾若的床头灯亮了,心惊道:“我吵醒你了?” 顾若朝她望去,果然见她神情紧张。 “没有。”顾若伸手捞过自己的枕头,胳膊肘一夹,走进里间,站在姜新染床边,“能跟你一起睡么?” “你想干嘛?”姜新染心头一紧,把枕头抱在自己身前,做出防备的姿势,神色警惕。 “做噩梦了。”顾若叹气,抓了把头发,“睡不着。” 姜新染抬头看看顾若的眼睛,想分辨真假。 顾若的眼神看上去很镇定,丝毫不像做噩梦的样子。 可姜新染不能确定。 她是天生一副木头脸,不管惊吓还是伤心,都这副表情,藏得极深,完全不能按照寻常方式辨别。 “你梦见什么了?”姜新染试探着问。 “小时候的事。” 姜新染心生怜悯,顾若八成说的是真的。 顾若没对姜新染说起过自己的童年,只有次说漏嘴了偶尔透露出一点。 她的童年记忆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痛苦。 姜新染不愿戳人伤口,没再问过,只把顾若有个悲惨童年这件事默默记在心里。 “上来吧。”姜新染心软了,让出半边床,拍了拍,“就这一晚啊。” “嗯。”顾若低头一笑,把枕头扔上去,自己也跟着上去。 一米五的大床,两人睡足够了,甚至可以互不打扰。 可顾若偏不,她上去了就不老实,往姜新染那边一滚,胳膊伸过去,圈住她的腰,把人往怀里一带,轻轻松松。 姜新染后背绷紧,声音有点紧张,“你干什么?” “让我搂一会儿。”顾若下巴抵在她后心上,深深地嗅了一下,“我怕噩梦又缠上来。” 姜新染不自在地扭了扭肩膀,低声驳道:“你这样,待会儿就该我做噩梦了。” 顾若没说话,愈发搂紧了,抵在她后肩上沉沉地笑。 姜新染咬牙:“我现在怀疑你是故意编个谎话来骗我同情了。” “睡吧。”顾若的声音里都带着低低的笑意,腾出一只手来蒙住姜新染的眼睛,把她的背贴进自己的怀中,在她耳边低声地呢喃,“染染,睡吧,我在呢……” 顾若放轻声音说话时,语气里很有一种近似于催眠的温度,再加上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味萦绕鼻间,非常使人放松。 姜新染上一秒还在和她拌嘴,下一秒就仿佛意识被剥离,盘旋在上空,大脑中开始昏昏沉沉了。 顾若的掌心始终捂着她的眼睛。 她觉得自己被包裹在顾若编织的蛛网里,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神经单元都被麻痹了,完全动弹不得,就这么进入了梦乡。 摆脱了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魔咒,姜新染这一觉睡得沉沉的,做了一个已经记不起情节的好梦,醒来时神清气爽。 倒是顾若,怀中温香软玉,只能看不能动,得亏她意志坚强,忍了一个晚上,汗把后背湿了一层又一层。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眼眶底下一圈淡青。 俩黑眼珠子都有点呆滞无神了。 “早啊。”姜新染笑容比外面的朝阳还明媚。 “早。”顾若点点头,先走进浴室,用凉水使劲冲眼睛,打起精神来。 “你……昨晚没睡好啊?”姜新染有点心虚。 “没有。”顾若扯了毛巾架上的干毛巾,擦干脸上水迹,轻松道:“别多想,下去吃早餐吧。” “好吧……”姜新染有点愧疚。 早上吃了一顿地地道道的农家饭,主食是杂粮粥和玉米面馒头,配民宿老板们自家腌的咸菜和萝卜干,还有一人一个咸鸭蛋。 用柴火熬出来的米粥,软烂开花,又香又浓,黄灿灿的玉米面馒头细嚼之下能尝出淡淡的甘甜味,咸菜酸辣开胃,萝卜干口感清脆。 一顿饭吃得甚合姜新染的心意,舔着嘴唇夸老板好手艺。 “你们爱吃就行,我就怕不合你们的胃口。”女老板笑得合不拢嘴,不忘了用饭盒装了几个玉米面馒头,又拿了两瓶纯净水,放在她们包里,“山里路有点绕,但是到处都有信号的,你们放心玩儿,要是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就给我打电话,我让我老公去接你们,带点东西,万一肚子饿了还可以垫吧垫吧。” 姜新染一边接过来一边想,这夫妻俩可真是实在人。 吃完了早饭进山游玩。 没有被人工痕迹污染过的青山,老远就见着山顶处盘旋着一圈云雾,有种远离尘世的清高仙气的感觉。 顺着一条土路进了山,姜新染一路都很兴奋。 这山上果然如民宿老板所说,物产丰富,山脚下就有一棵野橘子树,正是橘子成熟的季节,一树橘子黄得可爱。 姜新染够着树枝摘下最下面的一个来,剥开了,先塞一瓣进了顾若嘴里,歪着脑袋笑容狡黠,“你先尝一个。” 顾若牙齿摩擦,汁水瞬间在嘴里爆开,她淡定自如地细细咀嚼。 姜新染满怀期待问她:“酸么?” 顾若咽下橘子后,道:“甜。” 姜新染迫不及待塞了一瓣进自己嘴里,然后一咬—— “呸呸呸!”她一张脸皱成了包子,苦巴巴地弯腰吐在草丛里。 甜个鬼咧!酸得她牙都快倒了。 “好哇顾若,你敢骗我!”姜新染作势要打顾若。 顾若连忙躲闪,“染染我错了!” 两人嘻嘻哈哈跑进山里。 大自然就是有这种魅力,远离尘嚣,抛开一切顾忌,连顾若都能大声地笑出来。 姜新染没顾若体力好,跑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连连摆手,“不玩了,歇会儿。”说罢就要往草坷里坐。 “别坐。”顾若面不改色地捞起她,“草里可能有蛇。” “可我真的累得走不动了。”姜新染苦着脸。 临渊地处亚热带,已经一月份了,天气依旧炎热,快到中午,太阳晒着,地面温度快三十度,姜新染又大跑了一场,脸蛋被汗蒸得红通通的,鼻头上都冒着细汗,在太阳底下莹莹发光。 顾若看得心动,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看了眼指南针确认方向,指着地图道:“再往南走一里路就是瀑布清潭了,那儿两块,走到那儿休息,顺便吃点东西。” “好吧。”姜新染垂头丧气。 她就像打蔫的茄子似的,拽着顾若的胳膊,被她一路拖着走,终于听见了水声,才像撒了欢似的松开顾若,自己一个人先跑上前去。 “哇,真的有瀑布!”姜新染兴奋地冲顾若招手,“快来,这水可清凉呢!” 顾若纵容地一笑,快步跟上。 天然瀑布形成的水潭,那水清澈透亮,正好因为这个水潭隔绝了树木生长,形成一个能看到天空的不规则缺口,正午的阳光直射在水面上,姜新染弯腰去摸了一下,那水吸收了阳光的热量,水面竟然还有点暖,她等不及地脱了鞋,坐在水潭边的岩石上,把脚伸进去,摇摇晃晃地玩水。 “早知道就带泳衣过来了,这么好的水潭,简直是天然泳池,游起泳来一定很舒服。”姜新染眼中流露着隐隐的遗憾。 顾若目中一闪,比她更遗憾,甚至可以说是懊悔了。 千算万算,偏把这一茬算漏了。 穿着泳衣的姜新染,就连顾若都没见过。 “下次吧。”顾若挨着她坐下,打开背包,拿出带的食物,和姜新染分吃。 要说这山里最可看的就是这瀑布了,据说瀑布后面还有个山洞,但是谁也没见过。 “跟花果山水帘洞似的。”姜新染被勾起了好奇心,“若若,你说瀑布后面会不会真的有个洞?洞里面会不会有古董啊?” 顾若摇头,浅笑着拈掉她嘴边沾着的馒头渣,“不知道。” “你想进去看看么?”姜新染的眼睛沾着瀑布溅下来的水汽,亮晶晶的。 她的眼里充满了探索和求知欲,顾若明知是她自己想去,依然放软了声音附和她:“要不我们去看看?” “好啊好啊!”姜新染兴奋地站起来,拉着顾若的手腕,“趁着现在太阳大,咱们这会儿就去,等会儿被淋湿了晒晒太阳,也不觉得冷了!” 她们把包放在稍远一点的干燥处,又把手机放进包里,拉好拉链,马上出发,沿着岸边靠近瀑布。 姜新染自告奋勇走在前面,不忘回头,骄傲地扬起下巴,“若若,咱们这算不算探险啊?” 顾若喉咙滚动着笑了一下,道:“当然算。” “要是真找到了古董,我就把它捐给临渊博物馆,然后让馆长把我的名字写在古董的牌子上,这样每个去博物馆的人都会知道,这么个宝贝是我发现的!” 姜新染说得跟已经找着宝贝似的,声音都高了。 顾若笑得清朗,连连说好。 然而等她们真的顶着从天而降的水流冲击走进瀑布后面时,才看清楚,那后面是光秃秃的岩石,被水流经年的冲刷,已经像镜子一样光滑了,缝隙里还长着绿绿的青苔,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姜新染眼中暗含失望,“果然传说都是骗人的。” 她不甘心,摸着岩石仔仔细细找了一遍,确认了,果然什么也没有,叹了口气,和顾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瀑布,讪讪地自我安慰:“想来也是,要真有个藏宝洞,当地的文物保护局早派人把这一片围起来不让人进了,哪能轮得着咱俩捡便宜。” 姜新染扯了扯衣摆,又叹,“白跑一趟不算,还把衣服给弄湿了。” 正值晌午,一天中太阳最烈的时候,她们就站在阳光底下,暖烘烘的,倒也不觉得冷。 只是顾若注视着姜新染,目光突然深邃了起来。 姜新染穿出来的是一件卡其色工装外套,里面搭了一件纯白t恤衫,她早已把外套脱下来,搭在她们的背包上,仅着白t进了瀑布。 出来时纯棉白t被水湿透,顿时变得贴身无比。 一段婉转窈窕的曲线,被顾若尽收眼底。 不止如此,那白t沾了水之后,好像连质地都改变了似的,原本厚实的布料,竟然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 顾若垂着眸,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眼里的光愈发晦暗不明。 她的视线微挪,落在了姜新染的锁骨。 沾着几颗水珠,晶莹剔透。 再往下…… 顾若的喉咙梗了一下,发干。 姜新染顺着顾若的视线看到自己身上,脸登时红了大半。 她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压着眼皮,视线在地上的石子间乱窜,紧张地咬紧了下唇,睫毛颤得很厉害。 她抬起胳膊,抱在自己肩膀上,瞪向顾若,“不许瞎看!” 可惜那双眼汪着水,看起来情意绵绵似的,眼底涟漪泛滥,温软极了,毫无威慑力。 再加上她这个浑身湿透的样子,和羞得又轻又细的声音。 一句话入耳,顾若的心尖被搔得痒,又麻。 她张了张口,正要说话,耳朵一动,神色凛了起来。 身后有脚步声。 有人来了。 “那边的小姑娘,你们是进山里来玩的吧?”只听远远的有一个爽朗的声音,一听就是个中年男人,想必也是这靠山吃山的村民。 那村民离得远,中间还隔了好几棵树,可姜新染的心已经提起来,生怕他过来。 “是啊大叔,您去干什么呀?”姜新染硬着头皮高声应了一声,内心祈祷这大叔赶快走远点,千万别过来。 “挖点野葛根,回去做葛根粉吃!”大叔举了下自己的锄头。 他正要靠近,刚抬起脚,顾若已经转头看向他,抬高了嗓音,冷声呵斥:“走开!” 那眼神,映着身后的潭水,粼粼的波光,本该是暖的,在她眼中,却让人生寒。 大叔愣神片刻,顾若已经又转身面对着姜新染,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岸边的一块大石头后面,顺势圈住了她。 岩石表面不平,棱角硌着姜新染的后心,她有点不舒服地动了动。 “这次我没骂人。”不等姜新染开口,顾若先发制人。 姜新染一愣。 顾若又道:“我说的是走开,不是滚。” 姜新染呆呆地眨眨眼,然后眼睛带着笑意弯了起来。 嘴角也咧开了。 顾若把她的话听进了心里,的确是在一点一点为她改变的。 虽然有时候改变的方向可能有点偏。 而顾若眼里,只觉得姜新染弯起来的眼睛,在阳光里璀璨得像宝石一样,晃在她的心脏上。 姜新染笑吟吟的,把两只胳膊都缠在了顾若的脖颈上,踮起脚尖,故意与她贴近了,抵着她的鼻尖,暧昧地蹭了蹭:“你把我推到这角落里来干嘛?” 身体严丝合缝,感受真切。 顾若的颈项僵硬地动了一下,环住她的腰,“不想你被别人看。” 她的掌心烫得厉害,过了一会儿又问:“这算不尊重你么?” 姜新染咯咯地笑,佯装拧起细眉,“你说呢?” 她感到顾若的力道收紧了,她几乎整个人挂在顾若身上。 “那也不想。”顾若的下巴磕在她肩膀上,唇若有若无地碰着她的耳垂。 “那凭什么你又能看?”姜新染吊着眼尾,嬉笑着问。 “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是你的人。” 姜新染的心口处,突然沸腾了。 表现到明处,她的眼眶中忽然泛起了湿意。 “顾若。”她的声音开始发颤,“你想不想知道,现在你的分数是多少?” 顾若抱紧她,闷声问:“多少?” “一百分。”姜新染扬起头,气息炙热地落在顾若耳边,声音都有些颤,“顾若,你的真心,我感受到了。” 顾若震了一下,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你是说……?” “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了。”姜新染的眼中流了一滴泪下来,她张嘴,咬住顾若的耳朵尖,声音含混,又滚烫,“顾若,你现在可以想亲我就亲我……” 话还没说完,顾若已经堵住了她的唇。 何止亲吻,顾若压着她,急不可耐地想,还有一件更紧重的事要做。 她的胸口都已经快爆炸了,一秒都不想多等。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我喜欢 顾若把姜新染按在水潭边的岩石后面, 亲得投入。 身后就是飞流直下的天然瀑布,水流拍击着石壁,水花细碎, 浸润在空气里,再慢慢弥散在空气中,随风飘落四处。 很像早春时节的蒙蒙细雨, 沾衣不湿,但面颊上又能感觉到隐约的清凉,沾在睫毛上,就凝结成一颗一颗剔透的小水珠。 那水雾落在两人的头顶上, 她们却浑然不觉。 姜新染被顾若桎梏着, 只得将她密集浓烈的亲吻尽数承受,仰着头,后脑勺被迫靠在湿而坚硬的岩石上。 她觉得她快要窒息了。 可顾若却还不够。 姜新染眯着双眼, 瞳孔中心处往外扩张,意识看上去有些模糊。 她的大脑像是被用胶水糊住齿轮的机器,转速变得奇慢无比,运行效率也就自然慢了下来,反应速度也变得比平时迟钝。 但是当顾若的食指不知什么时候勾住她的衣领时, 姜新染脑子里火花一闪, 马达又开始全速运转了起来,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一把攥住顾若的腕子。 “你干什么!?”她质问。 眼睛完全睁开了,盈盈闪闪的瞳孔, 在顾若的心头一荡。 “我们这算在一起了么?”顾若认真地问她。 姜新染心尖颤了颤, 垂着睫毛, 轻轻嗯了一声。 身后的瀑布声太大, 几乎把她的声音完全盖过。 幸亏顾若耳力好,从庞杂的噪音中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关键却又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单音节。 她眼中露出喜色,呼吸都变得炙热,抵着姜新染,气息中带上了几分急切,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了,“这么说你又是我女朋友了?” 这个“又”字,说出来轻言巧语,只有顾若自己知道,她等了六年,煎熬了六年,个中的酸甜苦辣,都咽进肚子里了,六年时间,才换来这个“又”字。 姜新染脸颊飞起红霞,点点头,又嗯了一声,比刚才还要低。 她不禁想,六年前她们的感情开始得不明不白,甚至连一个确切的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这次算不算有了明确的时间地点?能不能把这一天算作定情日,这个瀑布旁边就是她们的定情地方呢? 越想,脸就越热越红。 想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心里却是热乎又快乐的,仿佛被刚出炉的还带着温度的棉花糖给填满了,又甜又暖。 顾若却没有她这么多敏感纤细的小心情,她的呼吸声在姜新染的耳边,急得很,甚至都有些不符合她体面的粗糙了,勾在姜新染衣领上的食指发烫,比在圣诞树下拆礼物的孩子还要迫不及待。 顾若眼里,她面前的这份,就是全世界包装得最精美的大礼,现在就在她的面前,只等着她拆掉外面的布艺包装纸,就能看到她六年以来的梦寐以求。 叫她怎么能不激动。 心脏的跳动声都快把耳膜给撞碎了。 可姜新染却在点燃了她的全部热情之后,又一次制止了她,“现在?就在这儿?” 姜新染环顾四周,不可思议地看着顾若。 顾若低头思忖片刻,好像的确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 荒郊野岭,既没有舒适的大床,也没有柔软的鹅绒被子,姜新染浑身都湿透了,没准还会感冒。 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应该在这里。 至少不能像野兽一样。 顾若想给姜新染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她希望姜新染有个美好的、难忘的、能回味一辈子的体验。 “回旅馆。”顾若当机立断,拉着姜新染回去,至于后来的游玩行程,全都不管了,助理给她打印出来的那张旅行攻略,直接撕成碎片,踩在泥土里,让它腐烂之后变成肥料,滋润旁边一棵幼嫩的小树苗。 顾若一路上健步如飞,姜新染的手腕被她攥得生疼。 “你那么急干嘛啊,后面又没有吃人的老虎。”姜新染踉踉跄跄地跟着她的脚步,皱着眉轻声抱怨。 “不急不行。”顾若也因为行军似的脚步而开始喘起了粗气。 她已经等了六年了,六年间的梦里,也不知梦到过姜新染多少回,每回她都在梦里巧笑倩兮地偎上来,每回顾若都在最关键的时刻惊醒了,除了后背的一身热汗,什么也没有。 这也就是顾若,换个旁人,早出了内伤了。 “不行,我实在走不动了。”姜新染走路走得两腿都直哆嗦,甩开顾若的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要走你一个人走,我说什么也得歇歇。” “还有几百米就到了。” “一米我也不想走了!”姜新染跟她犟起来。 “啧。”顾若眉心轻皱,没有别的办法,干脆把姜新染背了起来。 “干什么你!”姜新染被迫腾空,惊呼了一声。 “背你回去。” 姜新染眨眨眼,趴在顾若背上,噗嗤乐了,笑得停不下来。 “顾若,你听没听说过猪八戒背媳妇啊?” “听过。”顾若回答得哼哧哼哧的。 姜新染一边一个揪住她的耳朵,“你现在这样就像猪八戒背媳妇,哈哈哈哈哈……” 姜新染笑得合不拢嘴。 顾若背着她埋头往前走,也跟着扯开嘴角。 只要能背上媳妇,别说猪八戒,让她当奔波儿灞也不在话下。 不过…… 姜新染转念一想,哪有这么好看的猪八戒,这个比喻真是白糟蹋了顾若的好皮囊。 她抱住顾若的脖子,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不对,你这不是猪八戒背媳妇儿。” 顾若笑着,向后撩了她一眼,“那是什么?” “是嫦娥背媳妇。” 顾若听着,也低笑起来,“染染。” “啊?” “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好看。” 姜新染脸上一臊,反驳,“什么叫在我心里啊,你本来就好看,你要不好看,我才不跟你呢。” “这么说你是看上了我的美=色?” 姜新染被她一噎,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哼了一声。 顾若也不深究,笑在心里,又问:“那我在不在你心里?” 姜新染心跳漏了一拍,更加不敢接话了。 顾若却难得地大笑起来。 山路不好走,顾若体力好,走到旅馆时也累得够呛,坐在椅子上歇气,好几分钟才缓了过来。 姜新染身上湿哒哒的,拿了睡衣进浴室,“我先去洗洗。” 她不止洗了澡,还洗了头,所以用的时间挺长的,一个多小时才出来。 擦着头发,刚走出浴室,顾若就抱了上来。 姜新染头皮一紧,忙拦住她:“你别过来!” “?”顾若的脸都垮了,她以为姜新染反悔了,神情可怜。 “你出了一身的汗,难闻死了,快去洗澡去,不洗得香喷喷的不许碰我!” 事实证明就算是仙女,只要出了汗,那也是一股让人捏鼻子的酸味儿。 “洗干净了就能碰你了?”顾若才思敏捷,一下子就抓住了姜新染的话柄。 姜新染错愕之际,顾若已经一个猛子扎进浴室里,“放心,我一定把自己洗得喷香的!” 姜新染还要说什么,但是浴室里已经响起水声。 她也不好多说了,只得坐在梳妆台前,机械性地擦头发,心有点发颤。 姜新染把头发擦得半干,梳顺了,看看化妆镜里的自己,紧张地吞咽了两声。 看来今天真要跟顾若做这事了。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姜新染心里一点准备也没有。 她年少时好奇心重,也曾拉着顾若偷偷看过小片,知道两个女人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观摩是一回事,实践又是另一回事了。 新手司机,终于要把车开到大路上试试水了,姜新染紧张得手掌心里全是汗,只好把空调打开,要不这个澡白洗了。 房间里太静,全是顾若洗澡的水声。 听得姜新染口渴,闷了一大杯水下肚,没有作用。 她干脆把电视打开,随便调了个台,正在放老年人保健品广告,声音调到最大,总算能盖住水声。 她的俩眼珠子炯炯有神地盯着电视看,表面上专心致志,只有姜新染自己知道,电视上放的什么,她压根没听进去一个字。 她的眼睛老往浴室门口瞟呢,就看顾若什么时候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有了姜新染的警告,顾若洗澡洗得认真,花的时间比姜新染还长,等出来时,都快过去俩小时了。 时间也已经到了下午五点。 顾若的脚刚踩出来,姜新染就绷直了后背,捏紧了身下的床单,僵硬的脖子一动不敢动,尤其不敢往顾若的方向看。 顾若也没急着上前去,六年都忍了,不在乎这么几分钟,她拿起挂在墙上的吹风机,居然先自在地给自个儿吹起头发来。 顾若有副好皮囊,在外人面前却不注重自己的外表,也只有面对姜新染,她得使出自己的浑身解数来。 很早以前姜新染就夸过顾若的头发好看,又黑又直又顺滑,牛奶缎子似的,尤其是刚洗过吹干,带着淡淡的香味,让人想把脸都埋进去。 所以顾若这次洗完头发以后,打了两遍护发素,吹风机开到最小档,用凉风慢慢地吹,争取不让头发有一根的毛躁,全部保持在柔软顺滑的最佳状态。 睡衣也穿的是月白色丝绸质地的那条吊带裙,就是曾经让姜新染脸红耳赤的那条。 不止如此,还洗了脸,刷了牙,剪了指甲,可以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精心护理自己。 “吹头发么?”顾若把自己的最后一缕头发也吹干以后,举着吹风机看向姜新染,“不吹干了容易头疼。” “行吧。”姜新染硬着头皮,下巴上下一动。 点头的姿势十分滑稽。 “过来。”顾若勾起嘴角,向她招招手。 姜新染移动着两条木头桩似的腿,像企鹅一样一摇一摆地走了过去。 她的意识尚且清醒,可已经指挥不动她的身体了。 “坐。”顾若说。 姜新染僵直着坐在椅子上。 耳边一阵轰鸣,然后有不冷不热的风吹在头顶上,紧接着姜新染感觉顾若的指腹贴在了她的头皮上,慢慢地抖开她的头发,配合着吹风机动作。 顾若的腿就靠在椅子边,所以两人挨得紧密,姜新染的脸正好对着她的腰线。 这是个要命的位置,不仅能闻到顾若身上的香,脸蛋上还能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热度。 海浪一样,一浪高过一浪,直往姜新染的脸上拍。 姜新染脸上热气再也没退下来过,甚至有越来越热的趋势,她的眼睛都不知道该朝哪儿摆了。 只要意识稍微一放松,视线自个儿就不由自主地往上飘。 顾若的那条吊带睡裙姜新染曾经见识过,是低领的。 低到极限的那种低。 所以只要姜新染稍微抬抬眼,什么想看的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肤若凝脂是什么意思?只要看一眼顾若就行。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等顾若给姜新染吹完了一边头发,姜新染松了口气。 谁知顾若竟然弯了腰,去吹姜新染的另一边长发。 如此一来,姜新染的整张脸都埋进去了。 等到顾若挂起吹风机,后退一步,冲她笑着说:“好了。” 姜新染只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已经红得滴血了。 至于是闷红的还是羞红的,不得而知。 反正老有好闻的香味往鼻子里钻。 然后头脑就不清醒了,感觉眼前的世界都在转,跟喝了酒似的。 脚好像踩在棉花上,没有实感。 吹完了头发,顾若蹲在她的腿边,给她剪指甲。 低着头,剪得很小心。 每一个指甲剪完了以后,还用磨甲刀细细地打磨,磨得圆润光亮。 接着顾若把她的手指拢起来,拉到自己脸边,戳了戳。 “这……这是干嘛?”姜新染缩了缩手。 “感受一下。” “感受什么。” “戳人疼不疼,会不会刮皮肤。” “你感受这个干嘛……” 姜新染话没问完,脸就开始灼烧了。 她嘴唇嗫嚅着,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气氛烘托到这儿,说什么都像化不开的蜜糖一样,又稠又黏。 每一个不动声色的动作都写满了弦外之音,每一段漫不经心的交谈都裹上了绮色。 顾若剪完了她的手指甲,又捞起了她的脚踝…… 姜新染抽搐似的缩了回来,把两只脚都抬到椅子上,抱在手臂里,“难道连脚指甲也要剪?” 顾若没有说话,只抬着头,递过去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我又不会拿脚指头戳你!”姜新染直着脖子辩解。 “是不会。”顾若点点头,直起身,两手托着她,把她扥了起来,自己先坐在椅子上,紧接着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后背抵进自己怀里。 睡衣丝滑的料子,让姜新染手指动了一下。 “但是我喜欢。”顾若说。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突生变故 姜新染被顾若抱在腿上, 后背就贴在她怀里,浑身不自在,扭了一下,肩胛骨上触感明显。 她眼皮跳了下, 不敢再动, 当场僵住。 顾若当然也感觉到了,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从后面环过手臂,把姜新染拢在怀里,轻声低笑。 抿着唇, 笑声全闷在胸腔里, 听起来有点沉,压抑着什么东西,抵着姜新染的后心, 震在她的心脏上。 后耳处也能感受到顾若笑时喷洒过来的鼻息,轻缓带湿,像雾蒙了一层, 蜻蜓点水的潮, 还有痒, 姜新染睫毛一颤,不易察觉地缩了下脖子根。 “害怕么?”顾若拢着她,嗓音柔软得就像一场梦,听起来很不真切。 姜新染老实地点头, “有点。” “怕什么?”顾若盯着她的后脖子, 轻轻吹了口气。 瞬间激起了那块皮肤的一小片绯红, 顾若满意地弯起嘴角。 姜新染想躲, 可惜她现在坐在顾若腿上, 哪里躲得掉。 “不知道。”姜新染低着眉眼,声音听起来不怎么稳。 对未知的恐惧是人趋利避害的天性。 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都是姜新染人生里从没有过的体验,她就像踏足了一片被迷雾笼罩的丛林,每一步都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叫她怎么不害怕。 “别怕。”顾若贴在她耳边,幽幽地笑,“我带着你呢。” 可在姜新染听来,那就像迷雾森林深处女妖的蛊惑,盘旋在雾中,用她极具诱惑力的声音,捕获一个又一个迷路的旅人。 姜新染咬起嘴唇,低低地说了一句:“你的经验比我多到哪儿去?要你有什么用。” 顾若的呵笑绕着她的耳朵回荡,“应该比你多些。” 姜新染不服气,“凭什么就比我多了?” “我看的多,也学的多。”顾若的下巴在她下颚边蹭了蹭。 姜新染红了脸,嗫嚅着,“你学这些干嘛?” “怕弄伤你。”顾若毫不避讳。 姜新染脸更红了,“又不是打架,怎么可能弄伤,真小题大做。” 顾若垂眼敛去瞳孔里的黑沉,呵地笑了一下,回味深长。 姜新染就像一只初生的小动物一样,已经走进陷阱里了却浑然不知。 她自以为很了解顾若,却恐怕还没认识过真正的顾若。 “抱你去床上,还是再坐会儿?”顾若把选择权抛给了姜新染。 “都……都行。” 顾若没再问,手臂穿过姜新染的膝盖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姜新染一双胳膊都缠在她脖颈上,身子在她臂间弯折起来,柔韧得不可思议。 她一双圆眼,此刻睁得大大的,水光潋滟,眉目含情,眼底倒影,尽是顾若的脸。 短短一段路走得漫长,顾若把姜新染放在床上,就像过了一个世纪。 她的膝盖跪在床沿,抵在姜新染旁边,正要俯身,姜新染却闭着眼睛一声尖叫:“你刚才摸了我的脚了,还没洗手呢,先去洗手去!” 顾若顿了一下。 姜新染双手捂在眼睛上,从指缝里偷看顾若的反应。 顾若的眉毛向两边撇,叹了口气,看起来无奈又纵容。 她转身去洗手。 一双洁白的玉手,十指纤纤,放在水龙头底下,仔仔细细地冲洗,每一个指缝都不放过。 洗完了又细心地擦干,才重回浴室,站在床头柜旁边。 姜新染紧张地抓紧被角,吞咽了下。 “要喝水么?”顾若端起水杯。 姜新染果然觉得自己喉咙发干,于是点点头,眼巴巴瞅着顾若。 顾若却没有把杯子递过去,而是仰着脖子,自己喝了一大口。 “不是给我喝么?”姜新染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话刚说完,她的眼前遮起了黑影,顾若不给她准备的机会,已经笼罩下来。 姜新染的唇被顾若封住,紧接着渡过来一阵清凉。 她唔了一声,喉管在半空中拉扯出一道极致婉转的曲线,滑动着,被迫承接顾若喂给她的水。 呛出来一点,弄湿了枕头。 唇边亮色的水迹,让顾若的瞳孔几乎缩成一个小点,心脏被抓紧了一般,呼吸骤然沉闷起来。 空气被点燃了。 房间里有种不一样的温度。 如果说刚才还是温水煮青蛙,那么现在,风箱开始呼啦啦地抽气,赤色的火舌突然蹿了出来,几乎燎着了天花板。 空气迅速沸腾起来,像火山口的岩浆,炽红色的熔岩融成液体,汩汩地往外冒。 坚硬的钢铁靠近了,瞬间被融化成铁水,而人一旦靠近,短短几秒就灰飞烟灭,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姜新染才知道先前顾若的那声笑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开心的笑,而是嘲笑的笑,笑话姜新染的无知,才会说出小题大做这种话来。 只是吻,就已经让姜新染的侧颈上有了刺痛感。 只是手腕被压过了头顶,就感觉自己的腕骨快被她捏碎了。 仰在半空中的下巴尖儿在冰凉的空气里瑟瑟发抖,可是顾若的唇一贴上去,就烫得哆嗦。 正是晚饭时间,民宿女老板煮好了晚餐,走上楼梯,步子很响,她来敲顾若和姜新染的房门,叫她们吃晚饭。 咚咚咚的声音,敲击着姜新染的神经,让她的血管都绞紧了。 “顾小姐,姜小姐,饭做好了,你们是下来吃还是要我给你们送上来?” 房间里没有回应,女老板又敲了一次门。 顾若皱着眉,冲门外呵斥:“滚开!” 那声音从胸口咆哮出来,就像一只愤怒的猛兽。 女老板吓得手一抖,不敢再敲第三遍门,踩着楼梯哐哐哐地跑下楼去。 姜新染感觉头顶上的天花板在转圈,吊顶的形状都跟着扭曲了,好像深处在迷幻的漩涡里,耳边顾若的一声咆哮,震耳欲聋,让她的心脏都跟着颤,蜷缩起来。 又被顾若打开。 正要继续,顾若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响了。 “电……电话……”姜新染踢她。 “别管。”顾若喘着。 那电话不知疲倦地震动,好久之后果然消停了。 不到三秒,再次响起来电铃声,这次是姜新染的手机,非常刺耳。 姜新染神经一跳,从迷蒙中惊醒。 这是个专属手机铃,不是什么人打进来都这样的。 目前姜新染设置了专属来电音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她的好友艾以池。 因为姜新染了解艾以池的为人,她和姜新染很像,没有亲人可以依靠,但她的性子比姜新染更内向得多,任何事都放在心里自我消化默默承受,非必要情况下不会打扰任何一个人。 所以这个铃声响起,就代表艾以池要么遭遇意外,要么走投无路了。 姜新染无论如何必须得接。 “我的电话!”姜新染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推开了顾若,手脚并用地爬到床头柜旁边,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顾若正在兴头上,不曾防备,就这么被姜新染给蹬开了,跌坐在床边,深深地拧着眉头,心里积郁着躁火,眼里都在冒火苗。 “小艾,什么事?”姜新染硬着头皮接电话,感觉到身后顾若的视线,都快把她的脖子烧两个窟窿了。 “新染,你……你在家么?”艾以池的声音有些支吾。 “到底出什么事了?”姜新染追问。 “我……”艾以池停顿了很久,咬了咬牙,才道:“我和沈昭夏离婚了。” “什么?”姜新染几乎从床上跳起来,“怎么这么突然?是气话还是认真的?是不是她欺负你了?你现在在哪儿?” 姜新染一连串的问题,艾以池只回答了最后一个,“我现在在外面,抱歉冒昧打扰你,但是我现在实在无处可去了……” 艾以池越说声音越低,让姜新染跟着心痛起来。 “你先别急,找个地方先坐一会儿,把你的定位发给我,我现在马上过去,可能有点久……” 还没说完,被顾若不耐烦地抢去了手机,挂断。 姜新染眉毛都快竖起来,厉声质问:“你干什么!” “你哪儿也没法去。”顾若想把她压回床上,“咱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么!” “就是天王老子,你今天也别想出这个门。”顾若看姜新染这副为别人焦急的模样,嫉妒像毒蛇一样缠住了她,她不由分说咬在她的锁骨上,“你是我的……” 姜新染有种深深的无力感,顿时什么兴致也没有了,用近乎扭打的姿态和顾若周旋,“顾若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你给我松开!” 顾若充耳不闻。 “你放手顾若!顾若!”姜新染急红了眼,“你再这样我扣你分了!”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扣分无效。”顾若一边拉扯,竟然思维敏捷,说得有理有据。 姜新染忽然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起来,顾若真的尊重她么?还是表面上尊重她,只是为了把她弄上手? 不管为什么,姜新染都有点灰心,眼眶里含着泪,嘶声大喊:“我反悔了——顾若你放手!我要去找小艾!她还无家可归呢!” 顾若顿时双目猩红,“小艾是谁?你怎么这么关心她?” “因为她也同样关心我!当年你抛弃我的时候,是她不眠不休地陪着我,我才能撑过来的!”往事被勾起,姜新染的心忽然揪着疼。 她想,自己是不是有时候太天真了,总把人往好处看,所以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顾若对她稍微好一点,温言软语地一哄,姜新染就什么都能忘了,连正浓情蜜意时被抛弃的事也能忘。 顾若每次的目的都很明确,六年前是骗姜新染对她说了“我爱你”,然后心满意足地走了,头也不回。 这次故技重施,难道不就是为了骗她上=床么? 这次骗到手了会怎么样?会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再也不见踪影? 姜新染甚至不敢想,再来一次,她还能不能承受。 只得恶狠狠地暗骂自己真是蠢如猪狗,一点记性都不长! 她的眼眶红红的,泪水打转,顺着眼角不停地往下渗,嗓子都哑了,“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是她陪在我身边照顾我,没有半句怨言,现在她需要我了,顾若,如果你不让我去照顾她,我会恨你一辈子。” 顾若沉默了。 她知道姜新染这是一句真心话。 所以即使再不情愿,顾若也只得送她到她的“小艾”身边去。 …… 姜新染找到艾以池时,已是晚上九点。 艾以池孤零零一个人,什么也没有,就坐在一块荒凉的公交站牌底下发呆,身子缩成一团,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里神色木然,再也没有了灵动的笑容。 沈昭夏的宅院建在清净的郊区,这块站牌距离她的宅子也有两公里,艾以池就是这么一个人走过来的。 顾若开车载着姜新染找到艾以池,车一停稳,姜新染立马下了车,小跑着奔向艾以池,“小艾!” 顾若跟了下去,看到“小艾”的模样,她才放心。 她认识艾以池,这是姜新染高中时期的朋友,姜新染性格很好,朋友却很少,唯一能算得上交心的,只有艾以池一个。 很早之前顾若就吃过艾以池的醋,后来才了解到,姜新染和艾以池真的只是朋友,她们俩太像了,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人,只能做朋友。 顾若此后也对艾以池放下了戒备。 要不是今天见着,顾若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新染,不好意思要你大老远……”艾以池唇色苍白,见到姜新染的第一眼就是道歉。 “都什么时候了就别说这个了!”姜新染急道,“沈昭夏就这么把你赶出来了?当初你俩结婚时我就觉得她不是个东西,我找她算账去!” “别去!”艾以池抓紧了姜新染的胳膊,哀求,“新染,别去。我和她已经说清楚了,我是昂首挺胸走出来的,我现在……我现在只想痛痛快快地大吃大喝一场,再好好睡一觉,把她抛在脑后,重新开始我的新生活……” 艾以池冲姜新染笑,看起来却像哭一样,“你能收留我几天么?等我找到工作后立马就走。” 姜新染鼻子一酸。 她恨自己没用。 她现在也是寄人篱下,下一个落脚点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呢,又有什么立场收留艾以池呢? 姜新染为二人的同病相怜感伤之际,顾若道:“先上车吧,有什么事从长计议。” “对,先上车!”姜新染擦擦眼角,努力对艾以池笑,“小艾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沈昭夏那个狗东西没福气,你离了她只会越来越好,以后有她哭的日子。” …… 姜新染把艾以池带回了顾若的公寓里。 艾以池现在精神有些虚弱,看起来恹恹的,姜新染不好多说什么,只帮她准备了干净的用品,让她先去洗个澡,又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暂住。 姜新染一边给艾以池铺床,一边骂沈昭夏是个畜生,大晚上把人赶出家门,还是净身出户!艾以池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能带得出来,艾以池好歹也是她结婚五年的老婆呢,也就沈昭夏蛇蝎心肠,能狠到这一步。 心中咒骂着,未免生出兔死狐悲的感伤来,悲戚地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可怜别人?她得感谢艾以池,要不是艾以池今天一通电话打醒了她,只怕她和艾以池也是一样的下场! 可是姜新染不甘心,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算了。 艾以池住姜新染的房间,姜新染为了不让她于心不安,只好装作没事人似的住进了顾若的房间。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两人共处一室,姜新染的感情却完全不同了,没有那些怀着春的小心思,甚至一点心潮悸动都没有,只想对着顾若问个明白。 “顾若,你六年前,为什么要离开?” 这是姜新染心头的一根刺,不拔掉,就永远会痛。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骗局 姜新染等着顾若的一个解释, 可是并没有等来。 顾若站在那里,没有看姜新染,收着下巴, 垂着睫毛, 视线落在地板上, 似乎准备像前两次那样, 靠着消极抵抗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姜新染却没那么耐心跟她糊弄了。 姜新染自认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她认为沟通是感情的基石,既然在一起了,不说一体同心,至少应该做到坦诚,不论谁有什么难处, 都应该说出来, 能解决的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不能解决, 也能多一个人分担, 不至于被重担压垮。 所以她讨厌死了顾若这种沉默的态度。 当感情中的一方拒不沟通, 这感情也就没了再维系下去的必要。 房间里寂静了很久。 姜新染由心底升出一种无力感,骨子里疲惫又厌倦。 虽然名义上是顾若在追求她,落到实处,她才是那个为了她们的感情而努力得更多的人。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感情不可能是一个人单向的付出,辛苦得久了, 总要互相打气,但当努力变成一厢情愿时, 姜新染跟谁打气呢? 孤独的坚守很难持久, 姜新染坚持了这么久, 真的已经累到绝望,不想继续下去了。 支撑她的信念被蓦然抽离,主心骨也一起被抽走,姜新染身形摇晃了一下,体力不支似的扶着书桌,缓缓坐了下来。 顾若嘴唇动了动,终于出声了。 姜新染以为她要解释。 她说的却是:“染染,你说过,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这不过是你的伎俩,我知道,你也知道,心照不宣就算了,顾若,何必说破呢?没意思,真没意思。”姜新染扶着额头,嗤笑了声,“我承认,是我高估了自己,以为再给你一个机会,当年的事能过去,可是过不去啊,怎么过去呢?你知道么,即使是现在,我每天起床心都是提起来的,直到看到你的第一眼,一颗心才能放下去,就怕你又不见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姜新染心中酸涩,不免唾弃自己,干嘛说些有的没的,让人笑话,有些眼泪流过了就算了罢了,总拿出来说反而没意思。 但是姜新染不甘心啊。 凭什么顾若说走就走,说复合就复合? 她离开的不是六天,也不是六个月,而是六年! 六年,说的轻巧,那是姜新染数着日子一天一天捱过来的! 刚开始的彷徨无助自不必说,要是等得心死了,那还反倒是姜新染的造化。 只是心里那簇火苗偏又不熄,不轻不重地留下一点火种,盼望着顾若回来。 这几年姜新染一直活在自我折磨里,都快疯了。 不断地反思,自己在那段恋情中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才让顾若心灰意冷到决绝离去的地步,一遍又一遍自虐式的反思,到最后已经演变成了自我贬低和打压。 肯定是我不够体贴,经常性地忽略顾若生活细节处的郁闷,没有及时给她安慰和支撑。 肯定是我不够温柔,老是拿顾若打趣,说不定不注意的时候时常戳中她的自尊心,让她难以忍受和我在一起了,才会逃得无声无息。 肯定是我不会照顾人,太多的时候以自我为中心,忽略了她的感受…… 那么多的肯定,却让姜新染将她自己否定得体无完肤,她自幼建立的乐观自信的性格在深夜一次一次的自我折磨里几乎被完全击溃了。 她有段时间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觉,一米六八的个头,最瘦的时候甚至只有八十斤,整个人就剩了一层皮包骨。 那段时间要不是艾以池不眠不休地照顾她,在她不想吃饭时甚至一口一口地把饭往她嘴巴里喂,说不定姜新染撑不过来。 “小艾,是不是我对顾若真这么坏,她才忍受不了我了?”那时的姜新染眼神空洞,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这个。 “新染,你是我认识的心地最好的人。”艾以池拨开她额前的乱发,耐心地跟她说话,“你别自己吓自己,顾若这么做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你比我了解她,她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你放心,她一定会回来,对你有个交代的。在那之前,你得先照顾好自己,把身体养得健健康康的,要不她回来之后,该多担心啊,你说对不对?” “可是她什么时候回来?”姜新染抓住艾以池的手,就像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眼里都是哀求,渴望艾以池能给她一个确切的肯定的答案。 但艾以池给不了她想要的回答,只能怔怔地说自己也不知道。 这些往事,顾若未必知道。 她走了,又回来,就可以轻言巧语说一句重新开始。 “你说你已经决定忘了过去,重新开始了。”顾若说。 “我又不是机器人,格式化以后就忘记所有从头再来。”姜新染扯着嘴角自嘲,“谁让我记性这么好,有些事一辈子刺在心里,怎么也忘不掉呢。”她抬起头来,“顾若,是不是这件事也要怪我?” 顾若一时哽塞。 她理亏,不知所措。 姜新染瞥了她一眼,又讽笑一声,“顾若,都说事不过三,我头两次问你,你都不说,这是我第三次问你,如果你不说,那我们的确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了。” “染染!”顾若急得上前一步,神色痛苦,“我不是故意离开你的,你相信我,我有不得已的理由……” “那到底是什么理由,你说清楚不行么!”姜新染横眉冷竖,烦躁起来,“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连我也不能说?你明知道我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告诉我么!” 顾若没有正面回答,她脸上表现得再痛苦,眼中的挣扎再激烈,这些都是虚的,落到实处,就是她没对姜新染说哪怕一个字的有用信息。 姜新染几乎想笑了,但是眼眶却酸得发疼,眨眨眼,努力把泪水逼回去,“就连你回临渊这件事我都是从别人口里知道的!顾若,你到底为我做过什么?” 落字掷地有声,说完之后,心中的郁气盘旋在喉咙附近,让她的嗓子堵了起来。 眼里的泪花在打转。 顾若没再说话。 她无话可说。 姜新染的每一句指责都是对的,她连狡辩的余地也没有。 离开的是她,了无音讯的是她,让姜新染心碎的还是她。 姜新染才是那个为她等了六年、伤心了六年的人。 顾若该把一切说给姜新染听的,她欠姜新染一个解释。 只是有些话太过软弱,并不那么容易说出口。 顾若回临渊以前想得很简单,错了就是错了,说再多都是狡辩,重要的是以后,对姜新染好,让她知道自己的诚意。 顾若连这件事也搞砸了。 …… 后来,姜新染也无力再跟顾若争吵。 她第二天陪艾以池去租房,出门时没有和顾若说一句话。 “你们吵架?是因为我么?”艾以池于心不安。 姜新染笑着安慰她:“不是,你别多想。” “顾若是个很好的人,她是真心对你好。”艾以池说。 姜新染只是笑,眼里有自我嘲讽的意味。 艾以池和沈昭夏离婚时净身出户,兜比脸还干净,姜新染的积蓄也不多,她们找了很久,最后在临渊最偏僻的区里终于找到了比较便宜的房子。 单间,没有家具,每个月800块钱,押二付一。 交通不便,远离地铁站,最近的公交站在二百米开外。 “太偏僻了,你一个人住不安全。”姜新染很担心。 艾以池却耸耸肩,笑道:“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已经很好了,新染,你借我的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不着急,你慢慢调整自己,还有我呢。”姜新染说。 帮艾以池找好房子,签了合同以后,姜新染又陪她去买了一张二手床,几件换洗衣裳。 就在菜市场里的地摊上买的t恤,19块9一件,怕缩水,特意买了大一码的。 “对了,你宿舍装修得怎么样?”站在摊子边翻翻捡捡,艾以池突然问道。 姜新染愣了一下。 她好久都没关心过宿舍的事了。 住进了顾若的房子,就像理所当然一样。 “待会儿我去学校里看看。”姜新染说,“小艾你去么?咱们还能在食堂里吃顿饭,便宜,也比外面卫生一点。” “我就不去了。”艾以池说,“我还得回去烧一壶热水,把床板擦一擦。” “行,那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哎。” …… 回到临渊大学,姜新染用自己的校园卡刷开了宿舍一楼的门禁,没有跟宿管阿姨说,直接自己上了五楼,回到501。 寒假已经开始,大多数学生都回家过年去了,楼道里很冷清。 501的门是关着的,姜新染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把门拧开。 才发现宿舍早就装修好了,甚至她的其他三个舍友都把东西搬回了宿舍,只是谁也没有告诉她。 姜新染深吸一口气,重新关好门,下了楼,在一楼宿管室里做了登记,表示自己今晚就搬回宿舍住,并且寒假期间留校,叮嘱不要停501的水电。 做完这一切后,姜新染在食堂吃了个晚饭,又回到了顾若的公寓。 顾若在客厅里等,看到她回来,脸上的笑容有些紧张,“正好,饭还是热的。”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姜新染说完,直接回了卧室。 既然顾若不想和她交流,那么她也不想和顾若交流了。 姜新染行李不多,收拾的速度也很快,翻到衣柜里那条只穿过一次的粉色n裤时,她顿了一下,把它拨到一边,继续收拾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想再和顾若扯上瓜葛,所以顾若的东西,她一点也不带走。 行李箱塞得满满的,姜新染拖着箱子走出来。 顾若见她房门打开,以为她又像上次那样气消了,要和自己聊聊,欣喜地走过去,低头看到她手中的行李箱,脸色骤变。 “你去哪儿?”顾若急匆匆地问。 “回宿舍。” “你的宿舍还在装修,怎么住人呢!” “你怎么知道我的宿舍还在装修?”姜新染眯起眼来,“顾若,我不能住宿舍的事,是不是你在搞鬼?” 姜新染还在奇怪,学校怎么那么大方,主动要补贴给她五千块钱,要是顾若从中作梗,那么一切都能解释清楚了。 原来从头到尾,这人都在算计自己。 也怪她蠢,这么拙劣的骗局,身在其中就迷了眼,被她的花言巧语蛊惑,什么也看不出来。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入职 最终姜新染还是毅然决然地从顾若的公寓里搬了出来。 寒假不比暑假, 暑假时有些要打暑假工的,或者社团有活动的,留校的人还比较多。而一放寒假, 那就意味着说话就过年了, 基本上都要一家团圆的, 因此宿舍楼一天比一天冷清,到后来就那么零零星星几个人了。 姜新染就是其中之一。 她从大一开始,到现在,已经六年了,都是一个人在学校度过的。 她的母亲二婚, 又跟后来的丈夫生了一个儿子, 爱若珍宝, 根本不管她。那个新组建的家庭里每到过年就分外热闹,男方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会过来,没人想看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拖油瓶碍眼。 好在学校考虑周到,宿舍即使寒假也不会完全关闭, 而且整个假期食堂也会留有一个可以打饭的小窗口,姜新染也不是全然无处可去。 往年的假期,姜新染忙于找各种兼职, 赚生活费,今年不一样了,她在放假之前就往顾氏医药投了实习简历, 放假没两天就得入职报到了。 入职前一天晚上, 姜新染的眼皮一直在跳,老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考虑到她和顾若的关系, 她犹豫该不该去顾氏入职。她拿不定主意, 干脆去找艾以池商量。 反正现在不像以前, 艾以池已经恢复单身了,姜新染也没必要为了她不被沈昭夏难堪而刻意避嫌,本就是多年的至交好友,想找随时就可以找,甚至当晚姜新染就直接睡在了艾以池的小单间里。 “小艾,你说我去还是不去?”吃过晚饭,姜新染站在水池边,帮艾以池洗碗,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你想去么?”艾以池问她。 “当然想了,那可是顾氏啊!你知道这在我们专业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么?”姜新染不假思索道,可是过一会儿,肩膀又耷拉下来,“但顾若现在是顾氏的ceo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和我一样大,凭什么她消失六年,摇身一变就成了大老板、超级白富美,而我还在这苦哈哈地肝论文、给她打工啊……” 艾以池弯着眼角笑,“你不是从高中那会儿就立志要拿诺贝尔奖么,你怎么知道不是顾若为了给你搭建一个可以实现你理想的平台,所以才努力做到ceo的位置呢?说不定她就是为了做你坚实的后盾,让你可以无所顾忌地实现自己想做的呢?” “会么?”姜新染心头跳了一下,经艾以池一点拨,她才恍然,自己好像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当然会。”艾以池笃定,“以我对顾若的了解,非常有可能。” 姜新染却不信,扯了扯嘴角,“别开玩笑了。” 会不会又有什么用呢?她和顾若这次是彻底掰了。 从姜新染搬出来以后,顾若连一条短信也没给她发过。 艾以池收起玩闹,认真替她分析,“如果你只是因为顾若的因素而犹豫的话,那么我建议你一定要去。” “为什么?” “首先第一点,你自己也说了,顾氏在业内是响当当的大公司,多少人削尖脑袋都挤不进去,你能有这个机会,当然要把握住,这对你以后的前途都是影响深远的有利机会;第二,你和顾若之间是私事,而工作是公事,公私不能混为一谈,新染,永远不要为了感情上的事放弃自己的事业和理想,我就是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你看看我现在的下场,你该引以为戒。” 姜新染沉默了。 艾以池从前也是个优等生,她热爱古籍,所以高考结束后报考了临渊大学的文史类专业,大一时成绩非常优异,曾是国奖获得者,毕业后是很有机会留校继续深造的,可惜后来她刚满20岁就被沈昭夏骗去结了婚,学业没完成就休学了,后来甚至直接退了学。 想起此事,姜新染都替她扼腕叹息。 姜新染当年就劝过艾以池,完成学业是大事,她千万不能一时冲动。 可惜艾以池当时沉浸在被沈昭夏求婚的喜悦里,头脑完全发昏了,说什么都劝不动她。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艾以池说的对,千万不要把个人理想和私人感情混为一谈,公就是公,私就是私。 “好,我去!”姜新染下定决心。 艾以池在旁边,抬头,看着她捏拳头蓄势待发的模样,满眼高兴,还有隐秘的羡慕。 她原本也可以成为姜新染这样,自己主宰人生的人。 但是她没有姜新染聪明,也没有姜新染对理想的坚定,硬是让自己的人生折断在别人的虚情假意上。 …… 姜新染对在大公司的宝贵实习机会很珍惜,第二天特意穿得很正式,白衬衣配黑西装,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最上一颗,太过紧张,嘴角旁边的肌肉有些不自然,站在艾以池面前问她:“小艾,我去公司第一天穿这样行么?” 艾以池噗嗤一乐,“像卖保险的。” “像么?”姜新染照了照镜子,“那把扣子松开一颗试试呢?” 第一次穿西装的人和穿惯了西装的人就是不一样,姜新染住在顾若公寓里时经常看她穿西装去上班,各式各样的西装,非常挺秀得体,整个人气场威严,绝不会有人错认了她的身份。 怎么自己穿西装就像个卖保险的?姜新染对着镜子欲哭无泪。 “噗——我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艾以池歪着头,一对卧蚕分外好看,推着姜新染的肩膀把她往门外推,“行了别磨蹭了,上班第一天就迟到像什么话?放心吧,你这一身精神着呢,快去上班吧。” 姜新染比她高,被她推着后背时还故意往后仰,让她推不动,调笑道:“小艾,你这样像不像一个催着丈夫快点出门的妻子啊?” “占我便宜呢?”艾以池睨着她,噙笑,“用不用我再给你准备一份便当啊老公?” “哎乖老婆,那就再好不过了!”姜新染搓着手,笑容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去你的!”艾以池拍了她一下,笑骂,“晚上回你的宿舍去,不许再过来了!” 姜新染笑嘻嘻地出了门,一边走一边乐呵地想,要是以前,艾以池绝不可能跟她开这种玩笑的,话里话外全都是:“昭夏会不高兴的。” 姜新染厌恶沈昭夏,甚至可以说是憎恨,这人硬生生折断了小艾的手脚。 现在好了,艾以池总算解脱了,姜新染只为她高兴。 …… 临渊即使到了一月份也不见冷,姜新染穿着闷死人的西装,在地铁里挤出了一身汗,还要小心翼翼挡着,不让陌生人挨着她的身体。 总算到了目的地,一头大汗地从地铁里挤出来,姜新染深深喘了口气,往顾氏总部走。 按照她收到的邮件,新员工入职都要先在人事部签合同,然后再由人事部的负责人统一带到各个部门入职的。 姜新染根据入职指南上的指示,先在一楼大厅前台拿了临时通行证,乘电梯去三楼人事部的会议厅。 这是顾氏总部,姜新染来过一次。 那次是被顾若直接带到顶层总裁办公室的。 这回姜新染只保佑不要在办理入职期间碰上顾若。 只要办完入职以后,姜新染以后上班都在研发中心那边,在园区另一头,和顾若八竿子打不着,能碰上的概率基本很低了。 到了三楼会议室,姜新染才发现,来入职的不止她一个,已经有二十多个人在等着了,个个正襟危坐,穿着都很正式,想必都是新人入职,想给领导和同事留个好印象。 其中绝大一部分看起来不像学生,很成熟,想来签合同的不止实习生,还有很多正式工。 姜新染挑了个靠后人少的位置坐下,静等安排。 几分钟之后又进来一个脸庞青涩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扫视一周,目光在姜新染身上停留的时间多一些,果不其然,他走进来,坐在了姜新染旁边。 “你也是来实习的么?”他找姜新染攀话。 “嗯。”姜新染点头。 “你哪个学校的?” “临大。” “研三?” “研二。” “厉害啊!”那人神情惊讶,“你进的不是研发部吧?文秘?财务?” 那人的话里有轻视的意味,姜新染皱眉,声音也淡了,“不,研发部。” 他脸上简直就是震惊,“你一个女的,研二就拿到顾氏的实习名额了?还是研发部?怎么可能?” 姜新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了。 青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摸了摸鼻子,自觉地坐到一边去,又耐不住好奇,瞄了下姜新染的简历,眼尖地看清了她的名字,声音尖得几乎所有人都往他们这里看过来,“你是姜新染?临渊大学的那个姜新染?!” 姜新染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档案,赶紧盖起来,含糊地应了声,“啊。” 青年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压低了声音,但是掩饰不住心里的激动,“大神啊!难怪研二就能进顾氏呢!你知道么,你上个月发表的那篇论文我导带着我们一个实验室的人都瞻仰过了,只有一个字,牛=逼!我们都以为你是个戴黑框眼镜邋里邋遢的工科女呢,都觉得你那照片是p的,没想到本人比照片还漂亮!” 虽是夸人的话,听在耳朵里怎么就那么刺耳呢? 姜新染连应承也懒了,压根不想搭理他。 还好这时hr已经拿了一大摞文件走了进来,“我念到名字的上来拿合同,一一填好自己的信息……” 姜新染没等hr叫名字,就赶紧上前候着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 刁难 姜新染签完合同以后, 留意了一下,发现那个来搭讪的青年和自己不在同一个部门,心里长舒一口气。 那男的没有眼力见, 还想加姜新染的好友, 被姜新染婉拒,只得悻悻作罢。 顶楼办公室里,顾若目不转睛地对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播放的正是三楼会议室的实时监控, 摄像头对着姜新染。 顾若看完了全程,直到姜新染跟随大部队走出了会议室,助理进来跟她汇报:“顾总,姜小姐已经入职了, 安排在研发部抗病毒实验室。” 顾若点点头,“知道了。” 助理能看出来, 自从顾若与姜新染游玩回来后, 一直情绪不佳,他私下里打电话问过自己的父母, 父母只说她们玩得挺高兴的, 就是走时匆匆忙忙,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助理很紧张, 以为是自己推荐的景点不能让姜新染满意,担心影响自己的前程。 助理站在办公桌旁,欲言又止。 顾若见他半天没动, 抬头, “还有事?” “没!”助理面部肌肉绷紧, “顾总, 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如果这位顾总是位男士, 助理还能给她出谋划策套套近乎,可惜这位顾总是个女性,还是个冷静自持、从不表露私人喜好的女性。 说到底男女有别,助理反而拍马屁都找不着门路了,万一溜须不成,被她当成别有用心,那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有苦说不出。 助理走后,顾若把视线投回屏幕里,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苦恼。 她把自己逼到了比刚重逢时还要艰难的境地,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出现在姜新染的面前。 姜新染在搬离当晚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希望顾若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更别耍那些无聊的花招,这种死缠烂打的手段增加不了半分好感,只会让她更厌恶她。 “现在至少还有点美好的回忆,顾若,不要做蠢事,把这点回忆也毁了。”姜新染如是说。 可顾若除了死缠烂打外,什么也不会。 当姜新染发现她做了一件虚假的事后,她做的所有事都变成了虚假的,这就是欺骗带来的恶果。 想得到一个人的心,只能用自己的真心去换,没有捷径可走。 顾若吃到了教训,但为时已晚。 她现在连见姜新染一面也很难了,只怕在姜新染心中的印象更差。 不死缠烂打还能怎么样?难道眼睁睁看着姜新染被别人勾走? 顾若只在监控里看她和别人说两句话,嘴角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心就已经嫉妒得发狂,五指恨不得在桌面上抓出几道痕来。 姜新染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美丽,至臻的宝物,只要露出一点光华,就足以吸引好事者的觊觎,想藏也藏不住。 所以顾若看到她对别人笑时,只能无助地胆战心惊,生怕她被别人相中了。 这也只是迟早的事,顾若除了看着她总有一天被别人夺走,什么也做不了。 只一想,胸口就觉得疼。 …… 姜新染签了保密协议,终于在研发实验室入职,hr把她带到项目组长面前,介绍这是新来的实习生,组长不等姜新染自我介绍,先笑起来,“我知道你,临大高材生,前不久一篇论文轰动了半个生化圈,不错,小姑娘有潜力。” 项目组长名叫刘旗,姜新染之前脑补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没想到竟然是个三十来岁的成熟女人,低马尾,白大褂,素面,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看上去干练又可靠,顿时让姜新染的紧张感消除了不少。 “刘组,人我给你带到了,剩下的就拜托你安排啦,我先走了。”hr笑着说。 “行。”刘旗冲她点了下头,“辛苦了。” “应该的。” hr走后,刘旗从头到脚打量姜新染一眼,笑了,“我以后就叫你小姜吧?” “嗯。”姜新染站直身体,两手交叠在身前,规矩地点点头。 “小姜,一看你就是个刚出校门的学生,一身书卷气都还没退呢。” 姜新染不知这句话是夸还是讽,只好跟着笑。 “我们研发部没有业务部那么多穷讲究,自由散漫惯了,看的是个人能力,你以后穿便装来上班就行了,不用每天都穿得这么……”刘旗忍了忍,没忍住,乐了,“这么正式……” 姜新染被她臊了个大红脸,苦笑道:“刘组,您不用替我圆场,我来之前已经被我朋友嘲笑过了,有心理准备……” 刘旗哈哈大笑一番,把她带到办公室里,随手朝工位上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招呼,“张帅,过来。” 张帅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起来有些木讷,顿了一会儿,才慢吞吞走过来。 刘旗又清了清嗓子,高声道:“都放下手里的活儿,我给大家介绍个新同事。” 她指着姜新染说:“这是新来的实习生,姜新染,想必你们中有些人已经听说过她的大名了,以后大家都是一块工作的同事,小姜刚来,还不熟悉项目,张帅,以后你负责带她。” 她又对姜新染说:“小姜,以后张帅就是你在组里的师傅,他给你安排工作,你有任何疑惑也都可以问他,清楚了么?” “知道了。”姜新染冲张帅笑笑,“张老师您好,以后麻烦您了。” “叫我名字就行。”张帅推了推眼镜,转身回自己的工位。 不知道是不是姜新染的错觉,他看上去好像对自己有敌意似的,而且转身时似乎冷笑了一下,眼底还有轻蔑。 入职第一天,姜新染就当自己是看错了,只暗暗告诫自己,这位师傅不好相处,说话做事要分外小心,不能让他看轻了。 “小姜,你就在张帅旁边那个工位,没问题吧?” “嗯。”姜新染走到刘旗给自己安排的工位上,把包放下。 “行,大家忙吧。”刘旗冲姜新染眨眨眼,“小姜,好好干。” “放心吧刘组。”姜新染笑笑。 入职前姜新染踌躇满志,一定要好好干,结果入职后…… 她的第一天就是在自己工位上无所事事地消磨过去的,什么也没干。 虽说是实习生,但也是有工资拿的,而且还不低,姜新染为自己的摸鱼行为感到不安,她看着身边的同事们来来往往,去实验室的、分析昨天实验结果的、调度实验用品的…… 总之都没闲着。 整间办公室就姜新染一个闲人。 姜新染连手机都不敢刷,就怕这些老员工以为她消极怠工。 可她又的确不知道该做什么。 “张帅……哥……”姜新染想了想,直接叫名字有点太不礼貌,叫不出口,于是加了个称谓,没想到路过的同事听到,偷偷笑起来。 还有直接调侃张帅的,“张帅哥,被个小美女这么叫着,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美滋滋啊?” 张帅皱眉,瞪了姜新染一眼,“我说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你听不懂人话?” “对不起对不起……”姜新染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事快说,我们就要进实验室了。” 一听进实验室,姜新染的眼睛亮了,“真的?我也一起去么?” “开什么玩笑。”张帅嗤笑,“你一个实习生懂什么?老实在这待着就行,别给我找麻烦。” “张帅,走了。”有人在门口叫他。 “来了。”张帅应道。 “我总得干点什么吧?”姜新染有些憋气。 但张帅已经走出了办公室。 姜新染没受过这种委屈,鼻子有点酸。 她看看四周,不知所措。 “小姜,我这儿有点活儿,要不你帮我干干吧。”有个同事看她实在可怜,主动说道。 “行!”姜新染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不管什么我都能做,不会的我也可以学的!” “是这样,我这有几份文件,是要送到总部那边去的,不过我现在没时间,要不你帮我打印了送过去吧,对了,还要发一份电子版,记得抄送刘组,还有几个大佬。” 姜新染听到原来只是打印文件的事,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打起精神来,笑着说:“没问题,你发给我,我现在就去。” “你的内部邮箱申请下来了么?我搜你的名字怎么没找到?” “hr说已经提交申请了,需要审核,大概明天才能下来。” “那你怎么去打印?” 研发部涉及商业机密,任何存储介质和信号发送媒介一律不许入内,传送资料只能靠内部邮箱。 那同事觉得麻烦,说:“算了,我自己弄吧,还是谢谢你了。” 于是姜新染就在办公室里傻坐了一天,真正意义上的什么也没干。 这是姜新染初入社会受到的第一个挫折,在这之前,她总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是有能力通过自己的学识拯救万千患病者的生命、是拯救世界的那个人。 现在她才知道,如果没人给她机会,她就什么也不是。 研发部加班是常有的事,实验进行到一半不能离人,或者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耽搁了。晚上六点,天已经全黑了,到了下班时间,却没有一个人走,一整栋研发大楼灯火通明。 姜新染无所事事,想走,又怕给同事们留下一个懒惰的坏印象,多待了半个小时,坐立难安。 “小姜你怎么还不走啊?你一个实习生也加班?”有一个同事注意到了她,随口问道。 “我……我可以走么?” “当然了。”同事失笑,“你的事情做完了就大胆走,留在办公室也是浪费时间啊,年轻人不止有工作,还要有生活,知道么?你放心吧,我们组没有加班的传统,到点就走,我们这是里面的反应实验进行到一半,要不办公室早没人了。你要没事就快回去吧,女孩子天黑走夜路不安全,再说看这天阴沉沉的,好像快下雨了。” “那我就先走了。”姜新染闻言,拿起自己的背包站起来。 “路上小心。” 姜新染看着旁边张帅的空座位,想着要不要跟他打声招呼,最终在他座位上留了张字条。 不想正好在办公室门口碰见刚脱了白大褂的张帅。 姜新染顿时紧张,“张……张哥,我先走了。” 张帅嗯了一声,走进办公室。 姜新染回头,只见他把自己留的那张字条,看都不看地扔进垃圾桶里。 姜新染眼睛被刺了一下,很想找他理论,问问他到底为什么看不惯自己,要处处打压她。 但是想着这是第一天入职,别起争端,终于把那口气忍下来了。 就因为耽搁了这半个钟头,姜新染走到一楼时,天空电闪雷鸣,暴雨骤降。 姜新染一摸自己的背包,没带伞。 她拿出手机看了下天气预报,这场雨预计两个小时候才能停,等雨停了,她要赶回学校就来不及了。 姜新染想了想,一咬牙,冲进雨幕里。 雨比想象中的还大,一月份的天气,饶是临渊这种地处南部的城市,瓢泼大雨一来,配合着狂风,浇在身上也是冰冷刺骨,姜新染不一会儿从头到脚全部湿透。 大雨淋得她睁不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 姜新染只顾着奔跑,没注意脚下,路面积水湿滑,又有一块翘起来的地砖,边角锐利,姜新染被它一绊,整个人往前一趴。 瞬间膝盖和手肘传来钻心疼,火辣辣的,她表情痛苦,几乎站不起来。 四周都是急着回家的顾氏员工,即使看到她摔在暴雨里,也只是多看一眼,匆匆走开,就怕自己赶不上班车。 姜新染身上沾满泥水,狼狈极了,双手撑地,有点想哭。 正在这时,一只纤细有力的手臂托着她的臂弯,把她搀扶起来。 身上有熟悉的清香。 那条胳膊姜新染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她抬头一看,果然是顾若。 看上去是急匆匆跑来的。 因为她的身上也湿透了。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疼么 不知怎么, 姜新染一看到顾若,心里那些埋了一整天无处倾诉的委屈就像火山喷发一样直往外冒,眼睛酸酸的, 眼泪像泄了堤似的从眼角往下淌。 好在她的脸上全是雨水,泪和雨混在一起,也就看不出来哭了。 “你来干什么?”姜新染吸了吸鼻子, 看到顾若后心里又暖又涩,开口却是没好气。 顾若掏出一块手帕, 擦干姜新染脸上的水迹, “先跟我上楼换身干衣服。” “不用。”姜新染胳膊一扭,从她掌心挣脱,“我和你没关系, 别这么拉拉扯扯的, 让人看见误会。” 又说:“你忙你的去吧, 我要回宿舍了。” 顾若眉头拧起来, 抓紧她的胳膊,“就这么回去?” “不然呢?” “会发烧。” 姜新染撇撇嘴, “发烧了也不关你的事。” 说着就要往雨里冲。 被顾若一把带住了腰。 姜新染心中警铃大作,以为顾若又要做出当众把她扛起来的事,大惊失色地叫喊:“顾若你又想干什么!” 她湿淋淋的碎发贴着头皮, 身上湿透了, 还脏兮兮的,怒目圆睁对着顾若,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刺猬。 “不换衣服,至少让我送你回寝室。” 这次顾若收起了她的蛮不讲理, 低着头, 看进姜新染的眼睛里, 好言相求,姿态放得很低,“我只送你回去,不做别的,真的。”她强调,又像自言自语地呢喃,“染染,我得看着你平安回去,要不我怎么能安心呢。” 天已经黑透,雨很大,路灯昏黄,姜新染打着哆嗦,感觉自己的意识有点恍惚,要不怎么会出现错觉,顾若的脸色看起来比从前憔悴? “染染,让我送你回去吧,我会尊重你,不做你不愿意的事。” 高高在上的人,垂下她的头颅,用这种示弱的语气,说着低微的话语,很难让人不动恻隐之心。 姜新染本就是个心软的人,想来她对顾若的怨恨,也只是六年前的不辞而别。尝试过破镜重圆,可惜始终心有芥蒂,做不成情侣。 那就算了,往前看,做不成情侣也不代表就成了仇人,不至于让她这么低声下气,连尊严都放下了似的。 “只送我回去?”姜新染试探着问。 “嗯。” “不做别的?” “我发誓!” 姜新染叹道:“那就走吧,别站在雨里,跟俩傻子似的,就是不感冒也被弄感冒了。” 顾若眼睛亮了起来。 顾若自己开的车仍是原来那一辆,简约低调,不像她那辆商务宾利那样招摇。 姜新染熟稔地坐上副驾驶,在车座边的小置物箱里摸了摸,拿出了一条饼干,还是从前她亲自放进去的。 “你又不爱吃饼干,干嘛不扔了?”姜新染撕开锯齿口,捏了一块放进嘴里。 顾若没说话,只管开车。 关于姜新染的东西,怎么舍得扔,哪怕姜新染发给她的短信她都舍不得删。 顾若拿了条干毛毯给姜新染,“你把湿衣服脱了,披着这个,暖和点。” “不用。”姜新染刚说完,忍不住捂着鼻子打了个大喷嚏。 她抽了张纸擦擦鼻子,仍坚持说不用。 顾若无法,只好调高空调的温度,让车厢里尽量暖和一点。 下班高峰期,又下着暴雨,路面交通拥挤,姜新染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车辆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似的,顾若的车跟着前面一辆车,轮胎一米一米地往前挪。 雨点敲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发动机低速的嗡鸣,合成一首低沉宁静的交响曲,姜新染歪着脑袋,昏昏欲睡。 “别睡。” 姜新染刚睡着,被顾若猛一下推醒。 “你有病啊?”姜新染一整天都气不顺,好不容易下班了,瞌睡上来,正要眯一会儿,刚睡着呢,就被顾若惊醒,怒不可遏,也就口不择言地骂了起来。 “你衣服湿透了,这么睡容易生病。”顾若安抚她,“再坚持一会儿,就快到地方了。” 然而她口中的“就快”,指的是整整一个半小时。 等车子停在女生宿舍门口时,食堂早就关门了。 而且姜新染一路上被瞌睡虫缠着,每次都是刚要睡着时被顾若弄醒,苦不堪言。 真不知顾若沉默寡言一个人,今天的话怎么就这么多,说不完似的,一会儿跟姜新染说外面的景观灯真好看,一会儿又问姜新染过年有什么安排。 顾若绞尽脑汁找话题,为的就是让姜新染多说话,别睡感冒了。 她现在不能时刻在姜新染身边,要真感冒了,连个给她倒杯水的人都没有。 终于到了宿舍楼下,顾若停好车,姜新染解下安全带,“我到了。” “嗯。” “谢谢你送我回来。” “记得回去后先洗个热水澡,然后熬碗姜汤喝。” 姜新染想起来,宿舍里还真有生姜红糖,还有一口偷偷藏起来的小电锅,原是宿舍四人集资买的,方便生理期煮姜糖水喝。都是另外三人在用,姜新染没有生理痛,这曾让她们羡慕不已。 “我不会煮啊。”姜新染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低声说。 顾若侧头打量着姜新染,捉摸不透她话里的意思。 “你吃晚饭了么?”姜新染忽然问。 顾若眼睛动了下,张了张嘴,“没。” “我宿舍里还囤了几包泡面,你要不嫌弃,就一块儿上来吃点再回去吧。”姜新染别扭地看向窗外,把后脑勺对着顾若,“三餐不规律,容易把胃饿坏了。” 顾若还能说什么,她简直求之不得。 于是顾若跟着姜新染一起上了女生宿舍五楼。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姜新染的宿舍,非常简单的布局,四人间,上床下桌,面积不大,两边放了四张床后,中间只剩一条窄窄的过道可供通行。 “你一个人住?”进去之后,顾若问。 “还有三个舍友,不过她们都有地方去,基本不回来住。” 姜新染像阳台走去,在杂物柜里翻翻找找,把那口已经很久没用过的小电锅给翻了出来,拿到洗手池里去清洗。 “我来。”顾若接过她手中的锅,催促她:“你快去洗澡换衣服。” “行。”姜新染也没拒绝,“泡面就在我书架上,你抬头就看见了。” 姜新染拿着水卡进浴室洗澡,顾若在外面把锅洗好了,盛水,插电,又去找姜新染书架上放的泡面。 视线粗粗扫过,也算了解了她的校园生活。 书桌左边是衣柜,用一个小锁锁起来,上方和右边都塞满了书,有专业课本,也有课外读物。 姜新染好读书,看的书很杂,高雅如诗词话本、古典名著,世俗如各种青春小说、少女漫画,不一而足。 书桌上还贴了许多的便利贴,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她工整有力的字迹,随手摘抄的一个句子,或者是待办提醒,五颜六色的便利贴,装点起了她的生活。 顾若看得入神,突然瞧见一张便利贴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她撕下来一看,笑了。 那上面的话简单,却又明了。 ——顾若,你个王八蛋!!! 三个感叹号,表达着贴纸主人的出离愤怒。 再一看时间,正是顾若给她发哭哭表情的第二天写下的。 足以想象那个时候姜新染得有多恨顾若。 顾若忍俊不禁,被吸引着一张一张看那些贴纸。 姜新染洗头洗澡,花了半个小时,出来时以为泡面已经煮好了,却没有闻到香味,她擦着头发看看阳台上那口锅,好么,水还是冰凉的。再一看顾若,正一手拿着泡面,一手撑在姜新染的书桌上,对着她的那些随手记看得津津有味呢。 “不许看!”姜新染脸一红,跑过去挡在书桌前,“你怎么能随便窥探别人的隐私?我让你煮的泡面呢?我肚子都饿扁了你知不知道?” “抱歉。”顾若眼中难掩笑意,生怕又惹恼了姜新染,忙去煮面。 泡面这种东西,永远是闻起来比吃起来香,顾若刚把调料包加进水里,香味就飘出来了,勾得姜新染直咽口水。 姜新染喜欢吃软一点的泡面,所以顾若煮面的时间稍微延长了一点,最经典的红烧牛肉面,煮好后连锅端进宿舍里,姜新染已经有点忍不住了。 “我只有一副碗筷,委屈你对锅吃吧。”姜新染递给顾若一双没用过的一次性筷子。 顾若没什么讲究,欣然接受。 但是拿筷子的时候,眼睛一瞥,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你受伤了?” “嗯?”姜新染顺着她一看。 原来是她换了身短袖睡裙,把胳膊肘和膝盖给露了出来。 是她在雨里摔跤留下的擦伤。 因为伤的位置正好在关节处,经常活动,不注意,本来都结痂了,等姜新染看时,又开始渗血了。 “没什么,已经好多了。”姜新染肚子饿,满不在乎说了声,从锅里夹了一碗泡面,呼噜吃起来。 “有药么?”顾若问。 “在柜子里,你先吃饭,待会儿再拿。” 顾若放下筷子,蹲下,翻开书桌右边的小柜,果然有个小药箱。 各种常用药都有,云南白药、皮炎平、红霉素软膏…… 顾若拿了管云南白药软膏,拧开,蹲在姜新染腿边。 “真没这么要紧,你先吃饭吧,饿肚子不难受么?”姜新染把腿挪到一边来。 又被顾若抱着,给拉了回来,“别动。” 姜新染没法子,只好重新把膝盖凑过去。 “你吃你的。”顾若手指沾了药膏,慢慢地在她伤口上推开。 就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动作很轻,不疼,反而有点痒。 姜新染没在意,端着碗吃面条。 却忽然感觉到小腿上滴了滴水。 冰冰凉凉的,顺着腿往下流。 姜新染愣了,一度以为是错觉。 她放下碗,赶忙抬起顾若的下巴。 只见她的眼圈红得厉害,闪着水花,紧咬着牙根,脸颊肌肉不自然地抽动。 “你……你哭了?”姜新染内心大为震撼。 “疼么?”顾若的声音有些颤。 “不疼……嗨,就这点小伤,不至于,真不至于,你要明天看,说不准都愈合了……” 姜新染瞧她红着的双眼,心里也不是滋味了起来,“顾若,你先吃饭吧,面都坨了。” 强硬如顾若的人,怎么能为这么一点小事哭呢? 受伤了哭鼻子,那是小朋友干的事,姜新染五岁时就不这样了。 但是顾若却说:“我疼。”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染染,我这里疼得难受。” 我没保护好你。 姜新染看着蹲在自己腿边的顾若,她抬头看着自己,痛苦地皱着眉,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一样。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失踪 这让姜新染很震惊, 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的记忆里,顾若是很少直言自己的感受的。 从前或现在,在一起的时候,顾若考虑姜新染感受都颇多, 姜新染也乐得和她分享自己的心情。 但是顾若很少主动说她的内心。 即使姜新染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逼问她:“你是不是不开心?” 大多数时候, 顾若也只会说:“没有。”或者:“别担心。” 这么直白地对姜新染说“我难受”,属实是有点难得。 太不符合顾若的作风,所以姜新染吃惊得愣了快一分钟, 差点觉得眼前这个顾若的躯壳里装的已经不是顾若的灵魂, 她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 下意识地,姜新染抬手,摸了一把顾若的脸。 顾若乖顺又配合,蹲在她腿边, 主动把自己的侧脸送进她的掌心,还意犹未尽地蹭了蹭。 “顾若。”姜新染道。 “嗯?” “我好像第一次听你认真主动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顾若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很快恢复。 她从姜新染手中收回自己的脸颊,靠在书桌边, 托起姜新染的一条手臂, 为她手肘的擦伤上药。 另一只胳膊同样也抹上药膏。 把药箱放回原处以后,小电锅里的泡面早就胀发了,面条软烂得像一团糊糊,锅里看不见一点汤。 顾若毫不嫌弃, 捧着锅大口往嘴里扒,几分钟就吃完了一整锅面条, 把姜新染吃完的碗筷收拾过来, 端去阳台上的洗手池清洗。 一切做得熟练又自然, 仿佛她已经来过姜新染的宿舍几百次似的。 洗干净锅,又起了一锅清水烧上,洗了一块姜,没找着刀,就直接用手掌给拍扁了,扔进锅里,给姜新染熬姜汤。 “……”姜新染靠在阳台的推拉门边看着都替她手疼。 那是有血有肉的手掌,又不是铁砂掌,即使用的虎口的力道,那也疼啊。 再瞧顾若,却跟没事人似的,已经在往锅里倒红糖了。 熬好姜汤,端进宿舍,又是姜新染用碗,顾若用锅,一人一碗,分量刚好。 姜新染捧着碗,没有急着喝,只让热气熏着自己的眼睛,眼前很快雾蒙蒙的。 顾若的脸在雾后面,像梦一样朦胧,比看清时顺眼。 姜的气味辛辣,姜新染的眼睛里蓄了泪,水盈盈的,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原因。 她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和顾若已经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 永远都不可能了。 姜新染最恨别人的隐瞒和欺骗,当年她的母亲就是瞒着她,不声不响找了个男人改嫁。姜新染就像个傻子,甚至他们摆酒当天都不知道这是他们的二婚酒宴,还是有多事的男方亲戚逗她:“你觉得你妈给你找的这个新爸怎么样?”姜新染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那不是一次普通的宴席。 她对爱人最底线的两点要求:坦诚、尊重。 顾若一项都没能做到。 姜新染想,自己永远也无法接受一个有所隐瞒且不尊重自己的人,哪怕那人是顾若。 顾若仿佛会读心术一般,在这个时候才回答了她之前那句话。 “你走后,我认真反思了自己。” 顾若说话时,专注看着姜新染的眼睛:“我想学着,对你坦诚一点。” 姜新染瞳孔中掀起波澜。 顾若说:“这很难,我需要一点时间。” 姜新染心尖骚动了下,很快压下去,面色镇定,不为所动,“我不关心了。” 顾若的坦诚来得太晚,姜新染甚至不再执着于逼问顾若当年离开的原因。 因为姜新染已经下定决心离开顾若开始新生活了。 顾若让她给她第二次机会,姜新染给了,但顾若毫不珍惜,没有给第三次的必要。 “染染……” “天晚了,你快喝完姜汤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别熬太晚。” 姜新染客气地送顾若走,却态度坚决。 顾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好离开。 …… 不知是姜汤有效还是姜新染身体素质变好了,前一天淋透了雨,第二天早上起床,居然神清气爽,不仅没感冒,连鼻塞的感觉都没有,而且肘关节和膝盖的擦伤也结痂不疼了,这让她心情大好。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 姜新染来得很早,没想到张帅来得比她更早,已经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了。 “早。”姜新染硬着头皮跟他打了声招呼。 张帅头也不抬,就当没听见。 姜新染也没再跟他说话,她来之前已经做好决定,如果今天张帅再不给她安排工作,她就去跟刘组说,要求换个师傅带她。 没想到张帅随后主动来找她谈话:“你的内网账号下来没有?” 姜新染颇为意外,答道:“助理说今天能下来。” 这个助理是人事部为每个项目组分配的助理,负责项目组的人事调动和日常工作,姜新染所在项目组的助理是个年轻姑娘,年龄比姜新染还小几岁,笑起来甜甜的,很有干劲。 “那就好。”张帅点头,“你账号下来后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发个表格给你,你把昨天的实验数据一一填进去,数据要仔细,别出差错。” “知道了。”姜新染应下来。 虽然暂时进不了实验室,总算也有点事情做了。她打起精神来。 正常的上班时间是九点,八点五十以前,办公室里还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八点五十一过,大家陆陆续续打卡上班,不一会儿办公室里就满了,互相打了招呼,打开电脑,刚到九点,刘旗组长就走了进来,拍了拍手,“大家都过来,我们开个简短的早会,把昨天的进度汇报一下。” 按道理姜新染只是个实习生,不该参与这种会议的,但由于她的研究生导师的研究项目有顾氏的投资,并且这个项目组研发的抗病毒新药正是在她导师的项目基础上的商业化制备,这是国内唯一一所获得授权的实验室,所以姜新染的加入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利益相关,于是对姜新染的保密就完全没有必要,相反姜新染的加入还将大大推进他们的工作进度。 姜新染在旁听了一会儿,就已经猜到这个项目组是在顾氏投资了她导师的实验室之后才成立的,立项时间短,进展也很缓慢,才刚进行到筛选先导化合物的阶段,实验数据量极为庞大。 一般这种大型数据量都有专业软件先进行电脑初筛,姜新染眉头一皱,想起了刚才张帅发给自己的十来张混乱的表格。 她们学校实验室都有数据录入软件,没道理商业实验室反而还在用Excel表记录数据。 这让姜新染很难不认为张帅是在故意整她。 但这是她和张帅的私人问题,不好在早会上提出来。 下了早会以后,姜新染私下去找张帅说这件事。 张帅只丢给她一个轻蔑的眼神,“让你填你就填,哪儿那么多废话?” “我不是废话,是希望我的工作有价值,不要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录入数据上,人工录入数据的速度和精度远远比不上专业软件,这点张哥应该比我清楚。” “你这是什么语气?”张帅明显不高兴起来,“你不就是个发过两篇论文的研究生么?都还没毕业呢拽什么拽?仗着自己有个好老师所以能为所欲为?我告诉你,这是公司,不是你们临渊大学,你把你那一套优等生的傲慢收起来。” “我只是提出我的合理化建议,这和我是不是优等生有什么关系?”姜新染见他话里话外质疑起自己的专业素养,也气愤起来,正要和他理论,旁边一个同事过来打圆场。 “张帅,算了算了,你一个工作四五年的人,和个还没毕业的小丫头计较什么?小姜你也是,张帅现在是你师傅,难道学校没教过你尊师重道?有你这么跟师傅说话的么?你俩各退一步,都消消火,张帅,走,该去实验室了。小姜,你师傅交给你的任务你好好做就行,别管其他的。” 姜新染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越想心里越不忿,打开邮箱,找到了助理发给自己的那封新人须知,复制了组内服务器的密码,果然在云端上找到了各种专业软件的安装包,她下载下来,安装在电脑里,直接用软件把所有数据录入并且整理好,全程花了不到两个小时。 这些数据如果要人工录入,起码得花费多一倍的时间。 张帅还在实验室里,姜新染干完活无聊,对着电脑挨个检查那些实验数据,打发时间。 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 有组数据明显不对。 关于这种化合物活性强度的体外实验,姜新染去年就做过,虽然实验设计没有商业实验室的精细,对照组也有限,但此类化合物的数据表现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种肝炎病毒发现时间不长,虽然和普通的丙类肝炎病毒有很多实验相似处,但偏对这类化合物的反应是不同的,活性没这么强,抑制病毒繁殖速度的数据完全错误。 这也是这种新型肝病毒抑制剂的研发难点所在。 姜新染一眼就看出了这组数据造假,是对照普通丙类肝炎病毒的实验数据捏造的。 也就是说这个项目组里有人偷懒,昨天根本没做这个实验,只靠经验主义瞎填了。 姜新染不敢大意,把那组数据全部标了红,准备下午跟张帅说。 如果张帅一意孤行不听她的,那么她也不介意和刘旗组长直接反应。 中午十一点五十多,姜新染正准备去食堂吃午饭,她的手机忽然有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显示是临渊的号码。 谁呀? 姜新染疑惑地接起来,“您好,请问哪位?” “姜新染小姐么?”那边是一个男声,有点耳熟。 “是我。”姜新染道。 “姜小姐,我是顾总的助理,我们见过面,您还记得么?” 姜新染这才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这声音耳熟,“有事么?” “是这样,顾总今天没来公司,我打她的电话也打不通,我很担心她出问题,能否劳烦您去她家一趟,确认她的安全?” “你说顾若失踪了?”姜新染瞬间坐直了身体,神情严肃,“报警了么?警察怎么说?” “警察说一有消息就通知我……”助理头皮发麻,没想到这个姜新染这么聪明,听到这事第一反应就是失踪,只好一步步把姜新染往他想要的方向上引导,“顾总的安保措施做得很严密,我倒不担心她失踪,就是怕她一个人在家出了什么意外……” “那你赶紧去她家看啊!还跟我啰嗦什么!”姜新染急了,不管是失踪还是出意外,总归她的心已经悬了起来。 “顾总有命令,禁止我们去她家。”助理吞吞吐吐,“姜小姐,可否请您帮个忙,替我去看看顾总?” “行,我现在就去。”姜新染二话不说,挂了电话后,立马去找组长请假。 刘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一听姜新染朋友可能出了意外,痛快准了假,还不忘叮嘱她,明天一来就要补假条,要不得按旷工扣工资的。 那边顾若的助理收线后,松了口气,心想,顾总,我可就只能帮您到这了,剩下的全看您自己了。 原来顾若的确病了,但是一大早就已经发信息告知了助理,根本不存在“失踪”这个说法。 而在姜新染的视角里,顾若现在生死不明。 她心跳得厉害,惊慌之下,直接打了辆出租车去顾若的公寓。 在车上给顾若打电话,是只有她们俩知道的那个私人电话,提心吊胆地怕没人接。 好在嘟了几下之后就接通了,电话那头是顾若的声音,“染染?” 听起来虚弱又沙哑。 “你怎么了?”姜新染急不可耐地问。 “没……”顾若的否认到了嘴边,想起来她说过,要试着学会对姜新染坦诚,于是改口道:“有点发烧。” “你傻啊!干嘛不去医院!” 顾若迟疑了一下,道:“我……我不想去医院。” “我马上就到,别忘了给我开门!”姜新染挂了电话,听到顾若只是有点发烧,放心了不少。 到了顾若的公寓以后,顾若给她开了门。 她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顾若的额头。 温度高得烫了姜新染一哆嗦。 姜新染脑仁都嗡嗡了,咬着牙道:“这就是你说的‘有点发烧’?” 顾若脸颊被烧得通红,被姜新染责问,竟然晕乎乎地笑出声来。 抱住姜新染,把自己的所有重量全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你一来,我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一大半。”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心软 顾若是突然抱住姜新染的。 姜新染防备全无, 心惊了一下,正要推开她,但她高温的身体贴上来, 姜新染想到这人病着呢, 怪可怜的, 心一软, 不好意思跟她计较了,就随她抱着。 顾若只以为姜新染没注意到这一茬,脑中涨痛昏沉, 心里却在暗喜, 偷偷收紧了手臂,抱得更紧了。 她深深地嗅了一下, 可惜鼻塞,闻不到姜新染身上那股让她安心的味儿, 颇有几分遗憾。 “吃饭了么?”姜新染任她抱着, 和她一起走进客厅。 顾若僵了一下, “没有。” 她大概是昨天淋了雨, 突发重感冒,不仅发烧,而且鼻子也堵得完全不通气,鼻头就像小丑一样红红的,脸上因为高温而呈现不自然的红晕, 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又瓮又粗,像是锯木头发出来的声音。 “我一猜你就没吃。”姜新染毫不意外,顾若这人最不关心的就是自己的身体, 因为懒得弄饭而干脆不吃饭是常有的事。 “给你下碗面吧。”姜新染走进厨房里, 在橱柜里拿了一口轻便的小锅, 清水简单冲洗,盛了半锅水,放在灶上,开了煤气阀门,点燃炉灶。 蓝色的火焰冒出来,姜新染又打开上方的橱柜,拿出一卷挂面。 她厨艺不精,除了煮个鸡蛋挂面,也不会做别的。 姜新染盯着灶台等水开,顾若倚在她身后的门框边,满眼里只有她,仍觉看不够,如果可以,真想把她装进眼睛里,走到哪儿就看到哪儿,半寸不离地守着她。 “你去床上躺会儿,面煮好了我给你端过去。”姜新染说。 顾若盯着她的耳廓,下意识道:“不累。” 又说:“我想看着你。” 生病的人脑子有点木,思维不够敏捷,话出了口,顾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眼中划过一丝慌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姜新染的反应,怕因为这一句,她又得说出什么一刀两断之类的戳心窝子话来。 好在姜新染只是动了动耳朵,没有接茬。 顾若紧张的神经放松几分,淡淡地想,大概因为自己生病了,所以姜新染比平常更心软。 沉默了一会儿,姜新染想起来:“对了,你生病了怎么不跟你助理说一声啊,他都快急死了,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 顾若愣了一下。 她眼中挣扎了半分钟左右,最终还是跟姜新染说了实话,“我早上就已经通知过他了。” “那他……” “他骗你的。” “……”姜新染顿时心情复杂。 顾若瞧她拧起了眉,只当她生气了,忙对她道歉,“对不起,我没想骗你,我不知道他把电话打到了你那里……” 话说急了,口水呛进气管,顾若捂着嘴,咳得肩膀都抖动起来。 姜新染见状,赶紧过去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你这么激动干嘛,我又没生你的气。” 喉咙里那阵呛劲过去以后,顾若反复对她解释,“染染,我真没想骗你……我已经吸取教训,以后再不会骗你了……” 发红的眼眶,眼底还有青黑,眼里闪动着哀求的意味,看得姜新染心酸。 她不禁想到,自己对顾若是不是太苛责了,让她如此惧怕自己,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但心里又忿忿不平,自己不就是被顾若逼到这步田地的么?要不是她对六年前那事扭扭捏捏,总是不肯说实话,姜新染也不至于如此。 偏顾若就有这种本事,高高在上的人偶尔放低了姿态,就让人不自觉地反省。 “你量过体温了么?”姜新染心中千回百转,话出口时,也不过是一声柔软的叹息。 “没。”顾若怔了下,道:“我没觉得烧得多厉害,不用量体温。” “那是因为你已经被烧糊涂了,这事能凭感觉么?你到底懂不懂科学?”姜新染皱着眉瞪了她一下,“你自个儿看着面条,别让锅溢了。” “你去哪儿?”顾若只当姜新染要走,追着她问。 “给你找温度计!”姜新染脑仁嗡嗡的,感觉自己也快被她传染得发烧了。 顾若家里的药箱就是姜新染亲自准备的,放在哪她门儿清,用不了一会儿就找到了,是一根老式的水银温度计,管子是玻璃的,价格不到三块钱。 姜新染拿着那根温度计甩了几下,把刻度甩到35度以下,递给顾若,“放胳肢窝里夹着,五分钟以后拿给我看。” 顾若嫌麻烦,和她打商量,“叼嘴里行么?” “再啰嗦我就让你趴床上,用最痛苦的方式量体温!”姜新染声音听起来有点凶。 顾若却已经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勾着嘴角笑起来,抱着手臂悠哉点头,“好啊。” 那语气听起来还很期待。 “……”姜新染那太阳穴爆跳,“顾若,你再这样我走了。” 怎么这人发着烧脑筋还转得这么快?尤其是想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时。 顾若不敢再逗她,像个乖宝宝一样回到自己的卧室里,老老实实夹紧了温度计。 五分钟后,姜新染的清水鸡蛋挂面下好了,她没掌握好量,下得有点多,盛在大碗里,端去顾若的卧室。 刚打开房门,只见顾若已经把温度计拿出来了,她想把刻度往下甩一度,手起手落的动作,恰好落在姜新染眼里。 顾若的动作顿住,不安地看向姜新染,试图解释,“染染,你听我说……” 姜新染脸色铁青,把面碗往床头柜上一放,抱胸,挑着眉睨她,“我听着呢,你说啊。” 顾若语塞,她没想到姜新染竟然会真的要认真听,脑子因生病而迟钝,反而一片空白,无从说起了。 憋了一会儿,只好道:“我把温度甩下去一点,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你这样我不是更担心么!”姜新染吼道,“顾若,你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吧!” 最后只好重新量。 顾若夹着温度计,姿势滑稽,不方便自己吃饭,姜新染被她气得后脑勺隐隐地疼,又不能看着她饿肚子,深吸一口气,只好认命地端起碗,筷子卷了几根面条,送到她嘴边,“吃。” 顾若顺从地张了口。 一碗清汤寡水面,愣是吃出了珍馐的感觉。 她一边吃,一边在心里热乎地想,要是能得姜新染一辈子这样待她,就是真的烧坏脑子,她也甘之如饴了。 内心刚起了这个念头,立刻警觉起来,把这种好逸恶劳的想法彻底击碎。 怎么能这样想呢?顾若不能有差错,一丝一毫都不能有,她到了如今的位子,身后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就为了趁势把她踩下去,顾若绝不能放松警惕。 最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到了如今,正是可以利用手中资源实现姜新染胸中抱负的时候,又怎么能在这最后的关头倒下。 那之前的六年煎熬还有什么意义? “怎么了?是不是面条太难吃?”姜新染看她脸色不对,担忧地问。 “嗯?”顾若回神,笑了下,“没有,很好吃,我恨不得再吃一碗。” “你也不怕撑破了肚皮。”姜新染笑,“想吃也没有了,吃多了积食睡不着,你要想吃,下次我再给你做吧。” 顾若眼前一亮,“还有下次?” 姜新染面上薄红,赶紧收了碗逃出卧室。 只剩顾若躺在床上闷闷地笑。 姜新染洗好碗后回到顾若的卧室里,顾若半靠半躺地倚在床上,眼皮直往下坠,看起来一副强撑的样子。 姜新染好笑,扶着她躺下,“生病了就得多睡觉,发发汗好得快,想睡就睡呗,强撑着做什么?” 顾若躺下,顺势抓住了她的手,“染染,你别走。” 姜新染愣了下,“我还得回公司呢。” 也许生病真的给了人可以理直气壮地无理取闹的勇气,顾若看起来比平时柔软,也有几分任性,“我怕醒来看不到你。” “可……” 姜新染刚开口,顾若裹紧了棉被,打了个寒颤。 “冷么?”姜新染敏锐地发现了。 顾若抿着唇,瞅着她,没说话。 浸湿了的水润眸子,看得姜新染不忍。 顾若不一会儿又打了个寒颤,像是在回答她。 冷硬骄傲的女人一旦生了病,虚弱柔软下来,便格外楚楚动人,那双向来清冷的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更有种梨花带雨的娇美,连冷艳锋利的五官都弱化了。 就像在姜新染的心头上投了一枚石子,春水荡涟漪,心尖都化开了,再多非走不可的理由都化成了柔情。 “放心睡吧,我不走,我去给你加一床被子。” 但顾若拉着她的手,“别走。” 比起人们口中敬畏三分的“顾总”,她此时更像一个需要人陪的小孩子。 “不加被子你冷怎么办?”姜新染问她。 她不说话,只直勾勾瞅着姜新染。 姜新染咬着唇,想了想,脱了自己外衣,钻进被窝里,用自己的身体温暖顾若。 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以前顾若也是这样帮她取暖的。姜新染自我安慰,就当是把从前欠她的还给她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母爱 顾若重感冒, 头脑昏沉,吃了东西后,又有姜新染抱着, 很快陷入深睡眠。 姜新染虽然脱了衣服和她一起躺在床上, 满脑子想的都是上午有问题的那组实验数据,怎么也睡不着。 一组数据有误, 这问题说大不大, 说小也不小,被发现了铁定了得问责,但要是蒙混过去, 对整体进度其实影响不大。化合物筛选过程中需要的数据量非常庞大, 一组数据的失误是很容易被遮掩过去的。 姜新染正想着, 放在脑袋旁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姜新染神经紧绷,没看清来电显示,就已经眼疾手快地按了挂断键,然后赶紧转头看向顾若。 好在顾若没有要醒的迹象,还在安睡。 姜新染放松下来,伸手又去探了下她的额头。 温度已经正常了。 姜新染长舒一声, 小心翼翼地掀被下床,走到阳台上, 顺手关上玻璃门, 才拿出手机,调出通话记录。 看到那个电话号码, 姜新染眉头一皱, 心也瞬间沉了下去。 是她的母亲, 姜珮兰。 又有什么事? 姜新染烦躁起来, 不愿回拨。 过了不到半分钟, 那号码又打了进来。 姜新染犹豫了很久,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心情,才接通了,把手机拿到耳边。 “新染,放寒假了吧,怎么也不回家来?” 姜新染不理会她的寒暄,直接问:“什么事?” “没……就是快过年了,你爸……你吴叔叔问你,大年三十回不回来吃团圆饭?” 姜新染冷声:“不去。” 拒绝得干脆利落,把姜珮兰剩下的话堵在嘴里,支支吾吾半天,开不了口。 “……行,我知道你明年要毕业了,今年肯定忙,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妈到时候帮你跟你吴叔叔好好解释解释,他肯定不会怪你的……” 姜新染在心中冷笑。 她后年才毕业呢。 姜珮兰连她毕业的时间都能记错,真不知还怎么好意思过来套近乎。 正想着,姜珮兰又开口了:“新染,妈好几年没陪你过过年了,你不愿回来,一个人在外面单着,妈想起来,心里总是怪难受的……”姜珮兰的声音听起来一度哽咽,“都怪妈没本事,不能给我的宝贝女儿创造一个好的家庭条件……” 姜新染只被她聒噪得心烦,“妈,你要没事我就挂了,忙着呢。” “有事!”姜珮兰尖叫,把姜新染拉了回来。 “说。” “妈就想问问你……腊月二十九那天你有空么?三十那天我得准备一大家子的年夜饭,肯定忙得抽不开身,咱娘儿俩找个地方,腊月二十九自个儿先聚聚吧,妈好久没和我的乖女儿过过年了,怪想你的……” 那边已经年近六旬的女人一声苍老的叹息,让姜新染忽然鼻酸。 自从父亲过世,母亲改嫁,姜新染已经快二十年没有享受过母爱的温暖了。 别的孩子都在父母怀里打滚的年纪,姜新染已经学会把自己小小的肩膀给母亲靠,安慰这个刚经历丧夫之痛的女人。别的孩子除了上学和写作业外什么也不用操心的日子里,姜新染就得担心明天没米下锅了可怎么办,一边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捡废品补贴家用,一边在放学以后做饭给她失魂落魄的母亲吃,直到深夜才能有写作业的时间。 等姜珮兰的精神状态终于好一点了,脸上一天天地有了笑容,姜新染以为自己的母亲终于回来了时,等来的却是她二婚的消息。 而且很久以后姜新染才知道,姜珮兰办二婚酒席时就已经怀孕了,办完酒席后不到八个月,就生下一个姜新染的异父弟弟。 姜新染永远也忘不了当姜珮兰抱着那个新生儿出院时满脸的幸福喜悦,也永远忘不了姜珮兰月子里满心满眼只有她的宝贝儿子,白天黑夜地抱着、哄着。 姜新染羡慕得眼酸,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那婴儿睡觉的时间,趁人不注意钻到姜珮兰的房间里,趴在她床边说:“妈妈,我好想你啊。” 她想请她的妈妈也抱一抱她,可是姜珮兰却皱着眉,恶狠狠地把她呵斥出去,“谁让你进来的?万一把你身上的细菌传给弟弟,让他生病了怎么办!?” 姜新染当时年龄尚小,自尊心又强,被自己的母亲斥责得面红耳赤,羞耻地缩着脖子,被赶出姜珮兰的房间,等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呆呆坐了一会儿,才流出眼泪来。 从那一天起,姜新染就知道,从此以后,自己没有母亲,也没有家了。 后来婴儿满月,办满月酒,姜珮兰喜气洋洋地抱着那婴儿,对姜新染叮嘱:“新染,来看看你弟弟,为了生他,妈妈差点没了半条命,他可是咱们全家的小宝贝,是咱们家的希望,以后你是大姐姐,一定要好好保护他,让着他,千万不能让他受委屈,知道么?” 姜新染心里酸酸地想,那我受了委屈怎么办呢? 这个便宜弟弟,姜珮兰自己要生,生完以后自己当宝贝宠着,还妄图给姜新染洗脑,让她也为他奉献自己的一切。 那时姜新染太小,不懂得迂回周旋,说话太耿直,把自己的心思全说出来了,“他不是我弟弟,我又没让你生他,我才不认他!” 姜珮兰眼中震惊错愕,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打了姜新染一巴掌。 把姜新染都打懵了,眼里流着泪,却不知道哭。 姜珮兰的一个巴掌,打断了姜新染对母爱所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话是这么说,谁能真正不期待亲情? 只是明知得不到,所以强行说服自己不要抱有希望罢了。 所以当姜珮兰说想和她聚一聚,母女俩一起过个小年的时候,姜新染的心里涨涨的,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那头的姜珮兰喜出望外,跟她说了时间地点,挂电话前千叮咛万嘱咐,“妈等着你,你可一定要来啊……” “知道了。” 姜新染挂了电话,身后一双手臂圈了上来。 她肩膀一紧,回头,神色松弛下来,暗笑自己草木皆兵。 这里除了顾若还会有谁呢?用不着这么紧张,又不是以前…… 想着,目光微沉。 “什么时候醒的?”姜新染转过身,推着顾若进屋,“你病还没好透,别在阳台上吹冷风,还嫌自己烧得不够狠么?” “醒来时你不在,我还以为……”顾若搂着姜新染的腰,下巴抵在她肩窝里,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她在床上睁开眼时,第一眼没看到姜新染,心里咯噔一下,再一摸旁边的被褥,已经凉透了,她的心也跟着冰凉,只当姜新染走了,心头重重地抽搐了一下,迅速从床上爬起来。 直到打开房门,听到了阳台上传来的声音,她的喉咙好像才放松了些,得以畅快地呼吸。 同时心口处的疼痛却更甚了。 自己只不过误会姜新染不辞而别,就已经难过得这么厉害,当初自己是真的不告而别,姜新染又该痛苦到什么地步呢? 顾若不敢深想。 她怕自己会愧疚得再也不敢出现在姜新染面前。 伤害就是伤害,所有的悔恨都成了可笑的无稽之谈,没有半点用处。 “以为什么?以为我走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有良心么?”姜新染吊着眼角,鼻子出气冷笑了一声。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姜新染气就不打一处来,心里对顾若的那点柔软同情霎时间全没了,只剩下锥心刺骨的痛恨,一把推开顾若,自己抱胸坐在沙发里,铁青着一张脸。 顾若自知失言,摸了摸鼻子,干咳两声,灰溜溜地跟到姜新染旁边去,硬挤在她身边坐下,把话题转开:“染染,你刚才跟谁通话?” 姜新染眼皮半掀,瞥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我妈。” 听到这两个字,顾若脸色一变,眼睛也眯起来:“她跟你说什么了?” 姜新染对顾若说过她自己的身世,顾若也了解姜新染的家庭情况,除了心疼姜新染以外,就是对姜新染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的憎恶,半点好感也无。 “说想跟我提前过年。”姜新染答道。 话题转开了,她的脸色也就缓和了。 “你答应了?”顾若神色一凛。 “嗯。”姜新染道。 “要不要我陪你去?”顾若问。 姜新染失笑:“我和我妈见面,你去干什么?” 顾若表情严肃,“我怕她对你图谋不轨。” 姜新染差点没笑出声来,“顾若,你烧糊涂了吧?那可是我妈,能对我有什么企图?” 顾若不想扫姜新染的兴,没再说话。 她明白姜新染的心思,虽然嘴里总说恨姜珮兰,但如果姜珮兰真能对她好点的话,她又会像个得了糖的孩子,开心得不得了。 这源于她年幼时对姜珮兰母爱的记忆,和渴望亲情的本能。 顾若不忍心戳破。 “对了。”话赶话说到这份上,姜新染想起来,“顾若,我好像从没听你说起过自己的父母。” 顾若神色一僵,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 “说说呗。”姜新染好奇起来,“你姓顾,又当了顾氏的老板,说明你的父亲就是顾氏的老板吧?” 姜新染闲来无事查过顾氏的资料,目前总公司的董事长兼CEO是顾和远,姜新染还搜索过他的照片,和顾若的确有几分相似。 按理说这么一个风云人物做爹,顾若应该是普罗大众口中的顶级白富美、超级富二代,可凭姜新染高中时对顾若的了解,她的吃穿用度,包括言谈举止,都不像是从一个上流社会走出来的、受过良好礼仪训练的大小姐,反而性格里处处透露着一股要争要抢的狠劲儿,简直是被狼群养大的孩子。 顾若低眼,瞅了姜新染眼中的好奇,现在气氛正好,她不愿破坏,只好拣些无关紧要的说了,“我父亲的确是顾和远。” 姜新染吃瓜吃到兴头上,两眼放光地追问:“但是顾和远不是在Y国么?你怎么会在临渊长大?” “顾和远一生子女众多,世界各地都有,不单临渊一处。” “啊……那看来他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姜新染又问:“那你妈妈呢?” 听到这里,顾若的神情更淡,眼里像覆了一层寒冰,“死了。” 她不轻不重地吐出这两个字,半点缅怀哀思之情也没有。 姜新染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消息,愣了半晌,心有愧疚,低下头去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顾若看她一副犯错误的模样,低着头,露出纤细的脖颈,看起来乖巧极了。 看得人心念闪动,胸口一股躁动往喉咙处蹿。 顾若笑着,手掌拂了上去,在她后颈出来回摩挲,“没关系,她没教养过我,我对她的死也没什么伤心,只当在说一个陌生人罢了。” 姜新染耳尖一动,忽然福至心灵,抬头问她:“顾若,你当年的离开,莫非和你父母有关?”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替罪羊 姜新染明显感觉到顾若的身体不自然地绷了一下, 眼神也有片刻的闪躲。 顾若的表情略显僵硬,想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不愿多答, “我头还有点晕,想再去睡会儿。” 姜新染按住她, 神色严肃, “这有什么不能聊的?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这个答案就这么难么?” 顾若的嘴角抽动了几下,沉默了下去。 姜新染的心跟着沉下去。 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 一下子结了冰。 姜新染脸上陡然浮起倦怠, 她一分钟不想多看顾若,也一分钟不想在这个让人窒息的公寓里逗留, 冷着脸, 一言不发,起身就要离开。 顾若忙拉住她, “去哪儿?” “回宿舍。”姜新染眉目冷淡,“你烧退了,也不需要我了, 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对了,你告诉你助理,以后你生病了让他直接帮你打120,我又不是医生, 他打电话给我没有任何意义。” “吃了饭再走。”顾若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哀求,“你今天照顾我,我该对你表示感谢。” “感谢就不用了, 再怎么说现在你也是我的老板, 老板身体健康, 我们做员工的才好过,这是我的本分,至于吃饭,更不用。”姜新染眼中露出几分嘲讽,“跟顾总坐同一张桌子,只怕我连一口饭也吃不下去。” “染染……”顾若为难地蹙着眉,声音沙哑,明显的感冒还没好,差点让姜新染又心软妥协。 好在姜新染看到她的那张脸,就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来,原想利落地直接走,但胸中不忿,忍不住冲她责问了一句:“顾若,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自己摸着你的良心说,我给没给过你机会?可你珍惜了么?从你回临渊,一直到现在,不是躲闪就是逃避,哪怕连个侧面回答都不敢告诉我!这种不明不白的感情,就算勉强维持下去有什么意义?” 连珠炮似的质问,近乎谴责,说完后姜新染就后悔了,疲惫地垂下眼,苦笑,算了,都不打算跟她好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浪费口舌而已。 “以后你照顾好自己,就算再怎么生病也不关我的事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只当我对你的最后一点放心不下。”姜新染说完,甩开顾若的手,走到玄关处,弯下腰,面无表情地穿自己的鞋。 顾若站在她身后,默然地注视着她。 姜新染眼中只有失望,还有对自己的嘲笑。 她穿好鞋后,直起腰来,冲顾若客套地颔首,淡淡道:“我走了,顾总您不用送。” 仅一个称呼的转变,就让顾若胸口一疼,脱口道:“我六年前离开的确是去了Y国。” 姜新染的手已经握住了门把,闻言,顿了一下,转过声来,等她继续往下说。 却没有了,顾若局促地站着,道:“染染,你给我一点时间,这件事我迟早会一五一十全告诉你,等我准备好。” 又一次失望,姜新染冷声:“那就等你准备好了再来找我吧。”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顾若,“希望你尽快,因为等到那个时候我不一定还愿意听你说。” 她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顾若的公寓。 只留顾若一个人在玄关,独自站了很久。 从顾若的住所出来已是下午,再去公司也没意义了,姜新染索性打了个转,去看艾以池,顺便问问艾以池过年有什么打算。 姜新染原本想和艾以池搭伙过个年,两人也算有个伴,不孤独。 但艾以池却说自己要去外地一趟,过年期间可能不在临渊。 “去哪里?”姜新染问。 艾以池答:“看看我的母亲。” “可是你母亲她不是已经……” “那也得去扫扫墓,我都好几年没去看过她了。”艾以池笑着笑着,表情苦了起来,“我辜负了她的希望,没有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还真有点没脸去看她。” “别胡思乱想。”姜新染安慰她,“小艾,你很优秀,只是遇人不淑,别自暴自弃,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我当然知道了。”艾以池冲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好不容易摆脱了沈昭夏,终于不用整天钻营着活成让她满意的模样,我终于完整的属于我自己,怎么能自暴自弃呢?要是离开沈昭夏之后活得更颓唐,岂不是让她笑话么?不蒸馒头争口气,就是为了气死她,我也得积极向上啊!” 姜新染舒展地笑,“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艾以池的小单间离顾氏太远,姜新染明天要上班,和她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晚饭后,就往宿舍赶。 工作日,过了晚八点以后,地铁的人流就不那么密集了,空位子很多,姜新染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脑中开始思索起白天那组错误数据的事。 她有点懊恼,不该等的,早知道今天上午和刘旗请假那会儿就顺便把这事告诉她了,只因为没有经过张帅直接对刘旗说,难免有打小报告的嫌疑,姜新染犹豫了一会儿,就错过了。 但愿那组数据人不知鬼不晓,不要惹出大篓子来。 姜新染一边想,一边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晕,她以为自己太累了,没在意,回宿舍后倒了杯热水,喝完,去洗澡。 躺到床上以后,脑袋却更晕了,而且四肢开始发酸、无力,眼眶也有点发烫。 典型的初期流感症状。 肯定是被顾若传染的。 姜新染咒骂了一声,老老实实起床,掰了几粒退烧药、消炎药和抗病毒感冒药,一起扔进嘴里,又迅速爬上自己的单人床,捂紧了棉被卧汗,祈祷明早能好。 她才上班两天,已经请了一次假,如果明天又请假,说不定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要开始有意见了。 尤其不想让那个讨人嫌的张帅看扁。 结果到了第二天,虽没发烧,但流感的症状却更严重了,头晕、鼻塞、喉咙干疼,脚都有点打飘,整个人软绵绵的。 这样子是绝对没法上班的,还可能把流感病毒传染给办公室的其他人,姜新染决定请假,刚拿起电话要打给刘旗,电话却先一步进来一通来电,是个临渊本地的陌生号码。 姜新染皱了下眉,接了,“请问哪位?” “姜新染么?”是个男声。 “对,您是?” “你赶紧用最快速度赶来公司。” 姜新染听出来,是张帅打来的,“有什么事么?我今天不方便去公司,我……”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就是腿断了也得给我爬过来!”张帅在那边发怒了,“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 “……”姜新染的脑袋就要炸开了,还真不知道自己一个刚进公司第三天的实习生能惹出多大的错来。 张帅这种人,说好听点叫严肃,说难听的就是倚老卖老。 大概是姜新染的研究生导师太和蔼,没有架子,和学生打成一片,所以他们实验室里有什么意见都是直接提的,老李头也总是虚心接受,还会笑眯眯地摸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感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所以姜新染就分外讨厌张帅这种有点资历就卖弄官架子的人,这种人在她眼里往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越没科研水平越爱卖弄。 姜新染不愿和他多说,本来不想去公司的,既然他说自己闯了大祸,那姜新染还就去定了,非得看看自己到底闯了什么惊天大祸,让他如此小题大做。 硬捱着鼻塞脑胀挤上了地铁,走到公司时两脚都开始发软,姜新染一进到办公室里,众人就齐刷刷看着她,都表情严肃,看起来有什么大事发生。 “早啊。”姜新染下意识打招呼。 “坐,开个早会。”刘旗对她抬了抬下巴。 姜新染落座,按着自己额头,听这个早会进行下去。 “今天之所以上班时间没到就进行这个早会,想必原因你们都清楚了。” 姜新染心想,我不知道。 “昨天我们个别同事工作疏漏,导致发的日报上出现了严重的数据错误。” 姜新染额头一跳,意识到开早会的原因了。 “我希望你们知道,日报是我们组每天的工作量体现,不仅要发给我,还会抄送给各大领导,包括我们这个项目的技术合作方临渊大学的李教授,以及我们的顾总。” 听到刘旗提起顾若,姜新染心头也是一跳。 刘旗接着说:“李教授是病毒学的大拿,又是我们这个方向的先驱,这次的重大数据错误就是在他那里被指出来的,他现在已经开始质疑我们团队的专业水平了。也因此,我们这个研究小组受到了全司通报批评。当然,这首先是我这个组长的工作失误,没有把好关,我先检讨,同时我也希望你们引以为戒,轻松不等于放松,该做好的工作以后要严谨、务实,我不希望再因为这种低级错误而让整个组一起蒙羞。” 不知是不是姜新染的错觉,刘旗说完,明显朝她这里扫了一眼。 “知道了组长。”众人表决心。 “未免打击个别同事的信心,这次的主要责任人我就不当着大家点名了,希望这个别同事重视起这个问题来,工作态度端正起来,下次有同样的情况出现,不管是谁,一律要在组内做公开自我检讨。” 刘旗又扫了姜新染一眼。 姜新染脊背一紧。 不是错觉,刘旗就是在看她,而且这话明显就是说给她听的。 姜新染正要辩解,刘旗已经说:“散会吧。” 各人干各人的事去了,办公室的气压都比平时要低。 姜新染见刘旗走远,欲追上前去解释,却被张帅拦了下来,“姜新染你怎么做事的?填个实验数据也能出错?我让你逐个核对,结果你就偷懒用软件直接填?然后看也不看就发给我了?亏你还是李教授手下的研究生呢,你这研究生是自己考上的么?你走关系买进去的吧?” 他的嗓门越来越大,逐渐吸引了办公室所有人的目光。 得,这下全组都知道害他们被通报批评的人就是姜新染了。 甚至已经有人眼睛里已经出现了鄙夷的目光,仿佛在说:实习生就是不行啊,太水了,毫无责任心。 姜新染意识本来就不大清醒,头是昏的,被他劈头盖脸一顿指责,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扶着桌沿缓了一会儿,才稳定下来,慢慢解释给他听:“张哥,那些数据我的确是用软件整理完的,但是整理完成之后我一一核对过才发给你……” “你现在还狡辩?一一核对过怎么会出错?”张帅气得脸红脖子粗。 外人看来,他的怒火是理所应当的,谁会喜欢一个满嘴谎话投机取巧的实习生呢? 但姜新染却忽然意识到,张帅这是早有准备,摆明了要把这次重大错误的责任全赖到自己头上。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解围 姜新染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人, 好好说话时她的脾气可以很温和,一旦触及她的底线,她也可以像火=药桶一样爆炸。 所以当张帅的责骂一出口, 办公室大多数人都看向她时,姜新染毫不胆怯地抬起了下巴, 正大光明看进张帅的眼睛里, 一字一顿地说:“我再说一遍, 我没有核对错数据,那数据本来就是错的!” 感冒导致她咽喉疼痛干裂, 她说话的声音是哑的, 但她依然尽可能地大声把这些话说出来,声音难听无所谓, 重要的是保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到。 “你胡说!”张帅下意识地驳斥了一声, 内心诧异。 他以为这个看起来漂漂亮亮、温温柔柔的小姑娘,脾气秉性就如同她表现出来的一样柔软, 好欺负、好拿捏,别人吓唬她几句,她应该惊慌失措只知道哭, 急得说不出话来才对。 张帅一直认为,姜新染所谓的“学术成果”,压根不是出自她手,几乎可以肯定所有的研究工作都是实验室里的其他人——而且全都是男人做的。而姜新染大概是用什么不能见人的手段讨好了李教授, 于是李教授向这些成果的背后持有者施压,也可能以卡毕业为要挟,让他们把这个第一作者的名号拱手让给了姜新染。 张帅轻蔑地想, 毕竟姜新染只是个女人, 女人有什么用呢?女人只配在家洗衣服带孩子, 好好伺候男人就行。即使他是个已经三十多岁,相亲百十来次都没找到对象的人,他也依然坚信,他一定能娶一个肤白貌美、身高腿长,而且又贤良淑德、相夫教子的完美女人。 这些待在研究所里或者职场上的女人应该统统都滚回家去,成天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但是这些想法张帅一直藏在心里,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在同事中一直是个勤勤恳恳老实巴交的形象。张帅心里一直有个完美妻子长相的模板,就是顾氏大中华区的现任CEO顾若。 明艳、端庄、高贵,张帅只有在每年的员工大会上才能高高地仰起脖子看一眼顾若,心里流着口水肖想之余,还要遗憾地叹息一声,可惜,这么一个女人竟然不早早嫁人,非得要强当总裁,她是当总裁那块料么?这种领导性的工作古往今来就只有男人能胜任!她老老实实找个男人嫁了有个后半辈子的依靠难道不好么? 张帅最憎恶的人就是他的组长刘旗,呵,又是个没用的女人,比他还小两岁呢,整天在办公室里颐指气使,不过就是个破组长,还真当自己是个官了,以后嫁了人还不是个伺候人的货? 张帅这么些年一直被个女领导压在头上,可想而知他有多少怨怼积压在心里面,如今见姜新染一个小小的实习生都敢当面戳穿他的小失误,而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乖乖帮他背锅,可想而知张帅心里有多愤怒! 他一张油腻的脸涨得通红,目中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凶光,瞳孔深处还藏着几分猥琐,肚子气得挺了出来。 姜新染让他当着整间办公室丢脸,他的大脑被怒火吞噬,已经无法思考了,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办公室里常年伪装的老好人模样,抬起手臂,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着姜新染,破口大骂:“你个小娘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顶嘴!你不过仗着和你导师那些乌七八糟的关系才侥幸发了两篇论文,离了男人你就是个屁!” 办公室里众人面面相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都没想到一个老实人的嘴里竟然能蹦出这么粗俗的字眼,句句都带着侮辱。 姜新染是来和他讲道理的,听到他没头没尾的一番谩骂,非但不气,反而还笑了。 没必要跟不讲理的人置气,这种没意义的话只能发泄情绪,跟这种人计较什么。 不计较归不计较,道理还是要讲明白的,姜新染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别人背一口大黑锅,更不可能帮这种人背黑锅。 “张哥,有话好好说,咱们慢慢捋,没必要骂人,同事们都看着呢。”姜新染耸耸肩,笑了声,觉得自己的鼻塞都缓解了不少。 张帅神色僵住,意识到自己说的那些话,看了眼同事,事到如今只好讨好地对他们笑笑,点头哈腰地道声抱歉,面对姜新染时,气愤的脸色收起来不少,但收不住的是眼中的轻视,“有什么好捋的?就是你弄错了数据,这事板上钉钉,你还想抵赖?” 姜新染暗笑这人太蠢,她有充足的证据表明是张帅自己的失误,所以心里一点也不慌,张嘴正要说话,组长刘旗已经走进来,厉声呵斥:“办公室不是吵架的地方,这是上班时间,公司付你们工资是让你们干活出成果的,不是让你们吵架的!” 办公室看热闹的人纷纷埋头装鸵鸟,大气都不敢出。 刘旗径直走到姜新染和张帅的工位旁边,看着他们冷冷道:“你们跟我来会议室一趟。” 三人走进会议室。 只见刘旗脸色铁青,“怎么回事?姜新染,你行啊,高材生就是不一样,刚来公司三天,弄错实验数据、搞办公室斗争的事你一人都干全了!你要嫌我这里庙小不愿干,明天就可以走,我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有你张帅,你一个在公司五六年的老员工了,不可能不知道规章制度,和一个实习生吵架,这事你也能干得出来?” 张帅被刘旗数落得像鳖孙子似的,大气都不敢出。 姜新染却不忿,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控制住表情,不卑不亢地反驳道:“刘组,我需要澄清两点,第一,我没有弄错实验数据,我整理出来的数据和原始表里的一模一样。第二,我没有和张哥吵架,是张哥对我的单方面辱骂,这点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可以作证。” 刘旗的注意力全在姜新染的第一点,眉毛拧起来,“你说你没弄错实验数据是什么意思?” “刘组,您别听她胡说!”张帅急了,“那数据是她整理后发给我的,就是她弄错的!” 刘旗哼了一声,对张帅道:“她发给你你连看都不看就直接发了?她是一个新人,做事难免毛躁,你一个老员工,又是当人师傅的,为什么不替她把好关?难道出事了把责任全推给她就万事大吉了么?” 张帅面色一白,嘴唇哆哆嗦嗦,不敢应声。 姜新染却道:“刘组,那组数据在原始表格里就是错误的,张哥昨天发给我的邮件还在,里面就有原始文件,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我电脑上看,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真的?”刘旗重视起来。 如果真如姜新染所说,那就涉及实验数据造假,这可就是大问题了,既然一组数据能造假,那其他上千组数据都有可能造假,搞不好项目组一个月来的努力功亏一篑,还需要加班加点地返工重做所有实验。 “新染,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你知道说这话的严重性么?”刘旗又确认一遍。 姜新染道:“组长,我不会拿工作信口开河,你现在就可以去我电脑上看。” 刘旗不敢耽误,跟着姜新染走到她的工位。 张帅在后面战战兢兢地跟着。 姜新染用自己的账号登录了电脑,打开电子邮件,查看收件箱,心里一凉。 没有。 她的邮箱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几封公共邮件,至于昨天张帅发给她的私人邮件,一夜之间全没了。 “你说的邮件呢?”刘旗追问。 “可能被人删了,或者账号上默认设置了定时删除的功能,刘组你等一会儿,我找找看。”姜新染检查了云备份、垃圾箱,但她把邮箱翻了一遍,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姜新染汗都滴下来了,情急之下灵光一动,“对了,我下载下来了,存在硬盘里!”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开硬盘,把有可能存在的位置都找了一遍,又用搜索功能全盘搜了一遍,只能搜到她整理过后的文件,完全找不到原始文件了。 刘旗眼底的不耐烦一点点加深,最后脸上有了厌恶的神色,此刻在她眼里,姜新染已经是一个不负责任、爱吵架、满嘴谎言的年轻人了。 姜新染焦头烂额,仓皇间扫过刘旗身后的张帅,看他眼中狡猾的光芒闪过,突然明白了。 知道姜新染账号的不止她自己,助理也知道,因为姜新染昨天请假,她有一些需要在电脑上完成的新人入职文件,助理就用她的账号帮她填完了。 也许张帅从助理那里套出了姜新染的账号密码,也许用别的手段,总之,一定是张帅上了她的电脑,把所有证据全部抹杀。 张帅是蓄谋已久的,这个黑锅她背定了。 所以早晨给姜新染打电话时张帅才会那么有恃无恐。 姜新染之前待的学术圈一直和平友好,她以为所有的学术圈都是如此,进入职场第三天,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勾心斗角。 如同当头棒喝,姜新染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看了看刘旗,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张帅,再转动眼珠,四处看了看她的同事们,只觉自己百口莫辩。 莫须有的冤屈扣在她的脑袋顶上,她有冤无处诉,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什么都是谎言。 从未有过的委屈感涌上心头,姜新染这下是真的六神无主了,她虽在学术上有很高的造诣,毕竟还年轻,头一次经历这种事,心里没了主意,急得快要哭出来。 张帅看着她无助的模样,嘴边溢出一点得意和看戏似的奸笑。 刘旗的声音像结了冰,睨着姜新染,“以后说话办事踏实一点、真诚一点,偷奸耍滑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姜新染被张帅辱骂得不堪入耳都没觉得生气,刘旗这句话,就像在她心里掐了一把,一下子就逼出她的眼泪来。 这件事她不能说没做错,她只做错了一步,就是没有第一时间把数据造假的事告诉刘旗。 但发展到这一步,好像数据造假的责任完全都在她的头上。 姜新染可以承受被人辱骂,但她无法承受别人对她的科研态度以及人品的质疑。 “刘组,我用人格担保,这组实验的原始数据就是假的,我昨天在整理的时候就要告诉你,只是我朋友生病,一时忙乱之下就忘了说。” “撒谎。”张帅冷笑起来,“你研究生都还没毕业,能一眼看出数据有问题?你们临渊大学的研究生要都这么有本事,那还要我们这些干了好几年的研究员干嘛?” 姜新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擦干眼泪,淡淡地看向张帅,“我能看出来,是因为我老师的实验室早在一年前就做过类似的实验,得出来的样本数据完全不一样,你昨天那组数据只是普通丙肝病毒的,根本不是这种特定病毒的。” “行了,这件事争论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刘旗烦躁地摆摆手,“就此作罢,不要影响组内团结,这件事你们俩都要负责,好好反省吧。” 刘旗正要走时,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推开。 众人循声望去,不约而同地惊愕了。 “顾总?”刘旗心里也一阵打鼓,“您找我有事?” 来人正是顾若。 顾若身边的助理笑着答道:“没事没事,顾总只是偶然路过,口渴了,想借你们办公室里的饮水机喝口水,刘组,你不会小气不让用吧?” “怎么会呢。”刘旗忙答道,“茶水间就在这边,覃助理你跟我来……” 姜新染看到顾若的第一眼,后背就僵直了,生怕顾若说出什么话来,暴露了她们的关系。 这次实习本就艰难,如果再让办公室里的人知道她和公司老总有瓜葛,还指不定在她背后怎么说她呢。 人言可畏。 “等会儿。”顾若道。 她在办公室里扫了一眼,目光扫过姜新染时,看到她红红的眼眶,还有眼底泛着的泪花,顿了一下。 她感觉到姜新染表情变得紧张,于是又赶紧不动声色地把视线扫开,瞟了眼站在最边上的一个男人。 顾氏的分公司遍布全国,上下游员工加起来没有三万也有两万,区区一个员工而已,顾若不认识是情理之中。 那人却似乎认识她,而且眼睛里的神情让顾若很不舒服。 顾若是在丛林法则里长大的人,她很容易就能辨认出哪些目光是别有用心的。 她眼中聚起寒气,不轻不慢地掠过那男人。 后者已经畏畏缩缩地低下了头,不敢注视她。 顾若满意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刘旗,“你这儿是怎么回事?” 姜新染把头埋进胸口里,死命掐住了手指。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漂亮的咽喉 项目组内部矛盾, 说出来丢人,还会给大领导留下恶劣印象,刘旗本不想说, 讪笑着准备找个无关紧要的理由搪塞过去,没想到站在后面的那个张帅已经邀功似的凑上顾若跟前,满脸堆笑,谄媚道:“顾总, 没什么大事, 就是新来的实习生不老实, 犯了错还不承认,我和刘组长已经教训过她了,怎么好意思劳动您都来关注。” 刘旗听他当好事一样炫耀,人都麻了, 此刻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张帅一脚踹沟里去,堵住他那张臭嘴。 平时看上去老实巴交一个人,今天就跟中了邪似的,在整个项目组的雷区上蹦跶。 “顾总,我们这位同事开玩笑的, 您别当真……”刘旗只得硬着头皮找补,不过内心也意识到回天无力。 因为顾若的眼神已经变了。 嘴边还悠悠地噙着笑, 但是整个瞳孔里的神色已经完全黑了起来,气压很低,威圧感十足,甚至没等刘旗说完话, 就已经轻笑了一声, “哦?你们已经教训过她了?” 虽是笑着说的, 但刘旗听在耳中, 骤然胆寒,额头上一颗豆大的冷汗滚了下来,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不知是不是刘旗的错觉,她总觉得顾若在说出“教训”两个字时,发音很刻意,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还没毕业就撒谎成性,这种实习生当然要好好教训!”张帅一点也没察觉大难临头,嘴脸笑得更得意,泛着油光的脸颊都激动得发红了,仿佛经此一役,自己就能成为顾总身边的大红人,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不仅能把刘旗的组长位子挤下来,还能当主管,甚至能离顾若更近一些。 要是顾若发现他的人格魅力,从此被他俘获,收入囊中,在他怀里小鸟依人也不是不可能。 一想到顾若这样的女人能匍匐在自己脚下恭敬温顺,张帅激动得浑身都开始发抖了。 顾若勾起嘴角,轻蔑地扫向这个小人得志的男人,眼尾挑起来,似乎很感兴趣似的,“是么?你倒是说说,她怎么撒谎了?” 张帅只看到顾若在笑,他不知道,此刻顾若心里已经怒火滔天。 或者说,顾若踏进这间办公室,看到姜新染双眼泛红的那一秒,心里的怒气就止不住了。 连顾若自己都捧在掌心里、放在心尖上的人,她掉一滴泪,顾若的心就跟着疼得一哆嗦,这些人也配作践她? 顾若看到姜新染坐在椅子上,满眼惶恐,眸中蓄着泪,倔强地抿着唇,顾若的一颗心都快给疼没了!她当时一股火直蹿到嗓子眼,要不是顾及着姜新染,办公室里的这些人通通没好果子吃。 尤其是当顾若从这个面目可憎的男人口中听到“教训”这两个字。 天知道顾若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才压抑住一脚踹在男人心窝子上的冲动。 顾若这人向来以牙还牙,别人让她心窝子疼,她还别人一个能把五脏六腑都震碎的窝心脚,这算轻的,最好让他满地找牙,再也翻不了身,才能解她的心头之恨。 姜新染眼中的顾若是个外冷内热、温暖的人。只有顾若自己知道,她最信奉的一句话,叫睚眦必报。 张帅有眼无珠,还以为顾若要奖赏他的告状呢,越说越起劲,唾沫横飞起来:“这个小实习生自己偷懒,发错了数据,还要撒谎,陷害同事,把错误往同事头上赖,非说是我实验数据造假,顾总,说句实在话,我也是公司的老员工了,难道还不清楚公司里的规章制度?难道没有职业操守?我怎么可能做这种违背职业道德的事!顾氏是业内龙头企业,可不能留着这种满嘴谎话的实习生,依我看今天就辞退她,还得在她的档案里重重留下一笔,免得她去祸害整个行业!” 他说着,有意凑上前一步,陶醉地深吸一口气,暗自狂喜,女神就是女神,身上的味儿都比别人好闻,不像这帮整天只知道泡实验室的女人,不修边幅,一点女人味也没有。 顾若皱了下眉,助理立刻识趣地上前一挡,把这个想凑上来的男人隔开。 助理心中也在发笑,这人的意图昭然若揭,看着顾总时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助理身为男人,都觉得这人是丢了全体男人的脸。 顾若听着他说的话,目光始终停留在姜新染身上。 姜新染被人构陷的冤屈、心中无法诉说的委屈、百口莫辩的焦急,不知为何,在看到顾若的那一刻,一切都安心了。 怕什么,有顾若呢,她知道自己的人品,她会为她主持公道的。 所以此刻的姜新染问心无愧地挺直了腰板,眼圈的红晕开始消退,瞳孔上浮现的泪水也开始干涸,她平静地看向顾若,只等她接着往下说。 全心全意信任的模样,让顾若泛疼的心窝子一软,眼底的笑意终于带上了几分温度,声音也收了几分之前的压迫感。 “是不是陷害,查一查原始记录不就全清楚了么?” 刘旗闻言,立刻上前解释:“查过实习生的邮箱和电脑,没找到原始文件。” “怪事。”顾若冷笑,睨着张帅,“存在硬盘里的数据,就这么不翼而飞?” 这件事的确疑点重重,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刘旗不想扩大事态,只好斟酌着答道:“可能是实习生操作失误,设置了定时删除。” “这好办。”顾若点头,“调监控,看看昨天有谁动过她的电脑。”她低头吩咐助理,“你去通知安全部门,把数据库里的操作日志找出来恢复,如果无法恢复,那就找个数据恢复团队过来,直接找回这台电脑硬盘里被删掉的数据。” “知道了顾总,我马上去办。”助理答完,匆匆离开办公室。 临走前再看张帅那张脸,已经一片惨白,早没了刚才的嚣张了。 活该。 助理哼了一声。 在等结果的间隙中,办公室里的人借口要去实验室,纷纷穿上白大褂逃离了办公室,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姜新染、顾若、刘旗和张帅四人。 张帅笑得比哭还难看,一张嘴叭叭的,压根没停过,“顾总,调监控和恢复原始数据就不必了吧?浪费公司的人力物力,得不偿失啊,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实习生还是要宽容,批评教育一下就行了,没必要下死手……” 刘旗冷汗直冒,此刻已经猜出来怎么回事了,她的心里除了后悔就是无语,低着头直翻白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共事五六年,直到今天才知道旁边这废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顾若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张帅,不轻不重地笑了声,慢步走到姜新染身边。 姜新染紧张地闪了下睫毛。 顾若只是抽过来她旁边的那把办公椅,施施然坐下,一点也不着急。 助理很快回来,带回来一个拷贝了监控视频的u盘,他赶路有点着急,出了不少汗,把u盘递给顾若后,擦擦自己的脑门,“顾总,您要的监控资料都在这里,还有安全部门那边的人说昨天姜小姐的所有被删除邮件也全部找回了,请姜小姐检查一下自己的邮箱,看有没有遗漏的。” 姜新染一听直起了身子,忙打开电脑,输入密码进到桌面,鼠标点击邮箱图标。 邮箱打开后,她大喜道:“没错,就是这封邮件!” 刘旗快步走到她身后,看向电脑屏幕,而张帅在不远处,早已双腿哆嗦着,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为了表示公正,刘旗请姜新染让了位,自己亲自检查了张帅发给姜新染的原始邮件,果然如姜新染所说,那张表格的原始实验数据就是错的,压根不存在姜新染弄错的可能性。 刘旗又把u盘插进电脑,打开了监控视频。 监控显示,昨天下午,先是项目组助理用过姜新染的电脑,之后张帅上来说了些什么,然后助理没有锁电脑就走了,张帅一直在姜新染的电脑上操作着什么。 显然是为了销毁证据。 刘旗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姜新染。 姜新染的冤枉已经洗白,现在心中轻松,表情也很镇定。 刘旗站起来,郑重地给姜新染鞠了一躬,“对不起,新染,我身为组长,没有做好切实调查就随意冤枉你,这是我的失职,我在此先对你表示歉意,希望你不要介怀,明天的早会上,我会当着组里所有同事,再次对你正式道歉,还你一个公道。” 姜新染没想到她会这样,没有心理准备,反而被她弄得挺不好意思,“刘组不必这样,这事我也有错,我发现了数据问题却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你,我也应该向你做个检讨。” 顾若看到姜新染去扶刘旗时,双手毫不顾忌地托着刘旗的胳膊肘,不满地皱了皱眉。 好在姜新染很快放开。 而刘旗,则径直走向张帅:“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张帅像崩溃了似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顾总,刘组,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昨天是我妈的生日,她六十整寿,我在公司加班不给她祝寿说不过去,所以才存了侥幸心理,用以前的实验数据充数,我想着只要今天补了那组实验就没事了,我真不是诚心造假的,你们原谅我这一回吧,我真的不敢了!” 大领导在这,刘旗不敢自己拿主意,只好看向顾若,请她定夺。 顾若笑了笑,云淡风轻道:“顾氏是业内龙头企业,可不能留着这种满嘴谎话的员工,依我看今天就辞退他,还得在他的档案里重重留下一笔,免得他去祸害整个行业。” 这是张帅自己说的话,还不到两个小时,就现世现报在了他自己身上。 “顾总不要啊!我刚买了房子,还要赡养老人,今年年景不好,现在被辞退了,您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么?您再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一定知错就改,求您了!我给您磕头还不行么!”张帅涕泗横流,作势要跪下来。 如果说张帅之前是有恃无恐,现在就是胆战心惊了,被顾氏辞退,重大过失还被写进了档案,就代表着张帅在这个行业无论如何也混不下去了,是断了他的生路。 顾若无动于衷,只对助理使了个眼神。 助理心领神会,立刻打电话叫保安来把这个已经全身瘫软的男人拖了出去。 期间顾若一直暗自注意着姜新染的表情,看她对自己的处理是否满意。 姜新染眉目淡然,看起来不像在生气,可也没有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的痛快。 姜新染的眉眼间只有一种可悲的情绪在盘旋。 张帅固然可怜,但也只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想着在学术上有所进步,成天想这些歪门邪道,早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到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也不知在姜新染之前,又有多少实习生曾经沦为张帅这种人的替罪羔羊。 因为处理张帅的事耽搁了不少时间,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顾若借口开会先行离开,刘旗想请姜新染吃顿饭,给她赔罪,姜新染婉拒了,等刘旗走后,收拾了桌面,准备一个人去食堂吃饭。 刚出门,就见顾若靠在门边等她,眼中笑容浅浅,嘴角也抿开。 姜新染被她的笑容撩得心头一跳,后退一步,按住胸口道:“你怎么还在这?” “等你一块儿去吃饭。”顾若站直身体,不动神色地步步靠近。 姜新染后退着,就被她抵在了墙角里。 身体被顾若圈住,鼻间萦绕着她的气息。 顾若离得很近,热气喷薄在姜新染的脖颈附近,姜新染只要一抬头,鼻尖就能碰到顾若的下巴。 莫名地,姜新染揪紧了衣领,紧张起来。 被她呼吸扫过的侧颈烫得厉害,不用看就知道红了一片。 姜新染低着眉眼,视线很容易就落在顾若下巴下面修长优美的颈项上。她屏住呼吸,按住心脏,直到再也屏不住时,轻轻露出一道唇缝,小心地呼出一点气息。 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殊不知这点热气没浪费一星半点,全洒在了顾若的喉管上。 然后她就看到了顾若的喉咙似乎很克制地上下滑了滑。 漂亮纤细的咽喉,动作轻盈又灵巧,似乎还滚过了一颗汗,性感极了。 姜新染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点不能言说的蠢蠢欲动。 她想凑上前去咬一咬,试试那漂亮的部位的口感。 姜新染红了脸。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真心 姜新染感冒, 虽未发烧,头依然昏昏的, 思考有些迟钝,所以当脑海里出现咬顾若一口的想法后,身体快思维一步,先行动起来,踮起了脚尖。 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牙齿已经磨在顾若的喉咙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火石之间, 顾若来不及反应, 只感觉脖子上有些微湿润感,接着什么硬物上下磕过来。 脖颈是极脆弱的部位, 轻易不能露在人前,尤其是喉咙,从没被人这样咬过。 顾若顺服地扬起脖子,才后知后觉, 那些微的濡=湿的触感,是姜新染的唇。 然后身体里的血液就不受控制了, 就像被置于燃得正旺的炉火上,顷刻间沸腾起来,到处乱窜。 可是顾若的脑中还残存着一丝执念似的记忆。 慢慢来, 别着急,别动粗, 别吓坏了姜新染。 所以她绷紧了全身的骨头,僵硬地把自己定在原地, 只由着姜新染动作, 不做多余的事。 连拥抱都维持着恰好的姿势, 没有更用力哪怕一分。 顾若在上次的分手中已经尝够了教训,不想来第二次。 姜新染的双臂环着顾若的后颈,整个人半挂在顾若身上,真正咬上去时,脑中轰了一下,胸口的热浪,一阵一阵,前赴后继地往脸上涌,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大脑都快停滞了。 该怎么办才好?怎么跟顾若解释这个越矩的行为?又该怎么结束这一切? 姜新染心跳雷动,懊恼自己的失智,内心深处却又有个小小的贪婪,不愿放手,甚至还搂紧了一点。 姜新染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说了要和顾若了断,就不该有这些藕断丝连的暧昧。 但是心里的悸动,不受理智的掌控,一旦接近了,就欢欣雀跃地主动扑上前去,想和顾若的心贴得更近,什么该与不该,全抛诸脑后了,只想感受她。 一旦靠近她,仿佛连鼻塞也通畅了,一瞬间能呼吸,能闻到她身上的温香,让人沉醉在里面。 大脑与心脏的天人交战,分不出胜负。 姜新染无助地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自我暗示起作用,她最终成功地晕了过去。 两眼一黑,身体就软在了顾若怀里。 好在顾若眼疾手快,及时捞住了她。 姜新染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突然想起来,办公区域监控24小时全方位无死角覆盖,她和顾若的举动,肯定被拍得一清二楚。 管他呢,姜新染迷糊又放心地环紧了顾若的脖子,反正有顾若在,她会解决好一切。 她是无所不能的。 …… 姜新染是在医院里醒来的,睁开眼,瞧见的第一个人是顾若,没有漏掉她眼中的焦急。 “染染,你终于醒了。” “我怎么了?”姜新染按着额头,想坐起来,被顾若压着肩膀又躺回去。 顾若对护士交代了一句,护士调整病床角度,姜新染便自动坐了起来。 “没什么,只是感冒,又因为精神疲劳过度引发了眩晕,休息两天就会好。”顾若端起一杯水,捏着吸管送到姜新染嘴边。 姜新染这才觉得干渴,低头就着吸管喝了两口,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她觉得自己的精神也好多了。 喝了半杯水,顾若又端了一碗粥,喂姜新染吃了。 姜新染没吃午饭,着实饿了,狼吞虎咽,一碗粥见底,突然一愣,抬头看着顾若:“你吃东西了么?” 顾若目光躲闪了一下,低声说:“吃了。” “撒谎!”姜新染一眼识破她,急得直埋怨,“顾若你脑子不正常吧,我没醒,你就不能自个儿先吃点东西么?就非得陪我饿着?” “我不饿。”顾若放下碗,温言安抚她,“染染,我真不饿……你没醒,我哪吃得下东西……” 说着,声音就低了。 姜新染怔了一会儿,不忍责怪她,叹了声,道:“你快去吃东西,米饭包子馒头……什么都好,填饱肚子后,送我出院。” 顾若应声,也没出去,叫人送了份盒饭进来,三两口扒完,把干净得没有一粒米的饭盒底子亮给姜新染看。 姜新染脸色稍霁,手背上的输液针扎完以后,和顾若一起办理了出院手续。 感个冒也来住院,太奢侈了,也就顾若对姜新染,关心到小题大做的地步。 两人谁都没有提办公室里发生的事。 姜新染心里有个疙瘩,坐在狭小的车厢里,始终有点不自在,眼睛不敢乱动,又架不住视线乱瞟,有意无意地瞟到顾若的喉咙上,脑中画面闪过,薄面发烫,赶紧收回眼神,低低地埋着头。 顾若看在眼里,尤其是从后视镜里扫过姜新染晕红的脖子根,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她没有追求人的经验,但是她对姜新染很有经验,看这反应,顾若心里也有点底,至少这次的步调对了。 顾若是个太强势的人,又是个强目的性的人,所以有些动作急躁起来,经常容易吓坏姜新染。 最好的主动其实就是被动,不动声色地关怀,然后把主动权交到姜新染手上,让她主导这段关系,步调反而更平滑和顺,姜新染主动一步,更甚顾若十步不止。 不需姜新染交代,顾若已经把车开到了她的宿舍楼下。 车子熄火,姜新染解了安全带,但两只手捏紧了那可怜的带子,咬着唇,几番欲言又止,久久没有下车。 顾若不催促,也不着急,很有耐心地等着姜新染开口。 她很享受和姜新染共处一室的时光。 “今天,谢谢你。”许久,姜新染终于鼓起勇气。 “染染,你不必跟我说谢。” “当然要的,今天多亏了你,才替我找回清白,如果没有你,只怕我要背一辈子的黑锅了,顾若,谢谢你。” “别谢我。”顾若低头,叹道,“染染,我该跟你道歉。” “?”姜新染歪头表示不解。 顾若自嘲笑道:“我早应该在出事之前就替你解决好这隐患,但是我犹豫了。因为我的犹豫,才致使你无辜受到责难。” 姜新染忽然笑了,带着点好奇问她:“顾若,你为什么犹豫?” 顾若看了姜新染一眼,才说:“我不想干扰你的工作。” 她顿了会儿,接着说:“我知道你不愿让人知道你和我的关系。” “哦?”姜新染饶有兴味,“为什么我不愿?” “因为你很重视这份工作,这是你的事业,你能得到实习机会,完完全全靠着自己的能力,而不是靠着我,可公司里的其他人一旦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绝不会这么想,他们会在心里觉得你没有能力,你之所以能得到实习机会,不过因为你和公司的老总走得近。人言可畏,你这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忍受别人的闲言碎语。” 一番话说得很认真,让姜新染的心里热乎起来。 看来顾若说她会改,不止停留在口头上,她是真的记在了心里,认真去做了。 回想刚重逢那会儿,顾若哪里会替她考虑这么多的人言可畏,在礼堂里当着众多师生,就敢做出把姜新染抱起来就走的事,一点也不管过后姜新染会在学校里被传成什么不堪的样子。 因为顾若自己是个不在乎外人想法的人,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觉得姜新染也不用在乎。 但是现在,她已经会为姜新染考虑舆论的压力了。 而且姜新染从没跟她说过这些,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就她这么个低情商的石头性子,也不知在深夜里琢磨过多少回,才自己悟透了这一层。 想起她一个人愁眉苦脸的傻样,姜新染就遮不住笑意。 甚至捂着嘴闷笑出声来。 “我说得不对么?”顾若看向她。 “对,很对。”姜新染肩膀颤着,憋着笑说:“你说的很对,所以我才高兴。” 姜新染两边脸颊红红的,眼睛像宝石一样,光芒璀璨,注视着顾若。 脉脉地闪动着波光,看得顾若心口滚热,话都不会说了。 这是她为数不多地从姜新染那里收到正面反馈,让她信心大增。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顾若终于懂了,爱一个人是用心的,不是网上学来的所谓套路,更不是强迫她。 那之后,姜新染主动在她和顾若之间筑起的那道冰墙,仿佛消匿于无形。 第二天上班时,刘旗当众对姜新染道了歉,而姜新染也顺势接下了原本分派给张帅的工作。 公司新药研发本就基于姜新染两年多的研究,所以姜新染接受工作后得心应手,她终于能进实验室,也让组内同事刮目相看,这小姑娘不是花拳绣腿,她是真有两把刷子的。 在忙碌的工作中,临渊一天天凉下来,一场大雨过后,人们纷纷换上了毛衣,年关也降至了。 顾氏待遇很好,除了法定七天假日以外,还有额外的七天假期,过年一共能休半个月,所以到了腊月二十八,公司里除了少数几个需要过年值班的,其余同事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姜新染虽是实习生,也能享受这十四天的假期,她腊月二十八上完最后一天班,从腊月二十九开始休假。 腊月二十九,正是她和她母亲约定好提前庆祝新年的日子。 姜新染很重视,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的母亲不抱有任何目的地主动关心她。姜新染激动了一个晚上,没怎么睡好,但是第二天起床时人却很精神,好好打扮了一番,特意奢侈地打车去到和母亲约定的饭店,就怕让母亲久等。 姜新染提前半个小时到饭店门口,进去之前对着玻璃门整理好仪容,摆好微笑的表情,进去之后告知了迎宾侍者包厢号,侍者说定包厢的女士已经先到了,将她带到包厢门口。 姜新染推开包厢门,笑着唤道:“妈……” 话音未落,看清包厢内的情景,姜新染的笑容僵在脸上。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表白 包厢里不止姜新染母亲, 还有一个陌生人。 男人。 那男人看着并不很老,可也不算年轻,大概二十七八, 普通样貌, 穿的很体面,看到姜新染时, 眼睛都在发光。 “新染来啦?快来坐。”姜珮兰满脸堆笑地起身, 迎向姜新染,“我正和小曹说起你呢……对了,瞧我这记性, 忘了你俩没见过面了, 快来, 妈给你介绍一下。” 姜新染站在门口不愿进去,被姜珮兰半推半拽地弄进包厢里来, 待到了那个陌生男人面前。 她面容阴沉地站在桌边, 只听姜珮兰尖细的声音兴奋地介绍, “新染, 这位是你曹伯伯的儿子, 叫曹齐贤, 是在国外名牌大学留学的高材生,刚回国不久,瞧这大小伙子多不错,人又有才,长得又帅。” 那个叫曹齐贤的男人接过姜珮兰使的眼色,立马会意, 故作腼腆地对姜新染笑笑, 说话斯文:“新染你好, 早听吴叔叔和我父亲说起过你了,今天本该你和你母亲团聚,我冒昧打扰你,实在抱歉,只是我仰慕你已久,不用这样的方式,实在难见你真人一面。” 他说话时就伸出一只手来,要和姜新染握手。 姜新染没搭理他,站得远远的,睨着他,视线上下一扫,怎么看他都不像个好人。 高定西装只能裹住他的皮,但是裹不住他的眼神,裹不住他的气息。 那眼神中流露出来的书卷气浮于表面,太散了,骗不了姜新染。倒是浮躁的斯文底下,奸诈狡猾的凶光都快藏不住了,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戾气。 被这样的人“仰慕”,姜新染只觉得不寒而栗。 不用想也知道他的仰慕是什么意思。 所以姜新染尽量不碰他,躲他躲得远远的,心里的不痛快没表现出来半分,只冲姜珮兰抬了抬下巴,笑着说:“妈,我出门急匆匆的,没注意仪容,现在肯定一团糟了,第一次见客人就这副形象,怪没礼貌的,你陪我去洗手间补个妆吧?我不知道在哪儿。” “这……”姜珮兰迟疑地看看曹齐贤,又看了眼姜新染,没从她脸上看到什么不愉快的表情,想了会儿,同意了,“好,妈带你去,小曹,不好意思,劳烦你一个人先坐坐哈……” “阿姨别客气,当然是新染的事要紧,你们先去,我叫几个好菜,今天和新染第一次见面,高兴,怎么也得喝两杯。”曹齐贤彬彬有礼地笑着,甚至还亲自替她们拉开了包厢的大门。 姜新染敷衍地对他一笑,拽着姜珮兰,没有去洗手间,而是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沉着脸质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小曹不是人挺好的嘛……”姜珮兰顾左右而言他。 姜新染心里和母亲团聚的喜悦一点也没了,看着姜珮兰那张心虚的脸,只剩浓浓的失望,可还是忍不住问:“你不是说想单独跟我过年么?叫这么个人来什么意思?” “新染你别急啊,妈真没别的意思,妈就是为你好……”姜珮兰看姜新染真生气了,急忙解释:“你都快二十五的人了,到现在还一个人单着,身边连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都没有,妈又不能时时在你身边照顾你,能不替你着急么?这小曹的父亲是你吴叔叔的老朋友,过命的交情!小曹家里有钱,人也不错,你跟了他以后就是穿金戴银荣华富贵,还有什么不知足?” 姜新染没说话,抱胸倚着墙,斜眼看她。 姜珮兰见她不为所动,又劝:“咱们女人一辈子图的不就是个安安稳稳吃穿不愁么?你嫁进曹家就是少奶奶,连这个什么破研究生都不用念了,安稳享乐就行,不比你现在辛苦念书强一万倍?你看看你以前的那个高中同学,叫什么小艾的,她就比你聪明多了,趁年轻嫁了个有钱人,现在过的日子不比你轻松一万倍么?新染,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姜新染听着她说的话,心渐渐冷下去,鼻腔出气,对着姜珮兰一声嗤笑:“我虽然辛苦,但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每一分钱靠的都是我的学识和血汗,干干净净问心无愧,我不稀罕冲别人摇尾乞怜讨饭吃,更不稀罕什么安稳享乐。” 姜新染顿了一下,看向姜珮兰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我不是你。” 姜珮兰的脸都白了,嘴唇哆嗦起来,“新染!我再怎么说也是你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随你怎么说,也怪我蠢,真以为你良心发现开始惦记我了,也就上这最后一回当。”姜新染直起身,拍了拍自己背上的灰尘,“就这样吧,我走了。” 姜珮兰一把抱住她的胳膊,眼神惊恐,“你走了包厢里的曹少爷怎么办?” 姜新染视线下斜,突然对她多了几分同情。 姜珮兰就像一朵菟丝花一样,好逸恶劳,一辈子只知道攀附男人,在她眼中,女人攀附男人,乞讨似的活下去是理所应当的,这叫“妇道”。 其实当年姜珮兰没改嫁时,她如果能有点自力的心思,靠自己的双手劳动,虽然日子过得苦一点,但绝对比现在充实幸福得多,至少不用像个仆人一样伺候她那个二婚的一大家子十几年。但姜珮兰一心想再嫁个男人当家庭主妇。 所以她只能寄人篱下,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姜新染冷笑,“你要愿意当曹家的少奶奶,你就自己去,我没有义务为你葬送自己的一辈子幸福。” 说完就要走。 姜珮兰满眼哀求,登时落下泪来,嗓音都开始抖了,“新染,你不能走,算妈求求你了,你眼光高看不上曹公子,妈不勉强你,你以后自己找好的去,但是今天这顿饭,妈求求你留下来吃完行么?就当是陪陪妈妈,吃完了就散,你连妈的这点请求都不能理解么?” 姜珮兰的眼圈说红就红,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哭得人都哽咽了,让姜新染不忍心。 再怎么说这也是她妈,十月怀胎把她生下来,小时候也曾把她抱在怀里唱摇篮曲,哄她睡觉,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姜珮兰察觉到了姜新染的犹豫,哭得更凄凄切切,挖心窝子似的跟姜新染掏老底,“新染,你就帮帮妈妈吧,要不然……”她捂着脸啜泣,“要不然你弟弟的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说着便开始呜咽起来。 姜新染锁眉,“怎么回事?” “你弟弟不知在外面跟谁学了坏,被人骗去赌=博,一下子输进去十几万。” “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姜新染吃惊。 姜珮兰哽咽:“他那帮朋友怂恿他去借的高=利贷,现在利滚利,已经欠了二三十万了。” “那就赶紧还呐,吴杰文不是很有钱么?” “他做生意连连投资失败,现在还欠着别人钱呢,哪还有钱啊,这件事我都不敢让他知道,否则他非打死了你弟弟不可……” 姜新染听她一口一个“你弟弟”就头疼,好像她和那个不学无术的少年真的有多少亲情似的,干脆打断她,“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借钱给你?我一个穷学生,每个月还省吃俭用呢,哪有钱借给你?” “妈知道你的难处,不用……不用你借……”姜珮兰抽噎着,擦干眼泪,仰着头央求姜新染,“那个曹齐贤家里很有钱,你吴叔和你弟弟现在都指望着他爸爸了,妈求你,就陪他吃顿饭,把他高高兴兴送走就行,这样他就能劝他爸爸借钱给咱们家周转,用不着提心吊胆地被催债的威胁,就当妈妈生养你一场,你也替妈妈做点事,行不?” 姜新染迟疑。 姜珮兰崩溃地滑下去,“当妈的给你跪下了还不行么……” 姜新染赶紧把她扶起来,“你别这样,我答应你还不行么?” 姜珮兰抬起头来,惊喜道:“真的?” 姜新染看她变脸比变天还快,心里最后的那一点不舍都烟消云散,心里冷冰冰的,对自己在世上的这最后一点亲情,真的一点留恋都没有了。 姜珮兰的心中早没有姜新染这个女儿了,她一门心思都在她的丈夫和儿子身上,姜新染只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外人,想起来时就找,想不起来就当没有她。只要能救儿子老公,姜珮兰才不在乎姜新染以后是否会被曹齐贤骚扰。 姜新染抹了把脸,心里卷起说不出的疲惫感,“不过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就算打来,我也不接了。” “放心。”姜珮兰苦笑,“这次以后,妈也没脸再来找你了。” 姜新染低头看着她,长叹一声,递给她一张面巾纸,等她擦干眼泪,整理好情绪,随着她又回到包厢里。 包厢内曹齐贤早等得不耐烦了,看到姜新染进来,眼珠子就跟直了似的,一直黏在她身上,客气地笑着:“不知道新染爱吃什么菜,就把店里的招牌随便点了一些,快和阿姨一起坐下来尝尝,不好吃就再叫新的。” “小曹太客气了,这么多菜就已经吃不完了。”姜珮兰脸上笑得一朵花一样,硬是顶着姜新染的后腰,把她往曹齐贤那边推,让姜新染坐在曹齐贤旁边。 姜新染不动声色地隔开一个座位落座,姜珮兰在后面干着急,可也不好多说什么。 “新染喝酒么?我让他们上了一瓶有年份的葡萄酒来。”曹齐贤端起圆桌上的酒瓶,虽是问询,已经作势要给姜新染倒了。 “抱歉,我酒精过敏。”姜新染拿开自己面前的那只高脚杯。 曹齐贤表情闪过一瞬间的不自在,随后朗声大笑起来,“可以理解,女孩子还是不喝酒的好,出门在外,总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那咱们今天就不喝酒,只吃菜。” 但是姜新染也不动筷,就那么干坐着。 曹齐贤眉宇间有小人相,虚假的热情之下暗藏奸诈,谁知道他会不会在酒菜里动手脚。 姜珮兰在一旁就跟火烧眉毛一样揪心,干着急了一会儿,讪笑着打破沉默,道:“小曹你别介意啊,新染从小就这样,内向,不会说话,她真的不能喝酒,要不我去给她倒杯凉水来,让她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姜新染撩了母亲一眼,有些诧异。 虽是客套,好歹也是为她说话了。 姜新染也不愿让母亲的面子太难看,既然答应了,至少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于是便对母亲点了点头。 姜珮兰立刻走出包厢,亲自端了一杯水进来,拿到姜新染手上时还是温温的。 姜新染有一丝感动,她母亲还记着她有胃病,不能喝凉水,这就已经很难得了。 于是姜新染就用那杯水敬了曹齐贤一杯。 曹齐贤兴致很高,席间连喝了好几杯酒,每次定要跟姜新染碰杯,渐渐地,姜新染面前那杯白水就见了底。 姜珮兰陪了半个多小时的席,眼睁睁看着姜新染把一杯水喝完以后,眼中露出满意的笑容,站起来道:“小曹,新染,你们先坐会儿,我去趟洗手间。” 姜新染说:“知道了。” 曹齐贤高声叮嘱:“姜姨,小心地滑。” 等姜珮兰出去以后,曹齐贤才又把兴味十足的目光落在了姜新染脸上。 明天就是除夕,临渊好歹是冷了,气温在十度边缘游走,包厢内暖气温度开得很高,姜新染还穿着呢子大衣,热得后背上直冒汗,脸颊比曹齐贤这个喝了酒的人还要红,太热了,呼吸有点不通畅。 可她不想在曹齐贤面前脱外套,就那么忍着,很快额头上就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新染,你怎么出汗了,要不我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曹齐贤嘴边挂着笑,主动对她说。 姜新染颇感意外,点点头,“劳烦了。” 于是曹齐贤把温度调低,姜新染顿时好受了许多。 和一条毒蛇共处一室是难捱的,姜新染如芒在背,心里暗想,等姜珮兰回来自己就借口告辞。 但是姜珮兰出去这一趟时间格外漫长,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 姜新染干坐了十几分钟,终于坐不住了,想要告辞,谁知刚起身,眼前的景色忽然一阵旋转,她按着桌子,才勉强撑住了身体。 “新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曹齐贤故作关心地走过去,手已经搭在了姜新染肩上。 “没事,不必曹先生关心。”姜新染警惕地躲开曹齐贤,“打扰了这么久,我也该走了,等会儿我母亲回来,麻烦曹先生对她说一声。” 姜新染拔腿就往外走,但是眼前却越来越摇晃,天旋地转似的,脑袋的眩晕感也逐渐增强。 不好。 姜新染已经意识到了情况不妙,她心里惊慌起来,残存的意识告诫自己要保持表面的镇定,赶快走出包厢,只要出了包厢就好了,就能呼救了。 但是她的双腿已经不受她大脑的控制,拼命想加快脚步,两只脚却像喝醉了一样发软,踉踉跄跄,好不容易到了门边,却被曹齐贤挡住了出路。 “新染这是到哪儿去啊?”曹齐贤挑着眉,漫不经心地对她笑。 “你放我出去。”姜新染努力保持清醒,但是眼皮却越来越沉,她的心也跟着沉下去,有种被深渊没顶的无助感,“你敢对我做什么,我一定会告你的,告到你坐牢为止。” 曹齐贤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哼笑一声,踱了过来,“你告啊,顶天了不就是十年牢么?能把你这么漂亮的妹子弄到手,就是无期我也值了。”他猥琐地舔了下嘴唇,“老子见的知识分子也多了,像你这么漂亮的研究生还真是头一回见,美女高知是什么味儿,也让哥哥我今天尝尝鲜。” “不……”姜新染的脸上写满恐惧,她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意识也快模糊了,只能任由着曹齐贤向她扑了过来。 她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姜新染绝望地闭上双眼,她的脑海里此刻走马灯似的闪过的全是顾若的样子。 要是顾若在这里就好了。 姜新染的心脏被惊恐和悔恨填满,她不该相信姜珮兰,顾若说的没错,姜珮兰早就暗藏居心了。 要是听顾若的劝就好了,要是今天不来就好了,早知自己要落到这个下场,真不如…… 真不如那天在山里,不要拒绝顾若…… 顾若,你在哪儿?你快来啊…… 只要你现在出现在我眼前,以前的一切我都不在乎了,我要紧紧抱着你,告诉你,我…… 我说不喜欢你的话都是骗人的,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我喜欢你,爱你,都爱了六年了,以后只会一直爱下去。 不想……不想找别人。 我只要你。 顾若…… 姜新染强睁着双眼,不让自己的意识消失,眼睁睁看着曹齐贤的手已经碰到了自己的肩膀。 姜新染的心里已经绝望了,她终于闭上双眼放任。 黑暗笼罩了她。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轰隆一声巨响,就像晴天一个炸雷,吓得曹齐贤往后跳了一步,惊恐地回过头去。 姜新染的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被惊醒,她疲惫地拉扯自己的眼皮,终于挣扎出一道缝,从那道缝里,姜新染看到包厢的门被从外面直接踹开。 顾若,她的顾若,就像天神下凡一样,面色铁青地站在那里。 即使在已经绝望时都没有流下眼泪,可当顾若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姜新染的眼泪盈满了眼眶,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顾若看了眼无力地软在椅子上的姜新染,心里一阵紧缩,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的瞳孔中燃起熊熊的怒火,径直走向曹齐贤。 曹齐贤的两腿已经软了,顾若就像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你谁啊……” 曹齐贤这句话刚问出了口。 顾若抬起腿,猛烈地踹进他的心窝子里! 动作之快,根本无从反应! 曹齐贤惨叫一声,蜷缩着在地上打滚哀嚎,已经开始求饶了。 但顾若没打算放过他。 顾若冷着面,森然阴冷地低头睨着曹齐贤,坚硬的高跟鞋,鞋跟不断地照着曹齐贤的心窝狠狠地踩踏下去—— 一下接一下,曹齐贤觉得自己的脏器都要被踩碎了,压根无法抵抗,只能在地上打滚求饶。 他想爬起来抵抗,手肘才撑住地面,已经被顾若揪着领子掼起来! 曹齐贤蔑视女人,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力量也能如此惊人,竟然把他提起来直接掼在了桌子上! 顾若掐住他的喉咙,咬碎了一口银牙,两只眼睛呈现出一种恐怖的血红色,一只手死死掐住曹齐贤的脖子,另一只手捏成钢铁一样硬的拳头,狠厉地击打在曹齐贤的脸上! 竟然生生打落了他的牙齿! 顾若像一头已经疯了的野兽,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曹齐贤死。 “顾总!顾总快住手!”助理走进来,看到陷入疯狂的顾若,和已经鼻青脸肿、嘴里全是血,近乎不省人事的曹齐贤,心脏都快骤停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顾若,“顾总,警察已经站在门外了,他犯了什么罪自然有法律来惩处他,您冷静一点,没必要为了一个人渣把自己也搭进去不是?” 但是顾若充耳不闻,拳拳到肉落在曹齐贤身上! “顾总,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姜小姐!你要是出了事,姜小姐该怎么办?!”助理情急之下大喊。 顾若就像被人定身了一样,所有动作骤停下来。 她像一台生了锈的机器,缓慢地、一顿一顿地,放下了自己沾着血的拳头。 她机械性地移动着脖子,看向姜新染,总算恢复了一丝理智。 姜新染靠在椅子上,只剩一丝神志了,她眼中噙满了泪水,顺着眼角簌簌地往下掉,看得顾若的心脏也碎成一片片的,跟着往下掉。 姜新染用尽全身的力量,向顾若伸出了手。 顾若心脏一哆嗦,大步跨上前,包住她的手,咬着牙,死死地把她揉进自己怀里。 “顾若,顾若……”姜新染手指绞紧了顾若胸前的衣服,她的眼泪滚烫地流进顾若的脖颈里,“是……是你么?” “是我。”顾若的声音发着颤,眼睛也模糊了,贴着她的脖子根,哽咽:“染染,是我,别怕,你不用怕了,谁也伤害不了你,我保护你……” “顾若……我……我有话要跟你说……”姜新染的意识涣散,口齿也不清晰了,但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也要把这句话说出来: “我喜欢你……” 第50章 第五十章 又娇又坏 姜新染在药物作用下撑到现在, 就是为了对顾若说出最想说的那句话,最后一个音发出来,她终于无力抵抗身体的本能, 在顾若怀里晕了过去。 顾若无瑕顾及其他, 背起姜新染就出了饭店,上了车,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最近的医院。 她带着姜新染坐在后车厢里,一路搂着姜新染,不敢放手半点, 心急如焚赶到医院,姜新染被推上担架。 检查结果出来后,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姜珮兰给姜新染下的药不多,否则姜新染也不会坚持那么长时间才药效才发作。 这种少量药剂, 靠姜新染自主代谢, 几个小时后就能醒来,对身体的伤害也可以忽略不计, 不需要其他治疗手段的介入。这家医院规模不大, 病床有限, 都已经满人了,所以医生给姜新染做完检查之后, 建议顾若把姜新染带回去休养。 于是顾若把姜新染带回了自己的公寓里。 给姜新染准备的卧室还在, 什么也没有变动,顾若定期进去打扫, 保持房间随时都能住人的状态, 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姜新染能再回来。 顾若把姜新染抱进房间里, 托着她的后脑勺, 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上,脱了她的外衣和鞋袜,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然后顾若两只手包住姜新染的手指,半蹲半坐地靠在床沿边,把姜新染的手背贴在自己脸颊上,痴痴地注视着床上昏睡的人,动作再也没有变过。 姜新染躺了几个小时,她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守了几个小时,寸步不离。 舍不得离开。 生怕姜新染睁眼时,自己不在她身边。 六年前的情景,一次就是钻心剜骨,再也不想发生第二遍了。 姜新染是在药物的作用下昏迷过去的,意识消失得很彻底,直到傍晚时分,药效渐渐散去,姜新染的意识才慢慢回归。 等到华灯初上,姜新染闭着的眼皮颤了颤。 顾若警觉了起来,满怀期待地等着,身子更前倾,凑近了姜新染的脑袋边。 紧接着睫毛也颤了颤。 顾若的心跳速度稍稍的快了些。 终于,姜新染的眼皮撑开了一道缝,很快闭上,但是第二次,眼皮直接睁开,露出她漆黑漂亮的眼珠来。 姜新染的脑子有点木,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眼珠子往旁边转,用余光看到了顾若,这人就凑在她脑袋边,看上去有点憔悴,但还是很漂亮,让姜新染一见着,就心生欢喜。 “若若。”姜新染开口,冲她笑了一下。 刚从深度睡眠中转醒的人,尚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只见了顾若就本能地快乐起来,不由自主地亲昵叫她的名字,声音带着点细细的哑,又软又绵,嘴边化开的笑容就像蜜罐里泡出来的,甜进了顾若的心里。 顾若心尖打着颤,下意识地“哎”了一声,眼睛跟着她的笑容也弯起来,瞳孔表面浮着一层会闪动的水光,嗓音都有些哽了。 但姜新染的笑容突然凝固在了脸上,一张脸瞬间血色尽失,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起猛了头晕,眼前一阵旋转,姜新染靠着床背缓了几秒,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看到自己的外衣不知所踪,身上仅着了贴身的秋衣,连嘴唇都白了,看向顾若,声音都哆嗦起来,透露着绝望,“顾若,我是不是被……” “什么?”顾若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姜新染没有问出口的话,“没有,当然没有!”顾若立刻回答她,坐在床沿边,搂着她的肩膀,把她半个身子带进自己怀里,安抚她:“染染,什么也没发生,别担心,有我呢……” 顾若抱着姜新染,拉着她的手,凑到唇边,细细地吻她的指节,“任何人都别想伤害你,有我呢。” 姜新染把额头搁在顾若的肩窝里,她的发顶正好蹭进顾若的颈项里,毛茸茸的,就像一只小动物一样。 此时再没有比顾若的怀抱更让她安心的地方,她依靠着顾若,一颗惶恐失措的心像是落了地似的,变得极安定平静下来,眨着眼,慢慢回忆她昏迷前的事。 记忆一点一点地回到脑海,姜新染全想起来了。 是了,自己什么事也没有,顾若及时赶到,救下了她。 好像还把那个叫曹齐贤的渣滓给狠揍了一顿,姜新染脑海中只有模糊的画面,记不清了。 但是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她说过的话。 顾若抱住她的那一刻,姜新染死命抓住了,拼着最后一丝意识在她耳边亲口说的“我喜欢你”。 那之后的记忆就是一片黑暗,姜新染甚至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好像眼睛刚闭上又睁开了,醒来时,自己就看到了顾若,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了。 那句“我喜欢你”就像人在濒死时的遗言一样,姜新染抱着破釜沉舟的信念说这句话的,谁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最后釜没有破,舟也没有沉,所以她就有了点想抵赖的心思。 姜新染故意避开了她对顾若表白心意这件事,摸着肚子,冲顾若咂咂嘴,“有吃的么?我好饿啊。” 顾若怔了怔,想起来,姜新染从中午到现在水米未进,是该饿了。 “我去给你下个面。”她站起来,摊了下被子,严严实实地裹住姜新染,“等我五分钟。” 她转身,却感觉到衣角拉扯,回头,才发现姜新染抓着她的衣角。 “我……”姜新染咬了咬嘴唇,睫毛扇了几下,低着头,只把脑袋顶露给顾若看,“我不想一个人。” 姜新染这一次真的被吓坏了,她虽从小没有家,但这么多年,好歹也算平平安安地长大,第一次被推到了危险的边缘,惊魂甫定,仍心有余悸,见顾若要走开,她就已经开始不安了。 “你要跟我去厨房么?”顾若垂眼看着她缩紧的肩膀,鼻子有点酸。 “好啊!”姜新染的眼睛立刻亮了,掀开被子,嘴硬道:“这么久没吃你做的饭了,我得监督你,避免你厨艺下降。” 顾若的眼睛弯了下,纵容地把手伸向她,“那当然了,没有你的监督,我心里发慌。” “算你有自知之明。”姜新染哼了一声,美滋滋地把手塞进她的掌心里,乐得一颠一颠的,跟着她走出卧室。 顾若的公寓,格局还是一样,但是没有了姜新染以后,总感觉少了些人气,客厅的玻璃茶几上积了一层灰也无人注意。 只有姜新染留在书架上的那些书,被顾若当成宝贝一样,用桌布罩了起来。 …… 姜新染就像小尾巴一样黏着顾若。 顾若走到水池边,她就跟到水池边。顾若打开冰箱拿鸡蛋,她就靠在冰箱门上,巴巴地瞅着顾若。 被刚睡醒的心上人用脉脉含情的莹润眼眸这样瞅着,顾若心跳不稳,手里的鸡蛋差点直接砸脚背上,幸亏她动作灵敏,又用另一只手接住了。 顾若压抑着心里的躁动,背过身,在姜新染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急促的轻=喘了几声,勉强释放了心里的火苗。 但是姜新染的眼睛那么漂亮,就像泉眼一样干净清澈,汩汩地冒着水汽,波光潋滟,顾若的躁动怎么能释放完?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所以她只好一心一意地注视着锅里翻滚的面条,瓮声瓮气地告诫姜新染:“你别看我了。” “嗯?”姜新染脸一红,矢口否认:“谁……谁看你了?自作多情?” “我说真的。”顾若扶着额,叹了口气,“染染,我快忍不住了。” “哦?”姜新染眉毛一挑,变得饶有兴味起来,“怎么个忍不住法?” 顾若从她眼中看到了戏弄,眉心无奈地舒展开,看着她,不作声。 “可是我就是想看你,怎么办?”姜新染少女时期的恶劣因子又开始作祟,坏笑着故意贴上顾若的背,双手从她肩胛骨慢慢往上攀,最后缠在她的脖颈上,把整个人都趴在她背上,甚至还踮起脚来,故意把嘴唇贴在了顾若的后耳上,轻轻地吐息,“我忍不住不看你啊,这可怎么办?” 她说话间带出来的那阵轻香暖风,贴着顾若的耳根子,迅速而狡猾地钻进她的胸口里。 顾若觉得自己的心脏此时干燥得挤不出一点水滴,而那道轻风,就是一粒不大不小的火星,落在心头,顷刻间,整个胸腔都被燃着了,一股炙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让顾若的指尖都开始涨痛发麻。 “面煮好了。”顾若的声音变得又哑又沉,大提琴的旋律一样好听。 姜新染眼尖地看到她的额角滚下来一颗汗珠,足有珍珠那么大。 顺着这点线索,姜新染迅速发现了她的鬓角亮晶晶一层,全是汗。 看来她说的忍不住是真的。 想来顾若也是个小可怜,想姜新染想得狠了,从六年前就开始想,一直到今天,依然没能得逞。 而且从上次被姜新染拒绝后,这可怜女人连乱来都不敢了,也不像之前那样油头滑脑,找各种所谓“漏洞”沾姜新染的甜头,真就一根筋死忍着,全靠自己意志力在撑。 姜新染趴在她背上咯咯地笑,故意虚弱地说:“可是我不想走路啊,顾若,你背我去餐厅。”她放低了声音,蹭着她的后脖颈子耳语:“好不好嘛……” 最后还恶意地把腔调拖得软绵绵的,听起来又娇又坏。 顾若绷着背,只觉从后颈一直往下,苏了一片。 连手腕都有点抖了。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坦白 不敢动。 顾若忍得心脏都开始发麻了也依旧不敢动, 只能由着姜新染恶劣地占她的便宜,耳朵尖湿了,又红了, 脖子上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还得自控着, 任劳任怨地把姜新染背进了餐厅里。 两人对坐。 姜新染吃面吃得香喷喷,顾若在对面盯着她,幽蓝火焰在眼眸深出灼烧。 姜新染低着头,笑得肩膀都在轻颤, 却一点也不怕,反而单手撑起下巴, 勾着眼尾, 把水色荡漾的视线斜送了过去, “顾若,你干嘛光看着我呀?你也端碗面来吃呗。” 顾若上下两排后槽牙,磨得嘎吱作响, 眼神已经快把姜新染吞下去了, 也只得苦笑, 低了低下颚,喉咙藏在纤细的下巴后面,隐秘地滑动, 声音沉得能拧出水来, “染染, 我现在想吃的只有一样。” 那嗓音低哑得不像话, 就像散落在风中的耳语, 轻而悠远, 但又像直接塞进姜新染胸腔里的音响, 震在她的心尖上,麻,又痒,于是姜新染的心头也起了点绮丽的遐想,舔了下嘴唇。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姜新染本想作弄顾若,意料之外地把自己搭进去。 这又着实不能怪她,只怪顾若生得貌美,又有一把足以迷惑人的嗓音,很难不陷进去。 餐厅里的空气干燥而焦灼,一触即燃。 姜新染不敢多待,三两口吃完剩下的晚餐,溜进浴室里,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呼呼地照着自己脸上扑了几捧冷水,才把心里的火苗浇灭了不少。 她撑在洗手台上,对着镜子,看里头湿漉漉的自己,脸红红的,连眼角都散着红晕。 这神态,让姜新染羞耻得不敢多瞧,装作洗手的模样低下头来。 却又咬紧了唇,偷偷地并了并腿。 脸颊尚未消散的红晕,此刻弥漫得更厉害,像染了晚霞。 心动不止。 姜新染在浴室里磨蹭了足有半个钟头。 出来时,顾若已经清理完饭后残局,坐在客厅里看书了。 因为姜新染已经不住这里,偌大公寓只剩顾若一个人,所以冰箱里空空荡荡,没有为姜新染准备的水果或者点心,这让顾若有点懊恼。 姜新染此刻完全不在意有没有饭后甜点可吃,因为她一看到顾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跳,又开始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膛,随时准备冲破一般,欢呼雀跃着要扑向顾若的怀抱里。 此刻的顾若,散着墨色的长发,唇红齿白,乌发雪肤,削尖的下巴微收,浓密的睫毛纤长卷翘,偶尔颤动,就像在姜新染心尖上挑弄了一下,看上去比任何最顶级的甜点都要诱人。 姜新染对顾若的渴望,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强烈,以至于她的心不顾一切地往顾若的怀抱里飞扑,而她的理智也在认同她的心,在她耳边发出蛊惑的声音,催促着她快去,快调到顾若的臂弯里去。 姜新染在害怕。 今天如果不是顾若及时赶到……那后果,姜新染不敢想。 世事难料,谁也没法预知未来,以后万一……那可怎么办? 姜新染不想让自己后悔。 她迫切地想拥有顾若,也让顾若拥有她。 就这一刻,不管未来如何,也不计较过去怎样,只想单纯地、短暂地拥有顾若一次。 倘若以后想起,也不会再有遗憾。 但姜新染又在害怕,也许今天认为的不留遗憾,恰好就是明天的怅然若失。 她忐忑彷徨,只装作没事人,僵硬地扯开嘴角,坐在顾若旁边的沙发上没话找话,“在看什么书?” 顾若把封面露出来给她。 那是姜新染旧日遗落在这里的一本小说。 很没有营养的书,灰姑娘遇上白天鹅的老套情节,只能让人的情绪暂时爽快的快餐文学而已,也正因如此,作者编写的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让人欲罢不能。 “看这个干嘛?”姜新染看到那夸张的少女漫画风书皮,老脸一红,把书夺了过来,藏在自己身后,“不如看部电影。” “好。”顾若点头,打开电视机,“你想看什么?” 姜新染说了个片名。 是最近刚下院线的科幻电影,狂揽几十亿票房,刚上映那会儿姜新染就想去看了,可惜一个人总是懒得动窝,直到下映,姜新染都没有踏进过电影院。 如今也只能在电视上看了,只可惜不是电影院的大荧幕,看这种场面壮观的3d电影总少了点视觉体验。 “要是有爆米花就好了。”姜新染随口说,“看这种商业电影,手里不捧个爆米花桶,总感觉没那味儿。” 顾若笑问:“我给你叫一份?” “算了,晚上吃多了发胖。” 顾若把视线转回屏幕。 电影开场的第一幕就是在寸草不生的荒凉星球上,一个孤独的星际流浪者,弹尽粮绝,在她残破的飞船里,对着录音机,给她的爱人留着最后的遗言。 虽是姜新染一直想看的电影,她的心思却不在电视上,眼睛不受控制,老有一搭没一搭地往顾若那儿飞,瞟得顾若受不了,看到一半匆匆起身,说了句:“我还有工作,你看完了自己洗澡睡觉。”逃跑似的把自己关回卧室里。 姜新染的每一个自以为没被发现的余光,全都飞进了顾若的心里,她胸腔里像装了一千只蝴蝶,绕着心房扑扇翅膀,在心头沾上五彩斑斓的鳞粉。 顾若在姜新染身边本就自制力薄弱,只怕再待下去,真要化身禽兽了。 关上门,有了阻隔,就像猛兽回笼,心里才终于不那么狂跳。 姜新染的目光贪恋地追随着顾若的背影,一直追到门后头,再也看不见了,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来,期待已久的电影变得没滋没味了起来。 心头的悸动从未停止一秒,姜新染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快麻得没有知觉了,心里眼里,一心一意只想着顾若。 看来今天是睡不着了。 眼前总是顾若薄而艳丽的唇,要么就是她像小扇子一样闪动的睫毛,或者是她白皙细腻的下巴颏。 姜新染挺起胸膛壮了壮胆,关了电视,毅然决然地向着顾若卧室的方向踏步。 站在紧闭的门前,屈起手指叩了叩。 顾若的房门刚拨开一个缝,姜新染就见缝插针地钻了进去,一把扑在顾若身上,双手捧着她的脸,直直地吻了上去。 双唇触碰,顾若下意识搂住姜新染的后腰,意识犹疑了一秒,已经被姜新染扑得向后踉跄了几下。 双双倒进柔软的床垫里。 姜新染急切而没有章法,嘴里尝到顾若的滋味,激动得眼圈都红了,酸酸的,眼泪在里头打转,更逞凶起来,可又不得要领,急得喉咙里胡乱地嘟囔。 顾若咬着她的唇,溢出含混的笑,不动声色地引导她。 头一回,姜新染主动亲吻着顾若,直到自己无法呼吸,才恋恋不舍地松了口,仍然趴在顾若胸口上,和她鼻尖碰着鼻尖、嘴角碰着嘴角,贪婪这片刻的温存。 “顾若……”姜新染不知足似的,细细地啄着顾若的唇角,带着哭腔的颤音,让顾若蓦然收紧了手臂。 “若若……”姜新染妥协似的,连称呼都亲昵起来,抬头,水汪汪的眼眸看进顾若的瞳孔里,呢喃地质问:“你告诉我吧,当初为什么要抛下我?我认栽了……” 姜新染的下睫毛凝了一颗泪珠,挂不住了,直直砸下来,砸在顾若的鼻尖上,烫得顾若一哆嗦。 “我认栽了还不行么?”眼泪断了线似的,越来越多,姜新染自己击溃了自己的心理防线,把内心深处的渴望和盘托出,“若若,我还喜欢你,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我就想好好地和你在一起,所以你告诉我吧……看在我那么喜欢你的份上,我向你走了九十九步,难道连这最后的一步你也不肯走向我么?顾若,你只当可怜我……” 姜新染说完,把头埋在顾若胸口上,呜呜地哭。 她太委屈了,一腔愁苦无处诉,所有的骄傲和嚣张都是强撑起来的。 说什么分开的假话,自欺欺人。 怎么舍得?顾若是从她青春年少时就藏进心里的人啊。 要真能放下,六年前就放下了,何苦等到今日? 爱了那么多年,恨了那么多年,咬牙切齿地想了那么多年。 盼星星盼月亮,眼珠子都快看瞎了,盼的就是她回来。 如今这人近在眼前,姜新染哪里舍得放下。 泪水浸透了胸膛,烫伤了火热的一颗心,顾若双臂锁着姜新染,喉咙哽了几下,终于道:“染染……我也……我也喜欢你……” 泪水灌进喉咙里,让顾若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染染,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想……给你最好的……” 顾若沙哑地流泪,“但是我是这么胆小又怯懦,连一句实话都不敢对你说,我怕你瞧不起我……” 姜新染泣不成声,只有把自己两只细白的胳膊环紧了顾若的颈项,咬着牙呜咽。 顾若红着眼,嘶哑地,终于道:“染染,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人间 顾若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顾若的母亲叫张姿,只是顾若的父亲顾和远众多情=妇中的一个。 甚至算不上是得宠的那一个。 当年张姿遇见了顾和远,彼时顾和远正值盛年, 挺拔俊逸、成熟有度,张姿很快被他身上的风度和魅力俘虏,迅速与他坠入爱河。 张姿是个痴人,她妄想与顾和远白头偕老,顾和远不过当她是尝鲜的小菜,而且是一道很容易腻烦的小菜。 顾和远和她约几次会,给她买几样漂亮的首饰, 信手捏来地做一些“绅士风度”的小事——比如吃饭时主动替她拉开凳子,或者故意伪装出低沉的嗓音笑着夸她的穿着容貌。 所谓上流社会的绅士礼仪, 不过是只靠钱就能堆出来的假得不能再假的缥缈东西, 百分百纯粹的虚情假意,一点真心也不掺。 骗张姿却绰绰有余了。 认识不到一个礼拜, 张姿便被顾和远骗着发生了关系,后来一个月内,顾和远简直沉溺在她身上,软玉温香, 乐不思蜀。 张姿藏着柔情,已经开始暗暗盘算她和顾和远的未来了, 但一个月之后的某一天,顾和远清晨起床,张姿伺候他穿衣,给他系衬衫领扣的时候, 突然听他淡淡道:“小姿, 以后我们不用见面了, 这套房子已经过户到你的名下,就当给你的补偿。” 张姿脸色苍白,指尖颤了下,抬头哀求顾和远。 顾和远不为所动,以后果然没有再出现。 可那时张姿肚子里已经藏了一个小生命,就是顾若。 绝望的张姿得知自己怀孕后,以为是上天垂怜、绝处逢生。 她用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去要挟顾和远,想母凭子贵,劝得顾和远回心转意,谁知顾和远淡笑一声,给了她两种选择。 要么打掉孩子,顾和远再额外补偿她一笔青春损失费,要么把孩子生下来,由她独自抚养着,顾和远每年定期给她一笔抚养费,直到孩子成年为止。 反正话里的意思就是,他不在乎这个孩子。 连顾和远的助理都嘲笑张姿自不量力,顾和远的孩子多了去了,有些可能一辈子都不一定有机会见父亲一面,他之前那么多个子女都不在乎,难道会破例在乎这一个么? 张姿是个狠心的痴人,她做了第三种选择。 她把孩子生了下来,取名顾若,然后把她寄养在了一个孤儿院里,而她自己卖了顾和远赠与她的房产,孤身一人前往y国,企图靠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顾和远,挽留他的心。 所以顾若还没满月的时候,就已经被她母亲丢在孤儿院里了。 张姿刚把顾若丢在孤儿院时,给孤儿院捐了一笔不菲的巨款,承诺很快就把顾若接到她身边去。 孤儿院忌惮着张姿有钱人的身份,起初对尚在襁褓里的小顾若是很好的,无微不至地照顾。再加上小顾若又长得可爱,白白嫩嫩的小脸,粉团似的,一双洋娃娃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只要有人逗她,她就咯咯地笑,院里的工作人员都很喜欢抱她,逗她玩。 张姿承诺很快就把顾若接走,但是一年没有来,两年也没有来…… 顾若会走路了,会说话了,会脆生生地叫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叔叔阿姨了,张姿还是没有来。 所有人都以为顾若的母亲永远不会来了,于是他们对顾若的关心日渐敷衍,不到三年,已经再没有什么特殊的照料。 反正她母亲给的钱多,孤儿院里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而顾若的记忆里,当然也没有对母亲的印象。她只隐隐约约记得偶尔听工作人员提起过两次,说她母亲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顾若的内心毫无波动,只当听他们聊一个不相干的陌生女人。 孤儿院的小孩很多,健康的、残疾的,各种各样,但照顾他们的工作人员数量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这些孩子们之间有他们自己的社会、阶级,以及规则。 有社会人士来献爱心的时候,就是温良恭俭让。 平常时候,这个规则叫做:个子高的优先、拳头硬的优先、力气大的优先。 好吃的、好玩的、想要的,全都靠抢,抢到了得二十四小时不睡觉守着,否则第二天,自己心爱的,说不定就到了谁的手里,又或者被一群人毁坏得粉碎。 顾若五岁时,因为长相漂亮乖巧,被选中去接受爱心捐赠,梳着羊角辫,穿着新的碎花裙,还在电视台跟拍时,从一个阿姨手中得到了一个兔子模样的布偶娃娃。 顾若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也没拥有过这么好看的娃娃,她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睡觉,第二天一早,新衣服没了,娃娃也没了。 顾若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她新衣服的碎花破布,在楼下的泥巴沟里看到了她的兔子娃娃。 那娃娃静静地躺在那儿,再不是可爱的模样。 它的耳朵早不知被谁揪掉了,巨大的裂缝里露出填充棉,沾着泥污,黑黑白白的一团,看起来很像被污染的脑浆。 它的肚子被人扯开,同样露出填充棉,脏兮兮的,就像淌出来的内脏。 它的身上被人用红的黑的笔画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顾若能想象到那些人一边画一边笑嘻嘻的模样。 顾若静静地看着它,却没有哭。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能哭,哪怕掉下一滴泪来,都只会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更高兴。 那时顾若才五岁,就已经懂得了这个道理。 …… 姜新染依偎在顾若怀里安静地听着,才讲了这么一件小事,姜新染就已经觉得鼻子又酸又堵,她很想保护顾若,可她又什么都做不了,她的眼里泪花盈盈,抬头去看顾若时,这人表情平静,甚至还笑了一下。 “好久没回忆过这些事,我都以为自己忘了。” 姜新染心中酸涩,“顾若,你不想说就算了。” “还是说完吧。”顾若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笑道:“给你一个交代,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于是姜新染只好强忍着泪水,继续听。 …… 顾若很聪明,六七岁时,已经善于观察,她经常看院里的小孩打架,没事的时候就琢磨,怎么打别人才能一击致命,让他们一次就害怕,从此对她闻风丧胆。 到了九岁,打架和挨揍对顾若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她也从婴幼儿时期最让工作人员喜欢的孩子,变成了整个孤儿院里最野性难驯、让人头疼的孩子。 顾若抢她能抢到的一切,玩具、食物、新衣服。她其实不在意也不喜欢这些东西,可她看到那些人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盯着她,眼里暗含憎恨,还有畏惧,她就说不出的愉快,得意地笑,骂他们是废物。 就这样一直到了十二岁,顾若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她也开始上初中了。 顾若顽劣,也出人意料的聪慧,边玩边学,就考上了临渊市最好的初中,但她心思没在学习上,念书有什么用?还不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孤儿院不可能供她念高中,顶多初中出来找个什么服务员或者洗盘子的工作,从孤儿院里滚出去,也就这样了。 但是就在这年,顾若的母亲突然回来了,热泪盈眶地找到了当年她抛弃顾若的那家孤儿院,敲锣打鼓地把顾若接了出来。 顾若一脸惊呆地被一个浓脂艳粉的女人搂进怀里,她身上的香水味呛了顾若一鼻子。 “你他妈谁?”顾若推开她,冷声问。 张姿的泪挂在眼角,妆有点花,惊愕:“小若,你……你不认识我?我是你妈啊!” 顾若怔了下,站在原地,抿着唇,偷偷上下打量她。 果然和那些工作人员说的一样,她母亲是个漂亮女人。 所有小孩都趴在栏杆上,好奇地朝她们母女张望。 那一瞬间,才十二岁的顾若心里自豪又满足,涨涨的,腰杆都挺得比平时直。 仿佛在向其余小孩炫耀,看见没?我是正儿八经有妈妈的,不像你们这些没有父母的孩子。 顾若心甘情愿地跟着张姿出去,以为也和电视里那些幸福的小孩一样,有妈妈了,但是张姿只是把她丢进了一所私立贵族寄宿制中学,又不管她了。 很久以后,顾若认识了她所谓的“妹妹”,顾茕,也意识到了母亲当初的目的。 顾和远在抛弃张姿五年之后,又找了个新女人,生了他最后一个孩子,女儿,取名顾茕。 这个女儿是顾和远的老来女,放在手心里娇宠宝贝着,本来是不该取这么一个晦气的名字的,可是顾和远爱这一个掌上明珠,爱到骨子里,生怕她长不大,于是找了算命的给她算的名字。 张姿眼见着顾和远如何娇宠这个叫顾茕的最小的女儿,陡然想起来,自己也是有女儿的,孤儿院年年给她发照片过来,论模样完全不比这个顾茕差。 于是张姿又想起了顾若。 顾和远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能有一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女儿的,所以张姿花大价钱,给顾若读最好的贵族学校,她却完全没想过,贵族学校里有比在孤儿院中更严苛而隐秘的歧视链。 这里的鄙夷不用嘴说出来,却处处让人无所适从。 顾若待了三年,一直因为她的没有教养、粗俗等各种问题生活在这条鄙视链的最底层,最敏感的青春年纪,一个人孤僻地行走,没有交到一个朋友。 被人掩鼻嘲笑侮辱时,连拳头都不管用了,这些小孩不用亲自动手,自然有随时随地巡逻的保安会冲出来,把顾若双手反剪着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顾若被迫又学会了收敛,把狠意藏在眼底,化成动力,念书的动力。 她在苦闷的学海里找到了比现实世界更多的乐趣。 那些韵律优美的古诗,那些简洁精炼的古文,那些灵活有趣的数学公式……还有小学时不曾接触过的物理、化学、地理…… 顾若的成绩越来越好。 她第一次考年级第一时,迫不及待地想把成绩单给母亲看,在学校保安室里央求着,终于被允许用座机打了一通电话,是她熟背在心的号码。 但是电话接通后,刚说了两句,就被母亲敷衍地挂断了。 顾若的一颗心冰冻起来,所有喜悦消失不见。 从此以后,对母亲的那最后一点点盼头也没了,就当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其实也挺好,一个人无牵无挂,不受束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轻松自在,说不定别人多羡慕呢。 顾若这样安慰自己,但她心里清楚地知道,没人会羡慕。 人们只会羡慕家庭幸福的孩子,没人会羡慕没家的孩子。 就像在孤儿院里的日子,所有爱心人士去看他们时,眼里总是怜悯的。 就像顾若自己被母亲接出来那天,也在所有孩子欣羡的目光中趾高气昂。 但是不这么安慰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人总要有一个信念,才能支撑自己活下去。 顾若不觉得活着有什么意思。 她只是不敢死。 顾若凭借自己中考状元的成绩考进了临渊高中,逃脱了初中那座华丽的牢笼。 那所中学的孩子并不需要拼命学习,他们的路早已铺好,而且是用金子铺成的康庄大道,上学、出国,镀金回来之后接手家业,或者去当明星、网红。所以这所私立中学向来低调,立校以来,顾若是第一个中考状元。 怎么说也是个大肆宣扬的机会,不容错过,一时间,校领导、同班同学,对顾若殷勤的人多了起来,但顾若不在乎。 她只如愿去念她的高中。 秉持着她的生存原则:独来独往,不交朋友,不凑上谁的跟前去讨嫌。 直到她遇到了姜新染。 姜新染是冰封黑暗里的一缕阳光,从此照亮了顾若的人生,让她第一次和人间,产生了最真实紧密的联系。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误会解除 遇到姜新染的两年, 是顾若这辈子最快乐的两年。 顾若就像一只游离于人世间以外的野兽,她孤独、迷茫、彷徨,她的人生没有目标和意义。 就在这时, 姜新染出现了, 在阳光里对她微笑, 向她伸出手。 顾若木楞地抓住那只手, 从此, 姜新染就是顾若的目标和意义。 她笑时, 顾若会跟着欣喜,她哭时,顾若也跌到谷底。 顾若的心一天天地敞亮起来, 她以为, 她能永远在姜新染身边,守着她。姜新染想一辈子投身科学,当一个将来能被印在课本里的生物学家,那么顾若就陪她一起实现这个目标, 和她一起当研究员,没什么不好的, 只要和姜新染在一起, 就总有好事发生。 正是姜新染的激励, 才使顾若不敢放松, 追赶着她,立志成为一个能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的、和她一样优秀的人。 顾若太快乐了,忘乎所以,没有居安思危。 她忘了, 她还有一个远在y国的母亲, 正像毒蛇一样吐着信子, 蠢蠢欲动。 张姿一直痴心地追寻着顾和远的足迹,但顾和远此时已经另有所爱,并且有了一个疼爱的女儿,张姿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终于被她等到了机会。 这时的顾和远已经不那么年轻了,他的身体状况不足以支撑他永远工作,他必须尽快寻找一个接班人。 顾和远开始物色人选,但是他的众多子女都不尽如人意,烂泥扶不上墙。 于是张姿想到了自己的女儿,顾若。 她专门在临渊安插了眼线,定期向她汇报顾若的动向,据她所知,顾若比起顾和远那些酒囊饭袋的子女来,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这个认知让张姿兴奋得发抖,她想,多年苦守寒窑,终于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到底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就是比别人更争气。顾和远不拿正眼看她又怎么样?最终他拼老命挣下来的家业,还得靠她生出来的女儿才能守得住! 张姿理所当然地认为顾若会满心欢喜地接受她的安排——谁不喜欢钱势呢?又不是傻子。 没有任何的提前告知和商量,张姿直接对顾若下命令,让她念完高三就回y国。 是的,张姿用的是“回”,她俨然把y国当成了她的故土。 她甚至没有亲自来见顾若一面,一封邮件就通知了,不容反抗,好像她说的话就是圣旨,顾若不得不从。 顾若收到那封邮件,完全没放在心上,冷笑一声,扫了两眼,毫不客气地按了删除,顺便清空了垃圾箱。 张姿等了两天,没有回音,恼羞成怒,终于舍得屈尊降贵,自己到临渊走了一遭。 顾若不想姜新染知道自己有一个卑劣的母亲,顾若心里也没当张姿是自己母亲,所以张姿到临渊后,顾若找了个借口支开姜新染几天,独自见她。 谈话当然不欢而散,任张姿如何威逼利诱,顾若不为所动,一口咬定自己会念临渊大学,以后也会在临渊定居,不会跟张姿走。 至于张姿口中的“家财万贯”,顾若没兴趣,也不稀罕。 张姿和顾若的第一次谈判,碰了一鼻子灰,失望地返回y国后,被顾和远身边那个狐狸精趾高气昂的炫耀刺激了,咬牙切齿地发誓,顾和远的一切,最终只能属于自己的女儿。 张姿脑筋一转,开始了一个阴暗的计划。 她打开了电脑里那些被她置之不理的和顾若有关的资料,从蛛丝马迹里寻找顾若的弱点。 其实很容易寻找,从顾若高中开始,但凡她的生活轨迹里,必定有另一个女孩的影子。 姜新染,这就是顾若的弱点。 张姿满意地笑了,她心里踏实起来,现在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等,等顾若高考结束。 顾若只沉醉在即将和姜新染一起享受大学生活,甚至一起规划未来人生的快乐里,对此无知无觉。 高考结束后,顾若和姜新染一起庆祝,姜新染喝得醉醺醺的,抱着顾若一个劲地亲吻,嘴里嘟囔,尽是对顾若的表白。 “我喜欢你”四个字连成一串仿佛永远不会完结的长句子,沸腾了顾若的一颗心,她也有点晕乎了,回吻着姜新染,眼里滚烫的泪,流过两人咬在一起的嘴边。 以后对姜新染说这四个字都光明正大,再也不用藏着掖着怕被老师抓到把柄了,叫人怎么能不高兴?一颗心都手舞足蹈了。 嘴角含笑地醉过去,第二天醒来,以为睁眼就能看到姜新染的脸,但是迎来的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还有张姿让人生寒的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若眉心紧锁,按着涨痛的额头,“这是哪儿?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机场旁边的酒店,两个小时后你就要跟我回y国去,你当然得在这里。” 顾若脸色顿时煞白,“你绑架我?” “别说得那么难听,你是我女儿,我接你回家,怎么叫绑架呢?”张姿翘起一只脚,轻松自在,“小若,我是你母亲,当妈的都是为你好,也许你暂时会恨我,可以后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你是为我好还是为你自己好?”顾若的情绪激动起来,“你以为把我绑回去我就会妥协?我只笑你异想天开。” “小若,你就听妈一回话,好好当个乖孩子不行么?”张姿走到她身边,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发。 顾若偏头躲开,恶狠狠地斜眼看着她。 那目光,像极了一只困兽,在做无谓的挣扎。 张姿耸耸肩,无所谓地笑了,重新坐回椅子上,用一种叙家常的悠闲语气,说出了一句让人胆寒的话:“小若,你是不是和一个叫姜新染的女孩子特别要好?妈妈见过她的照片,真是个漂亮姑娘,不过妈妈不喜欢她。” 顾若神情紧张,“你想怎么样?” “你想不想知道姜新染现在在做什么?” 顾若愁着眉,眼睛里的渴望无法遮掩。 “她在发了疯一样到处找你。” 顾若的心像被刀尖扎了一下。 “小若,你很喜欢她……你很爱她,对不对?” 顾若怔怔地看着她,满眼渴求,看起来可怜极了。 趁她发呆片刻,张姿终于有机会,像母亲抚摸孩子那样摸到了她的头发。 张姿的语气也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慈爱,说出来的,却全都是恶毒的威胁:“要是她不幸受到什么伤害,小若,你可怎么办呢?” 如当头棒喝一般,顾若僵硬地抬起了脖子,哀求地动了动嘴唇,“你别……求你……”她的心在颤抖,疼得绞在一起,发不出完整的句子:“求你……别伤害她……我什么都答应你……” “这才是我的乖孩子。”张姿温柔地搂住顾若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小若,妈妈不会害你的,妈妈是为你好,只有妈妈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心疼你的人……” 顾若的两只耳朵里全是嗡嗡的鸣叫声,压根听不见张姿在说什么。 她像个木头一样,被运上了飞往y国的私人飞机,甚至连和姜新染电话道别都不被允许。 “反正你以后也不会去临渊了,你是要回y国接任你爸爸的家业的,以后在y国得专心念书,留着这个念想反而是祸根,倒不如让那个叫姜新染的女孩子彻底恨上你,你也好断了念头。”张姿笑着,就能说出残忍的话。 顾若狠狠抖了一下,只得低着头说:“您说的都对。” 只在飞机起飞后,顾若才被允许,看了一段录像。 是她那间小出租屋门口的监控视频。 画质很差,噪点很多,但是顾若还是看清了,出租屋门口,有一个蜷缩着的小小人影。 那是姜新染。 姜新染的脸埋在臂弯里,顾若贪婪地凝视着屏幕,可是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看到冰冷刺骨的穿堂风,把她的衣摆吹得瑟瑟发抖。 别坐在地上,太凉了,待会儿胃痛的时候又要哭了。 顾若想说出这句话,就像平常日子里提醒姜新染那样。 她的喉咙被堵住了,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视频很短,很快就黑了。 “再让我看一遍吧。”顾若抬头看向张姿,终于流出眼泪来,“求你……求你了……” “小若,你该叫我什么?”张姿笑盈盈地看向她。 顾若狠狠地闭上眼睛,她的眼珠像被烧红的烙铁印上去一般,刺痛灼烧,泪珠从睫毛下面渗出来,顺着下巴,滴在手背上。 咬着牙,溢出一点沙哑的气音:“妈……妈妈……” 张姿满意地笑着,大发慈悲,又让她把那个短暂的片段看了一回。 而此时,飞机已经起飞了。 每看一遍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小身影,顾若的心就被万箭穿透一遍,她不知疲倦地反复重播,一颗心千疮百孔,最后已经痛得麻痹了。 十指连心,顾若的手指已经不能动弹,握不住手机,任由它摔在地板上。 她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云彩,垂下头,手掌死死地压住了自己的眼睛。 眼球都快压爆了,依然止不住眼泪。 泪水顺着虎口,从手腕处下来。 她的染染,该有多可怜。 以后她胃痛了怎么办?发烧了怎么办?天凉了知不知道加衣?被人欺负了,顾若再也不能第一时间赶到了。 说好了要一起念临渊大学,以后一起当生物学家,一起拿诺贝尔奖,再也无法实现了。 她的染染,该有多恨她。 才说了喜欢,才说了一辈子在一起,转眼就把她抛弃了。 眼泪从手肘滚落,凝集在膝盖处,晕湿了一片。 …… 顾若不紧不慢地回忆往事,省去了许多细节。 她说得非常简略,只提起自己在飞机上,最后看了一段姜新染的视频,就戛然而止。 而姜新染已经哭成泪人了。 她的鼻子和眼睛红得一塌糊涂,眼泪弄花了整张脸,她抽噎着,肩膀抵着顾若的胸口颤抖,把自己的眼泪全擦在顾若衣服上。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害我……”眼泪呛进气喉,姜新染捂着嘴又哭又咳,顾若忙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好不容易气喘匀了,姜新染才接着说:“害我误会你那么久……要是咱俩见面第一天你就跟我说,我不是早就原谅你了么!……” 越说心里越难受,泪流得更凶了。 原来她六年设想的一切都是假的,不是顾若抛弃了她,是顾若被绑架了。 她白白地怨恨了顾若六年,却不知道顾若正在万水千山之外,忍受着更深的煎熬。 姜新染心中又疼又懊悔,她的若若才不是她想象的什么富贵千金小姐,其实也是一个需要人疼着宠着的小姑娘啊。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我只喜欢你 姜新染哭了很久。 顾若没有流的眼泪, 姜新染替她一并流了。 哭到后来,心里堵得慌,鼻子酸酸的, 但是再也流不出眼泪来。 泪水干在脸庞上, 就像糊了一层胶水,绷着脸上的皮肤, 让姜新染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被拉扯着。 顾若没有阻止姜新染流泪,她说完自己的事,就闭口不言, 紧抱着姜新染,用体温告诉她, 自己就在身边。 都过去了,关于那些痛苦的往事,从此以后, 就只有她俩, 谁也不能把她们拆散。 姜新染哭得脑袋都缺氧了,天灵盖疼得厉害,耳朵也感觉塞了两团棉花似的, 懒懒地趴在顾若胸口上, 不想动弹。 顾若被她哭湿了前襟, 姜新染侧脸贴在凉津津的布料上,很不舒服,闷闷地说:“若若, 我难受。” 顾若身体紧了一下,问她:“想去洗个澡么?” “嗯。”姜新染连点头的力气都不想费, 嗯了一声, 趴在顾若身上, 不动换。 “我抱你去?” “嗯。”姜新染脸微热。 于是顾若就着她伏在怀里的姿势,托着她的膝盖窝,把她抱起来。 姜新染环着顾若的脖子,整个人折在顾若怀里,显得很秀气。 就这么被顾若抱紧了,带进浴室。 顾若把她放在洗手台上坐着,取了她的洗脸毛巾,转动水龙头的角度,调了适宜的水温,温温的正好,这个天,擦在脸上很舒服。 顾若用毛巾沾了水,捏着姜新染的下巴,一点一点,细致地擦干她脸上的泪痕。 不一会儿,一张脸就恢复了白净的模样。 姜新染后心抵着墙上的镜子,垂眸,与顾若对视。 “你洗澡吧。”顾若说,“我出去了。” 姜新染眼中出现了害怕和瑟缩,拉着她的手,“别走。” “我不走。”顾若软着声音,手指抚摸在她眼角边,浅笑着,“我去厨房替你热一杯牛奶,你哭久了,得补水,要不明早起来眼睛疼。” “我不想喝牛奶,我就想你陪着我。”姜新染拉着她,瘪着嘴又快哭了,“我不想一个人,我……我害怕。” 成年人一个人洗澡有什么好怕的呢?姜新染就是想和顾若多待一会儿。 顾若知道,姜新染的心里,还在替她难受,替她心疼。 顾若胸口暖融融的,舒展了眉心,纵容地笑着,退一步道:“我不走,你洗澡,我就在门口守着,你一抬眼就能从玻璃门里看到我的影子,嗯?” “我怎么知道那是不是你?万一你放个玩偶在外面呢?” “不会的。” “我不放心。” 顾若笑得无奈,只好又退一步,“那我就在这陪你?” “万一你偷看我怎么办?”姜新染皱着鼻子,“我还没完全原谅你呢。” “我背过身去?”顾若试探。 姜新染终于满意地笑笑:“这还差不多。” 顾若嘴角却垮了起来,“染染,你简直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姜新染眨眨眼,笑得俏皮,“这叫惩罚,谁让你一直瞒着我?” 顾若扶着额角,嘴角微勾,叹息,“是啊,谁让我做了错事,我认罚。” 就这么着,姜新染洗了一个艰难的澡。 全程顾若非常正人君子,不但背过身子,还闭上了眼睛。 耐不住她极敏锐的听力,听着背后淅淅沥沥的水声,全身的血液就开始躁动奔腾。 耳朵尖不停地颤动,很快就充血起来,连带着脖颈和侧脸,红了大片,像喝醉了似的。 直挺挺的后背都些微动摇起来。 她的意志力在姜新染这里向来不怎么稳当。 倒也神奇,薄弱的意志就这么风雨飘摇的,竟也坚持到了如今。 姜新染心跳更过速。 她还从没这么大胆过,此时顾若就在这里,只是把后脑勺对着她而已,只要一回头,就能把什么都看见了。 拿花洒的手指一直在抖个不停。 沾着水珠的指腹,红得娇艳欲滴,比清晨的花瓣更加好看。 洗完,擦干。 套了睡衣,姜新染赤脚,圆润的脚趾踩着防滑垫,走到顾若身后。 嘴唇都快咬出血了,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 顾若只觉自己耳边拂过一阵带香的暖风。 如芒在背。 脊椎挺得笔直,脖子上竖起汗毛。 姜新染伸出一根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顾若的肩胛骨,“我洗好了。” 只见那块蝴蝶形状的骨骼,紧缩了一下,竟像真的蝴蝶扇动翅膀似的生动。 顾若点头的姿势非常僵硬,不敢转过来看姜新染。 她怕姜新染恶作剧升级,露出什么别的风景。 那她真得被烧死了。 尤其现在一室水汽,狭小的空间,氛围温香,旖旎。 “你也快洗,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姜新染嘱咐她。 顾若又点了下头。 把水温调到最冷,透心凉,心火压下去许多。 拢着睡袍回房间,又僵住了。 姜新染镇定自若地躺在她床上,甚至把自己房间的枕头拿了过来。 “你……”顾若语塞。 “今晚我想抱着你睡。” 顾若头皮发麻,也只得由着她胡来,“……行吧。” 躺在床上,姜新染果然像八爪鱼似的抱住她。 关了灯,暗下来,感觉就更明显。 顾若大力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大到在黑暗里像打雷一样。 一滴汗从额角直接滚进了发鬓里。 她以为姜新染不知道,姜新染听得很清楚。 姜新染抱着她,脸颊贴在她胸口上,听她剧烈的心跳声,抿着嘴偷笑。 活该,让你像个没嘴的葫芦似的,瞒我这么久呢。 就得让你遭遭罪。 顾若在等姜新染睡着,姜新染却清醒地问她:“若若,你之前为什么一直不肯跟我说?” 顾若哽了下,低声道:“过去的事,说了也只是借口,除了证明我的软弱又有什么用?我以为,只要我对你好,你会被打动,过去就让它被掩盖在沙土里,再也不提了。” “亏你还是个老总呢,怎么会有这么蠢的想法!”姜新染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说不就一直由我误会着么?你都不觉得委屈?” “没什么可委屈的。”顾若自嘲,轻笑,“不是误会,的确是我伤害了你,抛弃了你,不论出于怎样的理由,这就是不可原谅的。” “你就没想过你说出来会增加我对你的好感么?” “会么?”顾若诧异。 “……”姜新染气着气着,忍不住乐了。 合着这半年来顾若这个死脑筋,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六年来一心自责,把所有罪过——不论是不是她导致的,尽数背在她身上,在她心里,不管原因是什么,最后的结果都是伤害姜新染了,既然伤害已经造成,再去追究原因也无意义,只好竭尽所能地补偿。 总之顾若的心理,可以用一句话总结:让姜新染伤心就是不对,姜新染恨她是她活该。 当想明白这一层后,姜新染对顾若,真是又怜爱又愤恨,想打她两下出出气,又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哄哄,给她顺顺毛。 这两种想法在脑海里冲突爆炸,最后到了嘴边,只剩一声仰天长叹: “顾若,你是个傻的吧——” 顾若听她这声气又不是怨又不是的哀嚎,竟然闷声笑了出来,低头,亲在她耳朵边。 安静了半个小时后,姜新染想起了什么,在黑暗中睁大双眼,惊恐道:“你回临渊,你母亲不会为难你么?” “别怕。”顾若拍拍她的背,“你忘了么?我说过,她已经去世了。” 是了,姜新染想起来,月前顾若跟她提过一回,一时慌乱,就忘了。 “怎么走的?” “癌症。”顾若的语气不带什么感情,“病情凶险,查出来时已经是晚期,半年就没了。” 张姿用姜新染作为要挟,控制着顾若一直待在y国,按照她的计划来走。 顾若天资聪颖,只花了四年就拿到金融学硕士学位,后两年进总公司,业绩突出,仅两年就被破格提拔,正式进入公司高层。 要说没有顾和远这层关系那是不可能的,可如果顾若本人是个草包,也做不出这样的成绩来。 顾若一路扶摇直上,最高兴的当然是张姿,可惜乐极生悲,她眼见着就能看顾若达到她想要的高度,却已是绝症。 张姿弥留之际,顾若坐在她的病床边,她已经呼吸困难了,却还要顾若发誓,一定会在顾氏总公司,接手顾和远的重担,成为顾家的当家人。 顾若没有说话,冷眼看着她,一个字也没有说。 张姿就这么带着不甘咽了气。 她心心念念的顾和远,压根没来看她一眼,甚至没有出现在她的葬礼上。 她葬礼那天,顾若站在她的墓前,只感到悲哀。 张姿过世后的一个月里,顾若主动申请,要来大中=华区分部就职,不为别的,只因这个分部的总办事处设在临渊。 既然顾若不能和姜新染一起完成理想了,那她也要成为一个能助力姜新染有所成就的人,她想给姜新染想要的一切。 彼时顾若在总公司已是明日之星,在那种时候居然申请主动下调,简直是断送自己的未来,惹得一众高层领导惊掉下巴,有以前顾和远的老下属私底下劝顾若不要想不开意气用事。 顾若只淡笑:“我从没一个决定像现在这样清醒。” 她的心重获自由,已经第一时间飞到重洋之外的姜新染身边了。 …… 第二天正是大年三十,姜新染是被顾若亲了亲眼角给弄醒的,睁眼后便是顾若漂亮的笑容,心都热了,甜滋滋的笑在嘴边漾开,勾着她的脖子先说了一句:“若若,过年好啊。” 顾若食指点了下她的鼻尖,“快起床,吃了早饭,去采购年货。” 姜新染欢呼起来。 她喜欢过年大采购。 更喜欢和她的若若一起过年。 完全清醒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给艾以池打了个拜年电话,叮嘱她独身在外地千万小心。 艾以池那边支支吾吾,显然有什么事瞒着姜新染。 “小艾,你该不会出意外了吧?”姜新染心都缩了。 艾以池忙道:“没有……新染,我一切都好。” 姜新染皱着眉,笃定:“一定是沈昭夏又缠着你了,真是阴魂不散。” “只是碰巧偶遇。”艾以池没所谓地笑,“你放心,我现在是真的心如死水了,她再怎么蹦跶,我连正眼都不带瞅她的。” “这就对了。”姜新染笑道:“不过你只对沈昭夏心如死水就行了,可不能对别人也心如死水,要是遇见可心的,别被沈昭夏那混蛋绊住脚步,该谈就谈,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 “放心吧。” 艾以池和姜新染说说笑笑,姜新染依依不舍收了线,进浴室洗漱,一出来,就闻到了荷包蛋的香味。 顾若已经下好了两碗鸡蛋面。 “跟谁打电话?”顾若随口问。 “吃醋了?”姜新染嬉笑着坐在餐桌旁。 顾若老实地点头:“有点。” 其实不止一点,顾若有好几次都想把她的手机抢过来了。 “你这次吃醋的动静很小嘛。”姜新染笑话她。 顾若低头挑着面,不言语。 姜新染心里暗笑,当然知道这是顾若在克制着自己的妒火。 这叫尊重。 看,顾若的确在为了姜新染变好,虽然又笨又慢,还不会表达,但是姜新染能感觉到。 “小艾一个人在外地,我打个电话过去,确认她平安。”姜新染笑弯了眼睛,解释道。 顾若佯装随意,“我早猜到了。” 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姜新染笑得筷子都抓不住了。 她站起来,绕到顾若身后,双手环着她的肩膀,歪着头,在她侧脸,吧唧亲了一大口。 声音清脆,敲着顾若心房。 “放心吧。”姜新染嘴唇贴在她耳畔,悄声道:“我不喜欢别人,只喜欢你。”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愿望(上) 耳朵边姜新染呼出的热气, 痒痒的,顾若听她刻意压低的声音,笑容不自觉地从嘴边扩散, 眼睛弯出动人的弧度,抓着她的手腕, 向后仰头,看她盈盈的眼眸,“染染, 我也喜欢你。” 冰冷的人说起情话来最让人受不了, 姜新染快被她瞳孔中的柔情吸进去了,咬了下嘴唇, 嗫嚅着, 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埋头吃面。 只有一双耳朵尖儿, 红得艳丽。 吃过早饭, 两人一起去超市。 临渊市外来人口众多,平常热闹, 到了过年,外地人员返乡, 倒冷清了, 街道上空空荡荡的, 车少人稀, 不见往日繁华,像极了空城。 不过一进超市, 过年的热闹气氛扑面而来。喜气洋洋的贺年歌曲、红红火火的装饰物、拥挤的人流, 平时忙碌的上班族, 也只有趁今天才能进行大采购。 姜新染和顾若只两个人过年, 要买的年货很少,但是两人推着一辆购物车,不紧不慢地在超市里闲逛,偶尔在货架边驻足,挑选心仪的商品,周围人声鼎沸,嘈杂,又充满了烟火气。 姜新染很喜欢这种感觉。 她一个人是不敢来的,太孤单了,环境越热闹,越衬出她的格格不入。 两个人就不一样了。 有顾若在身边,姜新染很容易就感受到环境里的那种吵闹又幸福的氛围。 年货必不可少的当然是各种坚果和糖,姜新染不爱吃坚果,也无需招待客人,象征性地买了一袋,应个节气而已。 糖果倒是买了不少,硬糖软糖、水果糖奶糖……除此之外还有薯片、虾条、果冻、卤味等等。 加上生鲜食材,这趟年货采购,整整装了一大购物车。 结账时排队的人也很多,长长几条,姜新染跟在队伍最后面等待着,不忘嘱咐顾若:“我个穷学生可没钱,一会儿你付钱啊。” 坦坦荡荡,完全不心虚。 顾若低笑了下,“好。” 末了,又凑在她耳边说:“要不从明年开始,你来把持家里财政?” 一句“家里”,让姜新染心情好得不得了,哼着气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钱败光了?” “那只能说明我没本事。又或者你太有本事。” 姜新染想想顾若现在的身份,估计身价也能进个什么富豪排行榜了,自己要真能败光她的家产,那的确挺有本事。 装了一整个后备厢的年货回到公寓,大包小包拎上楼,姜新染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机,然后和顾若一起准备年夜饭。 电视里正在直播一年又一年,是一档介绍全国各地过年民俗的节目,很应景,姜新染从前一个人过除夕时就很爱看,常常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 今年不一样,她听着电视里的鞭炮声,终于能真切地感受到团圆的快乐了。 中午随便吃点,年夜饭很丰盛。 姜新染爱吃的海鲜、讨个彩头的整条红烧鲢鱼、各种炸货,尽管没人串门,姜新染也用果盘盛了一盘坚果糖果,放在茶几上,想吃随时拿。 过年嘛,就得有个过年的样子。 可惜临渊早就禁止燃放鞭炮了,否则姜新染也得放几挂鞭炮过过手瘾。 和心爱的人一起过年,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两个人的年夜饭,有滋有味,完全不觉得清冷。 桌上的饮料是橙汁和可乐——姜新染酒品不行,她可不想今晚喝醉了,因为她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这件事意义重大,只想想,心就已经狂跳不止了,姜新染想记住过程中的每一个体验,不愿意因为醉酒而感官迟钝什么也记不起来。 “若若,新年快乐。”姜新染举起橙汁,和顾若碰杯,“这是我六年来过得最高兴的一个年。” 顾若也举起酒杯,脸庞映在灯光下,光彩照人,“新年快乐,染染。” 顾若在心中暗暗想,以后每个年,都要让姜新染这么高兴。 吃着团圆饭,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透过她们的窗户往外看去,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灯火,姜新染想,那灯火后面,是否也代表着团圆? 明明没喝酒,可看着顾若的笑,姜新染就觉得自己已经醉了,抱着饮料杯傻乐,红光满面,看起来娇憨。 吃完年夜饭,姜新染迫不及待进浴室洗澡去了,顾若把餐厅厨房收拾好,她正好洗完出来,催着顾若也快去洗澡。 “急什么,”顾若笑了,“春节晚会都还没开始呢。” “啰嗦什么,反正快去就对了!”姜新染推着她往浴室走。 “等会儿,我有个东西要给你。”顾若躲开姜新染的动作,进了自己的卧室,很快出来,手里还多了个喜庆的红包。 她把红包递给姜新染,“压岁钱。” 姜新染拿在手里,心里美不丁的,脸上做出嫌弃的表情,“哄小孩的玩意儿,我都二十多了,不兴这套。” “那还我?”顾若眼中含笑。 姜新染像藏宝贝似的收进自己怀里,冲她皱鼻子,“给人家的东西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她对顾若眨巴眼,“你快去洗澡,洗完澡以后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什么?”顾若刚问完,读出了她眼里的精光,立刻会意,几乎怔住了,眼睛放大,“你是说……?” “你……你瞎猜什么?”姜新染脸红,口气暴躁起来,“等你出来自然就知道了。” 顾若一个箭步冲上阳台,拿了自己的睡衣一头扎进浴室里。 她刚进去,春节晚会正好开播,姜新染没心思看,满脑子都是待会儿怎么自然地把这件事对顾若挑明。 自然不了。 又羞怯又激动的心情,哪里装得出自然来。 顾若比姜新染还紧张,洗完澡出来,坐在姜新染旁边,姿势乖巧得就像小学生上课认真听讲一样,目光专注地看着电视,不知道的还以为晚会有多精彩绝伦不忍错过呢。 她有过一次教训,生怕自己会错意,不想再像上次那样吓坏姜新染了。 姜新染如坐针毡,动来动去,和顾若比谁先沉不住气。 最终还是姜新染先沉不住气了,她故意把遥控器弄掉在地上,然后弯腰去捡,后背正对着顾若,抬得高高的。 顾若快把自己的膝盖攥破,没有动。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姜新染腹诽,认命地捡起遥控器,随手搁在茶几上,又作势头晕,往后仰到。 顾若眼疾手快地接住,时机正好,姜新染侧着,恰巧坐进顾若怀里,攀着她的肩头。 两人的眼睛不到十公分的距离,顾若屏住呼吸。 姜新染太好看,水润含情的一双黑眸,眼巴巴瞅着她,瞅得她心悸又彷徨,俏丽秀气的鼻头,只要顾若稍微凑近一点,就能亲昵地蹭一蹭,粉色的、水润的双唇微微打开,更是蛊惑顾若去亲一亲。 然而在顾若有所动作之前—— 姜新染双手捧着她的脸,拇指贴在她嘴角,抬起下巴吻了上去。 电视里正在播放让人尴尬的小品,但这时谁也顾不上看电视了。 顾若环着她的腰,托着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姜新染被亲得喘不过气来,指尖抚摸着顾若的下颚角,声音轻细,又喑哑,带着一点等不及的哭腔:“若若,我想要你。” 顾若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呼出一口气,沉而粗,然后气息就急了。 两人抱在一起,一边接吻,一边跌跌撞撞地冲开了卧室的门。 后脑勺被顾若手掌护着,撞在枕头上。 姜新染两只手腕都被顾若压在头顶,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在自己上方的顾若,漆黑如墨的瞳孔,深处压着的火苗,一双薄唇红得让人牙根痒痒。 那上挑的眼尾,勾着姜新染的心尖。 她动了动膝盖,顾若会意,低下头来亲她。 从嘴唇到耳根,蹭开她的领子,咬在她颈窝里。 开始动作温柔,然后顾若在牙齿磕在姜新染耳廓上,用气音问了一句:“想好了么?” 姜新染眼角发红,沾了一点泪,视线朦胧地看着天花板,细声细气地说:“不后悔。” 顾若便失了控。 …… 这一年的最后一夜,顾若实现了自己想了六年的愿望。 这六年里,不间断地做梦,迷离的梦境,姜新染总是踩着轻盈的步子向她走来,顾若渴望地拥住她,心里干燥,燎原。 每每醒来,只有无尽的深夜与失望,穿着湿透的单衣,枯坐到天边泛白。 顾若真怕此时此刻也是一场梦,醒来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但她又不相信这是一场梦,她想了姜新染六年,梦了姜新染六年,从没感受过如此真实的梦,也没有哪个梦,进行到了这一步。 这是她用想象无法弥补的领域,所以总是在前一秒梦停,人想象不出自己没经历过的事。 于是顾若更害怕这是一场梦,害怕自己醒来。 卧室的门没有关,客厅里,电视上的晚会仍在进行中,那个尴尬的小品早就表演结束了,现在的节目应该是一曲舞蹈,音乐是婉约的水乡风情,让人想象到烟雨蒙蒙的水上,一只摇摇曳曳的小舟。 脖颈向后仰到极致,头顶都撞在坚硬的木头上。 姜新染觉得自己此刻就陷在那小舟上,被暖融湿润的春雨包围着,要不为什么头顶的景色迷蒙又缥缈?又为什么视线一直摇晃不停? 只是春天的雨总是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润物细无声的温柔,下一秒就成了雨打芭蕉,气势汹汹地席卷而来,落在身上,都有点疼了。 断了线的雨珠落在水面,钻进水里,以圆点为中心,泛起阵阵涟漪。 姜新染紧紧地皱着眉,咬住嘴唇,心里也泛起涟漪。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愿望(下) 那婉转流连的水乡曲调后来一直萦绕在姜新染的耳畔。 江波烟雨, 轻细无声,丝丝入扣地浸润进她的心骨里。 转眼间风大雨急,雨点拍在水面上。 波上轻舟更是摇曳,姜新染被浪一阵一阵推着往前, 陌生的经历让她害怕, 她总觉得自己要坠下船去, 然后被水淹没。 手指抓紧了顾若的胳膊,指节用力得泛白, 睫毛不受控制, 轻微地打颤, 眼角沾了烟雨,染上了桃花般的胭脂色。 除了害怕外,心尖馋着, 又有隐秘的期待, 希望风更大、雨更急, 把她和顾若困成一座孤岛, 谁也别来救援。 她并着膝盖,想蜷缩起来,又被顾若抱着, 打开。 她就像个娃娃,被顾若爱如珍宝地捧在怀里。 翻来覆去地弄。 时间变成了一个没有概念的东西, 也没有意义, 甚至像被冻结了, 一直停在这一刻。 顾若像一个永动机,永远不知疲倦。 她的眼眸又黑又亮, 炯炯有神, 看起来快乐极了。 那么热切而忠诚, 让姜新染心都快融化了。 顾若吻着姜新染的额角,带着虔诚。 姜新染所有的愤愤全都咽下肚里,舍不得开口了。 算了,大过年的。 难得顾若高兴一回。 就由着她尽兴吧。 …… 然而这代价,姜新染始终还是低估了。 姜新染咬着唇,眼前的画面一直像梦一样旋转。 她在混乱中挣扎地撑开眼皮,窗外的天空一直那么黑,仿佛太阳永远也不会再升起来。 她眼睛漉漉地闭上,转过头去,又被顾若强硬地捧了回来。 “染染,你看看我。” 顾若箍着她,在她耳边低声哀求,那声音沉沉的,压在喉咙深处,沙哑得有些卑微了,听得人心里难受,又酸又疼。 姜新染撑起眼皮,眼角还挂着泪珠,一颗一颗,晶莹的。 顾若呼吸一窒,凑过去,卷进自己嘴里。 喜悦时流出来的眼泪都是甜的。 顾若咬着她的耳朵,胸膛被快乐充满,抑不住喉咙里闷闷的笑,震得姜新染耳根子发麻。 姜新染有点失神。 趁她怔怔的片刻,顾若眼尾勾着,猝不及防地用了劲儿。 姜新染呜的一声,咬着她的肩膀,在她怀里缩成一团。 明明是不满的,那猫儿似的轻声,却像一根火柴。 擦过顾若的心头。 …… 顾若曾说,姜新染感受到的,不及十分之一。 姜新染曾以为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表达方式。 亲身经历,终于知道,是真的。 顾若的吻来得很凶。 那几乎不能算是吻,简直就是啃和咬,好不容易放开了唇,又蔓延到下巴,脖颈。 耳朵最遭殃,因为不仅有触感,听得也格外清晰。 姜新染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有了画面,顾若怎么用贝壳似的牙齿细细地磨着她的耳骨。 除夕夜,街上人烟稀少,但一栋栋耸立起来的高楼,一个个的窗户里,却是热闹非凡。万家灯火的团圆时刻,有谁不想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度过呢?大多数人辛苦一整年,就为了这点盼头。 大年三十的晚上,天空没有月亮,无从分辨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姜新染嗓子都哑了,哼一声就有点疼,全身的骨头就像被顾若全部卸下来又一块块地组装上,力气被抽干,手指都不愿抬一下,半阖着眼,眼角带着泪,喃喃地呜咽求饶。 有气无力地推拒着顾若。 到后来,姜新染感觉自己意识模糊,脑子里浆糊似的一团,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只感觉顾若把她圈得牢牢的,抓着她的手腕,在她手背上意犹未尽地亲,又亲了亲她的脸颊,笑着说:“染染,我现在死也值了。” 姜新染听不得她说这种话,心里针刺了一下,皱着眉,想叫她大过年的别乱说,不吉利。 可姜新染实在抽不出一丝力气来动嘴巴,迷迷糊糊地往顾若怀里拱了拱,哼哼了几声。 “我知道,我知道……”顾若拍着她的背,唇贴在她耳边,嘴角扬着,安抚她:“我乱说的,不能当真,咱俩都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时间过得那么快,能把姜新染抱在怀里,一百年顾若也嫌短。 “染染,我只是……我只是太高兴,真的,你摸摸我的心口,跳得多快。”顾若眉梢眼角都带着餍足的喜意,把姜新染的手掌往自己心口上带,炙热滚烫的一颗心,跳得又快又有力,“知道为什么这么快么?因为她空了二十五年,今天终于被填满了。” 她一说话,胸口就震,心跳的频率尤为明显,姜新染掌心麻着,蜷缩手指,想收回来,又被顾若攥住,包在手心里。 姜新染疲惫得眼睛都睁不开,她的膝盖不由自主地哆嗦,想好好对顾若发一通脾气,又想抱着她好好地享受此时的静谧温存。 其实一点也不静谧,客厅里的电视机音量巨大,听动静,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旧的一年只剩最后几秒钟,充满希望的崭新一年即将到来。 姜新染隐隐约约地回忆着,她们进卧室时,似乎晚会才刚开场。 没想到已经过了那么久,一台几个小时的晚会都已经到了尾声。 “三、二、一!”电视机里的主持人们齐声喊出最后一个数。 姜新染立刻与顾若十指交握。 “染染,新年快乐。”顾若在姜新染耳边呢喃。 姜新染努力睁开双眼,惺忪地瞅着顾若,眼尾闪动着笑容,用她嘶哑的声音也道:“若若,新年快乐。” 这是姜新染长这么大过得最幸福的一个年。 在旧年的最后一天,她和她的顾若解开了所有矛盾,消除了所有隔阂,她终于了解了顾若这些年受的苦,她们之间真正做到了对彼此没有隐瞒。 真像某种结婚誓言。 想到这里,姜新染脸上红晕深了些。 “若若,你喜欢我给你的新年礼物么?”她笑得眉眼弯弯。 顾若心跳漏了一拍,很快又忍不住压着她亲,嘴角里溢出几个字:“喜欢,太喜欢了……” 顾若这辈子,再不会有比这更好的礼物。 …… 最后顾若抱着姜新染,两人一起去洗澡。 姜新染腿软得站不住,只好一直挂在顾若身上。 两人共用一个花洒头。 顾若的气息始终有点不稳,但看到姜新染眼底都泛起了淡淡的青色,于心不忍,没有再做坏下去。 洗完澡,顾若把姜新染整个人用大浴巾一裹,直接抱起来,没有回她的卧室,而是进了姜新染那间卧室。 顾若的那张床已经凌乱得不能睡人了。 躺在床上,关了灯,一切重归平静。 顾若的心潮久久不能平复,她睡不着,侧身支起脑袋,一双眼亮晶晶地端详着姜新染的睡颜,怎么看怎么觉得欢喜。 一直到清晨六点,天已经蒙蒙亮了,顾若才蹑手蹑脚地起床,为劳累了一夜的心上人做早餐。 顾若兴奋得一夜未睡,却一点也不觉得困,头脑清醒敏捷,回味着昨晚。 满足只是暂时的,年轻气盛的一颗心,总是饿得很快,尤其是尝过美妙绝伦的滋味以后,比没有尝过更难安守悸动。 临渊习俗,大年初一的早上要吃鸡汤面,寓意新的一年和和顺顺。 鸡汤是昨晚就煨好的,只需舀出来煮上面条就行。 姜新染经过一晚上的体力消耗,腹中早已空空,被鸡汤的香味勾醒,睁眼之后,想动一动胳膊,肌肉的酸痛让她深深皱起了眉头。 经过一晚的休息,非但没有好转,全身骨头和肌肉的酸疼感愈发明显了,尤其是两条腿,连小腿都像要抽筋了似的。 姜新染扶着腰,嘶了一声,毫无缓解作用。 可恶的顾若,她还能叫人么?简直就是头牲口! 姜新染想要掀开被子,一打眼儿,瞧见被褥下面的情形,目瞪口呆片刻,红着脸,又把被子给盖回去了。 惨不忍睹。 姜新染只能想到这个词。 要说下巴上、脖子上的印子,姜新染能理解,毕竟这时候她还清醒。 可是腿上的……而且是很…… 她到底是怎么弄上去的?! 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昨晚喊得太久了,姜新染的嗓子疼得厉害,张了张嘴,还没发生,脸就已经皱成一团,没办法,只好裹着被子下床。 姜新染龇牙咧嘴地下了床,像个老年人似的,手撑在后腰上,佝偻着打开衣柜,随手找了件宽松的睡裙,套上,出了卧室。 出门时她疑惑了一下,昨天是在自己卧室睡的么?怎么好像是在顾若的卧室? 身体的酸痛让她无法思考,只好放弃了,随意地想,大概是自己记错了。 她最后的记忆是和顾若互道新年快乐,后来都不能叫睡过去,几乎是晕死过去的,脑中一片黑暗,什么印象也没了。 刚走到门口,顾若正巧做好了新年的第一顿饭,准备进卧室叫醒姜新染。 两人正巧撞了个脸对脸。 顾若的脸陡然映入眼帘,姜新染没有做好准备,心跳乱了,呼吸也乱了。 混乱中扫了顾若一眼,低下头去,耳根子透红。 脖子上还有顾若的牙印。 顾若深深地望了一眼,心情大好,“染染,新年好。” “新……新年好。”姜新染紧张着,话都说不匀了。 “早饭做好了。”顾若说。 “知道了,就……就来……” 顾若点点头,转身。 姜新染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越过那一步之后,原以为两人的相处会变得坦荡,可看到顾若,反而内心说不出的躁动和羞耻,比从前还要厉害。 连看她的漂亮眼睛一眼,心头就小鹿乱撞。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回味 昨晚顾若太疯狂, 姜新染的嘴角都被她咬破了,舌头也被她尝得过度,每一个味蕾都仿佛遍布了细小的伤口。 姜新染吃面时只能每次挑起两三根, 小心翼翼地吃, 以免不小心嘴张得太大, 扯着唇角的伤口, 而且刚出锅的热汤面也太烫了, 即使吹温了, 还是烫得舌头疼。 姜新染苦着脸,勉强吃下去半碗,肚子填了个七八成饱,就把碗推给顾若,“我不吃了。” 顾若一直用余光注视着姜新染,早瞧见她揉着嘴角,嘶嘶地抽气。 这伤从何而来, 顾若心里比谁都清楚,懊悔着, 点点头道:“要是饿了就叫我, 我再给你做。” “你做了我也不想吃了。”姜新染有些气闷。 “怎么了?” 姜新染瞪着她,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不都是被你咬的么, 都出血了!你属狗的吧牙齿这么尖? 这些话只在自己肚子里发发牢骚就行了, 不好意思说出来, 姜新染脸红了半晌,憋出一句:“嘴疼!” 顾若叹了口气,隔着桌子攥着她的手, 低眉顺眼, “我下次轻点儿。” 还有下次。 姜新染顿时太阳穴扎疼。 不得不说顾若作为一个新手, 手艺还是相当到位的。也不知她怎么那么了解姜新染,每一个姜新染没有说出口的地方,都被她细心周详地照顾到了。姜新染初次快乐到说不出话来时,连脚趾都蜷缩到了极致,濒死一般强烈的感觉,第一次就让姜新染带上了哭腔,在顾若肩头留下三道抓痕。 脑中一片白光,接着就筋疲力竭,瘫在顾若怀中。 后来的几个小时里,全身的肌肉都这样,骤然紧绷——忽然松弛,再骤然紧绷——忽然松弛。 如此往复,比在健身房运动量还大,难怪她今早起来,连骨头缝都是酸的。 快乐是真快乐,累也是真累,全身都像被大卡车碾过一遍。 而且还很痛。 在当时,这点痛反而带来了更多的快乐,等到后果显现,姜新染才意识到后悔。 姜新染一起床就被顾若拉到餐厅吃早饭,吃过早餐后才去刷牙,终于有机会从镜子里看看自己。 她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踏进浴室里,对着镜子扯开睡裙的圆领,还是避免不了头皮发麻。 耳朵、下巴、脖子和锁骨上,吻=痕和咬=痕,重重叠叠,原本白白嫩嫩的肌肤,现在红一块紫一块,找不到巴掌大的好皮了。 可怜姜新染最得意的就是自己又白又细的长脖子,经常被人夸是“天鹅颈”,瞧瞧现在这一片狼藉,就是给她十个脸她也不好意思把这叫“天鹅颈”了。 看得心烦,不如不看。 姜新染匆匆洗漱完,走出浴室。 和顾若撞了个照面,她才后知后觉,刚才自己大咧咧地顶着一脖子的痕迹,和顾若面对面坐着吃早餐,还毫无察觉。 姜新染眼神不安地闪了几下,低着头,双颊突然发烫。 太羞人了。 脑中不可避免地想起昨夜。 一室绮丽,也一室混乱。 姜新染模糊的记忆里,后来顾若还哄着自己,说了很多出格的话,她现在想起了一些,不免咋舌,感觉昨晚的自己中邪了,要不怎么说出那么多不知羞的话来? 她几乎就是个任顾若摆布的木偶,顾若让她说什么,她就带着泪,乖乖服从。 顾若平时看上去冷硬清傲的一个人,怎么看也不像能教她说出那些话来。 可她就是教了。 而且顾若就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和平常判若两人,热情得让姜新染吃不消。 “你……你去哪儿?”姜新染被顾若堵着,怦怦地心跳,哑着嗓子问她。 顾若说:“回房间收拾收拾,把床单被套拆下来洗洗。” 为什么要洗? 答案不言而喻。 姜新染脸上更烧,手指都掐红了,别着眼睛道:“大年初一不能拆洗,不吉利。” “那就放在那儿,等过了元宵节再洗。” 姜新染尴尬地腹诽,过了元宵节,那床单还能要么? “也不用等那么久,明后天应该就没关系了。”她讪笑,把顾若支开,“你去客厅看会儿电视吧,我昨晚好像把手机落你房里了,我进去拿。” 顾若深深看了她一眼,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只好转身往客厅走。 姜新染暗松了口气,赶紧拧开顾若的房门,打开一道缝,灵活地钻了进去,然后把门反锁上。 看到卧室里的惨状,姜新染脸上瞬间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衣服散落一地,东一件西一件。 尤其枕头边那块粉色的小布料,一眼就认出了是什么。 还有床头台灯上挂着的,细带子上有精致漂亮的花边。 轻薄的蚕丝被早就皱成一团缩在床脚边了,酸菜一样皱皱巴巴的浅灰色床单上,基本只剩边边角角还能看出原来的颜色,以正中央为圆心往外扩散,全部都是干涸的水渍,画地图似的,形状不规则。 像极了不懂事的小孩半夜做梦找不着厕所,然后尿了床。 姜新染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被烤熟了。 细想起来,昨晚她好像真的…… 这一刻,姜新染只想把头缩进肚子里。 她二十多年都不知道的另一面,顾若仅花了一个晚上就找到了,而且发掘得很彻底,不留一丝余地。 别想了, 八!零!电!子!书!w!w!w!.!t!x!t!8!0!8!0!.!c!o!m 也别看了!赶快把那些羞耻的记忆赶到脑海外面去! 姜新染眼睛紧闭到发疼的程度,越是如此,记忆就越清晰。 等她终于红着脸从顾若的卧室里走出来时,脸已经红得要滴血了,正眼都不敢看顾若。 “发烧了?”顾若瞧她火烧似的额头和耳朵,警惕起来,向姜新染走去,“是不是昨晚不小心着了凉?” 她伸手去探姜新染的额头。 “真没事。”姜新染抓住她的手腕,把它从额头拉了下来,“我就是……就是……”姜新染搜肠刮肚,找不到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此刻的感受,只好垂头丧气,“太丢人了。” 顾若松了口气,笑开,欢欢喜喜地搂着姜新染,把她带到客厅,抱在自己腿上坐着,“到底怎么了?” 姜新染被她环在臂弯里,心情好些,可还是有些郁闷,歪头靠在她肩膀上,红着一张脸说:“我昨晚……简直就像……那什么一样……” 顾若愣了下,没懂:“像什么?” “像……像……”姜新染扭扭捏捏,咬着嘴唇,内心挣扎了半天,不好意思大声开口,只好抬起下巴,嘴唇往顾若的耳根子边靠了靠,“像……妇一样……” 那个字虽轻,顾若也听得明白。 她听完先是一怔,然后忍俊不禁,下巴磕在姜新染肩膀上,意味深长:“我喜欢。” “染染,你不知道你昨晚,让我多高兴。” “你喜欢?”姜新染不信,用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撩她。 顾若被瞅得喉咙发紧,赶紧屏息凝神,蹭蹭她颈边的香气聊以慰藉,“爱到骨子里了。” 一点用没有,不但不得解脱,反而连呼吸都粗了。 顾若的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顷刻消解了姜新染所有的自我厌弃,她一颗心软软地放下来,傲娇地噘着嘴,没察觉自己的笑容在嘴边漾开,“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没准是哄我开心。” “当然是真的。” 姜新染一句戏言,顾若却认真起来,紧张地看着她的眼睛,“染染,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这人怎么开不起玩笑呢……”姜新染笑吟吟地摸了摸顾若的脑袋,像摸一只大狗。 一个姿势窝久了,有点不舒服,她想在顾若怀里换一个舒服点的姿势,扭了扭身子,不小心扯着肌肉,五官顿时痛得皱成一团。 “疼?” “嗯。”姜新染眨眨眼,轻轻地应了声,又小声说:“都怪你,无法无天的。” “哪儿疼?”顾若温热的掌心覆上姜新染的腰,“我给你揉。” “哪儿都疼。”姜新染勾着她的脖子撒娇,“腰也疼,腿也疼。”说罢,蹬了下小腿,踢在顾若的膝盖上,“都怪你。” 顾若眯着眼不做声,一心一意地帮怀里的人按摩放松。 只不过…… 手下是她想了六年的人,虽然昨晚满足了,但一晚怎么够?食髓知味,只会饿得更厉害。 于是这会儿,又心猿意马起来。 顾若低头,瞅了怀里的人一眼。 姜新染享受着顾若的服务,惬意极了,昨晚累得够呛,又睡眠不足,不一会儿就合上了眼,靠在顾若胸前打鼾。 看着她睡得正香的模样,顾若于心不忍。 但胳膊不听使唤。 给姜新染按小腿的手,很快上到了膝盖弯。 还要向上,姜新染警觉地支棱起耳朵,立马制止住,“别……” “染染,我给你揉。”顾若咬着姜新染的耳尖。 姜新染缩了缩脖颈,支支吾吾,“你、你别乱来,我还疼着呢。” 顾若狡猾地一笑,“所以得揉一揉才能好。” 姜新染登时脸羞红,嗫嚅,“那地方是能随便揉的么?” 说罢缩了缩膝盖,并拢起来,低头咬住嘴唇。 真答应了,估计姜新染一条小命都得交代在新年伊始了。 大年初一,电视里节目不多,都是昨晚的晚会重播,调了几个台,一模一样的节目,乏味无聊。 电影频道倒是在播电影,不过为了应节庆气氛,播的是合家欢的动画电影,欢快的配音,搞怪的肢体动作,还有明亮缤纷的画面色彩。 姜新染兴致缺缺。 她在顾若怀里眯了一会儿,此刻神清气爽,又享受着堂堂顾总的私人按摩,心情放松,眼珠子乱转,不一会儿就重新转回顾若脸上。 盯着她那张姣好的脸蛋,姜新染想起来一个问题,“顾若,你昨晚是不是只顾着我了?” “嗯?”顾若给了个疑问音。 “我是说,”姜新染从顾若怀中直起身子,两腿分开,跪在顾若的两侧,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昨晚,你是不是没有……” 顾若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姜新染要问什么。 “没关系。”她抬头望着姜新染,笑得温柔,拇指摩挲在她脸庞,“我也得到快乐了。” “怎么得的?”姜新染一愣。 “你不记得了?”顾若反问。 姜新染坐在顾若腿上,支着脑袋想了想。 是有点印象。 她的手被顾若带着动作。 耳边是顾若紧贴的唇。 还有她从牙缝里漏出来的声音。 压着的,很闷。 越是压抑,越是撩人。 姜新染有些懊恼,“可惜那时我已经记不清你的表情了。” 这么重要的时刻,之前已经告诫过自己,一定要清醒,不能迷糊。 可后来还是被顾若弄得晕晕乎乎的,什么都记不真切。 “没关系。”顾若勾了勾唇,咬着她的耳朵说:“最后一步,我给你留着呢。” “真的?”姜新染眼睛一亮,打了鸡血似的,登时精神百倍。 顾若抵着她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笑着:“我从不骗你。” 姜新染心情大好,把顾若压在沙发上,痞笑着,一根细白的指头挑起顾若的下巴,调=戏似的问:“那你什么时候也让我弄一次?” 那小表情,娇俏又得意。 仿佛前一秒还在喊骨头疼的人不是她一样。 顾若双眸眯了眯,眼角水润荡漾地勾起来,放松靠在沙发上,扶着她的腰,“随时可以。” 姜新染被她翘起来的眼尾妩媚一勾,魂儿都没了,不忘凑近了她,擦过她的鼻尖,坏笑:“你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哦?”顾若挑了挑细直的漂亮眉头。 她长臂一捞,按住姜新染的后脑勺,歪头,薄唇碰着她的嘴角,吐气如丝,“可我喜欢你直接一点。”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教化 虽然顾若许诺了, 姜新染也跃跃欲试,无奈她全身的酸痛症状还在叫嚣,实在有心无力, 只好作罢, 等身体养好了再说。 春节是一年里最轻松的日子,吃了睡睡了吃, 再没别的事干。 顾若正月里有不少应酬,都推了个一干二净。她的冷性情名声在外,倒也没人说什么。 只有姜新染知道了, 揣着些担心:“你们这些做生意的不都要应酬么?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酒喝到位了合同才好签, 你这么不留情面地推掉那些邀请, 不怕明年没生意做?” 顾若看她忧虑的小表情,爱到心里, 眼中流露着笑意,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抬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半笑半真地问:“担心我破产?” “呸, 大过年就说这种不吉利的。”姜新染捂住她的嘴, “我是好奇, 你这种不讲人情的性格, 怎么会有人愿意和你做生意?” “生意靠的是利益往来,不靠酒,签合同是在谈判桌上, 也不是在酒桌上。”顾若抱着姜新染, 耐心地解释给她听, “那些所谓推不掉的酒桌应酬, 不过是参与者用来哄骗家人的谎话,那些人沉溺酒色,又不愿承认自甘堕落,只好用‘身不由己’来自欺欺人,如果不愿意,难道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 姜新染听了,颇觉有理,细琢磨了一会儿,赞同地点头,“也是,真要不愿同流合污的,就算有漂亮姑娘主动往他身上贴,他也只会如临大敌地推开,怎么可能半推半就接受了呢,分明是内心里早就存着坏心思了。” 她分析得认真,顾若的眼中却只有她的水润红唇,一张一合,诱人极了,顾若没忍住,勾着她的下巴送到嘴边,自己的唇也凑了上去。 姜新染休养几天,又有顾若的精心照料,除夕夜被咬破的那点血痂早就好了,除了腰上还有点酸,其余已感觉不到异样。 所以顾若就吻得放肆了些。 大约过年这几天都和顾若腻在一起,又已经做过了最亲密的事,头两天姜新染对着顾若还有些羞赧,到了今天,面对顾若突然的索吻,姜新染已经很自然地抬头迎合,顺理成章地打开嘴巴,放顾若进来。 顾若一碰姜新染就和失了智似的,学不会温柔,接吻时凶悍,总用舌头用力勾缠着姜新染的舌尖,抱着她的手臂也收紧了,一味地想占有姜新染。 不够,还不够,总是不够。 下意识地扣住姜新染的脖颈,探得更深。 姜新染被她稠密的吻弄得喘不过气来,很快便耗光了氧气,脸逐渐涨红。 “唔唔!”她不满地推拒着顾若的肩膀,示意她轻点儿。 顾若只当她要逃走,反而箍得更紧了。 姜新染只好像打仗似的抵着顾若的唇,找准了时机,从接吻的缝隙里呢喃几句:“若若,疼。” 带着点细细的沙哑感,顾若气息一沉,眼眸都幽深了,只想吻得更深。 姜新染嘴角刚好,可不想又被她咬出血,急了眼,用力拍着顾若的胳膊:“轻点儿,你咬破我了。” 顾若才停下来,额头还是抵着姜新染的额头,手指碰了碰她的嘴角。 还好,就是有点红,没弄破。 “你就不能温柔点么?每次都像要吃了我似的。”姜新染拧着细眉,昵声抱怨。 “我……”顾若有些内疚,眼中有点不安,环着她低声道:“抱歉,我尽量控制一下……” 声音里带着可怜,像是犯了错似的。 姜新染动动耳朵,被她这呜咽般的声音闹得,倏尔就心软了,认命地叹道:“我没生气,就想知道,若若,你干嘛每次亲我都像吃人似的。” 顾若喉咙里哽了下,下巴蹭在姜新染颈窝里,闷闷道:“不知道,可能太怕你被抢走了,总觉得锁在自己怀里,你才属于我。” 姜新染听着,心里像被蚂蚁夹了一下,酸酸的。 她知道,顾若的安全感缺失源自于她的童年。 姜新染和顾若的经历有相似,又大为不同。 虽然后来母亲改嫁,姜新染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她至少是在父母的期待下出生的,至少幼年时期曾被爱环绕过,曾有过幸福。 可顾若什么都没有。 她的父亲不在乎她,母亲只拿她当成一个用来讨好的工具,她一出生就被送进冰冷冷的孤儿院里,别说亲人,连朋友也没有。 她没有得到过坚定的、矢志不渝的爱,只有自己心爱之物一个不留神就被抢走或者毁坏的经历,这是她不安的源头。 所以她才会对姜新染有偏执的占=有欲,偏执到病态的程度。 在姜新染不知道的地方,顾若曾无数次设想把她藏起来,不让她和任何人接触。顾若曾想,如果姜新染的世界里只有自己,那么是不是她就不会被纷繁的花花世界所诱惑? 这事之所以没实施,不是因为顾若不敢——如果失去姜新染,顾若会变成一个完全不管人类社会文明和法律的疯子。 之所以没实施,只是因为顾若舍不得。 她是个聪明的疯子,清楚地知道这事会怎样从内心摧毁姜新染。 想到姜新染崩溃的哭泣,再多疯狂的执念,顾若都可以放弃。 偏执到不正常的占有心理,这事没法一下子纠正,姜新染心疼顾若,说得太多反而成了责备,让顾若心里更难过。 只能耐着性子,慢慢引导。 “若若,你看着我。”姜新染轻声道。 顾若听话地抬起长睫毛,露出自己一双漆黑的瞳仁,直直注视着姜新染。 “能听到我说话么?”姜新染像哄一个长不大的小朋友似的,语气尽可能温柔。 顾若笑起来,点点头,“声音很好听。” “那你能看到我笑么?”姜新染扬起唇,露出一个柔柔的浅笑。 顾若胸口一窒,舌根抵着上颚,不易察觉地吞咽了一下,再次点头。 犹豫了一会儿,她沉声道:“你这么笑,我又想亲你了。” “……”姜新染无奈地耷拉了下眉头,顺手掐了把她的脸,“所以你明白了么?” “什么?”顾若眼中有些茫然。 “若若,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说话,会动,会笑,有自己独立的感情和思考。” 顾若懵懂。 “我的意思是,我是个人,不是物品,我喜欢你,六年前喜欢你,六年后也只喜欢你,没人能左右我的思想,也没人能不顾我的意愿抢走我,你不用提心吊胆,随时害怕我被谁抢去了,知道么?” “是么?”顾若似懂非懂,垂着眼,自个儿琢磨片刻,紧接着一直堵在心里的那道墙,好像被突然砸开了,思维一下子通透起来,能领悟姜新染话里的含义。 是了,姜新染说的没错,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物品,怎么会随意被抢走呢。 况且她的心这样实,连顾若没有理由地消失了六年,她都忘不了她,已经足见她对她的用心。 哪有那么容易被轻易抢走。 “若若,我对你很有信心,难道你就不能对我多一点信心么?”姜新染问她。 顾若点头,哑声说:“染染,我对你很有信心。” 姜新染撩着眼尾,笑了,“既然如此,那你现在来亲我。” “什么?”顾若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来亲我,证明给我看,你的确对我很有信心。”姜新染说完,抬起头,闭上了眼睛,等顾若来吻她。 还有这等好事?简直像天上掉馅饼一样,正正地砸中了顾若的脑门,让她眼前直冒金星了。 好事临头,顾若哪忍得住,几乎立刻就倾身上去,捧住了姜新染的脸,堵住她的唇。 心中的野性上来,又想像刚才一样,把姜新染吞下去,刚起了念头,只听姜新染道:“慢慢来,温柔一点。” 顾若只好压着性子,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头,滑了下她的嘴角,迅速收回来,生怕弄疼了她。 试探着靠近,一点一点地探向前,这个吻很漫长,十分钟,顾若才刚刚碰到她的牙关。 剩下的过程由姜新染主动迎上来,一起完成。 舌尖上的共舞,比单方面的掠夺滋味要好得多,乐趣自然也多了百倍。 这个吻前所未有的缠绵,分开时,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姜新染脸颊热热的,靠在顾若怀里,顾若搂着她,两人意犹未尽。 “顾若,你喜欢么?”姜新染害羞地咬着她的耳朵低声问。 “喜欢。” 何止喜欢,心尖都颤得厉害了。 说这话时,扶在姜新染腰上的手,指尖无法自抑地抖了下,手背上青色的静脉也逐渐清晰。 明显是动了情。 眼中的颜色也像海面上要刮起暴风雨,黑沉沉一片,只在深处躁动着,电闪雷鸣。 姜新染后怕地缩了缩脖子,她已经了人事,当然知道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 “你……你可别乱来。”她说话都结巴了,战战兢兢,眉心也苦起来,“你上次把我弄得,还疼着呢……” 顾若指尖点着她的腰线,像弹钢琴一样,慢慢地滑过去,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中,勾了唇,狐狸似的,“我这次会小心的。” “染染,我好像找到一点疼爱你的法门了。” “是么?”姜新染有点经不住心里的诱惑,蠢蠢欲动,想知道顾若是不是真如她所说,有了所谓“法门”。 “让我试试。”顾若在她耳边,轻飘地蛊惑她,“是不是真的,试过才知道。” 姜新染最终还是没能经受住诱惑,手臂软软地勾住她的肩,把自己送上去,算是默认。 顾若眸中荡着水波,二话不说,把姜新染压在沙发上。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情人节 天公作美, 从除夕夜一直到年初四都是晴天,艳阳高照,给了人们外出游玩的机会, 临渊仿佛一下子入夏似的,最高气温一度到了三十, 压根不像早春。 不过在临渊待久了的人都知道这是假象, 只消一场雨,气温又会低到十度左右。 这不,刚到初五, 大雨就下了。姜新染被顾若按进沙发里时, 正好下了这场雨。 起初只有几颗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噼啪落在窗台上, 不一会儿就跟放炮仗似的热闹起来, 雨线连成了雨幕。 姜新染听着雨声, 却没心思赏雨。 她咬着唇,两只胳膊抱紧了顾若的脖颈, 掐着她的后肩, 粉润的指腹都快陷进去,皱紧了细眉。 她的五感高度集中,但映入眼里的天花板和吊灯总是摇摇晃晃的。 顾若说的“法门”, 实际上就是和上次截然相反的另一种态度。 极致温柔,缓慢的、厮磨的。总之一切反着来。 上一次,顾若咬破了姜新染的嘴角, 还在她颈项留了鲜明的痕迹。这次顾若的吻, 细心地收起了牙齿, 只用唇, 还有舌, 轻轻地碰了碰姜新染的唇角,很快抽离。 动作也是温吞的,蜻蜓点水一般,等姜新染察觉时,顾若已经离开了,只剩姜新染心间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波痕,痒得无法忽视,想去挠一挠,却不知道痕迹在哪儿,好像已经散遍了全身,连脚心都有了感觉。 姜新染忍不住蹭着顾若的领子,在她怀里扭了扭,勾着她的脖子,紧闭双眼,嘴唇擦在她锁骨边,耐不住地哼哼唧唧起来,嗓音里混沌的语调,喃喃的,听不清说了什么。 顾若扶着姜新染,垂下眼帘,遮住眼眸深处跳动的火苗。她的颈窝被姜新染散出来的热气熏得发烫,克制着呼吸,不紧不慢。 “若若。”姜新染抬起一点眼皮,眼睑处立刻渗出一点晶莹的泪水,把下睫毛弄得湿漉漉的,还有一滴泪欲坠不坠地挂在眼角上。 被冲刷过的漆黑眸子看起来干净极了,清澈透亮,水润润的,看得顾若呼吸一窒,不禁收紧了胳膊。 姜新染慢慢地抬起头来,贴着她的耳朵,才羞着脸,嗫嚅地说出自己的请求。 人总是贪心的,当顾若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狼时,姜新染受不住她,希望能有条缰绳,把她栓一栓。当顾若自己控制住了缰绳,温顺起来后,姜新染又觉得像菜里没放盐,清汤寡水,少了些滋味,希望顾若能疯起来。 不要太多,只疯一点就好,只野一点就行。 多了,姜新染又要招架不住了。 这可难为死了顾若。 要么听话要么疯,哪有让人只疯一点点的?多少才叫一点点?万一抑不住,比“一点点”更疯该怎么办? 顾若胸腔里笑着,故意苦恼地问姜新染:“万一过了界,染染,你生我的气怎么办?我可不敢冒险。” “不生你的气。”姜新染眼尾的红晕蔓延开来,死命摇头,嘴唇颤了颤,声音都忍得哑了,嗓子眼里呜呜咽咽的,带上哭腔,几乎在顾若耳边哀求:“若若,我喜欢你野一点儿。” 话音刚落,姜新染就觉得自己的后耳处已经被顾若亲得发麻了。 原本说好的温柔,很快便撕开伪装,原形毕露。 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顾若熟门熟路,比上次还坏,存心戏弄姜新染。姜新染在她手里,一会儿捂着眼睛细细地掉眼泪,一会儿又咬着嘴唇呜咽,总是不得开解。 最后顾若咬着她的耳尖,硬是迫着她说出许多自己爱听的话来,才大发慈悲饶了她。 姜新染被心底里强烈的渴望和羞耻心击溃,仰着脖子,上身挺到极致,几乎向后弯折过去,像离了水的鱼儿一样张大嘴巴。 哭着尖叫起来。 然后整个人躲在顾若怀里,眼泪汩汩地淌,浸透了顾若的衣裳。 身体没有缓过来,肩膀还在轻颤。 客厅里的电视机,正巧又重播到春节晚会的那个有着婉约水乡小调的节目,姜新染埋在顾若胸口上装鸵鸟,不敢回头去看。 但是这个音乐一想起来,姜新染的身体就绷紧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除夕那夜的情景放电影似的在脑海里循环,甩都甩不掉。 偏顾若不识趣,听着这个曲调,咂咂嘴回味着,竟然笑出声来。 气得姜新染张嘴,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 顾若嘶了声,无奈地皱了皱眉头,讨饶似的拍拍怀中人的肩,安抚她。 这才叫痛并快乐着。 “换台。”姜新染赌气地说。 “遵命。”顾若低头,亲了亲她的脑袋,才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台调开。 姜新染动动耳朵,听电视里的声音变了,这才从顾若怀里出来。 一张脸红得娇俏,嘴唇更是红殷殷的,秀色可餐。 她环顾四周,开放环境,阳台和窗户都大开着,只有一张薄薄的纱织窗帘遮一遮。 能遮住外面的窥探,却遮不住光。 更有一种隐秘的刺激感。 一想到自己和顾若刚才竟然连房间也没回,就在这沙发上。 姜新染顿时面红耳赤,脸上火烧火燎的。 甚至不清醒时被顾若哄骗着说出来的胡话,不知被谁听去没有。 太下=流了。 姜新染低着头自恼着,埋怨自己,色=令智昏。 却无法忽视心底的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情绪。 那是一种做了坏事之后,隐隐的、无法言说的悸动。 缠绕在心里久久不散。 发觉自己内心的另一面,姜新染心跳得飞快。 上一次还能抱怨顾若太狠了,这次是自己要求的,就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了。 要怨也只能怨自己。 当了二十多年的优等生,原来在她内心深处,竟然是一个坏女孩,渴望顾若这样对她的。 但是谁说顾若就没有错了? 要不是她故意压低嗓子的一句勾引,姜新染怎么会耐不住心潮就上了当? 所以顾若就是那个万恶之源,是在她耳边诱惑她的恶魔。 这样想着,姜新染还是气不过捏起拳头,凿了顾若两下。 一顿粉拳,软绵绵的,非但起不到教训的作用,反而让顾若想入非非,舔了下牙根。 “染染,你说好了不生我气的。” “我知道。”姜新染双臂抱胸,鼓起腮帮子,“我气我自己不行么?” “气大伤身。”顾若抓着她的手,拇指摩挲,温言笑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生气?染染,难道你不喜欢和我做这个么?” “当然不是!”姜新染脱口而出。 “那你喜欢么?”顾若目光炙热地看进她眼睛里。 姜新染绞着手指,咬住下唇,心里纠结一番,只得点点头:“喜欢。” 不止喜欢,比喜欢更强烈,硬要形容的话,让她每天和顾若这样,她都乐在其中。 只是要直白承认对这种事的喜爱,还是太羞人了。 姜新染佩服顾若的厚脸皮,说得这么坦荡荡。 …… 归功于顾若的诱惑,以及姜新染没有抵抗住诱惑,让她的腰又不好受了好几天。 好不容易歇好了,也开始收假上班了,顾若答应要给姜新染弄她一回,始终没有实现。 好巧不巧,收假这天正好2月14号,情人节。 头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姜新染故意没跟顾若说,看这个木头脑袋能不能想起来。 清晨起床时,姜新染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顾若交换了一个早安吻。她观察顾若的反应,发现一切如常。 姜新染有点失望,只好安慰自己,不怪若若,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她务实得很,向来不关心这些□□的东西。 只要知道她爱自己就足够了。 饶是这么想着,心里也有隐隐的失落,也犹豫着该不该把自己给顾若准备的礼物送出去。 正在纠结,顾若叫她吃早饭。 早晨时间不多,吃了早饭就得急急忙忙上班去了,那礼物姜新染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送给顾若,一直揣在自己兜里。 姜新染坐顾若的车一起去公司,在地下车库里,她像做贼似的,东张西望好半天,确认车库里没别人,才悄悄下来,对顾若说:“我先出去,你十分钟之后再走。” “染染,我有那么见不得人么?” “废话,你现在是我老板,我可不想让人知道我和你有……”姜新染说到一半,顿住。 “有什么?”顾若噙着笑。 “有……有瓜葛。”姜新染搜罗着大脑,找出一个比较体面的说法。 其实她想说的是有一腿。 姜新染没事的时候也喜欢逛论坛、刷各种社交平台,看了不少情感类话题,深刻地知道,比搞办公室恋情更可怕的就是和上司搞办公室恋情。 虽然姜新染和顾若不在同一间办公室,但在同一家公司,也得避讳着点。 可惜没有一个人现身说法,如果那上司不是直系上司,而是全公司的最高领导人,俗称总裁,该怎么办?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姜新染和顾若告了别,转身要走,顾若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拉住姜新染的腕子。 姜新染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顾若带得弯下来,然后顾若从车窗里探出头,在她唇上啄了下。 “顾若!”姜新染捂着嘴后退几步,瞪大眼睛,心跳得飞快,生怕有人看见,赶紧拔腿跑走了。 只留顾若在车里,注视着她的背影,勾起嘴角,舔了舔唇。 …… 半个月没见同事,姜新染进办公室后笑着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好几个敏感的同事发现了姜新染的情绪高涨,调侃道:“哟,新染,心情这么好,不会谈恋爱了吧?” 姜新染眉心一跳,“有……有那么明显么?” “春色满园关不住啊!”同事眉飞色舞。 “行了别调侃人家小妹妹了,快过来开早会。”刘旗组长从外面笑着走进来,手里还拿了一沓红包。 刚收假,晨会内容并不多,无非是近期和远期的规划,再有就是发开工红包。 每人888,姜新染拿到手吓了一跳,“这么多?” 刘旗笑道:“虽然过年前咱们组内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新年新气象,希望大家好好看,放心,你们的努力都会在年终奖和绩效奖上体现的。” “知道了刘组!”众人异口同声。 姜新染内心感慨,大公司就是大公司,福利待遇真好,随便发个开工红包就够自己一个月生活费了。 在实验室里泡了一上午,快到午饭时,姜新染和几个同事疲惫地走出实验室,脱了白大褂,松松筋骨,刚走进办公室里,就看到自己工位上一束花。 是一大捧艳丽的红玫瑰,数了数,足有五十二朵。 “哦——”同事们各个挤眉弄眼地起哄,“新染,新的一年桃花很旺嘛,这是哪个暗恋你的人给你送的花啊,把咱们一个办公室都弄得喷香扑鼻的。” “谁送来的,你们看到了么?”姜新染问同事。 她抽出花束里的卡片,只留了个“姜新染收”,其余就什么也没了,连落款都没有。 有个同事想了想,说:“好像是前台拿过来的,因为研发大楼外人不能随意进出,送花小哥进不来,前台小姐姐就帮你拿上来了。” “谁送的啊?”有人问。 姜新染摇头,“不知道。” 但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禁一甜,嘴边浮现笑容。 顾若这人,看着没什么表示,原来在这等着她呢,就是这阵仗弄得太浮夸了,竟然把花送到办公室来,肯定是她又在网上学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算了别想了,快去吃饭吧,我都饿昏了。”和姜新染一起从实验室出来的同事催促她。 “就来。”姜新染放下花,想着吃了饭,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和顾若好好说说。 顾氏的食堂伙食比临渊大学好多了,不仅菜色精致,而且种类丰富,满足了不同口味需求,园区一共两个食堂,一个在研发中心这边,一个在总部大楼,菜品相同,一般总部大楼的员工不会来研发中心食堂吃饭。 姜新染和同事排队打好了饭菜,每人三菜一汤,加一碗米饭。 他们一共三个人,找了个靠窗的四人桌,姜新染一个人坐一边,他们俩坐一边,刚坐下,餐厅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几人好奇,抬头张望。 姜新染僵住。 顾若居然屈尊降贵跑到员工食堂来吃饭?! 难怪引起这么大的骚动! 姜新染赶紧低头,内心祈祷:希望她没发现我,希望她没发现我…… 这个祈祷当然是徒劳无功的,因为很快,她就感觉自己身旁站了个人。 “顾总!”对面两人如临大敌地站了起来。 姜新染也慌里慌张跟着站起,硬着头皮叫了声顾总。 “请问我能坐这里么?”顾若疏离地对他们笑了下。 不笑还好,这一笑,吓得对面两人腿软。 虽然研发部不常见到顾若的身影,但是流传着许多关于她的传说。 当然,都是相当恐怖的那一种。 和最大领导一起吃饭,恐怕下午会胃痉挛。 那两位同事干巴巴笑着,连声说“当然可以”,然后互相使了个眼色,纷纷借口自己减肥,吃了两口,就脚底抹油了。 只剩姜新染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恰好被顾若一挡,出不去。 “……”姜新染顿时觉得四面八方好奇的视线,全向这里投过来。 顾若镇定自然,施施然落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坐下来时,膝盖正好蹭到了姜新染腿边。 因为调整坐姿,又暧昧地蹭了好几下。 姜新染紧张着,悄悄递过去一个讨饶的表情。 瞅得顾若心口一烫,呼吸都沉了。 第60章 第六十章 礼物(上) 姜新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正襟危坐,拿筷子的手捏得泛白,嘴角边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太过紧张,钢制的筷子又滑,手腕一抖,就从指缝里溜出来一根, 丁零当啷在桌上跳动几下,咕噜一滚,掉在地板上, 又是几声清脆的响。 顾若的目光瞥了过来。 姜新染如坐针毡,慌张低头去看, 那根筷子正静静躺在顾若脚边,泛着金属光泽。 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让堂堂顾总给她捡筷子就更不是了,三路为难,姜新染愣愣地对着那根筷子犯愁。 发呆之际,顾若已经含着笑, 躬身捡起了那根筷子, 放在餐盘里,然后起身去替姜新染拿了双干净筷子来。 趁她离开的功夫, 姜新染本来有机会溜的,但此时餐厅里估计好几百双眼睛盯在她们这桌, 她一声不吭地逃了, 更得掀起轩然大波, 不如不动声色的好。 “给。”顾若纤细的手指捏着筷子, 不锈钢材质,衬得她指腹白生生的。 明知众目睽睽之下,不该有别的心思,姜新染余光扫过,喉咙还是紧了紧。 “谢谢顾总。”这么多人看着呢,姜新染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双手接过,不忘在脸上做出诚惶诚恐的表情。 顾若看她这副逢场作戏的模样,不由想笑,低头干咳了一声才憋回去。 一顿饭吃得就像受刑,周围人图新鲜观察了一会儿,看到顾若和姜新染两人各吃各的,很少交流,不免无聊,陆陆续续把注意力移开了。 姜新染才端起碗,装作扒饭,压低声音问顾若:“你来干嘛?” 顾若拿筷子夹菜,平淡道:“办事路过。” “鬼才信。”姜新染发牢骚,“我看你是故意来找我笑话的。” 顾若坐得笔直端正,眼珠向下斜,正好瞄到姜新染侧脸,腹中发笑,直呼冤枉,“我怎么敢。” 姜新染不信,轻哼,“还有你不敢干的事?” 把碗端在脸上太久了要惹人生疑,她说完,把碗放了下来。 顾若原本真没别的意思,只是一个上午见不着她一面,胸口就跟蚂蚁爬似的,怪想她的,借口公事想和她“偶遇”一下,哪怕装作不熟一起吃顿饭也好。但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痒痒的,眼里精光乍现,还真就起了坏心思,借着身体遮挡,搭在腿上那只手,猝不及防地往旁边一抓,攥紧了姜新染的手。 姜新染脸上骤然一白,紧张地皱起了眉,吓得脊梁骨蓦地直起来,一动不敢动。 只敢用余光往顾若那边看。 看不清楚表情,不过她的嘴角似乎勾了起来,又美又坏的样子,让人既乱了心跳,又牙根痒痒。 “你……你快放开,我真生气了。”姜新染的声音憋在咽喉里,不敢大声,怕人听见,所以又细又轻,软绵绵带着湿意,起不到一点威慑作用。 顾若嘴边勾了勾,不仅不怕,反而更过分,竟然把手指挤到姜新染的掌中,撑开了她的手指,然后勾着食指,在她掌心里搔了搔。 丝丝麻麻的痒从手心一路往上爬,钻进心里,姜新染缩了缩胳膊,想从顾若的“魔爪”中逃走。 顾若抓得很紧,根本躲不掉。 姜新染耳朵都发烫了,急得没法,只好闭上眼狠狠心,在桌子底下使劲踩了顾若一脚。 “嘶——”顾若吃痛,抽气,力道却半点不见松,眼神反倒戏谑起来,“染染,你轻点儿。” 她故意用上了非常性感的低哑声线,吐息间的暧昧湿气往姜新染衣领里钻。 激起锁骨边一圈皮肤的应激反应,姜新染不禁颤了下。 顾若垂眸,目光一直落在姜新染身上。 姜新染紧张得都快哭了,眼睛下面泛着点微微的红,眼底也湿湿润润,一副被欺负了又无处可诉的委屈样儿。 让人更想欺负她。 看得顾若有点难忍,真想现在就把她扛起来,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她好好欺负够了,直到那双宝石似的明亮眼眸里的泪水满溢出来,勾着她的手臂软软地哀求。 好在她已经不是去年那个恶狠了的愣头青,尝过滋味儿,总算有了点自制力,好心放过姜新染。 一松手,姜新染就赶紧抽出来。 之后若无其事地分别。 离开时,姜新染越想越气,瞪了顾若一眼,想着晚上回去再跟她算账。 但回到办公室,看到工位上那一大捧玫瑰,又心软了,霎时间一腔的气闷烟消云散,低头甜蜜地笑了下,坐在办公椅里,拿出手机,看到顾若给她发的短信。 姜新染一直没有加顾若的好友,到现在两人还是靠短信交流。 只不过给顾若的备注变了。 从很早以前的没有备注,到后来备注成“顾若”,又到现在,备注成“爱心若若”,特意在前面加一个爱心,顾若的名字就随时随地都在通讯录的第一个。 若若:“染染,我认真反思了自己,深刻认识到了错误,保证以后一定积极改正,永不再犯,你就原谅我吧。” 这条短信还没读完,姜新染的手机振动,又收到了顾若发来的第二条,只有一个黄豆脸的表情,仍然是那个双手握拳满眼含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哭哭表情。 真不知她这个古板的人,从哪儿学来的卖萌这一套。 别说,还真管用,姜新染看到那个表情就脑补顾若做同款表情的样子,直接笑喷了,打字:“那得看我心情和你以后的表现。” 顾若很快回复她:“今晚一定让你心情好。” 后又跟了个红嘴唇的eoji表情,怕姜新染不知道她的意思,还特意又跟了一条解释:“这表示想亲你又亲不着。” 姜新染笑得前仰后合,趴在桌子上,回道:“这才是亲亲,你懂不懂啊?”后面带了个黄豆脸噘嘴眼睛弯弯的表情。 姜新染发现顾若虽然才二十多岁,可努力追赶网络热潮的样子像极了六七十岁的老人家,追的都是过期热点,还怕姜新染不明白,一本正经地解释给她听。 对比着顾若的性子,颇有种让人忍俊不禁的反差萌。 隔着文字的顾若,比平时活泼可爱了点,更让姜新染又怜又爱。 这些顾若没必要学的,她平常和合作伙伴来往,用不着年轻人在网络上面扮可爱的那一套,她努力理解着自己不感兴趣的世界,学着对自己毫无帮助的东西,认真又笨拙,都是为了姜新染。 姜新染拿着手机笑了一会儿,打开app,主动加了顾若的好友。 等了不到一分钟,申请通过,姜新染找了一个卖萌的卡通图案亲亲表情发过去。 一个还不够,又连发了好几张,什么“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或者“抱着就嘬一大口”之类的,刷满了屏幕。 很快,顾若一本正经地问她:“你这些动图都是哪儿找的?” 姜新染:“别人发给我的。” 若若:“你呢?除了我也发给别人?” 姜新染快速打了“当然”,意识到什么,坏笑着,删掉,重新打了一句话:“怎么,又吃醋了?” 顾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发:“以后,只能发给我。” 姜新染:“凭什么?” 若若:“我是你女朋友。” 若若:“你只能亲我。” 姜新染笑得合不拢嘴,“又不是真亲,发个表情也不许啊?” 若若:“我不喜欢。” 姜新染收起手机,看看桌上那捧玫瑰,乐得更欢了。 一个下午的忙碌,六点准时下班,姜新染要和顾若一起回家,假装自己还在整理实验数据,等办公室的人陆续都走光了,才慢吞吞收拾好自己的桌面,捧着那束玫瑰花,走到地下车库。 顾若早已在等,隔着车窗,远远看到姜新染走来的身影。 她笑着,又瞧见姜新染身前捧着一束花,眼睛眯了,嘴角也压下去,面色有些阴沉。 姜新染刚坐上副驾驶,还没来得及说话,顾若先发制人,气压有点低,“这花哪来的?” 姜新染愣住,“不是你送的么?” “不是。”顾若的声音很冷淡,拿过那把花,打开车窗,二话不说扔了出去。 “你干嘛随便就扔了啊!”姜新染有点不高兴,赶紧下车,把花又捡回来。 “你喜欢?”顾若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捏青了,明显在压抑着怒火。 “气性真大。”姜新染现在一点也不怕顾若生气,见她炸毛似的表情,反而弯着眼,笑容可掬地在顾若头发上摸了摸,“我以为这是你送的花才喜欢,要知道是别人送的,我才不稀罕呢。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就你还好意思说我气大伤身呢,瞧你,一生气就跟个刺猬似的,眼珠子都鼓起来了。” 姜新染就像摸狗头似的动作,还真把顾若的狮子毛给捋顺了,她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转怒为喜,嘴角翘了下,冲那束花努努嘴,“这玩意儿怎么办?”眼神里的厌恶不加遮掩。 “总不能扔在这吧?你是老板你也不能乱扔垃圾啊,待会儿开出去,找个垃圾桶,再给扔了。” 顾若对这处理方式很满意,不再做声。 不过这下轮到姜新染不高兴了,鼓着腮帮子,用手拧了下顾若的耳朵,“你看看,一个我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人都知道送我花,你就一点表示都没有?你真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么?” 姜新染一整天还美呢,以为花是顾若送的,以为她要给自己制造惊喜,好么,感情白高兴了,她真把这日子忘了! “当然知道。”顾若把她的手包着,放在自己心口上,笑了,“染染,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谁知道你是真准备了还是我提醒后才假装准备了?”姜新染抽回手,不吃她这一套,“我告诉你,现在除了你把自己洗干净了放在床上送给我,其余什么礼物我都不稀罕了。” 顾若没说话,只压着眉心,脉脉看向她。 姜新染心口一窒,睁大眼睛,“我……我猜对了?” 顾若抿着唇笑,眼里罕见地藏着点羞涩,默认了。 姜新染的心口突然灼灼燃烧起来,催促顾若,“那还耽误什么?赶紧走啊!” 顾若听命,把车开出去。 一路上,姜新染的心情都是忐忑的,又紧张又激动,跃跃欲试,脑海里想了好几种方案,一会儿该怎么对待顾若。 不止顾若想了六年,姜新染也想了六年,想到骨头都发疼的地步。 只是她没有顾若那么直白而热烈地表露出来,把那一团火,暗暗藏在心里。 但燃烧的火苗,从未熄灭过。 这会儿顾若一句话火上浇油,更是已经蹿到能燎到喉咙的地步。 停下车后,姜新染几乎等不及,拽着顾若往前走,一路上气势汹汹。顾若被她拉着走,只看到她后耳朵,还有后脖子根,一片红晕。 在电梯里姜新染就有点忍不住了,不停地吞喉咙,抓在顾若腕上的手掌,汗津津的。 顾若看她额角,也是一层细汗。 顾若动了动下颚,也有点动情。 同时高涨的情绪之下,隐藏着不易察觉的不安。 顾若是一个喜欢掌握全局的人,从小带来的个性,任何事都要握在手中,做绝对的支配者。 她绝不会把自己轻易地交给别人支配。 但姜新染…… 顾若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 不一样的。 染染是不一样的。 姜新染太兴奋了,完全不知道顾若经过了怎样的自我开解和心理挣扎才下了这个决定,把自己交到姜新染手上。 顾若心甘情愿。 她想让姜新染拥有自己。 站在门前,姜新染拧钥匙的手都有点激动得打颤,开了门,拔下钥匙,自己先进去。 等顾若一进门,姜新染就猛地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抵在门上,咬住了她的唇。 姜新染比顾若矮一截,只得垫着脚尖,有点气势不足。 顾若揽住她的腰,放松身体,把主导权交给她,让她吻自己。 许是姜新染体力不足,踮了会儿脚,膝盖有些软。 顾若干脆托着她的腿,把她直接抱起来。 姜新染两条腿夹着顾若的腰,就这么搂着,一路吻到卧室里。 顾若扣到领口的扣子早被她扯开了,修长的细颈和锁骨露出来。 顾若腿侧碰到床沿,抱着姜新染往后一倒,两人一齐摔进床垫里。 姜新染跨坐在顾若身上,按着她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珠子都红了,喘着气,弯下来亲了亲她的鼻尖,又转头,咬住她的耳朵,低声说:“若若。” “你真好看。” 这一瞬间,姜新染有点能体会到顾若那种克制到疯狂的感觉了。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礼物(下) 两人一回来就直奔目的地, 谁也没有顾得上吃饭。 姜新染的确很饿,但不是胃里饿,而是心里饿。 想顾若想得狠了, 低头看着她, 心脏撞在胸口上, 一声一声, 轰隆隆的, 撞得胸膛都开始发疼了。 顾若仰在她下面,两只手虚虚地扶着她的腰, 听她说完“你真好看”, 薄唇往上勾起弧度, 那嘴唇被姜新染亲过,看起来殷红水润, 漂亮极了。 眼里润色的水光更漂亮,眼皮半阖, 乌黑浓密的长睫毛向眼尾处延伸, 把一双眼描画成狐狸似的狭长, 漆黑的瞳孔,鲜红的唇, 慵懒浅笑的表象下潜藏着危险,诱着姜新染跃跃欲试。 姜新染胸口堵着一股浊气,急冲冲地低头与顾若接吻, 愣头青似的不得要领,一点不知道温柔, 不留神, 很快在顾若脖颈上留下了一个齿印。 余光扫过, 姜新染眼中有几分歉意, 心里恍然大悟。 她总说顾若不够温柔,轮到她自己,其实一样的。 放在心里藏了好几年的人就在臂弯里,又是头一回,不怪顾若,就连姜新染自己也失了理智,变得心急又毛躁。 顾若没有说话,眼中仍温润地笑着,鼓励姜新染继续。 姜新染一股烧着的火气堵在嗓子眼里,脑海中压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全凭一腔本能,抱着顾若。她想拥有顾若,又怕弄疼了她,越急越不得要领,很快出了一脑门的汗。 此时顾若笑着开口,柔声引导她:“染染,想想我是怎么做的。” 姜新染脸上发烫,按照她的话,慢慢回想,果然有用,不一会儿顾若的脸上就爬满了红霞,眉心轻皱,眼睛眯着,嘴唇也咬紧了。 “染染。”她向姜新染张开双臂。 吐出来的声音带着水漾漾的温度,是姜新染从没听过的缠绵调子,传入耳中,姜新染的脸也红了起来,俯身靠在顾若的心口上。 顾若收紧手臂,把她禁锢在怀里,姜新染能动作的幅度很小,但是一直没有停。 直到顾若把脸埋在姜新染的颈窝里,突然绷紧,几乎把姜新染骨头勒断的地步。 她的唇就压在姜新染的耳垂旁边,所以姜新染很清晰地听到她咬着唇,压在齿颊间的一声低哑。 呼出来的热度,烫得姜新染脖颈发红。 姜新染动了动眼珠,耳边的声音,让她的心尖也猛烈地颤了下。 之后两人相拥着,双双看向天花板,谁也没有说话。 她们共用一个枕头。 准确来说,是顾若枕着枕头,姜新染拿她的胸口当枕头。 顾若的心火很热,姜新染侧脸贴在上面,都快被烧熟了。 她的呼吸声、胸膛随呼吸起伏的频率,姜新染全感受到了,还有肩膀的微微打颤,也透过衣服传递到姜新染的耳中,一点不落。 沉声的呼吸持续了好几分钟才归于平静,天花板上的灯光细碎地洒进眼睛里,光晕晃动,像梦境一样。 感受到顾若的情绪平缓以后,姜新染撑在她的胸口,抬起上半身,定定地看着她。 谁也没有说话,默契地,顾若压着姜新染的后脑勺往下,直到嘴唇贴在一起。 顾若攫住姜新染的下唇,磨了好一会儿才放开,蹭着她的鼻尖,两人的呼吸缠在一起。 “饿不饿?”顾若的嗓子有点干,声音是沙哑的,绕在姜新染耳边,听起来很暧昧。 “有点。”姜新染老实点头。 顾若闻言,抱着她坐起来,把她放在床上,就要起身。 姜新染拉住她的手,“哪儿去?” “做饭。” “你……你不累么?”姜新染眼神有些发怔。 “还好。”顾若笑说。 姜新染本来觉得自己表现不错,听顾若这么说,又有些失落。 “怎么了?”顾若察觉,搂着她问。 姜新染抬眼望着她,“我是不是表现得不够好?” 顾若愣了片刻,后抿唇闷笑,“怎么会呢。” 她凑过去,咬着姜新染的耳朵尖,暖热的气息弄得姜新染的耳根痒痒的,缩了下,只听她道:“染染,我感觉非常好。” “那你怎么还有力气去做饭?”姜新染耷拉着眉,“不该腰酸背痛起不来床么?” 顾若愣了下,靠在她肩膀上,笑得浑身发抖。 姜新染被她笑得脸上发烫。 顾若笑够了,才说:“大概是你太温柔了。” 说完这一句,已经走出了房间,独留姜新染一个人在卧室里。 姜新染一瞥眼,瞧见了刚才她们躺过的床单。 上面一滩深色的印子。 是顾若的。 姜新染脸颊热了起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已经看不出来什么了,但能感受得出来。指腹上干透了的一层紧绷感,是顾若留下的。 她拢了拢自己的五指,每个指头都烫得厉害。 …… 两人回家后耽搁了一会儿,已经快九点,顾若简单做了两个小菜,叫姜新染出来吃晚饭。 来不及焖米饭,一人下了一碗面条。 姜新染先在水龙头底下仔仔细细洗干净了手,走到餐厅,帮顾若把菜一起端上桌。 端菜时偷偷看了顾若一眼。 她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干净,耳朵边残留着一点薄红,有着与平常不一样的漂亮,更好亲近,也更让人遐想。 姜新染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找到了自己表现很好的证据,心情大好,红光满面,食欲也大增。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姜新染先去洗澡。 “今晚睡我房里吧?”姜新染拿着衣服,站在浴室门口,和顾若商量,“你那房里……好像又不能睡人了。” 与前次不同,这回她喜上眉梢,完全是得意和炫耀的口气。 顾若看穿了她的小把戏,没有戳穿,含笑道:“好啊。” 姜新染嘴角翘得老高,哼着歌走进浴室里。 她洗澡很快,出来后,顾若接着进去洗。 姜新染是先刷牙后洗澡,洗完澡之后就直接回房间里去了,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拿出手机,打开好友列表,一个一个往下翻。 社交圈里今天的新增动态格外多,都是关于情人节的,要么是炫耀自己的情人节安排,要么是自嘲单身狗,晒花的人也不少,但是姜新染一路往下翻,始终没有找到,那个给自己送花的人到底是谁。 往下翻了几十上百条,姜新染不耐烦了,把手机往枕头上一扔,恰好此时顾若洗完澡进了房。 “喝水生气呢?”顾若笑着翻身上床,偎到她身边来。 “没生气,就是想不明白,哪有人做事这么没头没脑的?无缘无故给我送一束花,结果连个落款也不留,这是怕我发现了怎么着?” 顾若不高兴,“怎么还想着这事?” “废话,把这人揪出来我才能当面教育他啊!你说这人怎么想的?专挑情人节挑拨咱俩关系呢?” 这话一出,顾若心情又好了,在她脸上嘬了一口,“他挑拨不了咱。” “对了,我差点都忘了。”姜新染想起来什么,翻身下床,哒哒跑到柜子边,打开抽屉一通翻找,找出了一个藏得很深的小盒子,“喏,这是给你的?” 顾若接过来,挑眉,促狭道:“情人节礼物?” 姜新染脸红,“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顾若打开来一看,不禁欣喜。 里头是一个红绳编的手链,接头处坠着个心形的金色小饰品。 “你做的?”她看向姜新染,眼里的惊喜藏不住。 姜新染移开眼睛,别扭道:“放假没事瞎做着玩的。” 其实姜新染花了很多心思在这上面,又要编,又要买吊坠,又得偷偷摸摸地藏好了,不能让顾若发现。 顾若爱不释手地把玩,捏着那个吊坠时觉得手感不对,太轻了。她拿到面前端详了一会儿,果然发现了玄机。 原来那是一个中空的小相盒,捏一下锁扣就能打开,里面藏了一张缩小版的照片,都快看不清人脸了,顾若也依然能辨认出来,那是她和姜新染的合照。 是高考刚结束时留下的。 那时她们都还年少,对未来有许多的幻想和惶恐,姜新染想得很多,说担心万一她俩不能同时考上临渊大学可怎么办?就拉着顾若脸贴着脸自拍,留下了这张相片。 两人的校服还都穿在身上呢。 顾若以为姜新染早删了,没想到一张有点虚焦的照片,姜新染也留到如今。 真亏了她能找到照相馆,愿意帮她把相片缩得这么小打印出来。 就凭这份心意,也不可能是瞎做的。 顾若眼神炙热,把吊坠合上,连同手链一起放在心口,郑重道:“我一定会珍藏好的。” “手链就是拿来戴的,你珍藏着干什么,我不白做了么?”姜新染羞着抢过顾若的那条手链,拽着她的左手,亲自给她戴上,一边戴一边说:“你给我记住,你被我箍住,从此以后就是我的人了,知道么?” “知道。”顾若把她带进怀里,在她耳边笑:“染染,你这像不像求婚?” 姜新染心口一颤,“你想得美,要求也是你给我求。” 顾若的目光真挚起来,“我求了,你会答应么?”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我等你 顾若认真的模样让姜新染一时间慌了神。 她喜欢顾若, 想和顾若在一起,但还没想过结婚的事。 关于婚姻,这件事太遥远了, 也太漫长了, 姜新染现在还是个穷学生,刚念研二, 况且她是打定了主意还要继续深造的,研究生念完了必然会继续进修博士学位,在她的规划里, 结婚这件事起码是拿到博士学位证书后才考虑的。 姜新染和顾若之间空白了六年, 六年时间,滴水都能把石头砸出一个坑来, 她们两人在外部环境的影响下, 也许已经比高中那会儿改变了很多, 只是自己没察觉罢了,重新磨合说起来简单, 却不是一天两天能磨合好的。 从两人重逢, 到现在在一起, 满打满算也才不到半年,真正复合的时间更短, 也就一两个月而已,这么短的时间,要姜新染许诺一件一辈子的事,她开不了口。 也许在很多人眼里, 结婚也不代表一辈子, 过不下去就离呗, 多轻巧的事。 姜新染不同。 她不能不说是一位优秀的、现代的独立女性, 但对于婚姻,她有着相当传统的认知——婚姻是一辈子的承诺。 结婚不该是两个热恋中的人头脑发热的决定,爱情是感性的,如果希望这个感性的开始能开花结果,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必然得有个理性的思考。 婚姻不该是爱情的坟墓,婚姻是爱情的一部分,和相爱的人在琐碎的生活里相互扶持,相互碰撞、适应,然后融为一体。 两个相爱的人,在充分了解彼此的前提条件下,坚定地、没有怀疑地走进婚姻的殿堂,之后两人既是独立的个体,又是一个整体,进退与共,同生共死。 如果姜新染想结婚,必然是经过自己周全的思考,不会侥幸地把离婚当成自己的退路。 所以现在,她无法给顾若这个承诺,这不是随口说说的山盟海誓,而是沉重的不能反悔的法律契约,草率不得。 姜新染犹豫了,顾若真挚热烈的眼神几乎烫伤了她,她有点不知所措,只好低下头,沉默地逃避。 对姜新染的逃避反应,顾若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没有表现出诧异,说不失落是假的,但对姜新染的想法,也能理解一二。 “开玩笑的。”顾若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地把话题带过去,“总说我开不起玩笑,染染,原来你也把玩笑当真。” 姜新染没有笑,也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轻松。她知道顾若不会用这种事开玩笑,犹豫了很久之后,抬起脸来认真地对顾若说:“若若,我从不怀疑我会一辈子跟你在一起,但是比起结婚,现在的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的学业还没有完成,我的理想还在起跑线上,结婚这件事太沉重了,现在的我承受不起。我喜欢你,我爱你,可我不能因为爱你就放弃我的理想和追求,你明白么?” 姜新染的观念里,世界是以每一个不同的自我为圆心的,人首先得爱自己,然后才会以自己为原点,把爱向四周扩散,延伸出亲情、友情、爱情。其中爱情最为奇妙,它让两个人彼此吸引,连接成一个整体,然后逐渐爱这个人,胜过了自己。 但是不能为了爱人而完全放弃了自己。 爱自己是一切感情的基石,如果因为爱情把自我都遗忘了,那就把爱的地基也摧毁了,爱情也会随之轰然倒塌。 姜新染身边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为了爱情放弃自我的下场有多可悲,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她不愿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顾若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听得很认真,等姜新染表达完观点后,她倏然笑开来,很开心的模样,“染染,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因为爱你而放弃理想……” “不对,上一句。” 姜新染愣了下,回想,试探:“结婚这事我现在承受不起?” “也不是这句。”顾若不耐烦等她自个儿回想了,从侧后头贴过来,双手贴着她的臂弯环上前,圈住她的腰,手臂横着把她往后一带。 姜新染失去重心地后仰,一整个背稳稳当当落进顾若的胸膛里,两边肩胛骨挤压着的两处,正好柔软。 姜新染脸一红,立刻知道了那是哪里。 她暗暗地扭了扭肩膀,没有挪开这灼人的温度,反而感觉到顾若的那儿也跟着挤了,于是红晕蔓延,耳尖上都染了粉色。 顾若挑了好时候,正在这时,薄唇擦过姜新染的耳畔,带着湿气,也带着笑意,“染染,你刚刚说爱我。” “我……我有么?”姜新染耳朵敏感地动了动,两边脸颊也臊得热了,咬了下嘴唇,“有么?” 姜新染对顾若说过爱,但是次数很少,如今大大咧咧脱口而出,又被顾若当场点破,登时热气从脖子根冒出来,烫得她话都不会说了。 “我都听到了。”顾若在她耳边呢喃着,嘴唇从她的耳廓慢慢往下游走,在小巧厚实的耳垂上磨了磨,又低头,在锁骨边徘徊。 “别想抵赖。”顾若说话的声音很轻,从唇缝里吐出来的呼吸也是丝丝缕缕的,烫人的温度却丝毫不减,喷洒在姜新染侧颈,激起一小片红,更衬得周围皮肤温润瓷白。 “谁……谁抵赖了。”姜新染被迫扬起脖子,急促地呼出一口气,“不就是一句爱你么,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顾若,我就是爱你,怎么了?” 后面那句话有点半赌气的意味,顾若听在耳中,仿佛一股暖流在胸口乱窜,她怕姜新染会害羞,不想表露得太明显,可即使闭着口,笑声也沉沉地从喉咙里氤氲出来,肩膀都震颤着表达愉悦。 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顾若爱得太深,听到姜新染的表白,身体本能地欢喜,不受控制,即使捂住嘴,也克制不住自己的笑声。 反而给这笑意里平添了几分低沉的暧昧,震得姜新染耳朵又痒,心又慌,怦怦跳着,面上更热得发红。 “多说几遍吧,染染。”顾若侧着头,在姜新染下颚上碰了碰,又不知足,变成了耳鬓厮磨,求道:“我爱听。” 她抱着姜新染,密不透风,体温源源不断地从后心传导过来,姜新染胸膛里游走着一股子热气,不得出口,横冲直撞,把她的理智都冲没了,听着顾若带着暖意的恳求,心头热热的,胆子也大了,连说了好几句:“我爱你,若若,我爱你,只爱你。” 她说这话时,顾若已经忍不住,从后面带着她的腰,一起倒在床上,又迅速翻身,压住她。 顾若压着姜新染的手腕,低头,堵住了她的唇。姜新染想要说什么,刚打开一点唇,顾若便灵活地钻了进来。 抓住这个破绽,顾若吻得就愈发深了,几乎压在姜新染的舌根上。 姜新染手抵在她肩膀上,起初是推拒的,推了几下没推动,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双臂缠着顾若的姿势,眼睛也半阖起来。 “可以么?”顾若问。 姜新染眨了眨水润的眸子,不易察觉地点点头。 房间里一片混乱。顾若要得很凶,但也收着性子,没有像第一次那么疯狂了。 姜新染之所以知道,因为这次她始终保持清醒,没像除夕夜那样到后来连记忆都是模糊的。 所以姜新染清楚地记得到后来,顾若抓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说:“好染染,你也帮帮我。” 姜新染听她的话,乖乖照做。 到后来,两人的动作和感觉都步调一致了,最后都弓着身子,紧紧抱住了对方。 姜新染还一口咬在顾若的肩膀上。 折腾到后半夜,顾若抱着姜新染去洗澡,两人共用一个花洒,热水从头顶上浇下来,顾若没忍住,又把姜新染按在了透明玻璃上。 …… 最后从浴室出来,姜新染的腿都是抖的,懒懒地窝在顾若怀里,眼尾沾着水汽,红透了。 两间卧室的床单都被弄脏了,好在顾若那间卧室的已经干了,没法子,只好将就着睡一晚。 顾若伺候姜新染先躺下床,姜新染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了,困倦地滚进里侧,抱着被子,背对着顾若。 后面一阵窸窸窣窣,不一会儿,姜新染感觉床那边陷下去,接着顾若的长臂就横跨过来,穿过她的胳膊下面,贴着她的睡裙,把她圈住,然后一勾—— 姜新染整个人陷进她的怀抱里。 “染染。”顾若的下巴抵着姜新染的肩,唇又在她的后颈上碰了碰,低声道:“情人节快乐。” 姜新染被她的呼吸弄得痒,缩了缩脖子,勾起嘴角,也道:“情人节快乐。” “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顾若又问,“染染,你喜欢我给的礼物么?” “喜欢……”姜新染无意识地笑着,眉心都舒展开来,迷迷糊糊地回身,正对着顾若,钻进她怀里,“若若,我爱你。爱惨了。” 怎么会不喜欢呢?顾若把她自己都送给姜新染了。 再没比这更好的礼物。 “染染,我也爱你。”顾若顿了顿,低着头,在她额角亲了亲,“爱惨了。” 惨这个字,但看是个悲剧,让人一眼就觉得痛苦,但如果和爱组成词语,姜新染又觉得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词。 她爱顾若,顾若也爱她,这中间又有许多波折,用一个字来形容,可不就是惨么? 可她爱顾若,远远不止惨,回忆起来,那些痛苦只占很少的一部分,且容易被忽视,随时随地都能想起来的,都是她对顾若的怦然心动和甜蜜。 就连当年那个不怎么美好的相遇,也都被岁月酿成了一杯醇厚的甘醴,滋味无穷。 “染染。”姜新染听到顾若又说:“我不强迫你。” “嗯。”姜新染脑袋在她怀里拱了拱,甜甜地偷笑。 顾若继续说:“但是等你准备好了,让我知道,好不好?” 顾若不想贸然对姜新染求婚,她又想给姜新染一个美好的求婚仪式。 姜新染是个喜欢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的人,顾若纵容地迁就着她的小任性,满足她的仪式感。 “那还有什么惊喜啊……”姜新染搂着她,红唇贴在她心口上撒娇。 “不用太直白。”顾若妥协地笑着,“一点暗示,让我接收到你的信号就好。” “等我准备好了,我向你求婚,怎么样?”姜新染若即若离地亲在她锁骨边,“这次,让我来给你准备一个惊喜……” 顾若心口炙热,眼眶都酸胀了,抱着她连声说好。 “染染,我等你。”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没想到吧 前一天晚上放纵得太过, 翌日清晨起床时,姜新染看着镜子里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顾若!”姜新染在浴室里直跺脚, 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 顾若闻声走来,“什么?” 现在姜新染一般不叫她全名了, 这么连名带姓, 准没好事。 顾若做好了迎接怒火的准备。 “你这让我还怎么上班啊!”姜新染指着自己的侧颈,有些气急。 顾若循声望去, 笑了。 昨夜咬得太狠,在姜新染脖子根上留了一道红印子。 “要不拿粉遮遮?”顾若提议。 “领口一蹭不就蹭掉了么?”姜新染瞪她。 “那贴个创可贴?”顾若忍笑, “毕竟也算个伤口。” 姜新染听出来顾若在打趣她,更气了, 扑过去扯她的脸蛋, “都是你干的好事, 你还好意思笑!” 顾若笑吟吟接住她的腰, 识趣地道歉:“对不起, 是我的错, 那要不给你请一天假?” 认错态度很诚恳,就是嘴边的笑怎么也压不下去。 到最后,姜新染找了件高领毛衣套上,才把脖子上的咬痕完全遮住了。 好在临渊这阵子天气还凉, 穿高领毛衣有点夸张, 不至于太惹人注目。办公室里倒是有几个同事关心她, 问她是不是感冒了,要不干嘛捂得严严实实的。姜新染支支吾吾地糊弄过去, 没有承认, 也没有否认。 刚开工, 大家都不怎么忙,十一点半左右,所有人都陆续从实验室里出来了,各自在工位上摸摸鱼、聊聊天。 时间刚过十二点,所有人一窝蜂走出办公室,去食堂吃饭。上次那几个同事再次邀请姜新染一起去。姜新染刚想答应,回忆起上次在食堂里遇到顾若,心有余悸,怕今天中午又发生同样的事,干笑了两声,说自己还有点材料没整理完,让他们先走了。 姜新染在办公室里磨蹭了半小时,等同事们都吃过午饭三三两两回到办公室了,她才起身去食堂吃饭。 到得太晚,食堂已经没什么热菜了,姜新染随便吃了点,吃完午饭走出餐厅,拿手机出来看,才发现顾若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吃了没。 姜新染顺手把擦嘴的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打字回她:“刚吃饱。” 很快顾若也回:“怎么这么晚?” 姜新染哼了声,发道:“不就是怕你又搞突然袭击么?” 等待的时间稍长,姜新染才又收到一条顾若的回复:“抱歉,以后我不会搞突然袭击了,你午饭按时吃,本来就胃不好,别饿坏了。” 姜新染看着,心里突然一暖,回她:“放心吧,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顾若在顶层办公室里收到这条消息,发自内心地笑了下,放下手机,拿起手边的饭盒,快速地把最后一口饭扒完。 她让姜新染好好吃饭,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好好吃饭,事情一多就忙忘了,这一盒午餐放在桌边一个多小时,早就凉透了,她才吃完。 进洗手间洗手的功夫,助理已经进来,替她把办公桌整理一新,带走所有垃圾。 顾若洗了手,又漱了口,回到办公桌边,刚要坐下,助理正好端了一杯热咖啡,推门而入。 “顾总,咖啡。”助理把咖啡杯放在顾若办公桌上。 顾若这人口味怪,对咖啡品质没有要求,现磨的她喝,随便拆一包速溶咖啡冲好了端进来,她照样喝得有滋有味,只有一点:绝对不能加糖。 说实话助理着实欣赏不来她的口味,咖啡不加糖,那不跟苦药汤子似的么?但顾若就是喝得面不改色。助理每次看她喝,嘴里都替她苦,只好找理由替她圆,要么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当总裁呢,能忍常人不能忍的苦啊。 顾若右手握着鼠标,伸出左手去端咖啡杯,袖子被蹭起来一截,助理眼尖地发现她左手手腕上露出来的一截红绳,好像还有个金色的饰物,那明显是一条手链! 助理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因为顾若是从来不戴首饰的。 助理观察过很多回,除了像慈善晚宴这种场合,造型师替她做好了整套造型,其中包括首饰以外,平常时候,助理从没看顾若佩戴过什么饰物。即使在慈善晚宴上,也是晚宴结束一坐进车里,她立马不耐烦地把那些劳什子的东西摘下来。 顾若不热衷于此。 今儿也奇了,没有必须穿晚礼裙佩戴饰物的宴会场合,也不用会见什么重要客人,这位向来素净的顾总腕子上居然多了条手绳! 不用说,肯定是某位重要的人物赠给她的礼品。 昨天还没有呢,今天就戴在了手腕上,再结合昨天是情人节,手绳是谁送的,不言而喻。 必然是顾总放在心肝儿里宠着爱着的那位姜小姐。 看来顾总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总算抱得美人归了。 助理由衷地替她高兴,笑逐颜开,发自内心地道了句:“顾总,恭喜恭喜啊。” 顾若微微抬眼,又顺着他的目光把视线收回到自己的手腕上,了然,也微微一笑:“谢了。” 她惯常冷面冷心,只这唇角掀起的一点弧度,就已经是春风得意,喜上眉梢。 助理很知分寸,没有多言,说完这一局就离开了她的办公室,顺便带上了门。 顾若眼睛停留在左手的红绳上,看了一会儿,又把右手伸过去,捏开那个金色吊坠,露出里头的相片。 她的目光飘向玻璃幕墙之外,淡淡地想,不知染染现在在做什么。 大概是接收到了顾若的想念,姜新染吃过午饭后漫无目的地在园区里闲逛,突然打了个喷嚏。 抬头一看,怔了。 怎么不知不觉走到总部大楼这边来了? 姜新染失笑,摇摇头,正要往回走,突然脑筋一转,换了个主意。 上次顾若搞突袭,让她在食堂里受了好一番惊吓,这回自己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突袭一回,吓她一跳? 念头一出,姜新染立刻兴奋起来,说干就干,走进总部大楼,从口袋里摸出工卡刷开门禁。 等到站在电梯口,姜新染才发现了自己计划里的漏洞——顾若的办公室在大楼最顶层,只有特定的工卡才能直达,其余人是进不去的。 姜新染有些失望,怎么办呢?要不打电话给顾若,让她来接自己? 不行,这不就暴露了么?自己的这次突袭还有什么意义? 思来想去,没有一个好的办法,只好悻悻地又往回走。 走到一楼大厅,姜新染忽然听到身后好像有个男人喊她,下意识回头,原来是顾若的助理,从大厅另一侧的顶楼专用电梯走了出来。 “姜小姐,您是来找顾总的吧?”助理小跑着上前,一脸兴奋。 真是上天掉下来一个大好机会,助理给顾若倒完咖啡后,一般直到下午上班前顾若都不会找他了,他忙里偷闲,下楼找个清静地方和女朋友打个电话,好好腻歪腻歪,没想到正好遇到姜新染,这不是巧了么? “顾若……”姜新染说完一顿,僵硬地换了称呼,“顾总在办公室么?” “在的在的!”助理点头如捣蒜,“姜小姐您要上去么?” “嗯。”姜新染点了下头,又紧张道:“不过我不想让她知道……” “我懂我懂。”助理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姜小姐您放心,顾总压根不知道您来了,她现在正在办公室,我这就带您上去。” 助理一直把姜新染送到了顾若的办公室门口,才又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顾总,能帮的我可都帮了,接下来看您自己的了。 姜新染本来是要给顾若一个惊吓的,站在她的办公室门口,突然又紧张起来了,心跳速度变快,手心里也出了汗。 她抿了几下唇,深吸一口气,才搭上门把手,动作轻悄地往下拧,生怕被顾若发现了。 顾若的办公桌正对着门,姜新染一进来她就能直接发现,好在姜新染拧开门往里探脑袋时,顾若正好进了里间休息室,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也只以为是助理,没有多想。 姜新染好像干坏事似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又有种隐秘的刺激感,蹑手蹑脚地藏在休息室的门边,敲了下墙壁,弄出一点声响。 顾若闻声出来,才跨出半个身子,什么都没看清,就被姜新染抓着胳膊往门上一压,把她困在自己的身体与墙角里。 两人间的距离不到十公分,呼出来的气息带着滚烫的温度缠绕在一起,姜新染抵着顾若,一只脚踩进了她的两腿之间,抬起头来,故意把唇凑到她嘴边,若即若离地碰着。 柔软的唇落在嘴边,一吸气就是爱人身上的香,顾若下意识地抬手,放在她腰两侧,喉咙动了动,心跳有些失序。 姜新染抓在顾若胳膊上的手逐渐往上,攀上了她的肩膀,脑袋也侧了一点,向更深处探去。 顾若眼神动了动,感觉她的精巧的下巴,正好蹭在自己后耳与脖颈的交接处。 那儿是一块敏=感地,皮肤也比别处细嫩,姜新染这么凑过去,每一丝细微的小动作顾若都能感觉分明。 顾若的脸颊贴着姜新染的耳廓,看不见她表情,只能听到她说话:“没想到吧?” 这四个字都是出气音,刻意压着声线,轻而低的音阶钻进顾若的耳蜗,暖热的水汽沾湿了她的耳廓。 那一点呼吸的温度经过耳道放大无数倍,流进心房时,暖热就变成了火烧。 顾若搭在姜新染腰上的手一紧,喉咙有点干。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办公室 “你怎么来了?”顾若护着姜新染的腰, 声音在她耳畔,能听出来明显的干哑,是压着说的, 气息有些不稳。 姜新染双手按在她肩头,侧脸蹭着她的耳根,挨得紧密, 胸口贴着,很容易感觉到她的心跳声,快得有些不正常, 温度也是烫人的。 姜新染在顾若看不见的暗处,得意地勾起嘴唇,鼻腔喷出的气息,全撒在顾若的后颈。 顾若的眼神又幽深了几分。 既然是故意作弄她, 当然要恶作剧到底。 姜新染张开牙齿, 撷着顾若的耳垂,在齿间磨了磨, 刻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带着点磁性的气泡音的感觉,和着呼吸一起拢进了顾若的耳朵:“就许你捉弄我么?我也要捉弄你一回。” “若若, 你有没有吓一跳?” 她压低频率的气音,共振能力很强,对着顾若的耳朵说话, 顾若的心脏都跟着一起被震麻了,也跟着低笑:“谁放你上来的?” 姜新染脑中绷起一根弦, 以为顾若要找助理的麻烦, 赶紧道:“没有谁, 我自己溜上来的。” 其实不用说顾若也已经知道了, 公司里有顶楼权限的不多,认识姜新染的更少,又知道她和顾若这层关系的,就只剩助理一人了。 顾若怎么可能找助理麻烦,她还得好好感谢他一番呢,否则自己怎么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见到姜新染,而且还是她主动送上门来的? 看姜新染如临大敌的样子,顾若没追问下去,只趁姜新染愣怔的功夫,出人意料地把她抱了起来。 姜新染惊呼一声,赶紧双手攀牢了顾若的肩膀,眼前景物一阵旋转,等稳定下来时,她定睛一看,自己已经被顾若抱到了她的皮质办公座椅里,而且还坐在她的腿上。 好在座椅够宽,质量也很经得起考验,两个成年人坐上去,依旧稳稳当当。 姜新染初次坐在总裁的办公位上,心头突突了两下,升起几分不安,挣扎着要下去,却被顾若箍着腰,铁钳似的,挣脱不掉。 “你快放开我。”姜新染轻轻推了她一把,不自在道:“这位子我可不敢坐。” 顾若挑起眉来,戏谑地问她:“有什么不敢?” “这位子是能随便坐的么?全公司只有你有资格坐。快放我下去,万一有人进来了像什么话。” 顾若忍着笑,托着她的腿,把她转过来,变成面对自己跨坐的姿势,手臂收紧,更搂进了自己一寸,让姜新染变成整个人靠近她怀里的姿势,才把鼻尖埋进她的肩头,幽幽道:“错了,还有个人有资格坐。” 姜新染今天穿的是件高领毛衣,米白色粗绒线编织,宽松款式,透气性非常好,顾若一说话,吐出来的热气直接穿过绒线,全闷在她的肩窝上,姜新染手指扣着顾若,肩膀不禁往里缩了缩,下意识问:“谁?” 顾若翘着唇,对着她的肩头吹了一下,轻轻道:“总裁夫人。” “……”姜新染耳根子一热,脸也红了,慌张地要逃,嗫嚅道:“我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顾若没有放手,慢条斯理地从喉咙里滚出一点沙哑的笑,把人拦在怀里,凑到她耳边讨饶:“开玩笑的,染染,我错了。” 语气里可一点没有认错的样子,尤其是那声低笑,坏得很,哑到姜新染的心里去,隐隐的悸动在血液里蔓延。 “顾若,你不是好人。”姜新染咬着唇,半天,只说出这一句话来。 她的心跳得太快,完全无法冷静思考,想不出太多用来揶揄顾若的话,嘴唇颤动挤出来的这一句,半点没有讽刺效果,反而像是亲昵的娇嗔,顾若一听,非但没有不快紧张,反而抱紧了她闷声笑得更欢,胸膛震震的,肩头也在同频率地抖,弄得姜新染的心口跟着震震,指尖都麻了。 顾若的笑声里暗含了些抱得美人归的得意,但这得意一点也不烦人,反而弄得姜新染胸口暖暖的,好像柔柔地流过一道温泉,惬意极了。 似乎开春以来,顾若的性格,又比之前更开朗了一些。 不仅笑容多了,人也没有了刚重逢时的那种阴沉感,性子也比之前沉稳了许多。 想起刚重逢那会儿,顾若几乎不管姜新染的意愿,不管做什么都是强迫她接受,而现在,顾若总是学会先问姜新染的意见,并且已经成了习惯。 去年的顾若会这样不压抑自己心情地笑么?好像很少,几乎没有。 那时的她是绝望的、暴躁的,每一次接近姜新染,都像在做困兽之斗,不像现在这样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现在才是两人相处正常的样子,不用小心翼翼,也不用严防死守,在一起时彼此都觉得舒服,想笑就笑。 姜新染抚摸着顾若背后的长发,内心的甜蜜从嘴边泄露,下意识脱口而出:“若若,我好喜欢现在的你啊……” 顾若听得肝颤,一颗心都被她的一句情不自禁的表露融化了,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眼眶发热,胸口都哽了,愈发抱紧了她。 初春时节的午后,阳光很好,顾若的办公室光线通透,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两人身上,姜新染依偎着顾若,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惬意极了,耷拉着眼皮有些昏昏欲睡。 与姜新染相反,顾若怀中软玉温香,前所未有地振奋,整个人精神着呢,贪婪地搂着姜新染,借着阳光,把人捧在怀里细细地端详。 姜新染皮肤白净细腻,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有种珍珠似的光泽和通透,歪头靠在顾若肩上,侧颈拉得修长,距离又近,白得近乎半透明,甚至能看到皮肤下面细细的血管,顾若看得喜欢,指腹贴在上头,顺着纹路划过,姜新染脖子怕痒得很,倦倦地缩着身子往她怀里躲,忍不住轻笑。 在午后的办公室里回荡,又甜又脆。 顾若垂着眼帘,动了动耳朵,也动了动心。 情不自禁低下头,“染染,我想。” “想什么?”姜新染见她话说一半,好奇地半掀起眼皮。 顾若没有说下去,低头,含了姜新染的唇,用行动回答了她。 温暖的午后,一切都变得倦怠,连顾若的吻都有着比平时多一分的温柔,一边吻她,一边抬起手,细致地抚弄她的耳垂,又在她纤细的下颚边来回流连。 姜新染被这个吻讨好得晕头转向,本能地打开唇,主动回应顾若。 耳朵被顾若弄得痒痒的,注意力全在耳根和脖颈上,没留意顾若的指,已经悄悄从她的毛衣下摆里钻进去。 …… 午后的阳光,温暖依旧,毫不吝啬地撒在两个依偎的人身上。 玻璃幕墙外的景色非常好,远处有山,顾氏大楼高耸入云,视线极佳,与绵延不断的山顶平齐,也正因如此,视野太开阔了,总有一种稍微做点坏事就会被发现的紧张感。 其实顾氏整个园区的安全措施都相当完善,顾若的办公室不仅不允许设立监控,连拍照都不允许,即使有无人机想接近,也会在第一时间被电磁干扰设备打下来。 姜新染坐在顾若怀里,面上看去一本正经,一对热恋中如胶似漆的爱人罢了,被办公桌遮住的暗处,顾若却在使坏。 开阔的玻璃幕墙,白昼强烈阳光的照射下,从外面看是完全反光的,就像一块巨大的镜子,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里面的人却能对外头的风景一览无余。 正因如此,紧张的大脑飞速运转,就营造出一种大庭广众之下的错觉。 姜新染又羞又怕,紧张得全身都紧绷了。她坐在顾若腿上,躲又无处躲,藏又无处藏,只好抱住顾若的脖子,满脸通红,咬紧了嘴唇,眉心皱出三道深深的沟壑,看上去痛苦的模样。 顾若气定神闲,垂下修长的脖颈,细碎地亲吻姜新染的眼角和睫毛,她的唇轻柔压在姜新染的眼皮上,能感受到下面不安的转动,她的左臂揽着姜新染的肩,掌心底下姜新染压抑着颤颤巍巍。 姜新染的嘴唇正好靠在顾若的咽喉附近,每一下呼吸,都撩在她的嗓子眼上,只会让顾若心里愈加烧着,眼眸也逐渐红了起来。 只得起伏着胸膛,沉沉地吐气。 午后这点时间,忙里偷闲,公司里的每个人,要么抓紧时间补觉,要么争分夺秒玩手机,本来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来打扰顾若的。 今天却出现了例外。 姜新染的眼膜上浮着一层薄雾似的,水光潋滟。 眼看着就要到了,突然有人敲门。 姜新染全身僵硬,捂紧嘴巴不敢出声。 顾若察觉了她的反应,眼波流转,勾起嘴角,清了清嗓子,故意高声问:“谁?” “顾总,有文件需要您签字。”门外秘书答。 姜新染听到门外人清晰的声音,紧张得都快哭了。 她抓着顾若的手臂,哀求似的摇摇头,示意她别让人进来。 要是被人看到了自己坐在顾若怀里,她才真的要羞死了,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顾若低声在她耳边安抚了一句:“放心。” 淡定地回门外:“现在就要么?”指动了动。 姜新染咬紧牙关,埋在顾若颈窝里,弓着身子,手指抓紧顾若肩膀上的布料,指节都泛白了。 “如果您忙的话,下午也行。” “那就下午吧。”顾若说完,感觉姜新染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轻轻皱了皱眉,嘴边笑开。 …… 秘书走后,姜新染又在顾若怀里靠了好一会儿。她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干了似的,背后的汗也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她两只手有气无力地环着顾若的肩膀,扭了下后背,顾若左手手掌贴着她的后心,体贴道:“要不要洗个澡?” 姜新染懒懒地垂着眼角,抬起眼皮瞪她,说话的声音也软绵绵的,“你还好意思问。” 顾若不仅好意思,还相当好意思,甚至姜新染说完这句话后,她朗声笑了起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道:“染染,你以后该每天都来。” 姜新染一听,后脖子都发麻了,管不了身上懒不懒的,一个激灵,从顾若腿上跳了下来,道:“快到上班时间了,我得赶紧回去。” 说完就要走,刚到门口,快打开门,从后面倏然压过来一段手臂,把姜新染快要拉开的门又给按了回去。 姜新染感觉自己的后心一热,紧接着,顾若的呼吸就紧贴着耳根子,从后面传来。 姜新染被压在门上,整个背都被顾若的胸口抵着。 脸热得发烧。 “染染,以后每天都来,好不好?” .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在车中偷吻 顾若的体温隔着衣料透过来, 滚烫的。 姜新染正面抵着门板被她压住,动弹不得,听她从后面贴上来的一句话, 又轻又慢, 弄湿了姜新染的耳朵。 姜新染刚被她抱在椅子里坏心眼地作弄过一回,这会儿腿还软着呢,耳边的湿气让她差点站不住,幸亏有顾若和门板共同支撑着。 姜新染没有说话, 咬了下嘴唇,颤悠悠偏了下头,使劲往后看, 眼角处的红晕未消, 染了胭脂似的,嘴唇刚才被顾若咬得有点丰润,呈现出一种果冻样的水弹质地, 看起来很甜美。 顾若呼吸堵在胸口里,舌根抵着咽喉处动了下, 按捺不住,下颚往前半探, 又把那双唇含进嘴里,厮磨着, 尝够了滋味才算罢,急着喘了两声,放过姜新染,让她走。 姜新染怕被发现, 故意躲着人, 贴着墙根溜到电梯间, 好在电梯下行不用特定工卡,让她松了一口气。 正大光明的情侣,午间短暂的幽会,却生出了偷=情的感觉。 直到低着头匆匆走出总部大楼,姜新染的心仍旧怦怦要跳出来似的,又紧张又害怕,心底却又流露出一点隐蔽的刺激和兴奋感,尤其想到顾若中午干的那些事儿…… 姜新染埋着脖子,脸愈发燥热,步伐也不自觉加快了很多。 顾若真是,大白天就敢那样,而且有人来敲门,她非但不收敛,反而更变本加厉了,角度刁钻的小动作,简直要钻进姜新染的心里,要不是姜新染拼命捂紧了嘴唇,只怕真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漏出来。 后来好像还是哼出来一点,不过幸好那时已经没人了。 姜新染胡思乱想,不知不觉走回自己的办公室里,正好两点,办公室里午睡的人个个睡眼惺忪,垂头耷脑地打瞌睡,没精神观察姜新染的不对劲。 姜新染心才刚放下来一点,只听她旁边座位上的一个年轻女同事打趣道:“新染,最近挺滋润啊,瞧你这气色红润的,我都想跟你要两条护肤秘诀了。” 旁边走过一个去接水的同事,路过听了,挤眉弄眼地接话:“你懂啥,这叫爱情的滋润,比什么护肤品都管用。”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新染最近正在热恋中呢,瞧上回情人节,玫瑰花都送到办公室来了,啧啧,我说怎么最近小脸白里透红的,看起来满面春光,原来真是桃花运来了。新染,恭喜恭喜啊,什么时候也让我们见见?” 姜新染被他们闹得脸热,含糊地搪塞过去,坐到自己工位上才想起来,上回那捧玫瑰花是谁送的,到现在还没有线索呢。 姜新染努力回想着自己最近接触过的人,基本都是公司里的,和她相熟的都没几个,更别提能明确让她察觉到对她表示好感的了,再说如果真是公司里的人送的,不可能跟着一块起哄。根据以上种种理由,她暂时把公司里的人排除了。 可不是公司的人还有谁呢?难道是学校里的?别逗了,姜新染从放寒假开始就没跟她那帮师哥师姐联系过,至于学校里的其他人,就更不熟了。 这么一排除,一下子把所有人全排出去,分析了半天,得,还是没线索。 算了,别烦恼了,等着呗,要么是别人恶作剧,要么这人迟早得露马脚,横竖姜新染也不着急。 …… 姜新染难得去顾若办公室搞了一回突袭,结果最后被弄的反而是她自己,过后顾若还意犹未尽,每天快到饭点时都得问问姜新染还来不来了,顺便发许多好话,央求着她过来。 姜新染一接到她的消息,眼皮就突突跳,那天中午在办公室怎么被她作弄,最后丢脸地抱着她的脖子呜咽出声,所有画面清晰地在脑海里回荡,哪儿还敢再去。 姜新染可算清楚了,自己主动去找顾若,那不是羊入虎口么?顾若不仅没被吓着,心里还美着呢,不能吃她第二次的亏。 顾若说是让姜新染天天来,其实就算姜新染自己愿意,她也天天来不了了,因为她的实习期已经快结束了。 临渊大学3月1号开学报道,3月3号正式上课,姜新染的实习2月28号结束,刨去中间的休假,姜新染的真正实习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 这一个月她还是有收获的,除了刚进公司有点不愉快,剩下的日子里都很开心,办公室里就她年纪最小,各位同事对她多有照顾,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她。 毕竟都是些搞研究的,心思都挺单纯,没太多花花肠子,总会有一两个一肚子坏水的,各行各业都会有,这是正常现象。 张帅被开除以后,就由刘旗组长亲自带姜新染,姜新染在公司的最后一天,刘旗在她的实习报告里写下了相当高的评价,并且提前向姜新染发出邀请,让她研究生毕业后务必到顾氏来,一定会给她开出让她满意的待遇。 姜新染得到一个在此领域深耕多年的人的认可,心里很高兴,不过还是婉言谢绝了,“刘组,很感谢这段时间您对我的照顾,这是一段愉快又难忘的实习经历,不过我已经决定读博了,恐怕要让您失望。” “好样的,年轻人有目标有冲劲是好事。”刘旗拍拍她的肩膀,“新染,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在这个领域有所作为的。” 姜新染笑道:“借您吉言。” …… 春季学期的开学流程比较简便,报到当天开了个简短的班级会议,点清人数,拿了教材,就可以走人了。 姜新染又跟顾若住到了一块儿去,并且这回名正言顺,就没打算再住宿舍,她清点好物品,打包进一个行李箱里,就去办了退宿。 她的东西不多,除了必要的衣物,就是各种书籍,专业书、文献、小说,厚厚的两大摞,足有百十来斤,她自己一个人可搬不动,多亏了有顾若,帮她一起搬下楼去,放进车后备厢。 姜新染的东西顾若二话没说拎起来就走,一趟搬不完就两趟,五楼宿舍,连上连下,很快鼻尖上就冒了汗。 姜新染原想跟她一起搬,但她压根就不让姜新染沾手,等到最后一趟,只剩一个行李箱,分量依旧不清,也是顾若扛下去的。 姜新染无所事事,只好双手插兜,慢吞吞跟在顾若后面,一起下楼。 早春季节,临渊气温依旧是十来度的样子,温度尚低,多数人还穿着保暖衣物。 顾若因为要干体力活,脱了外套,只着一件休闲衬衫,袖子粗粗地卷在手肘处,衣领的扣子也解开两粒。 姜新染在后面看着一堂堂顾总夯吃夯吃给她当苦力,忍不住想笑,等顾若把最后一个行李箱塞进后备厢里,关上门,两人都上了车,姜新染才窝在副驾驶里笑得打滚。 “开学了这么开心?”顾若听着她的笑就心情好,喘了口气,嘴角也微微一勾。 “我不是笑开学,我是笑你。” “哦?”顾若挑起眉头,“我有什么好笑的?” 姜新染笑得肚子疼,缓了缓,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解释道:“我是笑你堂堂一总裁,在公司里一呼百应,人人都得点头哈腰尊称你一声顾总,今天到了我这儿,就成了免费劳力了。” 顾若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眸中带笑,看着这个一脸幸灾乐祸的漂亮女人。 姜新染笑起来可真好看,瞳孔里的小调皮,眉眼间的生动,无一不刻在顾若的心上。 顾若眉心几分纵容的意味,伸手过去,在她脑袋顶上揉了一把,跟着轻笑,“给你当免费劳力比赚几个亿都开心。” “别破坏我的发型!”姜新染捂着脑袋抗议,骄傲地扬起头来,故意拿斜眼睨她,“谁知道你是不是拿我寻开心,我才不信呢。” 她偷偷用余光看顾若的反应,却正巧见着顾若的解开两粒扣子的领口,敞得很低,衣襟底下露出来的锁骨散发着温润诱人的淡淡光泽,又见脖颈上一粒汗,顺着纤直秀美的颈侧,经过喉咙上一块小巧,一路滑下来,正巧聚在锁骨窝里,晶莹剔透的,更衬得锁骨像上等羊脂玉一样精致好看。 姜新染不动声色地吞咽了一下,心痒痒的。 顾若闻言,凑过来,因为上身倾斜着,实现比姜新染要低,于是抬起眸子,从上而下地看着她,真挚地问:“染染,你愿意么?” 顾若的眼睛非常好看,眼窝很深,眼尾又狭长,很有一种妩媚风流,只因平时总是居高临下地俯视别人,神情总是淡淡的,显得冷硬,便有种禁=欲的味道。而这样抬头仰视的角度,把她的眼睛放大了,露出完整圆润的瞳孔来,漆黑明亮,炯炯有神,深处好像藏着一团火,快要烧着了姜新染的眉毛,表面上却又泛着几层粼粼的波光,看起来带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娇弱。 明知是假象,姜新染的心还是痒了。 顾若抓着姜新染的手背,火热的掌心让姜新染心头跳了一下,又见顾若还嫌不够亲近似的,下巴向上抬了几分,嘴唇蹭到了姜新染的下巴颏上,轻轻问:“染染,你愿意么?” 这气氛,弄得又接近于求婚了。 姜新染心里跳得又快又乱,眼皮乱颤了几下,嘴硬道:“那、那得看你表现……” 顾若的吻落在她下巴上,声音氤氲在喉咙深处,几乎听不见了,“一定好好表现……” 一腔热忱,却熏得姜新染两边脸颊又热又红。 她和顾若躲在车里,不透光的车窗升起来,周围人来人往都是学生,姜新染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就不管不顾地和顾若吻起来。 心跳却激动得停不下来。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送花人 姜新染被顾若压在车里亲吻, 车外人来人往,她的心都快跳出来。 等顾若放开她之后很久,她的两条腿都是软的。 姜新染的宿舍已经全部搬空, 本打算现在就回去了, 谁知车子刚发动,导师在群里发了条消息,让所有同学全部去实验室一趟,安排一下新学期计划。 “谁发来的?”顾若瞟了眼她的屏幕, 随口问。 “我导师。”姜新染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他让我过去一趟,说是开会。” “现在?” “嗯。” “要我陪你去么?” 姜新染闻言乐了, “他找我们一帮学生开会, 是为了安排这个学期的计划的,你去干什么?” 再说顾若在业内的名头,她要是受一插兜站在实验室门口, 不得把老李头吓死,八成得怀疑是不是顾氏要撤销对他的投资了。 “我把你送到实验楼吧。”顾若提议。 临渊大学老校区不大, 但道路错综复杂,从女生宿舍到实验楼, 走路起码得十分钟,还是开车去快点儿。 姜新染一想, 点头:“好啊。”又把安全带系上了。 车子开到实验楼的速度就快多了,顾若把车在楼前小道边停稳,转头问姜新染:“我在这儿等你?” “别,老李头啰嗦, 这会还不知道得开多久呢, 而且开完会照惯例我们得出去搓一顿的, 估计得晚上九点钟以后了,你有事先忙吧,别白耽误功夫。” 顾若没有坚持,只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拽过来,又深吻了会儿,手在她后颈上摩挲,恋恋不舍道:“你结束了给我发个定位,我来接你。” 姜新染脸上被她呼吸弄得有点热,“万一你在忙怎么办?” 顾若捏捏她的耳垂,笃定道:“不会的。” 这世上不会有比接姜新染回家更重要的事。 姜新染和她额头抵额头,抬眼冲她眸中瞅了一会儿,读懂了她话里的含义,脸唰地一红,嘴上提醒她:“还是要以公事为重。”其实心里美不丁的,嘴角早就翘得老高了,瞳中盈盈闪闪,看得顾若眼热,差点没忍住,又抚弄着她的鬓边和耳朵,和她磨蹭了一阵,才放她走人。 姜新染嘴唇被她咬得水色艳丽,进到实验室都没消退,弄得好几个师兄姐挤眉弄眼地问她是不是上火,怎么嘴唇肿得老高。 姜新染心虚,不敢接茬。 姜新染是老李头的关门弟子,老李头也是快退休的人了,自她以后,再没收过其他研究生,姜新染后一届也有研究生挂名在老李头名下,实际带他们的已经是系里的其他导师了。 所以这个实验室里,姜新染年纪最小,师哥师姐都挺让着她的,也爱开她的玩笑,但并无恶意,笑笑也就过去了,姜新染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 实际上姜新染大二时,老李头上过她本科班的一门专业课,那时老李头就已经对姜新染印象很深了。 姜新染很勤奋,在大多数学生只知道浑浑噩噩混个考试及格分的时候,她仍像念高中那样刻苦钻研,只要下课,必定捧着书向老李头请教问题,她问的问题都挺有深度,有时是课堂知识点的延伸,有时是她看文献时的疑问,好几次连老李头都被她问住了。 恰好老李头也是一个把自己一辈子都献给学术研究的一小老头,为人淳朴慈祥,很喜欢姜新染这种勤奋上进的学生,对她多有照顾,大二那节课快结束时,老李头问姜新染:“你想不想到我的实验室来帮忙?” 当时才刚二十的姜新染又惊又喜,“我才大二,老师,您不怕我基础不够扎实么?” “没关系,我相信你。” 就这么着,姜新染从大三起就在老李头的实验室泡着,起初只能打打下手,帮忙打扫实验室,给师哥师姐们洗试管啥的,老李头曾担心姜新染年轻心气高,干不下去怄气,没想到姜新染年纪虽小,却有股子定力,即使只能洗试管也是乐在其中。 老李头曾玩笑似的问她:“老师让你来实验室打杂,你肯定心里不舒服吧?” “怎么会?我这些天乐得都快睡不着觉了!”姜新染本来在低头清洗玻璃仪器,闻言抬起头来,眼里晶亮如火,透着兴奋和热情,“老师您不知道,我们本科生能进实验室的机会不多,您这里好多设备和实验我都是第一次见,真长见识,我真想赖在这儿洗试管,天天来都行!” 老李头当她面只是笑笑,没说什么,等走出实验室以后,摸摸自己的下巴,一个人偷着乐。 好苗子,真是个好苗子,有恒心,脚踏实地,不浮躁,这样的学生,老李头教书几十年,遇到的也寥寥可数。 所以等到姜新染大三时,老李头原不打算再亲自带研究生了,特意为她破了例,收她作关门弟子。 就这么一直到研二,姜新染对现在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估计会一直跟着老李头拿完博士学位。 实验室分里间和外间,外间是和办公室类似的布置,每人一张办公桌,一个寒假没回来,办公桌上积了一层灰。 趁着师哥师姐还没全来,姜新染找了块抹布,弄了一盆水,把桌子擦干净。 擦的过程中,人渐渐来齐了,等到擦完,老李头也正好走进实验室。 “都来齐了么?”老李头推推他鼻梁上的老花镜,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名单,“我点名了啊。” 他挨个点名,这些学生挨个答到。 “姜新染。” “到!”姜新染听到自己名字,高声一应。 她是最后一个,名册到她为止就全部结束了,老李头在她名字后面打了个勾,又回头往上,把那些刚才没答到的人再确认一遍。 实验室里人到得很齐,好几个第一次没应答的都是没听到或忽略了,只有一个名字,老李头念了好几遍都没回音。 “周洋……周洋……”老李头抬眼,看向他们,“周洋来了没有?” 周洋是姜新染师哥,就是上回两人一起走出校门,被顾若撞见,还挨了句骂的那个。 他人还是挺好的,阳光开朗,对姜新染也多有照顾。 “来了来了!”那师哥一路狂奔,趴在实验室门口气喘吁吁,手里还拖着一个大号行李箱,“我刚下高铁,看到群消息立刻连跑带颠地赶来了,老李头,这都是因为对你深深的爱啊——” “少废话,赶紧找位子坐着去。”老李头笑骂。 那个叫周洋的师哥怂怂地夹起尾巴,溜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下。 姜新染看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模样,有些想笑,又有点同情,从兜里掏出一包面巾纸递给他。 周洋汗流浃背,眼见着视线里突然出现的一只素白的手腕,愣了一秒,抬头。 只见姜新染对他憋着笑:“擦擦吧。” “谢……谢谢……”周洋呆头呆脑了半天,才接过去,心跳得像打雷,小麦色的脸上也有几分微红,不过他肤色比较深,看不出来。 即使看出来了,也只会让人以为他是短时间剧烈运动导致的。 “今天叫你们来,有两件事。”老李头收起点名册,对所有人说:“第一,是本学期的研究方向,基本和上学期一致;第二,今年六月份你们当中的很多人都要毕业了,该发的论文,该通过的考试,这几个月抓紧时间,别老在宿舍里睡觉,勤来实验室,免得毕业答辩的时候才后悔,到时候就算抱着我哭也没用了,知道么?” 毕业意味着离别,是个让人伤心的话题,众人回答知道了,都不免有些惆怅。 好歹是一起奋斗几年的同窗,一朝毕业,说散就散,以后各奔东西,也许几十年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怎么叫人不伤感。 老李头一年又一年,送走了手下多少门生,见这帮孩子依依不舍,心里也有些感慨,好不容易板起来的严肃脸孔一瞬间破了功,露出慈眉善目的笑容,给他们鼓劲儿:“要毕业了是好事,证明你们能独当一面了,干嘛个个垂头丧气的,别都苦着脸了,今天你们导师我带你们奢侈一回,走,咱吃好东西去!” 即使这些年轻人最小的也要25岁了,没出社会,到底孩子心性,一听好吃的,愁云立消,有人兴奋地叫嚷:“临渊酒家!” “美不死你的!”老李头笑着在他头顶上呼了一把,“去年那顿饭都快让我老李头破产了,你小子不知道好歹。” 众人笑笑闹闹,最后定了学校附近一个物美价廉的饭馆。 吃完中饭后不尽兴,又提议一起去唱K。 姜新染惦记着顾若,原不打算去,可想到这些对她照顾有加的师哥师姐,今年六月份就都要离开校园了,离别之情油然心头,不想扫兴,便也笑着答应了,偷偷发消息跟顾若说了一声,顺便把KTV的地址发给了她,说自己可能会晚些回家。 顾若开会出来,打开手机,瞧见姜新染会玩得很晚的消息,先是皱眉,但往下看到她说:“可能晚点回家,具体时间我提前半小时发给你。” 顾若的视线落在“回家”的字眼上,眼睛柔柔地弯起来。 在姜新染心里,她们俩组成的关系,已经是一个“家”了。 年少时姜新染的一句戏言,顾若记在心里,今天终于成了真。 …… KTV里闹哄哄的,师哥师姐中多有麦霸,姜新染自觉地没去抢麦,一个人躲在沙发角落里喝饮料,吃零食。 顾若不放心她在KTV的情况,怕出现去年腊月二十九那样的意外,姜新染笑着让她放宽心,说有老李头在,安全绝对有保障。 老李头也是个亲切爱玩的小老头,和年轻人打成一片,自告奋勇地唱了好几首时下流行歌,一群学生恭维他给他起哄,把他哄得像喝高了似的傻乐。 周洋师哥唱了一首歌后就让出了麦克风,走到姜新染旁边,和她一起坐在角落里,问她为什么不去唱歌。 “我唱得不好。”姜新染挠头讪笑,“师哥你唱得这么好听,怎么不多唱几首。” 师哥深深地看她一眼,鼓起勇气,邀请她一起唱一首情歌。 那歌传唱度很高,姜新染知道旋律,可那是首男女对唱的甜歌,歌词内容太暧昧了,和师哥同唱,多少有点别扭。 姜新染没来得及拒绝,另一位已经听到他们对话的师姐已经开始兴奋了,“新染,你就跟周洋唱一首呗,人家追你都追到毕业了,甚至寒假还记着情人节给你送花呢——” 师姐喝了两瓶啤酒,有点醉,口不择言,被一群人赶紧捂住嘴。 KTV骤然安静下来。 姜新染吓了一跳,“那花儿是你送的?”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第二次在外面喝醉 KTV里一度寂静无声。 连电视里的背景音乐, 也不知什么时候被谁给暂停了。 姜新染坐在不惹人注目的角落里,但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在她和周洋之间徘徊。 周洋一直以来掩掩藏藏的心事被一句酒后无心之言当场戳穿, 顿时窘迫难堪, 像木桩一样立在当场,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那位多喝了两杯的师姐,也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愧疚尴尬之下, 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想上前打圆场,不过被老李头暗暗制止住了。 面对姜新染讶然询问, 周洋悻悻地垂着头, 面容举止有些不自然,动了动嘴唇,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老李头见状, 出来打圆场,“吃的喝的是不是不太够了啊?周洋, 快去,给老师跑个腿, 叫前台再送几样过来,老师给你报销, 不用替我省钱。” 周洋深深地看了老李头一眼,又转头望了望姜新染,低下头,闷不吭声地走出了包房。 老李头又招呼其他人:“怎么唱到一半暂停了?继续啊, 别愣着, 你们知道这包厢一晚上多贵么?” 众人连连称是, 继续唱歌。 在座的很多人或多或少都喝了点酒,兴奋着呢,很快就把注意力从姜新染这儿移开了,包间里重新热闹起来。 周洋出去十多分钟也没回来。 姜新染趁众人喝酒唱歌的时候,悄悄跟老李头说自己去趟洗手间,溜出了包厢。 她先去了前台,没看到周洋人影,于是问了工作人员,大致形容了一下周洋的穿着、外貌,工作人员有印象,说几分钟前见他出了KTV,不知到哪儿去了。 姜新染一面给周洋打电话,一面往外走。 电话没有被接通,响了一阵后转成了忙音。 姜新染已经走出了KTV,到外面的人行道上来,四处一看,瞧见周洋站在路边的一棵树下,手里叼着一根烟,红点跟着他的动作一上一下的。 姜新染收起手机,径直朝周洋走去。 那边周洋正心情抑郁地吞云吐雾呢,一打眼看到姜新染,眼中有种紧张感,赶紧把烟掐了,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两只手在空中挥了几下,想散了烟味,手舞足蹈的,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烟气还没散干净,姜新染已经走进了,周洋只好搓搓手,自己主动向前走几步,避免姜新染进到烟雾中心地带,吸了二手烟。 “新染,你怎么出来了。”周洋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笑得有点僵。 姜新染说:“你老长时间没回去,大家都担心里,我就出来看看。” “是么?我……我没什么大事,就是烟瘾犯了,躲出来过过瘾,你先回去吧,我再吹会儿风,等身上烟味散干净了就进去。” 姜新染没有动,定定地看着他,神情严肃,“师哥,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周洋的表情有点尴尬,“你是想问花的事吧?你别误会,是我2月份的时候在网上转发抽奖,不小心中了一束花,我又没对象,要这花也没什么用,实验室里其他人都回老家过年去了,就你一人在临渊,正好老李头说你在顾氏实习呢,我想着这花不送给你也是浪费了,就给花店填了你的地址,没……没别的意思……” 周洋在姜新染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眸注视下,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也越来越心虚,最后终于编不下去了,懊恼地垂着头,对她道歉,“对不起……” “师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这件事是我不对,我的做法太卑鄙了,明知道你已经有对象了,还心存侥幸,情人节给你送花。”周洋苦笑,“新染,不用你说,我已经在心里谴责过自己几百回了,只是……只是我不甘心……我已经喜欢你好几年了,今年是我能和你在同一间实验室的最后一年,我不想等到毕业了你还不知道我喜欢你,我不想让这件事变成我一辈子的遗憾。” 他说到后来,喉咙有点哑,听起来好像是哽咽了。 姜新染先是震惊,然后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不知该如何答复他。 姜新染当然不喜欢他,她甚至没有发现这个人一直挺和气的师哥竟然已经喜欢了她几年!而且看起来整个实验室都有所察觉了,就她一个人迟钝到现在才知道。 平心而论,这也不能全怪姜新染,她刚情窦初开,心就已经被一个人填满,那人名叫顾若,从此姜新染眼里容不下别人。 她和顾若太水到渠成了,而且是姜新染自个儿懵懵懂懂地对顾若动了心,没经历过被人追,暧昧着暧昧着,自然而然就在一起,连个正式的表白也没有,可以说她对除顾若以外其他人的情愫已经完全绝缘了,接受不到暧昧的信号。 周洋师哥是一挺好的人,相貌周正,为人正直可靠,脾气也温和,总是乐呵呵的。姜新染不想伤害他,但事已至此,把所有的话全部说开,才是对他的不伤害。 “师哥,”姜新染斟酌着,慢慢开口,“谢谢你这几年在实验室里对我的照顾,我很感激。不过我心里已经有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了,所以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喜欢。你是一个优秀的人,相信以后也一定会遇到一个真心爱你的女孩子的。” 早已注定的结局,从姜新染耳中亲自说出来,周洋的心脏还是疼得抽搐了一下,哽咽着问:“你喜欢的,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姜新染怔了怔,眼前浮现了顾若的脸,随即嘴角边也下意识抿开充满爱意的浅笑,“她是个……” 姜新染脑海中回想了一会儿,总是想不到适合形容顾若的词汇,良久才柔柔道:“她是个漂亮的笨蛋。 除了姜新染外,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用“漂亮的笨蛋”来形容顾若。 “她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只要看你一眼你就能忘记呼吸的漂亮,但是性子很直,又强势,经常惹了人生气,还一脸无辜,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需要我一点点去教她。可她对我好起来也是真的好,事事以我为先,体贴照顾无微不至,从高中到现在,曾经我以为她变了,变成了让我讨厌的人,其实一点也没变,只是她太笨了,又胆小,把事藏在心里,宁愿让我误会也不好意思跟我说……” 姜新染说着,心头一阵热流涌上来,胸口氲着一股气,不由得又想起了顾若这六年的煎熬,眼眶酸酸的,不小心掉了一滴泪,赶紧低头擦干,吸吸鼻子,笑着道:“我喜欢她,我爱她,这辈子除了她,我再也喜欢不了别人了。” 师哥在一旁听得,又妒忌又动容,哑着问她:“你喜欢的那人……是一位女性?” “是。”姜新染毫不避讳地点头承认。 “是我上次看到的那位么?” 姜新染又点头,“没错。” 周洋一瞬间没话说了。 那天那女人的强大气场,周洋记忆犹新,的确如姜新染所说,是让人见一眼就忘记呼吸的漂亮,五官深刻浓艳,尤其是一双黝黑的眼瞳,冲击感很强。 后来周洋在网上无意中找到了那女人的照片,才知道,那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顾氏医药的CEO。 周洋本来为自己三年无疾而终的暗恋而愁闷不堪,得知自己的竞争对手是谁时,当即就释然了。 论外貌论家世论能力,周洋连人家的小手指头都够不上,自己的小师妹跟这样的天之骄子谈恋爱,也难怪她说再也不会看上别人了。莫说临渊,就是全世界能和顾若比较的也找不出几个来。 霎时间苦闷之情烟消云散,周洋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由衷的微笑,“新染,你这么一说,我就都明白了,你别为我担心,我都放下了,另外,祝你和你的爱人幸福。” 姜新染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表情,见他眼中轻松,看样子是真想明白了,也松了口气,笑着说:“谢谢你,师哥,也祝你早日找到那个对的人。” 周洋不知道的是,在外人眼里,顾若是天之骄子,在姜新染眼里,顾若其实也只是个凡尘里的普通人,优点不少,缺点更多,也会脆弱,也会心慌,也会不知所措,需要姜新染当她依靠的肩膀。 姜新染的爱比顾若清醒。 顾若爱得太深了,在她眼中,姜新染的所有一切都是让她爱到骨子里的,不管优点缺点,在她眼中都是优点。 而姜新染眼中,她爱顾若,欣赏她的优点,也包容她的缺陷,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缺陷,即使顾若和她之间的社会地位有差距,顾若也不是个高高在上全知全能的神明,她是个有血有肉的红尘中人,姜新染和她是相同的、平等的,不会因为她有钱有权,被人叫一句“顾总”就不敢亲近她。姜新染眼中的顾若,去掉所有头衔,就只是她爱了六年的若若,偶尔也会犯傻的若若。 …… 两人从外面重回KTV,已经开诚布公地交谈过,解开彼此心结,一路上甚至有说有笑。众人见他们如此,也算松了口气,热闹变得真诚起来。 临近午夜时,聚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姜新染发了个消息让顾若来接自己。 她想着反正顾若顶多半钟头就到了,肆无忌惮,就也和师哥师姐们推杯换盏,多喝了两杯啤酒。 把顾若从前交代她的“不许在外人面前饮酒”抛到九霄云外去。 马马虎虎的酒量,兴头一起来,就喝多了,又没到醉死过去的程度,就是脑子有些生锈,抱着酒瓶子傻乐,乐了会儿,安安静静地靠在沙发扶手边打瞌睡,没人去管她。 顾若到KTV门口时,这一帮学生正好玩得尽兴,从KTV里出来,老李头找了两个滴酒不沾的师姐,一人一边搀扶着姜新染,以免她摔倒。 顾若眼明心亮,一眼就从人堆里找到了姜新染。 夜里光线昏黄,她看不出姜新染脸上颜色,只瞧她半阖着眼,安安静静地靠在一个师姐的肩膀上。 顾若眉心一皱,立刻下车,大步走到一行人面前,疾步如风,衣袂翻飞,动作非常利落。 “顾……顾总?”老李头第一个认出顾若来,微醺的脑袋霎时间被吓清醒了,说话有点哆嗦,“您……您怎么在这?” 顾若念着他是姜新染老师,心里存着几分客气,对他略一颔首,然后把姜新染从那两个搀扶的师姐手里接了过来,搂在自己怀中,又问众人:“她怎么了?” 她心有余悸,怕姜新染又像上次那样被人下药。 “醉……醉了吧……”老李头沉浸在震惊中,“顾总,您和新染……你们……认识?” 回应他的是醉醺醺又刚睡醒的姜新染。 只见姜新染悠悠张开眼皮,定睛细瞧了一番,认出自己抱着的人是顾若以后,水汪汪的眼睛立刻弯出漂亮的月牙形,瞳孔里倒映的全是顾若,软软地勾着她的脖子,清亮地喊:“若若!” “嗯。”顾若摸着她的后脑勺。她一笑,顾若心都化了,也对她笑得温柔,“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姜新染有点大舌头,晶亮的眼中似乎有些疑惑。 “对,回家。” 姜新染听顾若又说一遍,瞬间乐了起来,兴奋地点头,“回家,回家!” 她身后的那一群师哥师姐,包括导师,看到两人这样,本来就已经有点傻眼了,谁知道接下来,姜新染做了一个更惊人的举动。 她两只手都挂在顾若的脖子上,带着酒气的嗓音又润又甜,“若若,我好喜欢你啊……” 然后踮起脚尖,娇娇地凑到顾若嘴边,把自己湿润的唇碰了上去。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若若的小醉猫 姜新染踮起脚主动去亲顾若还嫌不够, 没有等来顾若的回应,牙齿磨着她的嘴唇,不满地哼哼了两声。 顾若双手握着姜新染的腰,余光扫过她身后的人群。 老李头对顾若的一声称呼, 已经让那些人清楚了这个陌生女人的身份, 见姜新染亲亲热热地叫她“若若”, 还若无其事地勾着她亲, 大脑不约而同地遭受冲击, 一时瞪大眼睛,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有一个周洋, 看着这二人当众拥吻,勉强能镇定自若。 顾若收回目光, 垂眼看向姜新染,认真和她交换了一个吻。 察觉顾若的气息缠上来, 姜新染才算满足,放开顾若嘴唇, 又轻舔了两下,挂在她身上,用自己的脑袋蹭蹭她的下巴,像个喝足了奶的小猫一样, 细声细气地笑。 实验室的众人从没见过这样的顾若,面面相觑, 都很诧异, 这个姜新染, 和他们在实验室里朝夕相处的姜新染, 完全是两个人。 实验室里的姜新染, 干练、利落、专业,不论理论还是实践能力都很强,即使她是最小的师妹,也让这一帮子哥哥姐姐们心悦诚服,她是个很独立的女人,和谁关系都不错,也仅止步于此,从不深交。 姜新染的师哥师姐,包括她的导师,都没见过她这么柔软黏人的模样,肆无忌惮地撒娇,醉猫似的呢喃笑声,湿漉漉的,钻进众人耳朵,诱人得过分。 那些原本对姜新染没什么想法的师哥们,听到这一声,心里也都像被她的小猫爪子勾了一下,不疼,还有点痒,萦绕着心头,久久不散。 所有人的表情都有点不自然。 “李教授,我先带她回去,就不多陪了。”顾若面色不变,淡淡说了一句。 老李头回神,忙道:“行,顾总,那我就不送了,你们路上小心。” 他虽疑惑姜新染是怎么认识顾若,又怎么和顾若有了这层关系的,但看姜新染那么信任依赖她,想必她们之间不是最近才发生的故事。 姜新染醉了,又没完全醉,脑袋有点混沌,眼睛却睁得很亮,酒精的麻醉下,比平常兴奋,一路上也不安分,一会儿用小拇指勾着顾若的手背打转,一会儿噘着嘴冲顾若要亲亲。 顾若趁着一个十字路口上的超长红灯,抽空摸摸她的脸颊,安抚:“染染,我在开车,咱们回去再说,嗯?” 姜新染头脑不清醒,她不懂为什么开车就不能亲亲,只当是顾若的借口,眉头皱起来,嘤嘤假哭,“若若,你又想一个人走,不要我了,是不是?” 顾若望着她浮起水汽的莹润眸子,心拧着疼,一下子柔软了,没辙,看了眼红灯读秒,还有一分多钟,欢喜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拉松安全带,侧身伏到姜新染那边去,手掌在她后颈上一勾,把人捞过来,轻轻地啄了一下,又抵了抵她的额头,“现在高兴了?” 姜新染嘴上还沾着顾若的香味,心满意足地窝在副驾驶里,嘿嘿傻乐。 正好绿灯亮起。 因为姜新染不老实,顾若怕出意外,一路上开车都非常小心,花了多一倍的时间回到公寓,又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姜新染弄上楼。 在电梯里姜新染醉后的老毛病又犯了,一直腻在顾若身上,不依不饶地要亲亲,幸好夜已经深了,电梯里没人,一路直达18楼。 回到家以后,姜新染反而安静了,自个儿歪在沙发里老实睡觉。 顾若怕她着凉,给她搭了条薄毯,然后进浴室,在浴缸里放满温度适宜的洗澡水,抱她去洗澡。 洗澡时姜新染又不老实,弄了许多泡泡在手上,调皮地往顾若的脸上抹,还咯咯直笑,“若若,你变成白眉毛老奶奶了。” 她埋在泡泡底下,只有肩颈露在外面,脖颈被水汽熏染得白里透红,肩膀上的水珠晶莹欲滴,像剥了壳的嫩鸡蛋。 顾若上衣被她打湿了大半,直直地盯着她,呼吸一沉,没忍住,也钻进浴缸里,和她一起洗了。 后来当然没忍住,把姜新染按在怀里,好好地作弄一番。 一个澡洗了一个多小时,弄得浴缸外面都是水,直到姜新染眼角挂着泪珠,细细地求饶,顾若才算洗完,用大浴巾把人一裹,窝在自己臂弯里,舔了下嘴唇,笑着给抱回卧室里。 顾若把姜新染放在床上,细心地掖好被子以后,又退出来,从冰箱里拿出下午让人送来的肉馅儿和馄饨皮,放在案板上,耐心地一个一个包。 姜新染前两天看视频,无意中提了一嘴,说想吃馄饨了,顾若耳朵一动,就记在了心里。 高中时姜新染就嫌外面的馄饨小气,全是皮没有肉,就跟吃片儿汤一样,不解馋,从此以后,都是顾若给她包馄饨吃。 个个都是皮薄馅儿大的大肉馄饨,不仅如此,旁边灶上还煨着一锅大骨高汤,用来做明早下馄饨的汤底。 姜新染不会做饭,从前吃得也随便,只跟顾若在一起,养了张叼嘴,汤炖得不到火候都不愿喝。 她从小就是一个人,寄人篱下,被迫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委曲求全。 直到遇到了顾若。 往后,所有的小女儿撒娇和使性子,全给了顾若。 顾若爱死了她这副娇纵的模样,乐得宠着她,最好宠得她离不开自己了,顾若也不用提心吊胆自己的心肝宝贝儿了。 今天明天都是临渊大学的报到日,后天才正式上课,姜新染有足够的时间,好好睡个懒觉。 顾若包完馄饨以后,一锅熬了一下午的高汤也炖得了,关了火,把高汤连锅送进冰箱冷藏室,一案板的馄饨则是放进保鲜盒里,送进冷冻层。 做完了这一切后,她仔细地洗干净手,又擦干,闻了下,确认没有腥味了,才回到卧室。 她以为姜新染睡着了,动作很轻,从另一边上床,不忍惊动她的好梦。 不想顾若背对着坐在床沿时,她的后面,一双玉白色的纤细手臂从肩膀上缠了过来,耳朵上沾了酒气,是姜新染在咬她的耳尖。 姜新染从后面环着顾若,把她往下一带,两人齐齐摔下去,没等顾若反应,她又很快撑起上半身,压在顾若头顶上,俯身亲她。 鼻息间的酒气,顾若也要醉了。 姜新染的眼珠子比灯还透亮,一点看不出喝醉了的样子,她的醉态都揉碎在行动里,占地盘似的压着顾若霸道横行,顾若环着她的腰,默认了她的所有动作。 姜新染爱惜顾若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醉得那样了,一心只想要顾若,却还记着,收着劲儿,生怕一个不小心弄伤了她。 雾蒙蒙的眼睛睁得老大,努力找到顾若的唇,低头纠缠着她的牙关,动作温柔。 最后是顾若先忍不住了,一面抵死搂紧了她,咬着她的颈侧,一面捞住她的右手腕子,强行让她跟了自己的步调。 手臂把姜新染箍得快要窒息,在她颈上留下牙印,一声咬着牙的低音也灌入她的耳中。 之后手臂松了,顾若的额头仍抵在姜新染鬓边,嗅她头发里的香,也把自己又深又重的呼吸藏进了她的发丝里。 姜新染趴在顾若的胸口上,听着她的呼吸声,感受她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的频率,静谧又安宁。 “若若。” “嗯?” “你喜欢么?” 顾若勾起唇,捞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在她耳边道:“喜欢。” “喜欢这个,还是喜欢我?” 顾若怔了下,随即按照自己的心意,贴着她的耳窝,诚实道:“喜欢这个,爱你。” 说话时的暖流温暖了姜新染的心底,她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眯着眼,藏不住地笑起来。 又轻又脆的偷笑像根毛毛草,撩着顾若的心,没等她笑完,顾若就抓着她的手腕,翻身把她一压,啄在她的唇上。 顾若的动作可比姜新染凶多了,也不管姜新染醉着,要起来没完没了。 姜新染在她面前就像个弱小的动物,被她按在枕头里,醉醺醺地看着天花板,那顶灯里被揉碎了的璀璨光线,在她头顶上闪。 顾若的手劲儿很刁钻,最后姜新染忍不住,把头埋在她臂弯里,呜呜咽咽地一直哭。 翻来覆去地摆弄,不知从哪学来的新鲜花样,最后又弄得姜新染嗓子哭哑了,顾若才肯罢休。 后半夜,顾若手臂横着姜新染的腰,一起躺在床上。 两人的长发乱糟糟缠在一起,分不出你我,顾若拈起一缕,在姜新染脸颊旁边搔了下。 姜新染眼皮像挂了千斤坠,睁都睁不开了,挥挥手,沙哑:“别闹。” 顾若噙着笑,在她脸上又讨了个吻,才关了灯,抱着她说:“染染,晚安。” 姜新染迷迷糊糊的,想起什么事,笑笑,随口道:“若若,我告诉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顾若问。 “我找到那天那个送花的了,你猜是谁?” “哦?”顾若拧了下眉,不动声色,“谁?” “原来是我师哥!”醉了的姜新染没发现顾若的细微情绪,当成新闻对顾若说:“他还说他喜欢我,吓死我了。” “那你怎么说?” “我当然拒绝他啦!”姜新染笑嘻嘻道:“我又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 一句话,消解了顾若心头所有的妒忌和警惕,她闷笑着,又问姜新染:“那他送的花呢?你喜欢么?” “不喜欢。”姜新染答得干脆,“你送的我就喜欢。” 只是一句醉话,顾若却又记在了心里。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出柜 姜新染是个喝酒不断片儿的人, 次日醒来,腰酸背痛,人却很清醒, 不仅记得自己怎么被顾若按在床上摆弄, 也记得再往前, 刚喝醉那会儿, 自己怎么抱着顾若, 当着所有师哥师姐还有老师的面,亲个没完。 “……”姜新染呆坐在床上, 脸顿时臊得没边儿了, 此时此刻,真想把自己大脑里的记忆清空, 或者有个人进来告诉她, 脑子里那些回忆都是梦,压根没发生过。 她心存一丝幻想, 假装淡定地拿起手机,看到未读消息数时,就知道这个幻想压根没可能了。 手机上上百条未读消息提醒, 诉说着她昨晚遭受了怎样的短信轰炸。 姜新染挨个往下翻, 有师哥师姐发来的, 也有不怎么熟的同班同学发来的,不知谁走漏了风声, 又不知他们从哪里道听途说了这些信息。 姜新染挨个点开消息列表里的头像,看他们或真或假的关心, 极少数是真关心, 大部分都为了满足自己的窥探欲, 关心是假, 吃瓜是真。 姜新染看着往下翻不到头的未读消息红点,越翻越心惊,翻到后来,简直头疼欲裂,内心慌张又无助。 她不是怕别人知道她和一个女人谈恋爱,只是不巧,那女人是顾若。 如果顾若是个普通女人,姜新染很乐意在她的社交圈子里公开这段恋情,而且是非常自豪地公开。 偏顾若算得上是位高权重,甚至在姜新染所在院系,算得上是个名人。 这让姜新染忐忑为难。 她不想以后自己的头衔,都被冠上“顾总的某某某”作为前缀。 顾总的女朋友姜新染,顾总的爱人姜新染。姜新染是谁你不知道?就是顾氏老总最近的新欢…… 从此以后,仿佛姜新染不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而仅仅是“顾总”的附属品。姜新染的成就和专业性不再被在意,人们更想知道她身在豪门的秘闻…… 姜新染忧虑的是以后即使她在专业领域有所建树,也只会被业内人讽刺为有人为她提供资源。 但忧虑也没用,她和顾若的关系,迟早是要公开的,凭顾若的身家地位,她的伴侣不被人谈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只是姜新染没想到会这么快,她还没做好应对这一切的准备。 姜新染为难之际,顾若敲了敲房门,不等她应答,就推门而入了。 “出什么事了?”顾若瞧姜新染发白的脸色,眉心微皱,走过去包着她的手,“不舒服?” 姜新染摇摇头,抬起脸来看着她,眼里充满了仓皇无助,甚至泛起泪花,唇也咬得惨白,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求助顾若:“怎么办,好像全校都知道我和你谈恋爱的事了……” 顾若的表情微微滞了一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若无其事地微笑,“你不想公开么?” 姜新染知道顾若是会错了她的意,着急地对她解释:“若若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想把你介绍给我的同学老师认识,也不是对你有什么看法,我既然决心和你在一起,就是一辈子认定了你了,只是……只是……” 姜新染为难地咬着唇,很久之后,才认命地叹着,道出原委:“只是我不想以后做的任何成就,都被外界认定是依靠你的权势才得到的。”她自嘲地笑了下,看着顾若:“我想以后人们——甚至是教科书上介绍我的时候,前缀是生物学家,或者诺贝尔奖获得者,而不是顾氏ceo的爱人,你明白么?” 顾若当然明白。 她怎么会不明白,她的爱人,本就是有着超出常人的天赋,可以在她的领域有所建树的人。 经姜新染的一番解释,她的所有担忧和隐藏都合理了。 “原来就为这个。”顾若摸着她的身后的长发,把她带进怀里,浅笑着开导她:“染染,我跟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没等她作答,顾若已经自顾自地讲起来,姜新染只好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靠在她肩头细细地听。 顾若轻轻向她先抛出一个问题:“我刚进顾氏总公司的时候,你知道总公司那些人背地里怎么叫我的么?” “?”姜新染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他们记不住我的名字,当面叫我顾小姐,背地里只叫我‘老板的女儿’。有一回开大会时,一位执行副总裁点到我时,想不起我的名字,对着我脱口而出,‘那个老板的女儿’,引起所有与会人员一阵哄笑。” 姜新染眨眨眼。 在公司里,“老板的女儿”这种称呼,当然不是什么好词儿,是带着相当强烈的歧视和轻蔑意味的。 “你呢?是不是很难堪?”姜新染轻声问她。 顾若点头,“除了难堪,还有愤怒。因为我心里,顾和远只是个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算不上我父亲。” 姜新染心里像被蚂蚁夹了似的,有点酸疼,她搂紧了顾若,“我就知道,你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 顾若笑了,“但是一年后,全公司都记住了我的名字,没有一个人特意把‘老板的女儿’挂在嘴边,甚至不细想时,他们常常忽略我和顾和远之间的血缘关系。” 姜新染前一秒还在为她心揪,后一秒又打心眼里替她高兴,抿着笑轻声道:“这说明你的能力强,足够获得他们的认可,不会被顾先生的光芒所掩盖。” “是啊,染染,所以现在你明白了么?” 姜新染是个心灵聪慧的人,顾若一点,她就透了。 顾若说的没错,她心怀坦荡、问心无愧,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也许会有一时的流言蜚语,但真相不会永远被隐藏在浓雾后头,只要姜新染的光芒够强烈,一定能冲开迷雾,璀璨夺目地走进人们的视线里,让他们认识真正的她。 如果冲不破那层迷雾,如果人们对她的印象始终只是“顾总的爱人”,只说明她的确如人们传言的那样,是个能力不济、只能依靠顾若的人而已。 顾若的三言两语,便让姜新染的心情开阔起来,所有郁气和彷徨一消而散,自信和笑容又回到脸上。 “若若,谢谢你。”姜新染真诚地注视着顾若说完这一句,瞧见顾若眼里的柔光,心尖被她瞅得颤颤,勾着嘴角,眼里流露出几分调戏,手肘搭在她的肩膀上,悠悠挑起她的下巴,贴在她嘴边暧昧地磨了磨,“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顾若被她撩得牙根痒痒,眯了眯眼,抓着她的手腕,反客为主,把她按在身后的软质床头靠板上,一口含住她的唇,顶开她的牙关,舌尖灵活地探了进去,勾缠了好一会儿。 姜新染昨晚才承受了她的浓烈爱意,身子又酸又软,这会儿被她按着亲,推拒的力气都没有,手掌软软地按在她的肩头,被她吻得脸都红透了才罢休。 偏这股子火还是姜新染自己招惹出来的,想斥两声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用眼尾带潮的眸子盈盈地瞪了她一眼。 顾若被她瞪得眉心一跳,心里的躁更压不住了。 又纠缠了一刻钟才放过姜新染。 “所以啊,染染,你得一辈子在我身边,不离开我才行……”末了,顾若才咬着姜新染的耳朵,带着笑意,含混地把这句话灌了进去。 有了顾若的开解,到了3号,姜新染去学校上课时就淡定多了,尽管教室里,同专业的不少学生有意无意地冲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姜新染泰然处之,甚至能对不小心与她四目相对的同学投以微笑,倒弄得对方不好意思,红着脸收回视线。 上完课去到实验室里以后,师哥师姐们看她的眼神也有点不自然,想问什么,又难以启齿。 姜新染也不避讳他们,开玩笑似的把这事点破了,“干嘛,就许师哥师姐谈恋爱,不许我当学妹的谈个恋爱啊?我是和顾若谈恋爱,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师哥师姐们见她这么坦然,倒松了口气,好奇地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她问题。比如“你真跟顾氏总裁谈恋爱?”“和富豪谈恋爱什么感觉?他们聊天真用红包聊么?”“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顾氏总裁?”等等。 姜新染和他们朝夕相处几年,知道这些哥哥姐姐们都没什么恶意,把他们的问题挑着回答了,“我和顾若是高中同学,我认识她那会儿她还是个穷学生呢。” 众人聚在一起喧闹了半天,不知老李头什么时候站在实验室门口,一跺脚,把他们全吓呆了,“都干什么呢交头接耳的?实验室内不许喧哗都忘了?” 众人噤若寒蝉,缩着脖子回到自己的实验台前。 老李头才道:“新染,你跟我出来一下。” 众师哥师姐给姜新染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姜新染吐吐舌头,忐忑地跟着老李头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就他们,老李头端详姜新染良久,面色稍缓,说:“按理说你只是我的学生,你的私生活我是不该过问的,但是新染,你是我的关门弟子,又是我最得意的学生,私心里,我拿你当我的晚辈亲人看……” 姜新染面对着老人的一番真心话,有些愧疚,“师父,您别这么说,其实我心里,也当您是我的长辈一样的。” “那位顾总不是个坏人,你也老大不小了,有自己的判断,我当师父的不是想训斥你什么,只希望你保护好自己,要是受了委屈就跟师父说,要是她敢用她的身份来欺负你……”老李头说起这个来,立刻吹胡子瞪眼:“你师父我没有大本事,但人脉自认也是有一些的,我一定不放过她!” . 第70章 第七十章 玫瑰若若 姜新染在跟老李头来办公室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 说服这位老教授的各种方案都在脑中过了一遍,她已经做好了要和老教授磨嘴皮子的准备,谁想到老李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开明, 不仅没责怪她,没劝她和顾若分手, 话里话外还一股子护短, 有种“谁敢欺负我家闺女我要她好看”的意思。 姜新染心中替顾若准备的好话全白搭了,她直愣愣地看着老李头,心里热乎乎地升起来一阵暖流,冰凉的手脚都暖得发烫了, 连眼眶也觉出暖意,红得发酸, 闪动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师父。”姜新染声音哽咽, “你对我, 比我母亲对我还要好。” 老李头看这小姑娘红红的眼睛,又听她带着鼻音说出来的傻话, 可怜兮兮的,让他不由得心疼, 快六十的老人, 看着这个最小、最有天分,也最刻苦的学生, 目中神色柔软, 连眼角边深沉的皱纹也弯出慈祥的弧度,笑着道:“说句你们嫌老土的话,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老头子的年龄资历, 当你这小丫头半个爹也绰绰有余了。” 姜新染不爱说自己的家事,她和老李头关系很亲,也只闲聊时泄露过一星半点,老李头对她的家庭情况了解不多,但瞧她每年寒暑假都在宿舍里度过,她的家庭情况如何,猜也猜到了。 所以老李头对姜新染多有关照,欣赏她在这种家庭环境里仍锐意进取的精神,也心疼她身边没个家人,几年来总是独来独往。如今姜新染有了心上人,老李头能做的就是提点提点自己的小徒弟,替她把好关,做她的后盾,哪能自己当师父的头一个打击她? “师父……”姜新染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眼泪汪汪地,神色动容极了。 老李头笑道:“有时间你带着顾若去我那吃顿饭,你师娘要知道你有意中人了,肯定也高兴得很。” “哎!”姜新染用力点头,“一定!” 从老李头的办公室出来,姜新染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找个没人的角落痛痛快快流了一场泪,擦干后,心情就像雨过天晴一样,清新明媚,连步子都轻快起来。 回到实验室里,师哥师姐都很紧张她的情况,问她有没有被老李头刁难,还说老李头毕竟年纪大了,可能脑筋有点死板,要是姜新染一个人说不通他,他们也能轮流上去做他的思想工作。他们只顾关心姜新染,倒是把对顾若的好奇都抛在一边暂且不提了。 姜新染顶着两个通红的眼睛,师哥师姐们都以为是被老李头骂了,纷纷安慰。 姜新染被他们的关心闹得不好意思,破涕为笑,“别担心,老李头没骂我,他还鼓励我来着。” 师哥师姐们松了一大口气,也笑起来,其中一个道:“这还差不多,是个做师父的样子嘛。” 虽然实验室里没对姜新染区别对待,但是这事已经传遍整个院系了,中午姜新染和师哥师姐们一起去食堂吃午饭时,就有几个同院不同系的男生对她指指点点。 “看见了吗?就是她。” “和顾氏老总搞在一起地那个?” “可不是。” “长得倒挺漂亮的,可也不至于吧,顾氏老总不是个女的么?而且那么有钱,她就算想搞女人,娱乐圈那些漂亮明星不有一个算一个的随她挑么?怎么看上了她啊?” “据说早就搞在一起了,要不怎么咱们院评奖学金年年都有她的份儿呢?” “……” 几个男的鬼鬼祟祟在姜新染背后嚼舌,又想让她听见,又怕让她听见,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畏畏缩缩的。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注),姜新染得了顾若的开解,后来又有老李头和师哥师姐的轮番开导,不跟这些人一般见识,一笑而过。 和姜新染一道的几个师兄姐们打完饭坐到这桌,听到后面那几个嚼舌根的人,一下就炸了,蹭地站起来,走到他们那桌,抱着胸看向他们,冷笑着理论:“我当什么人在背后当老鼠,原来你们是眼红别人年年拿奖学金啊。人家能拿奖学金,那当然是因为她优秀,每个学期成绩都是专业第一,又年年发表论文,你们要不服气,也先考个专业第一再说呗?” 那几个人弓着身子,缩着颈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都不敢吱声了。 姜新染笑着对帮她出头的师哥师姐道了声谢,没管那些小人,继续吃饭了。 …… 姜新染已经退了宿,中午没处去,就在实验楼附近闲逛,中途顾若打了个电话来,问姜新染在学校里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不开心的事。 “没有,我实验室里的人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姜新染笑着。 顾若在那头也轻笑,“那就好。” 姜新染蹲在花坛边,揪了一根杂草下来,翘起唇角:“我是挺好的,你可就不好了。” “怎么?” “我师父都说了,他老人家这么多年积攒下来不少人脉,他在后面给我撑腰呢,哪天你敢欺负我,他肯定要你好看!” 顾若眼底氤氲着笑意,愉快道:“用不着劳动他老人家,”她闷笑着,声音也低下来,“染染,我会对你好,比任何人都好。” 丝丝缕缕的气音,透过听筒,将姜新染层层包裹,托进了云端里。 姜新染耳朵上覆盖了一层旖旎暧昧的红,脸也热了,看看四下无人,才偷偷勾起甜蜜的笑:“看你表现吧。” 傲娇地端起语气,其实眼里心里,欢喜已经漾满了。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姜新染说起自己今天晚上回去的时间,顾若顿了下,才说今晚自己有个会,可能接不了她,已经派了司机过来,让她自个人先回去。 姜新染被顾若这通电话勾得,想她想得厉害,听她这么说,心里有点失望,语气也垂丧下来,“好吧,那你记得按时吃晚饭,别太累了,我不打扰你了。” 挂断电话之后,姜新染心情有点晴转多云的趋势,喜悦少了些,懒得在外面瞎逛了,径直回了实验室。 下午的忙碌,让姜新染没时间想念顾若,等到傍晚,从实验室出来,下意识要找顾若,却看远处开了辆牌号陌生的黑色轿车过来,停在实验室旁边的马路上,司机下车,冲姜新染礼貌地弯了弯上身,道:“姜小姐,顾总还在开会,派我来送您回去。” 姜新染这才想起,压住失落,叹口气,道:“那就辛苦你了。” 回家路上少了和顾若的插科打诨,安静得有点不习惯。 司机把车停在小区外面,姜新染一个人走回家。 打开家门后,发现了不对劲。 屋子里看起来没人,但是玄关处却撒了厚厚一层玫瑰花瓣,香气扑鼻、颜色艳丽,让人无法忽视。 “若若?”姜新染试探喊了一句,没人应。 她低头扫过那玫瑰花瓣的走向,从玄关,经过客厅,一直到顾若的卧室门口,铺成一条玫瑰花瓣小径出来。 这么多的花瓣,也不知摘了多少朵玫瑰,难怪进门就是花香扑面。 玫瑰小径在顾若的卧室门前戛然而止,因为她的房门是紧闭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姜新染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顾若一定藏在里头,等着给她一个突然袭击。 不知她又是从哪个不靠谱的网站上学来的“浪漫”,太土了,有这么多花瓣好糟蹋,还不如一整束直接送给我呢,至少赏心悦目。 姜新染面上看起来好像很嫌弃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乐开花了,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心里那点小失落早就不见踪影,有些迫不及待地沿着花瓣路走进去,推开了顾若卧室的门。 顾若却不在里头。 甚至里头陌生的布局,让姜新染一时怔住了。 那间房原本是顾若的卧室,此时,卧室已经大变样,被改成了书房。 床、衣柜、台灯这些家具统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现代风格的书桌和书架,书架上收纳的全是那天姜新染从宿舍里搬回来的书,每一本都被擦拭干净,分门别类地住进有着透明玻璃推拉门的小格子里。 原来毛坯房自带的窗户被打掉了,换成明朗透亮的落地窗,巨大的窗棂,窗台被改成了一个可以休息的小榻榻米,冬天姜新染看书看得疲倦了,可以窝在这里,晒着太阳,来一个午后小憩。 姜新染只在有一次被顾若压在床上弄到后半夜时,迷迷糊糊地跟她提过一嘴,要是有个书房就好了,看书、喝茶,甚至只是玩玩电脑都好。 姜新染自个儿都差点忘了什么时候说的了,难为顾若竟然记在心里。 这书房简直就是姜新染梦想中的样子,宽敞、明亮,占据一整面墙的带玻璃门的书架,和纯白极简风的书桌。 连榻榻米都是姜新染喜欢的浅色。 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捧红玫瑰。 颜色娇艳,每一支花朵都开得恰到好处,花瓣上沾着水珠。 姜新染像被磁铁吸引着一样,怔怔地走过去,捧起那束玫瑰。 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顾若的气息从后面包裹上来,她的薄唇贴在姜新染的耳鬓旁边,旖旎的气息绕在了姜新染的耳廓上,只听顾若的声音故意压得又轻又低,带着点喑哑,幽幽地问:“染染,你喜欢么?” 姜新染突然有个念头。 从玄关到书房这一条路上的玫瑰花瓣,说不定是顾若一朵一朵亲自剥的。 要不怎么连她的呼吸里也带上了玫瑰香?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宝贝儿 顾若身上萦绕的那股玫瑰花味儿太好闻了, 仿佛带着某种迷幻效果,姜新染的后心被她按在胸口里,她的体温贴过来, 滚烫的, 烧得姜新染有一瞬间的眩晕, 耳朵也被她的吐息弄得发热。 姜新染捧着那束鲜灵灵的玫瑰, 唇颤了颤,她想说什么,但所有的音堵在胸口, 发不出来。 顾若的嘴唇靠在她左耳, 手搭在她肩头,食指勾着她另一边的耳垂, 若即若离地打转, 等不来她的应答,不满似的低哼了声,对着她耳根呼着气,低吟似地问第二遍:“染染,我这次,算给你一个惊喜么?” 姜新染心动了下,往后扭着头,鼻尖蹭在顾若精致的下颚线上,眉心一抬,就和顾若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一双漆黑有神的眸子,宝石般的晶亮, 那视线仿佛有实体, 直探进姜新染的心底去。 姜新染攥紧手指, 心头陡然一烧, 手里的花捧不住,差点滑下去,多亏顾若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顾若把花重新扶回姜新染的怀中,看着她的眼睛,一双形状好看的薄唇,浅浅地弯了弯。 顾若的五官明艳大气,轮廓又立体,嘴边半含着笑,面容立刻就生动起来,最好的画家也画不出这么动人的浅笑,不仅嘴边,连狭长的眼尾都潋着深情。 她替姜新染扶好了花,纤细的指尖顺势往上,托起了姜新染的下巴,抬起脖颈,在她额角落了一个吻。 那温度,热得姜新染颤了颤睫毛,气息也有点烧。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送我花?”姜新染心下暗自稳住心神,但是深浓的笑意仍然从眼睛冒出来,一双眼盈盈的,看得顾若心跳漏了一拍。 连声音里都像汪着水似的,泛潮,又柔软,顾若从她额头吻到眼角,喉咙里滚出几声笑,道:“你先回答我,喜欢不喜欢?” 姜新染的心被她笑声震得发痒,侧脸很快浮起绯红,轻轻嗯了一声,又点了下头,算是回答,继续追问她,好好的怎么想起来送花。 顾若得她一声赞同,心里美得都没边儿了,暗叹果然精诚所至,为姜新染准备了许多惊喜,终于让她高兴了一回,看着姜新染白皙的侧脸,越看越喜欢,又在她脸颊上清亮地亲了一下,才说:“你上次说过,只喜欢我送的花。” “有么?”姜新染一呆,认真地歪着头回想了一会儿。 好像是的,姜新染喝醉了心里藏不住事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她师哥怎么暗恋她,又怎么给她送花,一股脑地全对顾若说了。 似乎还听到顾若问她是不是很喜欢花。 姜新染笑得醉态可掬,傻乎乎地说,不喜欢别人送的花,只喜欢若若送的花。 记忆回拢,姜新染忍俊不禁,半真半假地抱怨顾若:“你这人也太认真了,怎么连我的醉话也放在心上啊?” 顾若的声音听起来笑吟吟的,“你的每句话我都记在心上。” 原来是这么个缘故,所以才送花,姜新染重新低下头端详那束花,比上回师哥偷偷送到她办公室的花大多了,也鲜艳多了,又觉得八成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顾若送给她的,哪怕是根狗尾巴草,也比名贵珍稀的兰花更漂亮幽香。 姜新染刚想数一数是几朵,顾若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意,道:“九十九朵。” 说明这花不是随便买买,是顾若用心挑的。 姜新染心里乐得什么似的,仍要故意挑剔,清清嗓子说:“怎么不是九百九十九朵啊?” “本来是。”顾若圈着她解释,“剩下的都在地上。” 姜新染垂眸看了眼地上那些花瓣,心想果然,地上撒的花瓣都是顾若一片片剥出来的。她赶紧拉着顾若的手指看,瞧见她十个指头都被玫瑰花梗扎了好些刺,心疼得直皱眉,“傻瓜,你不知道有现成的花瓣卖么?” 顾若没当回事,浅笑着道:“那些都不好。” 给姜新染的,她总是想给最好的。 顾若自知是个愚钝的人,她没有姜新染那样细腻的心思,也不会准备太多新奇有趣的惊喜,关于怎么送花这件事,当然也是从网上抄来的,也许已经落后于时代,没准还会被姜新染嫌弃老土俗气,但她对姜新染的心是真的,说了对她好,连细节处都一丝不苟,没有歪脑筋,也没有偷懒。 姜新染痴痴地摸着她手指上的伤口,眼眶又酸又热,带着哭腔又骂了一句傻瓜,靠在顾若怀里,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若送的那束玫瑰,姜新染宝贝得很,专门找了个漂亮花瓶插起来,放在书桌上显眼处,有事没事就凑上去闻闻,就连看书时,姜新染的注意力也时不时落在花瓶上。 “这个送花的方式可真不像你的作风。”姜新染看着那束花在花瓶里相继绽放成最盛大的模样,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哦?”顾若刚进书房,挑着眉,挨坐过去,两人挤着一张椅子,“我的作风该是什么样?” “凭你的性子,知道有人送我花,肯定又要瞎吃飞醋,难道不得把花直接送到我宿舍楼下,或者实验室楼下,恨不得让全校人都知道,我已经名花有主了,任何人不得觊觎么?” 不止如此,恐怕还得揪着姜新染师哥的领子,眼珠子通红,恶声恶气地对他一通警告,威胁他再也别打姜新染的主意。 顾若咂摸一会儿,闷笑出声。 别说,姜新染分析得还挺对,顾若一开始真是这么打算的,最好声势浩大,尽人皆知,这样才能彻底杜绝别人对姜新染的窥伺。 “我的确这么想过。” “后来呢?”姜新染抬眼,“为什么放弃了?” 是啊,为什么呢?顾若摸摸下巴,环着姜新染,轻声道:“我想,你不会喜欢我这么做。” “为什么不喜欢?” “张扬得太过,也许你的老师和同学都会讨论你,你会在学校里抬不起头来。” 姜新染听顾若有板有眼的分析,心中暖暖的,比收到她的花还要开心。 姜新染知足地想,从去年到今年,两人腻在一起不觉得,细想起来,顾若的改变又何止一星半点? 去年九月份那会儿,顾若只知道把姜新染往她身边绑,虽然打着为姜新染好的名目,做出来的事都带有强迫性质的,用威胁的方式非要送她,一言不合就当着礼堂里那么多师生的面把姜新染抱起来。也许顾若心里想的是尽快缓解姜新染的胃痛要紧,但她从没想过,这种夸张又强势的关心会给姜新染造成多大的困扰。 那时她对姜新染的好是自以为是的。 再瞧现在,顾若说话办事,都给姜新染留着分寸余地,她是真的打心眼里念着姜新染,所以为她考虑周详,不会再有那种强迫性的“为你好”。 顾若对姜新染的心意,不是说说而已,同理心如此之低的一个人,不会与人相处、只有野兽利己本能的一个人,为了姜新染,笨拙地考虑着一切。 “况且……”顾若又道。 姜新染问:“况且什么?” “况且我已经不需要向那些外人宣誓主权了。”顾若温柔地看进姜新染的瞳孔中,“我对你……只要你心里明白就行,不需要跟外人说。我已经不怕谁来抢你了,染染,我相信你。” 相信二字,胜过千万句甜言蜜语。 听到这里,姜新染看向顾若,一颗心柔得要化了,“若若,谢谢你为我着想。” 她靠近顾若怀里,顾若顺势用自己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亲昵道:“染染,我保证,我能给你的,比别人给你的都好。” “所以,”她的声音真挚悠长,“以后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姜新染眼底泛起潮气,用力眨了眨,认真地说:“不用和别人比,若若,我从不拿你比别人。因为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这是姜新染真心认定了的人,她爱顾若,希望顾若也能接收到她爱的信号,她不想顾若在她面前总是卑微的、患得患失的。 也许很多人对表达爱难以启齿,那一定不是姜新染。 姜新染就是要大声告诉顾若,她爱她,优点也爱,缺点也爱,人无完人,她没必要和全世界比较,姜新染爱的就是眼前的这个顾若。 顾若听着姜新染一番真心剖白,心底的一腔热忱,已经似火烧了,抓着她的手臂,慢慢把她抱起来,压在了宽大的书桌上,身子前倾地靠了过去,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的臂弯里,捏起她的唇,压住了她的嘴角。先是唇瓣相贴地磨了磨,然后顶开了她的牙关,探进去戏耍。 就这么吻着,姜新染慢慢仰躺在桌上,抬高了颈项与顾若亲着。 又不过瘾似的,两只手都绕上了她的颈项,吻得更深。 顾若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往下,探到她的领口。 正想把恼人的小扣子直接一把拽开,却被姜新染制住了动作。 姜新染的眼莹润透了,不忘勾着她的颈抬起肩膀来,咬在她耳边细细地道:“若若,你好像还没叫过我心肝宝贝呢,你叫一声好不好?我想听。” 湿漉漉的嗓音,咬得像猫爪子,撩拨在了顾若的心上。 顾若一双眼幽深了起来,喉咙一滚,低低地笑着,也张口,咬住了她的耳垂。 然后一点纵容的、沉哑的音漏了出来,“宝贝儿。” 说这话时,狭长的眼尾极媚地上挑了起来,气息缠绕间,连睫毛尾端都碰在一起。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重回孤儿院 书房本该是个安静地方, 此时却有了不该有的混乱声响。 晴朗的天气,落地窗的窗帘很薄,遮得住外面的景色, 却遮不住光, 三月里的阳光已有些烈度, 很容易就从针织缝隙里漏进来。 姜新染的后心抵在崭新的桌板上, 抓着顾若的前襟,手指攥得发白,像要把顾若狠狠推开的样子, 又似乎是要把她更近地拉到自己眼前来。 顾若单手撑在她耳边, 乌黑长发从肩头滑落下来,发梢混进姜新染披散在桌上的长发里, 旖旎地缠作一片, 分不出个你我。 拉了窗帘,但窗户开着,暖风从外面送进来,掀开窗帘一角。 姜新染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咬着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被别人听了去。 发丝缠在一处,呼吸也缠在一处,顾若离她近在咫尺,眨眨眼睫毛就能碰到她脸颊的程度,把她表情一点不漏尽收眼底, 见了她的惊慌, 低头吻在了她耳畔, 顺势露出了一个戏狎似的微笑, 故意使坏。 “!”姜新染的眼眶顿时放大,瞳孔瞬间紧缩成一个点,高高地抬起上半身,五指扣进顾若肩膀里,终于还是忍不住唔了一声。 一起带出来的掺了水汽的气息,洒进了顾若的肩窝,熏得那块发烫。 顾若闷声哼了一下,绷断了理智的弦,再也无法忍耐地发起了疯。 …… 从阳光正好,一直到日薄西山。 一个明媚的下午就这么被荒废在了书房里。 顾若疯起来,姜新染是控制不住的,只得等她自己撒够了性子,眼神清明,才能从她桎梏里挣脱出来。 姜新染教给她的什么温柔,什么慢慢来,全都抛在脑后了。 到后来,姜新染又哭得眼睛泛红、嗓子沙哑,无力地推拒着顾若,反被她捞起手腕,从虎口一直亲到了指尖。 结束时,姜新染已经被折腾得说不出话来了,额头上浸满了汗,连发根都湿透了,眼睛疲惫地半阖着,意识模糊地被顾若抱出来洗澡。 顾若给姜新染洗完澡后,想再抱她回卧室里睡一会儿。 姜新染裹着大浴巾,双手抓着边缘,红着脸说我自己走。 每次弄完都被顾若抱来抱去的,也太丢人了。 今天兴许是顾若收着劲儿,姜新染意识清醒得比平时快,感觉能自己走。 结果脚尖刚离开地面,膝盖就哆哆嗦嗦地一软,摔在顾若身上。 不动时不觉得什么,这一动,两条腿的肌肉都在颤抖抗议,酸得姜新染咬紧牙根。 最后还是被顾若抱进房。 不同以往的是,这次姜新染是清醒地被抱起来的。 她两只手臂挂在顾若的胳膊上,脸发烫地低下头,感受顾若的每一次呼吸都喷在她的耳边。 心跳得快要着火了。 自从顾若的卧室被改成书房,原来独属于姜新染的卧室就变成了两人的卧室,里头的所有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床头情侣款的一对枕头、床头柜上随意放着的两个手机充电器、床下姜新染亲自挑选的毛绒猪猪拖鞋…… 顾若把姜新染放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撩开她的发丝,低头在她额头上啄了下,轻声道:“你先睡会儿,待会儿饭好了我给你端来。” 至于为什么端来,不言而喻。 姜新染更羞了,赶紧点头撵顾若出去。 饭快做好的时候,姜新染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虽然腰还是酸软,龇牙咧嘴一会儿,好歹能走路,就套了件睡裙,慢腾腾走出卧室。 顾若正在烧最后一个青菜,热油滋啦,加上抽油烟机的声音,没听到姜新染出来。 姜新染扶着腰,路过书房时,看到半开着的门,没忍住,走进去看了眼。 看到一室凌乱,倒吸了一口凉气。 每一处“遗迹”,都能和这个混乱午后的某些细节对上。 姜新染的脑中不停闪回,记忆越清晰,羞耻感就越强烈。 书桌上的水渍已经干涸成了痕迹,然而从桌沿滴下去,渗进地毯里的那些,在浅色羊毛中浸出突兀的一块深色,到现在还没干透呢。 姜新染脖子都红透了,颤着赶紧退出来,把门关上,自我安慰似的想,都是顾若弄出来的,让她自个儿处理去。 …… 时间转眼到了三月中。 某个周末,姜新染和顾若窝在书房里,顾若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不知忙碌些什么,姜新染捧着一本书,靠在榻榻米里阅读。 姜新染读得正入迷的时候,突然听到顾若轻轻地啧了一声,想是有了什么难处。 姜新染好奇什么事能难倒她,看到精彩处的书都丢下了,绕过书桌,走到她身后,“怎么了?” “没什么。”顾若把自己电脑上弹出来的一则本地新闻打开,移动电脑屏幕,让姜新染看得清楚。 姜新染读了个新闻标题,是临渊市第二季度的城市规划,无非就是哪些区域修路,哪些区域拆迁,没什么特别的。 这种事也值得顾若大惊小怪? 姜新染正要嘲笑,只见顾若指着屏幕中央的几个字说:“临西区的这条街道要全部拆除了。” 姜新染定睛一看,那是一条老街,临西区是临渊的偏远处,发展速度相对其他区来说较慢,顾若所说那条街道,是一个城中村,违章建筑多,人员居住密集,不便于管理,早就该拆除的,只是招标一直有问题,才拖到了今年。 “这儿不是早该拆么?”姜新染两个手肘撑着书桌,歪着脑袋看向顾若。 可爱得像一只猫。 顾若心里一软,捞着她的腰,把她抱着坐在自己腿上,又点了点屏幕,跟她解释:“这儿是我长大的地方。” 顾若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姜新染想了一会儿,忽然明白。 顾若长大的那家孤儿院,就在这片城中村里。 姜新染的心一阵刺疼。 她没问顾若生长的孤儿院是什么条件,她想顾若的母亲就算把孩子扔在孤儿院里不管,毕竟是亲生骨肉,好歹会找个条件尚可的孤儿院。 却没想到那地方竟然在一片三教九流聚居的城中村里。 顾若的童年遭遇可见一般。 这些事顾若从前是不会主动对姜新染说的,要是她不说,姜新染其实永远也不会知道。 如今,姜新染没问,她就主动讲给她听了,不怕揭自己老底,对姜新染毫无保留。 想到这儿,姜新染心疼地望向顾若,问她:“你想回去看看么?” 顾若被她瞅得心头一颤,不禁勾着她的下巴厮磨了一会儿,才笑着说:“不去。” “不去么?” “我在那儿……”顾若顿了顿,才低声道:“没有什么很好的回忆。” “去吧。我陪你一起去”姜新染捧着她的脸,认真道:“我想知道,我的若若是怎么长大的。” 顾若心里被揪了一下,瞳孔也闪动了几下。 她梗了梗喉咙,把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过了许久,才说:“好。” 第二天周日,姜新染趁空和顾若一起去了临西区那家孤儿院。 由于这片城中村的搬迁工作已经完成,原本热闹的条条巷弄,此刻行走其间,就像一座空城。 大晴天下,看着乱搭的电线和低矮的屋檐,有种说不出的荒凉萧瑟感。 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巷,顾若循着记忆里的路,带着姜新染站在了曾经的孤儿院门前。 那家孤儿院是私立机构,不合规,早在多年前就被勒令停业,这栋建筑也早就荒废了,墙角屋檐结满了蜘蛛网,比外面更破败。 被阳光晒褪色的破水桶歪歪扭扭倒在花坛边,花坛里的植物无人打理,早就干枯了,再往里有一个露天水龙头,塑料水管早已氧化变脆,而金属质地的龙头被铁锈层层包裹,早就流不出一滴水来。 说是孤儿院,因为不正规,占地面积很小,只有两栋楼,一栋两层,一栋五层,加上两面不足两米高的围墙围成了一方院子,可供小孩子活动的面积少得可怜。 “若若……你就是在这儿……长大的?”姜新染太过惊诧,以至于连口气都怀疑起来。 这样的地方怎么能住人? 顾若没有回答她,只说:“跟我来。” 她带姜新染上到那栋矮楼的二层。 二楼就是顶层了,这栋楼建成年代太早,隔热做得不到位,才三月份,人站在屋里,就已经感觉到闷热和窒息。 能卖的都卖了,所以只有一间挤满灰尘的空屋子。 顾若站在墙角边,指着贴墙跟的一块空地说:“这里原来是我的床。” 姜新染走过去感受她当年睡过的地方。 墙角处,竟比房间正中央更加闷热。 “以前这间屋子里住了几十个孩子,我的床又被挤在墙角里,夏天出汗出得多,不能天天洗澡,所以每到夏天,我身上总是一股酸臭味儿,那些小孩看见我就捂鼻子逃跑。” 顾若已经能坦然面对这一切了,说着,竟然还笑出声来,“有时候实在热得发昏,就趁半夜悄悄溜出来,在院子里乘凉,可惜临渊太繁华了,灯红酒绿,把夜晚照得太亮,所以那些乘凉的日子里,竟没有看到过一颗星星。” 她平静地说,姜新染安静地听,听着听着,心脏就酸起来,像被人用闷锤,不轻不重地凿着,又难受,又无处发泄,只好默默地上前,伸手抱住顾若,把自己的脸埋进她胸口里,听她的心跳声。 咚咚有力。 也不知她遭了多少罪才能走到姜新染面前。 姜新染想,好像她和顾若在一起的日子里,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她在享受顾若的宠爱。 “若若,”她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以后,我陪你看星星。”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让我宠爱你 姜新染是贴着顾若心口说的, 短短一句话,和着炙热的呼吸,熨烫在顾若的心窝子上。 顾若心尖狠狠地一抖, 抬手抱住姜新染的背, 眼眶也迅速滚烫了起来。 姜新染传递过来的那股暖意,像闪电般地从心口蔓延开, 传遍五脏六腑,不止肺腑, 连最离心脏最远的手脚都热了起来。 顾若咬紧了牙关, 才没让自己眼泪轻易地流下来。 在外人眼里, 顾若的人生是非常优渥的, 足以让人拔高了脖子艳羡。没人知道,在遇到姜新染以前,顾若不止一次地羡慕街道上、公园里那些由父母或祖父母牵着的、牙牙学语的幼儿。 顾若常常想,他们是多么幸运, 在家人十个月的翘首以盼中降生, 从出生那一秒起, 就被爱包围着,每一个哭声都有人心疼,每一个笑脸都有人兴奋。爸爸、妈妈,这么简单的两个发音, 渗透进平凡的生活里,很多人都能轻易地叫出来,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顾若长到如今也羞于启齿。 她是个无人在意的人, 不止别人, 连她自己都不在意。 直到遇见姜新染。 从此, 这世上有了唯一一个把顾若放在心尖上的人。 顾若是一只从出生就被遗弃了的流浪狗, 狂风骤雨里长大,能活下来,全靠野性的本能,从一群同类嘴里撕下一口肉。在她没长到足够凶狠前,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大多时候,不仅抢不到那唯一的一口肉,还会被比她大的拳打脚踢,甚至撕咬。 那时没人管她,没人在乎她的死活,不论被踢被打还是被咬,只能一瘸一拐地躲进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伤口会在时间流逝里结痂,然后又被新的伤口覆盖,顾若脱离了族群,独自流浪,她以为她会一直流浪下去。 一个叫姜新染的姑娘收养了她。 那姑娘就像开在阳光里的一朵娇嫩的花,某天顾若忐忑地躲进了她的叶子底下,她便转过脸来向着她,露出眉眼弯弯的笑容。 顾若是一只被人遗弃的流浪狗,她很幸运,被姜新染捡了回去,被姜新染驯养教导,被姜新染爱着。 从此,有人会为她心疼,为她担忧,为她哭。 顾若也懵懵懂懂地体会到了被爱的滋味,只守着她,只保护她,只忠于她。 这世上除了姜新染,再不会有一个人,会在被伤害后依然愿意爱她,这世上除了姜新染,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会抱着顾若,带着鼻音心疼地说,以后陪她一起看星星。 现在的顾若,是青年才俊,是新贵富豪,她想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看星星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 只有姜新染会说:我想知道我的若若是怎么长大的。也只有姜新染会说:以后我陪你看星星。 顾若知道,她是在陪曾经那个可怜的孤儿看星星。 这世上除了一个姜新染,顾若谁也不要。 姜新染抱着顾若,忍着眼里的湿热,牙关咬得发酸,她胸中有万千心疼的热汽往外涌,终于忍不住决堤,眼睛压在顾若的肩窝,热泪无声地浸透在顾若的衣料里。 “若……若若……”她的两边脸颊又酸又涨,哆哆嗦嗦地发出两个音,后来全被哽咽堵住了,肩膀跟着哭声抽动。 她想,她和顾若在同一座城市长大,离得那样近,要是在她小时候两人就能认识,是不是顾若就能早一点有人关心?不用一个人黑夜独行了这么多年? 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顾若已经遭受的,姜新染无力更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后尽己所能地对顾若好。 姜新染的哭声让顾若的心脏也紧缩成一团了,她痛苦地抱着姜新染,懊悔带她过来,只得拍着她的背,一个劲地安慰她别哭。 等姜新染流够了眼泪,又在她怀里趴着抽噎了好一会儿,顾若才牵着她的手,把她带了出来。 两人继续在院子里逛,顾若给姜新染介绍院子里和自己有关的各处,不愿再提那些伤心的往事,害怕姜新染哭得眼睛疼,只挑着些愉快的记忆说给她听。 顾若掉下来的第一颗乳牙埋在什么地方、和其他小朋友捉迷藏时最爱的藏身地点、抢到好吃的糖果会塞进哪块砖缝里才能不被别人发现…… 要不是绞尽脑汁对姜新染说起,顾若都快想不起来了,原来她的童年也并不是完全的冰冷,其实是有些美好回忆的,香浓的奶糖压在舌根底下的滋味,现在似乎都还能回味出甜来。 只是她总是给自己灌输消极的思想,才会觉得人生一片灰沉。 多亏了姜新染,才把她内心沉积的阳光重新勾了出来。 院子不大,只有两栋楼,很快就逛完了。 姜新染侧耳倾听顾若的诉说,在空档的眼前脑补出曾经那个调皮的小女生来,偶尔忍俊不禁,靠在顾若的肩膀上咯咯笑,调侃她:“我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么活泼的时候。” 顾若充满爱意地低头看她,捏着她的手道:“我也好久没想起来了。” 萧条的院子逛完,姜新染也饿了,顾若带她去吃东西。 这一片都要拆迁了,早没有人烟,小吃摊也已经搬离,顾若驱车带姜新染开到了几条街之外的商业街才找到了餐馆。 两人简单吃了顿午餐,出了餐馆,乘电梯到了负一楼停车场,顾若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打开车门,问姜新染:“还想去哪儿?或者直接回去?” 谁知姜新染一把抢过她的车钥匙,把她往副驾驶那儿推,说:“今天我来当司机,你只管坐着,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顾若面露讶色。 姜新染看穿了她,哼道:“怎么,你以为我开不来车啊?告诉你,我大二就拿了驾照了,瞧瞧。” 姜新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皮夹,冲顾若晃了晃。 顾若认出来那是驾驶证。她知道姜新染有驾照,还曾经翻开来看过,就为了瞧瞧她的证件照什么样。却不知姜新染今天竟然带出门了。 顾若不愿扫兴,见她带着驾照,就点头同意了,把驾驶位让给姜新染,自己乖乖去坐副驾驶。 姜新染虽然有驾照,正儿八经开车上路,这也只是第二回——第一回是央求着老李头把车借给她过过手瘾——手生,车感也不行,两只手抓着方向盘动来动去,好不容易把车倒出了车位,开出地下车库时,已经流了一脑门的汗。 不止她,连顾若也提着心,有好几次尾灯差点撞着旁边的车了,还好姜新染及时踩了刹车,才没发生事故。 把车开上大路以后,姜新染再开起来就顺手多了,她第一次开豪车,看着方向盘上的奔腾骏马,兴奋得脸颊微微发红,一不小心踩重了油门,后背一下子被推进靠背里,吓得她又赶紧一脚刹车。 一般人被她这么来回折腾早吐了,也就顾若身体素质好,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也能面不改色,还笑着夸姜新染车技了得。 姜新染心知自己开车什么德性,听着顾若的夸奖,不禁脸红,老老实实保持了匀速,不敢再瞎嘚瑟。 姜新染没有开导航,顾若也不知道目的地,只见车窗两边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后来就开出了市区,开上了高速公路。 下午四点多出发,直到天黑才到了目的地,是邻市一个县城里的一片野海滩。 临渊太繁华,所有的海岸线都被开发得商业气息浓重,霓虹闪烁之下,天空中是看不到一颗星星的。 但是远离临渊之后,总有人烟稀少的地方,总有还没来得及开发的海滩。 这里是一个已经没落了的海岛,曾经岛上居民以打渔为生,后来临渊繁华,房价飙升,带动着周边县市也跟着升。 临渊的房子不愁卖,升上去就降不下来,而这座海岛,礁石多沙滩少,没有旅游资源、没有工作机会,房价跟风涨了几年,最后一落千丈,再也没有恢复过来,不仅吸引不了游客,连原住民都逐渐走光了,成了野生动物的乐园,夜晚黑漆漆的,要是一个人过来,说不定还会害怕。 姜新染却不怕,她对这里很熟悉,把车停在海滩旁边那条废弃多年的公路上,拔下车钥匙,兴奋地让顾若下车。 顾若跟着下来。 刚下车,带着微微咸味的清新海风扑面而来。 姜新染带顾若来的是这座岛上唯一一片还算看得过去的沙滩。 海浪哗啦哗啦地往岸上拍,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这地方简直是个世外桃源。 “若若,你看。”姜新染拉着顾若的手,指了指天空。 顾若抬头望去,呆住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星空。 墨蓝色的苍穹是天然成就的荧幕,那些闪烁着光辉的星星,璀璨得比钻石还耀眼,随意挥洒散落,又密又多,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 顾若陶醉地看天上的星星,姜新染痴迷地看她眼瞳里映照的星光,盈盈闪动,比天上更好看。 顾若一直抬着头,看得不知疲倦。 姜新染悄悄靠上去,胳膊挂上了她的肩膀,趴在她耳边,“若若,你给了我那么多次惊喜,这次,也换我给你一个惊喜。” 顾若望着姜新染,眼里的柔情盛不下,像星光一样倾泻出来。 姜新染亲昵地咬着她的耳垂,软软道:“若若,你以后,也多对我撒撒娇吧。” 多对我撒撒娇,让我宠爱你吧。 姜新染抿着羞涩的笑,红晕染透了耳根。 后半句不好意思说,全藏在悠长的笑意里。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娇妻若若 天上的星在热热闹闹地眨着眼, 星空下,一对有情人依偎在一处,抬头看满天星斗。 她们的前方就是大海, 远处,水天相接, 天海一线,近处, 星光散落在海面上, 就像撒了一层银色的闪粉, 粼粼的碎光再从波涛里荡漾着,映照在她们脸上,静谧而温柔。 姜新染的手虚握着, 塞进顾若的手里,她的下颚靠着顾若的肩膀, 抬眼,便能看到顾若挺秀的鼻梁。 姜新染使坏,另一只手抬起来,食指半弯, 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顾若低下头来,看着她,嘴边晕着笑,“嗯?” 声音和着海浪, 就像甘美的陈酿, 淌过姜新染的心头, 简直让她醉了。 清凌凌的秋水从姜新染的眼睛里荡出来, 一双黑珍珠似的眸子要化了似的, 倏尔笑开, 露出几颗贝壳似的细齿,“若若,你的鼻子真好看。” 清甜的嗓音,正好卡在了顾若的心坎上,她胸口一热,舔了下牙齿,心痒地把姜新染的下巴捏起来,凑过去与她亲吻。 四下无人,顾若吻得深情,姜新染也环住她的肩膀,毫无顾忌地接受她的亲吻。 情到深处,顾若咬着姜新染的下颚角,一路往下,用牙齿和舌尖,灵巧地勾开了她的一粒领扣。 领口没了约束,散开,一段细颈,在星光下泛着柔和清白的光晕,看得顾若呼吸一滞,便红了眼珠子。 这地儿已经彻底荒无人烟了,姜新染不怕被人偷看,没有心理压力,主动攀着顾若的肩,向后仰去,露出最脆弱的咽喉。 顾若得了姜新染的默许,大喜,心热地把人往怀里一带。 之后,任意妄为。 …… 漫天星子为她们做见证,海浪为她们唱歌,清风为她们散了燥热,树影为她们遮掩身形。 凌乱的呼吸和低吟被浪涛声打散了,姜新染皱着眉心,咬着顾若的肩膀,很久之后,终于松开。 她的脸颊微红,鼻息轻急,红唇覆着水色,在星光下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微张着,吐出一点带着热度的风,吹起顾若鬓角的碎发。 夜里凉,顾若怕她感冒,用自己的外套把她裹住,仍抱在怀里。 姜新染失神了很久,她瞳孔涣散地看着天,把银河映在自己的眼睛里,顾若看得欢喜,笑着,惜若珍宝似的吻她眼角。 不知过了多久,姜新染心口的悸动终于平复,她眼珠子一转,定睛看向顾若。 顾若把她从自己怀里扶起来,靠在肩膀上。 海边风大,只能一次,不能像在家那样不管不顾。 姜新染体质弱,顾若怕她感染风寒。 “若若。”姜新染往她怀里缩了缩,只露出半个脑袋来,亮晶晶地看着她笑,“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个地方么?” 顾若吻着她的发顶,“为什么?” “从前,我外婆家就在这里。”姜新染伸出一只胳膊,指向远方,“就在那儿。” 顾若笑着问:“她对你好么?” 姜新染点点头,“很好,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一个人在临渊,没钱,饿了一天,以为自己就快被饿死了,傍晚的时候,还好我外婆赶到那时租的房子里,看我饿得那样,心疼得直掉眼泪,把我带回海岛上生活了一段时间。” 顾若搂紧了她,没有问她母亲在哪儿。那女人的德性顾若见过,不用问也能猜到。 姜新染又道:“我外婆年纪大了,又不识字,问了好多人才打听到我们出租屋的地址,把我带回来以后,因为我爱吃海鲜,她一把年纪的人了,还经常赶着退潮,背着小竹筐跑到海滩上、礁石底下捡螺,就为了满足我的嘴馋。可惜不到两年,她就……” 姜新染的声音弱下去。 一阵海风吹过来。 顾若把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她,没有再问。 顾若没缘分得见姜新染的外婆,但她打心眼里感激她。 多亏了她,姜新染的童年里才有了些温暖的记忆,顾若感激她把姜新染照顾得这么好,给了她一段珍贵的亲情。 “若若,遇到你以前,多亏了外婆,我才能短暂有过一个家。” 顾若眼底有些酸,抱紧了她,沉声道:“以后,我也会给你一个家。” 姜新染靠在她怀里,柔柔地笑。 这座岛不大,在海边坐了一会儿后,姜新染带顾若走进荒废的村落,回到她和外婆曾经住过的老房子里。 村里的路年久失修,被野草覆盖,很难辨认,还好她外婆的房子是唯一的土坯房,非常显眼。 从外婆去世,姜新染不得不跟随姜珮兰和她后夫生活,她已经很久没回过外婆家了。 三间土坯屋,正中间的堂屋里挂着外婆的黑白照,已经落满了灰。 姜新染小心翼翼地把她捧下来,抬起袖子擦了擦,顾若这才看清这位老人。 是个瘦小又慈祥的老妪,皱纹遍布的眉眼间透露出来和蔼,有种慈悲的菩萨相,即使了无人烟的荒村深夜,看着她的照片也不会害怕。 “我外婆以前在村子里可德高望重了。”姜新染把照片挂回墙上,骄傲地给顾若介绍:“村里哪家要娶亲,哪家生孩子,都得把她老人家叫去,说是她老人家一辈子行善积德,他们也沾沾她的福气。” 顾若说:“我相信。” “我以前常听村里人唠嗑,提起外婆来,都说,这小老太太,仁义宽厚,一辈子都乐呵的,从没跟人红过脸。” “只可惜……”姜新染咬了唇。 顾若知道,她是想起了她的母亲。 一样米养百样人,外婆这样慈爱的老人,也会教导出姜珮兰那样的女儿来。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说那些烦心事了。”姜新染笑着,拉过顾若的手,和她一起站在堂屋里,两人笔直地面对着外婆相片,姜新染捏紧顾若的手,看着相片里的外婆郑重道:“外婆,我回来看你了。今天不止我一个人回来,我还给您带了个……”姜新染侧头与顾若对视,羞涩地一笑,才道:“还给您带了个孙媳妇回来。” 顾若听她这么说,也笑着对相片鞠了一躬,“外婆您好,我叫顾若,我和染染高中就认识了,我也在那个时候已经喜欢了她。外婆,你放心把染染交给我吧,以后我会把染染照顾好,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姜新染也说:“外婆,我和若若是真心在一起的,她对我很好,比任何人都好,以后不管有什么风雨,我都会和她一起携手走下去。” “外婆,我现在过得可好了,明年就要念博士了,我小时候就跟您说要当科学家您还记得么?我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以后真的会当一个科研工作者,要是……要是您还在,就好了……” 姜新染说着,眼眶里氤氲着泪水。 顾若默默地替她擦泪。 …… 两人明天都有各自的学业和工作,没有在海岛上过夜,陪外婆待到十点左右,又驱车往回赶,返程的路上由顾若开车。 姜新染熬不住,回家路上就睡着了,顾若不忍弄醒她,轻手轻脚地把她抱了回去,放在床上。 第二天起床,神清气爽。 姜新染伸了个懒腰,没在枕边看到顾若,可她一点也不慌了,穿着自己那双蓝色猪猪毛绒拖鞋下床,及拉着走到餐厅,果然见顾若穿着一身居家睡衣,系着围裙,在灶台边忙碌。 顾若的身材极好,长身玉立,围裙带子在腰间一系,一段曼妙的细腰一览无余。为了做菜方便,她的长发用一根橡皮筋随意地低扎在后颈附近,乌黑的发丝,映衬着雪白的后颈,像是用冰雕出来的美人,一大早就给姜新染来了一个视觉冲击。 姜新染和顾若相处的日子也长了,这样家居又贤惠的顾若她瞧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遍,本该早已习惯,今儿不知怎么了,目光流连在她乌发间的雪白脖颈上,竟然口干舌燥地吞了吞口水。 不由自主地,两条腿就往她的方向迈。 顾若耳力好,稍微一动,就知道是姜新染起床了,她正在摊鸡蛋,没有回头,只带着笑音道:“先去洗漱,饭马上好。” 姜新染一个激灵,像是被惊醒了似的,意识到自己刚才想干嘛,咬着唇,脸一下爆红,颤颤巍巍地哎了一声,忙不迭朝浴室跑。不敢逗留。 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洗漱,脑子里闪现的都是顾若扎低马尾露出来的后颈。 姜新染摇摇头,弯腰,用力吐出嘴里的牙膏沫,漱口后又把凉水对着自己的脸使劲拍,想浇熄心里的燥热。 但出了浴室,进了餐厅,只瞧顾若一眼,那股火蹭地就燎起来了,火苗已经烧着了姜新染的咽喉。 顾若早已把饭菜端上桌,正在摆碗筷,回头瞅了眼姜新染,又转回去道:“早上吃皮蛋瘦肉粥。” 姜新染舌尖抵着牙,箭步冲过去,抓着顾若的手肘,把她身体往自己的面前一扳,抵在了桌沿上,上身压过去,在她耳边磨牙,“可我现在想吃你。” 顾若的后腰正好磕在桌子角上,她垂眼,目光向下,不偏不倚瞥进姜新染的衣领。 姜新染睡觉喜欢不受束缚,所以睡衣都买得码子偏大,领口松松垮垮的,很容易一眼探到底。 皮肤嫩得像刚从烤箱里端出来的牛奶布丁,颤颤巍巍。 顾若压着眉心,眼眸深下去,舔着牙根,嘴角也勾了起来。 她垂着颈,拇指压在姜新染嘴角处,脸也靠了过来,眯着的眼角里挑起媚,故意在她耳边吹气。 “那你来吃吧。” 烧红了姜新染的耳根和脖颈。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守护神 姜新染庆幸自己今天比平常早起了半小时。 让她有足够时间, 在早餐前,就先把顾若压在餐桌上吃了个够。 以前连想都不敢想胆大妄为,只因遇到了顾若,什么原则、羞涩都抛在脑后了, 心跳得咚咚, 连指尖都有些颤抖。 一碗热粥,结束时正好半温。 姜新染心跳还未平息, 红着脸从顾若怀里跳出来, 想去洗手, 又被顾若反手勾住, 肆意地狎昵一番, 才放开她。 看她匆匆背影, 顾若半倚着桌子, 长腿交叠, 两根手指按在自己唇边, 意犹未尽地露出半点笑。 因着这么一个小插曲, 留给早餐时间就不多了。 姜新染狼吞虎咽填饱肚子, 顾若送她去实验室。 下车时,姜新染交代顾若:“我今天可能回去得早,到时候直接搭地铁了, 你别来接我。” 顾若眉心轻蹙了下, 似笑非笑地拽着她腕子,把她往自己胸口一带, 张嘴咬住她唇, 厮磨了一会儿, 才轻声道:“可我想来。” 说话时手也不老实, 掌心按着姜新染后脖子, 拇指贴在她耳根处来回抚摸。 姜新染耳垂被她捏得发红,脸也热了,吞吞吐吐:“那你得早来,我可不等你。” 顾若唇边笑开,哄着她似,轻声问:“几点?” 她笑得太勾人了,姜新染心有点躁动,忙别过眼去,“我哪儿知道。你自己猜吧。” 顾若说:“那我不走了,就在这守着。” 姜新染抬起眼来瞪她:“你偌大个公司就不管了?” 水盈盈漆黑双眸,半嗔半怒地一瞅,顾若心跳漏了半拍。 更舍不得放手。 “那你等我。”顾若磕在姜新染肩膀上,不依不饶,似乎是在撒娇。 姜新染心头被她低低声音震得发痒,脖子根发热,不好意思妥协得太容易,故意哼了一声,扭头不看她。 顾若眼波流转,在她视线不及处,露出一点狡猾笑容,磨蹭到她侧颈处,故意对着她锁骨窝,放软了声音:“好染染。” 姜新染魂儿都快被她勾去了,干咳两声正正神色。 却又听顾若还有后招,“好姐姐……” 这一声带着点低到极致喑哑,像羽毛挠在姜新染心脏正中心,霎时间,她左边身子麻了大半。 二人差不多年岁,顾若堪堪比她大不到半岁,少年时,姜新染总缠着顾若,让她叫自己一声姐姐。 哪有妹妹非得当姐姐,也只有顾若,纵容又无奈,什么都依了她。 再平常不过称呼,从顾若口中出来,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暧昧情丝,每每让姜新染羞红了脸。 偏心底里又暗含了兴奋,有种不可言说快乐在其间。 狭小车厢内,顾若贴在她耳边来这么一句,又是用她最撩人那个低哑音说,姜新染膝盖一软,有点走不动道了。 “等……等我确定好时间再发消息给你吧。”姜新染咬了下自己舌尖,疼痛让她清醒几分,找回神志,慌张丢下一句话,赶紧逃跑。 再不跑,只怕又要被她蛊惑,做出些什么羞耻事了。 姜新染跑进实验楼之后,躲在墙角处偷偷往外看,见顾若那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她捂着心口,长舒一口气。 姜新染有些理解古代那些昏君,为博美人一笑,把国家当作儿戏了。身为一国之君,因一己私情不顾社稷黎民,这当然得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但如果姜新染自己在那个位子上,那美人是顾若,姜新染估计自己八成也得当个昏君。 心跳未平地胡思乱想了一通,突然有个人从背后拍了拍姜新染肩膀,“看什么呢鬼鬼祟祟。” 姜新染心头一惊,差点没给吓撅过去,脸都白了,回头一看,原来是实验室师姐。 “没、没什么。”她捂着脸,不敢让师姐看到自己两边红透了脸蛋,低头快步走进实验室里。 一个上午忙碌,中午在食堂简单吃点,下午继续。 等最后一组实验数据被观测出来,姜新染放松了精神,端着笔记本电脑到外办公室整理数据,才想起来给顾若发消息,告知她自己工作结束时间。 才刚拿出手机,就有别实验室同学敲门,探了半个身子进来道:“姜新染,外头有人找你。” 姜新染以为是顾若,问道:“是位女性?” “不是,是个男,看起来十几岁,他自称是你弟弟,现在就在一楼大厅里呢。”传话同学说完就忙自己去了。 姜新染神色凛了起来。 她知道是谁了。 八成是姜珮兰宝贝那个小儿子,大名吴皓辰。 吴家唯一男丁,那一大家子人都当眼珠子一样宠着,生怕他磕着碰着,从小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养出了一身纨绔霸道恶习,出了吴家,没一个人见了他不捂着鼻子绕道走。 从吴皓辰记事起,吴家人就明里暗里给他灌输一种思想:千万要防着姜新染这个便宜姐姐,将来吴家家产都是留给你,谨防她打着亲情幌子把属于你东西骗走。 所以吴皓辰从小见了姜新染,都拿白眼翻她。姜新染也厌恶自己这个便宜弟弟,基本能不见就不见,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今天稀奇,吴皓辰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主动来找她。 姜新染深知吴皓辰德性,怕他在学校里惹事,忙保存好数据,收起电脑,出去找他。 吴皓辰像个二流子似,两手插兜,无所事事地在一楼大厅陈列板上乱瞟。 姜新染快步上前,吴皓辰转头,难得地冲她笑笑:“姐,你现在真气派,见你一面还得叫人通报。” 姜新染听他叫自己姐,喉咙里直犯恶心,这不是说话地方,于是道:“你吃饭了么?” “没呢,一睡醒就来找你了,哪有吃饭功夫啊。”吴皓辰大言不惭,“这不就等着你请我一顿么。姐,我听爸说,你现在有钱了,不会连请亲弟弟吃顿饭也舍不得吧?” 姜新染听他提起他那个人渣爹,更反胃了,懒得与他纠结下去,糊弄道:“走吧,我带你吃东西去。” 姜新染带他去地方也不远,就在学校食堂一楼,给他叫了份麻辣烫。 吴皓辰眉头皱起来,不满道:“你现在这么有钱,就请你亲弟弟吃麻辣烫?怎么也得来顿海鲜吧?” 姜新染心说我看你像海鲜,冷着脸道:“就这个,爱吃不吃。” 吴皓辰看她态度坚决,缩缩脖子,没敢再出声。 这会儿不是饭点,食堂里没什么人,为了谈话方便,姜新染特地找了个最角落位置,身后就是杂物间,用来放笤帚墩布等工具,门半开着,这地儿一般没什么人来。 吴皓辰像猪拱白菜似吃完了一碗麻辣烫,一抹嘴,大爷一样靠在椅背里,甚至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抽。 “这儿禁烟,你老实点。”姜新染没好气。 吴皓辰嘟哝着,悻悻把烟揣回口袋,开门见山道:“姐,我也不跟你废话,你赶紧拿二十万出来给我还债,还有,就为了那天曹公子请你吃饭那事儿,妈被抓拘留所去了,现在还没放出来呢,你赶紧让人把她弄出来,她不在,我和爸天天吃泡面外卖,衣服也没人洗,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那副理直气壮表情,看得姜新染又心惊又发笑。 姜珮兰现在还在拘留所里?这事儿姜新染一点也不知道。 转念一想,八成是顾若在她跟前瞒住了风声。 姜新染收起心中惊讶,正色道:“我没有二十万,就是有也不给你,至于你母亲进拘留所,你不如自己去问问她为什么进去。” 她说完,在心中冷笑,请吃饭?说得好听,姜珮兰本是早就打好了主意,要把姜新染这个做女儿卖给那个所谓曹公子,替儿子还债。连姜新染喝那杯混了迷=药水,都是姜珮兰亲自端给她。 姜珮兰压根不在乎姜新染晕过去之后会被做什么,她心里只有替儿子还账。 从此姜新染对姜珮兰死了心。 自吴皓辰出生那天起,姜珮兰就不再是姜新染母亲了,只是姜新染太蠢,到今年才清醒。 “你这人还有没有点良心?”吴皓辰一看软不行,立刻横眉倒竖,凶神恶煞起来,“那怎么着也是你妈,你有责任把她弄出来知道么?还有,我是你亲弟弟,妈都跟我说了,以后你即使赚了一个亿,都给我花那也是应该,现在找你要二十万你都不愿意,反了你了?” 姜新染看着这个不可救药少年,只道:“我请你吃一碗麻辣烫已经仁至义尽,你说那些事我一个都办不到,你跟我撒泼也没用,快走吧,再不走我叫校警了。” 她说完,转身要走。 吴皓辰一股戾气冲上脑门,脸一阵紫涨,见她真不帮忙,急了,一把抓住她,恶声道:“他妈,还是我爸说得对,女人就是欠教训,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爷们头上横?今天老子就让你尝尝厉害。”说着一个巴掌已经掀了起来,转眼要落在姜新染头上! 姜新染力量没法跟一个十几岁壮硕少年抗衡,手腕都挣红了也没能挣脱,反而被他掐住了脖子,一口气上不来,连呼救都发不出声音。 眼看掌掴已经近在咫尺。 突然眼前被黑影罩住。 只听吴皓辰一声惨叫,姜新染觉得脖颈上窒息感骤然轻松,她眼前闪过一阵金星,稳住视线后循声望去,吴皓辰已经被人一脚踹进身后杂物间内,脸摩擦在水泥地上,吃了一嘴灰,也被人掐住了喉咙,吴皓辰脸已经憋通红了。 姜新染认识揍他那个人,是顾若。 从白皙侧脸能看出她咬紧牙关轮廓,鼻子里呼着粗气,一双眼愤怒得血红,像野兽一样。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你是我的唯一 姜新染一见顾若, 心就定了。 不论什么时候,顾若就像她的守护神一样,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只要有顾若, 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杂物间这里本来就没人来, 又不在饭点, 就更没人了,顾若掐着吴皓辰的脖颈,把他脸按在地上往死里揍, 专挑那些看不出表面伤的脆弱处擂拳,吴皓辰像只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直抽搐, 脸白得像纸,指甲很快在地上抠得血肉模糊。 姜新染以为顾若教训他两拳头出出气就罢了,谁知到后来吴皓辰都开始翻白眼了,她仍没有要停下的架势,甚至目中凶光依旧。姜新染这下慌了, 怕顾若真把吴皓辰打出个好歹来, 忙跑上去拽顾若的胳膊,“若若你住手!快停下!再打该把他打出事了, 你疯了吗?” 如果顾若真为这么个渣滓进去了, 那也太不值当了。以后的好日子还长呢,没必要为个混混赔了顾若的后半辈子。 顾若本是去实验楼接姜新染回家的, 到了之后给她打电话, 没人接, 顾若担心她, 于是下车找她, 正巧碰上她实验室的同学。那同学知道姜新染和顾若的关系, 于是顺口跟顾若说:“顾总,您找新染吧?她不在实验室,带着个十几岁的男生去食堂吃饭了,听他们说好像是她弟弟,真奇了怪了,我认识她两年多,从没听说她有弟弟……” 那人没说完,顾若已经转头,快步向食堂走去。 姜新染和她弟弟的关系,顾若是知道的,那弟弟是个什么人她也调查过,混不吝的头子,她怕姜新染吃亏。 结果刚在食堂一楼四处找了一圈,就看见吴皓辰的一只手掐在姜新染颈子上,甚至另一只手举高了就要打在她头上! 顾若目光触及的一刻心就紧缩了!几乎是飞跨过去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吴皓辰踹开,然后脑子就跟点了炸=药=包似的,一瞬间什么也想不起来,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这人弄死,整个人被愤恨填满! 仿佛杀红了眼,一拳,两拳…… 要不是姜新染拦着,顾若恐怕真干出什么混事来。 甚至姜新染已经抱住了她抬在半空中的拳头,她依然本能地想挥下去! “若若,若若!”姜新染情急之下用两只手抱住了她半边身子,“不生气,咱不生气了……这种人自然有警察来收拾他,没必要为了一个老鼠脏了你的手。” 见顾若眼珠子还是红的,姜新染又道:“若若,你想想我,万一你真犯了事儿,我可怎么办呢?你不是答应过要一辈子对我好么?” 顾若的拳头停在半空中,听到这一句,身形一顿,过了半分钟,攥紧的拳头才慢慢松开了,胳膊缓缓放了下来,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姜新染,眼里的戾气渐渐褪去,瞳孔里的清明露了出来。 她动了动嘴唇,声音是抖的,“染染?” “我在这,我在这。”姜新染趴在她肩膀上,手安抚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 “你没事么?” “没事,若若,我一点事都没有。”姜新染鼻子一酸,忍住眼泪,凑过去亲她,“若若,我好好的,没受伤,你来得很及时,你又一次保护我了,若若,你是我的英雄。” 这些话平时是不好意思说的,明说出来总是羞耻,这会儿姜新染也管不了许多了,先把顾若安抚下来要紧,总不能真让她把吴皓辰打死了吧? 姜新染有驯养顾若的经验,知道怎么顺着毛捋她,三两句话,顾若真就平静了下来,只是有些后怕,抱着姜新染不敢撒手。 也许姜新染永远也不知道,当看到她的喉咙被人掐住的时候,顾若就像跌进极寒的冰窖里,全身的血液已经凉了五分之四了!那种没顶的绝望感,顾若不想再经历第三次。 两次,已经让顾若自责难当,她唾弃自己的不中用,为什么每次都晚来一步,总让姜新染身处险境。 “对不起。”顾若托着姜新染的额头,把她搂向自己,声音哽咽,带着不安,“绝不会有下一次了,相信我。” 姜新染倒没觉得事情会有顾若想象的那么严重,但为了让她心情落地,就依着她的话说下去,笑道:“我当然相信我的若若啦,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顾若被姜新染撸顺了毛,情绪平复之后,才得出空来收拾吴皓辰。 姜新染说得对,这种小苍蝇压根不值得顾若亲自动手,她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公安局的刑警过来,把吴皓辰铐上了警车。 姜新染才知道,此时吴皓辰身上已经背了好几起刑事案件了!只是吴家把他惯得无法无天,头天晚上在酒吧里持刀伤人,第二天还觉得没什么大事,跑来找姜新染要钱。 在吴皓辰看来,他“道上”哥们多,不就砍个人么,只要有钱,什么都能解决。他跟姜新染要钱,也压根不是为了什么还债,而是想继续去赌,所谓翻回本来。 直到被压上警车的那一刻,吴皓辰看向姜新染,依旧在凶恶地叫嚣,“死表子你给我等着,等我出来一定找二十个人一起轮j你!” 姜新染听他刺耳的威胁,只是皱眉,暗暗叹息死不悔改。 而顾若神经却绷了起来,看向吴皓辰,目光如同冰冷锋利的刀子。 她冷笑,既然如此,那他就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了。 视线下瞥,瞧见姜新染脖子上还没消退的掐痕,心就更冷硬了起来,非让这个吴皓辰永世不得翻身才罢。 两人都回到家以后,顾若越看姜新染脖子上的痕迹越触目惊心,心脏都被揉碎了似的,疼得不上不下,发泄不掉,自我厌弃般地垂着头,闷声不响去冰箱拿了个冰袋出来,压着姜新染的肩膀,让她坐在沙发上,蹲在她旁边,扶着她的额头,给她冷敷。 冰块直接接触脖子,冷得姜新染一激灵,正想说两个笑话缓解一下顾若的心情,嘴角刚扯开,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觉手背被一滴水啪嗒砸了一下。 姜新染呆住了。 她不敢相信地把视线转到顾若脸上。 瞧着顾若一双眼的眼眶,比她打人时还要红。不同于那种愤怒焦心到极致的凶恶血红,她通红的眼圈里闪着水花,脆弱得让人心疼。 顾若是很少哭的,她不像姜新染那么外露,哭笑写在脸上,顾若这人,难受极了,顶多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就完了,想见她一滴眼泪比登天还难。 人们形容一个人哭,常说“掉金豆子”,顾若的眼泪才是真正的金豆子,轻易掉不得。 所以当姜新染看到顾若眼里的水光,一下子就六神无主了,她蹭地站起来,想说点什么事逗顾若开心,结果一张口,只叫了声“若若”,喉咙一哑,鼻头一酸,胸口的泪翻腾到眼眶,也跟着掉起了金豆子。 最后姜新染眼泪流得比顾若还凶,靠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听她一遍遍地在耳边说对不起。 姜新染一直知道,她在顾若心中的分量很重,具体有多重呢?她没有细想过,总之就是非常重就对了。 但今天,她有了点模糊的认知。 也许她在顾若心中的分量,比她认为的还要重得多。 也许她在顾若心中的分量,也比顾若在她心中的分量要重得多。 姜新染在顾若怀中抹干净眼泪,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要是她出了什么事,八成顾若在世上也没法活了。 姜新染一次意外的涉险,都快让顾若得了ptsd了,恨不得能二十四小时挂在她身上,不让她出自己视线半秒才能放心。 甚至姜新染洗澡,顾若也要跟进去守着,好说歹说姜新染都不让,顾若就跟个门神似的抱胸靠在门边,竖起耳朵听姜新染的动静,以便随时“救援”。 没救成,反把姜新染吓了一跳,正要发火,见她张着两只黑眼睛,像个可怜的大狗狗一样,心一软,只好叹了口气,踮起脚来摸摸她的头,“乖若若,不怕不怕哦。” 顾若没说什么,低了上身,温顺地把脑袋送过去给她摸。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时,姜新染想到了姜珮兰,于是搡了下顾若,“我母……”她滞了下,改口,“姜珮兰被拘留的事,是不是你故意瞒着我的?” 顾若的眼在黑夜中眨了下,闷声:“嗯。” “为什么不跟我说?” “怕你伤心。” 姜新染对着空气轻轻一笑,“你也太小看我了。” 她深吸一口气,肩膀也缩起来,后又重重吐在空中,才道:“要是以前我还会伤心,但是现在,不会了。” 顾若没问。 姜新染主动说:“我对她彻底死心了。” 姜新染不是那种拎不清的糊涂人,她心里总是记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姜珮兰对她的恶,她除了伤心,没有别的法子,而姜珮兰犯下的罪,法律自会惩罚她,姜新染也没权力审判。 不是没有奢求过母爱,但没有的就是没有,得不到,她也不会像个乞丐一样去讨,干脆一笑了之,都释然了。 不要为一个不爱你的人神伤,因为这只会让爱你的人心疼。 爱姜新染的那个,就是顾若。 “若若,我不会为她伤心,你知道为什么么?” “为什么?” “因为你会担心我。比起她来,我更不愿让你担忧。” 顾若只笑。 安静了很久。 姜新染又道:“若若,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么?” “嗯?” “你也没有家,我也没有家,正好,咱俩可以组成一个家。” 当初随便说的一句话,谁成想有成真的一天。 姜新染想,这是命里的红线,她和顾若,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从她们来到这世上的那一刻,月老就已经用同一根红线,分别绑住了她们的小手指了。 也许姜新染绑的是小手指,而顾若是直接系在了心脏上,所以只要姜新染勾勾小手指,顾若的心头就会悸动。 她这样想着,笑意从眼睛里满溢出来,手往顾若那边碰了碰,颤颤巍巍地伸出自己嫩生生的小手指,悄悄勾在了顾若的尾指上。 顾若转头看她,她就弯着眼笑,眸子里冒出来的光,比那晚的星星还让人心动。 姜新染在夜里撑起来,压着顾若肩膀,在她上头,趁着夜色,直勾勾地看她:“我有你就够了。” 姜新染说:“若若,你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家人。” 顾若的心窝被她说得一颤,眼中也闪动着光。 .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巨大机遇 顾若心思缜密, 做事狠绝,但凡对姜新染构成一丁点威胁,都得扼杀在摇篮里, 何况吴皓辰做那些事,说那番话。 吴皓辰狠话放得到位, 只可惜再没有实施机会。 他原指望他父亲替他办理取保候审, 让他出来,可是她父亲近些年做生意赔本不少,又被他那些酒肉朋友骗去不少,如今虽然穿金戴银, 都是空架子而已,哪里凑得齐保释金。 况且吴皓辰被拘留后不到半月,吴杰文也因为挪用公款、行=贿等犯罪嫌疑而也被警方批捕。 至于吴家那些或近或远亲戚,在听到这一消息后纷纷和他们划清了界限。 吴杰文本就是个小个体户而已,靠着酒肉朋友开了个小装修公司, 全公司上下不到二十号人,行情好时候, 内外“疏通”,一年也能做几个大工程,毛利千八百万, 于是跟他后面拍马屁人不少, 一声声“吴总”让他飘飘欲仙,忘了自己几斤几两沉。 他只是个小喽啰,身后牵扯深远,逃窜数日后, 警方在临渊江下游一处荒野里将他缉拿归案, 深入调查下去, 牵扯出来卷宗让民众哗然,义愤填膺地要求彻查。 至此,吴杰文、姜珮兰和吴皓辰一家三口,全都进去了,吴家彻底没了人。拔出萝卜带出泥,不仅吴家,还有上次想对姜新染行不轨之事那个“曹公子”,也在吴杰文涉及案件中牵扯甚深,被一窝端了。 他们面临将是法律制裁。 姜新染不关心这些,她只想和顾若一起过好自己小日子。 夏去秋来,转眼入冬,姜新染送走了实验室一起奋斗过师哥师姐们,自己也升了研三,好在她已经打算直博,研三后仍会留校,免去了不少毕业季分别感伤。 十二月,临近圣诞和元旦,按照顾家规矩,顾若得回Y国顾家本宅一趟,美其名曰“团圆”,其实除了顾和远和他最偏爱小女儿顾茕以外,其他人不过是去凑人数,面和心不和,替年迈后事业有成、娇妻在侧,却又开始渴望亲情顾和远作出一副其乐融融假象来而已。 这一趟,起码得一月份才能回来,离开近一个月时间,顾若不放心姜新染一个人,想让她和自己一块去。 “Y国圣诞放假,临渊又不放,再说我实验进行到一半,正要出成果呢,这时候哪离得了人?”姜新染笑着劝她,“没什么不放心,你去吧,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大不了一天一个视频电话呗。” 见顾若皱着眉仍在犹豫,姜新染取笑:“若若,你是不是离不开我啊?” 顾若点头,老实承认:“没错,我离不开你。” 这么果断表白,闹得姜新染反不好意思了,耳根热了一阵,讪讪道:“你也不委婉一下子,这么大咧咧说出来,多难为情。” 顾若不觉得难为情,她一时一刻也不想同姜新染分开,她们和好一来,从没这么长时间不在一起,顾若人还没走,心已经不知如何自处了,一想到一个月都不能在姜新染身边,她心里就跟敲闷鼓似,一阵阵地心慌。 她把姜新染抱在自己腿上,容色沉沉,半天都不出声。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姜新染也怪忧愁,眉头耷拉下去,神色郁郁。 所有签证都已办好,顾若明早就要启程,今晚是临行前最后一夜,两人并排躺着,都睡不着,直愣愣看着天花板。 “若若。”姜新染突然开口。 “嗯?” “明天我送你好不好。” 顾若说:“别。” “为什么。” 顾若沉默片刻,道:“不想你哭。” 姜新染一瘪嘴,翻身压在顾若头顶上,黑暗中眼波如水,声音有点哑:“可我现在就想哭了。” 先前潇洒不见踪影,越近离别,心中不舍越浓,姜新染突然后悔没有及时办签证,她想和顾若一起走了。 这会儿只愿自己有孙悟空七十二变,变成顾若一个小挂件,挂在她身上,跟她一起飞到大洋彼岸去。 顾若扶着姜新染侧颈,星眸如炬,在黑夜中让人心动,她没说话,只扣着她脖颈,把她压得趴在自己胸口上,然后唇一张,含了姜新染唇。 这个吻不意外绵长,其中包含了多少离愁和依恋,咬着唇还嫌不够,顾若舌尖抵开了姜新染牙关,勾着她舌,吻得更深,几欲把她吃下去。 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被顾若亲时场景,姜新染喘不过气来,被她按着凶狠地亲,手指压着她肩膀,只能承受。 松开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嘴肿了,舌根也有点麻,眼里泪汪汪,让顾若喉咙里烧得难受。 往常被这么亲,姜新染都得假意嗔怒一番,可今天顾若松开,她反而嫌不够似,嗓子里带着哭腔地哼了几声,主动来找顾若唇,咛着又吻上去。 顾若脑中神经啪地崩断似,顿时绷紧了手臂,想翻身把姜新染压下,只听姜新染咬在她耳畔细细地哀求:“若若,让我先好不好?我怕、我怕……” 姜新染不好意思往下说。 这是离别前最后一夜,再见面就是一个月以后了,姜新染也想要顾若,她怕让顾若先,待会儿自己精疲力尽,就没机会了。 唯一一次顾若没有纵着她,抓着她腕子,一阵旋转,两人位置掉了个儿,姜新染后脑勺撞在枕头里,只觉顾若俯下来,在她耳边沾了水汽,接着热浪也扑过来,“一起。” 在她耳根边滑过,然后就蹭进了脖颈里,热气贴着动脉,烫进心窝里。 姜新染抓紧了枕头。 …… 后来姜新染知道了顾若说“一起”是什么意思。顾若抓着她手,带着自己怀中,两人成了镜像。顾若对姜新染动作,全由她引导着姜新染,又还回了她自己。 眼前浮光掠影,顾若这次又温柔又凶狠,强势霸道,完全不给姜新染空闲机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姜新染张大着嘴也觉得自己无法呼吸,眼角渗出泪,全被顾若卷进嘴里,又听她在耳边热切地说:“染染,我想你。” 人还在怀中,顾若已经开始想念姜新染。 愈发不管不顾了起来。 姜新染两边脸颊红都蔓延到了眼尾,和目光里潋滟水色连成一片,瞅得顾若眼波荡漾,轻啄在了她睫毛边。 一直到天边泛白,姜新染意识已经困倦了,眼睑挂着晶莹细泪,唇也是红艳艳,半阖着眼,思绪涣散,喉咙哑得不成样子,只凭本能,用小手指勾着顾若衣襟,口中沙哑地喃喃:“若若,若若。” 顾若又爱又怜地搂着她亲,她喊一声,她就应一声,不知疲倦,一直应到姜新染迷迷糊糊睡过去,才把她手指放在嘴边亲,吻着她下巴耳语:“染染,我舍不得你。” 姜新染不知自己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她只知道自己一晚上都紧攥着顾若衣服,生怕她趁自己睡着时偷偷溜走。 姜新染在深沉梦里,感觉自己手好像在被人温柔地掰开,她警觉了起来,猛地一睁眼。 睡眠不够,眼中刺激感强烈,像拿千万根针眨眼球似,姜新染疼得抽气,只觉顾若将她往怀里一搂,手掌覆在她眼皮上,焦急地劝她:“天还早,你再睡会儿,别急着起来。” 姜新染眼中一热,哽咽道:“若若,你要走了么?” 她昨晚累得狠了,现在全身骨头都在酸痛,眼睛也痛,可是手指颤着,仍不愿放开。 “没那么早。”顾若捂着她眼睛,亲在她额角,“我不会悄悄溜走,染染,你放心,我走之前,一定会叫醒你,让你知道。” 顾若说着,喉咙里也有酸涩感往外涌,声音有些哽,“染染,我再也不会一声不响从你身边离开了,我跟你保证过,记得么?” 姜新染嘴角勾起来,双手抓着她小臂,轻点头:“记得。” “我说话一定会做到。” 姜新染安心,枕着顾若腿再度睡去。 可是过了几个小时,还是到了顾若离开时候。 顾若摇醒姜新染,与她道别,两人离别一个吻,难舍难分,直到司机礼貌地打电话过来提醒,姜新染终于依依不舍地放顾若离开。 姜新染不敢去机场送顾若,她怕自己哭得让顾若不能放心去Y国。 顾若一走,这套房子就显得太空档了。 姜新染不知道在自己住进来以前,顾若一个人是怎么生活,大得吓人客厅静悄悄,晚上一个人回来,总是很黑。 清锅冷灶,离了顾若,姜新染连饭都不想做,也没胃口吃,但是她不想因为胃痛而让顾若担心,要么下点面条,要么在外面买两个包子,总之得往肚子里塞点东西,顾若不在,她更要照顾好自己。 从临渊到Y国,得飞十七个小时左右,顾若在航行中联系不上,手机没信号,姜新染十七个小时提心吊胆,还好顾若是个体贴到极致人,飞机刚落地,她人才刚踏出机舱,就赶紧给姜新染打电话报平安。 姜新染接到她国际长途,刚把手机放在耳朵旁边,眼中就不受控制地流了眼泪,“若若……” 顾若皱眉,心疼地安抚她,“染染,我平安落地了,你别急,别哭……” 那声音柔,同行助理站在后面听着,都忍不住脸红了。 姜新染听她平安落地,自己心也跟着落了地,唠唠叨叨地叮嘱她要好好吃饭,按时打电话过来,还说Y国现在乱得很,让她出门要小心。 姜新染说:“你得知道自己有多漂亮,别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你这样在外面最容易被人觊觎了,要保护好自己安全,知道么?” 从来都是顾若担心姜新染被人觊觎,风水轮流转,也到了姜新染担忧顾若在外面被人看上一天。 顾若闷笑起来,低声道:“我知道,染染,我已经名花有主了。” 姜新染红着脸问她,“你说‘主’是谁?” “是姜新染,我染染。” 从前姜新染总是鄙视她那些谈恋爱室友们煲电话粥,自己谈起恋爱,和爱人异地,才懂得相思之苦,电话打起来舍不得挂,和顾若说了一路,等顾若到了顾家本宅门口,才依依不舍地收线。 姜新染知道顾若离开只是暂时,她规划在临渊,而且也曾说过她有个叫顾茕妹妹深受她父亲喜爱,以后说不定要接管总公司,所以顾若已经做好了在临渊扩展自己事业打算,必要时候从顾氏脱离出去自立门户。 关于未来规划,顾若从来都是把姜新染涵盖在内,所有一切和她商量,事无巨细,都不瞒她。 姜新染和她毕竟分开六年,人生路线已经完全不同了,她不愿限制顾若发展,只说:“你决定我都支持你。” 但从顾若态度来看,留在临渊是十拿九稳。 姜新染一度以为自己也会留在临渊,毕竟临渊有全国最先进研究所,她博士毕业后想进研究所工作。 然而就在顾若去到Y国第三天,姜新染收到了一封邮件。 巧了,正是Y国一所知名高校发过来邀请函,问姜新染是否有意愿去他们学府深造,该校实验所对姜新染研究方向很感兴趣,也认可她科研实力,只要她愿意去,可以为她提供全额奖学金。 那所院校姜新染知道,在生物学领域是世界领先级别,如今顶级学府优厚邀请近在眼前,姜新染不想错过。 但是,如果她去Y国留学,顾若在临渊怎么办?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顾若的大礼 姜新染和顾若之间有8个钟头时差, 每天姜新染躺床上准备睡觉时候,顾若正在下午最忙时候——顾若此次去Y国,其实是出差, 要回总公司述职,每天大会小会, 还有商务宴席, 忙碌程度比在临渊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为了能每天和顾若视频说说话,姜新染都强撑着眼皮熬到后半夜,等顾若下班。 顾若几次在视频中见姜新染黑眼圈,心疼, 劝她早睡,姜新染笑道:“从来都是你迁就我,我也该迁就你一回,再说也不长,还有二十天你就该回来了。” 她心意坚决, 顾若又不在临渊,不能压着她去睡觉, 再讨论下去,说不定两边都不开心,只好顺了她。 关于要去Y国留学事, 姜新染一直没跟顾若说, 好几次在电话里都想告诉她了,又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张口,就耽搁了,拖了几次, 姜新染想, 这事在电话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还是等顾若回来后当面说好。 临近平安夜,顾若总算闲了下来,每天和姜新染视频通话时间早了几个小时,常常是姜新染睡觉前一两个小时就躺在床上给她打视频,顾若接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说着说着,姜新染睡过去,手机落在床边,忘了挂断。 每当这时,顾若也不主动挂断,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旁边,边做自己事,边听姜新染睡觉时轻微呼吸。 人睡觉有什么好听?左不过是枯燥乏味,而顾若带着耳机,听得却是津津有味,偶尔捕捉到了姜新染梦话,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喊“若若”,搔得顾若耳朵痒痒,恨不得现在就能飞回临渊,搂着姜新染好好疼一疼。 圣诞节是Y国传统节日,对临渊来说却是舶来品,不过所有“洋节”都是商家最爱购物节,打折促销大喇叭满大街都是,节日氛围倒也浓厚。 姜新染一个人过圣诞节,顾若和一大家子陌生人一起过圣诞节,说不上来哪个更惨。 顾家长幼尊卑不那么分明,一张长桌,得顾和远喜欢和器重挨他近些,顾若算不上得顾和远喜欢,却很受他器重,于是坐在他左手边,而右手边则是他最疼爱小女儿,名叫顾茕。 顾茕比顾若小五岁,今年才二十出头,年轻气盛,大约受她母亲背地里挑唆,一心把顾若视为她最大竞争对手,是将来要和她抢夺顾氏人。 顾若则压根没拿她当回事,面色是万年不变凉薄,连个正眼都懒得给她。 顾家餐桌上,菜色丰盛,气氛诡异,虽然顾若不肯陪顾和远一个好脸色,但顾和远儿女众多,有眼力见不少,你一句我一句,硬是把话题给炒起来了,表面看上去热热闹闹,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顾和远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顾若眼观鼻鼻观心,只觉得聒噪。 煎熬之时,顾若放在桌边手机振动起来,她瞥了眼,来电显示是姜新染,她目中多了一丝温柔,放下刀叉,把手机拿了起来。 她迟疑了一秒,看向顾和远,谁知顾和远也在看她。 顾和远早发现这个面冷心冷女儿好像变了,周身刺没有往日坚硬,目中也比从前多了人性,他料定顾若定是有了意中人,又见她此刻眼含笑意,心知一定是女儿那位神秘意中人了,所以顾若看过来,他当即大手一挥,朗声笑道:“没事,我老头子不用你们年轻人陪,阿若,你还是接电话要紧。” 顾若没有推辞,颔首道:“父亲,我先失陪。”立刻起身离席。 席间其余兄弟姊妹对她傲慢态度多有不满,不过既然顾和远都开口了,他们再多抱怨也只能咽进肚子里,笑脸相陪。 顾若走后不久,顾和远又笑道:“行了,今天过节,我知道你们肯定还有各自小约会,都散了吧,和你们意中人过节去。” 每年例行家宴就算结束了。 顾家深耕Y国多年,已经习惯了西化生活方式,早几代就开始不过除夕,只过圣诞了。 在顾若心里,这种表面和气圣诞节就是应付个任务,真正团圆,当然得守着姜新染热热乎乎地过除夕,那才叫圆满。 顾若离席后,出了餐厅,一直走到花园里,靠在走廊一根石柱边,接了姜新染视频。 顾家奢靡,讲究排场,花园里夜晚灯火通明,照得极亮,顾若也不怕姜新染看不清自己脸。 视频一接通,姜新染出现在屏幕里,笑着先说:“若若,圣诞快乐。” 她应景地穿了一件红白相间针织开衫,头上戴了一个鹿角发箍,弯弯眼睛,笑在了顾若心窝上。 顾若也不自觉漾开笑意来,先前在餐厅烦闷一扫而空,“圣诞快乐。” “嘿嘿,看我戴发箍好不好看?”姜新染凑到镜头前,献宝似把头上鹿角指给顾若看,生怕她忽略了。 顾若翘着嘴唇,轻声道:“好看。” “这可是我特地买,我想着虽然不能陪你一起去Y国,但总得和你一起过圣诞吧,应应景呗,生活需要仪式感,要不多没意思。” 姜新染说每一句话都能戳进顾若心坎,她戴鹿角发箍样子比平常更灵动可爱,真像一只刚修炼成人小麋鹿似,两个黑黝黝眼珠子,滴溜溜转,顾若简直想把她从屏幕里直接抱出来,抱在腿上,摸摸她小鹿角。 “若若,你今天在家吃大餐吧?Y国东西好不好吃?快说出来馋馋我。”姜新染又道。 顾若叹了口气,扶着头,半掩嫌弃,调笑道:“比临渊差远了,我现在只想吃一碗你做清汤面。” 给姜新染说得脸蛋一红。 姜新染是个对厨艺一窍不通人,只会做点简单清汤挂面,或者白粥,顾若说圣诞大餐还没她做清水面好吃,怎么听怎么像在揶揄她。 “你拿我开心呢吧?”姜新染斜眼。 顾若笑得更浓,“我认真。” 要是餐厅已经散了那群人看到顾若这表情,保证会大跌眼镜!这还是他们印象里那个冷面冷心女人么?她也有笑得这么开怀时候?也许手机对面人是个女巫,施了魔法,才能让冰山融化。 “你呢?实验结果理想么?论文什么时候能发表?”顾若靠着花园石柱,换了只手拿电话,抬头看天空。 Y国夜,虽也是繁星点点,比起之前与姜新染在海边看到星空,总少了点趣味,就像炒菜没放盐似。 “我?”姜新染被她问住了,想到自己还没对顾若说留学事,做贼心虚似,眼睛乱闪了几下,干笑:“我挺好,若若,你安心在那边待几天,不用担心我。” 顾若对她了解已经刻在骨子里了,一句话就听出不对劲,心下一沉。 她不作声,古怪地盯着屏幕里姜新染,看了会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样子,点头道:“那就好。” “我……我不跟你说了。”姜新染没做好对顾若开口准备,紧张之下,硬着头皮随便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 挂之前还对着镜头跟顾若亲了一下。 顾若浅笑,也微微撅唇回应了她,但是心里对姜新染担忧却更深了。 姜新染为顾若考虑,肯定有什么难处不想让顾若也操心,于是自己瞒了下来。 隔着电话是问不出什么,顾若决定尽快处理完Y国公事,回临渊时间越早越好。 收起手机,脸上笑容还未褪去,正要往回走,在长廊尽头看到了一个人站在那。 顾家儿女个顶个基因好,不论男女,一水美人,站在走廊尽头那个,唇红齿白,乌发雪肤,论长相不输顾若,又比顾若多了些倨傲。 那人是顾茕,顾若血缘上妹妹。 顾若对除了姜新染以外人都很冷血,漠不关己,和顾茕正正地对视也能淡定地装作没看见,不打招呼就走,完全不尴尬。 走到顾茕身边时,却被叫住,“喂。” 顾若充耳不闻,继续往前。 顾茕急了,咬牙挡在她前面,问她:“你现在在临渊定居,对不对?” 顾若掀了掀眼皮,冷面。 顾茕又道:“我听说顾氏跟临渊各个高校都保持着很深合作关系,你去过临渊师范大学么?” 顾若依旧不答。 顾茕咬牙,低头求她:“你帮我调查一个人,查到了好处随便你开口。” 顾若冷眼半天,开口只有两个字:“让开。” 要是以前,她只会有一个字:滚。 可是姜新染不喜欢她说这个字,顾若只好换了一种没那么咄咄逼人说法。 顾茕是被顾和远娇宠长大,飞扬跋扈惯了,谁敢对她冷语相向?所以顾若一句没有感情让开,让她有点懵,等反应过来时,顾若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顾茕脸顿时涨红,堵着一口气,不愿再去问顾若第二遍。 …… 顾若要过了元旦才能回来,姜新染想她,好在每天能视视频,能短暂地缓解相思之苦。 今年元旦是周一,连着上个周末,一起放假三天,不过今年实验室人手不够,活儿多,姜新染怕在期末之前做不完,得赶进度,就没休假,三天都泡在实验室里。 反正顾若不在,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在实验室里,忙一点,时间就过得快一点。 元旦当天,姜新染正坐在实验台边,眼睛对着显微镜时,她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短信:“尊敬姜女士您好,您有一个包裹,已帮您送至临渊大学实验楼,请速来签收。” 包裹?姜新染回忆,她最近好像没买什么东西啊? 又想到今天是元旦,说不定是顾若提前给她订好礼物,想给她一个惊喜。 姜新染心里期盼起来,别扭地想,这顾若,越来越会了,再也不是从前一根筋了,掩饰不住心头雀跃,赶紧下楼去拿,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 下到一楼,找了一圈,没发现人,走到大厅门口,问旁边值班室工作人员,“老师您好,请问您这有没有快递员过来寄放了一个包裹?” “有,寄给姜新染是吧?”值班室中年女人反问道。 “对对!” 中年女人露出诡异笑容,“那东西太大,又贵重,我帮你放到后面储藏室去了,你自个儿去拿吧,推门就能看见。” “谢谢!”姜新染喜出望外,走进了后面储藏间。 刚一推门,就从储藏间里头伸了只雪白手出来,猝不及防地捉着她,往里一带,然后快速合上门,圈着她压在门板上。 随即姜新染觉得耳边湿润,顾若压低了好听笑音钻进耳朵眼里: “想我了没?”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不解风情 姜新染察觉到顾若的气息, 绷紧的肌肉立刻放松了,下意识抓在她前襟的手, 原本做出的是向外推拒的动作,现在顺势改成往跟前拉拽,弄得顾若的衣领皱皱巴巴,扣子在拉扯下松了,领口散开。 顾若又高,压在姜新染的头顶上,姜新染视线一低, 刚好送进她的锁骨里,一片雪白晃入目中,顿时眉心跳了跳,呼出来的气都是烧的。 久没等来回答, 顾若心下不耐, 低下头去, 碰了碰姜新染的鼻尖, 又问:“想我么?” 姜新染心乱,大脑迟钝了两秒,才要张嘴,顾若的呼吸又缠了上来, “想?还是不想?” 姜新染的双颊带着耳根,被她的气息弄得发烫, 颤颤巍巍说了个:“想……” 话音未落,唇瓣就被顾若含住,连带喉咙里的余音一起被顾若吞没。 储藏室的门板很薄, 隔音又差, 姜新染被顾若压着吻, 仅一门之隔的身后就是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厅了,姜新染心中羞怯紧张,攥着顾若肩头的布料,指节都白了,憋着嗓子,一个音不敢出。 等顾若亲够了,姜新染靠在她身上,呼吸都不忘捂着嘴。 太胡来了,传出去又不知要被系里的同学怎么编排。 姜新染平复了气息后,越想越气,捏着拳头在顾若肩膀上捶了两下。 又舍不得把顾若给真捶疼了,轻轻掏两下,跟闹着玩儿似的,顾若被她捶了,反捞起她的粉拳不撒手,带到嘴边亲了又亲,从指关节一直亲到了手腕,甚至还张开银牙轻轻咬了腕骨两下,漆黑的眸子直盯着姜新染瞅,把她瞅得,脸一红,心又乱跳了。 热恋中的情侣,近半个月的离愁相思,这儿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姜新染咬着唇抽回手,指指门外,示意顾若先出去再说。 顾若点点头。 姜新染又做手势,配合着口型告诉顾若:我先出去,你十分钟后再出来。 顾若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姜新染等着顾若答应,瞧她那副戏谑模样,不满地拧着眉,在她胳膊上捏了一下,又无声问她:“你知道了么?” 这一下用了点劲儿,又疼又痒,百爪挠心似的,顾若磨着牙,又抵着姜新染一番纠缠,才贴着她的额头,拍拍她的脸蛋,咬着轻悄的笑音说:“遵命。” 姜新染脸红更甚,不敢看她,慌张打开门,做贼似的逃走。 出门碰上值班室的工作人员,只觉那人眼神意味深长,好像知道她和顾若在里头看什么似的,姜新染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好在今天元旦,实验楼没什么人,实验室里更是除了姜新染一个人也没有。 姜新染回到实验室,不多不少正十分钟后,手机上收到了顾若的消息:“我出来了,在车里等你。” 姜新染把手机按在胸前,低头偷偷抿出一抹笑来,好几分钟才想起来给顾若回:“我还有半个小时。” 顾若没有催她,反而回复:“慢慢来,我等你。” 顾若深知每一个实验在姜新染心中的价值,她很早以前就决心做姜新染背后最坚强的后盾,不可能干出强迫姜新染为了她而中断实验工作的事。 顾若爱姜新染,当然也能理解她的坚持和理想。 有了顾若这句话,姜新染更从容不迫了,完成了最后一组对照实验,保存数据,收拾好试验台,清洗整理了所有仪器,脱下白大褂放回自己的储物柜里,才锁好实验室出来。 顾若的车停在老地方,实验楼前马路边的一棵树下。姜新染走出实验楼,一眼瞧见,忍不住内心的小雀跃,边走边跑地奔向她来。 姜新染打开副驾驶上了车,顾若接过她的电脑包扔车后座上,这回是姜新染单膝跪在中间扶手盒上,双手压住顾若的肩膀,主动俯过来吻她。 反正车窗都贴着防窥膜,看不见里头的情形。 多日不见,姜新染都快思念成疾了,只当顾若还得半月才能回来,谁知她就像变魔术似的突然降临在自己眼前,这还不得把她亲个够本?抓着她的衣领一顿啃。 顾若怕她气力不支闪了腰,两手扶在她两边腰侧,喉咙里荡出沉笑,仰高脖子任由她亲。 亲够了,姜新染松开顾若的嘴唇,趴在她身上,肩膀起伏着,才想起来问她:“不是说要待一个月么?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顾若在她嘴边磨了下,“想你。” 姜新染的眼睛立刻秋水荡漾地弯了起来。 两人一道回家,路上顾若问姜新染晚上想吃什么。 姜新染道:“你刚下飞机,时差都还没倒过来呢,别麻烦了,冰箱里还有咸鸭蛋,我再煮锅粥,随便吃点吧,等明天你休息好了咱再好好庆祝。” 顾若勾起唇,“不累,我在飞机上睡了。” “飞机上能睡得了什么好觉?人不落地,总是不踏实。”姜新染歪头,突发奇想,“若若,不如你教我做菜吧?别老是你做饭给我吃,以后咱俩轮流来,怎么样?” 顾若说:“不好。” “为什么不好?”姜新染眉头轻皱,“难道你以为我学不会做菜?这有什么难的,我告诉你,我以前不想学而已。” 姜新染天生聪慧,顾若当然相信她学什么都手到擒来,只是顾若藏着一点私心,就想姜新染十指不沾阳春水,就心甘情愿地为她洗手作羹汤,“我喜欢做饭给你吃。” 姜新染心暖,嘴上还硬道:“若若,你这叫溺爱,懂不懂啊?” 前面路口正巧红灯,顾若停下车,侧头冲着她笑:“对孩子才叫溺爱,我这叫……”她说了一半,忽然不说了。 把姜新染的好奇心勾起来,追着问她:“叫什么?” 顾若舌尖一卷,轻轻吐出三个字:“疼老婆。” 姜新染脸微红,嗔道:“你想得美,我现在还不是你老婆呢。”心里却想,这人出了一趟国,不知跟谁学的,愈发油嘴滑舌,常让自己招架不住了。 再转念一想,顾若这人在外头风光无两,谁见了不得毕恭毕敬叫声顾总?这么个人物甘愿为了自己,温顺得像条最忠诚的守护犬,想到这里,姜新染心底里那点不可言说的小女儿的虚荣心,也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于是笑得娇憨:“若若,以后我也会努力疼你的。” 顾若眼中盛着一汪清泉,泛了几波涟漪,只说出两个字来:“我信。” …… 到家后姜新染想起来,冰箱里还有顾若临走前包的饺子,于是晚上蒸了一盘子配粥吃。吃了晚饭,在客厅里窝着歇一会儿,就得洗洗睡了,明儿收假第一天,姜新染可不想迟到。 不过顾若的假期还有不少,明天还可以休息,不用那么着急。 顾若不在,姜新染连日来没有睡过好觉,如今窝在顾若身边,困劲儿就上来了,不一会儿功夫连打三四个哈欠。 顾若见状,关了电视,催促姜新染去洗澡睡觉。 姜新染没推辞,起身又打了个哈欠,迷糊地叮嘱顾若待会儿也赶快洗了澡进来睡。 顾若看着姜新染的背影若有所思,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查到了么? 那边很快回:抱歉顾总,姜小姐最近的动向都查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短信正是顾若的助理发来的。 顾若这次提前回来,不单是思念姜新染,更是因为前几天在视频里发现姜新染情绪不对,好像有心事,她心里放不下,只得尽快处理完在y国的事务,尽早赶回来了。 但是姜新染收到留学邀请这件事她还没决定好,没跟任何人说过,也没有开始走流程,助理当然查不出什么来。 于是顾若更担忧了。 姜新染洗完澡出来,顾若还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洗完澡后人清醒了不少,于是心有些蠢蠢欲动。 多日没有亲密,姜新染有点耐不住,骨头里都跟有蚂蚁爬似的,恨不得当场把顾若压在沙发里胡来,便上前拽着顾若的手腕,推着她去洗澡。 往常都是顾若急,姜新染不急。今晚因为顾若心里有忧虑,没往那方面想,反倒姜新染比顾若更急。 趁顾若洗澡的功夫,姜新染特地准备了一番,关了卧室的大灯,只在两边床头柜放了两只点燃的熏香蜡烛,营造出一种朦朦胧胧的暧昧氛围,然后趴在门上竖起耳朵听顾若的动静。 听到顾若的脚步声靠近,姜新染赶紧把两边的长发弄了两绺到胸前来,她穿的是件吊带睡裙,侧卧在床边,一只手臂搭在腰上,摆了个极妩媚的姿势。 顾若心里装着事儿,有点不解风情,进了卧室,看了眼姜新染,竟然把被子摊开给她搭上,“天渐渐凉了,别把肩膀露在外面,容易感冒。” 姜新染:“???” 她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顾若对她精心点的蜡烛视而不见就罢了,连她穿吊带裙都不感兴趣了? 真邪了门了。 这一瞬间,姜新染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魅力来,她瞅了眼已经四平八稳躺下睡觉的顾若,心有不甘,咬咬牙,气闷地把蜡烛一吹,也闷头睡觉。 躺下之后,越想越气,脑中胡思乱想也多了起来,在黑夜里,不忿地又坐了起来,翻身把顾若一压,两腿跨坐在她身上,恶声恶气地质问她:“顾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顾若:“?” “要不你怎么不想……不想……”姜新染咬了唇,不好意思说出来。 顾若思绪一转,立刻懂了,赶紧握着她的腰大呼冤枉,眉心紧蹙着叹气,“染染,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 第80章 第八十章 崭新的白大褂 “我能瞒你什么?”姜新染先是愣了一下, 委屈起来,觉得顾若倒打一耙,嘴刚张开, 脑中闪过留学那事, 立刻说不出话来了,微张的唇, 发直的目光,看起来有点呆。 她还跨坐在顾若身上, 顾若见状, 没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的腰,坐了起来,顺势把她一带,姜新染就变成坐在顾若腿上,趴在她胸前的姿势。 姜新染只穿了条包裹感极强的吊带裙, 肩膀露着, 顾若带着热度的手掌在她肩头一放, 烫进她心里似的。 之前一直拖着没跟顾若说留学的事,总还有个借口:顾若远在Y国, 电话里说不清, 还是等她回来吧。如今顾若正抱着她, 体温暖着她, 气息绕着她,可姜新染咬着唇,依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顾若原本能回Y国, 但是为了姜新染才决定留在临渊, 而姜新染却撇下她独自去Y国留学了, 不论有多少理由,听起来都太像是一种背叛。 姜新染难以启齿。 顾若见她久久不言,心里更焦躁。她不怕姜新染有难处,就怕姜新染不肯说。多大的难处说出来,总有解决的法子,像这样闷在心里不开口,无论如何都没法解决了。 于是顾若脸上浮现忧虑之色,道:“染染,你告诉我吧,真想我为你急死么?” 姜新染瞅着顾若,心疼为难搅在一处,胃都快绞痛了,只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事瞒着你?” “圣诞节那天在视频里,我就发现你情绪不对。” “隔着视频你都看出来了?”姜新染惊讶,同时又因为自己太容易被看穿了而略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猜那么准,若若,你怕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 “别打岔。”顾若面对着姜新染,破天荒有种严肃的压迫感,跟领导似的,“快说。” 姜新染头一回见她端出总裁架势,真被她唬住了,一愣一愣的,下意识紧张,搓搓手道:“那你保证,我说完了,你难过也好生气也好,或者失望沮丧,什么都行,不能一个人闷着,得对我坦白。” 这么严重?顾若眉心一跳,沉着脸答应了她:“我保证。” “行吧。”姜新染扭扭捏捏地,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来,才道:“就在你走的那几天里,我收到了一个世界名校的邀请,问我是否有意愿去深造,他们可以给我提供全额奖学金。” “好事。”顾若不解了,“这么好的机会,当然得把握住,我为什么要难过?” 她脑筋一转,想出了点头绪,试探道:“染染,你担心我因为学校太远而阻挠你?” “没,我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姜新染愁眉苦脸。 和顾若一起生活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人以前毛病是不少,可现在除了占有欲强点,也没别的毛病了,关于姜新染的前程,她一定会举双手赞成。 “只是……”姜新染吞吞吐吐,“那学校在Y国。” 她自己都愧疚得说不下去了,埋着头不敢看顾若。 “那又怎么了?”顾若神色如常,甚至还笑了下,“反正都是出国,Y国还是M国有区别么?” 姜新染有点诧异,她倒没从顾若说的这个角度考虑过。 “可是你怎么办?”她替顾若鸣不平。 顾若有点糊涂,“什么怎么办?” “别装得跟没事人似的,虽然你不说,但我都知道。”姜新染扭着眉毛纠结道:“你本来能回Y国当老总的,全是为了我才选择留下来,结果现在我要去Y国,你反而只能在临渊,心里不委屈么?” “有什么可委屈的?”顾若失笑,“Y国还是临渊,不过工作地不同,在哪还不是工作?”她拧了下姜新染的脸,乐道:“染染,只要能守着你,在哪我都无所谓。” “可是现在你得留在临渊,我却要去Y国了,这怎么办啊?”姜新染瘪着嘴,趴在顾若肩膀上闷闷不乐,“你的工作又不是说调就能调的,我九月份就要走了,难道你还能撇下临渊的一摊子事跟过来么?” 顾若环着她的腰,听她一番话,咂摸出味来。 绕了那么一长串,找了好几个理由不想走,原来姜新染是自己舍不得和顾若分开。 想想也是,临渊和Y国,坐飞机都要十七个小时,还不算办签证的麻烦,顾若有各种公事要应付,姜新染也有自己的学业,两地分隔,不知多久才能见一回面。 姜新染只和顾若分开半个月就已经想念到极限了,真要一分大半年,还不得害了相思病? 想到这一层,顾若心里暗喜,把姜新染往自己胸口一带,和她耳鬓厮磨,慢慢地开解她:“没事,我一年去Y国的次数也多得很,没有十趟总有八趟,加上假期去看你,算下来平均每个月都能见一两次,再不济还有寒暑假呢。” 她把出国说得跟喝水似的,姜新染替她心疼得慌,“那得多少钱啊。” 顾若忍俊不禁,刮了下她的鼻子,“九牛一毛。”说罢眼珠一转,勾起唇凑到她耳边,带着水汽悠悠道:“别小看你老婆。” 姜新染耳朵烫了,小声辩驳:“只是女朋友,还不是我老婆呢。” “迟早的事。” 顾若说完,姜新染又皱眉起来,“就算你有钱花不完,可是坐飞机不累人么?把你累坏了可怎么好?” 顾若一听,咬着她的耳垂调笑道:“那染染可就没有老婆了。” 姜新染气得捶她,“跟你说正事呢,你现在可是越来越油腔滑调了,跟谁学的坏这是?” 顾若听了,立刻正正神色,认真给她分析:“染染,要说心里话,我当然希望你别去,留在临渊、留在我身边多好?但是连我也不能否认,这对你来说是一次好机会。你收到的邀请来自世界顶级名校,拥有走在世界最前沿的先进技术,以及最顶级的科研团队,去那里你能有更广阔的平台,更大的发展空间,你应该去,这点你比谁都清楚。” 顾若一番分析,有理有据,姜新染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但她心里堵得慌,垂着眼不想说话。 顾若瞟了她一眼,见她没反应,叹了声,又接着道:“而你犹豫的唯一理由,仅仅因为舍不得我。” 姜新染不服,瞪着她:“这个理由还不够么?”说出一句,心里的委屈就直往外冒,她本来是想听顾若给她鼓劲的,如今顾若说了,她却又不舒服了,“你说的倒轻巧,一个月见一次面,你知道一个月是多长么?知不知道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算算一个月都得多少秋了!我就是舍不得你又怎么了?不去了!” 姜新染双手一环,鼓着腮帮子说气话:“我才不要一个月才见你一回,只能相处那么一两天,我就想天天都和你在一起,每天在实验室门口等你来接我回家。我不留学了,说什么也不!” 虽是气话,字字句句都写满了对顾若的爱,顾若听得,心都化成一汪水了,笑眼半弯,搂着她好声好气地安抚:“染染,分别只是暂时的,念完博士,最多也不过三四年,等你回来,我们还有一辈子可以守在一起,可是如果你为我而耽误了自己的前途,就算我能多守着你三年又有什么乐趣?以后回想起来,只会更自责,是我绊住了你。” 顾若一番话在情在理,姜新染的气也软了大半,犹犹豫豫道:“那我去?” “去!”顾若圈着她,在她侧脸上亲了一下。 “行,去!”姜新染下定了决心,也终于放下心中一块巨石。 当她抬头看进顾若眼睛里时,想到还有八个月左右就将迎来的分别,心中依恋不舍愈渐深浓。 下一次的分开就不止去去半个月而已了,那将是一段长久的分别,三年,一千多次日升月落,光想想,姜新染就红了眼。 她鼻腔发酸,勾着顾若的脖子,往她身上一扑,嗓子眼堵得难受,声音也有点要哭了似的,“若若,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想天天这么抱着你。” “我知道。”顾若也万分不舍,她何尝不想天天都这么抱着姜新染呢?只是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能参与世界最前沿的学术研究,是姜新染梦寐以求的事,顾若只能支持她,不想她因为温柔乡里的眷恋,将来后悔一辈子。 顾若揽着她的肩膀,笑道:“等你回来,就是Dr.姜了。” “Dr.姜。”姜新染把这个称呼在舌尖过一遍,似乎还不错,嘿嘿地笑了两声,得意道:“那你就是Dr.姜的太太。” 顾若看着她抬起来的晶亮眼眸,忍着笑意,故意用她刚才的话揶揄她:“只是女朋友,我可不敢擅自抬高自己。” 姜新染脸一红,也把顾若刚才说的话还给她:“迟早的事。” 顾若被她双颊的绯红烧得心悸,对着她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坏笑:“我还没碰过博士……” 瞧着姜新染眼角染着红晕瞪自己,顾若又笑吟吟地改口,“也没被博士碰过。” 姜新染耳根子像发烧似的,又热又烫,嗫嚅着不敢言语。 顾若噙着笑:“不过这事不急,染染,你倒提醒我了,我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得赶快做,要不没机会了。” 姜新染好奇,“什么事?” 顾若意味深长地在她身上逡巡一遍,道:“你这身,配这个正好。” 姜新染瞅瞅自己的丝质柔软吊带睡衣,更好奇了。 只见顾若起身,出了房门,在自己的行李箱里左右翻找,找出来一件纯白色的布料,看上去应该是大衣之类的。 她拿着那白色布料,又走回卧室,站在床边,边展开边说:“我在顾氏的Y国研究所视察,特意问他们要了一件,想着你穿正合适。” 那白色布料打开在顾若身前,姜新染终于看真切,接着意识到什么似的,脸红到脖子根,像煮熟的虾米。 那是一件崭新的白大褂。 顾若那点心思,姜新染一下就猜着了。 难怪说她这身吊带睡裙正好相配。 顾若白天在储藏室里抱住白大褂还在身上的姜新染,就心痒得磨牙,舍不得撒手了。只是碍着姜新染的顾虑,只敢亲一亲,不敢造次。 到了晚饭后,心里装了事,就把这茬给忘了,经姜新染的提醒,才灵光一闪。 “染染,你穿给我看看吧。”顾若坐在床边,把姜新染一搂,磕着她白嫩的肩膀央求。 姜新染余光瞥了那件雪白的大褂一眼,心跳得失速,羞耻中藏了一丝隐秘的期待和激动,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想不出标题了 姜新染捏紧了顾若带回来的那件崭新白大褂, 不安地吞了吞唾沫,此刻什么也听不见了, 只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快把耳鼓膜都震破了。 顾若得了她的点头,就起身退了几步,环着手臂,靠着梳妆台的边沿,嘴边勾着浅笑,低头注视着她。 不催促,也不吭声, 房间里静得仿佛没有一点风, 连头发丝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响。 顾若目光如炬, 姜新染虽低着头,没和她的视线正面交汇, 只觉她落在自己耳朵和脖颈上的眼神有了实体,烧红了的火焰似的, 几乎把姜新染的锁骨烫出个窟窿来。 姜新染的指尖紧了下,咬住下唇,羞赧地轻声道:“你转过去, 别看我。” 纤细的尾音带着点润, 低到快要听不见的程度,软绵绵撞在顾若心上,一阵痒, 惹得顾若眸中微闪, 咽了下喉咙。 顾若向来是姜新染说一句, 她听一句, 这会儿嘴边勾起半点笑, 却不听了,只道:“我想看着你。” 姜新染手腕抖了一下,泛着水的眼抬起来狠狠瞅她,埋怨似的,还没开口,顾若先将她一军,眉头无奈地展开,又皱起,放软了音调,像是求着她:“染染,我想看你。” 十分优雅的音里带上八分示弱,剩余两分绕成缠绵的情丝,在姜新染心头上一盘,姜新染嗓子眼里的嗔怒就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顾若这人,真是吃准了姜新染了,每回都用同一招示弱的手段,关键姜新染还就吃这招,心猛跳了一下,下定决心似的,当顾若面把那件白大褂套上。 就是普普通通一件褂子,姜新染每天进实验室都得穿,早已驾轻就熟了,此刻又像第一回穿似的,磕磕绊绊,好容易套了两只袖子,双手抓着衣领一拢,低垂的脸早已红得熟了。 “怎么样?”她不敢看顾若,只坐着,胡乱一问。 顾若上下打量一番,笑吟吟道:“你坐着我怎么看得出来?”她招招手,“染染,你过来,我仔细看看。” 姜新染羞得手足无措,眼一闭心一横,想着反正这褂子已经穿在身上了,横竖就这一回,顾若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吧,于是站起来,走到顾若面前,“现在看清楚了?” 顾若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周。 姜新染肤质很好,雪白细腻,即使一件纯白的褂子穿在身上也不显得黯淡,反而衬出十二分利落飒爽的精英范儿,让顾若爱到了心眼里。 只是因为她里头搭的是件修身的丝绸睡裙,这干练的气质里又揉进了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婉转。 顾若的目光压得极黝黑,像浓得化不开的墨汁,漆黑的深处,另藏着一股幽暗深邃、迫不及待要燎起来的火光。 她的舌尖抵在牙关处,没来由的,喉咙里发干。 “染染,你得转个圈,我才能看得清楚。”发出来的音,像在烧红了的砾石上擦过,很哑。 眼底也红了。 姜新染却觉得她声音里带出来的喑哑尤为好听,心间像被她用线拉扯了似的,忽地抽了一下,捏着衣摆,不由自主地听了她的话。 袅娜娉婷地转了个圈,最后一个步子还没立住,就觉得顾若那边带起了一阵风,姜新染惊得一呼,天旋地转,只得下意识地用双手抱住顾若的脖子,只觉后脑勺在她的手掌心里一磕,定睛再瞧,人已经被顾若抱了起来,半坐梳妆台,抵着身后的墙,台子上的瓶瓶罐罐落了一地。 叮呤咣啷,交响曲似的,意外的好听。 顾若的额头贴着姜新染的额头,呼出来的气,温度熨帖,云雾似的缭绕在姜新染肩颈边,姜新染的唇红得发润,看起来就像熟透了的樱桃。 顾若眼神明明灭灭,头轻轻一歪,堵住了姜新染的唇。 关于亲吻,姜新染教过顾若很多次,不要太急,慢慢来,顾若清醒时记得,一旦理智绷断,就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毫无章法的啃和咬,带着点粗,让姜新染难以招架,只得手掌推在她前肩,仰着脖子任她亲。 放过了嘴唇,又用牙齿去撷姜新染的耳垂。 姜新染的颈项很漂亮,又细又白,顾若亲着,目光垂下去,暗暗地想,太好看了,就是有点空落落的,很适合配一条钻石项链,纯净璀璨的宝石正好卡在两边锁骨中间,衬得冰肌玉骨,只一想,心尖就突地连跳好几下,皙白的指尖贴着白大褂,顺势没了进去。 姜新染两只手弱弱地抓在她手臂上,被她箍得动不得,只得由着她。 临渊的一月份,与其说冷,不如说清凉,白天阳光刺眼时如同盛夏般炎热,等阳光褪去,余热渐凉,空气里的水分凝结成露珠,就有种沁人的凉。 天气预报说今晚到明天有雨,夜里果然起了风,在楼道间呼呼地穿行。 卧室里窗户没关,但是拉着窗帘,那窗帘不透光,厚实,只要一遮,不论什么时候都像黑夜似的。 姜新染坐在梳妆台上,后脑勺挨着墙,耳朵边就是卧室吸顶灯的开关,她咬着唇,皱着眉,脑袋擦在坚硬的墙壁上乱动,不小心碰着开关,啪地一下,房间瞬时陷入一片黑暗。 人有五感,形声闻味触,视觉变弱,其他感觉在黑暗中就变得更敏锐,楼道里穿行的风,仿佛在耳边呼啸,掺杂其中的,是顾若埋在她颈间,贴着她耳根子的呼吸声。 风太大,那么重的厚窗帘,轻而易举就撩起了一个角。姜新染的褂子已经挂在了手肘上,肩膀被冷风一激,轻轻地一栗,蒙着雾色的眸子瞥向窗帘被掀起的那一角,外头的清辉溜了进来,姜新染紧张地抓紧了顾若的手臂,仿佛被人窥了,忙弓了身。顾若笑着,转了转后肩,用背替姜新染挡去冷风,手腕顺势拨开了她的膝盖。 顾若将姜新染笼罩得严丝合缝,从后面看,要不是姜新染搭在梳妆台上的腿,压根看不出她怀里还藏了个人。 因此两人挨得紧了,顾若的心跳沉稳有力,跳得姜新染的心口也麻了似的,眯着眼,皱着眉,眼角沾着泪珠,双手环着顾若的脖颈,眼前恍惚着,只得下意识咬着她的肩膀,所有的鼻息全撒在她颈窝里。 白大褂的衣摆,随着姜新染动作,若有似无地搔在顾若手背上。 顾若漆黑的眸子里跳了跳,嘴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突然地刁钻了起来,姜新染全无准备,在黑夜中一双眼蓦然张得极大,咬着唇,把将要出的一声憋在了喉咙深处,到顾若耳边,只剩细细的一声轻咛。 却犹如热油锅里的一滴水,瞬间炸开。 之后姜新染觉得自己就像颠簸在海上,波翻浪涌,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过了多时,姜新染总是浮浮沉沉,没有实感,心里也慌得很,像个溺水的人,紧紧攀着顾若,摇着头,在她耳边讨饶。 顾若听着姜新染近在耳边的呜咽,喉咙里闷着笑,就势将她横抱起来,转身走向床。 那件原本崭新的白大褂,此刻皱皱巴巴地摊在梳妆台上,衣摆上东一块西一块,明显是浸了水的颜色,比别处深。 姜新染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夜。 她分不清自己是睡过去的还是晕过去的,只知道顾若就跟上了发条似的,疯起来没完没了,最后连什么时候被顾若抱去洗澡都不知道了。 顾若却记得清楚,后来姜新染像只小猫似的,窝在她怀里,眼角上泪痕半干,拽着她的衣角,粉唇一张一合,细细的呢喃,一会儿叫若若,一会儿又说不要了。 姜新染的意识在朦胧里,深深地后悔起来。 早知道就不揪着顾若追问了,把她挑起来,就是没完没了,非得她心满意足才算罢休。 第二天姜新染醒来,骨头像被大卡车碾过似的,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顾若早早地起来,去给她做早餐,昨晚的狼藉没有收拾,梳妆台边的瓶瓶罐罐七零八落,还有一件白色的褂子像酸菜一样撂在那儿。 姜新染看了一眼,赶紧移开,臊得恨不得连脚底心都红透了,整个人蒙进被子里,只剩一双眼在外头,支支吾吾不敢做声。 不知道这算不算有辱斯文?她羞愧地想,抿着唇,却又忍不住回味起来。 虽然顾若做得过分,但姜新染生不起顾若的气来。 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脸红得滴血,胸中浮着万般羞赧,但内心深处,只有姜新染自个儿知道,昨个儿顾若那样,她喜欢得很。 胡七八糟地想着,顾若推门进来,扫了眼卧室,见姜新染醒了,冲她一笑,又扫过梳妆台,若无其事地把那件白色褂子捡了起来,搭在手边。 那上面昨天沾了不知多少姜新染的气味,顾若就那么搭在了臂弯里,神色自若,一点也不嫌邋遢。 却叫姜新染脸颊发烫,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颤道:“你怎么把它直接挂在你胳膊上,不脏么。” 顾若添着嘴唇一笑,“干净得不得了,我就喜欢。” 她喜欢的是什么,姜新染还能不知道?头埋进胸口,耳朵又是一红。 顾若说罢,想起了什么,又把那件白衣随手搁在书桌上,坐到床边,给姜新染按摩,不忘问:“累坏了吧?” 姜新染眸中带着水汽白她:“不都是你弄的么?你还好意思问,也不嫌害臊。” 顾若嗓音里沉沉地笑出来,什么害臊,分明就是得意,不忘卖乖:“染染别气,我给你揉揉。” 两人正玩闹的功夫,姜新染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提示音,打开一看,是一封邮件。 发件人正是给姜新染发邀请的那所Y国高校,姜新染正经起来,打开细看。 邮件的内容很长,中心思想是恭喜姜新染,她的审核校方已经通过了,在九月初带上相关证件就可入学。 姜新染没想到这封邮件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所有的好心情顷刻间烟消云散,仿佛明天就得和顾若分别似的,不舍之情愈演愈烈,眼里泪汪汪的,闪动着水光,闷闷抱住顾若,憋着嗓子害怕地问她:“若若,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好像马上就得和你分开了。” “别慌,不是说九月份才入学么。”顾若搂着她的腰,吻在她发顶上,柔声道:“现在才一月,还早呢。” 嘴上是这么说,实际上,细瘦有力的胳膊,恨不得把姜新染直勒进自己心里去。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完结倒计时 顾若是元旦当天回到临渊的, 元旦过后就是除夕。 今年除夕充满了离愁,姜新染格外珍惜和顾若在一起的相处时光, 年夜饭时多喝了两杯,借着酒意,又哭又闹,淌眼抹泪地耍赖,非说自己不走了,就待在临渊,哪儿也不去。 顾若无法,只好搂着她柔声哄:“好好好, 不走就不走了, 染染, 我也舍不得你走。” 这当然是醉话,大年初一酒醒了, 姜新染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 Y国的秋天开学季和临渊基本相同,都在九月初, 但因为姜新染是新入学,有些手续需要她亲自到场才能办,得提前一个礼拜到, 所以八月下旬就得动身了。 “我从前在Y国时居住的房子, 离你们学校挺近的,染染,你就住那儿吧。”顾若从一开春就在替姜新染安排在国外的生活, 她把那所房子的地理位置和内部照片给姜新染作参考, 劝她:“这个街区的治安也比学校宿舍好, 别住宿舍, 我不放心。” 姜新染仔细看了, 果然挺近,就算走路也只要半个钟头,而且那套房子很有外国电影中的乡村田园风格,自带一个可以喝茶的小花园,姜新染很喜欢,一口就答应了:“好啊。”过会儿又担忧,“不过这房子看起来太大了,我一个人住,会不会太冷清?” 顾若玩味地轻笑,意有所指:“我去Y国出差时,也会去小住,这房子的浴室很漂亮,有一个容纳两人也绰绰有余的大浴缸,还带按摩功能。” 姜新染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面上一烫,搡了她一把,嗔道:“把我从前那个高冷冰山的顾若还给我,你现在可是越来越没正形了。” 顾若顺势捏住她的手,把她指腹含进嘴里。 姜新染便脸红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软着身子靠在顾若身上。 …… 办理好出国所需要的各种手续,也迎来了姜新染在临渊大学的毕业典礼。 穿着硕士服和三年同窗们一起拍毕业照的时候,姜新染感慨万千,她以为自己会在临渊大学完成自己所有的学业,没想到终究还是出去了。 毕业典礼上,姜新染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老李头坐在主席台上,腰板挺得直直的,别提多得意了。老李头原打算延迟退休三年,等姜新染博士毕业再退休,如今姜新染要去Y国深造,老李头也放下心来,趁着他最心爱的关门弟子毕业,一道向学校递了退休申请,回去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学位授予仪式上,老李头亲自上台给姜新染颁发毕业证、学位证。本来这是校长的职责,可姜新染在毕业之前强烈要求自己的导师来为自己颁发学位证书。 姜新染穿着硕士服站在台上,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皱纹很深的老人,热泪盈眶。 “新染,恭喜你毕业。”老教授把证书郑重地交到她手上,面含笑意,慈祥地替她拨穗,“祝你以后展翅高飞,前程似锦。” “李老,谢谢您。”姜新染抱着证书,情不自禁地上前去和老教授拥抱,“李老,我永远不会忘记您对我的教导。” 老李头也眼含热泪,哽咽道:“这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最大的荣幸。” 顾若作为特邀嘉宾,坐在主席台上,能够近距离地观看姜新染的毕业典礼,忍不住频频为她鼓掌,比自己当年拿到学位证书时还要激动。 还有姜新染的好友艾以池也来了,托顾若的面子,坐在第一排,举着相机,把姜新染穿硕士服、被授予学位证书的样子一点不漏全装进镜头里。 她看着姜新染穿着硕士服、戴着学士帽站在台上,意气风发,自己心里也说不出的羡慕。 当年姜新染劝过艾以池很多回,让她考虑清楚,可惜艾以池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一个劲地说不会后悔,时至今日,她就算后悔也没意义了。 毕业典礼结束后,姜新染和各位老师合了影,又和同学合影留恋,最后终于捧着双证走到顾若和艾以池的面前,道:“哈哈,我终于毕业了!” “新染,恭喜你。”艾以池笑着摸摸她学士帽上的流苏,“你穿这身可真好看。” “热死了,又不透气。”姜新染红光满面道:“我好饿,等我换了这身衣服,咱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吧?” “好。”艾以池笑道,“我先出去等你。” 顾若则跟在姜新染身后:“我陪你一块儿去。” 于是三人分作两路,朝不同方向走去。 拐过了一个弯,走到没人的角落里,顾若紧走了两步贴在姜新染身后,才道:“这硕士服有卖的么?咱们买一套怎么样?” 姜新染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怀好意,气冲冲道:“今天过后又不能穿了,你买这个干嘛?” 顾若低笑了一声,贴近了她耳语:“你穿着怪好看的。” 呼吸烫得姜新染脖颈一麻,立刻跳开两步警告她:“你……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 上次的白大褂事件,让姜新染腰酸了好几天,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顾若笑而不语。 姜新染只当她把这页掀了过去,却不知她只是记在了心里。 硕士服是租的,穿完了还要还给学校,姜新染把衣服叠好,和帽子一起放进拿来时的帆布袋里,交给班长,在单子上签了名,然后放心地挽着顾若的手,和她一起走出礼堂。 “这会儿不怕别人的眼光了?”顾若戏谑道。 “切。”姜新染满不在乎,“我都毕业了,还管这个?”说着挽得更亲密了,甚至脑袋都侧在她肩上靠着,惹得旁边同学一阵嘘声。 “去去去。”姜新染笑骂,“你们要羡慕啊,那就自己找一个去。” 回想当初姜新染刚和顾若公开关系那会儿,遭受了不少非议,背地里议论者众多,最后果然如顾若所说,姜新染靠着自己的实力彻底另那些非议者闭嘴了,剩下的全是对她的欣羡祝福。 长得漂亮、性格好、能力强,又有个疼她疼到骨子里的漂亮女朋友——关键这女朋友还有钱有势! 羡慕的可以大声羡慕,酸她的只能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沟里阴阳怪气地酸。 姜新染挽着顾若出来,四处张望,寻找艾以池的身影,却在礼堂外头拐角处的一棵树下发现了她,还有另一个人,姜新染认识,是沈昭夏。 看到这人阴魂不散,姜新染就提心吊胆了,拽着顾若立马跑过去,一把把艾以池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她,恶声质问:“你想干什么?” 沈昭夏眉头一拧,没有搭理她,越过她直接去看艾以池,央求道:“小艾……” 艾以池眉心皱得深深的,从姜新染的庇护中站了出来,抬起下巴睨着沈昭夏,冷笑:“沈大总裁,你好歹给自己留点做人的体面,别叫我恶心!” 沈昭夏满眼受伤神色,情不自禁地伸手要去抓她,姜新染眼疾手快,把艾以池往自己身后一拉,欺身挡上前去,顾若眼瞅着沈昭夏快抓住自家媳妇儿了,那还了得!当场毛就炸起来了,更快地把姜艾二人一护,用手臂别开了沈昭夏,淡淡道:“沈总,自重。” 沈昭夏眼中愤怒得喷火,顾若不为所动,面上冷得像结了冰,两人差不多的身高,针锋相对,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惹得周围人都绕着走。 顾若是做医疗产业生意的,而沈昭夏经营的是酒店卖场和房地产,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只在金融峰会和慈善晚会中有过数面之缘。 沈昭夏没给顾若好脸色,冷笑着吐出一个字:“滚。” 姜新染站在顾若身后,耳朵一动,没憋住,噗嗤乐出声来,笑完了腰,拍拍顾若的肩膀说:“若若,你现在知道自己当初有多讨人厌了吧?” 顾若:“……” 尴尬地点点头。 嗯,知道了。 是够讨人厌的。 艾以池想一直躲在顾若和姜新染后面也不是办法,今天是姜新染的好日子,别叫沈昭夏这么个玩意儿扫了兴,深吸一口气,站出来,对着沈昭夏,语气放平和了不少,道:“沈昭夏,今天是我好友的毕业典礼,如果你真如自己所说一样知道在乎我了,就当给我个面子,别在她们面前闹得难堪。” 沈昭夏的神色这才动摇了,欲言又止地瞅了艾以池半天,咬咬牙,转身就走。 沈昭夏走后,姜新染松了口气,担忧地问艾以池:“她这样缠着你多久了?” “没多久。”艾以池不想坏了姜新染的心情,故作轻松地笑笑,“别为我担心,我能应付。” “她家大业大,你只有一个人,怎么应付?”姜新染提醒她:“小艾,你别像从前那样一头栽进去。” 艾以池失笑,“同一个陷阱掉下去两回,我又不是傻子。放心吧,我早就看清楚沈昭夏是个什么东西了,有句话叫好马不吃回头草,她现在就算垫着玻璃碎片在我门口跪一晚上,膝盖上的血流遍了我的门口,我要是皱半下眉头,我都不是人。” 姜新染心抽了一下。 她还记得,从前的小艾,是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明媚姑娘。如今,也不知多久没看过她从前那样腼腆温暖的笑容了。 姜新染心中更咬牙切齿地憎恨沈昭夏。 顾若把姜新染的心疼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听她们一番话后,给了艾以池一张名片,道:“以后有麻烦,可以找这个人。” 艾以池是姜新染的朋友,不是顾若的,她不便隔开姜新染独自和艾以池联系,也不愿意。 一丝一毫有可能伤害到姜新染,或者让姜新染产生误会的事,顾若都不愿去做。 …… 毕业典礼结束后,很快,就到了姜新染出发的时间了。 顾若怕姜新染在飞机上休息不好,不顾她的反对,特意给她安排了私人专机,可巧临出发的前一夜,顾若歉意地对姜新染说:“明天我要去外地处理一项紧急事务,抱歉不能送你了。” “啊?”姜新染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不过深知顾若工作要紧,自己不能太不通人情,只好道:“你去吧,别担心我,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顾若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道:“落地了立刻给我打电话报平安,别叫我担心,嗯?” 姜新染郁闷地环住了她,“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再见面了。” 顾若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我忙完了那边的事马上就去找你,很快。” 姜新染却想,这很快,恐怕也得好几月功夫。 这天晚上二人没做别的,离别将近,也没心情做别的。 姜新染一整晚都窝在顾若怀里,舍不得合眼。 “快睡吧。”顾若劝她,“熬夜伤眼。” “我不困。”姜新染摇头,痴痴地看着她。 明天上了飞机,大把的时间可以补交,可是能这么看着顾若的时间,过一秒就少一秒了。 离天亮仅剩几个小时,姜新染恨不得用这几个小时的功夫,把顾若的每一寸都装进自己的眼睛里。 第二天起床,顾若要赶最早的班机,不能和姜新染同行,早饭都没给她做,只交换了一个离别吻就走了。 姜新染一个人郁闷地坐上了顾若派来的专车,孤零零去机场。 路上的风景不停往后倒,姜新染的心里郁积着一口气,想发泄又发泄不出来,在车里瘪着嘴,想和顾若聊聊天,手机拿出来,才想起来,顾若此刻恐怕在飞机上,收不到消息了。 只好把手机又放回去。 姜新染的行李早就走国际快递,被提前运到Y国住处了,走时轻装上阵,只带了一个双肩包,装她的笔记本电脑。 站在私人飞机旁边,姜新染回头,再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座自己长大的城市,依依不舍地进了舱。 私人飞机,除去机组人员,机舱里就剩姜新染一个人。 飞机开始起飞后,姜新染看向地面,看原本高大的建筑愈渐渺小,最后变成蝼蚁一般,憋在心头一个早晨的郁气,终于化作眼泪,从眼眶里滚了下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泪水模糊了眼帘,正伤心的时候,她的身后,突然有一只洁白如玉的手,递过来一块柔软干净的帕子。 这手…… 姜新染心跳突然停了一拍似的,吓得哭声都止住了,忙不迭抬头去看。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能看到沙发后面站了一个女人,眼眸深邃,唇红齿白,嘴边的笑刻进姜新染心里。 她两手撑在沙发背上,俯着身,凑到姜新染耳边,吐气如丝:“这位小姐一个人么?我陪你可好?” 姜新染回身,双手搂住了她的颈,埋在她肩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若若……”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飞机上 姜新染完全没有想到, 在这万米高空之上,顾若会突然出现,所以当看到顾若的那一刻, 姜新染像傻了似的, 下意识就抱住了顾若。 熨帖的体温从胸口传递过来,姜新染一下有了实感, 确认自己没在做梦,顾若真在眼前。 霎时间,姜新染憋闷了一个早晨的委屈,凝结在心头找不到出路的一股郁气,顿时像开了闸似的, 倾泻而出, 压抑不住了, 她搂着顾若的脖颈,把半个身子都挂在顾若身上, 眼泪唰地奔涌而出, 哭声也毫无顾忌了,泪水涟涟地放声大哭, 哇哇嚎啕,把机上的乘务员都惊动了, 到舱里来查看。 哭声震在顾若耳朵里,顾若又心疼又想笑,挥挥手打发了乘务员,轻拍着姜新染的后心, 好声好气地安抚她:“别哭了, 小心眼睛疼。” 话里的笑意, 让姜新染气不打一处来, 边把眼睛压在她怀里哇哇哭,边愤愤地揪了她一下。 顾若嘶了一声,眉心柔软了下来,无奈道:“染染,你这么不想看到我么?哎……”她叹了口气,揉揉眉头,“好,那我走……” 说着真要把姜新染从自己怀中拉扯开似的。 姜新染哭声一滞,下意识把顾若环得更紧了,八爪鱼似的吸在她身上。 “染染别怕,我不走,逗你玩的。”顾若抚着她的后脑勺,低着声温柔安慰她。 姜新染哭够了,抱着顾若啜泣,脑子有点嗡,等啜泣声也渐渐轻了,思维逐渐清醒起来,突然想起,她们这会儿正飞在天上呢,顾若说走,走到哪儿去?可见是故意打趣,拿她寻开心。 想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竟然还当真了,一时间大为窘迫,把气全撒在顾若头上,红着眼气势汹汹地看向她。 顾若心头一咯噔,忙道:“怎么了?想喝水?还是饿了?” 姜新染抬起手背一擦眼泪,睨着顾若哼笑:“你不是要走么?有本事现在走一个给我瞧瞧。” 顾若知道她这是秋后算账了,忙不迭认错,讨好地凑上去,搂着她温吞笑:“我说笑的,都在云里了,我还能走哪儿去?染染难道要我长了翅膀直接飞?” 姜新染别了她一眼,背过身去气呼呼地不理她。 顾若暗自懊悔,逗妻容易哄妻难,恨不得自打两耳光,做这么没心机的事,只好发扬自己的死皮赖脸精神,像牛皮糖一样黏着姜新染示弱,好歹算是把姜新染给劝好了,只是姜新染面上还撑着,故意不做声。 顾若深知姜新染的性子,气被劝散了那就是真好了,一般不会翻旧账发第二顿火,心下松了口气,殷勤地倒了杯水给姜新染,笑道:“染染,哭了那么久,嗓子肯定干了,快喝杯水润润。” 姜新染瞧她笑得小心翼翼那样,心软了一大半,面上也和软了,眉间舒展开来,哼了一声,接过顾若的杯子,默默喝了小半杯,才问她:“你不是说要去外地开会么,怎么会出现在飞机上?” “本想给你个惊喜。”顾若挨着姜新染坐下来,观察她的反应,“没想到玩砸了。” “这哪是什么惊喜啊?明明就是惊吓!”姜新染咬着牙去扯她的脸,“顾若,你现在越来越坏了。” 顾若拿过她手里的水杯放在一边,好脾气地任她揉圆搓扁。 姜新染捏着顾若的脸做出各种滑稽表情,没一会儿自己被逗乐了,噗嗤一笑。 顾若放下心来,掐着她的腰顺势一倒,姜新染趴在她身上,一齐倒进沙发里。 姜新染的发梢散在顾若的肩膀上,居高临下看着她,就有些心猿意马,故意撩起自己一缕头发去扫顾若的鼻尖,轻声问她:“你这次陪我来,是送我去上学,还是以后就跟我在一起了?” 顾若斜勾着嘴角反问她:“你希望呢?” 姜新染捏了她一下,“明知故问!” 顾若将她后脑勺往下一带,让她侧耳偎在自己唇边,才悄悄告诉她:“其实我年初时就向总公司递交了调职申请,已经获批了。” “这么说……”姜新染的眼睛亮晶晶了起来。 顾若嘴角翘着,点点头,“以后,我都会在Y国总公司那边办公了。” 姜新染听她这么说,心在这万米高空之上,高兴得要飞出大气层去,不过很快又愁容起来:“可是我只在Y国读三年博,拿到学位证以后,万一我回临渊了,怎么办?” “能调到Y国,当然也能调回去。”顾若轻松地耸耸肩,“到时候再调回去不就行了?” 姜新染这下总算能心无芥蒂地欢喜了。 过了会儿脑子又转了一下,想起什么来,揪着顾若的领子斜眼看她:“若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糟糕。 顾若心叫不好,此时唯一的办法就是装傻充愣,于是答非所问:“以后你要回临渊,我再调回来。” “不是这一句。” “那是……”顾若试探,“以后,我都会在Y国办公了?” “跟我装傻是吧?”姜新染两手叉腰,细眉一拧,小辣椒似的看向她,眼睛亮得像宝石。 顾若心跳陡然乱了一下。 虽是姜新染生气的时候,乖乖认错就好,不该有什么悸动。谁叫姜新染这叉腰蛮横的泼辣小样竟有种与平常全然不同的灵动隽秀,勾得顾若心尖跟蚂蚁夹似的,魂都被她勾走了。 姜新染眼瞧着顾若眼底深处慢慢燎起来的躁气,眼中一慌,头皮发麻,提着嗓子警告她:“说正事呢,你胡想些什么?” 顾若被她拿话戳了下,赶紧乖乖夹起尾巴,把眼里的晦暗不明的火苗尽数收敛起来,低着头,做出认罚的模样。 “……”姜新染最见不得她装乖,明知是她新学会的圈套,但瞅着顾若纤细修长的漂亮颈项一低下来,白晃晃的后脖颈往眼里一放,心头颤着,就什么火也撒不出来了。 苦肉计和美人计一起上,姜新染这血气方刚的,怎么受得了。 不行,姜新染咬了下舌头,强迫自己狠下心来,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被她糊弄。 于是清清嗓子,质问顾若:“好啊你,原来年初就知道自己也要去Y国了,憋着不说,在这等着我呢,害我白白为你流那些眼泪!” 这话也不假,姜新染从一月份到八月份,始终以为自己要和顾若分开老长时间了,明里暗里,不知抹了多少回眼泪,可恨顾若这么沉得住气,竟然一句话也没说! 顾若见姜新染误会了自己,也坐不住了,急切地把她手往自己怀里一抓,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安排全和盘托出,“染染,我不是有意瞒你,你听我说,等我说完之后你不接受,我不用你撵,自己背着降落伞从这飞机上跳下去行么?” 姜新染一惊,忙捂她的嘴:“瞎说什么?你只管说,我听着还不行么?” 顾若不敢造次,老老实实把经过讲给她听。 原来顾若的调职申请也不是那么顺利的,她当初不管不顾地来了临渊,顾氏总部又有顾茕进去,早没了她的职位。顾若不确定自己的申请会不会被总部批准,直到七月底,才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之前不说,是顾若怕万一得不到批准,白白地让姜新染空欢喜一场。 意外的惊喜,总比期待落空要好多了。 姜新染听她说得合情合理,也就接受了,只是警告她,下次再有这种大事,可不能私自瞒着,成与不成,都得跟自己说才好。 顾若连连点头,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 有了顾若这意外之喜,姜新染的兴致明显比刚上飞机时高得多,她第一次坐私人飞机,处处都觉得新鲜,把整个客舱里看遍了,才窝在顾若身边,打起瞌睡来。 飞机就那么大,又在高空,什么都干不了,新鲜劲过后,难免无聊。 顾若坐在沙发里侧,靠着窗户,外面就是云层,她正随手翻着从桌屉里抽出来的一本外文杂志,忽觉肩膀上有若有若无的触碰,轻轻的,带着水气。 顾若只当是姜新染无聊恶作剧,放下杂志,回头,却见姜新染眼睛已经眯了起来,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挨着顾若打瞌睡。 顾若笑说:“困了就去睡会儿,晚饭时我叫你。” “我不困,吃了晚饭再睡,要不下飞机后又该犯困了。”姜新染揉着眼睛,恹恹地回答。 飞机在Y国落地时,是当地时间晚上7点多,还得过几个小时才能睡觉,姜新染懒得倒时差,宁愿在飞机上多撑一会儿。 顾若看她困得那样还在强撑,心疼她,又忽然一转念,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反正也无聊,不如我们来做点有趣的事情。” 姜新染困倦地随口道:“什么事?”掀起眼皮一撩顾若的表情,一个激灵,瞌睡瞬间清醒了。 看顾若嘴边玩味的浅笑,有趣的事指什么,不言而喻。 姜新染一阵紧张,下意识捏紧衣角,忐忑道:“你疯了?也不怕被人看见。” 顾若眼神漫不经心地飞过去,“谁能看见?” 姜新染后知后觉,看看窗外擦着机翼而过的云层,才想起来,她们现在飞在高空上,别说人,连只鸟也见不着。 趁姜新染犹疑的片刻,顾若已经一把捞起了姜新染,坐在自己腿上。 姜新染后背贴着顾若,被她拦腰一环,眼睛不安地动了动,还要说什么,可顾若已经不由分说地捏着她的下巴,强令她侧过来,朝她唇瓣含了上去。 姜新染双颊发烧,呜呜了两声,整个上身侧转过来,双臂攀上顾若肩膀,扬起颈项,和她唇齿交缠。 顾若得逞似地闷笑,趁机,另一只手也顺势勾开了她的衣摆。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荣幸 顾若坐得离窗子很近, 姜新染坐在她怀里,瞧着窗外的云层,像棉花糖似的一片一片从眼前掠过, 光线穿透云层,从透明玻璃直射进来, 正好照在姜新染的锁骨边。 一段玲珑锁骨, 凹下去的窝形成一片暗色的阴影,更衬得凸起的纤细骨骼白得近乎半透明了。 顾若看在眼中, 沉了呼吸, 几乎立刻就埋下头去,腻着锁骨边流连。 姜新染后心正靠着顾若的胸口, 顾若箍着她的手腕, 从她身后拢过来, 一直把下巴蹭进了她的颈窝, 姜新染被她困得没法动,不得不高高地仰着脖子任她亲, 睫毛在半空中被阳光染成金色, 细细地颤, 娇柔漂亮。 飞机穿行在云层之上, 与太阳的距离变得极近, 手可摘星辰似的, 机舱内一片敞亮, 大白天的,虽然知道万米之上没人能看得到, 但刺眼的光线还是让姜新染下意识紧张, 不安地捏紧了顾若的胳膊。 越紧张, 注意力就越集中, 姜新染被顾若困在怀中,顾若的每一点细微动作,经过姜新染的感知,都被放大了几十倍似的,清楚明白。 姜新染被窗外的阳光刺着,羞得闭上眼,惶恐地回身搂住顾若,把脸往她肩膀埋,鸵鸟似的自欺欺人,只把红得娇艳欲滴的一段后脖颈子露在外头。 惹得顾若又要去亲她的后颈,她就更往顾若怀里缩了。 “染染,你看看我。”顾若噙着戏谑,有意逗姜新染睁眼。 姜新染识破了她的计谋,拱着她的锁骨窝,只摇脑袋,发根毛茸茸的,弄得顾若颈子痒,直想笑,憋不住笑出声来。 姜新染耳朵靠在她心口边听着,咚咚的,又沉又震,耳根子更烫得厉害。 “染染,我爱你。” 顾若偏挑这个时候说情话。 姜新染听得耳朵动了动,仓鼠似的摸上顾若的脸,捧着一亲,呢喃了句“我也爱你”,又警惕地躲回去。 撒娇似的举动让顾若心软,抱着姜新染,笑得清朗起来。 顾若不安好心,真正使坏时,偏把姜新染的脸托出来,枕在自己侧颈边,故意地摩挲着她的嘴角,要她看外面的太阳。姜新染红了脸,皱了眉,一口白牙快把嘴唇咬出血了,弓着身子躲在顾若怀中,喉咙里滚出细细的哭音,就像还没断奶的猫崽子似的,忿忿地掐着顾若的手臂,劲儿扭到十成,通红紧闭的眼角也渗出泪珠来。 顾若嘶了一声,皱着眉苦笑。 姜新染拧的那一下一点没留情,真疼死她了。 也就顾若有这么好的忍耐力,嘶了一声就压住了。 但也是真快乐,这时候,这点痛,简直就是锦上添花,顾若搂着姜新染,心跳直奔着一百五去了,兴奋得俩眼珠子像火球似的,熊熊燃烧。 飞机穿过一朵厚云,机舱内暗下来,姜新染也放松了手臂,跑完一次马拉松似的,懒懒地靠在顾若身上,张着嘴,胸膛起伏,大口呼吸。 等穿过云层,舱内又亮起来,只见姜新染两鬓边沾的密汗,在太阳下晶莹剔透,水晶似的。 …… 经过这么一闹,姜新染的瞌睡是一点也没了,体力迅速耗尽,人反而精神了不少,下飞机后和顾若一起搬到新房子里。 天已经黑了,新房屋外结构看不清楚,但进去一瞧,竟然比在照片里看到的还漂亮,客厅里的壁炉,姜新染只在老电影里见过。 房子早已提前叫人打扫一新,被褥枕头一应俱全,姜新染和顾若简单吃了点东西,什么也不用管,倒头就睡,一觉到了大天亮,醒来神清气爽,时差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给倒过来了。 吃过早饭后,二人各忙各的事,姜新染要去学校办手续,顾若也得去总公司,站在门口互道:“路上小心。”又自然地交换了一个吻,心安理得地各自办自己的事去。 姜新染不知道顾若怎么样,但她自己坐在车里,回味那个轻巧自然的互吻时,没来由地脸热,不好意思地想着,太默契了,就像已经结婚好多年了似的。 Y国的天空中总是压着乌云,能看见太阳的日子不多,比起临渊来差远了。 好在八月份不是入学高峰期,手续办得很快,不到一个上午,姜新染就填完了所有入学手续,能悠闲自在地在校园里闲逛了。 Y国的高校格局与临渊不同,百年名校,建筑风格是从18世纪就延续下来的,别有一种西式的古拙质朴,四周的花草树木也与临渊大相径庭,给人一种走在油画里的感觉。 非正常上课时间,学校食堂不开门,姜新染在学校里逛了一会儿,肚子饿了,于是走出校园,到不远处的商业街,随意找了家咖啡厅,买了一杯拿铁,还有一块三明治。 两样东西算成元的话,足有小一百了,让姜新染一阵肉疼,心想要不是有全额奖学金和生活补助,就Y国这花销,她还真不愿意来。 Y国这些年的治安大不如前了,年轻人安于享乐,不务正业,街上流浪汉挺多,抽=嗨=了的,或是喝醉的,也不少。 姜新染虽然来之前有过心里准备,但这大白天的,她想总不至于有人敢光天化日下行凶,就没在意。 殊不知她这样年轻貌美,而且一看就是初来乍到的姑娘最容易被人盯上。姜新染坐在咖啡店外头的小桌上吃三明治时,已经有几个Y国小混混像鬣狗一样锁定她了。 姜新染没有察觉,填饱肚子,拿着拿铁起身就走,刚转过一条巷子,那几个混子已经前后包夹,堵住她的出路。 姜新染身上带有明显的异国人特征,那些人只当她不会Y语,交谈间的词汇不堪入耳,听得姜新染直皱眉。 她站在原处,没有试图激怒他们,不动声色地把手伸到口袋里,摸索着解开手机锁屏,估摸着给顾若发了条消息,随便按着键盘打出来的乱码,祈祷顾若能猜到。 不过眼下这种迫在眉睫的危机,即使顾若福至心灵一秒猜到,意义也不大,她总不能一秒钟就赶过来,姜新染还得想法儿自救才行。 姜新染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也扯开一抹吊儿郎当的笑,用外语问他们要不要去喝一杯。 几个地痞见姜新染上道,大喜过望,你情我愿当然比强迫要好多了,顿时搭着姜新染的肩,说一起去喝一杯。 姜新染最讨厌别人触碰,别说陌生人,就是她相处了几年的同学,碰她一下她都浑身不舒服,而且外国人体味重,这几个小青年身上一股劣质香水和狐臭混合的怪味,姜新染几欲作呕,还得装出一副欣然接受的表情来,暗地里想脱身的法子。 不知几个混混要带姜新染到什么地方去“喝酒”,但是路过大学校门时,姜新染眼尖,瞧见从学校里远远走出来的一个人,身形模样看起来有点像顾若。 姜新染以为真是顾若到学校附近来找她,一瞬间得救了似的,忙扯着嗓子大喊:“若若!顾若!我在这——” 学校里的那个黑发高个女人听到呼喊,疑惑地转身。 姜新染心沉了半截。 不是顾若,只是个和顾若眉眼有几分像的女人。 这时管不了那么多了,是不是顾若不要紧,重要是能帮她脱离火坑,姜新染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冲她哭喊:“同学你快帮我报警!我被这些人缠住了!” 她是用Z文说的,只有那个陌生人能听懂,神色一凛,立马招呼了几个路过的校警,和她一起气势汹汹地将一行人拦住,把姜新染拉扯到自己身后来。 校警个个五大三粗,又拿着警棍,对着几个小混混盘问一番,又反复确认姜新染的确不认识他们。 小混混一见校警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八成是吃过亏,缩着脖子一溜烟逃跑了。 姜新染放下心来,感激地冲那个救她的高个儿女学生笑笑:“同学,谢谢你,今天多亏遇到你,要不后果不堪设想。” 姜新染借着抬头对她道谢,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暗暗称奇,这人细看之下模样气质和顾若完全不一样,但是一打眼看过去,还真有那么一分形似。 “不客气。”只见那人手还抓在姜新染胳膊上,歪唇一笑,意有所指道:“这位陌生的漂亮小姐,你也是这儿的学生?” 眼神有几分流气,抓在姜新染胳膊上的手指还偷偷摸了下。 姜新染黑了脸,收起所有的感激,语气也冷了,“不是,同学,谢谢你替我解围,我该走了。” “别急啊。”那人见她不高兴了,笑嘻嘻道:“我没什么恶意,就是觉得小姐姐你挺好看的,要不留个联系方式吧?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顾茕,茕茕孑立的茕。” 姜新染听到这个名字,凛起目光,牙根磨得痒痒,“原来你就是顾茕?” 怪不得和顾若有一分相似呢,原来就是顾若从前提起过的那个便宜妹妹。 “你听说过我?”顾茕更乐了,“能被这么漂亮的姑娘记住名字,真是我的荣幸。” “荣幸?”姜新染也龇牙笑了,压着眉心,笑容里有几分阴森森的。她朝顾茕招招手,“你过来,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荣幸。” “嗯?”顾茕心里一直为一个人抑郁着,刚决定走出来,就碰上一个美人,这美人看似也对她欲拒还迎的样子,心中一喜,马上面带笑意地弯腰过去。 只听一声清脆的啪—— 顾茕脸颊一疼,愣住了。 姜新染叉着腰泼辣起来:“你个小流氓连我也敢调戏?看清楚我是谁,我是你嫂子!”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对戒 姜新染的一巴掌把顾茕给打蒙了, 听到她说“嫂子”二字,顾茕眨眨眼,好像清醒了点, 又好像完全没清醒似的,捂着俊脸傻愣愣地问:“你是我哪门子的嫂子?” 姜新染那一巴掌听着清脆,其实收着力道,有分寸得很,根本没打重, 顾茕脸上一点红都不见。 不过顾茕长这么大, 都是被众星拱月地捧大的, 她身边人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 何况是甩她耳光,今天被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当众照着脸面来了那么一下子, 那人还自称是她嫂子,让顾茕一下子脑子没拐过弯,所以表情显得有点呆呆的。 顾茕比顾若小整整五岁, 就是说比姜新染也小了五岁, 才刚二十出头,俊俏倨傲的年轻姑娘, 一旦犯起傻来,有一二分顾若的讨喜。 姜新染心一软, 忍俊不禁,气也下去不少, 开口正要对她解释, 只听身后老远处似乎有人叫她, 回头一瞧, 原来是顾若步履匆忙地疾跑而来。 顾若是何等的聪明人, 收到姜新染那条莫名其妙的乱码信息的第一秒就明白了,暗道不妙,撂下进行到一半的会议,就往姜新染学校这边赶。 一路上心脏七上八下就没消停过,直到眼睛捕捉到了姜新染的身影,精神这才终于放松了点,速度不减地跑过来,侧脸微微发红,呼吸也急了些,尽力压住声音里的抖,问姜新染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遇到几个小流氓,不过已经被校警赶跑了。”姜新染笑着替顾若擦头上的汗,“这回还多亏了你这个好妹妹,要不是她,说不定你现在已经见不着我了。” 最后一句话就像刀戳在顾若心上一样,疼得她一哆嗦,心有余悸,连忙把姜新染抱在自己怀里,才想起来去看旁边站着的顾茕。 顾茕听姜新染称呼自己为“顾若的好妹妹”,直犯恶心,胳膊上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恰好又与顾若对视上了,两人都是一阵恶寒无语涌上心头。 “谢谢。”顾若主动示好,朝她点了下头。 这还是顾茕第一次见顾若的好脸色,有些不适应,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悻悻地摸了下脑袋,不自在道:“有什么可谢的,不就碰巧么。” 难怪姜新染自称是顾茕嫂子,瞧她和顾若这举止间的亲密黏糊,顾茕什么都明白了,苦笑着想,说是嫂子也没什么问题。 这都怪她老子年轻时欠下的风流债,顾茕又是最小的一个,在Y国这个屁大点的国家,顾茕看上十个美女,恐怕里面有八个都是自己“嫂子”。 这么一想就释然了,心里仅有的那点尴尬烟消云散,姿态也从容起来。 顾茕对顾若没什么好感,但是对自己这个漂亮嫂子倒是挺喜欢的,笑嘻嘻道:“嫂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姜新染。” “哪个新哪个染?” 姜新染跟她说了。 顾茕在脑子里过一遍,点头:“我记下了,叫嫂子也怪难听的,你比我大,以后我就叫你新染姐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茕主动示好,姜新染也就接受了。 顾茕救了姜新染一命,让顾若记在心里,对她刮目相看几分,虽然两人相处时还是无话可说,但有姜新染这个粘合剂在,也不像从前那样一见面就一股火=药味了。 顾茕是个善于交际的人,一来二去,就和姜新染出成了朋友,一口一个“新染姐”地叫着,亲热极了,顾若好几次都是忍着,才没黑脸。 不过既然叫了姐,顾茕对姜新染就没了别的想法,只是偶尔吐槽:“新染姐,你眼光真不行。” 姜新染听了,笑着问:“为什么?” “怎么找了那么个大冰山,三棍子打不出一声的闷葫芦,你跟她在一起不无聊么?会不会经常没话说,大眼瞪小眼?”顾茕皱着眉,满脸嫌弃地指了指坐在餐厅里看报纸的顾若。 她说人坏话也不知道小点声,顾若耳朵又尖,一下子就听到了,心脏刺挠了下,假装不经意地抬起整张报纸来,遮挡住自己的脸,耳朵贴在报纸上,竖得高高的,屏气凝神偷听姜新染要说什么。 姜新染余光一瞥报纸上的动静,就知道顾若想干嘛了,狡猾地笑笑,刻意压低声音对顾茕悄声道:“她呀,只是表面上冰上,其实骨子里蔫坏,好玩着呢。” 很多人对顾若有不同的形容,矜贵、美丽、优雅、高傲、不近人情…… 要说顾若蔫坏,顾茕是相信的。不过他们一般不会用这样直白刺耳的词汇,一般都是精心包装过再说出来,比如指挥若定,比如运筹帷幄,再过分一点,顶多加个心有城府。 但是要说“好玩”,却决计不会有人用在顾若身上。 顾若?好玩?说出来怕要惊掉几千个人的下巴。 其中就包括顾茕的。 所以当姜新染说顾若好玩时,顾茕眼神里明显惊愕不信的,略一思索,只当姜新染情人眼里出西施,或者是维护顾若的面子,干巴巴笑了两声,把话题带过去了。 却不知在姜新染眼里,顾若就是个好玩又有趣的美丽女人。譬如现在,顾若明明极想听姜新染对她的评价,耳朵都快把报纸戳个窟窿了,还要假装淡定,鬼鬼祟祟地端着架子。 姜新染脑补了一下报纸背后顾若的表情,已经前仰后合地笑倒在沙发里。 顾茕对此一脸莫名其妙,讪讪地想,这俩果真是天生一对。 到了晚上,顾茕在她们这吃过晚饭,离开以后,顾若关起门来,才假装随口提起似的问姜新染:“你和她下午在聊什么?” “瞎聊呗。”姜新染就知道顾若憋着一口气等她呢,摇头晃脑地装傻,“谁还特意去记聊了什么啊。” 顾若想听姜新染说实话,又不知怎么开口问,郁郁不乐,也没多说,自个儿埋头去浴室洗澡。 直到夜里关了灯躺床上,听着窗外阵阵虫鸣,顾若烦躁得睡不着觉,翻过身来压着姜新染,漆黑的夜里一双眼睛冒着幽幽的绿光,瓮声问:“染染,和我在一起,很无聊是不是?” 顾若自认不是什么有趣的人,不擅交际,也不会像顾茕那样玩许多讨人欢心的花活。姜新染是个热爱新鲜事物的人,跟她在一起,迟早会腻味的。 到时顾若该怎么办? 就在顾若脑子里想些乱糟糟的东西时,姜新染终于绷不住,搭着她的肩膀乐出声来,“若若,你下次想听就光明正大来加入我们嘛,想偷听又听不着,该,急死你!” 顾若眼睛动了动,“你知道我在听?” “废话,不然我把声音压那么小干嘛?”姜新染恶作剧得逞,捏着顾若的脸坏笑,“瞧你紧张的样子,笑死我了。” 姜新染捂着肚子,笑得在顾若怀里打滚,“若若,你怎么这么好玩,太有意思了……” 顾若脸皮一燥,听着姜新染发自内心的清脆笑声,纯粹好听极了,嘴边一软,被她感染得,不禁也翘了老高。 说再多的话,抵不上姜新染真心实意的一场大笑。 不管在别人眼里什么样,只要在姜新染眼中,她是个有趣的人,就足够了。 心口窝子被姜新染的笑容闹得热腾腾的,顺着血液痒到了嗓子眼里,顾若也暗暗地勾起嘴角,压着姜新染,先是吻住,然后就愈加放肆,按着她不规矩了起来。 被她取笑了这么长时间,顾若也该为自己争取一点奖赏。 当然,这奖赏姜新染自己也是极喜欢的,Y国的弹簧床垫比临渊软,不经折腾,吱吱呀呀一个晚上。 顾若的花样是越来越多了,非要使坏,叫姜新染说那些平日里不敢提的羞耻字眼,姜新染拗不过她,抽抽搭搭地说出口,脸红到脖子根,耳朵尖红得就像玫瑰花瓣一样。 顾若听得心热,眼都烧红了,直弄到天泛白,才心满意足地把姜新染搂在胸口睡觉。 姜新染累得不能睁眼,迷糊着听着她的心跳想,这哪是冰山,分明是座随时随地能爆发的活火山。 …… 时间过得飞快,当初姜新染穿硕士服拍毕业照的模样还在眼前,像昨天发生的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姜新染已经连博士都快毕业了。 毕业典礼之前,姜新染把博士服领回来,试穿给顾若看。 黑发披肩,博士帽一戴,那股子优秀学生的乖巧劲儿一下就出来了,顾若没控制住,大白天的,就把那身博士服给揉成了酸菜。 姜新染被顾若带得,也学会玩花的了,才被她抱着,就在她耳边吹气,楚楚可怜地叫她“顾总”。 “顾总,我是贫困生,家里供不起我念书了,你帮帮我吧。” 顾若压着笑容,凛起总裁的气势来问她,“帮你可以,你怎么谢我?” “只要顾总肯伸出援手,您……”姜新染咬起嘴唇,眼里迅速浮现出水汽,“您想怎么着都成。” 顾若心里被猫爪子挠着似的,低骂了声,一把就把姜新染抱卧室里去了。 两人闹到兴头上,姜新染忽然调皮地咬着顾若耳朵,低低地唤她:“老婆。” 顾若心念一动,想起四年前姜新染说过的话。 “若若,等我准备好了,我跟你求婚,给你一个惊喜。” 相比起来,顾若更喜欢给姜新染一个惊喜。 她下意识地朝衣帽间的方向瞥了一眼,那里头,顾若早几个月就藏了点姜新染不知道的东西。是她找了世界最顶级的珠宝设计师专门定制的。 一双对戒。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甜美人生(大结局) 姜新染毕业那天, 顾若亲自开车陪她去参加毕业典礼。 就不见阳光的Y国,今天给足了面子,太阳躲在云层后头, 露出久违的一点笑脸来。 一路上, 姜新染兴高采烈, 顾若跟着她一起开心,眼底氲着笑,没露半点异样。 姜新染不知道, 此时在顾若口袋里, 装着一个硬质的精巧红丝绒首饰盒, 里头一对铂金钻石婚戒。 没有一个日子比今天更适合求婚了,顾若一时半刻都等不及, 只想姜新染成为自己的老婆, 越快越好。 毕业典礼在露天操场上举行,即使所有人都穿一模一样的博士服, 姜新染也是人群中最漂亮耀眼的那一个, 黑发白肤,一张脸素净、清新, 不施粉黛,五官就有一种天然去雕琢的秀丽。 领毕业证是五个五个上台, 姜新染和其他四位来自世界各地的毕业生一起, 站在台子上,接受校长授予的毕业证书。 不过姜新染这些年越发不老实, 人站在台上, 心却在观众席的顾若这里, 一双眼眸直直勾着顾若, 眼神滚烫又直白, 还微微抬起下巴,流露出几分挑衅的神情。 顾若不动声色地坐在台下,喉咙滚了滚,好像摩擦在炙热的沙粒上一般,干得都哑了,视线幽幽地楔在姜新染身上,同样的丝毫不加掩饰,甚至比姜新染的挑衅更加热烈,如果目光有实体,姜新染在台上就已经被顾若扒了。 她们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接,碰撞出只有她们二人才能看到的激烈火花。 姜新染的脸皮厚度到底不如顾若,很快败下阵来,匆匆别开目光,一张俏脸染上半点胭脂红,在Y国难得的阳光下若隐若现,顾若直勾勾盯着,心痒得厉害。 毕业仪式进行完毕后,姜新染没有马上过来找顾若,而是笑着和她的导师及同学们聊了几句,毕业后的去向,未来规划,等等。 顾若只得在远处眼睁睁看着姜新染与别人谈笑,心里难耐,又酸溜溜的,不满地皱起眉来。 姜新染虽然在与同学寒暄,但心一直在顾若这里,第一时间发现顾若的耐心下降,便借口有事,和同学告了别,径直走向顾若这里。 还没站稳,就被顾若宣誓主权似的环住,抵着她的肩膀,轻哼了声,“怎么这么久?” 姜新染这会儿已经很知道怎么摸顾若的毛了,笑着道:“以后见不着了,还不许我多说几句啊?倒是咱俩,上床不见下床见的,我这才离了你多久,你就不高兴了?” “不一样。”顾若反驳。 姜新染斜眼笑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顾若也笑得颇有深意:“我陪你睡觉,他们能么?” 一句话把姜新染给噎住了,半天,才咂咂嘴,悻悻道:“你这人脑子里能不能想点正经事?” 顾若不说话,只捏着姜新染的下巴和她厮磨。 从姜新染刚入学起,她的老师同学就知道她有一个已经在一起很多年的女朋友,也经常撞见顾若开车来接姜新染,所以对她们大庭广众下的亲昵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姜新染依然有点不适应当着这么多人接吻,脸烫烫的,有些羞赧,抓着顾若的胳膊轻轻拧了下,提醒她注意场合。 挨得紧了,姜新染硌到了顾若口袋里的硬物,随口问:“若若,你兜里装了石头呢?怎么这么硬。” 顾若暗暗一惊。 乐过头,差点忘了口袋里装得东西,差点被姜新染发现。 “手表坏了,本想顺路带去修。”顾若编了个理由。 姜新染更狐疑了,“你不是从来不戴手表么?” 顾若被问住了,不知怎么开口,还好这时姜新染的同学叫她过去合影,姜新染就没再管这茬。 顾若按松了口气。 结果一个白天都没有找到向姜新染求婚的时机。 晚上毕业舞会,姜新染和顾若特意回去换了身晚礼服来参加。 姜新染和顾若都是舞会上的绝对焦点,不过因为顾若看上去太冷硬,严肃而不近人情,自带一种威严的气场,就差在她面前立块牌子,写上“生人勿近”了,所以来邀请她跳舞的人不多。 姜新染就不一样了,盘着端庄的发髻,穿着纯手工定制的高奢晚礼裙,漂亮、亲和,笑起来好像蜜糖甜进心里,尽管顾若就站在她身边,尽管为了显示二人关系,顾若还十指紧扣地牵住了她的手,但是来邀请她跳舞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虽然姜新染都礼貌谢绝了,但顾若看着不死心来邀请的那些人,目光越来越黑、越来越黑,终于到了临界值,压抑不住了,拉着姜新染的手就把她拽到宴会厅外头来。 人都在里头参加舞会,所以外面格外安静,只有虫鸣作为应和。 “又吃醋了?”姜新染被顾若拽着,嬉皮笑脸跟在她后面,不忘逗她:“我又没答应跟别人跳舞,这有什么醋好吃的,若若,你的心眼是越来越小了。” 顾若却想,姜新染这朵花香得太美妙,即使外人已经知道名花有主,也还虎视眈眈,非得拿个罩子把她护起来才行。 姜新染不知顾若的心理活动,还在拿言语逗引她,猝不及防地,顾若突然转身停步,姜新染没刹住脚,一头往顾若怀里一撞,被她接个正着,不由分说扣了她的腰,低头含住她的唇。 顾若被姜新染训练了三年,亲人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了,或轻或重了如指掌,什么时候蜻蜓点水,什么时候铺天盖地,三两下就让姜新染迷迷糊糊地软了身子。 等顾若松开,姜新染喘了几下,终于回神时,感觉自己手上有点不对劲,好像指根处多了点东西似的。 姜新染低头一瞧,果然,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亮晶晶的钻石戒指,在路灯下光芒璀璨。 她怔了会儿,看向顾若。 顾若发顶笼罩着柔和的灯光,眼眸里的璀璨更胜钻石,她环着姜新染的腰,额头低下来和她相抵,轻声柔软地问她:“染染,你愿意和我结婚么?” 声音放得很低,怕惊扰了夜。 却又坚定极了,认真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她的呼吸缠绕在姜新染鼻间,姜新染的眼眶被她熏得发热,倏尔就泛起一片红来,眼底闪动着水汽。 姜新染没料到,顾若竟然一直记着这事。 如今再没有什么顾虑,也没有任何阻隔,眼前这个女人正是自己想携手一辈子的人,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姜新染的心脏都颤抖起来,点头,哽咽地说出两个字:“愿意。” 说话的同时,泪珠也滚落下来,姜新染踮起脚尖,与顾若深吻。 身后,原本在宴会厅里跳舞的众人突然欢呼鼓起掌来,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出现的,吓了姜新染一跳。 语言不通,但是情感是相通的,看到姜新染手上的戒指,还有她们的拥吻,众人就猜出来,大概顾若求婚成功了,怎么能不兴奋激动?当然要送上最热烈的祝福。 面对众人的欢庆,姜新染擦擦眼泪,从顾若怀里出来,笑着对他们道谢,大方地把自己的戒指展示给他们看。 深夜回到家以后,顾若把姜新染压在门上,才又不知从哪掏出了另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沉沉笑着,低语:“染染,我的戒指,你也该为我戴上。” 要么说顾若是个不同世故的人呢,她只知道结婚要戒指,竟然不知道,订婚戒指和结婚戒指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惹得姜新染在心里暗笑,却体贴地没有戳破她,拿起她掌心的那枚指环,缓慢地套进她的左手无名指里,顺便咬在她耳边,喃喃道:“若若,被我套了环,以后你可就一辈子是我的人了,即使你反悔想逃,我也不放你走。” 顾若唇边笑容化开,也贴着她的耳朵:“求之不得。” …… 毕业典礼之后,姜新染有一段为期一个月的假期,毕业旅行,顺便结婚。 婚礼这种俗套的东西,是给外人看的,姜新染不稀罕,她只想快快地和顾若拿到结婚证,于是两人订了最快一班回临渊的机票,专门为了结婚。 从前住的公寓,定期有人打扫,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两人在原来的卧室住了一晚,也不挑日子,第二天是工作日,整整齐齐地穿上白衬衣,直奔民政局。 用姜新染来说,这叫择日不如撞日,不挑日子就是最好的日子。 很普通的一个周三,婚姻登记处的人不多,一去就能办手续,填表、登记、拍照。 红底的结婚证双人照,贴在红本本上,盖上大红印章,两人一人一本,交换着签上自己的名字。 姜新染写名字时手都在抖,生怕写错了,再看顾若,一笔一划认真极了,力透纸背,恨不得刻在骨子里。 签完字后宣誓,宣誓人:姜新染、顾若。 话音刚落,登记处的工作人员立刻喜气洋洋地把结婚证递给她们,直道着恭喜恭喜,祝福二位和和满满、白头偕老。 姜新染拿着两本红本本,捧在手里比对着看,瞧着结婚证上的照片,越看越喜欢,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喜悦从眼睛里直往外冒,一路上连路都不知道看,傻乎乎的,要不是顾若护着,差点一脑袋撞到民政局的玻璃门上去。 站在民政局的门口,姜新染有点不敢相信,呆呆地跟顾若确认:“若若,我们这就算结婚了?” 顾若笑着:“当然了。” “我怎么感觉不像真的呢?”姜新染捏了下顾若的脸,“疼么?” “不疼。” 姜新染的脸哭起来,“完了完了,不会真是做梦吧,若若,你捏我一下试试。” 顾若被她的呆样逗得忍俊不禁,把她往怀里一搂,“我骗你的,疼着呢,不是做梦。” “真不是?” “真不是。” 姜新染勾着顾若:“那你叫我一声来听听。” 顾若在姜新染脸上一亲,对着她的耳朵悠悠叫了声:“老婆……” 故意拖长了音,气息痒得姜新染一边笑一边躲,眼睛弯起来,“真不是做梦,真不是做梦……” 说完也亲了下顾若,亲亲热热地挨着她腻歪:“我的若若老婆,这下我可以光明正大管你叫老婆了。” 姜新染胸中一股又涨又暖的满足感,挂在顾若身上叫她老婆,一声声的,叫起来没完。 顾若被她叫得心尖都痒透了,蹲下腰,把她往肩膀上一扛,直接扛起来就跑。 “若若你干嘛!”姜新染惊叫,“快放我下来!” “不放!”顾若笑得坏极了,高声道:“你现在都是我老婆了,当然扛回去洞房去!” 大白天就开始洞房,一直洞到日薄西山,临渊的天气是任何地方也比不上的明媚。 结婚证在手,顾若口里有了新花样,一会儿老婆,一会儿顾太太,一声声地叫,直让姜新染的骨头也软在她怀里,随她心意摆弄,从来没有过的配合。 顾若几乎喜极而泣。 尽兴了,餍足了,顾若心满意足地舔着唇,搂着臂弯里的姜新染,两人一起从窗帘缝里看远处的夕阳。 姜新染捏着顾若的耳朵,笑得娇娇的:“若若,从今天开始,之后的一辈子,你就只是我一个人的若若了。” 她手指描摹着顾若的眉眼,深深地看,细细地唤她:“姜太太。” 刚说完,就笑眯了眼,像只漂亮的小猫咪。 顾若抓着她的手背亲,直白了当三个字:“我爱你。” 说完只觉不够,补充道:“染染,我爱你。” 姜新染心里像有汩汩的温泉往外冒,勾着顾若亲,怎么也亲不够,怎么也爱不够。 怎么也要不够。 夕阳一点点落下去,夜还长着呢。 被蜜糖裹满的甜美人生,悠长而醇香,现在才正要开始。 (正文完) 第87章 第一章 棋逢对手 临渊高中, 高一,第一次月考结束。 下午五点二十,下课铃打响, 所有学生一涌而出,人山人海地往食堂去,也有少数吃腻了食堂的学生,到校门外的小吃一条街打打牙祭。 姜新染站在教学楼的墙壁前,仰着脖子一动不动地看, 和周围忙着去吃饭的学生格格不入。 她在看墙壁上贴的光荣榜。 临渊高中一共三栋教学楼, 每栋一个年级, 互不干扰。高中生活紧张而辛苦,除了考试就是考试, 每天晚上晚自习开始前的半个小时——也就是六点半到七点,是随堂小测,每周周六周日两天进行一次周考,每个月还有一次月考。 其中月考成绩最重要, 因为会全年级排名, 姜新染刚上高一,没分文理,所以九门主科全要考,出排名时要分成三份版面:1、全科总分排名, 2、理科总分排名, 3、文科总分排名。 距离姜新染刚上高中的第一次月考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今天是出排名的日子,光荣榜上午就张贴出来, 想看的同学中午早已扎堆看过, 所以傍晚时分, 学生们赶着吃饭,除姜新染外没有一个人对这张巨幅红纸感兴趣。 每个年级大约一千名学生,而光荣榜只统计前二百名,所以即使排在最末的尾巴上,也是极骄傲的事。 姜新染对这份榜单的末尾不感兴趣。 确切地说,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高高的第一名上,目不转睛。 不论总分榜、理科榜还是文科榜,第一名的名字都是同一个:顾若。 非常好听的名字,而且十分简练,占据最显眼的头名位子,让人一眼就记住。 姜新染凝视着“顾若”两个字,眼睛几乎在那张红纸上盯出一个窟窿。 十月份的夕阳,热度猛烈,周围无遮无拦,姜新染站在阳光里,被已经开始变红的太阳晒着,满头大汗,又浑然不觉,笔直的身形都没动一下,她的脖子抬得高高的,嘴角向下抿着,跟站军姿似的严肃。 涌出教室的同学,吃完晚饭,三三两两地回到教室里,路过姜新染时,她还站在那儿不动。 不过她直射出去的目光终于舍得动一下了,从顾若两个字上移开,往下挪了那么几公分,落在第二名的名字上。 总分榜,第二名:姜新染。 理科榜,第二名:姜新染。 文科榜,第二名:姜新染。 就和第一名一样出奇的一致。 而且巧不巧,拆分成单科,姜新染每一科都刚好比顾若少一两分,只有数学二人旗鼓相当——因为两人都是150分,满分。 姜新染在余温毒辣的夕阳下盯着自己那个第二名看,越看越觉得刺眼。 比睁大眼睛直视阳光还要刺眼。 从刚上小学到初中毕业,姜新染从来没有拿过第二名,一次都没有过。 她第一次尝到第二名是什么滋味。 她看着顾若的名字作为第一名压在自己上头,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当众抽在了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更多的是耻辱。 于是再度盯上第一名的顾若,越瞧越不顺眼,慢慢地,心里有点隐隐的愤恨涌上心头,还很无力。 因为姜新染自己心里清楚,她已经尽力了,考不过顾若,没有别的原因,就是纯粹的技不如人。 越清楚,就越气恼,气这个叫顾若的,更气自己。 “新染,你怎么还在看啊?我给你带了份煎饼果子回来,要不要?”突然一个人从身后拍了下姜新染,站在她旁边,拎着手里的塑料袋在她眼前晃了晃。 姜新染激灵一下,转头一看,原来是艾以池。 艾以池是姜新染同桌,两人初中就认识,高中又在同一个班,非常投缘。 艾以池也在光荣榜上,不过她偏科严重,文科榜排在第三名,理科榜和总榜就被甩出去很远了,连影子都见不着。 艾以池没有姜新染那么强的好胜心,她热爱文学,热爱国画和油画,也热爱古典音乐,早打定主意,高中是一定要念文科的,将来大学也会选择和文学有关的专业,所以文科第三的排名她已经很满意了。 “谢了小艾。”姜新染接过来,揭开塑料袋,对着那个还热乎的煎饼果子咬了一口,视线还在光荣榜上,鼓着腮帮子用力咀嚼,就像嚼的是顾若一样,俩黑眼珠子都快冒火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艾以池笑了下,顺着姜新染的视线也看向光荣榜,目光定住的一刹那,心中了然,顿时歪着头笑出声来,“不就一次考试,至于么?你要不服气,下次努力把第一名夺回来不就行了,反正临高考试那么多,总不能再像初中那会儿一样次次都你第一吧?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下次我当然要夺回来。”姜新染不甘心地又咬了口煎饼果子。 这次没嚼透,一大块干煎饼直接往下咽,卡在喉咙里噎着了,艾以池发现,赶紧拧开手中为她准备好的瓶装水,才拧到一半,姜新染已经直着脖子硬生生把那块煎饼给梗下去了,脸涨得通红,艾以池见状,都咬着后槽牙替她噎得慌。 “赶紧喝口水顺顺,新染你也真是,咽不下去吐出来不行么?就生咽,不疼么?” 姜新染凿着胸口,嘶哑嘴硬:“还好。” 还好什么,都被噎得翻白眼了。艾以池心里想笑,不过还是憋住了。她和姜新染同学好几年,早知道这姑娘的脾气,嘴比石头还硬,是个不服输的。 “你就是把这红纸看出花来也改变不了结果啊,别看了,赶紧回教室吧,快打铃了。”艾以池拽拽姜新染的胳膊肘。 姜新染想想也是,点头道:“走吧,回去。” 二人往教学楼里走,刚到楼梯口,迎面碰上来一个人,看清模样后,姜新染脸色一僵。 艾以池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忙去观察姜新染的反应,果然见她面色黑了大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光荣榜上处处压了姜新染一头的顾若。 要说顾若长得是真漂亮,笔直高挑的身形,冷白皮,五官大气深刻,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唇,最出彩的还要数一双眼睛,深眼窝,双眼皮明显,眼眸漆黑有神,目光锐利,简直叫人过目不忘。 单论长相,那是绝对的校花级别的。 可就是…… 艾以池暗暗叹了口气,可就是为人太古怪了。 同班一个月了,没见她笑过,也没见她和谁多说过一句话,独来独往,仿佛和周围人形成了一堵看不见的墙,把所有人阻隔在她的世界之外,连老师都不怎么搭理。 漂亮得惹眼的姑娘,才刚高中入学一个月,就有不少同级甚至高年级的男生来打听她,当然,无一不被劝退了。 看上去就冷冰冰不好相处,即使是个顶漂亮的美人,大家也都退避三舍,主动保持距离,没人敢接近她。 艾以池想,这样的人,不知道偶尔会不会内心也有点孤独?不过她可不敢问,顾若看起来实在太吓人了。 姜新染没有艾以池那样百转回肠的心思,也不管顾若孤独不孤独的,也根本不像艾以池他们那样看到顾若就吓得不由自主退却,她就像一个斗士,碰到顾若,是棋逢对手,兴奋得血液都在叫嚣,叫着劲要打败她。 面上也不弱分毫,倨傲地抬起下巴,轻蔑地冲顾若哼了声。 顾若与她四目相对,听她喉咙里细细的一声哼,瞳仁中闪了点意义不明的光。 背在身后的手,不知不觉地攥成了拳头。 耳朵也不可察觉地红了。 但是表面上收得一点不漏,完全没有一点异样,只是破天荒地冲姜新染点了下头,然后踩上了楼梯。 这在姜新染眼中,不啻为一种挑衅,于是她立刻火冒三丈,三步并作两步,蹭蹭上台阶,居高临下地抱着胸,挡住顾若的去路。 艾以池想拽住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落在两人后头,只得揪着心注意她们的一举一动,怕她们当场打起来。 空气里火药味十足。 顾若扶着栏杆,停下步子,抬头,平静地望向姜新染,没有说话。 “顾若,你别得意,下次我一定会超过你,你等着瞧吧。”姜新染拧着眉毛下战书。 但其实她的声音不太适合下战书,因为太好听了,百灵鸟似的,湿润的嗓音里藏着少女独有的稚嫩和向上的朝气。 撩在顾若耳中,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在心底蔓延。 姜新染像只战斗形态的小猫似的,背也弓了,毛也炸了,视线紧缩,聚焦在顾若的眼睛上,无瑕注意其他。 所以没有发现,顾若的搭在栏杆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抓紧了栏杆。 手背上有青筋,指尖却在微颤。 …… 后来,姜新染和顾若已经领了结婚证以后,两人故地重游,重现当日的情景,姜新染才眼尖地发现了顾若颤抖的指尖。 “错了错了。”姜新染纠正她,“若若,那时你的手也这么颤么?” 顾若压着眼,磨着牙,把她往怀里一带,才在她耳边说:“那时我颤得比现在还厉害。” 姜新染耳根一红,害羞地小声道:“行啊顾若,原来那时你就是个小流氓。” 顾若抿着唇闷笑了下,没反驳。 那时她就像一个误入人类世界的野兽,哪懂这些? 只不过心底有种朦朦胧胧的渴望,觉得这个扎马尾辫的女孩,骄傲地抬起下巴,露出来的一段脖颈真好看,又细又白。 真想一个箭步踏上去,把少女困在怀中,然后低头咬在她侧颈上,就像做标记一样。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