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喜相邻》 第1章楔子 第1章楔子 东湖镇有一块儿风水宝地。 说是风水宝地,是因为占着那地儿的三户人家,一家官运亨通,一家财源广进,最差的也是名利双收,实在令附近街坊欣羡。 官运亨通的是祁家。 祁老爷子曾官至一州知府,当了六年被圣上调回京述职,后因得罪权贵罢官在家,但人家也没闲着,亲自教导独子,教出了个探花郎。 风水轮流转,当年耀武扬威的权贵早已败落,圣上欲恢复祁老爷子官职,祁老爷子以年迈为由婉辞了,在家弄孙为乐。 等儿子续娶之后又在户部稳定下来,祁老爷子便和老妻一起搬回东湖镇养老,还把前任儿媳妇生的长孙带了回来,平时跟镇上老人相约下棋钓鱼,好不快活。 财源广进的是崔家。 崔家做的是丝绸茶叶生意。 东湖镇处于南北往来的水路要塞上,崔家自己有船有商队,祖上经营有方,子孙一代比一代出息,家境自然是蒸蒸日上。 现任崔家家主领着长子南北走动,言传身教,可以预见崔家以后的繁荣景象。 位于两家中间过得不上不下的,便是许家。 许家是读书人家,当年许老爷子跟祁老爷子一起赴京赶考,可惜他身子骨差,半路上一场大病去了,英年早逝,留下家中孤儿寡母。 许老太太含辛茹苦抚养儿子许攸,因为没了财路,读书又费钱,渐渐便把许家那点家产花光了,许老太太忧心成疾,凄然病逝。 十四岁的许攸葬了母亲,孑然一身,清贫度日,好在他有才学,十八岁就中了举。 就在街坊们都以为他会一鼓作气考个进士回来时,许攸迎娶镇上绝户江家长女为妻,在拒绝了无数有利于他仕途的好婚事之后。 当然,能娶到江家长女,也是许家祖上烧高香了。 世间万般好,哪个都没有银子来得实惠,江家可是镇上大户,家境殷实。 江父本来要留长女招赘的,大概看上了许攸的才气,为了女儿终身幸福便把女儿嫁了过来,倾尽江家田产商铺为嫁资。 成亲后,许攸与妻子琴瑟和谐,生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 后来许攸虽然没有再考科举,却也因人举荐成了县学教谕,育人读书。 外有名望内有富家娇妻,谁能说许家宅子风水不好? 因此,不少外地富商都想买下这块地皮,可惜人家三户过得好好的,岂会因为一点黄白之物便卖了祖产? 打发走前来打探的客人,各家继续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平淡又满足。 第2章 第2章 四月底, 天一天比一天热, 难得有个凉快天, 许锦便领着丫鬟宝珠到崔家串门。 她跟崔筱是同年生, 她是五月五端午, 崔筱是九月九重阳, 两家大人都说她们有缘有福, 关系走得越发近了, 而许锦跟崔筱自小就一起玩,情同姐妹。 在池塘旁边的树荫里铺上干净的青布, 两人坐着说话。 “阿锦, 后日伯父就要回来了吧?” 崔筱手中握着鱼竿,本想跟好姐妹一起钓鱼的,可惜许锦坐了一会儿就没耐性了,想方设法诱她说话。 崔筱拿她没办法, 只好陪她, 至于能不能钓到鱼,全凭鱼儿喜欢吧,反正钓到了也要放回去的。 “嗯, 这次我跟我娘一起去县城接父亲,到时候我给你带陈记的蜜枣粽子。” 许锦兴奋地道。 父亲在县学教书, 只有每月初一十五、逢年过节放假才回镇上, 母亲便吩咐车夫前天下午过去接人,父亲在家住两晚, 初二十六早上又早早出发。 半月不见, 许锦很想父亲,因着生辰将近,央母亲允她跟车去,母亲不放心又赖不过她,只好答应同行。 “真好,等你生辰时,伯父还会回来一趟呢。” 崔筱羡慕道。 她父亲也很疼她,可父亲在外面做生意,每年回家住的天数还不如许伯父多。 提到这个,许锦本来忍不住想笑的,见崔筱眼神落寞下去,知她心事,忙改口安慰她:“你别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呢。 崔大哥出门了,还有崔二哥哄着你,哪像我,一个亲姐妹亲兄弟都没有,真是嫉妒死你了!” 崔筱刚要说话,身后忽传来一道戏谑男声:“阿锦是嫌二哥对你不够好,所以想要个亲哥哥?” 许锦顿时笑了,一边扭头一边道:“哪有,二哥对我当然好。” 大好心情因为瞧见走到身前的两人,一落千丈,娇娇的讨好也变成了小声埋怨,“好什么啊,知道我跟他不对付还带他来。” 原来走过来的两个少年,都是熟人。 白白胖胖的是崔筱二哥崔禄,今年十四,从小玩到大的孩子里面,这位崔二哥是最招大人孩子们喜欢的,因为他特别爱笑,出手大方又乐于助人,谁要是有个小麻烦什么的,找他准没错。 不过崔禄可不是什么老好人,他人精着呢,那些看他有钱就想占他便宜的奸猾小人,从来没有如愿过。 崔筱跟许锦说二哥是笑面虎,所以许锦在崔禄面前一直表现地乖乖的,不敢惹到他。 崔禄旁边那个拿鼻孔看人的,是许家左邻祁家的大少爷祁景,比许锦大三岁,高高瘦瘦长得还算人模狗样。 几年前祁家老两口领着长孙回镇养老,熟悉后,许锦尊敬满腹学识的祁老爷子,也喜欢慈眉善目的祁老太太,就是憎恶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祁景。 两人背地里不知打过多少次架,最终都是许锦被他扯了头发,然后祁景被祁老爷子罚禁闭,短则三天长达一个月,全看许锦的委屈程度。 不想多看祁景一眼,许锦飞快转过身,将搭在一旁的鱼竿甩入水中:“二哥要送客出门吗? 那你赶快去吧,回来咱们再说话。” 崔禄苦笑,他没想过来的,刚刚经过这里,是祁景主动往这边走。 他虽长祁景一岁,被祁景称一声二哥,可祁景的脾气到底是官家少爷,他还是得哄着点。 他扮好人,笑着拍拍祁景肩膀:“走吧,咱们逛咱们的去,不打扰她们钓鱼。” 祁景冷哼一声,睨着池边那个穿绿衫白裙的身影道:“丑八怪,好像谁想见到她似的。” 说完他走到崔筱身边,“筱筱钓到鱼了吗? 没有啊,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她是扫把星,你离她越远越好。” 几人算是一起玩到大的,彼此称小名也没什么。 但崔筱同样不喜欢祁景的性子,闻言皱眉道:“祁少爷看不上阿锦大可避开她,何必又来唆使我? 我觉得阿锦挺好的” “你理他做什么? 他听得懂人话吗?” 许锦噌地站了起来,握住崔筱手往前走:“走,咱们去你屋里说话。” 她就不信祁景还能跟到那边去! 祁景的确不能,看着主仆四人走远,他撇撇嘴,转身走了。 第3章 第3章 平白无故被人骂扫把星绝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回家时许锦还气呼呼的,怕被母亲看出来,她跑到后院去看杏树。 许锦打小就爱吃杏。 据说四岁那年父亲带她去街上逛,碰巧有乡下妇人卖杏,小小的木车里堆满了黄橙橙的圆果子,远远都能闻到诱人果香。 父亲见她馋得不错眼珠瞧着那儿,便领她过去买,结果她嫌父亲买的少,非要把整车都买回家。 父亲纵着她,让妇人把车推到家门口,分一些给左邻右舍,剩下的都给她留着,然后又特意移来两颗杏树栽在自家后院墙边上。 每年杏儿熟了,父亲陪她摘杏时都会旧事重提,拿这事笑话她。 小时候许锦常常被父亲说得脸红,现在大了些,父亲再说,她就笑嘻嘻赖父亲骗人。 今年杏儿又该熟了,喜人的黄几乎快要遍布整个果子。 许锦心情好了许多,看得也认真起来,然后晚上做了好梦,梦见父亲回来了。 次日醒来,她又去看杏树,却发现靠近墙头那边的果子明显少了几颗! 因为那几个杏果颜色比较深,许锦都想好最先吃它们了,所以记得很清楚。 她跑去问母亲:“娘,你让人摘杏儿了?” 许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两颗杏树是她的宝贝,除了她们一家三口吩咐,下人根本不会自作主张去碰。 江氏正在浇花,头都没抬:“没有啊,怎么了?” 许锦随手拨弄月季花还带着水珠的花瓣,嘟嘴道:“我发现果子少了几个,肯定被人偷摘了。” 江氏忍不住笑了,晨光里那娇艳脸庞比新开的粉月季还要好看,“树上那么多果子,难为你能看出来少了几个。” 语气调侃,显然没把女儿的纯真话语当真。 “好了,洗洗手,跟娘用饭去吧。” “哦”许锦知道母亲依然把她当小孩子,便没有多做解释,乖乖跟在母亲身边往偏厅里走,只在心里暗暗琢磨。 不是母亲让人摘的,难道是下人? 不会,许锦相信自家下人,且年长的不可能因一时贪嘴就冒犯主子,年少的就只有她身边的宝珠了,一直在她眼前晃悠,根本没有机会偷除了自家人,还能有谁? 这条街上可没有偷鸡摸狗的馋嘴小孩子。 思来想去,最值得怀疑的就是祁景。 祁景肯定不会馋她的杏,可他知道她看重那两颗杏树,或许就是想气她呢? 许锦恨恨咬牙。 第4章 第4章 有了主意,晚饭过后,许锦派宝珠去屋里打幌子,以防母亲询问,然后自己偷偷猫在墙根一片樱桃树丛后,守株待贼。 既然祁景想气她,肯定还会偷第二次第三次,今儿个就是等到天黑,她也要等祁景,不是为了那几颗果子,而是为了一口气!只要她抓到他,再传到祁老爷子那里去,祁老爷子肯定会重重罚他的。 天渐渐暗下来,后面街上传来老人们纳凉的闲聊声。 祁老爷子也喜欢这时候出门晃悠,祁景此时动手最安全。 果然,墙那边很快就传来了脚步声。 等待祁景爬墙的过程中,许锦突然想到了两人的第一次打架。 那时她太小了,记忆有些模糊,就记得她穿了新裙子去外面玩,祁景瞧见了,说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把她气哭了。 祁老太太知道后训了祁景一顿,自此祁景就跟她结了仇,总找机会欺负她,而她大了就不爱哭了,会想办法气回去。 母亲劝她躲着祁景些,语气里似乎也有些同情祁景。 许锦知道母亲为何同情坏小子,因为她无意听父母提起过祁景的身世,说他生母早逝,父亲娶了继母后就一心扑在了继母和继母的子女身上。 祁景欺负弟弟妹妹,被他父亲暴打一顿,可祁景不知悔改,搞得家里鸡犬不宁,祁老爷子没办法才带他回来了。 没有母亲,许锦挺同情祁景的,但他不能因为自己不痛快就欺负她啊? “啊!” 就在许锦出神时,墙头忽然传来一声惊慌叫声,她本能抬头,就见一个人影从高处栽了下来,脑袋先是撞到树上再砸到地面,他人则仰面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额头有血渐渐往下流。 许锦吓得跌坐在地上,因为蹲在墙边,右手往后挥时不小心打到墙,磨破了皮。 但此刻许锦哪里顾得上那点疼? 呆呆地等了半天见祁景依然没有动静,她害怕了,想走,又怕祁景真的出事。 犹豫半晌,许锦提着心一步步走过去,颤着音喊他,祁景没有回应。 眼看祁景额头血流的越来越多,许锦真的慌了,蹲下去推他:“祁景你怎么了,你别”正说着,少年身子一震,眼里再次恢复了生气,目光转了一圈落在她身上,有些茫然。 许锦顿时松了口气,她就说吗,这么矮的墙头,祁景怎么可能摔一下就 “算了,你悄悄回去吧,只要以后你别再偷我的果子,我不会告诉祁爷爷的。” 见祁景幽幽盯着自己,许锦瞪他一眼,正要起身,手上忽然传来一种温热的触感。 扭头,蓦然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白狗,身长尺余,毛色雪白,正蹲卧着添她手背上的伤。 她看过去时,小白狗似乎有所感应,也抬头看她,乌黑发亮的鼻头,水汪汪的黑眼睛,许锦登时心软如水。 这是哪来的小白狗,太好看了! 许锦忍不住把小白狗抱了起来,小白狗直勾勾盯着她,乖乖巧巧,毫不挣扎。 许锦刚想摸摸它,之前还躺在身前的少年目光一变,翻身就要跟她抢狗。 许锦眼疾手快地避开,骂他:“祁景你别太过分,这是我的狗!” 她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才不想追究的,哪想这人偷杏自己摔下来吃了教训不知悔改,现在竟然还想做坏事! 祁景好像根本没听见她的话,踉踉跄跄追了上来,许锦赶紧往回跑,边跑边喊人,企图吓跑对方。 可祁景锲而不舍,直到江氏领着几个丫鬟赶来,他还没有放过许锦的意思。 江氏站定,肃容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祁景怎么在这儿,还有这狗” “娘,这是我捡到的狗,祁景要跟我抢,你快让人拦住他!” 许锦抱着狗躲到母亲身后,喘着道。 江氏没空理她,眼看祁景都要扑到她身上来了,忙吩咐丫鬟拦人,“祁景,不得在长辈面前放肆!” 祁景恍若未闻,在两个丫鬟手里使劲儿挣扎,可到底头还伤着,昏沉沉力气渐渐消失,朝许锦喊了声便不受控制往后栽了下去。 也就是那一声,让许锦江氏等人都愣住了。 因为祁景说的根本不是人话,而是“汪”的一声狗叫,低沉愤怒,无比清晰。 第5章 第5章 祁景昏迷不醒。 郎中上完药, 起身朝祁老爷子道:“祁老爷放心, 大少爷只是失血过多, 并无大碍, 醒后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就行了。” 祁老爷子颔首, “有劳了。” 转身吩咐管事领郎中去偏厅开药方。 郎中走后, 屋中站着的只剩祁家老两口, 江氏母女并随身丫鬟。 江氏领着女儿上前赔罪:“都是阿锦胡闹, 伯父伯母放心,侄媳回去会严加管教她的。” 祁老爷子跟已故的许老爷子有同窗之谊, 两家又左邻右坊住着, 称呼自然亲昵些。 而两个孩子常常吵架,女儿说祁景是自己掉下来的,不管江氏信不信,现在祁景受了重伤, 她总不能当着祁家二老的面说祁景完全是咎由自取吧? 许锦虽然觉得自己很冤枉, 但祁景伤成这样,她懒着跟他计较了,因而母亲让她道歉她就乖乖道歉:“祁爷爷祁奶奶, 我知错了。” 却没说自己错在何处。 清脆动听的童音,乖巧懂事, 还有点委屈。 看着这个小姑娘, 祁老爷子心头涌上一股羡慕,要是长孙也这么懂事该多好。 他面现愧色, 叹息道:“老夫汗颜啊!祁景父亲不在, 我对他有教养之责,没想他竟敢背着我作出这等偷窃之事!阿锦别怕,是祁景不该偷你的杏,你一点错都没有,快跟你娘回家去吧,早点歇息,改日我让祁景上门给你们赔罪。” 尊敬的长辈没有责怪自己,许锦放松下来,仰头看母亲。 江氏疼惜地看看祁景,安慰祁老爷子:“伯父言重了,这俩孩子自小玩在一起,打打闹闹的,您还不知道? 祁景就是想摘杏气气阿锦,何来偷窃之说? 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祁景这样做,肯定是阿锦先惹到他了,现在他们一个受伤一个知道错了,咱们以后多约束些,就别再记着这事吧?” 祁老爷子没吭声,只是单看他紧皱的眉头,就知道他是不打算轻易饶了祁景的。 江氏还想再劝两句,祁老太太走过来拍拍她手,“孩子犯错就要受罚,都是应该的,你放心,有我看着,不会让你伯父下重手的。 好了,耽误这么久,外面天都黑了,你们娘俩快回去歇息吧。 不是说明儿个要去接阿锦她爹吗? 快去快去,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否则阿锦她爹该担心我们没有照顾好你们娘俩喽!” 祁家老两口都是五十多的年纪,跟面相肃穆的祁老爷子不同,祁老太太慈眉善目,平易近人。 被老人家这样打趣,江氏脸上有些泛红,继续劝了几句,便领着许锦回家了。 第6章 第6章 母女俩走后,祁老太太忧心忡忡上了炕,心疼地看着自己的长孙,“老头子,要不咱们再请个郎中来看看? 我听阿锦她娘说,这孩子昏倒前会不会撞邪了?” 祁老爷子不置可否:“什么撞邪? 妖魔鬼怪都是无稽之谈,是那些和尚道士为了骗钱编出来的鬼话。 我看他是快要昏迷,说话说不清楚,才让人听成狗叫的。 行了,这里有小厮照看,咱们回去吧。” 对于这个不论他如何规劝都不肯上进的长孙,祁老爷子也是无可奈何,心神疲惫了。 “要走你走,我在这里守着他。” 祁老太太瞪丈夫一眼,也不看他脸色,低声吩咐丫鬟把她的被子抱过来。 她有三个孙子,最心疼的还是长孙,自小没了娘,当爹的又不看重他,能怪孩子闹脾气? 她只后悔当初不该纵容儿子早早续娶,否则晚上几年,父子俩关系也不至于闹得这样难看。 “随你。” 祁老爷子沉默片刻才道,快出门时又小声叮嘱老妻别累着。 祁老太太没理他,摸摸长孙苍白的小脸,满眼疼爱。 很快丫鬟把她的铺盖抱来了,祁老太太就在祁景旁边躺下,只让丫鬟留一盏小灯,渐渐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祁景”悠悠转醒,刚想睁开眼,脑海里突然传来一股刺痛,接着浮现一幅幅画面。 他皱眉,冷静地看那个少年的生活,透过他的眼睛身体,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 画面里的婴童牙牙学语,他竟然也慢慢跟着他听懂了,然后,明白的越来越多。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待那些记忆最后定在一个抱着狗的小姑娘身上,他猛地睁开眼睛。 那只狗是他,是小时候的他,只是,他明明正在林中狩的,怎么突然来到了这里,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论如何,他要把他的身体抢回来,那样,或许还能回去,回自己熟悉的那片山林。 他试着动了动。 “阿景,你醒了? 哪里不舒服吗?” 才伸出一只胳膊,旁边突然有人俯身过来。 昏黄灯光里,他对上了一张慈和担忧的面孔。 那是祁景的祖母,祁景,是这个身体的名字 他是自己长大的,从未见过父母,小时候他曾幻想过父母的样子,大了就不再想那些了。 可此时此刻,听着这样温柔慈爱的苍老声音,感受她的关切担忧,他感觉有些怪。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老人,只好继续装睡,暗暗沉思以后该如何应对。 幸好,那个小姑娘就住在隔壁,等他养好了,随时都可以把身体抢回来。 对了,原来在这里,他们被称为狗。 可是,又完全不一样,因为变故发生前,他可以随心所欲变成人或狗,而且即便是狗身,也比这里的狗聪明多了,不会被人圈在院子里摇尾乞怜。 他会打,会设陷阱,他是,族里最厉害的手。 他一定会回去的。 第7章 第7章 那边许锦跟母亲回家后,立即冲向了自己的小院。 她去祁家前,小白狗睡着了,现在也不知醒了没。 没醒,还在睡着,躺在椅子上,缩成一个毛茸茸的白球,只有鼻头是黑的。 许锦上前就想把小白狗抱到怀里。 “阿锦,”江氏随后而来,看看那狗,一边挡住女儿,一边肃容问守在旁边的宝珠:“谁让你把狗抱到姑娘屋里来的? 要是它身上有蚤子怎么办? 抱出去!” 江氏嫁人前是被当成儿子养的,看着温柔,肃容时自有一股威严气势,宝珠当即吓白了脸。 许锦用眼神示意宝珠先别走,回头跟母亲撒娇:“娘,它这么干净,身上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就算有,现在天都晚了,洗完澡毛干不了,它生病了怎么办? 娘,反正它乖乖躺在那儿,你就让它在这里睡一晚吧,明天我盯着宝珠给它洗。” 既然母亲担心小白狗身上有东西,她肯定不好说亲自动手了。 “这狗到底是哪里来的?” 忙活了一晚上,江氏还没来得及询问狗的来历。 “我也不知道,它自己跑到咱们家后院的。” 许锦看着可爱的小白狗,扑到江氏怀里娇声商量,灯光里小脸绯红黑眸水亮,“娘,你让我养了它吧,我没有兄弟姐妹,爹爹又很少回家,让它陪我作伴好不好? 娘,你就让我养吧,今年生辰我什么礼物都不要了,就要这只狗,行不行? 娘,好娘了” 江氏最禁不住女儿如此撒娇,没过多久便被许锦缠得目光柔和下来。 其实那狗毛茸茸的,确实好看,只要身上没有虫子,给女儿养完全没问题,但江氏另有担心:“不是娘不答应,只是这狗这么小,看着也不像野狗,定是谁家偷跑出来的,咱们养了,人家丢了狗岂不着急?” 许锦还真没想到这层。 她眼睛转了转,小声道:“咱家附近这几条街养狗的人不多,更没有这种狗。” 江氏摸摸她脑袋:“许是人家新得的,从外地买来的,亲戚家送的,都有可能。 阿锦,今晚先让这狗住在咱们家,明天娘让人出去打听,若没有人找狗,这狗就是你的了,有人找,找的还跟这狗一样,你再喜欢也得还回去,知道吗?” “可我喜欢它”许锦埋在娘亲怀里,眼泪涌了出来。 她见过野狗,都是脏兮兮瘦瘦的,这只这么干净可爱,任谁都会喜欢,怎么可能是野狗? 所以她已经认定母亲明日就能打探到丢狗的人家,明日这狗就不是她的了。 江氏无奈地搂着女儿,掏了帕子替她抹泪儿:“多大人了,还爱哭鼻子。 好了好了,等娘找到养狗的那户人家,会跟他们打听家里还有没有别的小狗的,现在没有,今年明年肯定也会生新狗崽,娘早早给你定下一只行了吧? 再不行,明日咱们早早去城里,娘带你去鸟兽坊看看,你喜欢养猫养狗娘都给你买,成不?” 许锦想说不成,可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她继续在母亲怀里赖了会儿,平复了,抹抹眼睛道:“娘,那今晚让它睡我屋里吧? 你放心,我不碰它,就让它睡地上。” 江氏不想答应,可对上女儿泛红的眼圈,心软了,“行,那你跟娘保证不碰它。” 她小时候就吃过猫狗的亏,见跑到家中的小猫可爱便抱着玩,结果身上被咬了好几个红疙瘩。 许锦连连点头。 江氏松开女儿,吩咐宝珠:“去准备热水,一会儿服侍姑娘沐浴,换身干净衣裳,身上这身马上洗了。” “知道了,夫人。” 宝珠快步出去了。 第8章 第8章 此时天色已晚,江氏困了,叮嘱女儿两句便往外走。 许锦将母亲送到院门口,回去倒也听话,只蹲在椅子前打量小白狗,没有伸手碰,沐浴后就钻进被窝睡觉了。 这一天事情挺多,小姑娘沾了枕头,很快就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恍惚中被一阵轻微的哼唧声唤醒,那声音奶里奶气的,还伴随着爪子抓炕壁的声音,歇一会儿停一会儿,透着一种执着的不甘。 许锦愣了一会儿就想起来了,忙下地点了灯,而她下地的时候,那狗就一直追着她,在她腿间绕来绕去。 灯亮了,小家伙正好绕到她身前,见她低头,它抬起前爪扒住她腿,用那双亮亮的黑眼睛讨好地看她,尾巴晃来晃去。 迷迷糊糊的,许锦忘了母亲的叮嘱。 她开心地把小白狗抱到椅子上,轻手轻脚打湿帕子擦了四只狗爪,然后把狗抱到炕上逗它:“是不是害怕了?” 小白狗热情地添她手指,痒痒的又很舒服。 许锦欢喜地看着它,看着看着又困了起来,见小白狗也乖乖卧了下去,她把枕巾扯过来盖在它身上,还拍了拍:“睡吧睡吧,明天再跟你玩。” 小白狗乖乖趴了会儿,似乎不习惯身上多了“被子”,一骨碌钻出去,凑到许锦身边,贴着她肩膀蜷了起来 . 许锦翻个身, 然后脸上突然被什么连续添了几下。 她立即就醒了, 脑袋往后退, 小白狗追着要添她, 许锦逃不掉, 笑着坐起来, 将狗抱到腿上。 小白狗抬起前爪搭在她肩上还想添, 喉头发出哼哼唧唧的叫, 腹部还有咕噜声传来。 许锦恍然大悟,迅速穿衣下地, 顺便将狗放到地上, “走,我带你找东西吃去。” 洗漱完毕,她往外走,小白狗就颠颠地跟着她, 说来也怪, 好像认定了她般。 狗狗喜欢自己,许锦很高兴,也就没想其中缘故, 直奔厨房。 “哎呦,姑娘怎么来这里了?” 厨房管事李嬷嬷远远瞧见她, 赶紧迎了出来, 满脸堆笑:“里面油烟熏人,姑娘有什么吩咐直接吩咐我就行了。 这是夫人新给姑娘添的宠? 瞧这毛白的跟雪似的, 还这么听话, 一看就是稀罕物啊!” 许锦看看乖乖蹲坐在自己脚边的小白狗,与荣有焉,笑问对方:“李嬷嬷,它饿了,你看厨房有什么能给它吃吗?” 李嬷嬷年近五旬,乡下出身,家里邻居都养过土狗,都是猪吃什么就拨一点给狗,饿一顿饱一顿的哪会儿精心伺候。 不过她看出来了,这狗是姑娘的心头好,便认真地打量小白狗几眼,道:“这狗看着也就刚出满月不久,还嚼不动肉啊骨头什么的,我给它盛点粥,姑娘觉得如何?” 许锦第一次养狗,半点经验也无,自然是听老人的,“行,那你就从这边盛吧。” 家里有两个厨房,这边是伺候她们一家三口的,还有一个用来做下人们的饭食,其中差别,别的不说,她们喝的是白米粥,下人们那边虽然比普通乡里人家要好,却比不上主人家。 “好嘞,那姑娘去那边树下等着,省着热气出来熏到你。” 李嬷嬷热络地道,转身进了厨房,很快就端着一个大瓷碗出来了。 姑娘都给狗吃白米了,她用好碗盛粥肯定没关系,只要姑娘满意了,夫人不会在这种事上责怪什么的。 她往这边走,小白狗依然老老实实蹲在许锦旁边,只是添了添舌头,等许锦接过碗时,小白狗立即变了性子一般,围着许锦转了起来,不时抬起两只前腿虚挠,然后搭在她裙子上。 许锦猜它是想搭她腿上的,可她穿了裙子,小白狗摸不准位置,这一扑扑空了,钻到了她裙子底下。 许锦玩的兴起,退开,就见小白狗一骨碌爬了起来,再次追她。 李嬷嬷在旁边看了会儿,笑咪咪回厨房了。 第9章 第9章 许锦没忍心饿着自己的小白狗,把粥吹凉了些,蹲在树影里。 她刚蹲下去,之前一直在她身前跳着要抢东西吃的小白狗立即凑头过来,没有急着吃,而是先嗅嗅,再试探般添了一下,确定不烫了这才埋头吃了起来,发出连续的吞咽声。 “看来你很喜欢吃粥啊!” 许锦一手扶着碗免得被小白狗拱倒,一手顺狗背上的毛,越摸越喜欢。 小白狗只顾着吃,小舌头咋吧咋巴很快就把碗底添了个干净,不细看都看不出来这碗还没有刷。 添完了,它抬头看看许锦,扭着脑袋朝厨房跑去,跑到门口停下,朝她叫了声,好像要等她领它进去。 它这么聪明,许锦欢喜极了,又让李嬷嬷重新盛了半碗给它。 刚刚碗里只有浅浅一碗底呢。 “姑娘,这狗可真好看。” 秋兰悄悄从厨房遛了出来,离许锦五步远时蹲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白狗。 她是李嬷嬷的三闺女,比许锦小一岁,现在帮她娘打下手,洗洗菜烧烧火什么的。 眼下早饭都准备地差不多了,玩心一起,便跑出来看狗。 许锦跟秋兰挺熟的。 以前她和崔筱玩捉迷藏摸瞎子,人不够就喊两家的小丫鬟凑数,因此跟秋兰说话也亲近些,小声问她:“你知道蚤子长什么样吗?” “这狗身上有蚤子?” 秋兰吓了一跳,“那可不行,姑娘赶紧躲开,蚤子会咬人” 她突然咋呼起来,许锦顿时皱眉瞪她:“别叫,我也不知道它身上有没有,看来你认得,那你帮我看看。” “哦。” 秋兰红着脸捂住嘴,回头看看,见老娘没出来,就那样蹲着往许锦那边挪了过去。 小白狗回头看看她,再看看许锦,见许锦笑着看它呢,放了心,继续吃东西。 只是,等秋兰抬手要落在它身上时,小白狗突然转过身,“汪”地朝秋兰叫了声,声音洪亮气势逼人,吓得秋兰跌坐在地。 小白狗跟秋兰对峙了会儿,确定这人不敢再碰自己了,转回去继续吃。 “姑娘,这狗咬人吧? 我可不敢碰了!” 秋兰心有余悸地站了起来,小脸苍白。 “别胡说,它乖着呢。” 许锦摸摸小白狗,猜它大概是怕生,便朝秋兰招招手,“过来,我帮它翻毛,你盯着看有没有蚤子。” 她觉得没有,不过为了安母亲的心,还是找找看吧。 她动手小白狗就很乖了,只在她摸它尾巴时轻轻甩了一下尾巴,好像不喜欢被人摸那里。 许锦好奇地又试了一次,见小白狗还是想躲,就不摸那儿了,换个地方翻毛。 快找完了,宝珠急急跑了过来,“姑娘姑娘,夫人找你呢!” 许锦心里一跳,难道母亲这么快就打听到这狗是谁家的了? 第10章 第10章 正好小白狗也吃完了,许锦叫上它往上房那边去了。 怕它刚吃饱跑太快不舒服,许锦体贴地放慢了步子。 江氏正吩咐身边的王嬷嬷去库房拿东西,上午去祁家探望祁景总不能空手而去。 王嬷嬷记住了,转身往外走,跨出屋门,正好瞧见许锦跑进了院子。 小姑娘穿了杏红小衫碎花长裙,头上梳着常见的双丫髻,低头逗狗呢。 看见她,姑娘笑着喊嬷嬷,那娇憨可爱的模样,跟夫人小时候一模一样,只有两道英气长眉像极了她父亲 王嬷嬷目光黯了黯,站定了,等姑娘走到身前,她慈爱地替她擦擦额头细汗,叮嘱她慢点走,转身看着姑娘进了屋,这才去了。 “娘,我让秋兰帮忙看过了,它身上没有蚤子!” 许锦大声说着,仰头看母亲。 小白狗停在她脚下,也仰头看这个陌生人。 女儿那么欢喜,江氏不忍扫她兴,浅笑道:“那就好,娘已经派人出去打听了,要是没有人家丢了狗,这狗就是你的啦。 好了,该吃饭了,今早不用读书,看完祁景你就跟它玩吧。” 她会读书识字,对教导女儿读书却不在行,好在许攸在县学里教书,她只需按照许攸布置的课业教女儿就行了。 原来下人刚出发许锦松了口气,可听到祁景,她又不高兴地嘟起了嘴,但她也知道这趟探望是避不了的,便没有多说。 饭后跟小白狗在院子里玩了会儿,就要去祁家了。 昨天祁景昏倒后小白狗睡着了,所以是宝珠抱回去的,今日事实已经证明,除了许锦,小白狗不肯让旁人碰,江氏本来想摸摸的,见它不肯就算了,可现在要去祁家,不能带只狗过去啊。 许家门口,许锦蹲下去摸小白狗脑袋:“乖,听话啊,我要去他们家一趟,很快就回来啦,你在家里等我好不好? 回来我再跟你玩。” 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在自家和祁家之间比划。 小白狗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看懂了,乖乖卧在地上,抬着脑袋看她,黑眼睛水汪汪的像两颗新洗的葡萄,看得人不舍离开它。 许锦忍不住回头看江氏,小声哀求:“娘,我留在家里行不行?” 江氏也诧异于这只白狗的聪明,可她不能这样纵着女儿,总不能因为一只狗往后就不出门了吧? 许锦在母亲眼里得到了答案,恋恋不舍地摸摸小白狗,一步三回头地出门了。 小白狗目送她走远,直到看不见了,它才将脑袋搭在前爪上,扭头望向许家与祁家的墙头,一只耳朵耷拉着,一只贴着地。 第11章 第11章 东湖镇民风淳朴,谁家要是出点什么事,街坊们都会过来探望。 祁家大爷在京当官,祁老爷子身上又没有官架子,喜欢四处晃悠,街坊们自然更加热络了,知道祁景受伤,过来探望的人肯定不少。 江氏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早早过来串门,就是为了避开人多的时候。 祁老爷子出去散步了,祁老太太招待她们,直接领去了祁景的屋子。 因为许锦还是个孩子,跟祁景又熟,两家大人谁也没想到避讳那一回事。 祁老太太虽然当了多年的官夫人,却并不是拘泥陈规的人。 老两口为何要回乡养老? 有成全儿子的成分,更多地还是喜欢东湖镇闲适的生活。 几人往这边走,屋里祁景听到声音,闭上了眼睛。 早上好不容易熬到那个老妇人走了,屋里还有个小厮看着他不让他起来。 祁景不敢硬闯,按照原身的记忆,若他表现地太出格,轻则被老爷子关几天,重则如老太太猜测那般被当成中了邪,下场只会更惨。 这个地方太奇怪,他不得不慎重行事。 江氏以为他睡着了,放轻了声音:“今早郎中来过了吗? 如何说的?” 祁老太太摸摸祁景脑袋,神色复杂:“说是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这孩子,突然就不肯说话了。 早饭时问他感觉如何,他无论如何都不吭声,他祖父气急了要打他,他都宁可挨打也不言语。 唉,也不知他这脾气随谁,又倔又不听劝,真是让人头疼。” “伯母别急,这岁数的孩子都这样。” 江氏宽慰几句,把女儿拉过来训她:“祁景为何要摘你的杏儿? 是不是你之前做了什么气到他了? 一会儿祁景醒了,你好好跟他赔不是,知道不?” “你这是做什么,阿锦又没做错,你再训她,你让我跟你伯父的老脸往哪搁?” 祁老太太急忙回道,将满脸委屈的许锦搂到怀里,“不听你娘的,阿锦是好姑娘,奶奶知道。” 许锦顿时不觉得委屈了,扭头看看祁景,小声安慰老人:“祁奶奶放心吧,祁景一定是很疼才不想说话的。” 她才不信那个每次见面都会气她的人会一直不说话,真要那样就好了。 祁老太太被她逗笑了,三人继续坐了会儿,外面好像有客人来了,江氏便起身告辞。 许锦乖乖跟着母亲往外走,快要出去时,忽然感觉有人在看她,扭头一看,对上一双阴沉沉的眸子 是祁景。 许锦早被他这样看习惯了,见他果然还是那个祁景,抬手指指脑袋,幸灾乐祸朝他扮了个鬼脸。 祁景愣住。 这里的雌姑娘,真奇怪,凶起来不叫不打不咬,瞪瞪眼睛有何用? 真不知原身为何总是被她气到。 他的身体在她手里,不受他控制了,好在听之前偶尔传来的叫声,应该没有被人欺负。 不过,他还是要想办法,早点把身体抢回来。 快了,他已经学会了拿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东西,只是还有些不习惯说他们的话,正好趁养伤这两晚多练练。 会说话了,万一抢夺时失手,也能编个理由糊弄过去。 不管怎么说,这里的行事规矩,跟他那边太不一样了 第12章 第12章 从祁家回来, 许锦收到了小白狗的热情迎接, 她还没走到许家门口呢, 小家伙已经撒欢跑了出来, 尾巴直摇。 她开心地抱它去后院玩耍, 心却一直提着, 生怕下人回来说找到了丢狗那户人家。 如果说昨晚许锦还只喜欢小白狗罕见的好看模样, 现在它的聪明它的灵性还有它对她独有的依恋, 都让她喜欢到了心里去。 晌午吃饭时,她都不敢看母亲, 端着碗低头吃饭。 小白狗也在用饭, 只是它卧在地上,没有上桌子,吃的是江氏特意吩咐人熬的粥,里面掺了些肉末, 熬得很烂的那种。 见识了小白狗的聪明, 江氏也喜欢这狗,更加理解女儿的不舍,饭后宽慰道:“别担心, 你看它才来咱们家一天你都喜欢成这样了,若是咱们镇上谁家养的, 肯定早急着找了。 上午他们把整个镇子都逛遍了也没听说谁家丢了狗, 可见它八成是路过的客商养的。 阿锦,若今晚黄昏前依然没有消息, 以后它就归你了。” “真的?” 许锦大喜过望, 扑到江氏怀里:“娘,那我能带它一起去接爹爹吗?” 去县城路上来回来去要用一个时辰,还要在城里逛逛,如果把小白狗留在家,许锦怕她离开的时候它会被人带走。 真是傻孩子。 江氏轻轻点她额头:“你怎么这么笨啊,带它去城里,万一碰上丢狗的人怎么办?” 这狗一看就是有钱人家才养得起的,越靠近县城越容易碰到失主。 倒不是江氏想贪它,实在是这狗灵性太足,看它对女儿这么忠心,但凡原来的主人对它好一点,它都不可能这么快就忘了主家,甚至,江氏估摸着,这狗都有可能是自己逃出来的。 许锦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犯了傻,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母亲袖子问:“娘,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江氏刚要说话,那边小白狗吃完了,颠颠地朝许锦走了过来,蹲坐在她脚边,大眼睛在母女俩身上来回转,最后低头玩许锦裙摆。 时而用爪子拨弄,时而咬住往一旁扯,它的牙还是有些尖的,江氏看那架势暗道不好,可惜想要阻止已经晚了,只听哗啦一声,许锦裙摆裂了好长一条口子。 “啊,我的新裙子!” 许锦惊叫出声,低头,就见自己为了进城特意换上的长裙已经坏了,而罪魁祸首嘴里叼着裙角愣愣地瞧着她,大眼睛里茫然又无辜。 它这样,许锦想生气都生不出,故作气呼呼蹲下去,轻轻拍了一下狗脑袋,瞪眼睛训它:“看在你第一次犯错的份上,我不罚你,下次再敢咬我衣裳,我不给你喝粥!” 指指衣裳再指指狗碗,满眼威胁。 小白狗眨眨眼睛,松了嘴,喉头发出一声无比委屈的叫,然后卧了下去,两只耳朵耷拉着,拿那双大眼睛偷偷看她。 对上许锦的目光,它就移开,一会儿再看过来,如此反复。 许锦笑了,摸摸它脑袋安慰道:“算了算了,我又没生你的气,但你以后不许再乱咬东西了,知道吗?” “汪!” 小白狗一下子跳了起来,直往许锦怀里扑,哈哧哈哧要添她。 许锦连忙把手递给它,让它添她手心,痒的她笑个不停。 江氏笑着看她跟狗闹,过了会儿道:“好了,快去屋里换身衣裳,咱们这就出发了。” 进城还要去买点东西,时间并不是很充裕。 想到半月未见的父亲,许锦顿时兴奋起来,抱着狗迅速回了自己的小院。 宝珠服侍她换了另一条新裙子,梨白色,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粉红荷花。 许锦对着镜子照照,还算满意,转头见小白狗蹲坐在远处看着她,她玩心大起,轻轻转了一圈,逗狗,“好看吗?” “汪!” 她裙摆高高飘了起来,小白狗跳着扑过去,许锦以为它又要来咬了,赶紧俯身去拦。 不过小白狗跑得快,在她曲腿时就钻到了她裙子底下,停在她两腿中间。 许锦纳闷地往后退,小白狗也往后挪,不管许锦往哪边走它就是不肯出来,尾巴或脑袋时不时碰到许锦双腿。 许锦试着往外走,小白狗牢牢跟着她。 跨过最外面比较高的门槛时,小白狗稍微耽误了会儿功夫,露出一截尾巴。 许锦觉得好玩,就这样往上房去了,走着走着心中有了猜测。 待她跟江氏汇合后一起往外走,快要到大门口时,许锦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心里莫名发酸,蹲下去把小白狗提了出来。 小白狗愣愣的,许锦提着它两只前爪,低头,用自己的鼻尖点点它黑黑的鼻头,柔声道:“乖,我跟娘去城里接爹爹,黄昏前肯定回来,你在家等着我啊,回来我就给你起个名字,以后咱们天天在一起。” 小白狗转转脑袋,忽的添了她下巴。 许锦没躲,亲了亲它脑顶。 一人一狗亲昵了会儿,小白狗乖乖卧了下去,许锦最后摸摸它,快步出门了,都不敢回头看。 她不知道小白狗为何如此依恋她,可许锦真的很庆幸很满足,也有丢下它的负罪感。 看着女儿飞快爬进马车,江氏很是感慨,叮嘱门房小心守着别让狗跑出去,门房自然连连应诺。 墙外很快传来马车辘辘声,小白狗抬起耳朵又耷拉下去,闭眼打盹,小小的一团蜷缩在那里,等着主人回来。 第13章 第13章 马车内,许锦情绪有些低落。 江氏知道她担心什么,把人搂到怀里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她背,声音柔柔的:“放心吧,就算那家人真的找上来,娘也会跟他们商量把狗买下来的,只要他们不是故意抬杠,花多少钱娘都舍得。” 许锦闷闷地问:“真的? 要是很贵怎么办?” 江氏笑道:“多贵娘都给你买。” “那要是爹爹不答应呢?” 许锦坐了起来,眼里有了笑意。 江氏戳她脸:“你敢当你爹爹面说这话不? 小没良心的,从小到大,除了星星月亮,你要什么你爹没依着你? 还有,要是让你爹知道你因为一只狗就不想去接他了,你说他心里会怎么想? 肯定觉得女儿白养了,不孝顺他!” “娘,你别告诉爹爹”许锦扯着母亲袖子撒娇。 江氏无奈地笑。 明媚光线穿过窗帘落在她身上,黛眉清丽,双眸纯净,明明已经有了个即将过十岁生辰的女儿,肌肤却依然细腻如少女,仿佛岁月都舍不得在那张娇艳脸庞上留下痕迹。 许锦喜欢这样的母亲,娴静时像书中说的江南女子,持家时又有一股天生的英气。 她生的像母亲,脾气却不随母也不肖父。 父亲温润似玉,跟母亲站在一块儿真正是一对璧人,彼此不说话也能在一个屋里呆半天,又不会让人觉得他们是无话可说。 她就不行了,喜欢这儿跑跑那儿逛逛,被母亲教训了不知多少次,幸亏父亲总肯惯着她。 “娘你跟我保证,这事不许告诉爹爹!” 欣赏完母亲的美色,许锦继续磨。 娇娇俏俏的小姑娘,还是青涩时候,却更加招人疼,恨不得护在怀里一辈子都不松手。 江氏唇角漾起浅笑,跟女儿腻歪了会儿,叮嘱她坐稳了,仔细马车颠簸。 半个时辰在母女的说笑中很快就过去了,马车缓缓驶入城门。 此时距离学堂散学还有一个时辰左右,江氏领着许锦去绸缎铺子挑了几匹布给一家三口做夏衣,又去糕饼铺子买了些小吃,还有许锦答应给崔筱带的粽子。 因着祁景受伤,江氏又买了些补品,一圈逛下来,时候也差不多了,便吩咐车夫去县学。 许攸只回家一日,这边有小厮照顾他起居,所以他并不用带什么东西,散学直接登上马车就行了,因此车夫来接他时一直都停在县学所在的那条巷子里。 这次车夫问要不要进去等,江氏还没说话,许锦便笑嘻嘻地道:“不去,一会儿爹爹出来你也别告诉他车里有人,我要看他吃惊的样子。” “好嘞,姑娘放心,小的保管不露半点马脚!” 车夫不过二十多岁,挺喜欢笑的小伙子,很是配合。 许锦朝母亲笑,江氏点点她小脸,垂下了眼眸,左手随意般在耳旁掠过。 学堂散学了,一阵陆陆续续的脚步声后,整条巷子忽的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又有脚步声响起,跟着是车夫的寒暄。 “老爷近日可好?” “嗯,夫人姑娘都好吗?” 许攸一身青衫走了过来,得到车夫肯定的回答后,他点点头,伸手去挑车帘,准备上去。 只是他的手刚碰到帘子,后面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清越声音,许攸诧异地转过去,就见学生谢晖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一本书。 他笑了笑,“可是有所不解?” 谢晖稽了一礼,清俊面容上有一丝尴尬,“耽误先生回家了,只是弟子确实有几处疑问,还请先生为我解惑。” 说完,见许攸颔首,他平静地问了起来,声音清朗。 许攸一一作答。 两人一高一矮,却皆是满身书卷气,停在马车前问答,远观之仿佛一幅求学画。 可惜许锦看不见,看不见,便欣赏不了其中韵味。 她耐心地默默数数,数到一百,听外面那人依然没完没了地纠缠父亲,便再也忍不住了,不顾母亲伸手阻拦,猛地钻出去,风一般跳下马车,站到父亲身前怒视那个蓝衣少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有什么不懂的后天再问不行吗,我爹爹还急着回家去呢!他每月就回家两次,难道你不知道?” “阿锦,不得无礼。” 许攸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低声斥道。 “爹爹,我急着见你嘛!” 许锦不高兴地嘟嘴看他。 许攸面色缓了些,“那也不能” “先生莫怪许妹妹,是学生一时疏忽忘了先生住在城外了。” 谢晖先朝许攸赔礼,再朝许锦拱手赔罪,面带浅笑:“耽误许妹妹父女团聚,是谢晖之过,还请许妹妹原谅我这一回。” 他比许锦高出半头,这样低下来,眼睛正好与许锦相对,长眉凤目,俊美面庞上是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柔。 许锦当即红了脸。 她没想到,自己那样粗鲁,对方非但没有生气,还反过来向她告罪。 她慌乱地看向父亲,紧张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认识的年龄相仿的少年里,崔禄没有机会跟她道歉,祁景是做坏事也不肯跟她道歉,现在这种情形她真的不习惯,更何况,对方长得那么好看 “你,你快走吧!” 好不容易,她听见自己这样答。 “嗯,我这就走。 许妹妹,先生,一路顺风。” 谢晖偷偷看了一眼身前满脸通红的小姑娘,眼里笑意更盛,不过起身告辞时已经恢复温和模样,得到许攸允许后便转身走了,不缓不急,身姿挺拔如青柏。 许锦不由自主目送他。 “你怎么来了? 偷偷跟来的?” 许攸摸摸女儿脑袋,将人转了过来,扶她上车。 提到这个,许锦迅速回神,眼睛看向车帘,嘿嘿一笑。 一霎那,许攸心跳如鼓,“你娘,在里面?” “是啊!” 许锦笑着挑开车帘。 许攸情不自禁看进去,待瞧见坐在里面微微低着头的妻子,那双清亮眸子里仿佛落了星光。 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来接他。 第14章 第14章 许攸的注视太火热, 江氏朝一侧微微歪了头, 红唇轻抿, 眼眸依然低垂。 成亲十一年, 两人真正相处时日并不算多, 她还是不太习惯, 虽然, 他对她好, 一直都对她好。 见她还是这副模样,许攸心中苦笑, 随即又恢复往常温和面容, 笑着上车。 她坐一头,他便坐在另一头,让女儿坐中间。 她不习惯,他就不会给她压力。 “阿锦, 今天怎么唆使你娘领你过来了?” 许攸侧坐着, 笑着看女儿。 “因为我想爹爹了呗!” 许锦高兴地抱着父亲的胳膊,仰头看他,有些不满地道:“爹爹你怎么一点都没胖啊, 一定是学堂饭菜不好吃吧? 哼,整天就知道你那些学生, 让你多回家两次都不肯, 说什么路远不方便,其实马车赶快点半个时辰用不上就能到家了!你就是不想住在家里, 不想我跟娘!” 许攸早已习惯如何应对女儿这样的指责了, 摸摸她脑袋,叹气道:“唉,难得回家一趟,你还这样气爹” 许锦不依,假装推他:“爹爹又耍赖,每次都装可怜!” 许攸轻轻笑,目光扫过对面那双半掩在罗裙下的绣鞋,继续跟女儿说话,“上次交待你的功课学得如何? 给我背一段论语里面” “爹爹怎么一见面就考我这些啊,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许锦气呼呼嘟起嘴,躲到了江氏怀里,她脑袋埋在江氏胸前,没有她的遮掩,江氏面容一下子暴露在许攸面前。 两人目光相碰,停顿片刻,许攸习惯地要避开,江氏心有不忍,敛眸,低声与他道:“阿锦学得很认真,你留的功课她都会背了。” 许攸目光从她脸上落到女儿得意的小脸上,柔声附和:“嗯,有你教她,阿锦肯定学得好。” 说完这一句,车里就静了下来。 许锦靠在母亲怀里,目光在父母身上来回逡巡。 自小印象里的父母就是这样子,话不多,断断续续的,她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何奇怪的。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转来转去,江氏忽然想到家里那只小白狗,笑着捏捏女儿秀气琼鼻,轻声道:“还不快把你的喜事跟你爹说说?” 幸好两人中间还有个活泼可爱的女儿,多了话题,少了许多尴尬。 许攸诧异地看向许锦,微微笑:“阿锦有什么喜事?” 现在这个时候,莫非是后院杏儿能吃了? 提到小白狗,许锦立即打开了话匣子,从小白狗长得多可爱到它多聪明再到它多喜欢她,说得眉飞色舞。 中间涉及到祁景的,她言语不详企图糊弄过去,江氏便简单解释了来龙去脉。 许攸听了微微蹙眉,得知祁景并无大碍后才舒展开来,小声训斥许锦,“阿锦以后要乖点,姑娘家不许太过顽皮,祁景再偷你杏,你告诉你娘,切莫自作主张了,看看这回,多危险。” 许锦悻悻低下头,攥着衣摆玩:“知道了”哼,祁景真是占便宜了,明明他犯错在先,就因为生病父母便都数落她不对,下次,下次她也要装病! 许攸又跟江氏说话,“我还是亲自去祁府一趟吧,你们母女在家,还劳左右邻居多多照应的。” 江氏握住女儿的手,“嗯,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今日你过去看看祁景,等他好了,我想着还是请伯父伯母来咱们家聚一聚吧,让两个孩子彻底和好,以后莫要闹了,传出去不好听。” 男娃淘气没什么,女孩子说来女儿都十岁了,要不要请个教导礼仪的女夫子呢? 虽然没提,江氏却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许攸不知她所想,见她神情恍惚了会儿,他悄悄多看了一眼,然后才收回视线:“还是你想的周到。” 江氏抿唇笑:“小事而已,算不得什么。” 第15章 第15章 两人停一会儿说一会儿,许锦偶尔插言两句,一家三口也算是其乐融融,仿佛没过多久马车就进了镇子。 马车停在家门口,看门小厮听到动静,迅速开门,几乎就在门开的那瞬间,一道白影闪了出去,许家门口迅速响起兴奋的狗叫声。 “爹爹,它来接我了!” 许锦急着要下去。 “慢点慢点,小心磕到。” 许攸按住女儿,自己先下去,再掐着女儿腋窝把她抱到地上。 许锦脚刚触地,小白狗就扑到了她身上,在白色裙摆上留下几个灰灰的爪子印。 许锦一点都不嫌脏,直接把狗抱到怀里,一边给它顺毛一边偷偷给许攸看,“爹爹,你看,很好看吧?” 小白狗乖乖窝在她胳膊里,好奇地盯着面前这个身上沾了主人味道的男人,确定没有敌意,自顾自添起主人的小手来。 “不错,挺有灵性的。” 许攸夸道,见江氏出来了,他本能地伸手去接。 江氏顿了一下,察觉男人要缩手,忙将细腻小手搭在男人握惯了纸笔的大手上,却垂眸不敢看他,只能感受自己的手被他牢牢握住,干净温热。 下车了,那手并未留恋,不着痕迹收了回去,落在女儿头上,等她一起进去。 压下心头难言的失落感,江氏笑着跟父女俩一起进了门。 管家老杨上前见礼,末了朝江氏道:“夫人,老奴已经打探过了,咱们镇上确实没有人家丢狗,几家客栈也说年后都没有招待过养狗的客人。 依老奴看,这狗八成是官道上过往客商落下的,可能是丢了,也可能是不要了,既然没有人打听,多半是不在乎的。” 老杨也是原来江家的老仆,跟随江氏一起过来的,办事向来稳妥可靠。 江氏听了,笑着看向女儿,“好了,娘做主了,这狗是咱们家的了。” 许锦早就咧嘴笑了,抱着小白狗直蹭脑袋,蹭着蹭着兴奋道:“娘,那我带它去找筱筱了,顺便把她的粽子送过去!” 事情未定之前,她都不敢带小白狗出去。 “去吧,不过先把身上的土拍掉,还有,它这么听你的话,你让它自己走,别抱在身上。 对了,过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你早点回来,别等娘派人去喊你。” 江氏连番嘱咐道。 “知道啦知道啦!” 许锦放下狗,弯腰拍拍几处爪印状尘土,起身时见这里只剩自家人了,她嘿嘿一笑,突地把江氏推向许攸那边,然后边往外跑边道:“我走了,娘快跟爹爹说说悄悄话吧!” 崔筱跟她说过,崔伯父每次回来都会跟崔夫人说半天悄悄话,如今母亲这么久没见到父亲,肯定也有悄悄话要说的,以前她因为太想父亲忘了这层,今日可不能打搅父母了。 “这丫头,越来越淘气了”江氏急急离开许攸怀里,转身掩饰脸上羞红,“你先回房歇歇,我去吩咐水房备水。 上次为你做了件衫子,一会儿换上试试,哪里不妥我再改改。” 言罢匆匆离去。 许攸望着她背影,有点后悔刚刚扶了她一下。 她一定是,不高兴了吧? 当年决定娶她时,他就已经想好只跟她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只愿给她给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照顾她们一世无忧,没有半点借机要挟的意思。 可她出于愧疚,说她会等那人等到女儿十岁生辰,届时那人依然没有回来,如果他还喜欢她,她就真正做他的女人做他的妻子。 若期间他另有所爱,她会立即与他和离,不耽误他的姻缘。 这么多年,仿佛一晃眼就过去了,他对她的心意从未变过。 她呢,她对那人,大概也没有变过吧? 所以他主动搬到县学里住,除了她怀孕的那一年,他每月只回来两次,就是怕给她压力。 他想让她知道,他没想求她回报。 倘若她一辈子无法忘记那人,他也会一辈子以礼相待,只要她心未变,就算她想用身体报答他,他也不会要的。 不是所有男人,都迫不及待用那种方式在心爱女人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他最想要的,从来都是她的心。 当初他输在晚认识她,现在能守着她,能得到她妻子般的照顾,他已经满足了。 他真的满足了,只是,每次见面心底都会涌上来的期待,不受他控制。 靠在浴桶里,许攸轻轻舒了口气。 声音刚落,江氏放轻脚步走了进来,将他的中衣衫子挂在屏风上,然后又转身出去了。 他不要丫鬟伺候,小厮又不能进后院,只好她来做这些。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羞的。 再怎么说,两人也一起过了十多年,她怀孕那会儿害喜严重,再丑的样子都被他瞧见了。 等生下女儿后,因为女儿特别依赖父亲,她跟许攸不得不睡在一屋,甚至应女儿天真的倔强要求睡在一个被窝里面。 虽然中间隔着小小的孩子,到底还是尴尬的,特别是半夜喂.奶时,大多时候许攸会避出去,但也有几次他一走女儿就哭,许攸无奈只好留下。 江氏知道他不会偷看,但女儿咂咂的吮声,在静谧的夜里是那样突兀,臊得她接连几天都不敢看许攸。 等女儿长大搬出去了,为了不让女儿怀疑,两人依然同居一室,只不过各自睡一个被窝,他也会体贴地挪到炕另一头,不分春冬。 一年又一年,他不越雷池一步,有时候江氏觉得许攸还喜欢她,有时又觉得,他只是在履行当年的承诺。 君子,他从来都是谦谦君子,早在他提亲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当年那人要去外面挣前程,离别在即,她心软从了他,他许她会早点回来迎娶,她承诺会一直等他,谁都没想到仅那一次她便珠胎暗结。 父亲又怒又急,偏偏他没有半点消息,许攸得知后向父亲提亲,又私下里跟她保证不会强迫她,她受不起许攸的痴情,却不忍打掉孩子,更不忍败坏江家名声,只好应了,给了许攸那个约定。 如今江氏才明白那句话是多么自不量力,既伤了他男人的自尊,又高看了自己。 她如何笃定十年后她依然值得许攸喜欢? 还有,此时此刻,就算她真心想跟他过,他也会把那当成她的施舍吧? 她呢,她想跟他过吗? 想不想,江氏自己都说不清楚。 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最开始的日思夜想黯然神伤,到后来因某个景色某句话无意忆起怅然若失,那个陪她度过童年岁月又在豆蔻年华给她欢声笑语的男人,她都快记不起他的模样了但不能否认,曾经一起度过的日子,每一句欢笑,都印在了心上,所以哪怕她白日里没有刻意去想,那人也会隔一段时间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梦里。 梦里,她还是那个快乐无忧的江家小姑娘,他是常常吓唬她又在她哭了后笨拙安慰她的大胆小厮 一个给了她青梅竹马,一个给了她十年相守。 今时今日,她真的分不清楚,心里一直住着的那个是否已经走了,而一直在外面的那个,又是否已经搬了进来她唯一确定的是,她早就不期待那人会回来了,她只是不知该如何对待许攸,她欠他,太多,而她最美的年华,早已逝去。 里面是他起身更衣声,江氏悄悄离去,吩咐丫鬟去请姑娘回来。 第16章 第16章 丫鬟熟门熟路到了崔府,崔夫人正留许锦在这边用饭呢。 “不了,我爹爹回来了,我要陪他吃饭去,等爹爹走了,我再来伯母家讨饭吃,到时候伯母别赶我啊!” 许锦笑嘻嘻跟崔夫人耍嘴皮子。 “你啊你,油嘴滑舌的,真不知跟谁学的!” 崔夫人被她逗得笑弯了眼,陪崔筱一起送她出门,其实也是喜欢小白狗,想多看两眼。 见许锦进了许家大门女儿还欣羡地望着那边,她痛快道:“好了,明个儿咱们进城去,娘也给你买一只!” “娘真好!” 饶是崔筱再乖巧,还是高兴地扑到了崔夫人怀里。 许家,跟崔筱炫耀完自己的宝贝狗,许锦特别开心,脚步轻快地去了上房。 那里晚饭已经备好,父母正轻声说着话,丫鬟端水过来伺候她洗手,平静又温馨。 她喜欢这样的家。 她在父母中间落座,小白狗停在她脚边,一家三口说了会儿话便开饭了。 许攸给女儿夹她最爱吃的清蒸鱼。 虽不是亲生,到底是从小看到大的,长得又像她娘,他是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照顾。 “爹爹真好!” 许锦开心地笑,又道:“爹爹别只想着我,你也给娘夹点吧,要不娘该吃醋了!” “吃你的饭吧,什么都堵不住你嘴。” 江氏脸上发热,睨了女儿一眼。 许锦嘿嘿笑,一点都不怕,只朝父亲眨眼睛。 许攸踟蹰片刻,舀了一小勺凉拌豆腐给江氏,用笑容掩饰心头紧张:“阿锦有命,我可不敢不从。” 天热的时候,她就爱吃凉的。 “你就惯着她吧,惯出一身娇纵脾气,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江氏眼睛瞪着女儿,嘴里也说着不满的话,却还是端碗接了。 除了女儿挑唆,他从不主动做出亲昵之举,现在他做了,她就不好拒绝。 许锦跟父亲撒娇:“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娘不稀罕我,爹爹养我一辈子,是不是?” 许攸刚想点头,却收到江氏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递出来的嗔怪眼风,便咳了声,“好了,你娘也没错,姑娘家还是端庄点好。” 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许锦看看眉目传情的父母,假装生气道:“哼,你们俩是一伙的,我不理你们了!” 没过一会儿又自己笑了起来,分别给父母夹他们爱吃的菜。 饭后许攸起身,故意逗她:“我去看祁景,阿锦陪我一起去?” “啊,我好困啊,爹爹你自己去吧!” 许锦才不想见祁景,抱起小白狗溜之大吉,与其浪费功夫去看讨厌的人,还不如好好给小白狗想个名字呢。 许攸摇头失笑,接过江氏递过来的礼,去了祁家。 殊不知早在得知他回来的消息时,有人就在等着他了。 第17章 第17章 红日西垂, 晚风微凉。 祁老爷子正在花园里散步, 得知许攸登门, 便弃了园中暮景转身往回走。 见面后, 许攸想跟他道歉, 祁老爷子开口就把话拐到了上次的棋局上, 还强拉着许攸下了一盘。 两刻钟后, 许攸看看外面天色, 提出去探望祁景,祁老爷子不好再拦, 领他去了。 “祁景, 你许伯父看你来了。” 跨进门口,祁老爷子大声道。 里屋祁景坐了起来,用眼神示意贴身小厮长顺去挑帘迎客,他则背靠炕头大迎枕, 沉默地望着内室门口。 少年额头系白纱, 面上是虚弱的白,眼里却多了原身不曾有的内敛沉静。 等二人进来,祁景在心里练了一遍, 开口道:“祖父,伯父。” 声音暗哑, 倒显得他有些可怜。 这是伤后他第一次说话。 祁老爷子脸上终于好看了些, “总算还知道点规矩。” “阿景一直都很知礼。” 许攸替祁景说话,走到炕沿前, 关切地问道:“头上还疼不? 都怪阿锦太淘气, 回去伯父一定好好训她” “是我,错了,不怪她。” 不同于吃饭走路等动作,对于这种完全陌生的言语,哪怕已经能完全听懂,祁景到底还是不太熟练,四个字都说得结巴晦涩,只得低头掩饰。 幸好,那个小姑娘每次在大人面前认错都会低头,现在他低头应该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殊不知他这般主动认错,是原身从来不曾有过的举动。 许攸和祁老爷子都愣住了,还是许攸最先反应过来,笑道:“好好,你跟阿锦都知道错了,那以后都乖点,别再吵架就行了。 你先好好养伤,初六那日到伯父家做客,我让厨房做你最爱吃的狮子头。” 每逢喜庆日子,交好的邻里都会互相宴请,三家统共就这几个孩子,大人们多少都记得他们爱吃什么,而端午学堂放两日假,那时候祁景的伤也能好得差不多了。 见两人没有怀疑自己,祁景暗暗松口气,点头敷衍。 都是男人,问完伤情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许攸起身告辞。 祁景目送他往外走,在许攸快要出门时,犹豫开口,“伯父” 许攸回头看他,“怎么了?” 祁景顿了顿,垂眸道:“狗,阿锦,我想” “你这小子,怎么摔个跟头摔成结巴了?” 听他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好,祁老爷子皱眉斥道。 臭小子,会说话偏偏不肯说,现在说了又不好好说,是准备这样跟他赌气吗! 话被打断,祁景看看老爷子,不吭声了。 许攸拦住怒气冲冲的祁老爷子,笑着问他:“想看阿锦新养的狗?” 祁景颔首,“想。” 垂眸掩饰听到“养”字时眼中浮起的愤怒。 他知道许家父女都没有恶意,但那是他的身体,他无法容忍他们像对待普通家狗一样对待他。 许攸随口应道:“行,明日伯父让阿锦带过来给你瞧瞧,是只小白狗,挺好看的。” 在他眼里,只比女儿大三岁的祁景也是个孩子,小孩子,自然喜欢猫狗这种东西。 “多谢,伯父。” 祁景干巴巴道谢。 许攸笑笑,转身走了。 门帘落下,祁景扭头,视线投向窗外,暗暗期待明日碰到真正的身体后就能回去。 这里束手束脚,他不习惯,也不想继续强迫自己去适应。 前院,祁老爷子虽然生气长孙说话结结巴巴,心里还是关心他的,送完许攸便吩咐管家再去请郎中过来,生怕祁景落下口疾。 待郎中再三表明大少爷没事时,祁老爷子胸口那股担忧顿时转成熊熊怒火,认定祁景是故意跟他耍气呢,好在祁老太太自有办法对付他 ,帮祁景避过了一劫。 且说许攸在祁家做客时,王嬷嬷正在跟江氏说悄悄话。 “夫人啊,明儿个是初一,初五就是姑娘十岁生辰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嬷嬷轻轻摸着江氏的头发,满脸心疼。 这是她奶大的孩子,她亲眼看她苦了这么多年,看她为了一个混账白白耽误了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光,简直比一刀戳在身上还要难受。 “夫人,好好跟姑爷过吧,姑爷对你的心,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江氏扭过头,“您又不是他肚里的虫,怎么就知道他真心了? 他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 兴许他只想守约呢,那种事,您让我如何开口? 我又不是当年的黄花大闺女了,不值得谁稀罕”不管在外人面前如何端庄,在待她如亲生女儿的长辈面前,江氏免不得露出几分小女儿姿态。 王嬷嬷活了大半辈子,何等人精,一听江氏没有直言反对,反而妄自菲薄起来,心里就乐开了花。 只有上心了,才会忐忑配不配得上的问题。 “胡说!” 她轻轻捏了捏江氏细腻滑嫩的脸颊,“你才二十八,不是嬷嬷自夸,就是寻常十五六的小姑娘也比不了你!罢了,既然你羞于开口,那就听嬷嬷的,今晚屋里只放一床被子,另一床放在柜子里,姑爷不傻,看姑爷如何做吧!” 说完也不等江氏开口,王嬷嬷就把人推出去了,然后笑眯眯将铺好的一床被子重新放回柜里。 放好了,她将江氏拉去许锦屋里说话。 许攸回来,从下人口中得知江氏在女儿房里,本想过去陪母女二人说说话的,转瞬想到最近几年两人为了避免尴尬从来没有同时歇下过,或许这次她也是故意躲着他,便自己回了屋。 进屋见炕上只有一床被子,只当江氏忘了,还没来得及把他的那床拿出来,就去柜子里翻,果然瞧见了。 他习以为常,将被子铺到东炕头,脱了外衫,穿着中衣躺进去,面朝墙而睡。 王嬷嬷一直留意着他的动静,得知许攸回房了,便把江氏往回撵。 江氏心中紧张,也不知该盼许攸如何做,赖着不肯走。 彼时玩闹一天的许锦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迷迷糊糊问母亲为何还不回去,江氏无奈,只好在王嬷嬷的撺掇下慢吞吞往回走。 走到屋门口,江氏在门外苦苦挣扎,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跨了进去。 屋里静悄悄的,炕头是熟悉的情形。 所有紧张不安最终化成唇畔自嘲一笑,江氏熄了灯,像以前那样钻进被窝默默褪去外衫,闭上眼睛,哪怕睡不着,也躺着一动不动。 黑暗里,夫妻俩谁也不知对方是否真的睡了。 屋檐下,王嬷嬷等了会儿听不见动静,略一思忖,便知道差错出在哪里了。 她怎么忘了,若姑爷真能借口只有一床被子就钻夫人被窝,两口子早不用耽误到今天了! 唉,都是傻的,夫人当初少不更事随口许下约定,姑爷呢,这也太守规矩了 明日,再想想办法吧。 . 每次父亲回家,许锦都起的特别早。 今天也是,她早早起来直奔上房,后面大白颠颠地跟着她。 大白,是许锦给小白狗起的名字,她希望它平平安安长成一条大白狗,一直陪着她。 江氏去前院了,许攸在后院散步,许锦跑过去,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起的好名字讲给父亲听。 女儿高兴,许攸自然夸好,顺势提道:“阿锦啊,爹知道祁景受伤不怪你,可现在他已经知错了,还伤得不能下地,挺可怜的是不是?” “他可不可怜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锦伸手逗狗,大白伸直上半身用前腿够她。 许攸咳了咳,“这个,昨天爹去看他,祁景认错了,说想跟你和好,还请你带大白过去找他玩。 阿锦,爹已经替你答应了,一会儿吃完饭你去陪他待一会儿?” 两个孩子慢慢大了,若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胡闹吵架,他是真的担心,这次祁景幸运没出事,下次呢? 许锦不可置信地抬头,对上父亲期待的目光,急道:“爹爹你别上他的当!他在你们面前惯会装老实,背地里其实可坏了,像这次,他哪是真心认错啊,他就是想跟我抢大白呢!你不知道,那天他摔得脑袋都流血了还要跟我抢,哼,反正我不去!” “小点声。” 许攸安抚地摸摸她脑袋,好言好语道:“爹也知道祁景总是欺负你,不过这次爹看出来了,他是真的改了。 阿锦,祁景现在说话都有些结巴,就算是为了让你祁爷爷祁奶奶早点安心,你就过去陪他解解闷吧。 你怕他跟你抢狗,可大白已经是你的了,祁景怎么敢抢? 他真抢了,你祁爷爷祁奶奶第一个替你做主,是不是?” 这倒是真的。 许锦眨眨眼睛,“他真的变成结巴了?” 这是她最好奇的。 “反正昨天说话只能两个字两个字说,也不知今天好了没。” 许攸担忧道,想了想,下了决定,“饭后你跟爹一块儿过去,阿锦听话,你跟祁景和好了,明天爹才能安心回县城。” “爹爹”许锦不舍地靠在父亲身上,乖乖道:“好吧,我听爹爹的话。” 父亲就在家里待一天,她不想让父亲操心。 “真乖。” 许攸欣慰地笑,女儿虽然淘气,跟她讲道理时她还是很懂事的。 祁家。 今日祁景感觉好多了,头没有那么昏沉,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等祁老太太陪他用完早饭出去后,他掀开被子准备起来。 “少爷,您还有伤,老太太叮嘱过”一直守在炕沿边上的长顺连忙阻拦,只是手还没搭在少爷肩头,突然对上少爷幽幽的眼眸,里面没有熟悉的阴戾,却更让他头皮发麻。 他已经习惯对付脾气阴晴不定的少爷了,如今少爷收敛一切情绪,他看不透,看不透,心中更加没底。 祁景沉默不语,动作可没停,在长顺犹豫的时候,他已经站到了地上。 长顺还想小声劝两句,祁景突然伸开双臂,“更衣。” 声音低沉平静,不似少年人。 长顺莫名就不敢再劝了,迅速从柜子里翻出一身衣裳,替少爷穿上。 祁景盯着他的动作,等长顺穿完,他走向远处的镜子。 他知道,这个少年长得很像他,可他还是想亲眼确定一下。 镜子里出现了一张有些苍白的脸庞,跟他在湖边喝水时水面映出来的面孔真的很像。 除了,脑袋上少了两只耳朵,还有 祁景咧嘴,露出两排整齐牙齿,他看了看,重新抿紧双唇,对这样并不锋利的牙齿很不满意。 丢下兀自发愣的小厮,祁景沉着脸慢慢往外走,目光扫过周围物事,一一跟原身的记忆重合。 外面晨光明媚,花坛里开着好看的花,祁景扫了一眼,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往前走,不想快要拐到前院时,前面忽然拐过来几道身影,为首的正是祁老太太跟那个小姑娘。 祁老太太牵着她手,面带笑容,那个小姑娘也笑得眉眼弯弯,只是在看到他时,笑脸立即垮了下来,那张小嘴儿也悄悄撇了撇。 祁景看向她身后,除了两家的丫鬟,并没有 念头未落,一道熟悉身影忽从花坛里跳了出来,颠颠地朝那个小姑娘跑去,嘴里还叼着一片红艳花瓣,跟满身雪白毛色极不相称。 祁景无论如何都没料到这种情景,僵在当场忘了反应。 震惊之际,他看见“他”抬起前腿扒在小姑娘腿上,还未变长的短小尾巴晃来晃去,而小姑娘得意地瞥他一眼,蹲下去亲昵地摸“他”脑袋,嘴里唤着“大白” 大白 祁景额头青筋直跳,既为“他”太类似家狗的表现,又为这个连他都觉得很烂的名字。 这个小姑娘,果然很会气人。 第18章 第18章 “大白, 这花是送给我的吗?” 许锦半蹲下去, 高兴地将手伸到大白下巴前。 果然, 大白立马将花瓣放到她手心, 跟着添她手指, 抬头看她, 小尾巴晃来晃去。 “真好, 呐, 给你戴上吧。” 自家狗这么喜欢自己,许锦开心极了, 笑着将花瓣放在大白脑顶。 红嫩花瓣落在雪白毛发上, 既像雪地里的梅,又像胖娃娃额头点的红点,很是喜人。 不过大白不知是好奇还是不习惯,拨棱拨棱脑袋就把花瓣甩到了地上, 重新叼起来给她。 许锦玩性大起, 准备将花瓣放到它背上。 看得祁景心头窜起熊熊怒火,若非对方是个天真的孩子,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 他恨不得 祁老太太瞧出长孙脸色不对,心中奇怪, 嘴上和蔼笑道:“这小子, 你不是说想跟阿锦玩吗,现在阿锦领着大白找你来了, 你出来迎接, 怎么跟个木头似的不说话?” 其实十三岁的少年,不算小了,只是长孙向来顽皮不懂事,如今又大病初愈,老太太话里不免多了几分哄小孩儿的味道。 说话,说什么? 祁景阴沉沉盯着许锦,脚下已经自作主张朝她走去。 他眼神太怪异,许锦被他看得发慌,抱起大白躲到祁老太太身后,“祁奶奶,祁景好像不愿意跟我玩,那我走了啊。” 她本就不情愿来,眼下祁景这种态度,许锦只想马上回家。 祁老太太悄悄瞪祁景一眼,转身劝许锦:“阿锦别急着走啊,祁景不是” “阿锦别走,我想,跟你玩。” 少年结结巴巴的声音突然插入,打断了祁老太太的话。 祁老太太惊喜回头,见祁景白皙脸庞上浮了淡淡的红,猜到他是舍不得许锦抱狗离开就服了软,总算松了口气,笑着吩咐丫鬟去备糕点,顺便把许锦带到身前,“你看,祁景也想跟你玩呢。 好了,奶奶让人去拿你最爱吃的桂花糕,你替奶奶陪祁景解解闷啊,给他看看你的大白,这么聪明又好看的狗可真是稀罕物。” 却不知许锦被那一声“阿锦”叫的起了一身小疙瘩。 祁景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连大名他都不屑于叫,总是扫把星扫把星的喊她。 她情不自禁抱紧怀里的大白,狐疑地看向对面扯着嘴角笑的少年。 说实话,祁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生的很是好看。 当年祁家三口回来,她听到动静跑出去看热闹,碰巧祁景从马车车窗往外看。 一照面,许锦还以为里面坐的是个漂亮的小姐姐,哪想跳下车的是个冷脸男娃,眼睛长在了脑顶。 而这几年相处下来,她就从来没见祁景给过谁笑脸,如今他这样一笑,虽然笑得很勉强,还是让她看愣了一瞬。 可是,她怎么觉得那么不对劲儿呢? 许锦还是想走。 父亲在前院跟祁老爷子下棋,他下他的,她要回家。 祁景却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侧,眼睛盯着大白,慢慢吞吞道:“阿锦,跟我玩吧。” 说着,抬手去摸大白,面容平静,好像真的只是单纯的想摸摸。 许锦被他这个动作唤回了神,本能想躲,转瞬又在心里偷乐,除了她,大白可是谁都不给摸的。 所以她站在原地不动,等着看祁景出丑。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许锦失望又震惊。 因为大白只是往她怀里缩了缩,并没有像抗拒江氏崔筱那般叫着拒绝,然后,祁景白皙的手就碰到了大白脑顶。 大白瞅瞅她,当许锦以为它会躲开祁景时,大白忽的扭扭脑袋,转头添了祁景一下,换来少年唇角轻翘。 第19章 第19章 大白竟然肯亲近祁景? 许锦下巴都快掉下去了,抬眼,却见祁景半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反而蹙起了眉头。 是不喜欢大白吗? 许锦哼了声,退后几步,小声嘟囔道:“你不喜欢大白吗? 不喜欢那我走了。” 真是奇怪的人,之前还跟她抢狗,现在大白亲近他了,他竟然不喜欢!虽说祁景不喜欢大白意味着他不会再抢,可许锦就是不高兴,她的大白是最好的狗,谁不喜欢是谁没眼光! 身体突然离了自己,祁景不自觉地跟上去。 或许,把它完全抱到自己怀里,就能回去了? 只是,那个小姑娘突然瞪圆了眼睛,满眼防备,像极了护崽的之前站在她身后侧的小丫鬟也警惕地挡在她身前,好像他是食猛兽。 “阿景,大白刚见到你还怕生呢,你别急着跟它玩。 过来,你们俩到这边坐着说话,让大白自己在院子里跑,它玩够了就不认生了。” 祁老太太见情形不对,赶紧招呼道。 院里有株枝繁叶茂的石榴树,她已经让丫鬟把桌椅搬到了树下。 上面茶点一应俱全,她还把给替长孙缝到一半的夏衫拿过来了,准备在两个孩子逗狗时缝上两针。 祁景已经迅速冷静下来,再抬头时又扯了扯嘴角,对许锦道:“没有,我喜欢大白。 阿锦,走,咱们去坐。” 周围人太多,他又没把握抢到身体就能回去,只好先哄她。 许锦不怎么信他,从宝珠身后探头问:“你真喜欢大白?” 祁景笨拙地笑:“喜欢。” 眼中无奈一闪而逝。 其实族里也有她这么大的孩子,可他白日狩晚上独眠,很少跟那些孩子打交道,如今为了抢回身体,竟不得不装成小孩儿哄她骗她。 若按照这边的习俗,他真实年龄至少大她十岁的 祁景不想欺负一个孩子,奈何他必须这样做。 见她依然躲在丫鬟身后,祁景放轻了声音,替原身跟她道歉:“阿锦,以前是我,不该欺负你,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吗?” 从局外人的角度讲,他也觉得这个小姑娘受了委屈,的确是原身一直欺负她,所以这话他说的很诚恳。 许锦身上又起小疙瘩了,既为祁景亲昵的称呼,又为他的道歉,或许,还有他认真的眼神? 虽然心中怀疑未消,可祁奶奶就在那边笑眯眯地看着呢,既然祁景主动道歉,她就不好再给他脸色,那样倒显得她不讲道理似的。 她从宝珠身后走出来,一边摸大白脑顶一边问祁景,“那你以后还欺负我不?” 因为祁景比她高,说话时她微微仰着头,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清澈如水,细腻脸颊白里透红,小嘴因曾经受过的委屈嘟了起来,红嫩嫩像昨日刚刚吃过的樱桃。 这是祁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小姑娘。 他看向院里的几个丫鬟,再回想了一下小姑娘母亲的模样,后知后觉发现,这些女子都很娇小,身上肌肤看着就嫩,仿佛碰一碰都会破了,而这对母女则是原身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族里强者要保护弱者,这个小姑娘这么娇嫩,他虽没有责任保护她,但也不会欺负她。 “不了。” 祁景实话实说,目光落在她怀里,心中一动,试探道:“那你,让我抱抱它?” 许锦眨眨眼睛,抱着狗朝祁老太太走去,路过祁景时顿了一下,凑到他身前小声道:“等我确定你真的不欺负我了,我再给你抱!” 说完笑着跑了。 树下祁老太太坐主位,两边各摆了一条长凳,中间隔着长案,许锦坐在祁老太太左边,抱着大白跟老人家说话。 祁景无可奈何,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忍住不去看自己的身体,时而看看两人,大多时候都是垂眸看脚下,只在祁老太太问话时言简意赅地说两句。 祁老太太真心发愁了,长孙好像懂事了些,可怎么突然变成闷葫芦了? 她看看许锦,笑道:“阿锦把狗放地上吧,洗洗手,尝尝厨房新做的这几样糕点。” 自有丫鬟去端水。 祁家有个厨娘是京城人,带来了很多新鲜吃食,许锦的确喜欢那些糕点,所以祁老太太一说,她便把大白放到身后,让它去后面玩。 到底还是防着祁景的,没有在前面放开大白,怕它跑到祁景那边去。 祁景看看她,再望向颠颠朝花坛跑去的身体,很是头疼。 他莫名其妙变成了这个祁少爷,自己的身体竟然也还活着,说明他有部分魂魄残留在那边,而且是属于狗的那部分? 所以它乖乖呆在她身边,听她的话 还给她叼花! 眼看大白很快又叼着一片粉色花瓣跳出花坛,而那个小姑娘正在洗手,祁景终于忍不住了,倏地起身跑过去,嘴上没忘了为自己掩饰:“阿锦,你看大白,又叼花了,真聪明,你就让我抱,抱抱它吧!” 弯腰就去抓大白。 许锦早在祁景起身时就急了,“祁景你耍赖,你”刚要追上去,祁老太太忽的拉住她手,叹气道:“阿锦,祁景他大病初愈,前两天一直不肯说话,今日才好了点,你就让他抱抱大白吧。 放心,他要是敢使坏,奶奶替你打他!” 这俩孩子,都得她哄着! “可”面对一直都很疼她的老人,许锦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好咬咬唇,扭头叮嘱祁景:“那你轻点啊,大白不想给你抱,不许你抓它!” 当她瞧见大白四处逃窜不肯让祁景碰,而祁景锲而不舍时,许锦顿时忘了一切,着急地冲了出去。 “汪”面对突然冲上来阻拦它讨好主人的少年,大白也没有好感了,转身躲避,嘴里叼着花瓣不放。 可它到底太小了,很快就被祁景按住抓了起来。 听到那姑娘愤怒的叫骂,祁景将汪汪挣扎的身体紧紧按进怀里,直奔后院。 碰一处不行,完全抱住也不行,那他带它回到刚来的地方,总行了吧? “祁景,你给我站住!” 亲眼看着长孙又撒野了,祁老太太大急,喊了几声没有作用,便吩咐那边的几个丫鬟以及长顺去拦祁景。 然祁景发了狠往后跑,步履如飞,那些下人又碍于他的身份不敢硬拦,竟让他跑了过去。 许锦在后面咬牙切齿,边跑边骂:“祁景你快把大白还给我,你别以为在你们家我就怕你,你等着,你你给我!” 祁景心急回去,全力奔跑,许锦担忧爱狗,拼了命追。 奈何祁景长她三岁,又是男子,注定跑得比许锦快,转眼便冲到了两家后院墙根下。 发现依然没能回去,祁景准备,却碍于双手抱狗行动不便,耽误了功夫。 许锦趁机扑上来,伸手抱住大白上半身往回拽,“还给我,大白是我的!” 祁景当然不会给她,又不愿对她动手,只好僵持。 两人谁也不肯让步,大白被拽疼了,汪汪直叫。 祁景一个大男人,又是自己的身体,丝毫没把大白的叫声放在心上。 可许锦越听越心虚,对上大白委屈挣扎的样子,终于万分不甘地松了手,同时“哇”地哭了出来,“你弄疼它了,你还给我,它是我的” 她这样一哭,大白不叫了,停在祁景怀里忘了挣扎,愣愣地看着主人,而抱着它的少年同样发愣,不可置信地盯着身前的小姑娘。 她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抬起抹眼泪,张嘴嚎啕大哭,眼泪都快流进去了 “你,你怎么不抢了?” 祁景怔怔开口。 “你弄疼它了给我!” 许锦抽泣着道,小手移开,见祁景有些发愣,灵机一动,依然低头大哭,哭着哭着突地伸手把大白抢了回来,转身就往前院跑,“祁景你说话不算数,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你也休想再碰我的狗!” 祁景愣在原地没动,呆呆地望着她逃跑般的背影。 原来,她比他还怕他疼 第20章020 第20章020 许攸还是很了解自家女儿的。 从小娇生惯养, 难免有些娇气, 一不小心磕到哪儿都可能疼得眼里转泪儿, 可怜兮兮地看着你, 等你给她揉揉吹吹。 但哪怕真疼极了, 她也只会无声落泪或小声抽搭, 根本不会嚎啕大哭, 除非, 是被祁景惹哭的。 就这,许攸也知道, 女儿并非真从祁景那儿受了什么天大委屈, 她是故意装可怜呢,因为她自己摸索出来了,她哭得越可怜,祁景下场就越惨。 所以, 同祁老爷子匆匆赶过来后, 见女儿抱着大白洒泪跑过来,身上却衣衫齐整并不像受伤的样子,许攸马上放心了, 张开手臂抱住乳燕般扑过来的小姑娘,先朝祁老爷子无奈地笑笑, 再柔声安抚道:“好了好了, 又跟阿景闹别扭了?” “他跟我抢大白!” 许锦侧倚在父亲身上,一手抱狗一手抹眼睛, 哭着朝旁边的祁老爷子控诉:“祁爷爷, 大白不喜欢祁景不肯给他抱,祁景就跟我抢,还跑到后院不肯还给我,连祁奶奶说他他都不听!” “阿锦别哭,爷爷为你做主!” 祁老爷子弯腰哄她,慈爱的声音跟他与祁景说话时简直是天差地别。 许锦抽搭着点点头,偷眼看向走廊尽头,见祁景跟在祁老太太身后朝这边走了过来,神色不太好看,心中气愤便渐渐被幸灾乐祸取代。 祁景好像变傻了,以前他都是偷偷欺负她,这次居然敢在长辈面前使坏,真笨,活该要受罚! 祁老爷子生性耿直,不太会官场上奉承迎合那一套,但好歹也在官场浸淫了多年,哪里看不出一个小姑娘的浅浅心思? 不过看看那边随长孙一起走过来的祁老太太,从她黯然脸色便能判断出来,许锦说的都是真的。 他懒得管小孩子吵架,可长孙顽劣不堪,至今不肯好好读书,还整天招猫逗狗的,他如何不生气? 转身便朝身后两个小厮大喝:“去,把大少爷给我绑起来!” 支使完小厮,又命人去抬长凳备板子,俨然动了真怒。 原身常常挨罚,祁景知道祁老爷子这几句吩咐是什么意思,却只远远望着许锦怀里的大白,默不作声。 祁老太太自然不忍长孙受苦,平常打几板子没事,现在孩子还伤着呢啊,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但她也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许攸不会坐视不管的。 果然,下人还没走出院子就被许攸喊住了,纷纷顿住脚步,侧耳听隔壁许先生劝老爷子:“伯父,阿景是顽皮了些,可他头上摔伤还没好利索,万万禁不住别的伤了,您教训他两句就是,别动手了吧? 再说阿景肯定不是故意欺负人的,是不是?” 最后一句许攸是对祁景说的,察觉女儿想插嘴,他皱眉看她。 许锦撇撇嘴,闭了口,乖乖听大人说话。 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祁景压下心中复杂思绪,看向那个脸上还带着泪的小姑娘:“阿锦,我,我没想抢,我就想抱抱它。” 他真的没想抢,他只是想回去,带着自己的身体回去。 他知道她是真心喜欢她的大白,可那不是一只普通狗。 “大白不喜欢让你抱!” 许锦忍不住大声回道,杏眼圆瞪。 她气呼呼的,为了避免以后接近身体更困难,祁景不能跟她闹僵,只好低头认错:“知道了,它不喜欢,那我不抱了。 阿锦你别生气,我以后真的不,不跟你抢了,再抢,我让你打我。” 抢狗闹出的动静太大,这次若非一时冲动,他也不会抢。 两家是邻居,他相信以后会有很多机会接近大白,甚至让大白主动过来寻他,毕竟,没有人比他知道大白更喜欢什么。 “你说的好听,我才不信”许锦不太习惯如此主动认错的祁景,惊讶过后便认定他在撒谎。 祁景看着她,不说话了,眼神却很认真。 许锦哼了声,扭头不看他。 装得再像都没用,她不会上当的! 许攸把她脑袋转了回去,“好了,既然阿景知道错了,你也别生气了,哭哭咧咧的,让你娘听到还你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替女儿抹去脸上残留的泪,许攸朝祁老爷子夫妻告辞,“伯父伯母,不过是孩子们闹得一场误会,这事就算了吧,阿景病后懂事很多,你们也别怪他了。 那我先领阿锦回去了啊,免得她娘担心。” 祁老太太很是愧疚:“唉,瞧这事闹的,阿锦好心过来陪阿景,偏那小子又犯浑行了,你们快去跟阿锦她娘解释解释,回头我好好训他一顿,以后决不让他再欺负阿锦。” 说着轻轻摸了摸许锦脑袋,“阿锦别哭了啊,晚上奶奶给你送好吃的过去,算是替祁景跟你赔罪,好不好?” 许锦不好意思地往父亲身上靠,“祁奶奶不用了,祁景已经跟我道歉了。” 在大人面前,她一向很乖的。 “瞧瞧阿锦,我要是有这么懂事的孙女该多好,得比现在舒心多少啊!” 祁老太太由衷感慨道。 家里那个孙女今年才八岁,被她娘宝贝得什么似的,轻易不离京,一年到头跟她见不上两回面。 孩子不主动来孝顺她,她也懒得给那一家子添堵,幸好许家崔家这俩丫头一个活泼俏皮一个乖巧娴静,都招人疼,陪她解了不少闷。 许攸笑着客套两句,领着许锦回家了。 第21章021 第21章021 进了自家宅子,许锦父女俩正往里走呢,忽听隔壁传来祁老爷子中气十足的训斥,还有祁老太太的柔声劝和,并没有祁景的声音。 许锦撇撇嘴,“以后我再也不去找祁景了,也不许爹爹逼我去!” “嗯,你不想去就不去,不过以后躲着祁景点,别再跟他对着干了,免得吃亏。” 邻里不能失了和气,所以刚刚在祁家许攸一直替祁景说话,可心里到底更疼女儿。 今日这事明显是祁景又欺负女儿了,许攸也不想再送女儿过去被人欺负,大不了以后拘着女儿些,不许她再四处乱跑,这样碰不到祁景,祁景总不能找上门来。 许锦小声反驳:“都是他先惹我的”否则平白无故的,谁想跟他对着干啊。 “祁景又怎么惹你了?” 江氏从里屋迎了出来,见许锦抱狗在怀眉头便是一皱,“你让大白自己走,看看你这一身土,哪里还像个姑娘家? 还有,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再那样哭,整条街恨不得都能听见你撒泼,以为自己还是三四岁的小孩儿吗!” 回家就挨了一顿训,许锦委屈极了,转身便往自己的院子那边跑:“我回屋里待着去,再也不出门行了吧!” 江氏脸色越发不好看,抬脚去追她,“阿锦你回来,你” “让她去吧,祁景跟她抢狗,她肚子里也憋了火。” 许攸拦住她,轻声解释道。 他高高地挡在身前,眉目清俊,江氏顿时觉得不自在起来,别开眼道:“那也不能那般哭啊,都十岁了,再过几年也该谈婚论嫁了,若是落得个娇纵名声,谁敢娶她?” “姑娘家娇纵点反而更招人疼,算不得大毛病。” 许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在她抬眼时迅速转向一侧,没让江氏瞧见他眼里的怀念。 其实,为人母这么多年,她自己都忘了吧,以前她也是活泼的性子,爱说爱笑,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发脾气,等着人哄她。 可惜,她只挑那人的刺,只给那人哄她的机会,对他,则是端庄有礼的江家大姑娘,言行举止挑不出半分错。 所以,她不知道,当她因他惯着女儿嗔怪他时,他有多喜欢她蹙眉瞪眼的娇俏模样。 “我去哄哄她吧,顺便检查她功课。 你放心,我跟她讲讲道理,咱们阿锦还是挺懂事的。” 许攸咳了咳,说完见江氏没有反对,顿了顿,准备去后院。 “许攸”江氏不由自主喊住他,等许攸转过来,她又不知该说什么,垂眸,低声道:“你,辛苦你了,要不是有你,我恐怕更照顾不好阿锦。” 许攸笑了,“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 阿锦是我女儿,我当然要照顾她。 而且,你别妄自菲薄,阿锦还小,你稍微严厉点她就可能认为你不喜欢她了,所以发发脾气,怎么你这个当娘的还要跟她较真?” 许攸很少打趣她,突然来这么一次,江氏脸上有些发热,细声反驳:“谁跟她较真了?” 轻柔婉转的尾音,带着一点点撒娇味道,许攸心跳加快,盯着她微红侧脸,“真没较真?” 声音情不自禁放轻了,越发显得温柔。 江氏摇摇头,有些心虚,其实刚刚女儿突然跑掉,她真的生气来着。 许攸看出她的心口不一,竟觉得这样轻易跟孩子置气的她不似以前那般遥不可及了,不由道:“既然没较真,那咱们一起去看阿锦? 顺便把接下来阿锦要学的功课告诉你。” 好像没什么不妥的,江氏想了想,点点头。 “那,走吧。” 许攸习惯地侧身,让她先走,然后他落后她一步,跟在江氏身侧看她明媚面容。 幸好,她好像忘了他初四就又会回来的事了,前两年,他都是端午过后才交待新功课的。 . 许锦正趴在炕头生闷气呢,擦过爪子的大白在她身边转来转去,时不时拱拱她肩膀仿佛要她起来,嘴里发出轻轻的叫。 想到它在祁家受到的委屈,许锦心疼了,坐起来,将大白抱在腿上给它顺毛,“刚刚弄疼你了吧? 哼,那个人是坏蛋,咱们以后再也不去找他了,不让他碰你!” 大白也不知听懂没有,欢快地添她手心。 许锦怕痒,给它添几下就受不住了,笑着要躲,却见大白忽的抬起头,对着内室门帘轻轻叫了声。 “大白倒是会看家。” 许攸一边挑帘一边道,等江氏进来了,才将门帘放下。 看见母亲,许锦立即低下头,小嘴高高噘着。 “怎么,你还想跟娘耍气? 你自己说说,街上谁家姑娘十岁了还那样哭?” 江氏侧坐在炕沿边上,伸手点点女儿额头,“看看人家筱筱,你要是能学得筱筱一分娴静,娘就不用操心了。” 许锦低头不说话,母亲整日拿崔筱做例子训她,她都听腻了。 “好了好了,咱们阿锦也挺好的,聪明活泼,爹就喜欢这样的女儿,谁都比不上。” 许攸站着,轻而易举将娇小的女儿提了起来,仰头看她已经带了笑意的小脸,“这下高兴了吧? 你娘说你也是为了你好,不许跟她生气。” 许锦靠在父亲肩上小声撒娇,“是娘先骂我的” 这话江氏不爱听,抬手拍了女儿屁股一下,“我那也叫骂? 你个小没良心的” “就叫骂!” 见母亲嘴角也带了笑,许锦越发耍赖。 江氏作势要抓她,许锦抱着父亲脖子让他快抱她跑,许攸听命,抱着她躲,江氏在后面追着要打 姑娘雅致的闺房里,很快便传来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 第22章 第22章 默默听完祁老爷子一顿训斥, 祁景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正要进门, 忽听隔壁院子里传来一阵清脆的欢快笑声, “爹爹快跑, 别让娘抓到我啊, 娘饶命啊, 别挠我痒痒, 爹爹”小姑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求饶。 大概是被收拾地惨了,他听见大白愤怒的叫声, 一家三口的欢闹戛然而止, 紧跟着又响起新的一轮笑。 这次, 祁景知道, 他们在笑大白, 笑它把母女玩闹当成了真的欺负。 在他们眼里, 现在的大白, 一定是傻乎乎的吧? 祁景不想再听,快步跨进门槛, 后面长顺紧紧跟着他, 是伺候也是看守。 祁景不愿见他, 冷声让长顺在外屋候着, 自己进了里屋, 停在窗前,望着远天沉思, 面容平静。 身体变小了, 大概也没了后面的记忆, 所以祁景能理解为何大白肯亲近他却不听他的话,可他想不通, 它怎么会对那个小姑娘死心塌地? 就因为她真心对它好? 被人真心照顾的感觉,有那么重要吗? 祁景回忆他在族里的那些年。 没有长辈,他跟其他一些孤儿一起长大,最开始身小体弱,全靠族人接济度日,食不果腹。 稍微长大了点,就得自己狩去了,哪怕伤得再重,也只能自己找药草,自己添舐伤口。 等他长成一个出色的手,渐渐有族人看重他,可他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除了分物给他们,平时很少跟族人接触,也没有想过当什么新任族长。 真正给他关心的,反而是原身的祖父祖母。 祁景不傻,他看得出来,即使严厉如祁老爷子,那也是将他当晚辈约束管教,所以祁景尊敬两位老人,之前不跟二老说话是因为他没把握说对。 没想现在可以开口了,他与之说的最多的,反而是那个小姑娘。 眼前再次浮现她松开大白放声大哭的那一幕,祁景愣了会儿,紧接着心头涌上一阵无奈。 连他都会因两位老人的真心照顾而有所触动,大白,它那么小又没了他这部分记忆,甘心追随她也情有可原吧? “阿景,吃饭了,祖母让人熬了骨头汤,你多喝点,好早点把身体养好。” 外面响起祁老太太慈爱的话语,祁景这才发觉他竟在窗前站了整整一上午。 他转身,看着一个丫鬟先打起门帘,祁老太太进来后,又有丫鬟端桌子放碗筷,屋里顿时弥漫起香浓的饭菜味儿。 祁景不受控制地吞咽,这个地方他有万般不习惯,可这些吃食,跟族里简单的火烤物比起来,简直是无法抵挡的美味儿。 祁老太太坐在炕上,笑眯眯地看他,那一瞬,祁景有种心思被看穿的尴尬,开口掩饰,“祖母,你怎么没陪祖父?” 说着走了过去。 “不理他,整天不是骂人就是瞪眼睛,祖母看他就没胃口,哪里比得上跟我的大孙子一起吃饭。” 祁老太太亲自给他盛了一碗汤,“来,先喝一碗开开胃。” 祁景盘腿坐下,从老人手中接过碗,不敢看她的眼睛。 若他能顺利回去,原身,还会回来吗? 如果不能,他这一来一去,那个小姑娘没了大白,两位老人没了长孙,一定会很难过吧? 可,他还是要回去的。 祁景放下碗,目光落在碗里醇香的骨头汤上,心里很快有了盘算。 等祁老太太离开后,他喊来长顺,让他去厨房找剔干净的猪腿骨。 他大白正是长牙时候,喜欢咬东西的。 一个小姑娘,一个熟悉的自己,应该都很好哄。 立在两家墙根下,祁景望着对面满树杏果,默默地想。 隔壁许家,繁茂杏树下,许攸正在跟江氏下棋,许锦拄着下巴坐在一旁看,远处大白自己玩得欢。 父亲回来的这一日,许锦是恨不得一直都黏在父亲身边,哪怕她知道崔筱今日去城里买宠物去了,可能也买了一只小狗,她也暂且忍着好奇,乖乖留在家里,享受父母同在的温馨时光。 而许攸江氏不管心里怎么想,在一起时便都尽量表现地像正常夫妻一样,生怕女儿看出异样。 一局结束,江氏输了。 她嗔怪地瞪许攸一眼,这人做什么都一心一意,跟她下棋干嘛那么认真? 是真不知道怎么讨女子欢心,还是,不想讨好? 江氏眼神微黯,起身对女儿道:“好了,我输了,阿锦,你跟你爹下一盘,赢了娘给你多做两身裙子。” 许锦笑着坐到父亲对面,扭头看接了她位置的母亲,眨眨眼睛道:“我不要裙子,换一样成不成?” 旁边还有张矮几,上面摆着一盘樱桃并湿巾子,江氏擦完手,随手捏了一颗樱桃塞到女儿嘴里,“你想换什么?” “我想要娘的那对儿红玉耳坠”许锦吃完樱桃,讨好地道。 江氏想都没想,“不行,你还小,用不上那等东西。” 许锦不高兴地嘟起嘴。 许攸咳了咳,“阿锦想要? 你要是赢了,爹给你买。” 瞅瞅温润如玉的父亲,许锦忍了忍没接话。 家里银钱都握在母亲手里,以前她跟父亲磨过好几次首饰物件,母亲知道是给她买的,都没给银子。 后来她唆使父亲说谎,被父亲弹了脑顶,训她不许骗人。 江氏则扭头偷笑,他买,他拿什么买? 两人成亲后,许攸俸禄都交给她管,除了演戏给女儿看,许攸没主动跟她要过一分银子,而他每月俸禄只有三两银,就算现在开始攒,也得攒个两三年才能买得起那样一双耳坠。 许攸看见江氏笑了,也领悟到了女儿眼里的嫌弃,很是尴尬。 自卑倒是没有,就是有点后悔轻易许诺了。 他对女子首饰价钱不太了解,成亲后因为俸禄上缴,想偷偷给她买点礼物都不能,而且就算买了,大概也不会送的。 他不敢 “那个,阿锦,爹买的肯定没有你娘的好,到时候你别嫌弃啊。” 他笑着跟女儿解释,从容坦荡。 “才不会嫌弃呢,爹爹比娘大方多了!” 许锦说着跑到父亲旁边,躲开母亲准备掐她脸的手,想了想,朝母亲道:“娘,既然你那么小气,那我就不跟你要好东西了,这样吧,一会儿我赢了,你,你给我生个弟弟吧!哥哥姐姐注定没有了,你给我生个弟弟好不好?” 许锦觉得,弟弟比妹妹有意思,而且外面很多人都说许家也要成绝户了,许锦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因此更盼望母亲生个弟弟堵住那些人的嘴。 江氏被这话闹了个大红脸,看到不敢看许攸,低声斥道:“胡说八道什么,赶紧回来下棋,你真赢了你爹,我就把那对儿耳坠给你!” “我不要耳坠,我就要弟弟!” 许锦俯身,趴在父亲肩头撒娇,“爹爹,你说行不行?” 她想要弟弟,却不懂生弟弟的意思,还以为像小时候王嬷嬷告诉她的那样,父亲母亲睡一个被窝就会有弟弟了。 行不行 许攸脸上也浮上可疑的红,悄悄看向江氏。 江氏早低下头了,感觉到男人的注视,她再也坐不下去,随便找个借口躲了。 目送她匆匆离去,许攸暗暗叹息,让女儿坐回去,含糊不清得解释道:“都是父亲不好,没能给你个弟弟。 阿锦,以后别在你母亲面前提这事了,她心里也难受。” “为何我知道错了,以后不说了。” 见父亲神色黯然,许锦及时改口。 是啊,有弟弟是好事,父亲母亲肯定也想要的,大概是有什么苦衷所以母亲不能生弟弟了? 想到这里,许锦忐忑地站了起来,望着前院道:“爹爹,我是不是惹娘伤心了? 那我这就去跟她赔不是” “不用,你娘自己待一会儿就好了。 坐吧,跟爹下一盘。” 许攸已经恢复平静,笑着安抚女儿。 许锦见向来最关心母亲的父亲笑了,知道母亲大概真的没事,放了心,认真下棋。 一刻钟后,许攸输了。 他赢江氏,是为了看她嗔怪的眼神,他让女儿,是为了哄女儿开心。 但,这一次,除了哄女儿,许攸也隐隐盼望,女儿的愿望能成真。 今年便是约定的那一年,端午过后,若她真正放弃了那人,他再努努力,或许,能让她真正接受自己? 晚饭过后,许攸陪女儿在后院遛了一圈狗,送女儿回房后,慢慢往回走。 进了上房,意外看见王嬷嬷等在屋里,里面并没有她的身影。 王嬷嬷主动解释道:“许先生,我们姑娘去看女儿了,今晚老婆子我擅作主张,有句话想问问你,不知你想不想听?” 听她用这种称呼,许攸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面上却平静如水:“嬷嬷请说。” 看他身体绷得笔直,王嬷嬷叹口气,放柔了声音:“许先生,你知道,我们姑娘打小没了娘,是我把她拉扯大的,说是亲生女儿都不为过,所以你肯帮她这么多年,我是真心感激你,也是真心盼你们二人能白首到老。 只是,你虽然娶了她,这么多年却一直相敬如宾,老婆子我忍不住想问,莫非许先生已经对我们姑娘寒了心,只等今年端午一过便另娶新人? 若真这样,我就先恭喜” “我对阿乔的心,从未变过。” 许攸惨淡一笑,看向窗外夜色朦胧,“嬷嬷有话但说无妨,如果她想带着阿锦走,我不会强留。” 王嬷嬷看一眼里屋,心里偷乐,嘴上却疑道:“既然没变,为何你对她始终客客气气的? 我还以为你嫌她” “她心里没我,我自然要敬她。” 许攸淡淡道,视线再次落在王嬷嬷身上:“嬷嬷到底想说什么? 她要走了吗?” 想到这种可能,仅仅一个念头,他胸口便滞闷地快要无法呼吸。 是他奢望太多了,她察觉了,所以生气了? “我说什么? 我说你傻!” 王嬷嬷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若她心里没你,会亲手给你缝衣裳? 会算了,我懒得管你们了,反正她心里有你你心里也有她,你自己进去跟她说吧,我回去睡觉了。 不行喽,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我只盼着有生之年能看到小少爷出生,将来也有颜面下去见老主子。” 王嬷嬷絮絮叨叨的走了,出门后便只剩脚步声,渐渐地脚步声也没了。 可许攸耳边依然是她的声音。 她说,阿乔心里有他。 王嬷嬷是她的奶娘,肯定知道她真正心思的。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里屋门帘,她,在里面? 他心跳如鼓,一步一步往那边挪去,挪到门前,紧张地挑起门帘,手心是汗。 里面没有人 许攸急切地闯进去,听见屏风后传来衣料摩擦声。 “阿乔,你,在吗?” 他忍不住朝那边走去。 那边声音响得更厉害,许攸加快了步子,绕过去,只扫到一角衣影儿,原来她竟躲到了另一边。 许攸突然不紧张了,因为今晚王嬷嬷的话,她的默许,都已经隐隐告诉了他答案。 “阿乔,你别躲,我有话问你。” 他追她,她继续躲,逃得飞快。 十几年的等待在他心头喧嚣肆虐,终于爆发,许攸站定,听那边她也站定,呼吸急促,他轻轻一笑,猛地扯开屏风,趁她震惊呆愣时将人拽入怀中,紧紧搂着她,“阿乔,嬷嬷说的是真的吗,你心里真有我?” 完全陌生的怀抱,结实又可靠,江氏埋在他怀里,想说没有,最终却只能呜咽出声。 有他了,所以她忍不住眼泪。 她没想忘了那人,可他一直不回来,那些回忆虽不会消失,却在漫长时间里淡得没了颜色,而这个男人,他一点点走了进来,让她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屋里只有她压抑的哭声。 从站着,到抱她到炕上,许攸始终紧紧抱着她,任她不停地哭。 他一点都不嫉妒,只有心疼。 她等了那人十一年,他陪她等了十一年,他知道她的所有心酸委屈,期望失落,愁苦和神伤。 只有哭出来,她才能真正放下。 等她哭够了,她就是他的了,他会对她更好,不让她尝第二次苦。 . 哭了一晚, 第二天江氏醒来时, 竟没能马上睁开眼睛, 可她一动, 一直抱着她的男人就醒了, 声音微哑:“醒了?” 于江氏而言, 许攸这短短两个字无异于惊雷响在耳侧。 她僵在他怀里, 一动不敢动, 不敢抬头看他,也不敢躲开他, 暗暗想如果她装睡下去, 便不用面对这种尴尬了吧? 是,昨晚两人的确都知道了彼此的心意,可,突然在清醒的时候这样亲密地抱着, 她, 她不习惯,她还从来没有被谁抱着睡一整晚,哪怕她跟许攸曾只隔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儿同寝过。 她不说话。 许攸闻着她头顶乌发清香, 偷笑。 他知道她醒了,也知道她害羞, 可他很欢喜。 既然她心里有他, 从此刻开始,她就是他真真正正的妻子。 以前不敢做的, 现在他想 他扶住她肩头, 想把她放平。 既然装睡,他便亲亲她,就亲一下。 江氏察觉他意图,也顾不得装睡了,想翻身离开他怀。 许攸怎么会放她走? 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低头去寻他日思夜想的娇艳脸庞,去寻那双红润的唇。 “你,什么时候了? 该起来了” 江氏紧紧抱着他,不让他推开她,不让他欺下来,催道。 “不急,天还没全亮。” 许攸抓不到人,又不敢太强迫她,他心急如焚,见她耳垂露在外面,他情不自禁凑了过去,“阿乔,给,给我亲一下,就一下,我保证不做旁的。” 江氏浑身无力,越发往他怀里缩,心慌意乱头脑昏昏,“许攸,别这样,再不起来阿锦该过来了!” 提及女儿,许攸清醒了一分。 确实,每次他回县城,女儿都会早早过来陪他,舍不得跟父亲分开。 感受着怀中的小妇人,许攸忽的想到一句话,“从此君王不早朝”。 读书人都道那样的君王是昏君,可如果真遇到喜欢的人,偶尔放纵一次,现在想想,竟然也可以理解。 他不用上朝,但他要当好父亲。 “那,你给我看看。” 许攸讨价还价,他想看她的眼睛,看她眼里的情意。 “不给,眼睛都肿了。” 江氏闷闷道。 许攸愣住,看着她红通通的侧脸,忽的明白过来,结巴道:“你,你不给我亲,就是因为眼睛肿了?” 被他一语道破心事,江氏更加难为情,恨不得昨晚没有听到那番话,今早就不用这般尴尬了。 女为悦己者容,许攸嘴角笑容根本克制不住,知道现在他就是说不在乎她也不会给他看,他继续抱了会儿便坐了起来。 衣裳还是好好的,只是有些皱了,他没管,关切地问她:“现在怎么办? 不能让阿锦看出来你哭过,有什么办法消肿吗?” 江氏抓起被子蒙住脑袋,闷声嘱咐他:“你用凉水打湿巾子,我敷一会儿就好了。” “嗯,你等着。” 许攸穿鞋下地。 “我要两块儿”在他出门前,江氏又补充道。 “好。” 许攸看着被子笑,轻步出去了,很快就带来两块儿拧了水的湿巾子,“给。” 第23章 第23章 江氏让他出去, 许攸不走,她只好伸出胳膊, 接过一条巾子在被窝里简单擦了脸, 还给他,再拿另一块儿敷眼睛。 巾子是湿的,她不得不将被子拽到脖子下面, 好在眼睛已经被挡住了, 不用担心被他瞧见。 却不知她腮边停了一缕打湿的碎发,将那张刚刚擦拭过的白净脸颊衬得如美玉一般, 更美的, 是她红艳的唇。 屋里静悄悄的, 江氏也不知道许攸在做什么, 一手按着巾子一边催他:“你快去” 话未说完, 脸旁被一双清凉的手捧住, 从笨拙到急切,许攸堵住了她所有娇呼。 如许攸所料,许锦早早就起来了, 不过她没忙着去前院, 而是去了杏树下。 杏果将熟, 向阳这边有些已经差不多能吃了, 她让丫鬟宝珠将板凳放在树下, 提裙站了上去,亲手摘果子。 宝珠劝不住倔强的姑娘, 只好提心吊胆守在一旁, 随时准备接住她。 两颗杏树长得枝繁叶茂, 许锦摘了三十来个,她自己拿了四五个, 剩下的让宝珠先送到屋里,然后欢快地去了上房,先洗了果子才进了父母房中,站在内室门口问:“爹爹,你们起了吗?” “起了,阿锦进来吧。” 瞧着低头为他束带的妻子,许攸声音愉悦。 相处这么久,再多的羞涩,闹一闹就过去了。 如果是刚开始的时候,他大概不懂如何哄她,如今,哄了女儿那么多年,许攸发现把哄女儿的那一套用在妻子身上,竟然也行得通。 许锦笑嘻嘻进去,大白也钻了进来。 现在大白爬门槛已经十分熟练了,进屋后先在屋里转一圈,再回到许锦脚下,许锦停住它就蹲坐下去,许锦走它就跟着走。 屋里母亲在帮父亲穿衣服,父亲面带笑容,母亲脸有些红。 看着他们,许锦总觉得哪里好像不一样了,可又说不清楚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便不去想。 等两人收拾整齐走过来后,她把洗好的杏果递过去,“爹爹,娘,你们尝尝,还有点酸,那也挺好吃的。” “你摘的?” 许攸接过来,咬了一口,酸甜可口,唇齿生津。 许锦点点头,刚想说话,对上母亲责备的目光,将要脱口的话临时改了词,“是啊,不过都是树下面的,伸手就能够到啊,娘你嘴怎么这么红? 你还没吃呢啊!” 盯着母亲红润唇瓣,许锦好奇问。 以前跟母亲一起吃饭,她观察过,用完饭有一阵母亲嘴唇红红的特别好看,然后她去照了镜子,发现自己也会那样。 江氏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羞赧又窜上了脸。 她悄悄瞪许攸一眼,连杏果都没接便直接抬脚朝外走,“你看错了,娘还有事,你们父女俩说会儿话,一会儿就去偏厅吧,马上开饭了。” 言罢已经走了出去。 许锦纳闷地盯着门帘,仰头问父亲:“爹爹,娘嘴唇很红,是吧?” 莫非背着她吃什么好东西了? 许攸摸摸女儿脑袋,“兴许是你娘刚喝完水? 走了,咱们去偏厅,省着你娘又嫌咱们去的晚。” 他当然不会告诉女儿,妻子的嘴是被他亲红的,她敷了多久眼,他就缠着她吃了多久想到那唇齿纠缠的美好滋味儿,许攸不由加快脚步,只想出发前多看她几眼。 一家三口用过早饭,许锦跟母亲一起送父亲。 到了门外,她很是不舍地抱住父亲胳膊,“爹爹,初四那天我还去接你!” 父亲初五初六放假,总算能在家里多待一天了。 “不用。” 许攸站在马车前,欣慰地看着女儿:“天越来越热了,爹舍不得阿锦折腾,乖乖在家陪你娘吧,爹会早点回来的,到时候爹再跟你下盘棋,如果你赢了”说着,双手揽着女儿的小肩膀,抬头看江氏,“阿锦赢了,就让你娘送你最想要的奖励。” 说的一本正经,眼里含义却不言而喻。 若不是怕女儿多想,江氏恨不得啐他一口转身跑进去。 没讲明前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敢,这才刚刚好,他就想那种事了 可再想骂他,脸上还是红得不敢见人,江氏拽过女儿催他走:“快上车吧,别迟了!” “嗯,那我走了,初四晚上记得等我,回来一起用饭。” 许攸深深看她一眼,在她恼羞成怒之前抬腿上了车,迅速放下车帘挡住自己同样发热的脸,笑了笑,示意车夫出发。 女儿那么渴望有个弟弟作伴,他怎么能不努力? 不必等到初四,今晚他就回来,先瞒着她,免得她一整天都坐立不安。 马车辘辘而去,许锦从母亲怀里抬头,“娘,咱们进去娘,你脸怎么这么红?” “啊,没事,今儿个日头太毒了,走,进去了。” 江氏芳心砰砰乱跳,随口糊弄道,脑袋里想的全是许攸最后那句别有深意的话。 后天就要跟他一刹那,嫁人前该有却不曾有过的紧张忐忑,突然席卷了她。 不敢跟女儿多待,江氏逃也似的躲回屋子,拿起绣活又放下,望着窗外出神,只盼时间过得慢点,再多给她几日准备。 许锦并不知道母亲的甜蜜忧虑,她带上大白串门去了,身后宝珠手里提着两个小篮子,里面分别装着十来个黄澄澄的杏果。 因为要找崔筱玩,许锦先去了祁家。 她常常来,都不用门房通报的,直接进去就行。 绕过影壁,一眼瞧见院中练太极的祁老爷子,一身宽松白衣,抬腿伸臂转身,缓慢又轻灵。 许锦不由放慢脚步,目光追随老人的一举一动。 看着看着,忽然察觉有人在看她,视线一转,这才发现那边树下站着一个青衣少年,白皙脸庞清隽眉眼,不知是他额上白纱显得,还是头顶青葱绿荫衬得,与以往认识的祁景相比,现在的祁景身上,仿佛多了一种沉静气韵。 旁的不说,以前许锦就没见祁景对老爷子打拳感兴趣过。 “阿锦来了啊,你爹走了?” 祁老爷子正好收拳,笑眯眯地问道。 “嗯,刚走一会儿,祁爷爷,祁奶奶呢?” 许锦笑着走过去,听祁老爷子说祁老太太在后院,她摇头谢绝老爷子的邀请,把一小篮黄杏递到祁老爷子面前,“祁爷爷,我家杏果熟了一些,先送你们一点尝尝鲜,过几天熟的多了我再给你们送。 那我去找筱筱了玩了啊,一会儿您替我跟祁奶奶问声好,我就不去打扰她做事啦。” “阿锦真乖,爷爷就喜欢吃你家的杏,外面买的都不如阿锦送的好吃。” 祁老爷子笑容和善,摸摸许锦脑袋,转身喊祁景,“过来,你去送送阿锦。” 今早长孙态度不错,他看他也顺眼了几分。 许锦刚想说不用,祁景已经走了过来,平静地扫一眼许锦身旁伏低身子随时准备扑上来的大白,也抬手摸了摸许锦脑袋:“走吧,我送你。” 崔禄和三家长辈都喜欢摸她脑袋,想来是用这种方式表达亲近之意? 少年动作生疏,好在力度拿捏地还算合适,没有碰乱她的发髻。 摸完了,他收回手,目光下移,看她神情。 许锦呆呆的。 刚刚祁景,摸她脑袋了? . 被讨厌的人摸了脑袋, 许锦第一个念头就是骂祁景, 可看看旁边的祁老爷子, 她忍了下去, 也没说不用他送, 跟祁老爷子道别后便转身往外走。 走出门口才顿住, 狠狠瞪祁景, “不许你再摸我脑袋!” 祁景面露困惑:“你不喜欢? 崔禄摸你时你不是挺高兴的吗?” 现在他说话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二哥是二哥, 你是你,我不喜欢让你碰!” 崔禄对她一直如兄长, 摸她脑袋是亲昵, 祁景摸她,她浑身不自在!见他装傻,许锦小声哼道:“不用你装老实,你再敢欺负我欺负大白, 我让祁爷爷狠狠打你板子, 这回没有我爹为你说情,看你怎么办!” “我说过不欺负你了。” 祁景目光诚恳,见她明显不信, 他也没办法,不再说话。 许锦懒得理他, 叫上宝珠往崔家走。 走了两步,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 对上祁景疑惑的眼眸。 许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瞪眼问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祁景平静回答:“我去找崔禄。” 除了疤痕未消,这个身体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确保能成功诱大白去许家杏树下之前,他要尽量多跟大白接触,兴许机会合适时就能回去了。 就算回不去,他也要盯着大白,免得它出意外,小姑娘对大白真心好,但她毕竟还小,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二哥根本不喜欢跟你玩!” 许锦没法不让他去崔家,只好小声嘀咕一句,加快了脚步。 祁景装作没听到,径自跟在她身后,看她娇小身影在地上投下斜长的影子,看大白在她身旁颠颠地走,看,他的影子跟在一人一狗身旁。 看着看着,他皱皱眉。 两个都是他,此时出于不同原因,又都守在她身边。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祁少爷,许姑娘。” 崔家门房热情地跟两人打招呼,喊来一个小厮领二人往里走,两个小客人一起来,自然要去拜见一下夫人。 崔夫人正在跟几个仆妇商量事情,见下人领着两个孩子过来,她一下子就笑了,离座走到门口打招呼,“呦,今日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 正好,他们兄妹在花园池子旁玩呢,你们去那边找吧,伯母这里有些忙,就不招待你们咦,等等,阿锦家的杏儿熟了?” “是啊,伯母你先尝尝?” 许锦笑着把篮子递过去,“现在熟的不多,伯母先尝尝鲜,过几天我再多送点过来。” 崔伯母比母亲年长些,性格爽朗大方,许锦很喜欢她。 “阿锦真乖,没枉伯母稀罕你,等着,你生辰那天伯母送你一样好东西。” 崔夫人疼爱地捏捏许锦嫩嫩的小脸蛋,转头吩咐下人去洗杏果,给她留两个,其余的直接送到花园给四个孩子吃。 许锦忙道不用,崔夫人笑道:“没事没事,东西就是一起吃才香。 行了,你们快去吧,看看筱筱自己挑的宠,那傻丫头,我都拿她没辙了。” 一句话就把许锦的好奇心挑起来了,快步朝花园赶去。 祁景始终一言不发,只牢牢跟着她。 崔家池子旁,崔禄崔筱并排站在木桥上。 崔禄人胖容易热,陪妹妹待了会儿就发愁了,“你说你买什么不好,非得买这种只能养在水里的,像阿锦那样买只小猫小狗不行吗? 想看看还得大老远跑过来晒日头!” “那你回去啊,我又没让你来。” 崔筱双手撑着黄竹桥栏,看都没看自家二哥,小声嘀咕道。 “还不是为了陪你解闷儿? 省着你天天闷在屋里看书”崔禄展开折扇挡在脑顶,一双明明还算大却因脸上肉比较多而显小了的眼睛不停朝岸边瞅,寻思着想个办法把水里的乌龟勾到岸边,那样他既可以陪妹妹看,又可以躲在树荫里乘凉,没想瞅着瞅着,一眼瞧见那边转过来三个人影。 打头的小姑娘一身粉衫白裙,娇憨明媚比周围花朵还要好看,后面祁景默默跟在人家主仆身后,玉冠青衫,一改往日阴鸷,反而有种淡然的随意。 他微微眯了眯眼,朝两人挥挥手,低声对兀自看龟的妹妹道:“祁景好像变老实了。” “你怎么知啊,阿锦来了啊!” 瞧见好友,崔筱立即丢下自家二哥迎了上去,嘴里跟许锦打招呼,眼睛可是一直盯着大白,“阿锦你运气真好,昨天我去城里看过了,根本没有卖大白这种狗的,有的小白狗长得还行,聪明劲儿照大白就差远了。 我怕买回来被大白比下去,就没选狗。” 其实也是怕买的狗太傻去闹大白,到时候跟极不喜人碰的大白打起来。 “那你买了什么啊? 快给我看看!” 许锦好奇地不行,目光在崔筱身后搜寻。 崔筱神秘一笑,没等她开口,那边崔禄已笑着喊道:“她买了一只乌龟,你们俩快过来看看,反正我没发现这只乌龟有什么特别的。” “乌龟?” 许锦纳罕地瞅瞅崔筱,“你怎么买乌龟啊,都不能抱着玩。” 她在书里看过乌龟,倒不是特别好奇,便慢慢朝桥上走了过去。 崔筱跟她夸养乌龟的好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好像都忘了后面还有一个人。 祁景丝毫没有被无视的尴尬,走到崔禄身侧,低头看乌龟。 原身记忆里有这种东西,但亲眼所见,又是一种明显不同的感觉。 就像那些吃的,真的吃到口中,才能相信世上会有那种难以想象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新奇的。 “伤口还疼不?” 见他如此安静,崔禄压下心中惊讶,关切问道。 “已经好了。” 祁景语调平静,侧目看崔禄一眼,又重新看向水中。 他对这个胖胖的少年没什么感觉,反正,按原身跟崔禄的相处情形看,哪怕他不应付他,崔禄也不会赶他走的。 他心安理得,崔禄则有些无奈,祁景看着是老实了,不爱搭理人的习惯还在,继续待下去,大概又要跟许锦吵架吧? 看看一旁轻声细语点评乌龟的两个小姑娘,崔禄对祁景提议道:“咱们掷骰子去? 上次输你半个月月钱,早想赢回来了。” 最后一句刻意压低了声音。 “不了,祖父不让我赌钱。” 祁景随口拒绝,余光中见一道白影颠颠地跑下桥,不由站直了身子。 许锦也瞧见了,一开始没当回事,只当大白又想自己玩了,可当她发现大白跑到水边,试探着往水里探爪子时,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大白回来,不许你下水!” 边说边往那边跑。 “汪”大白轻轻叫了一声,跟着便跳进了水中。 “大白!” 许锦想也不想便要下水捞它,胳膊突然被人拽住了,对方力道太大,她不受控制转了过去,撞到祁景身上。 许锦大怒,祁景却先她一步开口,“别担心,它会游水。” “你怎么知道? 放开我!” 许锦使劲儿推他,祁景看看她长长的裙子,“你娘让你下水玩?” “用你管吗,你快放” “啊,大白去咬小黑了!二哥,你快把大白赶上来!” 许锦急,起初担心大白最后变成担心自家乌龟小黑的崔筱比她还急,白着一张脸将崔禄往水里推。 崔禄瞧着水中叼起乌龟往岸边游来的小白狗,不厚道地笑,“放心吧,乌龟壳那么硬,大白还小,咬不动的。” “那还有脑袋呢啊!” 崔筱气得直跺脚,见二哥死活都不肯下水,咬咬牙准备亲自上阵。 大白却在崔筱转身时上了岸,毫不客气地将小黑甩在地上,然后扑上去对着乌龟壳乱叫,时不时用爪子拨棱两下,又歪着脑袋啃乌龟壳。 可惜乌龟壳太厚,方才在水里它碰巧咬到合适的点,现在乌龟壳贴在地上,它竟然没有下嘴的地方,急得它绕着物转圈。 小黑也不傻,早把脑袋缩进去了,只剩光秃秃一个壳露在外面,偶尔大白不动了,它便探出头往前爬几步,等大白追上来,它再缩回去,稳如泰山。 自家狗狗这么顽皮可爱,许锦第一个笑了出来,忍俊不禁。 自觉吃亏的崔筱可笑不出来,冲上去挠她痒痒,“你还笑!知道大白坏,我故意买了一只它碰不到的乌龟,谁想它竟然欺负到水里去了!你倒是管管它啊,它不是最听你的话吗!快去把大白抱走!” “我抱我抱,别挠我!” 许锦最怕痒,连连求饶,躲了几下见崔筱还是不肯松手,她被逼的没办法,也没看身边是谁,拽着那人的胳膊往他身后躲。 崔筱见她竟然躲到了祁景后面,诧异地忘了追,抬眼看祁景,发现对方居然也没生气,这下更是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好了,她不逗你了。” 看看抓着自己胳膊的小手,祁景低声道。 听她依然笑个不停,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背上,只好无奈地等着。 他没等太久,许锦很快便意识到了不对,猛地松开他。 见崔家兄妹都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她脸上涨得通红,怕祁景嘲笑自己,本能地先把错推到他身上:“谁让你挨我这么近的,要不是你拦着我,大白也欺负不到小黑!” 说完瞪他一眼,快步把浑身湿漉漉的大白抱了起来,轻轻拍它脑袋:“你怎么这么坏? 下次再欺负小黑,我不带你出门了,让你自己待在家里!” “汪!” 大白注意力还都放在地面的乌龟上,想要再去咬两口。 崔筱见状,忙将小黑放回水中,见它迅速探出脑袋尾巴往池中游去,总算松了一口气,嗔怪地睨许锦一眼。 许锦嘿嘿笑,“好了,回头再跟你赔罪,现在大白湿哒哒的,我得赶紧回家给它擦擦!” 说完不等崔筱回话就转身跑了。 “我也走了。” 祁景淡淡地丢下一句,快步跟在许锦身后,留下崔家兄妹面面相觑。 “阿锦!” 出了崔府,祁景立即拦到许锦身前,“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跟我说什么?” 许锦将大白紧紧护在怀里,杏目圆瞪:“刚刚是你非要挨我那么近的,你以为我喜欢碰你吗? 你不高兴,我还不乐意呢!” 第24章 第24章 谁要跟她说那个? 祁景开门见山:“大白这两天是不是喜欢咬东西?” 许锦愣了一下, 想到自己被大白咬坏的一双绣鞋,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在京城时养过狗。” 祁景早已准备好借口, 认真地看着她:“阿锦, 我喜欢大白,既然你不肯把它给我,那我帮你照顾它如何? 你放心, 大白一直住在你家, 我给你出点子,比如大白爱吃什么, 不能吃什么, 这些我都知道。 我告诉你, 你常常让我看看它就行了。” “我凭什么要信你?” 许锦不想信他, 又有几分疑惑, “那你先告诉我, 大白为何要咬东西?” “因为它在长牙,不咬东西会很难受的。” 祁景平静地道,神色笃定。 见大白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不似之前那般防备, 他不自觉地翘了嘴角, “阿锦, 晌午吃完饭你去后院杏树下等我, 我送你一样东西,保证大白不再咬你屋里的物件。 你, 你敢去吗?” “有什么不敢的? 那是我家, 我还得防着你偷摘杏儿呢!” 许锦撇撇嘴, 最看不惯祁景小瞧她。 “那好,我等你。” 祁景放松下来, 忍不住摸了摸她脑袋,“我先走了,你也快点回去如果伯母训斥你,你就说是我把大白推下水的,别再去我祖父面前告状就行。” 她因为抱狗弄湿了衣裳,估计会被训吧。 祁景顺势摸摸大白脑袋,觉得将错揽到自己身上是应该的,毕竟是大白惹的祸。 他说完就走了,许锦和大白一起对着他背影发呆。 许锦不知道大白在想什么,她只觉得,祁景要么真的变好了,要么,就是又想了什么坏主意。 管他呢,她不怕他! . 进了家门, 许锦贼头贼脑地往自己院子里溜, 遇到下人便急急做出噤声手势, 不让他们喊人免得被母亲听见。 一路有惊无险, 回屋后许锦先替大白擦拭, 将浑身炸毛的大白抱到炕上了, 这才换上宝珠新翻出来的裙子。 收拾好了, 她拿起专门为大白准备的木梳, 爬到炕上为它顺毛。 阳光灿烂,她盘腿坐在窗影里, 只让大白晒日头, 没过多久一身雪白毛发就干了,柔顺地贴在身上。 它的毛并不算长,倒省的炎炎夏日热到了。 “渴了吗?” 见大白朝她伸舌头,许锦喊宝珠倒水, 接过来后亲手端着白瓷碗喂它。 大白一会儿添水一会儿添添她手背, 喝够了,身子一歪侧躺在许锦身前,等着主人给它挠肚皮, 水汪汪的黑眼睛讨好地看着她。 许锦还惦记着祁景的话,给大白挠了两下就去碰大白的嘴。 大白张开嘴啃她, 像这两日常常闹的那样, 轻轻的,避开两颗已经初显锋芒的小尖牙。 只是今日许锦没心思跟它闹, 她掰开它上下颌, 凑近了想看它嘴里面。 大白不喜欢这个姿势,突地往前一顶,温热的舌头便从许锦脸上添过,紧跟着扑到她腿上,还想继续添。 许锦没办法,而且她也不知道狗牙该长成什么样,就先陪大白玩了会儿,然后带它去找厨房的李嬷嬷,不想半路被江氏叫了过去。 “娘,你找我?” “送完杏儿你怎么换裙子了? 早上穿的不是这条吧?” 在屋里待了一会儿,江氏觉得做什么都没法排遣那些胡思乱想,遂决定教导女儿,等女儿进来,一眼发现了不对。 许锦瞅瞅大白,扯谎道:“嗯,我跟筱筱一起吃杏,不小心把果汁溅到衣襟上了,回来就换了。 嘿嘿,娘,你找我到底做什么啊?” 笑着走到炕沿前,想坐上去。 江氏将人按住了,揽着女儿肩头往外走,“做什么? 我看这两天你是玩疯了,都忘了读书。 走吧,咱们去书房。” “娘端午过完再读行不行?” 许锦苦了脸,拽着母亲袖口哀求,“让我再玩两天吧!” 她又不用考状元,何必每天都那么严格呢。 “不行。” 江氏一口拒绝。 于是,许锦这个上午就在书房里度过了。 饭后许锦又去厨房找李嬷嬷,碰巧赶上李嬷嬷回村看望生病的婆婆去了,要等后半晌才回来。 许锦哪里等得起,想想祁景这会儿应该在后院等她了,若她不去,祁景会不会以为她没胆? 许锦哼了声,趁母亲回屋歇晌时溜去了后院,大白吐着舌头跟在她后面。 头顶日头火辣辣的,许锦刻意挨着墙边走,到了后院再跑到杏树下,抬头望墙,祁景怎么还没来? 正想着,对面传来抬脚起跳声,紧跟着祁景上半身就露了出来。 许锦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看祁景利落地抬腿翻墙,一跃而下,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许锦有种上当的感觉,小声质问他:“东西呢?” 祁景等她许久了,此时再站在这颗杏树下,他有种马上就能回去的兴奋。 不过有了上次冲动后的教训,祁景将那股兴奋压了下去,从袖口中摸出一根已经洗去油污的猪腿骨,递给许锦看,“就是这个。 大白太小,不能让它碰小骨头,否则吞下去很有可能会受伤,想磨牙的话啃这种大骨头最合适。” 他的手悬在半空中,许锦好奇地低头看,下面大白已经支起上半身要够了,若非许锦过来之前就警告过它不许叫,它估计还得叫上两嗓子。 当然,若是旁人给它东西,再诱人它都不会要,可面前这个人不同,它对他有莫名的亲切感,如今主人好像也不生他的气了,大白便重新认可了他。 祁景的话可能是假的,大白的喜欢却是实打实的,许锦看看祁景,犹豫片刻,伸手去接骨头。 祁景在她抬手时缩回了手,尽量放柔声音道:“阿锦,先让我抱抱大白行吗? 只抱一下,抱完了我就把骨头给你。” 他盼望今日能成功,但也无法肯定一定可以回去,所以不能直接抢,那样万一失败了,这个小姑娘以后可能再也不信他了。 祁景不在乎她的相信,可大白认定了她,他不得不跟她打好交道。 许锦很不高兴,嘟嘴瞪他:“你又想逗我是吧? 是不是抱完就拿着骨头走了?” 骨头跑了,主人好像不大高兴,大白瞅瞅那只握着骨头的手,没有追上去,乖乖守在主人身边表忠心。 这样的大白让祁景心绪复杂,有它不肯追随自己的无奈,也有不可抑制的自豪,若大白随随便便谁给的东西它都追着讨要跟家狗一般无二,他宁可打死它也不愿看它摇尾乞怜。 族人最重忠诚,忠于父母伴侣忠于整个族群,他没有父母伴侣,如今既然身体自己选了忠诚的对象,他虽不甘,也知道没有办法改变此事了。 他对着大白发呆,许锦连忙挡在大白身前,仰头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心虚了? 哼,要么你先把骨头给我,要么马上回你们家去,别想糊弄人!” 小姑娘怎么总喜欢把他往坏了想? 祁景无奈地解释道:“没有,一根骨头,就算我不给你,你也能让下人帮你找来,是不是? 我就想抱抱大白,先把东西给你,我怕你耍赖不给我抱了。” 见她瞪圆了眼睛要狡辩,祁景摸摸她脑袋,眼里多了一分长辈对晚辈的亲昵,“阿锦放心,我真想跟你和好,我大你三岁,以后会像崔禄那样照顾你,不会再欺负你了。” 如果他回不去的话,她对大白好,他自然会照顾她,直到他想到办法把大白收到自己身边。 许锦从来没听祁景如此和声细语地跟她说过话,不知是他认真的眼睛,还是他越来越熟悉自然的碰触,她没有跟他拌嘴,想了想,蹲下去摸大白的脑袋,轻声问它:“大白,你想让他抱吗?” 祁景也蹲了下去,右手伸到大白面前,见大白没躲,他往前一伸,摸它脖子。 自己的身体,哪里摸起来最舒服,他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大白喉头发出舒服的哼唧声,大脑袋不停地往上仰,好方便祁景摸。 祁景朝许锦笑笑,把骨头递给她,然后看似平静实则紧张地将大白抱了起来,一手托着它身子,一手继续轻轻抓它脖子。 蹲着,没有变化,站起来,依然没有变化。 祁景的心渐渐往下沉,朝墙边走去。 “你要去哪儿?” 大白乖乖让祁景抱,许锦本来就有些吃味儿了,此时见祁景朝墙边走,她心里一慌,追上去抢大白,“大白回来,我抱你!” “汪!” 大白轻轻叫了一声,挣扎着想回主人怀里。 “放心,我就抱它走几步。” 祁景安抚地看向许锦,抬脚,跨到印象里初来乍到时站立的位置。 没有变化。 可许锦已经等不及了,上前要抢,“把大白还给我!” 对上她急切的眸子,祁景心底的紧张期待焦虑意外汇聚,衍生出一个有些危险的念头。 “给你。” 祁景深深看那个小姑娘一眼,把大白递了过去,只是脚下突然一歪,身体直接朝一旁的杏树歪了过去,额头伤口正好撞在树上。 刺骨痛楚倏然袭来,祁景眼前一黑,直挺挺倒在地上。 这一幕是如此熟悉,许锦惊叫出声,才发出声音又急急捂住嘴,仓皇无措地盯着脚下少年,看刺眼的血从他额头往下流,染红原本缠在上面的白纱,跟那天简直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旁边有些发愣的大白吧? 许锦看大白,大白也仰头看她,跟着慢慢朝祁景凑了过去,低头在他头顶嗅嗅,开始添他伤口。 许锦并不知道那是大白特殊的疗伤方式,见它添人血,她身上起了一层小疙瘩,急忙把它推到一边,跟着轻轻推祁景肩膀,声音发颤,“祁景,祁景,你没事吧? 醒醒,你别吓唬我” 第25章 第25章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祁景意识渐渐恢复,睁开眼, 对上一张苍白脸庞。 是那个小姑娘, 跟那天刚刚醒来看见的一样。 祁景苦笑,还是没能回去。 或许,他再也回不去了吧? 许锦见他醒了, 因为害怕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使劲儿推了他一把,“你故意吓唬我的是不是? 我都看见了, 你是故意撞上去的!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 一定是想诬赖我推你, 好让我娘罚我, 你个大坏蛋!” 说着跌坐在地上, 呜呜哭了起来。 祁景受伤了, 她好好的,母亲肯定会上当的,恐怕连祁爷爷祁奶奶都会以为她是坏孩子 祁景的苦涩顿时被她伤心的哭声打断了。 手撑地坐了起来, 见她一边哭一边还没忘了打他, 连带大白也扑上来要咬他, 祁景再也没心思想回去的事情, 伸手将大白塞到她怀里, 低声安抚她:“别哭,伯母听见就麻烦了。 你放心, 刚刚是我不小心摔倒的, 我不怪你, 更不会告诉别人。” “真的?” 许锦放下手,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豆大的泪珠还在往下滚。 “嗯。” 祁景点点头,抬手去解额上白纱,再把一条白纱对折按在伤口处,瞅瞅面前的一人一狗,平静道:“好了,你们回去吧,我一会儿也走了,不会让我祖父祖母看见的,你别露馅儿就行。” “那你伤口怎么办? 流了很多血。” 许锦小声道。 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祁景连这样报复她的机会都肯放弃,应该是真的变好了,那她也不会继续跟他对着干。 “我让长顺帮我上药,他现在很听我的话,好了,你快回去吧。” 祁景站了起来,催道。 此时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语气里多了命令的味道,许锦不由自主听话地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看他。 “怎么了?” 祁景疑惑地问。 许锦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怀里的大白,“祁景,你真的不欺负我了?” “嗯。” 祁景眼里闪过一道不耐,没有多做承诺。 “那,那咱们和好吧,以后你教我怎么照顾大白,我也给你抱它,怎么样?” 许锦诚恳地道,祁景养过狗,他懂得那么多,她是真心想跟他学。 李嬷嬷是乡下人,家里就算养狗也不可能太精心照料,而祁景不同,他那么喜欢狗,肯定会给狗最好的照顾。 小姑娘主动示好,祁景心情稍微好了些,“好,咱们一起照顾它。” 得到答复,许锦情不自禁笑了,“嗯,那你快回去包扎吧,明天我带大白去找你!” 祁景颔首,目送她转身离开。 等她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他身形一晃,跌靠在杏树上,阖目发呆。 回不去了,他该怎么办? . 大白很喜欢祁景送它的骨头, 就像小孩子新得了玩物一样, 没玩够之前便不想松手, 不管许锦去哪儿, 它都要叼着骨头跟着主人, 不肯乖乖把骨头留在屋里, 生怕被谁偷走了。 可许锦歇完晌就要跟王嬷嬷学女红去了, 若母亲瞧见这根骨头, 肯定会嫌弃吧? 看看在那边歪头啃骨头的大白,许锦想了想, 将一只绣鞋丢去了次间。 “汪!” 大白立即奔了出去。 许锦迅速关上门, 当大白叼着绣鞋急切地挠门时,她用帕子包起骨头藏在了梳妆台上,藏好了才去给大白开门。 门一开开,大白就冲了进来, 讨好地将鞋子递给许锦, 等许锦接过去后,它摇摇尾巴,绕过主人去找骨头了。 没找着 大白嗅嗅地面, 扭头看主人,黑眼睛里有浓浓的疑惑不解。 许锦有些歉疚, 笑着招呼它, “大白走了,咱们去母亲那边”话没说完, 就见大白颠颠跑到了梳妆台前, 抬起前爪扒住柜子,想往上爬。 爬不上去,它回头朝许锦叫,许锦装傻假意往外走,大白飞快跑过来,咬住她裙摆往那边拽,还用那双期盼的眼睛望着她。 许锦不争气地心软了。 骨头失而复得,大白并没有想为什么骨头会跑去别的地方,它开心地叼起骨头,跟在主人身后往上房去了。 上午读书,下午练女红,这就是许锦目前的生活。 王嬷嬷教许锦的时候,江氏只要没有事情,都会在旁边陪着。 今日也不例外,那边一老一小轻声细语,她安静地坐在一旁,低头为丈夫绣荷包。 以往绣样都是梅兰竹菊等人雅士惯用的图案,这次她想绣对儿彩蝶上去。 先绣了,什么时候送,看看再说吧 想到清晨那一番纠缠,江氏脸上又热了起来。 “夫人,”她身边的大丫鬟轻步走了过来,在门外细声禀道:“夫人,赵武要去接老爷了,问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赵武就是许家那个年轻车夫的名字。 江氏听得发懵,停了手中针线,抬头问:“谁让他去接的” 话没说完,许锦兴奋地跳了起来,跑到她身前哀求:“娘,今天爹爹回来吗? 太好了,我要去接他!” “别闹。” 江氏心砰砰乱跳,按住女儿,听丫鬟回禀说是许攸吩咐赵武去接的,隐约明白了其中缘故。 她不由自主看向一侧的王嬷嬷,见王嬷嬷别有深意地看着她笑,细白脸庞顿时涨得通红。 想说点什么,王嬷嬷已经替她做主回了丫鬟,那丫鬟见她没反对就走了,门口很快传来马车出发声。 “姑娘去陪大白玩吧。” 王嬷嬷摸摸因为不能去接父亲而很是沮丧的许锦,笑着道。 不用闷在屋里,这也算是小小的安慰了,许锦嘴角翘了翘,向母亲请示,“娘,可以吗?” “去吧。” 江氏被丈夫即将提前回来的消息震得六神无主,哪还有心思管教女儿,强自镇定地准了。 等女儿走了,她再也受不住奶娘含笑的注视,起身逃到屋里面,坐在梳妆台前,捂住自己发烫的脸。 听王嬷嬷跟了进来,她背对她抱怨,“什么人啊,既然要回来早上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现在突然这样,我,我” 王嬷嬷是过来人,哪有不懂的,走过去站在江氏身后,将她双手拨开,露出艳丽如霞的脸庞。 两人目光在镜中相碰,江氏羞涩地垂眼,王嬷嬷则慈爱地道:“今日不回来,后天也会回来,有何差别? 老爷也是为你好,早上告诉你,我怕你连晌午饭都吃不好。” 江氏咬咬唇,她明白,可是,她还没有准备好。 她羞得不行,王嬷嬷心酸得不行,怕惹江氏伤怀才忍着没有落泪。 一转眼再过几年姑娘都快嫁人了,夫人竟然现在才体会到新嫁娘该有的忐忑紧张。 她偷偷背过身,用袖口擦了眼泪,平静了才笑着掩饰道:“好了好了,与其担心那个,还是好好打扮打扮吧,给老爷一个惊喜。 不是嬷嬷替老爷说话,那种事情,咱们女人忍一忍就过去了,男人也能忍,但能老实巴交忍了这么多年的,我是没见过第二个。 今晚你估计得受点罪,以后就好了,然后争取早点怀个小少爷” “您别说了”江氏头都快埋到胸前了,恼羞成怒,起身把王嬷嬷往外面推。 王嬷嬷止不住笑,边往外走边道:“行行,你自己打扮吧,我去跟厨房说一声,省着她们忘了准备老爷那份。” 屋里江氏咬着唇角,羞涩又苦恼。 若她真的精心打扮了,他会怎么想? 若不打扮 她走到镜子前,看里面的自己,看着看着,转身去柜里翻衣裳。 夏日天长。 许攸回来时,日头还没落山,穿过树叶的阳光金灿灿刺眼。 马车稳稳停下,他稳了稳心绪,这才挑起车帘探出身来,扭头就见宝贝女儿已经迎到了车前,身边跟着那只小白狗。 门口那边,除了门房,便没有其他人了。 有点失望,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 她紧张,他又如何能自在? 一整天都在想她,幸好今日学堂轮到背书,有两名训导负责盯着学生不偷懒耍滑就行,他这个教谕偷了一日闲,否则他都担心自己讲课时走神。 “爹爹,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啊?” 许锦抱着父亲胳膊往里走,开心地问。 许攸早准备好了理由:“如你所说,学堂里饭菜太难吃,爹吃不惯,以后就都回家用了。” “真的? 以后天天都住在家里?” 许锦又惊又喜,拦到父亲身前问。 “是啊,阿锦高兴不?” 许攸心里畅快,等了十多年,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住在家里了。 心里高兴,他就忍不住把女儿提了起来,环着她腿抱着她往里走,“以后爹陪阿锦吃饭,阿锦要多吃点,早点长成大姑娘。” 这丫头不仅容貌随她娘,个头也是,跟崔筱一样的年纪,却要矮上许多,抱起来一点都不费劲儿。 “高兴,爹爹早该这样了!” 许锦搂着父亲脖子,有些埋怨地道,至于个头什么的,她没听见! 许攸尴尬一笑,往院子各处看了看,小声问:“你娘呢?” 刚说完,就见走廊那边转过来一道身影,上着白色碎花小衫,下系淡紫长裙,行走间身姿婀娜灵动蹁跹,正是他想了一日的人。 许攸顿足,火热目光落在她脸上,看她越走越近。 他没看出来她是否特意打扮过,因为在他眼里,每次见面,她都美得让他不敢窥视。 江氏既然敢出来,那就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虽有些羞涩压抑不住,还是被她巧妙地掩饰了过去,蹙眉拿女儿开刀:“你怎么又让你爹抱? 都多大了,赶紧下来。” 许锦委屈嘟嘴,一边顺着父亲的姿势落到地上,一边回嘴道:“是爹爹要抱我的,娘不问清楚就说我。” “是啊,不怪阿锦,是我忍不住” 许攸替女儿说话,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江氏打断了,“不许你再惯着她!” 许攸悻悻,跟女儿对视一眼,摸摸她脑袋算是安慰。 父女都老实了,江氏脸色好看了些,疑惑地问许攸,“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吗?” 低头捏捏女儿的耳垂,没有看许攸。 许攸没料到她竟然没领会他的意思,微怔之后,又为自己的急切感到羞愧,咳了咳,急中生智编了个借口:“早上下车时眼皮跳得厉害,我担心家里出事,就让赵武再来接我一次,幸好,虚惊一场。” 他这样一本正经,江氏听了也愣了一瞬,莫非,是她多想了? 毕竟,他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怎么可能等不了这两天? 算了,这样更好。 江氏放松下来,将女儿拉到自己身前,轻声道:“好了,你先去屋里收拾收拾,马上用饭了。” 许攸点点头,看她一眼,不缓不急地回了房间。 “娘你总喜欢冤枉我!” 许锦朝母亲撒娇。 江氏拍拍她肩膀,带她去了偏厅。 许攸很快就过来了,他换了身家常袍子,温润谦和,儒雅俊朗。 江氏扫一眼便低垂了眼帘,再次紧张起来。 就算他不是专门为了那事回来的,今晚,大概还会 一顿饭吃得根本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饭后一家三口在后院杏树下乘凉,一边吃着酸甜可口的杏果一边说话。 天色渐渐暗了,晚风迎面吹来,浑身清爽。 许锦舍不得跟父母分开,坐在父母中间总想多聊一会儿,许攸江氏各有所想,也没主动提出回去。 最后还是许锦困得直点头了,许攸才把靠在身上的女儿抱了起来,轻声对江氏道:“你先回去吧,我送阿锦回房。” 江氏想说让女儿跟他们睡好了,话未出口又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便点头应了。 她慢慢吞吞往回走,心跳越来越快。 屋里静悄悄的,江氏看看那两床她早就铺好的被子,咬咬牙,熄了灯钻进被窝。 被子虽薄,在这样的夜里盖在身上还是有些热的,可江氏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当熟悉的脚步声终于透过窗纱传了进来,她紧张得身子发颤,不由攥紧了被角。 许攸轻轻走了进来,在黑暗里反手将门关上,“阿乔,睡了吗?” 没人回应他。 第26章 第26章 许攸笑笑, 摸黑走到屏风前脱衣裳。 她怕羞不敢点灯,却忘了黑暗会壮胆。 他的紧张他的兴奋, 都不用怕被她知晓, 他只需享受她的紧张就好了。 再怎么说,这种事情,她都是更胆小的那个。 许攸悄悄吞咽了一下, 只穿中衣朝她走了过去, 抬腿上炕,自然地去掀被子, 仿佛已经做惯了一般。 她紧紧攥着被子, 第一次没能扯开, 许攸微微加大力气, 她知道阻挡不了, 受惊般往里缩, 若非旁边就是墙壁,不知她还会躲多远。 敌弱我强。 憋了十多年的男人白日里还能装云淡风轻,现在鼻端是妻子身上淡淡的清香, 怀里是她, 许攸沙哑地说了几句话后便彻底失去了理智。 江氏心慌意乱, 躲不掉逃不走, 再羞涩也无可奈何, 只能任人为所欲为。 真的成了夫妻那一刻,江氏抱住许攸, 眼泪夺眶而出。 许攸一顿, 刹那间心里转过各种念头, 佯装没有察觉低头去亲她,果然亲到满脸泪水。 不愿吗? 就在他苦涩地想要离开时, 江氏却拦住了他。 没能给许攸第一次,江氏愧对于他,可她没法违心地说她后悔当年,只能把对许攸的愧疚藏在心里。 她知道,许攸不在乎这些,而他越这样,她就越想对他好,所以今晚之后,她跟那人,是真的彻底结束了,她会全心全意对许攸,对这个陪了她十多年的傻男人。 许攸柔声跟她道歉:“对不起,我太莽撞了。” 他掩饰地很好,但江氏感觉出了他的变化,这个男人有多不自信,她早就知道了。 强忍着羞意,江氏额头抵着他肩头,小声道:“你亲亲我。” 许攸眸色变了。 次日早上,江氏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睛,发现女儿坐在炕上看书呢。 “阿锦?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江氏惊讶地问,听自己声音发哑,连忙闭了嘴。 “娘你醒了啊,哪里不舒服吗?” 许锦立即放下书,飞快爬到母亲身前,一边摸她额头一边道:“爹爹说你昨晚着凉了,今日要好好休息。 娘,你觉得怎么样? 要不要请郎中给你瞧瞧?” 看着女儿担忧的小脸,江氏摇摇头,“没事,娘睡一觉就好了,阿锦乖,去帮娘打点水来,娘要起来了。” “嗯,我这就去。” 见母亲气色红润,许锦放了心,提鞋出去了。 她一出门,江氏悄悄瞅瞅身上,然后一边在心里骂许攸,一边飞速穿衣下地。 许锦端水进来时,她正检查脖子呢,发现都能被衣领遮住,暗暗舒了口气。 转身,江氏提了袖子低头洗脸,却听女儿笑嘻嘻地道:“娘,昨天忘了跟你说了,爹爹说学堂饭菜不好吃,以后天天回家住,真好!” 江氏不由攥紧了巾子,尽量随意地问:“你爹什么时候说的?” “昨天我去门口接他的时候啊。” 许锦随口道。 江氏恨恨咬牙,这个伪君子,原来昨日他就是专门回来做那事的! . 五月初五, 端午佳节。 饱饱睡了一觉, 许锦喊宝珠进来服侍她穿衣。 “姑娘, 今天穿哪身啊?” 宝珠站在柜子前, 扭头问。 许锦兴奋地道:“穿崔伯母送的, 碧色的那套!” 每年她过生辰, 祁家、崔家长辈都会送她礼物, 因为端午当天不好请客, 父亲便定下初六晚上请他们过来聚聚。 自家是两边都没有近亲,祁家祁景父母远在京城不好赶回来, 只有老两口并一个长孙, 而崔家则是男主人常年在外端午过得难免有些寂寥,于是三家彼此关照,倒是比一般亲戚还要好上几分。 这次崔夫人提前把礼物送了过来,是两套绣着杏花的衫裙, 听说是从苏州第一绣楼订做的。 上好的丝绸细腻似水, 也不知里面搀了什么料,穿在身上竟然有种清凉感。 许锦只看一眼便喜欢上了,扑到崔夫人怀里甜甜地喊伯母, 看得江氏都有些吃味儿。 除此之外,崔夫人还送了几匹相同的料子给她们母女, 被江氏收了起来, 等明年再给女儿做新衣。 许锦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现在全做了只会白白浪费难得的好料子。 宝珠小心翼翼地把那套浅绿衫裙拿出来搭在屏风上, 许锦洗漱过后美美地换上, 低头对大白道:“今天不许你往我身上按爪印,知道不?” 这是新衣裳呢,她可舍不得弄脏了,大白也不行。 大白仰头又低头,黑眼睛沿着主人打转,然后扭头去啃骨头了。 等许锦收拾妥当准备出去了,它丢下已经不是那么喜欢的骨头,颠颠地跟在主人后面,尾巴上系着一朵粉红绢花。 大白其实不喜欢戴的,可主人不知为何非要给它系上,大白屡次拒绝无用,只好忍下。 “你怎么给大白戴那个?” 江氏跟许攸正在廊檐下说话,远远瞧见女儿的小白狗,不禁笑问。 “今天我生辰嘛,大白当然也要打扮打扮。” 许锦笑嘻嘻跑过来,瞅瞅父母,伸手讨要礼物,“你们说今天给我的,快给我看看,不许跟去年重样的!” 距离早饭还有些功夫,夫妻俩相视一眼,领着女儿去了房间。 许锦一进屋便四处乱看,许攸看着她笑,走到桌案前,将上面两幅画卷递给她。 许锦小脸立即绷了起来,嘟嘴道:“怎么又是画啊,爹爹就不能换一样礼物吗?” 年年都是画,她知道爹爹没钱,那随便买个珠花木梳也能有点新鲜感不是? 她又不会嫌弃爹爹。 不过,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带着一分期待接过画,转身摊开在炕上。 跟往年一样,画里都有一株杏树,只是这次,无论是杏树还是画里的小姑娘,好像都长大了些。 父亲字写得好看,画更是栩栩如生,许锦不由看入了神。 第一幅画里,她穿了一身绿衣裳,正仰头看满树粉白杏花,小姑娘笑得那样安静好看,许锦都怀疑这真的是她吗? 第二幅画里黄澄澄的杏果挂满树梢,只是这次树下不再只有她自己,而是和父母坐在一起。 她靠在爹爹怀里,母亲坐在旁边笑眼看着他们。 许锦盯着第二幅画,有些发愣,因为这是父亲第一次把一家人都画了进来。 她欢喜地扑到父亲怀中,“爹爹,今年这份礼物我最喜欢了。” 其实就算只有第一幅,她也高兴。 从她出生到现在,父亲把她的成长用这种方式画了下来,让她知道她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这份特别的礼物,她全都放在一处好好收着呢。 心意被女儿认可,许攸忍不住笑,“阿锦喜欢就好,等以后爹有本事了,再送你更好的。” 许锦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在她眼里,父亲现在就很厉害了。 父亲是举人是县学教谕,镇民有时遇到麻烦,都会请父亲出面帮忙调解,连知县大人都很看重父亲呢,每逢宴请都会请她们家去做客。 江氏见女儿面露茫然,不想在此时告诉她大人的打算,忙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掏了出来,“给,其实你现在根本用不上这个,先好好收起来吧,等长大了些再戴上。” 那是一根白玉簪子,通体光滑莹润,簪头雕成杏花状,正是她最喜欢的式样。 许锦笑得合不拢嘴,抱着两份礼物爱不释手。 恰好外面丫鬟禀报说早饭准备好了,许锦暂且将礼物放在父母房里,一家人一起去偏厅用饭。 饭后,许攸照例领着妻女去东湖赏景,东湖镇便是因那一片浩渺湖泊得的名,风景秀丽自不必说。 因只有短短几日假期,不好远行,每年这日许攸便会带江氏母女来此地散心。 景物依旧人依旧,许攸却知道,这次绝对是他最欢喜的一次。 他看看身旁天真娇憨的女儿,再看看对面温柔浅笑的妻子,踌躇满志。 安家立业,如今家已安,他也该努力让她们过得更好了。 次日,许家早早就开始为晚宴准备了。 黄昏时分,天渐渐凉了下来,崔夫人率先领着崔禄兄妹过来拜访。 大人们自去说话,许锦邀崔家兄妹到自己院子里玩,在树下摆上矮几竹椅,轻声说话。 崔禄打开一直提着的红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个粉彩喜鹊登枝纹笔洗,笑眯眯地道:“这是二哥送阿锦的,花了十两银子呢,等二哥过生辰时,阿锦记得照这个价准备啊,别让二哥吃亏。” 许锦才不把他的话当真,飞快将东西抢过来递给宝珠,让她快点藏到屋里去,然后得意笑道:“我不管,反正现在那个笔洗是我的了,下次我只绣个荷包给二哥,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一个荷包值几个钱? 不行,太吃亏了,你等着吧,以后我再也不做这种赔本买卖了!” 崔禄作出一副疼惜样,从盘子里抓起杏果往嘴里塞,仿佛吃许锦几个杏果就能赚回去似的。 许锦跟崔筱被他逗得笑成一团。 过了会儿,崔筱将丫鬟手里的团扇要了过来,“给,这是我绣的,你看看,跟你相比如何?” 向来娴静的小姑娘此刻眼含戏谑,唇角调皮地翘了起来,清灵可人。 崔筱的女红承自崔夫人,那可是正宗苏绣,王嬷嬷手艺虽好,与崔夫人还是不能比的,而许锦贪玩好动学得不认真,她绣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比不上崔筱。 当面被人打趣,许锦半点脸红都没有,笑嘻嘻抢过团扇摇了摇,嘴上说着不正经的话:“还是筱筱送的礼物最合我心意,天这么热,用这扇子扇出来的风都更凉快些。” “就你会说话,幸好你是女子,若是男子,将来肯定长成个风流性子。” 崔筱没好气地嗔道,颇为无奈。 许锦厚着脸皮继续逗她:“我还希望自己是男子呢,那样等我长大了,就把你娶回家啊,别掐我!” 话没说完见崔筱离座要打她,许锦赶紧跳了起来,绕着树跑。 两个小姑娘在身边转圈,带起阵阵凉风,崔禄暗暗占着便宜,看她们胡闹,“咳咳,阿锦想让筱筱追到吗? 筱筱想追到阿锦吗? 来,你们两个跟二哥说几声好听的,谁说的更合我意,我就帮谁。” 说完了,没等许锦二女回话,余光中瞥见祁景从那边走了过来。 崔禄细眼微眯,大声招呼祁景:“你来的正好,快把你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 这两人和好的悄无声息,他偷偷问了几次祁景都不肯告诉他,崔禄也就不再问了,反正大家和和气气就好。 听到崔禄的问话,祁景面露诧异,于是他也不用再说什么了,崔禄同已经停下来的二女都看出来他没准备礼物。 崔禄笑看许锦等她发火,可许锦一点都没生气,连失望那种情绪都没有。 她跟祁景毕竟才刚刚和好,他没想到礼物很正常。 第27章 第27章 偏偏崔禄就想逗一逗祁景, 等祁景坐下后,他用折扇敲了敲对方肩膀, “你忘了昨日是阿锦生辰吗? 以前你们两个见面就吵, 不送礼物没什么,如今都和好了,这生辰礼物总不能少了吧?” 生辰? 是了, 这边关系亲近的人之间, 好像有生辰送礼的风俗。 祁景有些忐忑地看向许锦。 这个小姑娘最喜欢耍脾气了,他没准备礼物她会不会生气? 可是, 当他看到小姑娘偷偷朝他眨眼睛表示不介意时, 竟比看见她生气还心虚。 他确实没有准备礼物, 因为他并不知道昨日是她生辰。 这两日除了陪她照顾大白的短暂时光, 他都闷在屋里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过。 早上祖母提及晚上来许家赴宴, 他想起上次许伯父说初六请客, 还以为是因他受伤设的宴。 想了想,祁景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起身走到许锦身边, “阿锦, 给。” 这是原身生母留给他的玉佩, 既然原身十分珍视贴身佩戴, 肯定是好东西, 当成礼物应该可以了吧? 其实祁景虽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他只简单领悟了那些能帮他应急的东西, 譬如说话认人, 其他与人相处的规矩礼仪等处世之道却没有细细领悟, 因此他不明白这种举动意味着什么。 然崔禄三人都知道那玉佩是祁景的宝贝,如今他这样轻飘飘送了人, 崔禄眼神立刻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生母留下来的东西啊,不提玉佩本身质地如何,就凭这特殊的意义。 大概也只能送将来的妻子吧? 莫非这小子对阿锦有意思了? 不是吧,小丫头才多大? 许锦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这玉佩太过贵重,因此没有收:“不用了,祁景你快收好,这是你娘留给你的,不能轻易送人,知道吗?” 换做以前,她自然不会用这种教导的语气跟祁景说话,但经过这两日的相处,许锦发现祁景有时像个大人,有时又特别傻,傻到连她的耳洞他都要好奇地看看,还问她疼不疼,简直都不像他了。 原来是这样。 祁景总算明白刚刚三人为何那般震惊了。 他心中懊恼,面上却没露出什么异样,面无表情地收好玉佩,看看身上,发现没有什么可送的,只好道:“明天我再补给你。” 留在这边,需要学的太多了,真是麻烦。 许锦无所谓地摇摇头,见母亲身边的丫鬟过来了,她笑着站了起来,对三人道:“好啦,前面应该开宴了,咱们快过去吧。” 说完挽着崔筱的胳膊,领头往外走。 她一动,方才卧在树下打盹儿的大白便追了上来,颠颠地跟在她左侧,身后系着绢花的尾巴一摇一摇的,说不出来的可爱滑稽。 “阿锦,大白是公狗吧? 哪有你这么欺负狗的。” 崔禄喷笑,忍不住问。 许锦头都没回,“我就喜欢这样打扮它,不用你管!” “这丫头,祁景,你说她是不是胡闹”崔禄无奈摇头,扭头跟祁景说话,却毫无准备对上一张铁青面孔,那阴沉沉的模样,唬得他都失了声。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 四人到了前院, 就见祁老太太等人已经落座了。 院子里摆了两张桌子, 祁老爷子许攸坐一桌, 祁老太太领头坐另一桌。 大家都是邻居,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自然没有太多讲究, 中间摆个屏风也就是了。 许锦崔筱笑着去了女桌, 祁景看看蹲坐在许锦一侧的大白, 寒着脸与崔禄去了另一边。 祁老太太笑着把许锦叫到自己身旁,慈爱地端详小姑娘眉眼:“这日子过的真快, 一眨眼阿锦都十岁了, 越长越好看,看着就让人喜欢。” 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支南红玛瑙镯子,边往许锦细白手腕上套边笑道:“这是奶奶刚到京城那年去开元寺请大师开过光的,驱邪避灾, 静心养神。 现在奶奶送给阿锦, 保佑阿锦以后都康康健健。” “伯母这太贵重了。” 江氏赶紧站了起来,可不等她再说拒绝的话,祁老太太便朝她摆摆手, “你别管,这是我送阿锦的, 你这个当娘的一边去。” 江氏不好再说什么, 悄悄朝女儿使了个眼色。 不用她说许锦也知道,笑着对祁老太太道:“阿锦知道奶奶对我好, 可这手镯是奶奶的心爱之物, 我” “别学你娘那一套,跟奶奶客气什么?” 祁老太太拍拍许锦小手,跟着把崔筱也叫到身边,将另一只一模一样的手镯套在崔筱腕上,感慨道:“既然是心爱之物,自然要送合眼缘的。 奶奶有个亲孙女,可她远在京城,是你跟筱筱常常过来陪奶奶说话解闷,所以奶奶早就视你们为亲孙女了。 正好今日你们都在,我就一起送了,九月筱筱过生辰时可别再跟奶奶要啦!好了,快都坐下吧,奶奶饿了一天就等着晚上大吃一顿呢!” 两个小姑娘齐齐看向各自母亲。 江氏看看崔夫人,两人相视一笑,知道是老人家一片心意,均不再劝。 男人赴席必定喝酒,喝完酒才随便吃两口,所以女桌这边吃完时,男桌那边许攸还在陪祁老爷子喝酒呢。 江氏远远跟丈夫使了个眼色,与崔夫人陪祁老太太去后院说话了。 许锦则领着崔筱去了自己屋里,两人已经说好了,今晚崔筱住在许家陪她。 祁老爷子爱喝酒,偏偏酒量又不是特别好,没过几杯便开始吹胡子瞪眼睛,看对面的长孙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停跟许攸抱怨:“他爹小时候挺乖的,怎么偏偏生了他一副顽固性子? 让他读书他不好好读,都十三了,连个童生都没考上,丢人至极!” 祁景默不作声,崔禄扭头偷笑。 许攸笑着劝道:“伯父莫急,之前阿景是有些顽皮,如今已经懂事许多了。 有您提点,阿景成才指日可待。” “不行不行,”祁老爷子打个酒嗝,连连摇头,“你不用夸他,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就算我把他关在书房里,他宁可睡觉也不会看书,打骂都没用都是他祖母惯的” 祁景恍若未闻,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味道有点怪,不过,既然这里的男子都喜欢喝这个,他便学着喝吧,免得将来跟祖父似的,三两杯就醉了。 想到这里,他看了许攸一眼,觉得自己酒量至少不能比一个白面书生差。 许攸高高瘦瘦的,跟他当年完全没法比。 许攸发现对面少年的打量了,他不再劝祁老爷子,沉默片刻后对祁景道:“阿景你要上进,切莫辜负你祖父的殷切期望。 要知道,天底下那么多读书人,不是每个都有你这样的好机缘。 你祖父曾经连中三元,如今亦是本朝大儒,而你父亲当年也高中探花郎,有他们教导,只要你稍微上点心,考个进士应该没有问题。 不像有些学子,拜师无门,只能埋头苦读,见识眼界都差人一等。” 祁景垂眸,点点头算是回应,实则在努力回想什么叫连中三元。 至于读书,这两日祖父不止一次劝他安心读书,他试着读了读,只是真的看不进去。 他认得那些字,连在一起却看得头疼,或许是还没有习惯? 祁景没听出许攸的弦外之音,崔禄这个人精可是听出来了,不经意般看向许攸。 许攸朝他轻轻颔首,崔禄登时明白该怎么做了,眼睛一转便换上一副疑惑神情,问:“许伯父,您中举之后一直没有再考,莫非就是因为没有高师指点?” 这小子果然懂事。 许攸叹道:“是啊,起初没考是因你伯母身体弱,伯父担心她便一直守在家里。 后来伯父想考,又惊觉学识浅薄希望渺茫,所以一直想拜名师指点,可惜这么多年都没有门路。 罢了,左右伯父年纪大了,育人读书也不错。” 年纪大? 祁景再次看向许攸,只觉得对面那个将近而立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这样便是年纪大了吗? 他心中困惑,崔禄却朗声大笑起来:“伯父真会说笑,您正值壮年,何以谈老? 况且有祁爷爷这个名师在眼前,您还想去拜访谁? 干脆拜祁爷爷为师好了,祁爷爷肯定不会拒绝的,是吧?” 朝中有人好做事,若许伯父得偿所愿,崔家也会沾光。 “啊? 拒绝什么?” 祁老爷子正倒酒呢,听崔禄提到自己,努力睁大快要闭上的眼睛,呆呆地问。 崔禄便把刚刚的话重说了一遍,又夸又捧,什么好听说什么。 祁老爷子打个嗝,迷迷瞪瞪地看向许攸,“你,你想拜我为师?” 许攸脸上的错愕瞬间变成恍然大悟,在祁老爷子彻底清醒之前起身行礼道:“伯父,许攸诚心拜您为师,还请您莫嫌许攸资质愚笨,多加指点。” 老人家多年为官,对京城朝中大小人物多少都熟悉,能得其指点,他必定受益匪浅,绝非十年闷头读书可以相比。 直到此刻,祁景才听出味儿来。 他有些不敢相信,凭两家的关系,许伯父想拜祖父为师,直言即可,何必还要绕这么一个大圈子? 难道这就是这些人的处世之道? 看着面前一糊涂问一清醒答一眯眼笑的三人,祁景若有所悟。 一番热闹后,江氏跟丈夫一起送走客人,随即许攸去沐浴,江氏到女儿屋里陪两个小姑娘说了会儿话,叮嘱她们晚上不能闹得太晚,这才回屋去了。 许攸已经收拾妥当,靠在炕头等着她,黑眸清亮。 江氏被他看得有些发慌,走到桌前,一边倒茶一边问他:“要不要喝点醒酒茶?” “不用,我没喝多少,你快上来,咱们说说话。” 许攸声音低醇,有种蛊惑的味道。 江氏也想知道祁老爷子有没有答应丈夫,便轻轻熄了灯,褪下外衣往炕上去了。 钻进被子,刚想开口打听,一直稳稳坐在那里的男人突然凑了过来,根本不给她拖延的机会。 许攸本就开荤不久,今晚又喝了酒,好一阵胡闹才饶了她。 两人再次躺下时,许攸酒意才算是全消了,爱怜地亲亲妻子额头,“方才,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江氏狠狠推了一下明知故问的男人:“我能有什么话问你,还不是你拜伯父为师的事? 怎么样,伯父答应了吗?” 第28章 第28章 邻里关系好是一回事, 收为弟子又是一回事,这么多年不少学子慕名拜访祁老爷子, 祁老爷子都以年迈精力不济为由拒了, 所以此事夫妻俩心里真的没有十足把握。 许攸沉沉叹口气,就在江氏准备安慰他时,他笑着搂紧她, 柔声道:“放心, 伯父答应了。 明日我会递上辞呈,等上面派来新的教谕接替我, 我便回家安心读书。 阿乔, 时间不巧, 今年殿试才过, 咱们还得再等三年, 这三年里, 要辛苦你养着我了。” 当年许家家道中落,田地均卖了干净,只剩这一座祖传宅子, 婚后他给她的那点俸禄或许能支撑他一人日常所用, 根本无法让母女二人过得如此富足。 之前两人有名无实, 他可以接受她用嫁妆补贴母女穿戴, 如今, 他必须承担起他该尽的责任。 或许三年五年他没法给她什么,但早晚有一天, 他会将她们护在自己身后, 安享荣华。 男人久久未语, 似有心事。 江氏往他怀里缩了缩,“别说这话, 你一直没有再考,还不是因为我。” 她都知道的。 “是啊。” 许攸看着她道:“为了你,为了今日,再等十年我也心甘情愿。” 当初没有科考,确实是为了她,否则他真当了官,无论在京还是外放,她作为他的妻子,都必须随他一起上任,不单单是做给镇民看,也是做给孩子看。 而许攸不想因为这些顾忌让她违心跟他走,让她担心那人回来找不到她所以他宁可放弃前程,宁可陪她一起等。 如今,女儿是他的,她也是他的,家里一切安宁,他必须努力挣一份前程了。 . 祁老爷子宿醉一晚, 早上醒来脑仁发疼, 正好祁老太太端水进来, 他揉着额头道:“你来帮我揉揉, 难受。” “活该, 谁让你喝那么多的? 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 半夜让阿景背回来, 我都嫌丢人。” 祁老太太放下东西, 走到炕沿前,边替老头子按摩额头边没好气地训道。 老夫老妻的, 祁老爷子自动忽略那些难听的, 安心享受妻子的服侍,过了会儿睁开眼睛,很是后悔地道:“我知道自己当官不成,不过还是自诩能看清人的, 没想看许攸倒看走了眼。 昨晚被他摆了一道, 不得已答应收他为弟子。 唉,回到这边也没个清闲。” “得了吧,当我不知道吗? 年后那边就把老二送来跟你读书了, 你收许攸,主要还是想让他帮你教孙子吧? 许攸是举人, 有些事情你稍加提点他就懂了, 老二才多大,什么都得从头教起, 分明是你占了人家许攸便宜。” 祁老太太马上拆穿了他的小心思。 “那也是他自己送上来的, ”祁老爷子慢慢坐了起来,笑眯眯地看着老妻道,“终究是他占便宜大,我只是趁机躲个清闲,于他而言却是关系前程的大事。” 祁老太太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不过还是忍不住劝道:“到底是街坊,既然许攸肯上进,那你好好教,别糊弄人家。” “这个自然,我要么不收他,收他就会倾囊相授。” 祁老爷子已经站到了地上,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长长地叹口气:“阿景要是有这份心该多好” 提到长孙,祁老太太也发了愁,“要不你再劝劝阿景? 不是我故意说好听的,这孩子病后真的懂事了很多,指不定这次就能听进去了。 再怎么说他都十三了,他爹可是十八就中了探花。” 忆起儿子当年风采,祁老太太眼里流露出怀念,也实在是想京城的儿子孙子了。 可惜长孙不肯好好跟那边相处,为了让儿子安心,他们老两口只好领着长孙回来。 祁老爷子捋了一把胡子,“行,那我吃完饭再说说他。” 商量好了,老两口一起去偏厅用饭,进门就见祁景已经在等他们了。 “祖父,祖母。” 祁景平静地问好,乍一看挺懂事的一个少年。 饭毕,祁老爷子领着长孙去了书房,进去后开门见山:“阿景,昨晚你也看到了,你许伯父年近三十还在努力上进,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一展抱负报效朝廷,为了让妻子女儿过得更好? 身为男子,就必须自己长本事,否则将来亲人.妻子都看你不起。 你跟祖父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咱们这种科举出身的人家,除了读书,再没有旁的路子出人头地了。” 祁景沉默。 娶妻生子,他完全没有考虑过,不过,他确实得学一门本事,将来好自己养活自己。 “祖父,你教我吧,我跟你学。” 老人家语重心长,祁景决定再努力一次。 他态度太好,祁老爷子诧异了一下,见祁景神色诚恳不似作伪,他欣慰地舒口气,将祁景叫到身旁,给他讲了一段章,讲完问他听懂了没。 祁景边听边回忆那些陌生的词句典故,虽然面上平静沉稳,可祁老爷子是什么人,不用祁景回答,他单看少年困惑的眼睛就看出来了。 其实吧,祁老爷子耐性并不算好,遇到那种一点就透的聪颖学生,他这个先生当得很顺利,遇到笨的,他教书的热情顿时没了。 若非祁景是他亲孙子,他才懒得劝他读书,巴不得这种笨人离他越远越好。 “算了,你先把这段背熟,回头我检查你。” 祁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扫长孙一眼,负手出去了,寻思着得快点把许攸叫过来,他教许攸,再让许攸替他教孙子。 前三甲他就不奢望了,考个进士混个一官半职凑合过吧。 祁老爷子走了,他临走前失望的眼神却仿佛留了下来。 祁景默默站着,心中复杂。 他有一身打的好本事,但他明白,祁老爷子是不会让他出去打过活的。 逃走吗? 不行,一来身体还在那个小姑娘手里,他无法弃之不顾,二来离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两位老人对他那么好,他不忍惹他们伤心。 留下来,又该如何立足? 作为曾经的强者,他厌恶旁人失望轻视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祁景从茫然中回过神,想了想,走到祁老爷子的书柜前。 这里密密麻麻摆了不知多少书,他慢慢地走,随意抽.出一本简单看过之后再放回去。 翻着翻着心头渐渐升起烦躁不耐,祁景不由加快脚步,准备看完这一排便走了。 他想努力,可惜,此道大概真的不适合他。 但,就在祁景决定放弃时,视线无意间掠过书架上方一本厚重书籍,忽的就再也挪不动脚步了。 那是一本历代名将传,“名将”二字一入眼,原身在京城的某些回忆蓦地涌了上来。 宽阔整齐的街道,坐在高马上的魁梧将军,昂首挺胸步伐整齐的士兵 怀着七分好奇,祁景将那本书取了下来,随手翻了一页。 “大齐朝镇国将军姜广,于陇原一役中,率三万铁甲军,斩敌八万” 连续看完三位将军的赫赫战功,祁景全身血液好像都沸腾了。 原来,这里也不全是弱书生,原来,这里也有弱肉强食。 无论是冲锋陷阵率军杀敌,还是运筹帷幄出谋划策,他们都是战场上的强者。 战场,另一种狩场。 眼前豁然开朗,祁景终于发现了属于他的路。 祁老爷子随时都有可能回来,若瞧见他没有听话地背书,大概会生气吧? 所以祁景拿着书去了后院,准备安安静静认真读一遍,理解透了再告诉祁老爷子他的决定,否则一知半解,若祖父问他原因,他多半答不上来。 不料他才刚刚在树下坐好,就听隔壁院子里传来了那个小姑娘的声音,“宝珠,你去端水来。” 祁景眉头一皱,忽记起昨日她的胡闹。 她明明知道大白是雄的,怎么还把花往大白身上戴? 祁景不由自主放下书,侧耳倾听,确定那边只有她一人,他悄无声息走到墙根下,轻轻一跳便跃上墙头。 视线第一时间落在大白身上,见它今日并没有戴那朵花,少年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 还好,看来那个小姑娘知道自己做错了。 安了心,祁景准备在对方发现自己之前跳下去,只是他才低头,许锦眼尖瞧见了他,脆生生问道:“你在那儿做什么?” 祁景看看她,再看看已经跑到墙下仰头看他的大白,不知该怎么开口。 昨天崔禄管她都被她说了,换成他管,她估计更不高兴吧? 他别扭地不说话,眼神还有些闪躲,许锦瞅瞅距离他很近的那颗杏树,恍然大悟:“你又想吃杏儿了啊? 那你摘吧,记得挑全黄的吃。 对了,你小心点,别再掉下来。” 如今两人成了朋友,许锦当然不会吝啬几个杏果,就算祁景打算不告而取,她也不介意,况且她也是最近才发现祁景嘴馋的。 想到上次他连续吃了好几个杏果而不自知,许锦抱起大白后,忍不住笑着瞧了祁景一眼。 祁景对别人不了解,这个小姑娘却是他仔细观察过的,所以许锦一个眼神,他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无奈地解释道:“我没想摘你的果子。” 难道在她心里,他就一直都是喜欢做贼的人吗? “真没想摘?” 许锦根本不信,不摘杏果他爬墙做什么? 祁景懒得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见她不肯信,低头便跳了下去,只是才走两步忽的又顿住,重新爬上墙头,朝背朝这边往前走的小姑娘道:“你放大白自己走吧,别弄脏衣裳。” 其实是他看不惯自己的身体被一个小姑娘抱在怀里。 虽然小姑娘还小,大白也变小了,可每次瞧见她这样,他都比当初她躲崔筱时抱着他那会儿还不自在。 许锦闻声转身,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跟我娘一样啊? 放心吧,我是想给大白洗澡呢。 对了,你给狗洗过澡吗?” 洗澡? 祁景愣住,居高临下望着小姑娘,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 大白身上那么干净,这几日肯定已经洗过好几次澡了,莫非都是小姑娘帮它洗的? 那她是怎么帮大白洗澡的? 是让大白自己玩水,还是亲自动手? 是只洗了脑袋背上,还是连 祁景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此时宝珠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个大澡盆。 那是许攸从木匠那里新订做来的,不及许锦小腿深,专门用来给大白洗澡。 现在澡盆里已经装满了温热的水,许锦抱着大白走过去,蹲下,见祁景还趴在墙头,随口问道:“你要不要来帮我?” 她从祁景身上学到了很多,所以喜欢跟他一起照顾大白。 第29章 第29章 在宝珠震惊为难的目光中, 祁景毫不犹豫跳进许家院子,大步朝许锦走去, 不是想帮她, 而是要独自洗大白。 这种事情,之前没看见也就罢了,现在看见了, 他没法不管。 他还从来没有让异性帮他洗过澡。 祁景跳墙过来毕竟不是一件好事, 许锦示意他帮忙把澡盆搬到一处花丛后, 这样即便母亲突然过来, 祁景也能躲一躲, 由她出去哄母亲离开。 放好了, 许锦吩咐宝珠去拐角处放哨, 然后把袖子撸了起来, 露出两截嫩生生的细白手臂, 接着熟练地往已经卧在澡盆里的大白身上撩水。 撩着撩着见祁景迟迟没有动静,抬头一看, 发现祁景呆呆的, 许锦突然起了捉弄心思, 手指沾了水再朝他虚弹一下, 在他惊醒时笑他, “你看什么呢, 傻乎乎的。” 祁景抹把脸, 看着对面黑眸水亮的小姑娘, 实话实说:“你胳膊真好看。” 族里雌性手臂都十分强壮, 黝黑发亮, 不像她,又白又嫩, 好像那些散发淡淡清香的白色花瓣。 “真的吗?” 到底年岁小心思浅, 许锦没觉得被祁景看了胳膊有何不妥的,反而因为被夸心里美滋滋的, 伸出两条胳膊瞅了瞅, 自己也觉得很满意。 美够了,目光瞥到祁景宽大的袖口,细声催他,“你把袖子卷起来啊,免得被水弄湿了。” “嗯。” 祁景收回视线,低头,先伸出左手,笨拙地往上卷袖子,可惜料子太滑,卷上去又自己遛了下来。 祁景悄悄瞥一眼对面的小姑娘,心生疑惑,为何她的袖子就没往下掉 “你怎么这么笨啊,得这样,算了,我帮你弄!” 他慢慢吞吞的,许锦看着都替他着急,抖抖手上的水,伸过去替他往上卷。 祁景尴尬地别开眼,他已经很努力学这些人的举止了,然每当他觉得自己学得差不多了,就会有新的东西挑战他。 早知如此,之前长顺服侍他洗漱时,他该自己动手挽袖子的,那样在长顺面前丢人一次,总好过现在被个孩子嫌弃。 大概是刚沾了水的缘故,她偶尔碰到他的手指清清凉凉的,有种特别的舒服。 祁景被这种微痒的碰触吸引了,不自觉低头看她。 纤细如葱白的手指,灵巧敏捷,手指往上是小姑娘好看的手臂,再往上是浅粉的衣袖,然后,是她白里透红的小脸。 细碎留海下,她细长浓密的眼睫低垂着,专注认真。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像是林中突然出现的小兽,嫩生生的让人不忍下手。 祁景看呆了。 如果,他没有过来,是她去了他的那个地方,祁景觉得,他大概会把这个小姑娘抢到自己的巢穴。 就像她把大白当宠物养一样,他也想养只小姑娘,没事儿时逗一逗,逗生气了他就不理她,没有长辈依仗,看她还能怎么办。 要是她逃跑,他把她抓回来,要是她哭了,他就给她吃的哄哄她,哄好了接着逗,要是她跟大白现在一样忠于讨好他那种情形,祁景突然发现自己想象不出来,她不是狗,肯定不会朝他摇尾巴的。 可惜,想也白想,现在他们是平等的,他不是人,她也不是无主的物。 祁景在那儿走神,许锦也不是看起来的那般认真。 少年天蓝色的袖子一层层折上去,露出里面同样白皙的手臂,看得许锦眼睛发直。 等她将袖子卷到手肘那里定住后,许锦忍不住戳了戳祁景小臂,再把自己胳膊伸过去跟他比,惊讶道:“你看,你跟我一样白呢!” 而且,她不想承认的是,祁景手臂居然比她的还好看,特别是那只手,修长白皙,整整比她的大了两圈,都快把父亲的手比下去了。 祁景听了,脸色不太好看,他最嫌弃的就是这身细皮嫩肉,等着吧,早晚他会变成自己原来的模样。 见小姑娘又低头看她自己去了,祁景径自按住大白脑袋,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帮大白洗完。 许锦听到动静,还以为祁景要教她,便乖乖蹲在旁边认真地看着。 殊不知她这样盯着,祁景越发不自在,手上力道不受控制地加重了。 这就好比他在洗澡她站在岸上看一样,他怎么好意思? 大白已经洗过几次澡了,主人对它特别温柔,所以,当按在它身上那只本来就不温柔的手越来越让它不舒服后,大白扭头朝祁景叫了声,起身往主人那边躲。 祁景不放它,大白便作势要咬他,口中发出警告的咕噜叫声。 许锦赶紧摸摸大白脖子,小声提醒祁景,“你轻点,又不着急,洗那么快干什么。” 大白好像听懂了,乖乖地不再躲闪,只拿一双黑眼睛瞅瞅祁景再移开,颇有种明明很嫌弃又碍于主人不得不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意思,然后把屁.股尾巴对准祁景,低头去添主人的小手,发出连续的添舐声。 许锦痒得发笑,赶紧换成手背给它添。 除了给自己添伤,他没有添过旁人。 熟悉的舌,陌生的手,祁景看得耳根都红了,一把将大白转了过来,在它抗议前挠它脖子。 那是大白最无法抵挡的地方,大白舒服极了,也顾不得跟主人嬉闹,闭眼仰头,身子也卧了下去。 祁景趁机加快速度,没几下就把大白背上身侧的毛发都洗完了。 见他好像要收手,许锦急忙提醒道:“等等,还要洗肚皮呢,大白最喜欢洗肚皮了。” 说着小手伸到大白肚子下轻轻挠了挠,大白身子一歪侧躺下去,脑袋搭在桶沿上,两只爪子高高抬了起来,露出湿漉漉的肚皮,还有公狗才有的 许锦熟视无睹,撩水替它洗肚皮,慢慢朝大白尾巴那边挪。 眼看她就要洗到大白左后腿了,祁景终于从对身体变化的震惊中回过神,想也不想便把大白抢了过来。 大白受惊甩尾巴蹬腿,水花溅了许锦满身满脸。 “你干什么!” 许锦气得跳了起来,一边抹脸一边骂道。 祁景没看她,迅速将大白丢到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椅子上,抓起巾子将大白捂了起来,随即不顾大白反抗一阵胡乱揉,直到许锦心疼焦急地跑过来,他才扔下巾子,风似的跑了,自始至终没给许锦看他宛如火烧的正脸。 “汪汪汪!” 大白愤怒地跳下椅子,边叫边追他,小爪子在地上留下道道爪印。 祁景在大白追上自己之前跃上墙头,看看下面不停挠墙的笨狗,侧身对追上来的许锦解释道:“大白还小,不能在水里泡太长时间,肚皮那里也不用洗太久,否则容易生病。” 说完倏地跳了下去,没影了。 大白叫声一顿,扭着脑袋左右看看,再转个圈,最后疑惑地看向主人。 许锦呆呆地望着墙头,不知该不该相信祁景的话,但重新替大白洗澡时,她情不自禁地跳过了大白肚皮,简单撩了几下就算了。 此事之后,接连几天许锦都没有瞧见祁景,去祁家陪祁老太太说话时,祁景也没有如之前那般主动出来陪她逗大白。 许锦忍不住好奇,问祁老太太,这才得知祁景在屋里看书呢,并且准备参加武科举了。 “什么叫武科举啊?” 许锦疑惑地问,“跟我爹一样考秀才举人吗?” “差不多吧,”祁老太太心情不错,甭管科举武科举,孙子肯上进她就高兴,“不过你爹考中进士后是要当官的,阿景要是考上了武进士,将来就要当武官了,可能在京当值,也有可能派去镇守各地,带兵打仗。” 许锦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祁景的白胳膊,有些不太信地问:“祁景会打仗吗?” 祁老太太看出了小姑娘的怀疑,笑道:“慢慢学呗。 武进士也要考策论的,你祁爷爷担心他是一时兴起,就让他先把论语背熟,如果他能背下来,说明他是真的下定决心了,那你祁爷爷就会写信回京城,请人帮他找个武师父,教他骑马射箭等功夫。” 骑马射箭许锦也想学。 她带着大白回了家,把祁老太太的话跟母亲说了一遍,最后道:“娘,到时候如果祁景真有师父了,您让我跟他一起学骑马行吗?” “哪有姑娘家学骑马的?” 即便她小时候也曾这样渴望过,江氏还是无情地拒绝了女儿,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心态已经换成了当时王嬷嬷的那种担心,生怕女儿贪玩摔下马。 “娘”许锦使出浑身解数赖在母亲怀里撒娇,最后见母亲铁了心,她撇撇嘴,气呼呼回房间了。 看着女儿小小的背影,江氏倒是想起一事。 过几日傍晚陪祁老太太纳凉时,得知祁景读书很努力,江氏笑着跟祁老太太夸祁景懂事了,说着说着突然发了愁,望着那边逗狗玩的女儿道:“可惜阿锦还跟孩子一样,整天就知道玩,侄媳想给她请个教习嬷嬷让她收收性子,又不知对方品性如何。 上次听王夫人说有些狠辣嬷嬷背地里会欺凌孩子” 祁老太太附和点头,“是听说过这种事,所以请教习嬷嬷必须事先打听清楚。 有的人领银子不办事,偷懒耍滑最后反赖孩子笨学不会,也有的太想办事,恨不得连孩子一步迈多远都要量着来,一点都不知变通。 前者还好,后面那样刻板的,性子绵软的小丫头给她教还凑合,要是咱们阿锦这样伶俐有主见的,准得白吃很多苦头。” “嗯,那我让阿锦她爹仔细打听” “他一个大男人懂什么?” 祁老太太立即打断江氏的话,越想越不放心,停了手中扇子,扭头对江氏道:“不行,我可不忍心看阿锦吃苦,这事你有人选了没? 要是没有,我让你嫂子从京城物色一个回来,她那人办事稳妥,不会看错的。” 祁景现任母亲原是礼部尚书家的三姑娘,眼界自然远非她可比,江氏大喜,忙道:“没呢,侄媳就想请您帮着看看呢,这回可好了,真能请到京城里的教习嬷嬷,阿锦肯定” “娘,你又说我什么呢啊?” 那边许锦听到些许话音,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笑嘻嘻蹲在矮几前,伸手捏住樱桃梗递到嘴边,一口将樱桃咬进口中,水灵灵的杏眼则来回打量两位长辈,似是要看穿她们说了她什么坏话。 大白紧跟着停在她身边,前爪搭在矮几上,尾巴轻晃。 江氏看向祁老太太,目光相碰,两人均默契地避而不谈,留着将来给小姑娘一个“惊喜”。 或许是有了目标, 得知论语乃武科举策论一场必考题目后, 祁景背书时也不觉得头疼了, 遇到不懂的就去找祁老爷子讲解, 如此连背带悟, 吃完整本书竟然只用了一个月不到, 充分向祁老爷子证明了他的资质。 第30章 第30章 长孙如此出人意料, 祁老爷子如获至宝, 不停劝说祁景攻读科举, 奈何祁景坚持走武举之路, 祁老爷子没办法, 提笔给京城老友写了一封信,随同祁老太太给儿媳妇写的那封信一起送了出去。 于是, 中秋过后不久, 祁家、许家分别迎来了一位客人。 祁家的男客姓庞名勇, 四十出头, 原是定西侯贴身护卫, 在平羌一役中拼命护主伤了左眼, 待老侯爷病逝世子袭爵, 庞勇便离开了侯府, 然后不知怎的被祁老爷子所托之人寻到, 前来教授祁景。 仅凭一手三箭齐发百步穿杨的好箭术, 祁景便对这个师父心服口服,敬重非常。 许家的女客岁数与祁老太太差不多, 上下都称其为万嬷嬷, 据说祁景现在的母亲就是她教出来的。 祁老太太对后来这位儿媳妇赞不绝口, 江氏也就对万嬷嬷抱了很大信心, 特意用一对儿红玉耳环哄许锦乖乖听话。 其实江氏白担心了。 万嬷嬷慈眉善目, 说话也透着长辈的和蔼可亲,除了最开始的些许不适应, 许锦很快便接受了新的生活安排, 懂事地跟万嬷嬷学礼仪规矩加女红。 崔夫人十分意动, 托江氏跟万嬷嬷打听能否连着崔筱一块儿教,成了她出双份束脩。 万嬷嬷已经见过崔筱, 知道那是个乖巧安静的小姑娘,便很痛快地答应了。 如此一来,两个小姑娘互相作伴,学得反而更快,让江氏、崔夫人欣慰不已,对万嬷嬷越发殷勤。 天气渐渐转凉,树叶不经意间染满了黄,曾经贪玩的小姑娘也慢慢收了性子,除了在家中偶尔撒个小娇,出门时已经不再跑跑跳跳,而是面带浅笑脚步轻盈,俨然有了几分大姑娘模样。 可惜在祁景眼里,这个小姑娘大概一直都是那副娇憨淘气的样子了。 这不,庞叔刚走,她又爬墙偷看他来了。 祁景目不斜视,稳稳地在深秋温和的阳光里扎马步。 万嬷嬷这两日不大舒服,许锦和崔筱放了假,现在有大白在那边放哨,母亲只要往这边走,许锦绝对会马上知道,所以她安心地踩在板凳上,脑袋探出墙头看祁景练功。 短短两个月,祁景脸上就黑了很多,不复往日堪比女子的白嫩,好在这样其实也不算丑,甚至有种坚毅的味道。 这让很多时候祁景教训自己时,许锦都会不由自主将他看成一个大人,乖乖听话,而当祁景犯傻时,那种沉稳劲儿马上又没了,换成许锦姐姐似的教训他。 “你要那样蹲多久啊? 我想看你练箭。” 扎马步有什么意思,许锦不耐地问道。 庞叔来了后,早上祁景练武,父亲跟祁爷爷处在一起,她和筱筱跟着万嬷嬷学习,然后下午她们三个孩子再由父亲教导,所以许锦很少有机会能看到祁景练武的模样,偏偏她最想看了,趁机偷学。 不敢缠庞叔,许锦缠祁景教她,祁景拗不过她,上次偷偷教她如何蹲马步。 许锦嫌蹲马步太累,试了几次就放弃了,一门心思放在骑马射箭上。 祁景都有一匹马了,可惜他骑马都是去外面,她根本看不着,只有几次撞见祁景师徒俩骑马回来,羡慕死她了。 但许锦也知道,在长辈外人面前她要乖乖的,不能让长辈操心也不能让外人笑话,所以骑马大概是没有机会学了。 好在射箭很简单,而在祁景面前,她什么都不用顾忌,因为祁景变好之后再也没有告过她的状,许锦喜欢跟这样的祁景玩。 祁景朝树下扬了扬下巴。 那里点了一根香,才刚刚燃着。 许锦很失望,“算了,我一会儿再过来看。” 说完轻轻跳了下去。 祁景眼里闪过一道无奈,很快又平静下来,目视前方。 许锦陪母亲呆了会儿,又去探望了万嬷嬷,随后端着针线筐去了后院,坐在杏树下装模作样绣帕子。 大白卧在一旁晒日头,每当天空有雀鸟飞过,它都会扭头追着鸟看,偶尔张张嘴,露出两排锋利牙齿,在阳光下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许锦慢慢停了针线,放下东西,转过去给大白顺毛。 大白乖顺地侧躺下去,露出肚皮给她摸。 它这样乖,许锦眼里倏地转了泪。 一眨眼,大白来家里快满半年了,当初一尺多长的小白狗,现在已经长成了名符其实的大白狗,站着时快要跟许锦大腿一般高了,抬起前爪立起来更是能添到她下巴。 这样的大白,在许锦眼里是天底下最大的宝贝,可外面那些人害怕它,怕它看他们时无情的目光,怕它比普通家狗锋利的牙齿,却一点都没想过大白又乖又听话,她让它站住它便不会多走一步,这样的大白怎么可能会伤人? 就因为他们怕,爹娘不让她再带大白出门了。 小姑娘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滚,大白见了,噌地站起来,抬头在她脸上添了一下。 “大白”许锦抱住大白脖子,埋在它柔顺的毛发里无声地哭。 她不怪外面那些人,毕竟他们不知道大白乖,换做她遇到旁人家的大狗,肯定也会害怕的,可她就是忍不住心中委屈。 大白只能在三家里逛逛,去东湖玩都不能带着它,它自己待在家里多难受啊。 至于那些被主人绑在门口只能在脖子上铁链允许范围内蹦跶的看门狗是不是更可怜,许锦才不会考虑,它的大白跟人一样聪明,怎么是那些狗可以相比的? 在她心里,大白就值得最好的对待。 “你在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祁景的声音。 “啊,你蹲完马步了?” 许锦飞快抹掉眼泪,站起来转身看他。 明媚的光将她完全笼罩在内,绣着海棠花的小袄,杏红色长裙,仿佛秋日里盛开的蔷薇,灿烂娇艳。 祁景目光却落在她脸上,红红的眼圈,明显是哭过了。 后面庞叔还在等着,祁景没有问她为何哭,平静道:“我跟庞叔说你想看我练箭,他答应了,你要过来看吗?” 庞叔看着严肃,其实性格爽朗,与其她偷偷摸摸的,不如直接说出来。 “要!” 许锦登时忘了她跟大白的委屈,嘴角笑意止都止不住,提着裙子就要爬板凳。 祁景居高临下看她,“你去从前面绕过来,别跳墙了。” 许锦不听,“那样太费事啦!你往旁边点,我要上去了。” 说着抬起右腿爬了上去,粉嘟嘟的小脸随着动作自然往祁景那边歪,脑顶差点碰到祁景。 祁景不自在地躲了一下,等许锦双腿都移到祁家这边时,祁景已经站在地上了,伸手接她,“我抱你下来吧?” 最近他个头长得很快,已经换过一批衣服了,比长他一岁的崔禄都高,小姑娘才到他肩膀那儿,他抱她轻而易举。 “不用,我自己来。” 许锦嘟嘴拒绝了少年虽然好心却有些看不起她的好意,扭头叮嘱大白把针线筐叼回屋,然后“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落脚后身体不受控制往前扑,被早就做好准备的祁景及时扶住了。 仰头时她小脸红扑扑的,祁景看了一眼便松开手,领她朝庞勇走去。 庞勇左眼失明,因此带了半边眼罩,乍一看挺凶的。 不过许锦本来胆子就不小,再加上人家都允许她过来看了,她便朝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福了一礼,甜甜笑道:“庞叔真好,谢谢你肯教我射箭,你放心,我会努力学的,绝不比祁景差!” “我只说庞叔准你看我练箭,没说他要教你。” 祁景毫不留情地撇清了关系。 如果只关乎两人,他随她扯谎胡闹,涉及旁人,特别是自己的信誉,他才不会由她胡说。 许锦扭头瞪他一眼,跟着缩缩肩膀,很是可怜地望向庞勇:“庞叔,你教教我行吗?” 庞勇被这个狡猾的小姑娘逗笑了,低头问她:“你一个小丫头,为何要学射箭? 你爹娘知道吗?” 许锦想也不想便道:“我想学射箭,跟我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难道女子就不能练武吗? 至于我爹他们”许锦讨好地扯扯男人袖子,小声央求道:“庞叔,他们肯定不答应的,那你偷偷教我好不好? 我真的想学” 小姑娘杏眼水汪汪,连庞勇这个铁血男人看了都不忍拒绝,不过他还是站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道:“这不行,被你爹娘知道了,他们会对我不满的。” 许锦大急,连忙保证道:“不会的,咱们谁都不说,他们不会知道的,庞叔,你” “哈哈,你别急啊,听叔叔把话说完。” 庞勇不厚道地笑,跟着把祁景拉到她面前:“叔叔是大人,不能陪你胡闹,但祁景可以教你啊,那样你爹娘知道了也不会怪他。 怎么样? 你真想学,就求祁景教你吧。” 许锦看看祁景,小声嘀咕道:“他会教人吗?” “教你没问题,不过你不想学就算了。 庞叔,咱们开始吧。” 祁景沉了脸,丢下一句话便绕过她走了。 不远处便是练箭场,不等庞勇开口,祁景径自背上箭筒,搭箭扣弦开弓,一气呵成,等许锦反应过来,那箭已射中靶心。 少年回头看她,眸似夜星。 祁景那一箭射得漂亮, 许锦看呆了, 原来他已经这么厉害了 “怎么样? 祁景教你够格吗?” 庞勇笑着问。 这个徒弟, 他可是很满意的, 刚开始见他细皮嫩肉的, 庞勇还担心他吃不了苦耍少爷脾气, 后来这个少年一日日让他刮目相看, 进步可谓神速, 简直是天生将才。 当然,谋略眼界什么的, 因相处时日太短, 庞勇还无法给出评价,但凭他跟在定西侯身边那么多年练出来的眼力,单看少年射箭时眼中的肃杀冷静,庞勇也敢断定, 此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第31章 第31章 许锦早服了, 嘴上却不服输,“还凑合吧, 不过庞叔咱们说好了, 等我比祁景厉害了,你要亲自教我!” 真是骄傲自信的小丫头, 庞勇点点头, 但笑不语。 得到保证, 许锦开心了, 马上跑到祁景身边, 跃跃欲试:“好了, 你教我吧!” 祁景看都没看她, 自顾自又射了一箭。 “你到底教不教?” 在他准备射第三箭时, 许锦伸开手臂挡在他身前, 气呼呼地问。 祁景不为所动, 左臂持弓搭上她脑顶,右手抽箭扣弦,指端移动, 那长箭便流光般射入远处一颗树干中, 铮铮作响。 许锦茫然地眨眨眼睛, 瞥见少年微微翘起来的嘴角, 她恼羞成怒, 伸手去抢他弓箭,“快给我试试!” 祁景不松手, 是她先怀疑他的, 如今她想学他就教吗? 许锦又不傻, 知道祁景生气了,见硬抢不行, 马上放软了态度,乖乖站好,眨巴着一双水亮杏眼跟他道歉:“你别生气了,刚刚是我不该小瞧你。 好啦,你这么厉害,快点教教我吧,一会儿我娘该找我来了,我没有多长时间学。” 祁景脸色好看了些,想到她扯庞叔袖子时可爱的小动作,便等着她也来扯他。 许锦哪知道少年心思,还当祁景没有消气,便朝他走了一步,拉长声音叫他,“祁景” 梳着花苞头的小脑袋微微仰着,红嫩小嘴高高嘟着,细长英气的眉哀求地蹙着,浓密微卷的睫毛轻轻眨着,是少年从未见过的可爱模样。 或许,他曾经看过她这样跟她爹娘撒娇,但因为角度问题,没有哪一次,让他如此清晰地看清了她整张面孔,以及这娇嫩脸蛋上的娇憨表情。 不用她扯袖子,祁景已经心软了,情不自禁把长弓递给她,“给,我教你如何握弓。” 得了东西,许锦心花怒放,转过身自己玩了起来,“不用你教,刚刚我都看见了。” 说着学祁景刚刚的姿势,左手握弓右手扣弦,自觉姿势没问题了,她试着往后拉弦没拉动。 她扭头看祁景,祁景面无表情,但许锦知道,祁景心里肯定在笑话她。 她不甘心地咬咬唇,使出全身力气再次试了一次。 这次比刚才好了点,但也只拉开了一掌距离,再往后就无论如何都拉不开了。 她脸都憋红了,祁景有些不忍,低声道:“你力气太小,这张弓不适合你。 明天我去找把小的送你,今天先学握弓姿势,现在这样不对。” 虽然不想示弱,可自己力气小也没有别的办法,许锦只好乖乖站定,嘟嘴等着他来教。 她这样乖,祁景突然有些紧张,回头看庞勇,见他走到树下坐着了,并没瞧这边,这才放松了些,转到许锦身后,左手扶正她胳膊,右手握住她小手扣在弦上。 这个姿势有点像他从后面抱她,两人挨得比他想象中更近,她红红的小脸就在他脸侧,少年甚至闻到一种很淡很淡的清香。 祁景猜,那可能是她用的面膏香味儿,也可能是小姑娘身上本来就有的香,否则如果她不香,大白为何总喜欢添她? 想到大白添她的那一幕,祁景喉头滚动,握着她小手的大手不由攥紧了些又小又嫩,真是可爱。 身后的人不知为何突然不动了,许锦扭头催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清脆的声音拉回了祁景理智,他为刚刚的走神懊恼,不敢再感受她手,认真教了起来。 姿势对了后,因为她力气小,他握着她的手帮她拉满弓射了出去。 这是两人第一次配合,许锦忍不住也用了力气,跟祁景的力道没能聚在一起,所以箭射歪了,堪堪射到靶子边上。 许锦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祁景连忙安慰她,“第一次能射中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你自己试一次,我在旁边看着,哪里做错了我再提醒你。” 许锦点点头,有模有样地开腿伸臂。 因为方才认真记了,她这个姿势做得还挺不错,只有左臂稍微低了些。 祁景在一旁看着,不免有些遗憾,如果她做的不好,他还可以再那样帮她一次的,那样近地挨着她,有种特别的感觉,他很喜欢。 奈何现在他只能托起她左臂往上抬了抬,再矫正她右手手指扣弦位置,然后就没问题了。 姿势会了,没有合适的弓箭,继续留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意思,看祁景射箭只会勾起她的馋虫。 许锦压下心头失望,对祁景道:“刚刚你答应要送我弓箭的,不许反悔!” “嗯。” 祁景收起弓箭,轻声问她:“你要回家了?” “是啊,要不一会儿我娘出来找我,被她发现我溜到这边就不好了。” 许锦无奈地道,说完抬脚要走。 祁景忽的想起她红红的眼圈,不由拉住她袖子,许锦扭头看他,灵动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 那边庞勇已经起身朝这边走来了,祁景顿了顿,松开手,“没事,下午我再跟你说,去吧。” 许锦古怪地看他一眼,笑着跑到庞勇身前跟他道别,然后准备去爬墙。 可祁家院子里没有她专门用来爬墙的高板凳,自己跳的话许锦望望墙头,不用试,她也知道自己跳不上去。 “我抱你上去。” 祁景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轻声道。 见许锦没有反对,他弯腰抱住她,“你扶着墙,小心点。” 一边说着,一边稳稳将人举了起来。 他个子高,站直时许锦肩膀都超过墙头了。 许锦高兴地攀住墙头,示意祁景松手,随即熟练地抬腿上墙,坐稳了,她低头朝他笑,“这样挺不错的,以后就都靠你啦,对了,别忘了我的弓!” 头顶是秋日碧蓝如洗的天空,她微笑的眼睛便是夜晚才会出现的新月。 祁景看入了神,直到许家院子里传来她落地的声音,他依然呆呆地立在墙下,听她跟大白打招呼。 “祁景,过来练箭了,在那儿发什么呆?” 庞勇大声喊道。 祁景脸上一热,赶紧跑回去继续练箭,故意站在庞勇前头,不想让人看出他的渴望,渴望,养着她。 看看少年微红的侧脸,庞勇摇头失笑。 才这么大的孩子,竟然已经有了那种心思,他十三岁时,还在好像也悄悄看过哪家小姑娘? 少年慕艾啊。 晌午用完饭,一家三口聚在一起说话。 到了上课时辰,江氏笑着将父女俩送到门口,这才转身回了屋,靠在炕头看书。 看着看着困意袭来,江氏从被铺里抽出枕头,和衣小憩,暖光斜照进来,屋子里静谧安宁。 那边路上,父女俩慢慢地走,许攸忽道:“早上你跟祁景学射箭了?” 许锦心头一跳,紧接着瞪眼睛反问,“祁景告诉爹爹的?” 那个坏蛋,亏她那么信任他,竟然又背地里告她的状!因为太过震惊,所以许锦一时忘了如果祁景真的打算欺负她,那时就根本不会替她请示庞叔了。 许攸笑着解释道:“不是,是你庞叔告诉爹的,他知道爹什么都依着你,这样爹知道了,以后便能帮你找借口过去啊,否则你天天爬墙像什么样?” “爹爹真好!” 许锦惊喜非常,高兴地扑到父亲怀里,“爹爹对我最好了,这事换成娘知道,肯定会把我关到屋里的!” 许攸摸摸女儿脑袋,随后推开她,正色道:“这次就算了,以后你想学什么一定要先跟爹说,不许再自作主张,否则爹也把你关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做什么都先跟爹爹商量。” 许锦笑眯眯地保证道。 说话间,父女俩已经到了讲堂。 里面崔筱坐前面,祁景坐后头,两人都在低头看书,安静极了。 这种情形,许锦见怪不怪。 以前祁景招人讨厌,她和崔筱都不喜欢他,现在祁景改好了,她就不说了,崔筱对他态度也正常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祁景对崔筱反而不如以前亲近,就跟他对旁人一样,都是冷冷清清的。 许锦觉得吧,若非祁景喜欢大白,他对自己也不会这么好嗯,其实也没有很好,很多时候都是她缠得太紧,他烦了才答应她的请求,说来也怪,许锦都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祁景就不客气了,大概是他常常犯傻看起来好欺负? 许攸去了前面,许锦笑着在崔筱旁边坐下,两人说了会儿话,许攸咳了咳,开始讲课。 许攸讲的内容,自然是祁景需要学的,现在讲孔孟,日后讲兵法。 两个小姑娘都能识断字,该学的女四书她们不喜欢学,如今跟着祁景学孔孟倒也不觉得枯燥。 授课完毕,许攸问三人可有疑惑。 一大两小皆是聪颖脑袋,都道没有,许攸便如往常一样让他们背书,他到隔壁书房看自己的去了,谁有不懂的都可以进去问他,然后散课前他再检查三人背记情况。 父亲一走,许锦转身问祁景,“早上你要跟我说什么?” 祁景没有马上开口, 而是看了崔筱一眼。 崔筱原是因为好奇才跟着许锦转过来的, 见此抿唇轻笑, “好了, 我去那边, 不听你们说悄悄话。” 她的声音有种无法形容的轻柔, 以前两个小姑娘睡在一屋说话时, 许锦常常听了几句就不受控制地睡过去了。 第32章 第32章 许锦觉得她跟祁景没有什么不能告诉崔筱的秘密, 忍不住拽住她。 崔筱朝她摇摇头,笑着去了讲堂另一角, 留两人说话。 几人常常聚在一起, 许锦没心没肺,她和二哥可是都看出来祁景对许锦越来越好了。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许锦被祁景这副样子弄得越发疑惑。 祁景盯着她眼睛, “早上你为什么抱着大白哭?” 她看着喜欢撒娇, 其实并不爱哭, 除了抢大白和他故意受伤那两次, 他就没见她哭过。 “你看见了啊?” 许锦有些不好意思, 找个借口企图糊弄过去, “没哭, 是被沙子迷了眼睛。” 祁景不信, 想了想, 觉得她最近好像没什么可委屈的,便猜测道:“跟大白有关? 那你告诉我, 我帮你。” 连问题都不知道便直言帮忙, 仿佛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似的, 偏偏少年面容沉稳, 并无半点虚浮自大之意。 想到祁景的确帮过她很多忙, 许锦低头, 小声跟他倒苦水,说她想带大白出去玩。 祁景静静看着她扑闪不停的眼睫, 听她对大白由衷的关心, 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暖流渐渐席卷了全身。 从来没有谁如此关心过他, 不仅是吃喝疼痛,连他的喜好情绪都考虑在内, 恨不得给他最好的。 即便她担心的是大白,他也感同身受。 许锦说完了,没有听到回应,抬眼看他,很是期待:“我跟你说了,你有办法吗?” “有。” 祁景回答地毫不犹豫。 其实祁景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以前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单独狩了,可大白一直养在许家,没有见过那些山林物,便无法从厮杀中学会追捕扑杀。 中秋时大白对许家厨房的活鸡流露出了兴趣,然没等大白扑到笼子前,就被小姑娘喊住训了好一阵,以后大白就再也没想过招惹那些活物。 祁景不赞成这样,他知道小姑娘怕大白养成习惯后伤人,但他必须让大白学会它该会的东西。 因为它不是普通家狗,它不但可以成为最出色的手,也聪明到懂得何时该凶猛,何时该温顺。 祁景将他的打算说了出来,“阿锦,大白长得有些凶,它越大,伯父伯母就越不会让你带它出去,免得它伤人。 但如果是我带大白去山里打,训练它成为犬,伯父伯母肯定答应。 那样你放心吗? 你若放心,以后我出去时就带着大白,回来再还你。” 现在他已经没了离开的念头,只是不知她肯不肯信 “打? 你去过山里了?” 许锦羡慕地问,没有察觉少年眼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些许忐忑。 祁景点头。 射箭练习用的都是固定靶子,庞叔说想要真正提高准头,就该用活物做靶,毕竟真正上战场的时候,敌人不会乖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被你杀。 不论对方跑得多快都能射中,那才是真正的神箭手。 许锦心痒痒,讨好地问,“我可以跟你一块儿去吗?” “不行,庞叔不会答应,伯父伯母更不用说了。” 祁景就猜到她会这样问,一口否决。 他要训练大白杀活物,那种血腥画面最好不要让她看到,他怕小姑娘自此怕了大白。 大白一心跟着她,若是遭她嫌弃,大白不会因她不喜欢就回到他身边,只会一直守在她家门前,直到小姑娘肯重新接受它,或,一直等到死。 “就一次也行啊,祁景”许锦扯了扯少年袖口,跟他撒娇。 祁景看看那只小手,忍着反握回去的冲动,坚决不松口。 有些事情可以纵着她,不该纵着的,她扯他袖子也没用。 “真不公平!” 许锦恨恨地松开手,转过身去自己生闷气,心想要是爹娘把她生成男子该多好,她就可以跟祁景一样骑马出门上山打了。 不过,要是她是男子,也就不能穿好看的裙子了 自己想通了,许锦又转过去,嘟嘴道:“好了,那以后你去山里时就带大白一起去吧,不过你要保证照顾好大白,不能让它受伤。 要是大白伤到了,我找你算账!” 她舍不得跟大白分开,却更舍不得让大白一直困在内院,反正祁景早晚都得回来,她不怕他不还她。 祁景认真地看着她,“放心,不用我照顾,大白那么聪明,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到它。” 他声音坚定,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自信,那一瞬,许锦体内好像也有豪情油然而生。 是啊,她的大白,是最厉害的。 她朝祁景展颜一笑,与有荣焉。 祁景也不自觉地笑了,为她对自己的信任。 散了课,祁景崔筱各自回家去了,许锦父女俩一起回上房。 “老爷,姑娘,夫人还睡着呢。” 守在次间的丫鬟听父女俩有说有笑走了过来,忙上前挑帘,细声提醒道。 言罢自觉低下头,规规矩矩不敢多看。 “还在睡?” 许攸自言自语。 他们在讲堂待了一个半时辰,妻子歇晌可用来没有睡过这么久。 他领着女儿去了里间。 江氏躺在炕头,身上被丫鬟盖了一层薄被,头上珠玉簪钗也都卸了,乌发铺散,衬得那张红润脸颊娇妍妩媚又娴静如画。 许锦爬上炕,跪坐在母亲身边看她,过了会儿忍不住将手背贴上母亲额头,试了试,小声对父亲道:“爹爹,娘没生病呢,嘿嘿,原来娘也会偷懒。” 刚开始她还挺担心的,这几个月母亲好几次都睡了很久要等天大亮才起来,爹爹总说娘亲身体不舒服又不肯请郎中来看,她怕这次娘亲又不舒服了。 许攸回女儿一个笑容,侧坐在炕沿上,低头凝视妻子,看着看着,记忆忽然回到了刚成亲那会儿。 她嫁过来时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许是哀思过重,反应特别大,一日三餐勉强用了些也会吐出来,看得他心疼无比。 偏偏那时她对他有很强的防备,掩饰在客气疏离之下,他亦不敢对她有任何过分亲近之举,只有她倦极睡下后,他才敢厚着脸皮以探望的名义进来看她。 王嬷嬷守在旁边,他只能看,看她苍白的脸。 如今,她睡得宁静安详,面色红润。 她不是嗜睡的人,月事,似乎很久没来了? “你在这儿陪你娘,爹出去一会儿。” 许攸轻声叮嘱女儿,悄无声息走了出去,喊来小厮,让他去请郎中。 小厮走后,许攸抬头看远处高远天空,平静面孔下是一颗激荡不已的心。 他有种预感,她一定是怀上了,怀了他的骨肉。 当然,阿锦是他的女儿,许攸相信不管将来他有多少孩子,阿锦始终都会是他最疼爱的那个,但是,那些孩子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他终于可以再一次照顾怀孕的她,弥补当年遗憾,也可以在孩子出生之前,便以父亲的身份陪伴他们。 平复下来了,许攸回了屋里。 许锦小声问他做什么去了,许攸还没回答,那边江氏模模糊糊听到动静,慢慢睁开了眼睛。 见父女俩齐齐转头看她,江氏愣了一下,一手撑炕要坐起来,被许攸小心扶住。 江氏诧异于他如此体贴,坐正后问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讲完课当然要回来啊,”许锦挨着母亲坐下,笑眼看她,“娘你真懒,睡了这么久!” “啊,这么晚了啊?” 江氏不可置信地看向窗外,发现外面果然已经有些暗了,她懊恼地揉揉额头,扭头对许攸道:“你先出去,我收拾一下,然后就该用晚饭了。” 披头散发的,当着女儿的面,她不好意思让他也在旁边看着。 许攸按住她不让她动,柔声道:“晚饭到时候端到屋里用。 你先坐着歇会儿,郎中马上来了。” “为何请”江氏疑道,可是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睛,她又惊又疑,莫非 江氏突然忐忑起来。 虽然生了一个女儿,可那会儿她还小,整日又浑浑噩噩的,几乎完全是王嬷嬷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形同走肉,直到月份大了,感觉到孩子的踢腿了,她才慢慢恢复了过来。 如今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怀孕初期的症状忘了差不多,她的月事每年也会有一两次不准的情况,因此这次迟了也没有多想。 真的,又怀上了吗? 江氏看看丈夫再看看女儿,默默在心里祈求老天给她个孩子。 阿锦盼望弟弟,许攸也想要个孩子,她也真心想为许攸生。 待郎中笃定地告诉她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时,江氏欢喜极了,郎中一走,她视线便落在丈夫身上挪不开了,杏眼水润明亮,唇角上翘。 她难得露出这种傻样,许攸忍不住抱住她,再把笑得合不拢嘴的女儿也抱在怀里,挨个亲她们娘俩额头。 大的小的都是他的宝贝,现在大的又怀了一个小的,他真心满足。 这一晚,许锦赖在了父母房里。 她跟母亲睡一被窝,父亲自己睡一被窝,一家三口一起商量小孩儿叫什么。 因为许锦一口咬定肯定是弟弟,许攸江氏为了哄女儿,便都只起男娃名字。 取了好几个许锦都不满意,江氏笑着捏捏她小脸,“算了,不想了,既然你那么喜欢大白,弟弟就叫小白吧,怎么样?” 地上大白听到有人提自己,耷拉着的耳朵轻轻动了动。 “不要,大白是大白,弟弟是弟弟,不能起这么像的名字。” 许锦不赞同。 江氏掩嘴打个哈欠,搂着女儿亲了一口,“反正明年才生呢,咱们慢慢想,不急。 快睡吧,娘也困了。” “嗯。” 许锦回亲母亲一口,再轻轻摸摸母亲依然平坦的小腹,摸了好一会儿,才甜甜睡了。 耳边是女儿清浅的呼吸,江氏温柔一笑,扭头看许攸。 黑暗中看不清男人面容,不过他的手早在躺下时便伸了过来,悄悄握着她的。 “你还要握多久?” 江氏慢慢侧转过去,声音又轻又柔。 许攸靠过来亲她,亲到脸颊,惹来她一声偷笑。 他喜欢听她笑,边听边往下移,温柔地亲了亲她嘴唇,然后挪到她耳边道:“一辈子。” 江氏无声地笑,捏捏他手,“好。” 第33章 第33章 年关将近, 万嬷嬷回家团聚去了, 许家小讲堂也同县学那般放了假, 待元宵节过后再开课。 不用读书不用学礼仪, 许锦最近过得十分悠闲, 可惜外面天寒地冻的, 让人恨不得躲在屋里不出门, 根本没什么好玩的, 再加上母亲渐渐显了怀,许锦也要乖乖留在家中尽量帮母亲做事。 许家可是有不少铺子呢, 每年这个时候各个铺子掌柜都要过来报账, 村里田地庄头也会前来送年礼, 鸡鸭鱼肉山果野味儿, 五花八门。 今年母亲不便操劳, 这些事情大多都由父亲出面打理, 但不知母亲怎么想的, 让她也跟在旁边陪着。 许锦私底下问父亲,父亲笑着告诉她, 说这些铺子庄子将来都是她的嫁妆, 她现在学着打理, 日后就不用临时抱佛脚了。 许锦知道嫁妆的意思, 害羞倒是没有, 只有好奇:“都给我? 那以后娘亲再生妹妹怎么办?” 她自小就羡慕崔筱有两个哥哥,她没有哥哥, 如今弟弟终于来了, 许锦当然盼着母亲生完弟弟再多给她添几个弟弟妹妹, 她大了,可以帮娘亲哄他们的。 这孩子想得倒远 许攸笑答:“就算有了妹妹, 她嫁人也是十几年后的事,爹慢慢给她攒新的。” 阿锦不小了,再过五六年就要嫁人,那时他才刚刚起步,大概添不了什么妆,只能努力给她一个官家小姐的身份,让她嫁得好一些。 至于以后的女儿,许攸自信有能力攒出一份体面的嫁妆,原来江家那份财产,都给阿锦吧。 许锦看看父亲,不再多问。 反正距离她嫁人还要很久,到时候若爹爹没有攒够,她替爹爹出。 过了几天,庄头老张送了一只母羊跟两只小羊羔过来,是他听说江氏怀孕后特意准备的,母羊留着伺候夫人,两只小羊羔送给姑娘玩。 小小的山羊很可爱,许锦很喜欢这份礼物,所以当父亲跟老庄头说完话,她也跟着一起去送人。 姑娘如此客气有礼,老庄头笑得满脸皱纹都堆在了一起,再三贺喜后领着儿子儿媳妇走了。 许锦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眼看三人要拐弯了,她准备转身进去,却瞥见那边踱过来两匹大马,马后还跟着一只大白狗。 小姑娘眼睛一亮,一边往前跑了几步一边高声喊大白。 大白听见主人叫唤,立即箭一般冲了过来,在主人身前稳稳停住,仰头添许锦小手。 现在它已经很少直接往许锦身上扑了,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爪子脏,怕弄脏主人衣裳。 主人爱臭美,这点大白从主人每天早上都要照很长时间的镜子就知道了。 许锦高兴地摸摸大白脑袋,细细检查它身上,见一身雪白毛发柔顺整齐没有半点血污,她一颗心落了地,抬头去看祁景。 大白是跑回来的,那边祁景则驱马不急不缓地行着。 他里面穿了件青色圆领袍,外面罩灰鼠披风,抬腿下马时利落简练,站定了身姿挺拔,看起来像十五六岁的大孩子,是整条街上容貌最出色的少年,大家一起去逛集市时,很多小姑娘都会偷偷瞄祁景。 许锦不止一次拿这事打趣他,祁景都冷冷的,不过大概是两人天天都见面的关系,看惯了,许锦倒没觉得祁景长的多惊艳。 在她眼里,父亲那样温润如玉的才是真正的美男子。 祁景黑了,气势太足,沉着脸时给人莫名的压迫感。 “伯父,阿锦,你们怎么在外面?” 祁景一手牵马,一边朝这边走来。 他身后庞勇跟许家父女俩打过招呼后就进了祁家大门。 与万嬷嬷不同,他没有亲人家眷,这次就在祁家过年了。 “刚刚出来送人呢,我们家庄头送了三只山羊过来。” 许锦抢先解释道,目光落在他身侧马上,“今天到什么好东西了?” 上次这师徒俩到一只山猪,三家聚在一起吃了顿烤肉,现在想起来许锦都忍不住犯馋,山猪肉可比常见的猪肉好吃多了。 祁景先看许攸,见长辈没有问话这才专心跟许锦道,“下午运气好,大白到一只狐狸,我拿给你。” 说完,转身走到坐骑另一侧,卸下那只已经咽了气的狐狸,递给许锦。 狐狸身长两尺有余,毛发雪白纯净不输大白,身后一条蓬松尾巴更是格外好看。 许锦打从心眼里喜欢,已经琢磨着要让王嬷嬷帮她做条狐狸围脖了。 只是她刚要接,许攸在她肩膀上轻按了一下,许锦不由顿住,许攸则疑惑问道:“这是大白的?” 目光落在祁景脸上,带着一分探究。 狐狸身上没有咬伤,难怪许攸会怀疑。 祁景平静解释道:“是大白追到的,我跟庞叔赶过去时,狐狸躺在地上,大概是被吓傻了。 庞叔趁机在狐狸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狐狸就死了。” 他直视许攸,“伯父,如果没有大白,我们肯定抓不到它,您就收下吧。” 少年神色自然,没有半分躲闪,许攸又不确定了,毕竟女儿过了年也才十一岁 他点点头,笑着对祁景道:“那伯父就不客气了,好了,快点进去暖和暖和吧,你祖父祖母肯定也盼着你早点回来呢。” 祁景“嗯”了声,牵马离开,直到进门前都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许攸自嘲一笑,果然是他想太多了。 得了狐狸,许锦很高兴,将狐狸交给父亲拿着,她领着大白进了院子。 那一大两小三只羊还在树上栓着呢,大白见了,伏低身子朝它们呲牙咧嘴,凶相毕露。 山羊一家三口哪里见过那么闪亮锋利的牙齿,当即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大白对此很满意,不再吓唬它们,跟在主人身后进去了,走路时尾巴轻摇,时不时抬头添主人小手,讨好的模样跟方才判若两狗。 “不许你吓唬它们。” 许锦轻轻敲了卖乖的大白一下。 王嬷嬷说母亲喝羊奶对身体好,万一大白把母羊吓坏了怎么办? 大白喉头发出一声轻嗷,低下头,一会儿又抬起来,试探着添主人小手。 许锦忍不住笑,大白见了,一双耷拉的耳朵立即翘了起来。 次日早上,许锦早早醒了,想着趁祁景过来领狗时问问他打的情况。 昨天父亲在身边,她跟祁景都没能说几句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父亲在场,祁景都会比较沉默严肃,害得她也莫名得不敢缠着他问,好像那样做会犯错似的。 虽然祁景说起来语调平稳,听起来少了很多刺激趣味儿,但在这样严寒喜懒的枯燥日子里,有的听许锦已经很满意了。 “姑娘醒了吗?” 外面宝珠听到动静,探头进来,见许锦正穿衣裳呢,她笑着道:“姑娘,外面下雪了!” “真的?” 许锦大喜,一边飞速套衣裳一边问她,“现在还下着吗?” 她最喜欢看雪了。 没等宝珠回答,许锦便跳下了地,跑到门口一看,外面果然一片银装素裹,院中积雪足足有一尺来厚。 许锦深吸一口气,空气清新沁人。 这是今冬第一场雪,许锦兴奋极了,而大白似乎比她还兴奋,好奇地跑到院子里丫鬟们起早清扫出来的小道上,低头嗅路旁积雪,再伸出一只前爪按了下去,于是雪地上转眼便多出一只可爱的梅花爪印。 大白看看爪印,扭头看主人,又傻又可爱。 许锦笑着走过去,抬脚在大白爪印旁边踩了一下,留下她的。 大白见主人也喜欢这样玩,当即放了心,跑到雪地上乱跑,甩出一片碎雪晶莹。 它毛发与雪一个颜色,若不是那两只支起来的耳朵还有黑鼻头黑眼睛,旁人都注意不到那里有只狗。 许锦不怕冷,见大白玩得那么欢,她也被勾出了玩心,弯腰团个雪球扔向大白。 她是想跟大白玩雪仗的,可大白不知道啊,习惯性地窜地而起,像以前那样去接主人扔过来的东西,不想这个雪球跟那些东西不一样,一咬就破。 嘴中冰凉的触感太过陌生,大白还没落地就赶紧把被满嘴利牙戳得千穿百孔的破雪球吐了出去,摔成渣。 “汪” 大白跑到许锦身边,委屈地摇尾巴,表明不是它不想接,实在是那东西太奇怪,逗得许锦笑弯了腰,笑完继续攒雪球丢大白,也丢宝珠。 刚开始大白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继续接,后来宝珠躲了几次,甚至忍不住玩心开始还击,大白立即明白这是新的玩法了,于是不再傻傻地等在哪儿,满院子四处逃窜。 静寂的早上,大白连续不断的叫声,小姑娘清脆的笑声,都清晰传到了隔壁两家。 喜悦是会传染的,走廊里,祁老太太停了脚步,笑着对祁景道:“阿锦这丫头,肯定又在淘气了。” 祁景没说话,心中却是十分好奇她在笑什么,这种好奇太强烈,像林中叶尖儿随风点在他脸上,一下下的,不拂开不行。 反正这几日都不可能进山了,祁景想了想,回屋拿起孙子,去了许家。 许攸还没讲到这里,是他自己忍不住先看的。 此时重新换过衣裳的许锦刚随母亲喝完一碗加枣热羊奶,脸蛋红扑扑的喜人。 可惜女儿再招人稀罕,江氏还是要训她,给完甜枣就训道:“万嬷嬷才走多久你就又露出尾巴了? 不让你玩雪是为你好,否则着了凉,将来肯定要吃苦头不用你现在不上心,真受罪那会儿你就后悔吧!” 许锦低头不说话,大眼睛偷偷向父亲求助。 第34章 第34章 这种涉及到女人身体的事, 许攸不懂,所以他也不插嘴, 全听妻子的, 可假装没有瞧见女儿的求助也是种煎熬。 坐在炕头左右为难,许攸有点后悔留在屋里陪她们娘俩了,碰巧下人道祁景来了, 他赶紧起身离开。 再待下去, 他怕自己忍不住替女儿说话,然后惹恼了她, 现在她可不像以前那么温柔客气了 等祁景听完许攸的讲解时, 许锦也从母亲的斥责中解脱了。 她想去找崔筱发发牢骚, 走到前院正好撞见祁景从父亲书房中走了出来。 许锦眼睛转了转, 笑着等他一起往外走, “不是练武就是读书, 你怎么越来越努力了?” “早上你做了什么? 伯母又训斥你了吧?” 祁景不答反问。 刚刚出门时见她嘟着嘴,明显是不高兴了,稍加思索, 祁景便猜到了怎么回事。 “用你管你想知道? 过来过来, 我告诉你!” 许锦临时改口, 跑到自家门前杨树下, 朝祁景招手。 谁料祁景还没动, 大白先跟着跑了过来,许锦看看爱狗, 心中偷笑。 她神秘兮兮的, 祁景更加想知道, 快走几步到她身前,刚要问, 忽见她灵动眼眸一转,正是小姑娘往常起坏心思时的模样。 祁景想也不想,在她转身之前本能地拉住她手,因此许锦一脚踢中树干后没能及时跑开,头顶杨树枝条上的积雪簌簌坠落,砸了两人一狗满头满脸。 “汪!” 大白第一个跳了出去,摇头抖雪。 许锦没能愣多久,很快便被脖子里那透心凉唤醒了,浑身打个激灵,气得甩开祁景,跑到外面低头抬手扫衣领里的雪,边扫边骂:“谁让你拉我的啊,这下回去又要被我娘说了!” 此时此刻,哪还记得是她先想欺负人的? 早在被雪砸中时祁景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随手掸了掸脖子里的雪,见她还在那低头折腾,脑顶脖子后面的衣领上都有雪,他无奈地走过去帮她,“下次别再胡闹了,冷不冷?” 先去弹粘在她脖子上的,小姑娘肌肤如玉,被雪花残留的水迹衬得更好看了,祁景指腹碰上后,忍不住多停了会儿。 他的指尖是热的,这样碰着还挺舒服,许锦盯着他靴子,心中迁怒不知不觉就散了,小声问他:“还有吗?” “里面没了。” 祁景有些不舍地收回手,待她抬头,他又在她脑顶肩头弹了两下。 崔二哥喜欢摸她脑袋,祁景最近也喜欢这样,况且他都抱她上过好几次墙了,许锦对这种兄长般的照顾习以为常,自然不会有什么复杂念头。 等祁景弹完了,许锦纳闷问道:“你怎么不生气?” 捉弄人反而坑了自己已经够倒霉了,而同样吃亏的人好像没什么反应,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不怕冷。” 祁景摇摇头,抖落头上的雪,瞥见她撇嘴不甘心的小模样,嘴角微翘。 她的那些捉弄于他而言好比挠痒痒,只让他觉得可爱好玩。 许锦是真的拿祁景没办法了,这人好像有些傻,她就算欺负成功了也没享受过任何成功的满足。 “不跟你说了,我去找筱筱。” 许锦转身就走。 “我去找崔禄。” 祁景跟着她,像以前一样。 走了两步又问:“早上你到底玩什么了?” 许锦刚要说话,对面巷子口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紧跟着足足五辆马车先后转了过来。 这种气派架势在东湖镇并不常见,不过最近几年每年都会有一次。 许锦仔细打量那马车几眼,扭头,小声对祁景道:“你爹他们回来了。” 说话时,眼里难得多了担心。 祁景跟京城那边关系不好,她是知道的,往年她对此没太大感觉,但现在,跟祁景和好之后,再想起他的身世,许锦突然觉得祁景很可怜。 换做是她,亲娘 光一个念头,许锦眼里就转了泪儿。 母亲那么好,她才不要别人当娘! 祁景哪知道她这么会儿功夫想了那么多,还当小姑娘是心疼自己哭的。 天寒地冻里,瞧着她眼里转动的晶莹泪珠,祁景心头暖呼呼的,低声道:“别担心,他们回来也没关系。 你去找崔筱吧,改日我再给你讲山上的事。” 每次打回来她都会找借口缠着他问,他记得的。 他这样说,许锦情不自禁笑,眼睛一弯,刚刚浮上来的泪珠便滚了下来。 祁景一直盯着她呢,心中震惊,手已经自作主张抬了起来,想去抹掉那泪珠。 许锦本能地往后退,飞快抹了两边眼角。 跟方才帮忙弹雪不一样,擦眼泪这种动作太过她又不是小孩子,用不着旁人帮她擦! 没理会愣住的少年,许锦看看从身边经过的马车,有些犹豫是该去崔家还是回家,或是等着跟祁景父母打声招呼。 她尚未作出决定,领头那辆马车在祁家门口停下了。 一个看起来只长许攸两三岁的灰袍男人很快跨下马车,站定后,威严目光立即落在祁景身上,冷声喝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看到父母回来都不知道迎接吗?” 祁景回头看那人,面上无惊无喜,亦无怒无惧,落在祁俨、许锦眼里便是不怎么高兴了。 祁俨目光更冷。 许锦不忍祁景跟刚刚回来的父亲闹不快,悄悄扯扯祁景袖子,然后领头,欢快地朝祁俨迎了过去,乖乖站在中年男人面前,笑嘻嘻仰头瞧他,“祁伯父你回来了啊,你还记得阿锦吗? 前几天我还梦到你回来了呢!” 她是不怕这位当京官的伯父的,因为对方跟祁老爷子一样,都是对祁景很凶,对她这个乖孩子就很和蔼,许锦还记得去年过年祁伯父给了她很大一个红包呢。 祁俨当然记得许锦。 父母回老家住了五年有余, 他因路途遥远每年只有过年才有时间赶回来, 平时书信来往, 询问父母过得可否舒心, 母亲常常提到隔壁许家的小姑娘。 他第一次回来过年时, 对许家父女也是印象深刻。 许攸温润谦和不卑不亢, 小姑娘天真娇憨不怕生, 甜甜叫伯父时听得人心头不由自主柔和下来, 实在讨人喜欢。 几年下来,如今他回来都不忘嘱咐妻子, 特意给许崔两家孩子备份礼物。 刚刚也正是无意瞥到长子又把人家小姑娘欺负哭了, 他才忍不住生气的。 这个孽子,父亲寄信说他终于肯上进时,他还欣慰了好久,谁想一回来就看他不务正业, 分明还是从前那个顽劣性子! 他瞪了祁景一眼, 转而笑着对许锦道:“阿锦真乖,一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刚刚是祁景欺负你吗? 别怕,伯父替你做主。” 许锦愣了愣, 马上想到刚才掉眼泪的事,连忙解释道:“没有, 伯父你看错了, 我是被雪粒儿迷了眼睛。 对了伯父,现在我跟祁景已经和好啦, 他早就不欺负我了, 每天不是读书就是练武,祁爷爷庞叔还有我爹都夸他将来一定很有出息呢!” 许锦连番夸道,祁景已经没了母亲,她希望祁伯父能对他好点。 “真的?” 祁俨看看长子,虽然问着,其实心里是相信了的,毕竟这个小姑娘可不是会替祁景说话的主。 祁景垂眸不作回应,目光落在许锦裙摆上,为她的好意而暖心。 “父亲,连阿锦都这样说了,你就别责怪大哥了。 阿锦不会说谎,祖父祖母信上更不会说谎,大哥如此努力,你该高兴才是啊。” 旁边马车车帘挑起,一个蓝袍少年弯腰钻了出来,利落跳到地上,先朝许锦笑笑,然后看向祁景,“大哥,好久不见。” 正是祁景二弟,祁恒,只比祁景小一岁,生的唇红齿白,眉眼与祁景有六分相像,都随了他们父亲。 “二弟。” 收到小姑娘的眼色,祁景简练回道。 祁恒微怔,接着笑得越发自然,“那大哥先跟父亲说话吧,我去后面扶母亲下车。” 言罢朝许锦歉然地眨眨眼睛,抬脚往后面紧跟那辆马车前去了,走着走着,忍不住朝蹲坐在许家门口的那条大白狗看了好几眼。 他看大白,大白也看他,一双黑眸冰冷无情,是它面对陌生人的惯常模样。 若非许锦方才小声让它守在家门口,它肯定要跟在主人身边的。 祁俨也发现大白了,面露惊诧,“阿锦,那是你们家养的?” 看着可真不寻常。 “是啊,它叫大白,又聪明又厉害,现在祁景跟庞叔进山打时都会带大白去,昨天大白还逮到了一只狐狸呢。” 许锦自豪地介绍道。 余光中见那边萧氏母子三人已经下车,八岁龙凤胎之一的小女娃祁薇怯怯地抱着萧氏胳膊不敢走,许锦忙跑到大白身前,挡着大白朝她们解释道:“伯母,阿时薇薇,你们别怕,大白不咬人的,它可听话了!” “我才没怕,我还见过狼呢,比它凶多了!” 祁家老三祁时大胆地朝许锦走了两步,被祁恒伸手拦住。 “可是它看我的眼神好凶啊!” 祁薇从母亲身侧探出头,可怜兮兮地道。 萧氏笑着把女儿拉到身前,“你看你许姐姐都敢站在大白身前,大白肯定不凶,是不是?” 祁薇勉强相信了母亲的话,只是依然不敢像三哥那样大胆地看大白。 萧氏并不强迫她,抬头对许锦道:“伯母要领着他们拜见祖父祖母去了,今日大概有些忙,明儿个阿锦记得过来玩啊,路上薇薇念叨好几次要找你玩呢。” 祁薇点头,脆生生地附和母亲,“我想许姐姐了,许姐姐堆得雪人特别好看!” 许锦汗颜,去年贪玩领着祁时祁薇偷偷堆雪人,屁.股差点没被母亲打开花 忆起旧事,许锦挺不好意思的,跟祁家众人打过招呼后赶紧往院里走。 大白乖乖跟在她身后,这时别说祁时,萧氏祁薇连同祁恒都不由追随大白打量。 乖不乖的不提,没有了那双眼睛的注视,大白的身体漂亮极了,想不注意都难。 第35章 第35章 “好了, 咱们先回家吧。” 萧氏最先收回视线,领着三个儿女去跟祁俨父子会合。 虽然早已打定主意不搀和祁景的事了, 她还是忍不住悄悄观察对方。 一年未见, 少年黑了许多也高了许多,与往前的敌视轻蔑相比,现在祁景眼里变成了一种看待陌生人的漠然, 好像他们都与他无关似的。 这让萧氏很是吃惊, 从仇恨到漠然,谁能说这不是一种放下? 这个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态度一下子变了这么大? 她如以前一样, 客气地唤了声少年小名。 祁景点点头算是回应, 领先往前走。 他过来时是祁家老两口照顾他, 且原身那么恶劣老两口都没有放弃长孙, 祁景真的敬重两位老人。 而之前原身无理取闹百般捣乱, 祁俨跟萧氏从教导到无奈到放弃,全是人之常情。 作为一个旁观者,祁景不怪他们, 但祁俨连亲生儿子都放弃了管教, 祁景对他也生不出半分好感, 只当他们是陌生人好了, 反正这些人住到初十就走。 望着前面少年高瘦的背影, 祁俨、萧氏相视一眼,各有各的感慨。 祁俨十八岁高中探花郎, 入翰林院任职, 接着娶妻生子丧妻再娶。 祁景开始闹的时候他刚刚进了户部, 正是忙乱时候,当值一天回家后身心俱疲, 却还要收拾长子折腾出来的烂摊子。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他忍不住发了脾气,不想长子不思悔改,反而越发恨他越发胡闹,直至父母带长子回了老家,他才彻底安宁下来。 待年底团聚时,长子依然不肯安生,渐渐便消耗了他的想念。 父子俩本就不常见面,身边又有乖巧懂事的儿女,祁俨不能否认,他对长子是没有太多关怀的。 长子肯上进他会欣慰,长子不肯悔改,他大概也只会长叹一声。 所以,如今上进的长子冷淡对他,祁俨并不生气,只是有些怅然若失。 萧氏倒没有觉得遗憾愧疚。 嫁入祁家时她便决定视一出生就丧母的可怜孩子如同己出,好好教导他。 可惜她想的太天真了,小孩子执拗起来,连大人都震惊。 当祁景渐渐明白生母养母的差别并故意使坏儿后,她试过温柔细语试过严词厉色,均没能换来祁景的接受,于是她也就不努力了。 不在丈夫前告他的状,常常劝丈夫去看看他,一年四季衣食住行都打点好,她只求问心无愧。 此刻她只是感慨,当年顽劣的孩子已经长成了沉稳少年,真是岁月如梭。 父母各有所想,孩子们也在发表自己的看法。 祁时很不喜欢这个大哥,“等我长大了,早晚也要欺负回去!” 他还记得大哥抢他的红包呢。 祁薇摇摇头,“娘说欺负人的孩子都是坏孩子,我不欺负大哥,但大哥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祁恒走在弟弟妹妹中间,一手牵一个,听完他们的童言童语,正色道:“不许胡说,那是咱们大哥,以前大哥有些偏激,现在大哥变好了,咱们就得敬重他,不能老想着从前的事。 你们两个,以后怎么对我就怎么对大哥,知道吗? 否则我也不把你们当弟弟妹妹。” 家和万事兴,母亲自小就是这样教导他的,且他在京城的一些见闻也证明了这个道理。 两个小娃娃瞅瞅对方,乖乖点点头,他们最听二哥的话了。 众人进了屋,见到祁老爷子祁老太太,自有一番孝顺寒暄。 祁家一行人回来的第二日,崔家家主崔万元与长子崔康也回来了,带着满满六车年货。 这两家,祁家有令人想要攀附结交的权势,崔家有令人想要占便宜的富贵,随着当官的当家的两位老爷回归,登门拜访者顿时络绎不绝,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许锦在自家院子里玩,常常听到隔壁传来的迎客送客声。 但这种热闹她是不羡慕的,因为她听祁老太太和崔夫人说过,应付那些人很累,母亲现在怀着弟弟,可经受不起折腾。 许锦随父母分别去拜访了一次,然后就不再上门叨扰了,毕竟是合家团圆的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人家的好。 倒是祁景好几次过来请教许攸问题,偶尔碰到会陪许锦说会儿话,许锦问他跟父母相处如何,祁景总是一句话带过,许锦想着最近并没有听祁伯父骂他,放了心。 除了祁景,那对龙凤胎也会过来找许锦玩,次数多了他们都很喜欢大白。 可惜大白对俩孩子没什么感觉,反应淡淡的。 许锦爱狗,见大白不喜欢,她也不会强迫它接受祁时祁薇的碰触,或是命令它做什么能够证明它很聪明很听话的事,只用其他方式哄两个小客人。 在旁人眼里,大白或许是狗是养着玩的,在许锦眼里,大白是她的家人,除非大白自己愿意,她不会为了任何人委屈它。 好在祁家兄妹并不是霸道无理的人,即便是有点骄傲的祁时,假装不好奇大白几次后也放弃了伪装,改成想尽各种办法讨好大白。 许锦在一旁看着,见大白对祁时准备的美味儿嗤之以鼻,跟祁薇一起笑弯了眼。 玩伴多了,热闹也就多了,在这种喜庆的氛围里,除夕转眼来临。 东湖镇的习俗,除夕夜和初一早上都要吃饺子的,从黄昏时便要开始准备了。 今年意义不同,江氏决定亲自包饺子。 这胎她怀相好,孩子并没有闹她,再说家里算上大白一共才四口子,吃不了多少,肯定累不到的。 许攸劝她不住,便说好跟她一起收拾,许锦更是早早洗了手,站在面板前准备动手帮忙。 许攸幼年过得辛苦,家中没有仆人,他也常常帮母亲做饭的,所以包饺子这事其实他很在行。 和面切菜搅馅儿这种费力气的活儿他一人全揽,让母女俩在旁边等着包饺子就行。 母女俩第一次瞧见他做饭的样子,江氏为丈夫不合人规矩却很体贴的举动开心,许锦则沉醉在自家父亲不输于作画时的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里。 于是,两双相似极了的水亮杏眼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许攸,盯得男人有些不自在,特别是来自妻子的视线,让他脸上开始发热。 “娘,爹爹好像脸红了”许锦故意很大声地跟母亲说悄悄话,脸上笑嘻嘻的。 以前父亲常常偷看母亲,被她发现后就会脸红,这半年许锦很少瞧见父亲这样了,今日再次看到,她当然要打趣打趣他。 许攸尴尬地看向妻子。 江氏低头笑,替丈夫解围,“你爹那是累得,来,咱们帮他吧。” 捡了一张刚刚擀好的饺子皮,右手抬筷子夹馅儿放到饺子皮中央,再熟练地捏边儿,一个好看的花饺子就做好了。 “娘你慢点,我也要学,你包的这个跟李嬷嬷教的不一样,真好看。” 许锦盯着案板上似乎一口就能吞下的小饺子,新奇地道。 往常见的饺子都比较长,母亲包的这个则显得圆润,而且上面捏出来的纹络跟花似的,看着就让人馋。 “好啊,这是娘跟王嬷嬷学的,现在就传给你啦。” 想到自己当初学的时候,江氏眼神温柔下来,又慢慢捏了一个,亲手指点女儿。 母女俩轻声细语,许攸在那边一边擀皮一边看着她们,心都快要化了。 包好饺子,一部分放在洒了白面的秫秸秆盖帘儿上留着明早吃,一部分就直接端到厨房去了。 锅里的水早已烧开,饺子下水没过一会儿就浮了起来,随着沸腾的水波翻滚。 许锦在外面玩了片刻又溜到厨房,李嬷嬷笑眯眯捞出一个饺子,用筷子夹成两半,递给许锦让她尝熟了没。 这是新年的第一只饺子,许锦打小就爱做这种活儿,吹了几口便咬到了嘴里。 有点烫呢,但在这样寒冷的夜里,这点烫完全不算什么。 饺子皮薄菜鲜肉香,许锦连声夸好吃,把另一半也吃了,然后跑到上房等着跟父母一起吃饭。 外面鞭炮声响不绝于耳,屋内热气腾腾欢声笑语。 吃完饺子,对于大人们而言,接下来只要守岁就行了,可在孩子们眼里,年夜饭后才是最热闹的。 年幼的孩子们争先恐后吃饭,吃完了就跑去找小伙伴,在屋中等他们。 这个时候,被等的着急了,快速吃几个敷衍了事,然后不顾父母笑骂撒腿就跑出门,等所有小伙伴聚齐后,一溜人或是一起放烟火,或是玩成一团,只等玩够了才回家陪父母守夜。 不过那只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大户人家当然不会让少爷姑娘们出去疯跑。 因为小孩子多,祁家、许家、崔家会轮着搭棚子供三家的小孩子看烟火凑热闹,只留几个丫鬟婆子在一旁盯着。 虽说如今孩子大了些,这个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这次正好轮到许家。 许锦吃完饭就去棚子里了。 院中、门前,棚子四角都挂了大红灯笼,桌案上各式点心瓜子小吃应有尽有,还有丫鬟婆子们随时准备添茶倒水,手炉等物更是都备好了。 许锦有模有样地检查一番,确定没有疏漏,领着大白去门口等人。 崔康兄妹三人先来。 崔康过了年十八岁,八月里就要成亲了,他跟崔禄过来完全是陪妹妹的,左右三家里没有太需要避嫌的孩子。 不过,今年大概也是三家孩子最后一次聚会了,毕竟两个小姑娘越来越大。 “大哥,二哥,筱筱。” 许锦挨个打招呼,说笑几句后,握着崔筱手往里走。 第36章 第36章 崔筱进门后先朝棚子看去, 见那边没人,她放松了许多。 当然, 此时灯光朦胧, 她的紧张并不明显。 崔康崔禄坐在一张桌子前,两个好姐妹去了另一张桌子。 没过多久,祁景祁恒领着龙凤胎也来了, 更准确地说, 是祁恒领着弟弟妹妹,祁景这个当大哥的单独走在一侧。 “许姐姐, 崔姐姐!” 祁薇甩开二哥的手, 欢快地跑到许锦崔筱身旁。 家里三个哥哥, 她喜欢跟大姐姐玩, 特别是许姐姐, 会讲很多好玩的故事给她听, 当然温柔的崔姐姐也很好,声音柔柔的,听她说话很舒服。 祁恒摸摸妹妹脑袋, 笑着叮嘱她, “薇薇要听话, 老老实实跟姐姐们玩, 知道吗?” “知道!” 祁薇脆生生地道。 祁恒点点头, 抬头,视线扫过许锦, 最后落在崔筱脸上, 低声道:“劳烦你们看着她了。” 崔筱轻轻“嗯”了声, 牵着祁薇朝她们座位那边走去。 落座时,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祁恒正在跟她的两个哥哥说话,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不经意般朝她这边看来。 崔筱连忙扭头看祁薇,等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没了,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崔姐姐,为什么大白只喜欢我大哥呢? 要说跟许姐姐关系好,大白应该更喜欢你才对啊?” 祁薇小声问道,看着那边跟许锦站在一起的祁景有些小嫉妒,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崔筱瞅瞅那边,笑了,“我也不知道啊,不过你大哥很会照顾大白,所以大白就喜欢他了吧。” 祁薇眨眨眼睛,开口喊许锦。 她知道,许姐姐过来了,大白也就会跟过来,她想近距离看大白。 许锦连忙应了声,快速叮嘱祁景:“一会儿你别总沉着脸,好像谁都欠你似的。” 今晚她是主人,当然希望气氛好一些,旁人都不用担心,只有祁景。 要是他往那儿一坐一声不吭,崔禄他们不理他显得不好,理了被冷落了,更不好。 祁景看着这个小姑娘,莫名想笑,然后在她得不到回应开始瞪眼睛时轻声说了个“好”。 许锦瞪他一眼,转身走了。 她们三个小姑娘聊得开心,那边男桌上,崔家兄弟和祁恒都是年少老成的,天南海北各种话题不断。 祁景大多时候默默听着,偶尔插上两句,而这个“偶尔”,都是那边许锦不放心看过来时才出现的。 没过多久,下人们抱了烟火过来,准备放了,有崔家从江南带来的,有祁家从京城带来的,也有许家从县城里买来的。 按照往年习俗,为了照顾三个小姑娘,谁家也没有准备惊天动地的爆竹,都是缤纷绚烂的璀璨烟火。 一团一团连续不断的在头顶炸开,像是各色星星化成的花。 看烟火,自然要走出棚子。 许锦站在祁薇旁边,仰着脑袋,听烟火飞起时的咻咻声,看它们绽放出来的短暂瑰丽,看不够。 “这样仰着,脖子不酸吗?” 祁景不动声色走到她旁边,侧头看她。 “有点酸,可是没办法啊!” 此时天上旧的烟火消散新的还没起来,许锦得了空,笑着回他,见他面上没什么惊艳表情,她疑惑问道:“你不喜欢看?” 祁景刚要说话,天空忽的绽开一片烟火,映在小姑娘澄澈清亮的黑眸里,好看极了。 “喜欢” 在她抬头时,他喃喃地道。 . 随着年前关门的商铺小摊接连开张, 飘散在东湖镇上方的年味儿渐渐淡了下来。 祁俨一行也该回京了。 初十早上, 许锦跟父母一起出去送客。 一下子没了两个玩伴, 她还是挺不舍的, 祁时祁薇也舍不得她, 更舍不得大白, 上了马车还扒着窗帘往外望, 直到马车转弯。 马车没了影儿, 马蹄声也越来越远,除了祁景和大白, 留在原地的众人不免都有些怅然。 “好了, 都进去吧,特别是阿锦她娘,赶紧回屋待着去,别冻着。” 祁老太太压下心头不舍, 笑着催道。 “嗯, 那伯母也进去吧,改日天暖和了我跟阿锦再过去陪您说话。” 江氏柔声道,朝女儿使了个眼色。 许锦不想回家, 她还有事情想跟崔家兄妹商量呢,所以她没有动弹。 江氏见女儿跟崔筱站在一块儿, 知道她要过去玩, 便没有再管,跟众人道别后, 同许攸一起进去了。 崔万元夫妻也转身往回走, 崔康兄弟跟在后面,崔筱和许锦走在最后头。 祁景习惯地跟了上去,本来正打算进去的祁恒瞧了,想了想,也凑过去了。 他留下来随祖父读书,与祁景至少有三四年共处,祁恒真心想跟祁景打好关系,不说跟同胞兄弟那般亲密无间,至少不能形同陌路。 祁景瞥他一眼,没有多问。 前面崔康发现两个少年也来了自家,笑着跟崔禄一起邀请祁家兄弟到他院中做客。 许锦见了,拉着崔筱的手拐到崔康身旁,行动比祁景还快。 她这样,祁景自然不再拒绝。 崔禄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崔康并不知道少年心事,好奇地问许锦,“阿锦有事?” 这丫头,没事儿才不会缠着他们。 许锦点点头,“是啊,不过咱们去大哥屋里说吧,外面好冷!” 说完熟门熟路地牵着崔筱领头走了。 崔康无奈地摇摇头,请众人到厅堂落座,吩咐丫鬟上茶。 许锦捧着茶盏暖手,轻吹热气,然后抿了口,抬头时发现所有人都盯着她看呢,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期待地看向崔康:“大哥,今年上元节,你还带筱筱去赏灯吗?” 每年上元节,县城都会取消宵禁举办赏灯会,以前是父母带着她去赏灯,今年母亲肯定无法出门了,许锦又舍不得把母亲一人留在家,便想着跟崔家兄妹凑在一起,让父亲陪母亲。 她话一出口,其余几人就都明白她的意思了。 崔筱嗔怪地睨她一眼,起身道:“你直接说想跟我们同去就行了,何必故弄玄虚?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大事要问大哥呢。 好了,到时候让你跟我们一起去,走吧,咱们去我屋里玩。” 跟祁恒处在一室,她总觉得紧张,就像此刻,她仿佛都感觉到了那人含笑的打量,似是能看穿她心思般。 “那大哥你答应了?” 许锦不放心地望着崔康,求一个保证。 崔康摇头笑,“答应了答应了,阿锦有命,大哥什么时候拒绝过?” 许锦大喜,“那如果我娘不让我去,大哥记得替我说话啊!” 这才是她最想要的承诺。 崔康继续点头。 许锦满足地随崔筱走了。 目送她们出门,崔康看向祁家兄弟,正要说话,祁景起身道:“崔大哥,我也是找你商量赏灯一事的,届时我可否跟你们搭伴? 若我一人,祖父祖母大概不会放心。” 他对看灯没有兴趣,但既然她去,他也去瞧瞧好了。 深更半夜的,想到她在县城人群里逛,他不放心。 大白忠于她,他就要护着她,况且他也喜欢跟她在一起时的感觉,喜欢她露出来的各种可爱模样。 崔禄故意打趣他,“今儿个真是奇了,以前你不是嫌弃这边地方小没什么值得赏玩的灯吗? 这次怎么又想去了?” 祁景懒得理他。 祁恒替他回道:“崔二哥说笑了,各地有各地独特的风俗,我大哥怎么会嫌弃这里? 如果两位兄长不嫌弃,还请允许我们同行。” 他一直都想陪崔筱看一次灯的,他还记得上次跟她讲京城灯会时,她眼里的向往。 “怎么会嫌弃,人多反而热闹。” 崔康很痛快地应承道,然后叮嘱他们一定要先跟祁老爷子祁老太太商量好。 祁景点点头,告辞离开,祁恒自然与他同行。 出门后祁恒歉然道:“大哥,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什么自作主张?” 祁景随口问。 “看灯” “不会。 你看你的,我看我的。” 祁景无所谓地答。 那边崔康送走祁家兄弟,回头问小他三岁的弟弟,“今年你要不要去?” “不去,冷哈哈的有什么好看的? 咱们家又不是没灯笼。” 崔禄嫌弃地道。 崔康看看弟弟脸上越来越多的肉,好心提醒他:“你注意多动动,长太胖没有好处。” “不用你操心!” 崔禄最烦他说这个,抬脚离去。 . 上元节这日早饭后,许锦体贴地替母亲捏肩膀,各种夸赞,比如说“娘越来越漂亮了”,“除了肚子身上好像都没怎么胖了”等等。 江氏看看那边忍笑又有些羡慕嫉妒的丈夫,没好气地打断耳边聒噪,“说吧,你又想做什么? 想去看灯? 那让你爹带你去好了,早点回来就行。” 她是不介意自己留在家里的,特殊时候,没办法。 “我哪舍得让娘孤零零待在家啊,爹爹更舍不得是不是?” 许锦朝父亲抛了个眼色。 “是。” 许攸回答的毫不作伪,看着江氏的目光柔柔的。 江氏瞪他一眼,问女儿到底想求什么。 许锦紧张忐忑地把跟崔家兄妹的约定说了,还补充道:“娘,祁景祁恒也去的,我们这么多人,还有长顺他们跟着,你就放心让我去吧!听说今年的花灯会更好看,我真的想去!” 第37章 第37章 江氏和许攸都没有立即答应, 那是他们的宝贝女儿,不亲自看着总觉得不放心。 “要不你陪阿锦去吧?” 江氏不忍女儿失望, 对许攸道。 许攸正在犹豫, 许锦撇撇嘴,背过去道:“不用了,我不去了行了吧!” 她气呼呼的, 地上大白听出来了, 好奇地直起身子,两爪搭到炕沿上看向主人, 大眼睛好奇地转动着。 江氏无奈地看向许攸, 许攸看看大白, 做了决定, “行, 爹让你去, 不过你带大白一起去吧。 你坐咱们自家的马车,到了县城让大白守在马车里,赏完灯再跟你一起回来。” 有崔康祁景等人陪着, 他不担心女儿明面上被人欺负, 唯一害怕的是女儿走散了出事。 但女儿那么想去, 他真不忍心拒绝, 幸好家里多了大白。 大白聪明不说, 鼻子也出奇地灵,年前他们还试过, 他领着女儿躲到镇上一个角落, 让大白出来找, 大白出人意料又不负众望很快就找到了他们。 今晚大白同去,他跟妻子多多少少都能安些心。 “行, 我带大白去,爹爹真好!” 许锦高兴地跑到父亲身前,抱着父亲肩膀直晃。 “咳咳,你爹答应了,我可没答应”江氏心里吃味儿,故意绷着脸道。 许锦赶紧转过去讨好母亲,“娘” 大白见主人又恢复正常了,扭头看看墙壁,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卧了回去。 下午日头偏西不久,许锦等人就要出发了,他们商量好要去县城吃晚饭的。 崔康跟祁家兄弟坐一辆马车,许锦崔筱跟大白坐一辆,三家大人自然是各种叮嘱,在门口嘱咐了小一刻钟,总算让孩子们出发了。 路上车内情况自然不同,不过一到县城,祁景便站到许锦旁边。 两个姑娘并肩走在一起,崔康守着妹妹,见祁家兄弟守在那一头,他只觉得两个少年颇为懂事,没有多想。 小厮都留在马车旁看着,五人挑了家酒楼吃饭,崔康请客。 等菜的时候,许锦朝崔康眨眼睛,小声道:“大哥,今晚你有没有约王姐姐出来一起赏灯啊?” 崔康跟着父亲走南闯北两年有余,哪里怕她一个小姑娘打趣,从容道:“你王姐姐是大姑娘,不好出门。 阿锦,好好珍惜现在吧,再过两年等你订了亲,伯父伯母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纵容你出门了。” 一句话准确无比地戳到了许锦痛处。 别说过两年,现在母亲对她的要求已经比以前严格许多了。 崔康嘴角勾了起来。 祁景面色发沉,此时才意识到小姑娘早晚要定亲嫁人的。 像她口中的那个王姐姐,嫁到崔家就要一直住在崔家。 那小姑娘会嫁到哪里去? 她去哪儿,大白都会跟着的。 祁景食不知味,总是控制不住看向许锦,看她迅速恢复了说说笑笑的样子,看她夹她喜欢吃的菜,看她吃完抿唇,小嘴儿红嫩嫩可爱。 他垂眸,心中有了决定。 她要嫁人,这不是好事吗? 以前他还遗憾她是旁人家的女儿,他没法养她。 现在好了,等她长大他就把她娶回来,那样她就是他的了,他想怎么养就怎么养。 “祁景,你不吃饭在那里傻笑什么?” 那熟悉的带着一点点无奈和训斥的清脆娇憨声音在耳旁响起,祁景侧头,对上小姑娘疑惑的脸庞。 “我在想他们有没有给大白买吃的。” 祁景收起不自觉露出来的笑,信口道。 许锦笑了,“放心吧,我给大白准备吃的了,就在马车里面,大白饿了自己会吃的。” 祁景点点头,不再说话,心里却是甜丝丝的她对他,真好。 . 从酒楼里出来,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 冬日黄昏惨淡的日光被朦胧灯光取代, 反而更加醉人。 街上人来人往, 五人并排走渐渐有了困难, 偶尔不得不分开时, 崔康会紧随自己妹妹, 叮嘱后面三人跟牢, 然后每走几步他也会回头看一眼,确保大家没有走散。 因为要赏灯, 几人走得并不快, 又不是只知道横冲直撞的毛头小子,他还是挺放心的。 “你看着点前面。” 祁景拉住许锦手臂把人拽回身侧,免了她撞到迎面而来的一人身上。 那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怀里抱着已经睡着的小女儿, 看路不是特别方便。 许锦被祁景拉开时, 瞥见男人好像瞪了自己一眼,眼神凶巴巴的,让她刚要脱口而出的道歉又咽回了肚子。 见对方大步走了, 许锦小声跟祁景抱怨,“我又没有撞到他, 他凶什么凶啊。” 祁景回头望去, 早已望不见对方身影,转回来对她道:“你认真走路。” 他还怕她被撞到呢。 “可是那边的花灯很好看啊!” 许锦指着左侧一个灯铺道。 此时崔康跟崔筱正朝前面不远处一个灯铺去了, 祁恒见祁景有些意动, 笑道:“那大哥你带阿锦去那边看,我过去跟筱筱他们说一声,然后我们就在前面等你们赶上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祁景如此体贴,已经懂得喜欢的他明白祁景会同意这种安排的,正好他也有借口去找崔筱。 “有劳。” 祁景早想单独跟小姑娘在一起了,听祁恒如此说,他难得客气了些。 “嗯,那你们小心点,别耽误太久。” 祁恒眼里多了笑意,说完朝前面去了。 许锦望着他穿过行人走到崔康兄妹身侧。 崔筱二人回头看过来时,许锦笑着朝他们挥挥手,再指指自己看中的灯铺,得到崔康颔首肯定,这才拽着祁景袖子往那边走,娇声催他,“你走快点!” 县城里没有人认识她,她也不用担心自己某些不合适的举动传到母亲耳里。 在许锦看来,那些规矩礼仪她是学给外人看的,如果可以不用装乖,她才不想拘着自己。 祁景任由她扯着,等两人走到灯铺前她松开时,他犹豫了会儿,握住了她的手。 小姑娘爱美,练了几日箭发现掌心会长茧子,立即不练了,养的手心恢复娇嫩后才会偶尔心痒痒玩两次,虽然花拳绣腿,却姿势娴熟,让他没了碰她的机会。 他想了,想她小手在自己手心的触感,现在趁着光线昏暗,又是在外面,正合适。 许锦现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跟祁景是熟人,无意的碰触她觉得没什么,但是现在这样,她感觉有些怪,不由轻轻挣扎起来,纳闷地问他,“你拉着我做什么?” 梳着双丫髻的小脑袋仰着,杏眼里映着柔和灯光,像落日余晖洒在水面上,潋滟动人。 真好看 祁景握紧她手,别开眼对着身前灯笼道:“人太多,只有咱们两个,我怕你被撞散了,回头伯父伯母要着急了。 对了,你刚刚在看哪盏灯?” 除了教她握弓还有偶尔帮忙时,她好像不愿意让他碰的,所以他不敢说实话。 他看起来跟平时一般无二,许锦想到自己的确差点被撞到,再想想出门时父母的叮嘱,便乖乖让他牵着。 听到祁景问灯,她顿时忘了这点怪异感觉,拉着祁景走到一旁挂满灯笼的灯架前,指着一只贴了对儿彩蝶剪纸的灯笼道:“那个,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在祁景看来这些东西都差不多,见她这么喜欢,他低头问她:“那我买给你?” 许锦摇头,“我自己有钱。” 两人玩得再好,她也不会花他的银子的。 表明立场,许锦没看祁景,扭头喊老板,“大叔,我要买这个灯”话没说完,目光一定,落在老板正在招呼的一个少年身上,那人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谢晖也看到她了,愣了愣,忽的记起去年县学门口的那一幕。 他粲然一笑,跟身侧小厮低声说了两句,朝许锦走了过来,“许妹妹,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许先生的学生,去年你去接许先生,咱们见过面的,当时你还训了我一顿呢。” 因此他对她印象深刻,当然,能让他一眼就认出来,跟小姑娘出众的容貌也有关系。 “啊,是你啊?” 许锦恍然大悟,那次是她第一次跟母亲去接父亲,她记得很清楚。 见少年视线下移落在她跟祁景交握的手上,许锦心中一跳,忙往祁景那边挪了挪,先挡住了,然后才不动声色地挣扎。 这人是父亲的学生,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跟父亲碰到,要是让父亲知道她跟祁景手牵手,父亲应该会不高兴吧? 心中着急,她暂且想不通为何会有这种念头,就是莫名地担心。 可是祁景不松手,就跟没看到小姑娘偷偷给他使眼色一样,蹙眉盯着对面只比他略矮的少年,为那一声“许妹妹”感到不悦。 在他的认识里,哥哥妹妹是很亲近的称呼,小姑娘喊崔禄二哥却不喊他哥哥,他早就不满了,奈何拗不过她,提了一次被她瞪眼拒绝,他也不好意思再提第二次,未料今日听一个陌生人喊她妹妹。 挣脱不开,又没法在这种时候跟祁景发脾气,许锦恨恨瞪他一眼,跟着笑着看向那人:“” 她想称呼对方,可她早忘了这人叫什么了。 谢晖体贴地自我介绍,“我姓谢,长你四岁,许妹妹不嫌弃的话唤我一声哥哥好了。” 许先生有个活泼可爱的女儿,这点学堂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 跟崔禄同岁啊,许锦马上叫了一声“谢哥哥”,跟着替他引见祁景,“这是我隔壁家的祁哥哥,今晚我母亲身体不太舒服,父亲在家陪她,托祁哥哥照顾我呢。 哼,只是他也太小心了,还把我当孩子哄!” 光明正大地瞪着祁景,顺便为两人这种举动找个合理的借口。 谢晖不由笑了出来,这丫头个头矮,站在她的祁哥哥身旁的确跟小孩子似的,难怪对方不敢松手。 他朝祁景点点头,见对方态度冷淡,他没有继续多说,低头跟许锦攀谈,“许先生近来可好?” “挺好的,有劳谢哥哥挂念,回头我会跟父亲说的,他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许锦不再徒劳,彻底无视被祁景牵着的手,乖乖答道。 “嗯,那还请许妹妹替我带个话,就说过些日子学生再登门拜访恩师。 好了,我那边还有事,就不打扰许妹妹看灯了,告辞。” 谢晖客气地朝小姑娘揖手,宛如当初跟她赔罪时一样。 见小姑娘红了脸,娇憨可爱,他多看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第38章 第38章 许锦怔怔地望着对方背影, 心想这位谢哥哥不但长得俊,还跟父亲一样温和有礼 却不知道, 她现在的眼神就像她家那只等喂的小山羊一样, 刺了某人的眼。 祁景胸口闷闷的,手上不禁用了力气。 疼痛意外袭来,许锦“啊”地叫了声, 使劲儿甩手, 依然甩不开,她真的生气了, “你放开我!” 祁景看着她不说话, 也不放手。 许锦不想在大街上吵起来, 瞪着他道:“你弄疼我了!” 于是祁景微微松了力气, 在那只小手想要逃离时重新攥紧, 如此反复。 许锦气得咬牙切齿, 快要压抑不住怒火,瞪着眼睛跟他对峙。 俩孩子吵架,旁边灯铺老板一直瞧着呢, 到底是过来人, 有点明白这少年为啥不高兴了, 忙笑呵呵打圆场, “小姑娘别生气啊, 你看这位小哥哥生怕跟你走散了,一直牵着你, 他也是为你好啊。” 许锦哼了声, 低头踩祁景一脚, 小声嘀咕:“谁稀罕他对我好” 祁景脸色更难看了。 灯铺老板暗骂这孩子是个呆的,瞧瞧刚刚那位, 又笑又行礼又会喊妹妹,哪个小姑娘见了不喜欢? 这个长得完全不输对方,灵活劲儿就差远了,大人挑女婿或许会看重沉稳,小姑娘嘛,不懂事,基本上谁会讨她欢心她就喜欢谁了,想当年他输给邻镇的卖货郎,就是因为没对方嘴巧 “咳咳,”忆起曾经的情场失意,灯铺老板决定帮这闷小子一把,绕出摊铺,用竹竿挑下挂在高处的灯笼,递到许锦面前,笑眯眯道:“快别生气了,大过节的,难得出来玩就要高高兴兴的嘛。 算了,叔叔我最看不惯小姑娘嘟嘴,这只灯笼送你啦,给!” 悄悄朝祁景眨了眨眼睛。 “不用不用,我有钱,叔叔这灯怎么卖的啊?” 许锦很是不好意思,连忙去摸荷包。 祁景不知是领会了老板的好意,还是被许锦坚持自己出钱的动作刺激到了,直接把一小块儿碎银放到摊子上,然后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强拉着人走了。 “你放开我,我自己有钱,不用你给我买!” 许锦气着喊道。 祁景将她拽到了旁边的弄堂里,街上灯光照不进来,身旁一盏灯笼又不够亮,照得她愤怒小脸朦胧不清。 祁景把灯笼往她手里塞,许锦不接,祁景无奈,“你刚刚不是喊我祁哥哥吗? 我替伯父伯母照顾你,给你买只灯笼算什么?” 话语里带着一种赌气的味道,当然他自己是听不出来的。 许锦不高兴地扭头,“谁要叫你哥哥啊? 那是我故意叫给他听的,否则他看见咱们两个这样,误会了,回头告诉父亲怎么办?” 她喊他名字喊了那么多年,虽说两人和好了,而且他比她大三岁完全当得起一声哥哥,但她就是叫不出口。 祁景愣住,想起崔禄打趣他时叮嘱他的话,说不能在她爹娘面前跟她表现地太过亲近,那样她爹娘会防着他。 祁景对崔禄的胡言乱语向来不在意,只有这句他下意识地遵守了,并且自发在所有人面前都尽量不碰她。 现在她也担心 “他误会什么? 告诉你父亲不好吗?” 他想从她口中知道原因。 “你傻啊,现在咱们都大了,这样牵着手,旁人看了会以为咱们两个互相喜欢呢,我爹知道了当然不高兴啊,他会把我关在屋里不让我出门,你也甭想来我家看大白了!” 喜欢二字没出口还好,现在说了出来,感觉少年温热的手心,许锦突然更别扭了,低头催他,“你快放开我,放了我就不跟你生气了。” 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他就是个傻子,她跟他较什么真。 祁景脑袋有些不够用了。 牵手就表示喜欢吗? 这个喜欢跟他喜欢摸她手喜欢看她可爱的样子的那种喜欢是一个意思吗? 如果他们互相喜欢,她爹娘为何会不高兴? 她不想让她爹知道,是因为想出门还是希望他还去找她? 他呆呆的,许锦急了,抬头求他,“你快点放开我,再不回去筱筱他们该担心了!再说我都说了不跟你生气了,你干什么一直攥着我啊?” 如果一开始许锦还信他担心她走散的借口,现在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其实刚刚在灯铺前就该察觉了,但那会儿她忙着应付谢晖忙着生气,没有心思想这个。 为什么 祁景回神,呆呆地解释道:“因为你手小,握起来很舒服,我喜欢握。 阿锦,那,那以后不让你爹不让旁人看到,只有咱们俩的时候,我是不是就可以这样握着你了?” 奇怪,心跳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好像有点紧张,要是她不同意,以后怎么办? 祁景突然有些后悔了,后悔到大冬天的,他掌心冒汗。 许锦失了声,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不说话,祁景等了一会儿,快要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感觉,不由自主把灯笼提到她脸侧,想看她是不是生气了,却意外发现她小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灯光映的,还是她真的脸红了。 “阿锦,你怎么脸红了?” 他好奇地问。 . 为什么脸红了? 许锦也不知道 他紧紧握着她, 他的手很大, 手心里有拉弓舞刀磨出来的茧, 硬硬的硌着她。 但冬夜这么冷, 因他手心是热的, 就有暖意从两手相贴的地方一直传到她身上, 很舒服, 这也是之前她没有坚持拒绝被他牵着的原因。 现在他又把她亲自挑选的蝴蝶灯笼举了起来, 还挨她那么近,暖暖的烛光烤得她脸颊有些发热。 许锦抬起右手将灯笼拨开, 不想让他这样瞧自己, 可灯笼退开又被他举了过来,轻轻晃着,里面烛火摇曳,映得那蝴蝶好像都要飞起来了。 “你做什么啊? 拿开。” 她低头看脚, 小声道。 “阿锦,”祁景忐忑地唤她, “你说话啊。” 他声音低低的发哑,跟往常听起来有很大不同,许锦想起刚刚他那些话。 他说喜欢握着她手, 非但如此,还准备以后也要这样偷偷握着她 许锦脸上又热了。 她读过诗经, 八!零!电!子!书!w!w!w!.!t!x!t!8!0!8!0!.!c!o!m 在崔筱那儿还翻到过一些话本, 对男女感情不是完全不懂,当然也说不上太懂, 只知道到了一定年纪, 少年会喜欢小姑娘,小姑娘也会喜欢俊朗温柔的少年。 她喜欢祁景吗? 许锦说不清楚,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啊。 半年前两个人还吵得不可开交,祁景突然变好时她还不适应了好一阵,怎么一下子又说喜欢她了? 哦,不对,祁景好像也没有说喜欢她,他只说喜欢握着她的手。 小姑娘要么不用心,用了后某些姑娘特有的心思转得还是挺快的。 许锦小手重新在少年大手里扭动,“你先放开我”虽然拒绝,声音却没有之前那么强硬了,尾音又轻又柔,像是撒娇。 祁景依然不放,“阿锦你到底答不答应我?” 他不懂小姑娘的心思,只知道等了这么会儿他都心神不安了,要是还要等更长时间,他都想象不出来那会是什么样。 今晚她答应最好,不答应,他就忍着不摸了,等将来娶回来再摸个够。 “你为什么喜欢握着我手啊?” 许锦偷眼看灯笼,小声问,心里有点慌。 跟他说这种事情感觉很奇怪,完全陌生,紧张之外又有种雀跃,莫非这样就是诗经里说的那种感情? 她不清楚,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她没生气,祁景稍微放了心,认真答道:“因为你的手又小又嫩,摸起来跟花瓣似的,所以我喜欢握着。” 花瓣 许锦突然好想笑,哪有这样比喻的? 花瓣可是轻轻一碾就会破的,不过,这好像是一种夸奖? 许锦打小就爱美,长辈们见到她都夸她好看,她也喜欢被人夸,但夸她手好看的还是第一次。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右手闲着,她刚要举起来,想到祁景盯着呢,又忽然不好意思了,转而悄悄看另一只手,却被祁景握在掌心里,因为上面有厚厚的袖子挡着,完全看不见。 “阿锦” 他又催,许锦脱口问了出来,“筱筱手也好看,你怎么不去摸她的?” 说完抬头,对上祁景诧异的目光,也不知道在吃惊什么。 许锦重新低下头,想到祁景可能也会喜欢崔筱的手,她莫名地不太高兴,又开始扭起手来。 祁景没注意过崔筱的手,但他知道,就算崔筱的比许锦的还好看,他也不会想摸的。 他过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面前这个小姑娘,两辈子加起来对他最好的是她,可爱到让他想养着的是她,让他想娶回家的也是她。 虽然因为她太小,目前他只想把她当成小宠物,但既然娶了,那就是伴侣,他只会碰她只会对她好。 他直接跟她说了实话,“崔筱手再好看也跟我无关,我就喜欢摸你的手,阿锦,你答应我吧? 你放心,我只偷偷摸你,不会让你爹娘知道的。” 许锦不知道自己喜欢不喜欢祁景,但听他这样说她的开心是真的。 那,要不要答应他呢? 第39章 第39章 许锦她抬眼看他。 祁景眼含期待, 握紧了她手,“答应我吧?” “那你喜欢我吗?” 听他求她, 傻乎乎的, 许锦没有那么紧张了,“是喜欢我,还是只喜欢我的手?” 书里那些书生诉情时都说喜欢人家姑娘的, 哪有说喜欢手的? “都喜欢!” 祁景见她像是要答应的意思, 赶紧答道。 他是实话实说,却也歪打正着, 说了小姑娘最喜欢听的。 “好, 不过只能偷偷的, 不能让除了咱们两个以外的任何人看见。” 许锦弯了嘴角, 小声叮嘱道。 她觉得这种感觉新奇又好玩, 而她很喜欢跟祁景玩不是吗? 捉弄他也好, 缠着他讲故事帮忙也好,面前这个祁景是她长这么大最喜欢与之一起玩的少年。 喜欢一起玩,那就是喜欢了吧? 至于让他摸手是否妥当万嬷嬷还说不能跟男子私会呢, 可诗经里很多互相恋慕的人都会偷偷见面啊, 那她跟祁景这样牵牵手, 应该不算是犯错吧? 许锦单纯的想, 还有一丝窃喜, 都有喜欢的人了,说明她真的长大了呢。 得到许可, 祁景也很高兴, 高兴到想告诉小姑娘他准备娶她。 只是没等他开口, 许锦一边接过灯笼一边催道:“好了,再不出去筱筱她们真的要急了, 快放开我吧!” 她终于肯要他送的灯笼了,祁景不自觉地咧嘴笑,好看又好傻,被她嫌弃地瞪了一眼,娇憨可爱。 祁景情不自禁双手握住她小手,放纵地又摸又捏,有点像大白刚得到骨头时对待骨头的样子。 许锦被他逗笑了,见他没有松开的意思,她趁他按她手背小坑时猛地撤了回来,提着灯笼就往来路跑。 祁景有些失落地追了上去,两人同时在巷子口停下,许锦有些喘了,祁景则跟没事人似的。 许锦羡慕地瞪他,祁景忍不住又想拉她手,被许锦灵巧躲开。 “你们俩在那儿做什么? 让我们好找!” 远处传来崔筱惊喜的声音。 许锦看祁景,祁景已经恢复了沉稳模样,她突然有种跟他保守一份秘密的感觉,心中莫名欢喜,怕被崔筱看出来,她不再耽搁,笑着朝那边迎了上去。 会合了,五人继续赏灯,谁都没察觉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中年男人,那人视线在两个小姑娘身上来回逡巡,最后定在许锦身上,明显不怀好意。 如果祁景或许锦回头,大概能认出来此人正是之前许锦差点撞到的那个中年男人,但他们绝对想不到这人是个人贩子,专门趁这种节日热闹之时,掳获人家小姑娘,然后卖到窑子里或大户人家当丫鬟。 当时被祁景误以为是他女儿的那个女童就是他掳来的,男人藏好女童后,想到偶然撞见的许锦,特意寻了过来,小姑娘长得这么好卖的价钱肯定高。 “怎么样,确定是她了吗?” 一个容貌寻常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问。 中年男人点点头,于是那人拍拍他肩膀,扮成普通行人悄然隐入人群中,与一个妇人碰面后交待几句再分头行动,很快便都赶到了五人前面。 许锦五人快要逛到一半时,前面突然有女人尖叫喊抓贼,紧接着有个满脸胡须的男人风似的朝这边冲了过来。 路上行人大多跟家人一起出来赏灯的,见对方拼命般横冲直撞,男人们纷纷护着家眷往一侧避开,一时竟没有人上前阻拦。 崔康、祁恒几乎同一时间拉住崔筱向后躲,祁景同样护着许锦往一侧退避,可那个男人偏偏直奔他俩中间而来,即便祁景见势不妙迅速抱起许锦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挡在许锦身前,那人还是看准他撞了上来。 祁景来到这边后没有接触过多少人世险恶,但他敏锐地看出来了,这人是奔着他来的,担心动手后误伤到她,他主动迎了上去。 “祁景小心!” 眼看祁景与那人打了起来,许锦大惊失色,然没等她冲上去,身后忽然伸出来一只大手用力掰住她肩头,另一只手则挥着帕子朝她面上捂了上来。 因为贪玩,许锦小时候没少被母亲吓唬过,瞥到那帕子的瞬间,她本能地往旁边扭头,正好撞到男人肩窝。 那人扑了空,不敢耽搁,许锦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转眼便被人夹到了腋窝下。 男人则趁着周围百姓都在张望前面打斗的两人,灵活地往最近的弄堂奔去,健步如飞。 “祁景祁景!” 许锦在颠簸中大声尖叫,脑袋左躲右闪,不让他的帕子捂上来,反而无意将那帕子撞飞了出去。 身后有纷杂的脚步声,男人没空捡,索性一把捂住许锦嘴巴,跑出一条弄堂后再奔进新的,如此一阵狂奔,待身后脚步声没了,他一下子将咬得他生疼的小丫头丢到地上,低声骂道:“再咬,看我不打死你!” 看起来娇娇的小姑娘还挺能折腾,着实让他费了些力气。 甩甩被咬出血的手,男人晦气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跟着弯腰,掐住许锦肩膀将人提了起来,拎到墙根下准备磕晕她。 砸晕了,从这条弄堂里出去后,他就可以继续装成一个好父亲,抱着睡着的女儿从容离去。 许锦害怕极了,越害怕越要反抗,在男人将她按在墙根下时,她抱住男人一只手臂狠狠咬了上去,咬之前还没忘把对方袖子撸了上去,直接咬肉。 “啊” 男人痛呼出声,随即大怒,狠狠踢了许锦一脚。 他用了全力,许锦那娇生惯养的小身板如何承受的住,一下子被踢出几步远,脑袋差点磕到墙壁上。 这残暴的对待太突然,许锦趴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肚子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 疼痛委屈害怕让她泪如泉涌,许锦撑着地想爬起来,只是才翻了个身肩膀就又被男人抓住了。 她胆子都快吓破了,泪眼模糊地望向巷口,希望祁景或任何一个人能赶过来救她。 可是没有人来救她,她被毫不留情地推到了墙壁上。 背后撞得生疼,许锦害怕地坐在地上,哆哆嗦嗦看着身前的男人,看昏暗中他因为跨在她双腿两边而岔开的腿。 那一瞬,许锦脑海里忽然浮现有次庞叔跟祁景练招的画面,当时祁景被庞叔反剪住双手,眼看要输了,他却出乎意料地后抬腿踢中庞叔裆部,最后被庞叔按在地上拍了好一顿屁股 就在男人抬起她肩膀骂咧咧准备使劲儿往后撞时,庞叔痛不欲生的样子一闪而过,许锦想也不想,几乎用尽全身所有力气高高抬起右腿朝男人裆部袭去。 因为姿势问题, 许锦是小腿击中了男人。 紧张害怕愤恨中, 她感觉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又好像没有可她已经没有功夫回顾了, 随着男人一声怪异闷叫, 她被男人狠狠朝一旁掀了出去, 重重扑在地上, 手心都划破了, 火辣辣的疼。 眼泪依然流个不停,但许锦没空擦眼泪, 一骨碌爬起来准备往前逃。 “死丫头, 给你脸你不要,今儿个看我不打死你!” 命根被撞到,男人着实疼了一阵,不过对方到底人小姿势又不便用力, 那疼痛尚在忍受范围之内。 此时见小丫头还想跑, 他几个箭步追了上来,直接从后面补上一脚踢在那瘦小的背脊上。 他就不信了,这一脚还踹不晕她! “娘”再次扑在地上, 许锦疼得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绝望地大哭出声。 也就是这声无比绝望委屈的哭喊, 让前面刚刚冲出一条巷子口的某个身影急急顿住, 紧接着如同硬生生改变方向的飞箭一般,疾步冲了过来, “阿锦!” 许锦听到了, 可是现在她脑海里只有绝望害怕,无法分辨那是谁的声音。 是崔大哥还是祁景? 崔大哥年纪最长也很照顾她,但祁景是对她最好的她努力睁大眼睛望向巷子口,看那边拐过来一条身影,许锦使劲儿想看清对方,眼里却都是泪水,眨掉一串新的又涌了出来,根本看不清。 她看不清,借着身后几人手中灯笼的光,祁景却一眼看到了昏暗巷子里趴在地上的那个小小身影,还有她抬胳膊抹泪的动作。 无需再看她手上的伤,单看中年男人还想把她提起来,祁景杀人的心思都有了,风一般冲过来,直接扑向中年男人。 庞叔说他的攻击方式太野蛮,教他用刀用棍子打,可此时此刻,他只想用那牢牢刻在脑海深处的熟悉方式打死对方。 他曾用这种方式杀了无数物和想抢他地盘的猛兽,现在这人想抢她,他就该死! 中年男人可能是没料到这个少年如此野蛮凶猛,也可能是下面还疼着,片刻怔愣之际竟然一下子被祁景扑倒了。 脖子被人死死掐住,中年男人大惊,慌忙攥住祁景手腕往两旁扯,同时试图把人掀翻下去。 论力气祁景当然比不过他,意识到如今的他早没了能刺穿对方咽喉的指刃尖牙,祁景迅速放弃了对方脖子,凭借位置优势挥拳狠狠砸向对方胸口,势如暴雨。 跟中年男人相比,少年的拳头要小很多,可上面蕴含的力量却是出乎他意料的,没几下就砸得他口中吐血 “别打了,大哥,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祁恒崔康等人随后赶来,身后还跟着许多或是想帮忙或是想看热闹的百姓,一时各种灯笼将巷子里照得恍如白昼。 同崔筱扶起许锦后,祁恒见中年男人已经晕了过去,忙随崔康一起将祁景扯下扯。 接下来将人交给官府就行了,犯不着闹出人命徒惹麻烦。 偏偏此时祁景什么都听不进去,一想到许锦可能会有的下场,他就越发愤怒,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脱了崔康祁恒,再次朝中年男人砸了下去。 崔康打个趔趄后索性将人拦腰抱住,祁恒却因刚刚祁景瞪过来的那一眼愣住了,那双本就淡漠的眸子里满布血丝,灯光下看起来着实渗人。 “滚!” 再次遭到阻拦,祁景暴怒出声。 崔康哪里敢松手,急急喊人帮忙。 许锦本来正抱着崔筱哭呢。 听到祁景那声怒吼,她怔怔回头,见崔康等人将祁景按在了地上,她抽搭着揉揉眼睛,明白缘由后,捂着肚子快步走到叠罗汉的几人身旁,哭着道:“你们放开他!祁景,别打了,咱们回家去了!” 他对旁人那么冷,却很听她的话,什么都依着她。 第40章 第40章 祁景抬头, 看到前面满脸泪水的小姑娘,瞥见她捂着肚子的手, 顿时急了, “阿锦,他打你哪儿了? 疼不疼? 放开我!” 最后一句是对崔康等人喊的。 等那些人松了手,他飞速跑到许锦身前, 扶住她肩膀上下打量。 可爱的双丫髻散了, 蓬松的白狐狸围脖染了尘土,上面还有刺眼的血 他还没看完, 许锦再也压抑不住心中后怕委屈, 扑到他怀里大哭了起来, “走了, 我要回家, 我要找我娘”差一点她就再也看不到爹娘了。 “好, 咱们马上” “人贩子在哪儿,人贩子在哪儿啊,你还我的珍儿, 你快把她还回来!” 一行人突然匆匆赶来, 为首的妇人抢先挤进人群, 扑到昏厥的中年男人身前又哭又打, 哭声凄厉非常, 打断了祁景的话。 “小兄弟,你抓到他时可否瞧见了我女儿?” 一个微胖的四旬男子抓住崔康肩膀, 焦急问道。 崔康不由自主看向祁景, 男子见了, 马上又赶到祁景身前,发现许锦, 他眼睛发亮,“对,我家珍儿跟这个小姑娘差不多身量,小兄弟是否瞧见了?” 说着还想把埋在祁景怀里哭的许锦翻过来,好像要确定那是不是他女儿。 祁景一个眼神就让男人收回了手,等男人老实了,他面无表情地道:“大概三刻钟前看到他抱着一个红衣女童走了,那时我以为他是女童父亲,没注意他去了什么地方。” “啊,那一定是我女儿了”男人先是惊喜又是失望,失魂落魄地转了两圈,跟着去摇人贩子,想晃醒对方逼问女儿下落。 祁景对旁人的事没有兴趣,拍拍许锦准备带她离开。 许锦现在多少镇定下来了些,听那妇人凄厉的声音,差点就与爹娘分离的她很是不忍,仰头对祁景道:“祁景,那个小姑娘好可怜,咱们让大白帮忙找她吧? 只要” “劳烦诸位让一让。” 她话未说完,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清越声音。 许锦扭头,就见谢晖走了过来,身后两个小厮押着一个满脸胡子的男子,看衣着正是之前在街上撞祁景的那个。 对上她茫然的目光,谢晖朝她点点头,转而对那对夫妻道:“这位老爷,此人乃人贩子同伙,刚刚他已经交代了藏匿令嫒的地方,我也派人报了官,二位不妨去那里找寻令嫒。” 言罢清晰地报出地址。 那对儿夫妻立即领着家仆赶过去了,看热闹的百姓们也跟了上去。 待谢晖吩咐小厮押人去官府,弄堂里只剩祁景几人。 “许妹妹,你还好吗? 身上有没有受伤? 我家就在兴安街,许妹妹不妨先到我家休整,再请郎中前来诊治,免得这般回去吓到许先生和师母。” 谢晖走到许锦身前,关切地道。 变故发生时,他正好也在附近,发现胡子男趁乱想逃,一边派人捉了他,一边匆匆赶来。 他这样一说,许锦也想到了父母担心的问题,父亲还好,母亲怀着弟弟,真吓到怎么办? 那是她盼了好多年才盼来的弟弟。 许锦突然不想让父母知道此事了。 她低头看看身上,衣服没破,拍拍土就好了,就算有异样也可以趁天黑掩饰过去。 身上的伤小心养一阵子也不成问题,只是头脸肯定是要收拾收拾的。 她在县城无亲无故,只能去谢家了,回头拜托谢晖别告诉父亲便可。 可是,虽然觉得谢晖的提议很妥善,她还是忍不住仰头看祁景。 是他救了她,刚刚被他紧紧抱着,许锦觉得无比的安心,也本能地想听他拿主意。 头回遇到这种惊险,她的心还慌慌地跳得极快,恨不得有人替她安排好一切,让她只要听他的就行了,让她能够什么都不想,然后在他怀里哭出所有委屈。 眼下父亲不在身边,祁景就是那个人。 祁景满腔不快就在对上她依赖的眼神时消散无踪了。 “不必,我们可以去客栈。” 祁景没看谢晖,弯腰让许锦到他背上来。 许锦现在腿还在打哆嗦,也没心情想太多,反正不让祁景背也要让旁人背,她当然更想亲近祁景。 到了祁景背上,她扭头对一侧微微蹙眉的少年道:“多谢谢哥哥好意,只是天黑不便打扰啊,谢哥哥我们先走了,还请你别把这事告诉我父亲啊!” 祁景突然大步往前走,许锦连忙快速叮嘱道。 谢晖笑着朝她点点头,隐约明白了那位祁少爷的敌意。 他不禁好笑,那丫头才多大,只因她是许先生的女儿,他才想出手照顾的。 祁景才不管他怎么想,到了客栈,还没放下许锦,先转身把门关上了,害紧跟其后的崔筱差点撞到门。 崔筱想要喊他开门,祁恒朝她摇摇头,崔筱很担心,“那阿锦身上的伤怎么办?” “别急,我已经吩咐伙计去请郎中了,郎中来之前就让祁景陪阿锦说说话吧。” 崔康拍拍妹妹肩膀,示意二人跟他去隔壁房间小坐。 到了这个时候,他要是还看不出来祁景的心思,就白长这么大了。 左右阿锦还小,祁景也是沉稳懂事的,现在又是这种情形,两人不可能做什么,最多说几句悄悄话,祁景再哄哄小姑娘。 房内,祁景小心翼翼将许锦放到床上。 屋里烛火明亮,他转过来后一眼瞧见她身上有个灰脚印。 “疼不疼?” 他克制住怒火,低低地问,陡然加重的呼吸却泄露了他的愤怒。 “疼”许锦眼泪又流了下来,侧躺进去露出后背给他看,“后面也被他踢了一脚,你快帮我拍拍土,回去不能让我爹娘看出来,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一边说一边小声抽搭,小脸埋在枕头里抹泪,真的好疼。 看她这样,祁景心疼死了,简直比自己挨打还难受,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便往外扯扯她的棉衣,轻轻拍土,生怕碰到她身上的伤。 拍完了,他往上掀,想看她里面的伤势。 暖和的里衣离开,寒凉空气闯进来,许锦打个激灵,转身捂住衣裳,嘟着小嘴儿问他,“你干什么啊?” 委屈哒哒的,豆大泪珠还在往下滚。 “给我看看你伤成什么样了。” 祁景放柔了声音,还体贴地加了一句,“先看背上的,一会儿再看前面。” “你再说一遍?” 许锦不可置信地望着床边少年。 祁景看出了她的震惊, 不由困惑起来, 理所当然地重复道:“你身上受伤了, 我想帮你看看, 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 许锦飞快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还往里面挪了挪, 满眼防备地瞪着他, “你真傻还是假傻啊, 我让你摸手已经不合规矩了,哪能让你看我”她再不懂男女那种事, 也知道不能给他看身上啊。 “我替你检查伤势, 不合什么规矩了?” 祁景真心不明白,包括不能光明正大摸她手的事,他知道她爹娘见了会生气,为何生气她却没告诉他。 误会两人互相喜欢? 他们本来就是互相喜欢, 有什么可误会的? 许锦被他直白的话说得小脸红扑扑的, 偷偷看祁景几眼,见他神色困惑竟似真的不懂,咬咬唇, 扭头对着里面床板解释给他听:“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姑娘家长大了,就不能让男子看自己身上, 只有将来成亲了才能给丈夫看” 万嬷嬷说过, 这叫清白,是女子最重要的东西, 而且她也在崔筱那里瞧见过, 话本里有的千金小姐就因为被人看了脚,都得嫁给对方。 这个傻子,不行,回去后她得让他看看那些书,好叫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祁景呆住了,他真不知道! 看着她泛红的侧脸,祁景不懂她为何又脸红了,虽然挺好看的,现在他却更担心她的伤,想了想,顺着她的话道:“你才十一岁,还是个孩子,给我看看没关系的,听话,躺好了。” 说着要掀她被子。 这话许锦不爱听,又往里面挪了挪,赌气哼道:“好啊,既然你说我是孩子,那我就不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咱们两个也不能在一起了,以后你再也别摸我的手!” 扭头不看他。 祁景再笨也知道她说的是气话,而且是因为他说她不是大姑娘生气的,可是,如果他承认她是大姑娘,就不能看她的伤了这边的规矩真是麻烦,祁景无奈的看着许锦,见她瞄过来又飞快躲开,调皮可爱,他忽的灵机一动,凑过去道:“好,你是大姑娘,那现在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将来咱们两个肯定会成亲,反正我早晚都是你丈夫,你就先给我看看吧? 阿锦听话,我真的担心你。” 他担忧地注视着她,神色诚恳。 听他一下子将话题转到成亲上,许锦脑袋有些跟不上了,呆呆地望着祁景。 祁景见她这样,还以为她同意了,伸手拉开被子,她朝他躺着,他索性先捏起她前面衣裳往上掀,准备先查看她腹部的伤。 许锦回神,紧紧按住他手,急道:“不行,我就不给你看,你快出去”推搡间他拳头不小心碰到她的伤,许锦立即蜷缩起来,捂着肚子喊疼。 “哪儿疼哪儿疼?” 祁景急得额头冒汗,见闭着眼睛哭的小姑娘指了指肚子,他狠狠心,飞快拨开她手,将她所有衣摆一起掀了上去,露出她豆腐似的肚子,那上面,赫然多了拳头大小的一块儿深青色瘀痕,触目惊心。 “早知道我就该杀了他!” 祁景咬牙切齿。 他凶巴巴的,把许锦的惊呼都吓回了肚子,她眨巴着眼睛看祁景,突然觉得被他这样心疼地看着,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感觉,哦,有感觉,她好冷。 “好了,你看完了,快把我衣裳放下去,好冷。” 她小声催他,怕被隔壁崔筱三人听见。 “嗯。” 祁景看看旁边完好的肌肤,小心翼翼把衣服遮了下来,只是在快要完全放下来时,他低头凑了下去,连同自己的脑袋一起蒙住,然后凭记忆在她伤处小心添了起来。 以前他受伤,这样收拾一下很管用的。 “你干什么?” 许锦大吃一惊,想要躲,他却将她胳膊连同腰侧一块儿按住了。 许锦茫然地望着床顶,这一瞬,她莫名想到了大白。 第41章 第41章 “你属狗的吗?” 等他出来, 许锦红着脸问,带着嗔怪。 “这样你会好受一点。” 祁景压下心头一点怪异感觉, 柔声催道:“好了, 该看背后的伤了。” 许锦可不好意思再让他帮忙,坐起来不给他碰,“一点用都没有, 好了, 你出去,让崔筱过来陪我。 一会儿郎中该来了, 被他瞧见咱们俩在一个房间不好。” 这不是在家里玩呢, 外面的人最喜欢说闲话了。 刚进屋时她是太委屈没想到这层, 现在他傻里傻气的言语举动弄得她都忘了那些害怕了, 忙赶他走。 没有用? 祁景面露困惑, 随即反应过来, 他不是大白。 可他舍不得走,“我陪你吧?” 他这么赖皮,许锦生气了, 作势要下去, “你到底出不出去? 你不出去我出去!” 祁景拿她没办法, 只好出去换崔筱过来, 他跟崔康祁恒守在一个屋子里。 好像没察觉旁边两人意味深长的注视般, 祁景默默望着两个房间中间的墙壁,呆呆的模样仿佛他能透过墙壁瞧见里面的人一样。 崔康看向祁恒, 祁恒尴尬地笑, 他怎么才知道大哥是个痴情种? 莫非就是因为许锦才改了脾气? 没过多久, 郎中来了,祁景第一个冲了出去。 许锦受的伤挺重的, 外伤需要涂药化瘀,内里也得服药好好调理。 郎中走后,崔筱先替许锦上了一遍药,随后五人坐在一起商量如何善后。 崔康兄妹和祁恒都觉得应该告诉许攸江氏,这样许锦才能安心调理,可许锦不想让父母担心,坚决求他们替她保密。 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崔康想了想就同意了,提出他抓药派人煮了,然后许锦每日过来找崔筱时吃药涂药膏。 商量完说词,五人一起出了客栈。 祁景将许锦背上马车。 许锦在他的搀扶下稳稳坐好,等着崔筱上来,转眼瞧见祁景还守在旁边,悄悄道:“你怎么还不下去?” “我怕你路上颠到,跟崔筱换了。” 在客栈里他就跟崔筱说过了,崔筱让他先问她。 许锦好像初次见面那样盯着祁景,盯着盯着确定了,这人真是 现在许锦已经不指望瞒过崔筱三人了,但还是为祁景这样厚的脸皮羞得不敢见人,马上严词拒绝,毕竟回家时父母一定会出来接她,看见他们俩坐在一车多不好。 她铁了心,使劲儿把祁景往下推。 祁景哪舍得让她费力气,再加上大白也看主人眼色把他往下顶,只好叮嘱她别晃到,然后下了车。 掀开车帘瞧见崔筱还在车旁站着呢,身后是崔康祁恒,三人嘴角都带着笑,仿佛料定他会被赶出来似的。 祁景心中觉得古怪,但也没表现出来什么,径自去了崔家马车。 崔筱在哥哥的搀扶下上了车,道别后放下车帘。 方才许锦祁景在里面说话声音压得很低,许家车夫只当祁少爷是送自家姑娘上车的,因此也没有多想。 姑娘出事时他不在场,听说是崔大少爷领着祁家兄弟救回的姑娘,他真心感激他们,也愿意替大小姐保守秘密,让夫人这一胎安安稳稳的。 马车慢悠悠驶出了县城。 车内,大白鼻子灵,早就闻到了主人身上淡淡的药味,把爪子搭到许锦膝盖上,鼻子在她腹部嗅来嗅去,喉头发出听起来有些担忧的咕哝叫声,还伸舌头想添主人。 感受到大白的关心,许锦忍不住又心酸了,抱住大白脑袋哭了起来。 大白想添主人眼泪,可是主人压在它脑顶上,它不敢动,乖乖给主人抱。 直到主人温热的眼泪落在它毛发里,大白才不安地摇摇尾巴,转身用前爪抱住主人,要添她。 “好了好了,别哭了,才刚洗完脸,小心哭花了被伯母发现。” 崔筱轻轻拍许锦肩膀,把帕子递给她。 许锦转身趴在她肩头,颤着道:“那时我真的怕死了,怕再也回不来了” 崔筱也心有余悸,哽咽道:“幸好没事。 阿锦,以后咱们再也不凑这种热闹了,乖乖呆在家里吧?” 许锦连连点头,反正她是不敢再在晚上出门了。 她慢慢止了泪,崔筱怕她一直想着那事,凑到她耳边小声问:“你跟祁景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是不是和好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真想不到啊,他之前天天欺负你,这次竟然为了你把一个大人打晕了,你没看见,追你们的时候,我大哥都没有他跑得快!” “你别问我这个,小心被人听见。” 许锦害羞了,转身抱着大白不肯说,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跟话本里的书生状元们比,祁景不白也说不上温柔,还常常犯傻,可是他很厉害啊,他能保护她。 之前许锦不敢肯定,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她喜欢祁景,喜欢欺负他傻,也喜欢被他护着的安心感觉,更何况他虽然黑了点,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见她红着脸发呆,崔筱偷笑,笑着笑着想到祁恒护着她的时候,脸上也热了。 两个小姑娘各有心事,不知不觉马车就到了家。 许锦想的好好的,不能惹父母担心,可是,还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父母跟崔康三人说话的声音,她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止都止不住。 崔筱正要下车呢,听到她哭,慌了,赶紧回头替她抹泪,“别哭别哭,不是说好不让伯母担心的吗?” 许锦连连点头,可半点用都没有,越哭越凶,都发抽了。 她们迟迟不下车,江氏笑着对许攸道:“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你去看看,睡着了也别叫起来了,直接抱到屋里去。” 许攸点点头,不想走到马车前,却听到里面女儿在哭。 “阿锦,你怎么了?” 许攸惊问,俯身挑开车帘。 “爹爹!” 见高大温柔的父亲站在车前,许锦哭着钻出马车,直接扑到了父亲怀里,紧紧抱着父亲脖子大哭出声,不停地喊爹爹。 差一点,她就再也见不到疼她如宝的爹娘了。 女儿还从来没有哭成这样过,许攸心都快碎了,一边安抚女儿一边迎向朝这边赶来的妻子,“别急,回来就没有大事,咱们进去说。” 江氏虽然心疼女儿,却也不是经受不住事的人。 转身见崔筱也在那儿抹泪,她看看四个或大或小的孩子,柔声道:“都进来吧,告诉伯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这阵子许锦过得真是甜蜜又忧愁。 娘亲身体好好的, 她最大的担心没了, 于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父母照顾和隔壁长辈们的探望。 除了那些苦药汁让她难以下咽, 其他的她想吃什么, 父母就会给她买什么, 而且母亲还特意搬过来跟她一起睡, 陪她作伴, 崔筱也过来陪了她两晚。 日子如此幸福, 等她身上的瘀伤彻底消了,肉也多了。 祁景难得找到机会来看她时, 见一次就说她胖了一次, 后来他知道她不爱听就不说了,但许锦能从祁景轻轻一扫然后落在她手上脸上的目光看出来,她肯定又胖了。 许锦可不想长成一个胖姑娘,那样穿裙子都不好看。 她一直希望将来长成母亲那样, 没有崔夫人那般丰腴, 却身量窈窕,纤细婀娜,别说父亲, 她都看呆过好几次。 担心继续吃下去会像镇西头宋家二女儿那样又壮又胖,许锦不再跟母亲要好吃的了, 提出要去外面玩。 现在身上都好了, 天气也暖和了,她想去活动活动。 可惜江氏许攸都觉得女儿还没有彻底养好, 外伤好了, 内里怕是还虚着,便不让女儿出门。 许锦坚持不过,只得乖乖在屋里闷着,等她获准“重见天日”时,后院杏花都快开了。 “娘,你看,这件衫子我都穿不下了!” 许锦站在镜子前臭美,扯扯袖子,总有种紧绷绷的感觉,动作都不方便。 江氏产期在五月,肚子已经很大了,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笑着招呼女儿到自己身前来。 许锦嘟着嘴走过去,还在小声嘀咕,“我喜欢这件衫子,还没穿过几次呢。” “傻,你这是长个子了,穿去年的衣裳当然觉得小。” 江氏提着女儿胳膊细细打量,养了两个月,小姑娘脸蛋圆润了些,白里透红很是可人。 不经意般探探女儿腋下,江氏心生感慨,先吩咐身后丫鬟去她屋里取给女儿做的新衣裳,然后轻声对女儿道:“这里也大了些,咱们阿锦终于要长成大姑娘了,以后少乱跑乱跳,省着弄疼了。” 见母亲盯着自己看,许锦脸红了,有几晚睡觉时她觉得不舒服,偷偷丈量过,似乎确实大了一点点。 她有些羞,瞄了瞄母亲,小声问:“娘,我这里也会跟你那样似的吗?” 小姑娘都有好奇的时候,江氏也喜欢跟女儿说私密话,柔声道:“嗯,不过得好好调理,以后娘让厨房给你煮汤喝。” 自己小时候还不懂为何奶娘要帮她调理,现在江氏懂了,男人喜欢你,可能不在乎容貌,可女人把身体养好了,肯定会加深他们的喜欢。 知道自己也会变成母亲那样,许锦满意了,正好丫鬟把新衣裳裙子拿来了,她高高兴兴地换上,陪母亲出去散步。 累了母女俩就在长椅上坐会儿,许锦轻轻贴在母亲肚子上,听里面弟弟弄出来的动静。 春光明媚,笑意融融。 悠闲了几日,许锦又恢复了正常生活。 不过现在她不用去讲堂读书了,因为父亲要教祁景祁恒两人,崔夫人以孩子大了为由免了崔筱的课,母亲知道后也不让她去了。 下午许锦跟崔筱说悄悄话时,才知道是崔康向崔夫人提议的。 “大哥是不是看出来你跟祁恒的事了?” 两人自小就没什么秘密,知道她跟祁景在一起后,崔筱也羞涩地说了她的,让许锦吃惊的是,去年过年时祁恒就跟崔筱说喜欢她了。 当然,别看祁恒比祁景小一岁,人家可比祁景会说话多了。 崔筱点点头,岔开了话题,眉间却笼着难以察觉的小女儿轻愁。 大哥不但看出来了,还语重心长地劝她早点收心,说祁恒是官家子弟,将来他父母肯定会为他安排门当户对的官家姑娘,绝对不会同意祁恒娶商家女的。 第42章 第42章 崔筱听懂了, 所以最近她一直刻意回避祁恒,而且就算她想见他, 有大哥二哥看着, 她也没有机会。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告诉许锦吧,免得她白白担心, 毕竟这不是她们能解决的事。 她只是羡慕许锦, 许伯父已经是举人了,他日定能高中, 许锦跟祁景是没有门户障碍的。 心里有事, 下午学完女红后, 崔筱谢绝了许锦去后院玩秋千的邀请, 早早回家了。 到了前院, 碰巧撞上祁家兄弟走出书房。 崔筱别开眼, 与丫鬟匆匆离开。 “大哥,我想求你帮个忙。” 出了许家,祁恒停在祁景身前, 正色道。 祁景没应声, 但也没有一口拒绝。 在他眼里, 祁恒跟崔禄差不多, 只比陌生人要强一些。 祁恒早已熟悉他的性子, 沉默就表示可以商量,赶紧小声道:“大哥, 下次你跟阿锦见面时, 你让阿锦替我把这个交给筱筱, 可以吗?” 说着从袖口摸出一个荷包,飞快塞到祁景手中。 “里面是什么?” 祁景认真负责地问。 递东西是小事, 别帮忙递了什么惹事的东西连累她就行。 祁恒白皙脸庞微微泛红,退到祁景身侧,简单解释道:“没什么,只有一封信。” 这个大哥也真是的,这两月跟许锦私会了好几次,难道就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祁景捏捏荷包,发现里面的确是纸,便塞到了袖子里。 回到祁家后,两人各自回房,祁景在屋里看了会儿书,听到许家后院有笑声,便放下书出去了。 一进后院,就见许家院子里新竖起来的秋千架绳子在晃来晃去。 让长顺留在拱门这边守着,祁景轻步朝墙根下走去,等她叫他。 这是她教的,说她来后院玩的时候,如果他想见她了,走过来便可。 许锦正晃得开心,肯定听不到祁景脚步声,不过她看见一直卧在树下的大白站了起来,挪到墙根下去了,是她以前告诉它的暗号,就知道祁景来了。 “不玩了不玩了,先歇会儿!” 她慢慢停了秋千,扭头对宝珠道:“你去夫人那里问问晚饭吃什么,然后再去厨房跟李嬷嬷说一声,就说晚上我要喝银耳莲子汤,叮嘱她别忘了,办完这两件事再给我泡杯茶送过来,我渴了。” “知道了,姑娘。” 宝珠没有任何怀疑,转身去了。 许锦朝拐角处指指,大白立即悄无声息地跑了过去,替她放哨。 “好了,你过来吧。” 许锦转个方向,依然坐在秋千上,一脚点地轻轻晃着,仰头看墙头。 待祁景跳上来,她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给他,“昨天不是刚说过话吗?” “祁恒托你把这个交给崔筱,过来。” 祁景灵活地挪到两颗杏树中间,借伸到祁家院子里的繁茂杏花隐藏身形,然后静静地等着她。 昨天说过话又如何,如果可以,他天天都想跟她说话。 宝珠至少要一刻钟后才能回来,许锦松开秋千,小步跑到墙根下,好奇地去接祁景手中荷包,没想荷包没接过来,小手却被祁景攥住了。 许锦瞬间红了脸,虽然答应给他摸,可她还是不好意思这样直接,之前都是实在躲不过才让他得逞的。 她飞快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腿跪在墙上一腿反勾着那边墙壁,急道:“你松开我,小心掉下来。” “你扶着墙,我拉你上来。” 祁景没松手,直接把人往上面拽。 许锦到底是爬墙爬惯了,本能地借着少年力气攀了上去,跟他并排坐在墙头杏花间。 既然都已经被他攥住了,她也没那么害羞了,换左手给他,右手托着荷包打量,奇道:“这是筱筱绣的哦,一定是筱筱送给祁恒的,嘿嘿。” “你怎么不送我?” 想到她给他的那些书上都有女子送男子东西的桥段,祁景认真问道。 许锦瞪他一眼,“我是让你看哪些事情是你不能做的,不是让你跟我讨要东西的。” 他那么傻,她怕自己真送了,他会把荷包直接挂身上,被父亲瞧见就完了。 祁景捏捏她柔软小手,垂眸道:“是有很多不能做的,可那些男子做了后,那些千金小姐们当面生气,回头跟丫鬟说时好像都挺高兴的。” 而且他终于知道了,她脸红是因为害羞,害羞是因为喜欢。 许锦错愕,为什么他看的地方跟她想让他看的不一样? 早知道,早知道她该给他看女戒不行,那些书都是教女子对丈夫言听计从的,她可不想以后被祁景拿里面的东西压她! “哼,她们是她们,我是我,我不喜欢送就不送,你不高兴吗?” 许锦懒得跟他讲道理,索性耍赖。 “嗯,不送就不送,只要你喜欢我就行了。” 祁景认真瞧着被杏花簇拥的小姑娘,看她慢慢红了脸,不由道:“阿锦,你真好看,比杏花还好看。” 花是静的,她是动的,细长弯弯的睫毛扑闪扑闪,里面是水色潋滟的清澈眸子。 还有她说话的时候,小嘴儿一会儿抿上一会儿嘟起来,娇娇的,好想吃 他突然夸她,许锦脸上好热。 不知怎么回事,以前祁景夸她胳膊手好看她都没什么奇怪感觉,现在就不一样了,莫名地紧张。 许锦想说点别的,一抬眼却对上少年她都想不好该用什么形容祁景现在的眼神,就像,像大白等饭时巴巴的眼神,又馋又期待 “你干什么这样看我啊? 不许看!” 被他攥着手,许锦躲不开,只好朝一侧扭头。 她是真的被看慌了,即便她说不清为何要慌。 祁景咽了咽口水,拉拉她手,“好了,我不看了,转过来吧。” 许锦瞥他一眼,虽然转过来了却低头不看他,“一会儿宝珠该回来了,你走吧,我也下去了。” 祁景不舍地攥紧她手,“阿锦,昨晚祖父祖母说要去庄子上踏青,在那边住三日,你要不要一起去? 去了我教你骑马。” “真的?” 许锦眼睛一亮,随即又失望地耷拉下肩膀,“不行,我娘肯定不答应的。” 祁景给她出主意:“你去跟我祖母求,有她出面替你求情,伯母肯定同意。” “对啊!这回跟上次不一样,咱们是去你们家的庄子,还有长辈陪着,我娘没什么好担心的!” 许锦心花怒放,恨不得马上去找祁老太太,“你快放开我,我去找祁奶奶!” 她高兴成这样,祁景也欢喜,终于肯放她下去了。 许锦落地后便开心地跑了,头都没回,因此没瞧见墙上少年笑弯了嘴角。 . 许锦还是挺聪明的, 当然不会上去就开口求祁老太太带她去庄子。 她到祁家的时候, 祁老太太正站在走廊里逗弄祁老爷子养的那只金丝雀。 看到她, 祁老太太笑眯眯地朝她招手, 许锦乖乖巧巧走过去, 挨在老人家身边问了几句养鸟的事, 过了会儿才道:“祁奶奶, 我给弟弟绣肚兜呢, 我娘瞧了说我绣的太难看了,我想着等我绣完了拿过来, 你帮我评评行吗? 我总觉得我娘是故意贬我的!” 小姑娘不服气地嘟着嘴, 祁老太太笑了,“好,奶奶帮你看,要是你娘故意挑刺儿, 奶奶替你跟她评理去对了, 阿锦什么时候绣好啊? 后天奶奶要去庄子上了,你要是那两天绣好,奶奶恐怕要等回来才能帮你看了。” “要去庄子上啊?” 许锦眼睛亮亮的, 羡慕地道:“真好,以前这时候爹爹也会带我跟娘亲去踏青, 今年娘亲怀了弟弟, 父亲又要读书,他们脱不开身, 也不让我自己出去玩。 我还想去东湖看景呢, 还想去放风筝”她越说声音越低,扭头望向东湖所在的方向,满眼渴望。 祁老太太是真心喜欢许、崔两家的小姑娘的,特别是比较活泼的许锦,毕竟人老了就喜欢身边孩子热热闹闹的,所以现在瞧着许锦跟笼子里的金丝雀似的,老人家立刻心疼了,想了想问她:“阿锦想不想跟奶奶去庄子上玩几天? 奶奶家的庄子可大了,最适合放风筝,而且庄子后头还有一大片桃林,现在花应该开得正好,到时候奶奶领你去看花,怎么样?” “奶奶对阿锦真好!” 许锦兴奋地抱住祁老太太胳膊,甜甜地撒娇:“我早就想去奶奶家的庄子上玩了,只是我怕我娘不愿意,要不奶奶替我去跟我娘说说?” 祁老太太把她当亲孙女看待,许锦又何尝不将老人家看成亲祖母? 所以这个时候,许锦才不会玩虚的,明明很想去却要偏偏说违心的话,等人家再三邀请。 祁老太太就喜欢许锦的坦率,放下逗鸟的东西,牵起许锦手道:“走,咱们现在就过去,奶奶替你说话!” 等江氏听祁老太太说想带女儿去庄子上玩时,真是受宠若惊,“这怎么方便? 阿锦太淘气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祁老太太打断了,“你们两个大的一个读书一个准备生孩子,没人陪阿锦玩,难不成要把孩子关在屋里闷着? 再说了,阿锦这么乖,一点都不淘气,你要是担心她,到那边我让她天天跟着我,保管她平安无事!” 江氏还是觉得不妥,“伯母,这” “娘”许锦拉拉母亲袖子,乖乖保证道:“娘你放心吧!我已经知道教训了,这次我一定乖乖跟在祁奶奶身边,哪儿都不会去的。 娘你就答应我吧,我真想出去走走了,你看我在屋里闷了这么久,脸都胖一圈了,祁景还笑话我是猪来着,气死我了!” “那臭小子,回去奶奶替你打他!我们阿锦一点都不胖,现在这样正好,看着就是有福的。” 祁老太太慈爱地摸摸许锦的小脸蛋,毫不吝啬地夸道。 这一老一小自言自语,隔一会儿又来劝江氏,江氏想不答应都不行,只好再三叮嘱女儿,直到出发那一日依然不大放心。 许锦都快把母亲的话背熟了,信誓旦旦保证绝不乱跑,然后抱抱母亲,跟大白一起上了祁老太太坐着的马车,宝珠则去跟祁家丫鬟坐一起。 望着祁家马车相继离去,江氏看看丈夫,叹气道:“这孩子,好了伤疤忘了疼,之前还答应什么都听咱们的,现在就又想出去玩了,简直跟” 她神色微黯,及时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但她不说许攸也知道她的意思。 女儿容貌肖母,性子则随了生父。 怕她多想,他握住妻子的手,江氏抬头看他,两人目光交汇,随即相视一笑,慢慢进了家门。 第43章 第43章 出了东湖镇, 路上行人渐少,许锦就把大白放出去了, 于是祁景骑马跟在祁老太太的马车旁, 大白则跟在祁景一侧,跑得特欢,好几次都是它冲到前面再原地溜达等着马车跟上来。 许锦掀开帘子瞧了会儿, 对一人一狗是又羡又妒。 “还生祁景的气呢?” 祁老太太看她嘟了好几次嘴, 笑道:“别气了,奶奶已经帮你说过他了, 他若再敢胡言乱语, 奶奶罚他面壁去!” 许锦偷笑, 乖乖在老人家身边坐好, 想了想可惜道:“要是筱筱也能来就好了, 不巧正赶上她身子不舒服。” 前天她把荷包交给崔筱时, 她看了信后还挺开心的,不知怎么第二日就病了。 “明年吧,明年还有机会。” 祁老太太轻声感慨道, 似自言自语。 明年长孙考武秀才武举人, 顺利的话, 年底他们一家就要回京城了, 为会试殿试做准备。 那时许攸也要考, 或许他们跟许家还能在京城见面,崔家, 怕是再难碰到了。 可聚聚散散, 日子不就是这么回事? 谁能躲得了。 许锦没有祁老太太想的那么长远, 她就想着骑马呢,所以一到庄子, 她跟祁老太太打声招呼,就朝祁景走了过去。 虽说两人要偷偷摸摸的好,但也不能完全不搭理对方,那样反而更惹人怀疑,反正平时许锦就跟祁景比较好了,长辈们都把两人看成兄妹,只要别做那种亲密动作就行。 祁老太太没有孩子那么好的精力,颠簸了一路已经有些乏了,便吩咐身边一个大丫鬟去照顾许锦,再三叮嘱道:“阿锦,说好了只是你坐在马上,让祁景牵着马走两步,不许你自己跑,知道吗? 你要是淘气,以后奶奶再也不带你出来玩了。” 说完还是不太放心,又点了两个小厮护着。 “知道,奶奶放心休息去吧,一会儿阿锦回来给你捶腿!” 许锦站在祁景身旁,甜甜笑道。 “这丫头真会哄人。” 祁老太太摇头笑,又嘱咐祁景几句,这才领着众人进去了。 祁家这处庄子位于山脚下,周围有山有水有林,很是清幽。 祁景把许锦扶上马后,想教她如何踩镫,却发现小姑娘人矮腿也不够长,坐在上面两只小脚根本够不到马镫。 许锦被他意外的神情刺激到了,瞅瞅围在附近的丫鬟小厮,小声哼道:“不用你小瞧我,再过两年我就长高了!” 真是太气人了,这下子她还怎么学骑马? “嗯,多吃点饭,会长很高的。 我先教你怎么坐着,如何握马缰。” 她生气的时候,祁景向来都顺着她的话说。 见小姑娘果然满意了点,祁景教她坐正,然后他牵着马慢慢往前走。 大白轻松地跟在另一侧,因为祁景上山打练箭总是带着它,大白跟祁景的马已经混熟了,马不怕它了,它也不会故意吓唬马,特别是现在主人坐在上面呢。 坐在马上看景还是挺新奇的,可许锦很快就不满足了,“祁景,能不能让我跑两步啊? 就慢慢地跑两步。” “不行,跑起来太颠了,再慢你这样也受不住。” 祁景一口拒绝。 许锦看看自己的腿,知道事情败在自己身上,没法拿祁景撒脾气,只好忍着,过了会儿想到一个主意,“那你上来吧,你来控马,这样可以跑了吧?” 祁景就等着这句话呢,闻言便想上去。 “大少爷,这样太危险了,老太太知道会担心的,你”祁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不放心地劝止道,毕竟跟祁景常常见面,她不是太怕这个不苟言笑的少年。 祁景没理她,径自翻身上马,慢慢往前走了两步,才回头对追上来的丫鬟小厮道:“你们都在这里等着,谁敢将此事回禀老太太,回头我就让人卖了他,事后也不行。” 冷声说完,策马跑了起来。 几个丫鬟小厮面面相觑,最后由那个大丫鬟领着去旁边一颗老树下等着了,没人敢回去报信儿。 祁家因为得罪大少爷而被发卖的下人还少吗? 别看大少爷现在好伺候了,到底还是那个大少爷,眼下他们只能盼着大少爷马术超群,两人谁也别受伤 “你刚刚真凶啊,连如慧姐姐都被你吓到了。” 许锦因为腰间那条手臂紧紧靠在祁景身上,后仰头对他道,唇角翘着,有点幸灾乐祸。 “吓到你没?” 祁景看看四周,慢慢停了马,改成双手搂着她。 小小的,跟个孩子似的,他早想这样抱着她了。 “没有,你多凶我都不怕!” 许锦不屑地道,后知后觉意识到马停了,疑道:“怎么不跑了?” 马跑起来,春日里清新的风迎面吹来,许锦喜欢那种感觉。 “歇会儿,我想抱抱你。” 祁景在她耳边道。 她还小,他没别的念头,就是想抱她,像她因为喜欢而抱大白那样。 祁景把她当孩子,许锦感觉可就不同了,他不说还好,他这样一说,她就觉得这姿势太亲密了,低头,紧张地挣扎起来,“我不要你抱,回去了!都跟你说过了,现在就能给你摸手。” 这个人怎么突然变坏了? “那什么时候才肯给我抱?” 她挣扎的太可爱,祁景跟着低头,凑在她耳边问。 耳朵被他吹得痒痒的,许锦赌气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什么时候都不给!” . 来这边快一年了, 期间祁景不止一次梦到他回了原来的地方, 然后捡到了许锦, 然后把她抱回家各种逗她。 醒后他也想逗逗她, 可很少有机会。 两人好不容易能单独相处时, 时间又太短, 他不敢逗, 怕她生气跑了。 可现在不一样啊, 现在他们在外面,不用担心被长辈发现, 而她在他怀里, 根本无处可跑。 某种心思蠢蠢欲动,祁景忍了忍,终于在她气呼呼说不给他抱时,被她娇气的模样勾的忍不住了, 大手掐住她使劲儿往上一提, 直接将人调个个儿再放回马上。 周围山林突然旋转起来,许锦吓得啊啊大叫,重新碰到马背后立即紧紧抱住身前少年, 小心肝跳个不停。 黑马动动蹄子,往前踱了几步, 等身上两人老实了, 低头吃草。 大白蹲坐一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随着在空中转圈的主人转动, 见主人安然无恙钻进了少年怀里, 像她跟家中那个大男人撒娇时一样,放了心,倒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伸脑袋咬旁边纤细野草,自得其乐。 “你干什么,差点吓死我了!” 紧张的心落回原处,许锦猛地抬起头,眼睛瞪着祁景,同时小手在他身上用力捶了两下。 那点力气于祁景而言不疼不痒,手臂往前一勾,小姑娘就扑回了他怀里。 她还想挣扎,他紧抱不放,低头观察她每一个表情变化,“你不给我抱,可我已经抱着你了,你能怎么样?” 他是单纯地好奇她会怎么办,却不知道刚刚那话听起来活脱脱一个调.戏良家小姑娘的纨绔子弟。 许锦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那话是祁景说的。 她没有遭遇过流.氓,可她跟父亲逛街时见到过啊,有钱家的老爷戏弄摆摊老伯家的大姐姐,卖猪肉的中年屠夫跟斜对门开饭馆的俏寡.妇打情骂俏回家后她把所见所闻学给母亲听,母亲说那些男人都是坏男人,让她以后出门时躲着点。 而祁景除了声音平稳跟请教父亲问题一般,所用字眼简直跟那些人如出一辙! 这家伙,果然变坏了!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种话?” 许锦推开祁景,一副审问的样子。 在别人面前她自诩大姑娘,但许锦知道自己还小,可祁景不一样啊,他都十四了,好多人家十四岁的男孩子都定亲了。 祁景,祁景该不会认识那种坏男人吧? 祁景看着她柳眉倒竖,心生疑惑。 她如他所料生气了,却不是他料想的那种恼羞成怒。 “不是学的,我自己说的。” 祁景老老实实地道,重新搂住许锦,认真问她:“如果只有咱们两个,我坚持抱你你又打不过我,那你怎么办?” 他希望她哭,那样他就可以把她哄笑了。 当然,他最希望她反过来抱他,奈何之前的试探证明这是他痴心妄想。 “怎么办?” 许锦咬牙切齿,小手在他腰上狠狠一拧,“你敢欺负我,我就掐你!” 小时候两人又不是没有这样打过,他扯她辫子,她躲不开就扑到他身上一通乱踢乱打。 春日衣衫薄,祁景疼得吸了口气,一把攥住她双手,另一手按住她脑袋让她下巴抵着他咬不着他,继续问:“现在呢?” “放开我!” 许锦使劲儿挣扎。 祁景不放,看她小脸红红地在他怀里折腾,等她可怜巴巴的求他。 “祁景你再这样欺负我,我就不喜欢你了,我马上回家去,以后你别想再跟我说话!” 向来老实巴交除了喜欢摸她手的人竟然敢打她了,许锦气坏了,忽然有种被骗的感觉。 或许祁景一直都没变好,他装老实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欺负她呢? 想到那种可能,她眼里转了泪儿,“你个大骗子,我不喜欢你了!” 没说完眼泪已经跟断线的珠子般滚了下来,一颗一颗迅速连成串,从那抿起来的小嘴儿旁滑落。 祁景慌了,他只是逗一逗她,她怎么就不喜欢他了? 他赶紧松开她手,搂着人赔罪:“松开了松开了,别生气了,别不喜欢我,我没骗你。” “你就骗了,你放开我,我不让你抱!” 许锦在他衣襟上蹭掉眼泪,推他。 祁景身子退后,手却扶着她,无辜道:“松开你就掉下去了。 阿锦,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许锦看看地面,还真怕掉下去,她不会下马,也不想求祁景帮她,只好先这样坐着,扭头道:“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了?” 祁景莫名其妙。 “你要是真喜欢我,就该我说什么你便做什么,而不是欺负我!我不让你抱你还攥我胳膊按我脑袋,这叫什么喜欢?” 许锦抹抹眼睛,分外委屈。 原来是这样 祁景可也不敢再逗她了,握住她手认错:“好,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他也真是怕她哭了,跟他想象中委屈哒哒埋在他怀里哭的样子完全不符,看来小姑娘哭也分很多种,不是每次哭都会扑到他身上寻求安慰的。 第44章 第44章 “真的?” 许锦不太相信, “那你刚刚为何要那样?” 她泪眼汪汪,祁景不敢说谎, 又有些不好意思, 扭头看着大白道:“我想把你弄哭,那样你就主动抱我了。” 许锦眨眨眼睛,再抹掉眼泪, 见祁景是真的脸红了, 顿时扑哧笑了出来,“你怎么这么傻啊? 你那样欺负我还指望我主动抱你? 真是”刚刚还委屈掉泪儿的小姑娘一下子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祁景重新看她, 等她慢慢平复下来后, 他握住她手, 柔声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抱你?” 听他心心念念这个, 许锦脸红了, 低头看自己的手, “我说可以的时候。” “那你什么时候说” “你有完没完啊,才这么大就老想着那种事!” 许锦瞪他一眼,望望来时的路, 催道:“好了, 回去了, 再晚祁奶奶要担心了。” 祁景沉默地看着她, 不太满意。 他这样子像极了追着添她却被她推开的大白, 许锦又有点心软了,飞快抱了他一下, 红着脸道:“这样行了吧?” 祁景眼里顿时多了笑意, 将她转过去, 趁机又抱了她一会儿,然后在她皱眉时调转马头, 慢跑而去。 回到庄子,下马时许锦差点没跌倒,全靠祁景扶着才免了一顿摔。 “大腿这里好酸啊!” 她委屈地诉苦,真是奇怪,坐在马上时还没什么感觉的。 “头回骑马都这样,我背你回房吧,涂点药膏就好了。” 祁景早有准备,柔声安抚道,还给她看了看他藏在袖子里的小瓷瓶,“这回我帮你涂药。” “不用你!” 丫鬟小厮还在那边站着呢,许锦急急推开他,自己试着慢慢走了两步。 有点受不住,许锦勉强站定了,喊宝珠过来扶她,然后趁宝珠跑过来前回头对祁景道:“把药膏给我。” 也不知这是他提早为她准备的,还是自己随身带着应急用的。 如果是前者,是单纯地关心她,还是想亲手帮她涂药? 许锦狐疑地盯着祁景,觉得他没有那么聪明吧? 祁景还在为自己争取照顾她的机会,看着她的目光带了一丝哀求。 “你把药膏给我,我让宝珠帮我弄。” 许锦伸出手,态度坚决。 上次被他添肚子都够羞的了,这回说什么她都不会让他帮忙的,而且许锦已经决定了,以后绝不再给祁景进她房间的机会,免得他胡闹。 她那么倔强,祁景知道自己坚持不过她,只好失望地把小瓷瓶递过去,目送她在宝珠如慧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往里走。 看不见影儿了,他亲自牵马去了马棚。 那边祁老太太听说许锦是被扶回来的,吓了一大跳,匆匆赶去许锦房间,若非许锦及时解释自己没问题,老人家都准备请郎中去了。 “如慧,快去我房里拿化瘀膏来。” 祁老太太吩咐道,转而安慰许锦:“没事没事,上完药睡一晚就好了。” 小姑娘太嫩了,乖乖坐着都磨红了,幸好问题不大。 “嗯,奶奶的东西肯定都是好的。” 许锦毫不担心,偷偷把祁景送的小瓷瓶藏了起来,留着以后用。 祁家的东西确实好用,次日早上许锦就又活蹦乱跳了。 早饭后,祁景暗示许锦跟他出去玩。 许锦假装没看见,跟祁老太太去看桃花了。 跟他在一起,许锦怕他又忍不住摸她抱她。 祁景没办法,只好跟在两人身后,想着能看见她也不错。 可惜没出大门就被祁老爷子叫住了,说是要带他去见见祁家的几个庄头,学些人情世故。 祁景找不到借口拒绝,本就郁闷,前面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还朝他幸灾乐祸地眨眼睛。 望着许锦欢快离去的背影,祁景真是又气又无奈,她为何不想跟他在一起? 直到接下来两日发现许锦总是刻意躲着他,祁景终于明白,小姑娘开始防着他了。 返回东湖镇后,许锦毫不留恋地跳下祁家马车,开心地随出来接她的父母回家了,欢声笑语。 隔壁祁景望望两家墙头,突然体会到了祁恒的苦恼。 见不到碰不到,这种感觉真不舒服。 . 陪父母吃了午饭, 许锦换身衣裳, 去找崔筱。 出发前崔筱卧病在床, 也不知现在好了没。 到了崔家, 崔夫人说崔筱在花园里玩呢。 许锦马上猜到崔筱一定是去看乌龟小黑了, 便在去花园的路上叮嘱大白, 不许它再把小黑叼上来, 就算叼了也不许咬小黑。 大白长得越来越大, 小黑却没怎么见长,肯定禁不住大白咬。 大白摇摇尾巴, 望着主人的狗眼睛纯真无辜。 绕过花丛, 许锦远远瞧见崔筱一身绿裙站在柳树下,面朝水面,好像在发呆。 许锦突然想到了祁恒。 崔筱因为生病没能去庄子,祁恒则以在家读书为由留了下来。 在庄子上玩的时候许锦还没觉得什么, 现在想想, 两人都不去,莫非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闹别扭了? “筱筱,你身体好了吗?” 听到好姐妹的声音, 崔筱不自觉地笑了,转过来迎她:“你回来了啊, 庄子上好玩吗? 不用担心, 你走的那天我就好了。” 本来就没生病,找个借口不想去而已, 反正在大哥那里都会遭到拒绝, 与其让大哥担心她,还不如她自己安守本分,只是辜负祁恒的好意了。 她笑地自然,许锦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跟祁恒闹别扭了? 他欺负你了? 我替你说他去!” 崔筱很是意外,跟着笑道,“没有的事,我跟他好好的啊,大白又去叼小黑了!你看看你的好狗,总是欺负人!” 眼看大白又跳到了水里,崔筱嗔怪地瞪狗主人。 “没事没事,”许锦见怪不怪,一点都不着急,还很自豪地道:“来时我已经叮嘱大白了,它最多把小黑抓到岸上来玩,不敢咬小黑的,你放心吧!” 大白多聪明啊,才不会胡乱伤龟。 果不其然,大白只是把小黑叼到了岸上,然后用爪子拨弄龟壳,想逼小黑探出脑袋来。 “大白真聪明,都能听懂你的话。” 放心过后,崔筱越发羡慕许锦。 能顺顺利利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担心,连养的宠都出类拔萃,非比寻常。 许锦只当崔筱在羡慕大白,与有荣焉,确定崔筱真的没有心事,她也安了心。 两人一起看大白跟小黑闹,过了会儿手牵手准备去崔筱屋里玩,结果刚走到一半,崔夫人身边一个小丫鬟满脸喜庆地跑了过来,“姑娘姑娘,刚刚郎中替夫人号出了喜脉,咱们家又要多一位小少爷了!” “真的?” 崔筱喜出望外,连日里压在心里的阴霾仿佛都散了。 小丫鬟自然连连点头,晌午夫人不大舒服,老爷请了镇上最好的郎中来,还能有错? 崔筱高兴地往上房走,许锦跟在她旁边,又喜又妒:“之前你有两个哥哥,我羡慕你双份,后来我娘怀了弟弟,好不容易可以少羡慕你一份了,结果你也要有弟弟了,真是不肯让着我一点!” “你少在那儿胡说八道!” 崔筱见许锦又没正经,轻轻推了她一下。 两个小姑娘你躲我闪,有说有笑地到了上房门口,还没进屋,忽听里面传来崔筱父亲崔万元爽朗的笑声。 因为八月里崔康要成亲,这对儿父子便都没有出远门。 许锦崔筱互视一眼,不约而同转身,没有进去打扰那对儿夫妻。 很快许锦欢快地回了家,抱着母亲胳膊道,“娘,崔筱又要有弟弟了,你也多给我生几个吧?” “又犯傻了。” 江氏捏捏女儿小脸,既觉得女儿憨傻招人疼,又盼她早日长大,独当一面。 接下来的几日,小姐妹俩为崔家的好消息而欢喜,那边祁家两兄弟过得就不是那么有滋味儿了。 好在与想见心上人一面都苦无办法的祁恒相比,祁景这个当大哥的有个优势,他有大白。 这日轮到外出练武,祁景早早过来领大白。 祁景带大白出去打已经成了惯例,而女儿喜欢大白,自然会亲自送到门口,因此两人这会儿的单独相处,许攸江氏并不会多想。 “阿锦,你为何不理我了?” 往外走时,祁景紧紧盯着小姑娘,好像要补上这阵子少看的那些。 “我哪有不理你?” 许锦装傻,边走边逗狗,在大白快要添到她手心时忽的抬高。 她漫不经心,祁景沉了脸,倏地拦在她身前,直直地看她,“有。” 走不了了,许锦低头玩腰间荷包。 其实她没有太生气,只是想给祁景一点教训,就像当初大白喜欢咬她鞋子,她只要装生气,大白就会乖乖的了。 对付祁景也一样,如果她一直纵容他对自己动手动脚,指不定他还会做出别的什么无礼举动呢。 “阿锦,你别不理我。” 祁景慌了,“我以后都听你的,你不让我抱我就不抱,你别生气了,行吗?” 想到她在生气,又不知道会气到什么时候,他吃饭都吃不香,练武时也容易分神。 他可怜巴巴的,许锦不忍心再逗他了,抬头,笑着反问道:“我有不理你吗? 我怎么不知道?” 终于得了笑脸,祁景心里一喜,想也不想就把小姑娘的罪状列了出来:“这两天你都没去后院玩,不跟我说话。” 都不知道自己这话听起来有多委屈,像小孩子在跟母亲撒娇。 许锦扭头偷笑,“这不是刚回来嘛,我想我娘了,当然要多陪陪她。” 说着绕过少年往前走。 他挨得那样近,被下人瞧见怎么办? 祁景跟着她,半信半疑,眼看都要走到门口了,祁景不想再为过去的事浪费时间,低声嘱咐她:“那下午我送大白回来的时候你要出来接我,然后明天上午你去我家看我练武,下午也要到后院玩。” 他好去找她。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许锦撇撇嘴,“我不去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阿锦听话,我想你了。” 祁景不会说什么哄小姑娘的话,只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甜言蜜语突如其来,再对上他认真乞求的眼睛,许锦脸红了,顿住脚步,盯着他胸口轻声道:“知道了,到了山上要照顾好大白,你自己也小心点,别伤着。” 听到她轻柔的关切嘱咐,祁景情不自禁笑,笑脸在晨光里傻傻的又很是俊朗。 许锦忍不住看愣了会儿,怕被他看出来,羞恼地转身回去了。 直到望不见她人了,祁景才叫上大白一起往外走,出门时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看得庞叔嘴角发抽。 敢情见了小姑娘一面,就能治好神不守舍这种病? 有人欢喜有人愁,看着自家大哥又甜蜜起来了,祁恒忍不下去了。 他亲自去找许锦帮忙。 听说崔筱是因为家世回避祁恒,许锦开始不是太懂,等祁恒解释后,她气得瞪了眼,“那你会不会因为崔伯父是做生意的就瞧不起筱筱? 将来会不会因为你娘为你安排了别的婚事,就乖乖娶那人?” “不会。” 祁恒斩钉截铁,“我只喜欢筱筱,等明年我考中秀才就去她家提亲。 倘若没能考上,只要她不嫌弃我,我依然会登门提亲。 你们放心,我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反对的。” 第45章 第45章 他这样诚恳, 许锦很满意,挑了时间, 让祁恒过来藏在许家后院, 然后她把崔筱叫了过来。 难得见面,人家当然要说悄悄话了,许锦站在远处假装赏花, 时不时偷偷朝那边看两眼。 男的白皙俊朗, 女的水样温柔,看着就舒服。 待瞧见崔筱红脸低头, 躲开祁恒伸过去的手, 却依然留在原地同祁恒说话, 许锦便知道两人这是和好了。 她真心替好姐妹感到高兴。 就是啊, 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 哪里用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 年少无知时的感情, 因为青涩而单纯。 . 两对儿小情侣和好后,日子一天天热了起来,端午过后不久, 江氏要生了。 许锦跟父亲守在早就准备妥当的产房外, 紧张得不行。 许攸本来挺紧张, 当年生女儿时妻子就差点没有坚持下来, 至今他依然心有余悸, 可是感觉到女儿攥着自己衣袖的小手都在颤抖,他忽然镇定了下来, 把女儿搂到怀里, 声音平静温和:“阿锦别怕, 你娘跟你弟弟都会没事的。” 许锦点点头,乖乖地倚在父亲身上, 然到底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还是忍不住揪心。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祁老太太和崔夫人得信儿赶来了。 许攸朝两人见礼,让女儿招待两位,他去了屏风后面。 如果只有祁老太太他当然不用回避,可那边还有崔夫人。 知道许锦担心,祁老太太坐到椅子上,把小姑娘唤到身前与她话说,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阿锦跟你弟弟可真有缘,你看你是端午生,你弟弟只比你晚了三天,他肯定是特别喜欢你,所以什么都想跟姐姐凑在一起。” 许锦先是茫然地点头,跟着回过味儿来,喜道:“对啊,弟弟差一点就跟我一天过生辰了!” 崔夫人听后笑了,“伯母,阿锦出生时您还在外面,所以不知道,咱们阿锦可是打从娘胎里就淘气的,本该七月生,就因为她顽皮,竟迫不及待提前两个月出来看她娘了,而且还挺会挑日子。 我记得那年端午,我跟阿锦娘正在树下乘凉呢,阿锦娘突然捂着肚子说要生了,可把我吓了一跳!好在咱们阿锦天生有福,瞧瞧长得多圆润,一点都不像早产的。” 这是许锦头回听说自己出生时的事,很是好奇,虽说有点不好意思,更多的还是开心,觉得这是她和弟弟的缘分。 有祁老太太和崔夫人打岔, 时间好像好打发了些, 待到黄昏时分, 里面终于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 许攸再也顾不得避讳, 快步从屏风后闪了出来。 王嬷嬷正好也从里面出来了, 高兴得脸上都带了泪, “恭喜老爷, 恭喜老爷, 夫人给您生了个小少爷,母子平安!” 说着忍不住抱住许锦狠狠亲了一口, “姑娘真是福星, 说是弟弟果然是个弟弟!” 王嬷嬷是真的替江氏欢喜。 人都是贪心的,没有做夫妻前姑爷或许因为执念一直等着夫人,现在成了夫妻,心愿已了, 谁知姑爷会不会变? 倘若一直在县城教书还好, 将来真当了官,有权有势的现在好了,夫人为许家延续了香火, 多少都减少了姑爷因渴望子嗣而纳妾的可能。 许锦可不知道老人家心里的弯弯道道,她期待地看向产房, “我能进去看我娘了吗?” “还得等等, 等嬷嬷把里面收拾好了就让你进去。” 报完喜,王嬷嬷赶紧又回去帮忙了。 “那你们父女俩一会儿好好照顾她们娘俩, 我们就先回去了, 改日再来探望。” 知道母子平安,祁老太太和崔夫人都放了心,不好在这里打搅许家人亲近,一起告辞离去。 许攸让女儿出去送人,他在外面来回踱步,恨不得马上进去。 许锦送完人是一路跑回来的,跟父亲继续等了会儿,终于获准进屋了。 炕头,江氏不知何时睡着了,脸色红润呼吸清浅,身侧放了一个小小的襁褓。 许锦放轻脚步走过去,双手撑着炕沿往襁褓里看,见里面包着一个小娃娃,白嫩小脸蛋有些皱,脑顶上顶着浓密的胎发,嘴唇薄薄嫩嫩,同样睡得正香。 她盯着瞧了会儿,仰头问父亲,“爹爹,我可以摸摸弟弟吗?” 其实弟弟这个样子不是很好看,可那是她的弟弟啊,再丑她都稀罕。 许攸笑着点头,目光在儿子身上扫了一圈,再次落到妻子宁静的脸上。 于是许锦伸出葱白似的食指,在弟弟嫩嫩脸蛋上轻轻按了一下,刚碰上,小娃娃突然吐了个泡。 “爹爹你看,弟弟吐泡泡了!” 许锦新奇地道,声音不由抬高了。 “嘘小心别吵醒你娘。” 许攸忙朝女儿做了个噤声手势,刚说完,他若有所觉地朝妻子看去,江氏果然已经醒了,正目光柔柔地望着他。 许攸心中柔软,一时忘了女儿还在身边,俯身在妻子额头印了一吻,“辛苦你了。” 江氏温柔笑,懒懒地不想说话,用眼神示意丈夫抱孩子给她看,看她给他生的儿子。 许攸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抱到妻子面前,旁边许锦早已懂事地帮忙托起母亲,然后母女俩一起看着孩子笑。 那瞬间,许攸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娇妻在侧,儿女双全,夫复何求。 . 家里新添了一份子,对许锦而言,日子就像大白刚来那会儿,因为欢喜,过得特别快。 仿佛转眼间,那个刚出生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弟弟一下子就长大了,小家伙会趴在炕上转着脑袋看人,高兴了会清脆的笑,生气了翻脸就哭,要哄好半天才肯消火。 就像现在,因为大白不肯给他玩尾巴,小家伙就撇嘴要哭了。 许锦把弟弟抱起来放在腿上,一手托着他脑袋,一手把大白尾巴提了过来,示范给他看:“熙哥儿别哭,大白喜欢跟你玩,可你不能使劲儿抓它尾巴啊,那样它会疼的。 你要这样轻轻地摸,知道不?” 快满四个月的熙哥儿已经稍微能听懂大人的话了,更会学他们的动作。 刚开始他急着去抓那条毛茸茸的白尾巴,被姐姐飞快拿开了,他瞅瞅姐姐的黑眼睛,等姐姐再次把尾巴送过来时,便改成慢慢地伸过去。 碰到了,他咧嘴笑,刚想使劲儿往自己这边扯,不知想到什么,又仰头看看姐姐,见姐姐跟他瞪眼睛,他没敢扯,两只小手抱着尾巴,抓起再松开,玩的不亦乐乎。 大白趴在炕上,脑袋对着姐弟俩,大眼睛时而闭着时而张开,无聊地看主人陪小娃娃玩它尾巴。 “姑娘,祁老太太跟祁大少爷来了,夫人让姑娘带小少爷到园子里去。” 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轻声禀报道。 “嗯,知道了。” 许锦随口应道,跟着熟练地替弟弟穿出门时需要加的小衣裳,“熙哥儿,家里来客人啦,姐姐带你出去玩。” 说着,先把弟弟放在炕上,她跟大白一起下了地,然后再把炕上眼巴巴等着她抱的弟弟抱到小木车里。 放好了,许锦低头朝弟弟笑笑,再稳稳地推他往外走。 大白悠闲地跟在木车旁,背脊比车都高,于是熙哥儿就不错眼珠地盯着大白,小手动来动去,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只有他自己懂的话。 眼下八月已经进了下半旬,秋高气爽,清风徐徐。 许家花园的亭子里,江氏跟祁老太太坐在铺了锦垫的石凳上说话,说的多是后日崔康娶妻之事。 祁景扮乖孙子立在祁老太太身后,其实很不耐烦听这些,可谁让他只能趁这种机会见见她? 真是狠心的小姑娘,有了弟弟就不爱搭理他了。 熙哥儿不能出屋时她就守在屋里头,整整一个月都没让他见着,后来熙哥儿可以出来了,她依然寸步不离,单单这样也没什么,但江氏不放心让她自己照顾弟弟,总是派身边丫鬟跟着她,让他根本没有机会碰她。 祁景现在十分矛盾。 听她的话,他不能为所欲为,只能盼着她主动约他,等待的滋味儿实在难受。 不听她的话,又怕强硬把她骗出来摸摸手结果把她弄哭了。 若不是这边都是十五六岁嫁女儿,他真想马上把她娶回家。 这种烦躁在看到小姑娘推着木车走过来的身影时,变成了渴望。 不说几乎夺了她所有注意力的熙哥儿,祁景甚至都羡慕大白,能天天守在她身边。 他幽幽地望着她走近。 许锦一眼就瞧见祁景了,在他望过来之前先别开了眼,假装没看到。 看他做什么,他肯定又在瞪她,嫌她不去找他。 许锦不是不想跟祁景在一起,可她要帮母亲照顾弟弟嘛,哪有功夫去见他? 反正两人住隔壁,虽说不能像以前那样牵牵手说说话,好歹还是能常常碰面的。 到了亭子下,许锦甜甜喊人:“娘,祁奶奶。” 江氏起身走出亭子,亲自将熙哥儿从木车里抱了起来,然后示意丫鬟们把木车抬到凉亭中,她跟女儿一起往上走,到了上面再把熙哥儿放回车中方便祁老太太看。 “熙哥儿这模样随他爹,长大肯定是个俊书生。” 祁老太太低头逗逗熙哥儿,笑着道。 熙哥儿并不怕生,眨着眼睛看头顶突然出现的老太太,见老太太笑,他露出个有些羞涩的笑容。 “熙哥儿笑起来真好看,我就喜欢看他笑。” 许锦站在木车旁边,朝弟弟晃了晃手。 第46章 第46章 江氏还有事儿跟祁老太太商量, 让女儿推弟弟到旁边哄去了。 “我也去看看熙哥儿。” 祁景淡淡开口,转身见许锦坐在长椅上, 他绕过木车挨着她坐下, 借木车遮掩抢在她躲避之前握住她小手,同时一本正经地探头去看里面的熙哥儿,心不在焉地夸道:“熙哥儿长得真白净。” 许锦扭头瞪他, 轻轻挣扎。 祁景不松手, 迎着她嗔怪的目光道:“阿锦一直都在屋里照顾熙哥儿吗? 看你自己跟孩子似的,没想到当起姐姐来反而有模有样。” 语气有些讽刺, 像以前原身对待许锦的态度。 “少在那儿欺负人, 不想在这儿待着就回家去。” 祁老太太回头瞪他道。 祁景垂眸, “我没欺负她, 我夸她会照顾熙哥儿呢。” 言罢有些后悔, 怕被江氏看出来, 俯身看向车里面,难得笑了,轻声跟熙哥儿说话。 江氏瞧了会儿, 笑着跟祁老太太道:“没想到阿景还挺喜欢小孩子。” 祁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怀念, “这孩子不知事儿前挺喜欢照顾他二弟的, 后来知道他们不是一个娘才变了唉, 不提那些, 听说后日赵家也来人,也不知道崔禄跟赵家三姑娘成不成” 大人们继续说话, 见母亲没有怀疑, 许锦松了口气。 知道祁景生她的气了, 她软声道:“等崔大哥成亲后我就还去后院等你,行了吧?” 与其把他逼急了做这种大胆事, 不如如他所愿。 “说话算话?” 祁景不怎么相信。 “你不信我?” 许锦皱眉瞪眼睛,小脚放到了他脚背上。 “信。” 祁景就喜欢她这样俏皮的样子,恋恋不舍地捏捏她手才放开了。 许锦奖励他一个笑容,跟着眼中一亮,伸手把熙哥儿提了起来,扶他站稳,然后把脸凑过去,眼睛正好对着祁景,“你看,熙哥儿会亲我了!” 话音刚落,熙哥儿脑袋往前凑了凑,红嫩嫩的小嘴儿登时印在了姐姐白净面颊上。 “看到了吧?” 许锦很得意,回头也亲了弟弟一口,发出一声清晰的响。 熙哥儿高兴极了,两条小腿低下去再伸直,好像要跳跳似的。 许锦赶紧用力扶住弟弟,生怕他摔了,跟弟弟脸对脸笑个不停。 祁景坐在一旁,盯着小姑娘没被熙哥儿亲到的左脸,真想不管不顾地也去亲一口。 . 崔康成亲那一日, 许家一家三口都要过去做客, 熙哥儿留在家中由王嬷嬷照看, 许锦还特意让大白守在屋里看着。 熙哥儿特别缠人, 要是爹娘姐姐都走了, 他准得哭, 现在有他最喜欢的大白卧在旁边陪他, 小家伙就不管亲人在不在了。 崔家一片张灯结彩。 崔康早早去县城迎新娘了, 许锦作为外姓客,围在她身边的大多都是崔家故交或生意伙伴家的姑娘们。 其中有几个是同镇上的姑娘, 大家都是熟人, 许锦就跟她们一起去花园里说话。 男客都在前院,倒也不怕见到外男。 “阿锦,听说祁景要考武科举了,是真的吗?” “阿锦, 祁恒要在这边待多久?” 聊天的时候, 出乎许锦意料,话题竟然常常围绕祁家兄弟转,好几次她应付过去扯到别的事情上, 那些长她两三岁的姑娘们很快就会再次绕回来。 最让她胸口发堵的是,她们对祁景的态度显然更热络, 大概是祁景于她们而言更熟悉些? 心里不高兴, 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好不容易熬到前院响起鞭炮声, 一群小姑娘嬉笑着去看新郎新娘了, 许锦也暂时得到了解脱。 门口围着两队男孩子,她们就躲在墙角偷看。 新郎新娘都是大红喜服,崔康笑得从容大方,新娘子蒙着盖头看不清模样,但看她个头高挑,跟崔康还是挺相配的。 许锦心里替崔大哥高兴,耳边忽听有人说祁景往这边看呢。 她笑容一僵,顺着一根手指瞧过去,果然看见了祁景。 这家伙自练武之后个头猛窜,身体也结实了许多,穿着一身宝蓝袍子站在那儿,沉稳内敛俊朗挺拔,在一群少年里确实惹眼。 虽然隔着热闹的人群,许锦还是一下子就对上了祁景的注视。 听身边人羞答答地猜测祁景在看谁,许锦抿抿唇,狠狠瞪祁景一眼,转身走了。 她走了,他就不会往这边看了吧? 他不看,那些人也就没法看他了不对,要是祁景继续看她们怎么办? 毕竟这些姑娘们轻易不出门,祁景会不会因为好奇而瞧瞧? 这个念头一起,许锦目光不由自主扫过那些姑娘比她高的个头比她鼓的胸脯,既怕祁景突然发现她们的好,又气自己为何不再大上几岁。 她们都没有她好看,如果她长成一个大姑娘,就不怕被她们比下去了。 担心祁景偷看别人,许锦突然又不想走了,回到原地继续盯着祁景,直到他率先因事走开,她才满意。 看完新娘子吃过午饭,许锦偷懒悄悄从崔家后院爬墙溜回了家,前面人太多,她懒得走。 许攸江氏隔了半个时辰才回来,江氏只是觉得累,许攸多喝了点,回屋歇着去了。 晚上还要在崔家做客。 这次许锦故技重施,只是她刚跳到自家院子,就见祁景在那边树影儿里站着,分明是在等她。 许锦很是惊讶,瞅瞅四周,确定没有下人路过,快走几步到他身前,“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我请崔筱帮我看着你,你一走,她就派丫鬟告诉我了。” 祁景握住她手道,两手握一只,又摸又捏。 不算前天亭子里那短暂的一次,他都百余天没有这样碰过她了。 “你快回去吧,小心被人瞧见。” 被他像摸宝贝似的摸着,许锦有被喜欢看重的喜,也有姑娘家的羞,低头催道。 “放心,这时候没人过来,你爹娘回来肯定很晚。 阿锦,我想你了,让我抱一下行吗?” 祁景牵着她走到花丛遮掩的一颗树下,他先坐了下去,再往下拽她。 这里静悄悄的,加上天色昏暗,跟他单独在一起许锦很是紧张,忍不住往回挣,“下次,下次再给你抱”知道他有多想,许锦都不敢直接拒绝,怕他急了。 “为何要等下一次?” 难得有这么好的相处机会,祁景可是等不住了。 见小姑娘扭扭捏捏,拒绝态度并不强硬,他胆子大了些,稍微用力就把人朝自己拉了下来。 “你”许锦低呼一声,转眼就倒在了少年身上,没等她开始挣,祁景急切地一手抱住她肩膀,一手搂着她,埋在她脖颈里道:“阿锦别躲,我真的想你,你都三个多月没让我抱了,每天就知道陪你弟弟。” 她这么小,这么软,抱她在怀里,他有种特别的满足。 他声音低低的又带着点抱怨委屈,许锦有点心软,却还是因为不自在而挣扎。 “阿锦,给我抱抱。” 祁景不看她,只搂着人轻声唤她名字,一声一声的。 他要是强硬许锦还能生气推他,现在这样可怜兮兮的,许锦就彻底没辙了,恼怒地捶他一下便认命地老实下来,乖乖坐在他怀里,“行了行了,我让你抱,不过只能抱一刻钟,时间到了你就赶紧回去吧。” 得到许可,祁景抬起头,看着她笑,右手又去找她小手。 许锦瞪他一眼,没躲。 过了会儿,她觉得这样靠着他手臂的姿势有点累,看看近在眼前的少年胸膛,许锦犹豫片刻,往上面贴了上去,脑袋抵着他。 有些事情,没做之前觉得羞,真做了,除了开始有些紧张,习惯了也没觉得有多羞。 她如此乖,祁景心里甜甜的,将她小手抬到她胸口把玩,“阿锦,熙哥儿有你娘还有嬷嬷丫鬟照顾,你别天天都待在他身边,行吗?” “不行!” 许锦张嘴就说,刚说完他手一紧,许锦抬眼,见他脸色沉了下来,忙轻声解释道:“弟弟还小嘛,等他长大会自己玩了,我就不这样了。 祁景,你都这么大了,咱们两个又不是见不到面,干什么还跟小孩子似的喜欢黏人?” 她故意打趣他。 “我想天天都抱你说话。” 祁景毫不脸红地道,在他眼里她就是他的,该多待在他身边才对。 许锦没想到他脸皮这么厚,红脸不说话了。 突然安静下来,隔壁的热闹就显得清晰了。 听着听着,祁景记起白天崔康跟新娘拜堂成亲的画面,他心头一热,低头对怀里的小姑娘道:“咱们两个今年就成亲行不行? 我想早点把你娶回家。” 许锦抬眼看他,她知道祁景是认真的,可她还是忍不住笑,“别傻了,我才多大啊。” 说到这个问题,许锦突然想到了那些偷看祁景的大姑娘们,小嘴一撅,哼着问:“祁景,你是不是特别想娶媳妇?” “是,我想娶你。” 祁景马上承认。 许锦现在可没有心思害羞,瞅瞅他,小声问了出来,“我爹娘肯定不会答应这么早就让我嫁给你的,那你会不会嫌我小,等不及了就去娶个大姑娘?” 哼,他这么喜欢搂搂抱抱的,说不定真是着急了,许锦越想胸口越不舒服,故意赌气道:“你不知道,今天有好几个大姑娘偷偷看你呢,她们都喜欢你,想嫁给你,你要是着急,赶紧提亲去吧,说不定今年就能把大姑娘娶回来,随你抱个够!” 心中有气,她扭着要起来。 祁景不让她动,皱眉道:“别胡说,我就娶你,你现在小,我便等你长大再娶。” “那我不让你抱你也肯等我? 会不会忍不住去抱别人?” 许锦不高兴地问。 “等,除了你谁都不会抱。” 祁景不假思索地答,见小姑娘咧嘴笑了,还迅速低头生怕被他瞧见,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祁景不禁抱紧了她,“阿锦,我,要是我听你的话,你多让我抱抱几次吧? 我喜欢抱你。” “行啊。” 许锦现在心情不错,所以痛快答应了,“半年让你抱一次怎么样? 这次就算是上半年的了,过年时再给你抱一次。” 一年一次似乎有些长,许锦大方地改成了一年两次。 “太久了,”祁景必须讨价还价,“每天抱一次行不行?” “做梦吧!” 许锦毫不客气地捶他一下,见祁景傻笑,她也笑了,歪头想了想,“一个月抱一次,但除了摸我手和抱着我,不许你再提别的要求。” 她总觉得一直惯下去,祁景肯定会得寸进尺,这人傻的时候很傻,坏的时候也挺让她意外的。 别的要求? 白日里她亲弟弟的情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祁景不说话了。 “你不答应? 你不答应我就不让你抱了!” 许锦立即瞪着眼睛威胁道,什么人啊,看来真有别的坏心思! 祁景忙道:“答应答应,你别生气。” 这还差不多,许锦满意了,重新靠在他胸口,没想刚靠上就听头顶少年结结巴巴地道:“阿锦,我,我就再提一个要求行不行? 你,你每月也亲我一次吧? 你还没有亲过我” 许锦顿时脸红了,也羞得不敢抬头瞪他,闷闷拒绝:“不行,我才不亲你。” “那换成我亲你也行。” 这回祁景脑筋转得很快。 “不行!” 许锦恼羞成怒,狠狠掐了他一把,“你整天都在想什么啊? 再这样我以后都不搭理你了!” “那你为什么让熙哥儿亲?” 祁景攥住她手,难掩嫉妒。 “你能跟他比吗? 他是我弟弟,而且还那么小,你要是也只有三个月大,我也让你亲!” 许锦真是拿傻祁景没办法了。 祁景无言以对,想到已经长大的大白,“那你为什么让大白亲?” 许锦不可置信地看他,他,他竟然还想跟大白比? 她不说话,祁景只当她找不到借口了,再看看她小嘴儿微张的可爱模样,低头就对准那里亲了一口。 大白添她她常常拒绝,熙哥儿亲她她笑得特别开心,所以祁景聪明地学了熙哥儿的亲人方式。 四唇相碰, 祁景跟许锦大眼瞪大眼, 一个是想偷偷观察对方到底会不会生气, 一个则是被这样的偷袭惊住了。 趁许锦愣住时, 祁景顺着本能,咬了下。 “你咬我干什么!” 许锦使劲儿把人推开, 怒气冲冲地跑了, 脸红似火。 祁景僵坐在原地没动,神色古怪, 许久之后, 他低头。 祁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他不懂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她才多大啊,他只是觉得小姑娘可爱才亲她的,真的没有半点其他念头。 想到她离开时说的话, 祁景摸了摸嘴唇。 她的唇温温软软的,碰上了他就着了迷, 只想再做点什么, 便试探着咬了咬她那么生气,是他力气没控制好吗? 这要是真弄疼了她, 小姑娘肯定又会生气吧? 祁景站起身, 望望前面的房屋,因忌讳许府下人,没敢追上去。 明天吧,她答应明天去后院等他的,到时候他再跟她赔不是。 日落月升,人群散去,街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许锦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嘴唇上总感觉怪怪的。 “大白”她翻身趴着,一手探出炕沿,轻声唤道。 大白就卧在地上,听到动静站了起来,闻着味道添主人伸出来想摸它的小手。 “大白你为什么喜欢添我?” 许锦自言自语般地问,“因为喜欢我吗? 那他为何非要亲我呢?” 手心痒痒,许锦缩回手,换成侧身躺着,记忆又回到傍晚那一刻。 小姑娘胡思乱想,很晚很晚才睡着了。 第47章 第47章 次日下午, 许锦犹豫半晌,最后没去后院等祁景。 她既生气祁景越来越大胆的举动, 又怕祁景得寸进尺继续胡来, 当然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毕竟亲嘴儿可比摸手抱抱亲密羞人多了。 因这些缘故,一连半个月许锦都躲着祁景, 即便他假装陪祁老太太过来, 她也不出去见了,只想等自己不会再因那晚亲密脸热了, 再去教训他。 这日清晨, 许锦听到祁家门口响起两道急促的马蹄声。 她心里莫名一慌, 看看卧在地上猛地抬头朝外望的大白, 问母亲:“娘, 今个儿祁景该出去练武吧?” 江氏正在给熙哥儿喂奶, 闻言在心里算了算,再联想刚刚那阵马蹄声,同样奇道:“是啊, 不过他怎么没来领大白? 嗯, 说不定你庞叔有新的打算, 带大白不方便吧。 正好, 你不用舍不得大白了。” 母亲打趣她, 许锦嘿嘿笑了笑,跟着找个借口回自己屋里去了, 趴在炕上闷闷不乐。 祁景该不会生气了吧? 她还想今天出去送大白呢, 这么多天没见, 她有点想他了 没人能告诉她祁景到底是怎么想的,许锦猜地心烦气躁, 重新跳下地,准备去找崔筱。 进门时正碰见崔万元崔康要出门,许锦甜甜地喊人:“伯父大哥又要出门了啊?” 妻子怀孕后,崔万元心情一直都很不错,笑着应道:“是啊,阿锦来找筱筱的? 她跟你大嫂陪你伯母说话呢,你也去吧,你伯母最喜欢你了。 伯父现在要去城里,下午回来,阿锦记得再过来玩啊,伯父给你带陈记的桂花糕,你最爱吃的。” “伯父还记得我喜欢吃桂花糕啊,真好,那伯父大哥快出发吧,我去里面了。” 许锦真的开心,笑眼弯弯目送两人出门后,这才去了上房。 眼下崔夫人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孕,月份小时就开始教崔筱管家帮她忙了,现在长子成亲了,她便把管家的事全都交由崔康之妻王氏处理,然后让王氏顺便指点崔筱。 许锦过来时,崔夫人刚帮忙敲定一件事情,搂着许锦说了会儿话,让她跟崔筱去后院玩了。 “筱筱,我进来时碰见伯父跟大哥了,他们去县城做什么?” 许锦没话找话。 “还能做什么,忙生意呗,真不知道外面怎么有那么多必须他们亲自打理的事。 你不知道,要不是我大哥成亲我娘又怀孕了,我爹他们肯定早去南边了。” 崔筱有些埋怨地道。 这点许锦挺同情崔筱的,“那过完年伯父又要出远门了吗?” 崔筱笑着摇摇头,欢喜道:“不会,我大哥告诉我了,说是每次我娘生孩子,我爹都会留在家里陪她,等孩子过完周岁才远行,当年二哥跟我都是这样的。” “伯父真好,其实我觉得吧,要不是外面生意太忙,伯父肯定舍不得一去那么多月的。” 许锦真的觉得崔伯父是个好人,虽然他常常不在家,却每个月都会寄信寄东西回来,回来后对家人也特别好。 连她的喜好崔伯父都记得,对崔筱肯定更宝贝。 崔筱甜蜜点头,“我知道,他在外面挣钱也挺辛苦的,都是为了让我们过得更好。” 所以平日里她虽然很想父亲,却能理解父亲。 许锦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小手绕着镯子玩。 崔筱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了,凑过去看,见她眼神躲闪,轻声问:“有什么烦心事?” 许锦抿抿唇,到底没敢问崔筱祁恒有没有亲过她,问了,以崔筱的聪明,肯定会猜到祁景亲过她了,万一崔筱还没有被祁恒亲过,只有她被亲了,那得多难为情啊。 “没事没事,我回家看弟弟去了,下午再来找你。” 她飞快起身,快步往外走。 套不出话来,崔筱无奈,只得送她出门。 两个小姑娘走到前院,碰巧看见丫鬟领着一对儿母女模样的生人绕过影壁。 那妇人看起来跟江氏年岁相仿,身上衫裙素净大方,容貌虽比不得崔夫人明艳逼人也不如江氏清丽娇媚,却也绝对算的上大美人,特别是她走路的姿态,说不出来的好看,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紧紧跟在妇人身旁的小姑娘也就是十一二岁,生的也是粉雕玉琢,大概是年纪小,她没有妇人那么从容,反而有些局促,看到许锦跟崔筱时,她目光忽的复杂起来,竟有点仇视的感觉。 双方打个照面,妇人轻轻点点头,然后领着小姑娘继续随丫鬟往里走了。 许锦崔筱不禁驻足回望她们,直到看不见了,许锦才皱眉问:“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姑娘看起来有些眼熟?” 崔筱也很困惑,“是有点,可能在哪里见过?” 送许锦到门口时,她朝门房询问那对母女的来历。 “回姑娘,那人自称姓曾,其他什么都没说,只让我们把一封信转交给夫人,然后夫人就请她进去了。” 两个小姑娘互视一眼,越发疑惑了。 许锦催崔筱,“你快进去瞧瞧吧,有什么新鲜事记得告诉我。” 说完领着大白出了崔家大门。 门内崔筱转身朝上房去了,门外许锦却愣住了,跟着急急朝祁家门口跑去,“祁景,你腿怎么了?” 祁景刚被庞叔扶下马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侧头,冷冷看许锦一眼,让庞叔扶他进去。 庞叔早猜到两个孩子闹别扭了,估计今日祁景踩空滚下山坡都是因为走神的缘故。 这种事情他不懂,安抚地看看许锦,托着祁景右臂一步一步往里走。 大少爷受了伤,祁家一阵忙乱。 许锦一直待在祁老太太身边,看郎中替祁景清理腿伤。 伤势不轻,祁景一声不吭,许锦却看得好几次眼圈都红了,强忍着才没有落泪。 过了会儿,郎中走了,祁老爷子庞叔也走了,祁景淡淡看了一眼祁老太太祁恒,侧身面朝炕壁躺下,表明想自己待着。 祁恒叮嘱大哥好好休息后就出去了,祁老太太叹口气,对许锦道:“走吧,咱们不打扰他。” “祁奶奶,我想陪祁景待一会儿。” 许锦一时找不到什么借口,又实在想留下来,紧张地低下了头。 祁老太太神秘一笑,等许锦抬头看向她时又变成了慈祥的老太太,摸摸她脑袋道:“好啊,祁景从小就喜欢跟你玩,那阿锦就帮奶奶宽慰他几句吧。 不就是摔个跟头嘛,有啥不好意思的。” 说完笑着看长孙一眼,挑帘出去了。 脚步声远去,屋里安静地针落可闻。 见祁景依然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许锦有点心虚,走到炕沿前又不知该说什么,良久才轻声问:“很疼吧?” 祁景没吭声。 许锦咬咬唇,轻轻推了推他肩头,“是不是很疼啊?” “死不了。” 祁景闭着眼睛答,语气很冷。 他喜欢这个小姑娘,他也想什么都宠着她,可她一而再再而三说话不算数,让他空等了那么久。 他开始是心急,后来就祁景倒想看看,如果他不理许锦了,她会不会主动来找他。 倘若她狠心不来,他也就不要她了。 他们那边有种规矩,养不熟的物要么放回山林,要么直接杀了。 他当然不会杀她,但如果许锦真不想跟他在一起,他也不想再哄了,只等她年纪一到就把她娶回家,她喜欢怎么样都随她,他都不放在心上,他只要大白在他视线之内。 现在小姑娘因为他受伤来了,祁景没觉得有何值得高兴的。 . 和好以后, 祁景第一次对她这么冷。 许锦已经确定祁景是生她的气了, 虽说他也有错, 可她这么多天没理他, 他又受伤了, 许锦还是挺难过的。 看看少年僵硬的肩膀, 许锦往旁边走了两步, 紧紧挨着炕壁, 提着心去看他脸,“你别生气了, 这几天是我错了, 不该不理你。 祁景,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忐忑, 祁景眼睫动了动, 没有睁开。 “祁景” 许锦继续努力,头凑得更低,眼看快要跟祁景脸对脸了, 祁景突然睁开眼睛,吓得她又站直了。 少年沉默不语, 只拿一双眼睛冷淡淡地盯着她, 许锦不习惯他这样,壮着胆子摸摸他脸颊旁边的枕头, “祁景, 我真的知道错了。” 说话时一会儿抬眼看他,一会儿又低下去,乖乖的。 乖的时候让人恨不得什么都依着她,气人的时候又让人寝食难安。 祁景不想看那只在他眼前绕圈玩的小手,也不想看她气完人又来讨好的样子,转过身道:“那天我等了你很久,你都没有来,后来我又在后院等你又去你家找你,你都不肯见我。 阿锦,你要是真不愿跟我在一起,那就回去吧,陪你弟弟好了,只要你照顾好大白,我不见你也没有关系。” 其实她根本就不喜欢他吧,之前只是没有玩伴才黏着他,现在有亲弟弟了,自然想不起他了。 祁景越想越觉得猜对了,憋了一团火。 他是想养她一辈子的,她却只当他是解闷的人。 “你,你不想见我了?” 许锦愣愣地望着他后脑,眼泪倏地滚了下来。 她都已经道歉了,他怎么还是不肯原谅她? “是你不想见我。” 祁景坐了起来,背对她冷冷道,因为生气,没听出来她微微颤抖的哭音。 “要不是你每次见面都要动手动脚的,我会躲着你吗?” 听他污蔑自己,许锦气愤道。 “既然你怕我动手动脚,现在过来做什么?” 祁景恨得握拳,只比她更气。 若不是喜欢她,他抱她做什么? 少扯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他烦那些。 反正又没有旁人看到,她怕什么? 还不是不喜欢? 他若不喜欢一个人,也不愿意让对方碰。 她过来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担心他! 许锦眼泪流得更凶,却不想再低声下气了,抹着眼睛抽搭道:“好,我走行了吧,以后再也不来找你,省着你看我不顺眼!” 说完转身往外跑。 “回来!” 祁景大喝出声,吓得许锦去扯门帘的手狠狠抖了一下。 真想赌气一走了之,又暗暗期待他会说什么,许锦背朝他歪了歪身子,偷偷抹泪,“你不是不想见我吗? 还喊我做什么。” 因为抽搭,肩膀一抖一抖的,哪里能掩饰得住? 要是没听见她哭祁景或许不会留人,听到她那么委屈的哭音,他,受不了了,早在出声时就转了过来。 见她哭得那么明显还不肯让他瞧见,他又心疼又气闷,强忍着把人抓到炕上来的冲动道:“是你不喜欢我,不想让我碰,我还没如何,你哭得那么可怜干什么?” 真是不讲道理。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不喜欢你我管你受不受伤? 瘸了也跟我没关系!” 听他还在诬赖她,许锦猛地回头,狠狠瞪向祁景,杏眼里还有眼泪往下流,让她的凶一点都不吓人,反而可怜极了。 祁景不由自主往炕沿那边挪了挪,紧紧盯着她:“这么说,你喜欢我? 真的喜欢?” “假的!不喜欢,你对我那么凶,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许锦气急了,大声否认,又要往外走。 祁景心慌了,手撑着炕急急跳了下去,因为右腿受伤,往前抓她时没有站稳,还是许锦瞥见后往前迎了一步才免了他一顿摔,然后她被祁景的体重逼得后背撞墙。 其实不是很疼,却把她的委屈都撞了出来,“谁说我不喜欢你了,你个大坏蛋,就会欺负我!躲开,你压到我了!” 祁景才舍不得离开,就那样靠一条腿维持平衡,然后一手撑墙一手搂着她。 气她又想她,抱住了就不愿再放开,眼看她还想推他,祁景盯着那张只尝过一次又在不断拒绝他的小嘴儿,喉头滚动,随即听从本能狠狠压了上去。 许锦开始还想着推祁景,可少年狼的力气太大,光压着她就反抗不过,祁景还勒着她把她往高了提,还那样亲 许锦心跳砰砰的加快,说不清是慌得还是羞得忘了哭,忘了哭,也忘了推他,只能乖乖给他亲。 第48章 第48章 “阿锦, 你为何怕我碰? 这样你真的不喜欢吗?” 等她变乖等他勉强解了馋,祁景最后碰碰她小嘴儿, 稍微拉开了距离, 不过只有脑袋抬高了,身体依然将她禁锢在他与墙中间。 许锦傻傻地仰着头,眼里是残留的泪珠。 “是不是也很喜欢?” 祁景贴着她额头问。 这是他的小姑娘, 娇娇傻傻的他每见一次就多喜欢一点, 他是真的希望她像他喜欢她那样喜欢自己。 少年微哑的声音唤回了许锦意识,发现两人挨得这样近, 呼吸可闻, 她想扭头, 却被他扶住了脑袋。 羞得想说不喜欢, 对上他认真期待的眼睛, 她又说不口了, 只能垂眼道:“被人知道了不好”声音还喘着,轻地快要听不见。 “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人知道。 阿锦, 你也喜欢被我亲, 是吧?” 祁景追着那个问题不放。 说不喜欢是假话, 说喜欢他肯定会美得尾巴翘起来, 怎么回答都不好, 许锦灵机一动,瞪着他问:“你不是在生气吗? 你不是对我凶巴巴的吗? 你管我喜不喜欢?” “不生气了, 不凶了, 阿锦, 咱们再也不生气了吧?” 祁景拉着她,大跨一步坐到炕沿上, 然后将小姑娘拉到怀里,搂着她认真保证道:“阿锦,你放心,娶你之前,以后我每月只抱你一次亲你一次,摸手不算次数,做不到的话你再不理我,行吗?” 她太小,他不能做什么,亲多了反而是自己难受,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不能老想着那种事情。 “真的只有一次?” 他这样温柔,许锦心里舒服多了,仰头问。 祁景点点头,跟着道:“这是我要遵守的,要是你想抱我亲我,随时都可以,我不限定次数。” “我才不想” 许锦羞得低头,脑袋顶着他,不让他看她嘴角的笑,“对了,你是怎么受的伤?” 祁景搂紧她,“想你想的,没注意路。” 两辈子加起来只丢人过这么一回。 许锦喜忧参半,“以后练武时不许想我。” 幸好这次没事,否则她会后悔死的。 祁景捏捏她手,抬起她下巴,“那你别再无缘无故不理我了。” “嗯,知道了小气鬼,还跟我耍气!” 想到开始他各种冷淡不理她,现在许锦只觉得好笑,但还是嘟嘴警告道:“祁景,这次就算了,以后你再敢不理我,再敢那样凶巴巴地瞪我说我,我就不哄你了,再也不来找你!” “不会了。” 祁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一次已经够他受的了。 许锦满意地笑,祁景忍了忍才没有亲上去,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 总算和好了,许锦不敢在祁景屋里多呆,用他屋里的水巾子洗过脸重新梳了头就赶紧走了,出去时没有遇见祁老太太,她也心虚地不好意思去道别,脚步匆匆仿佛逃跑。 “你崔伯母身体还好吗?” 见女儿进来,江氏随口问道。 “嗯,挺好的。” 许锦爬到炕上,点点熙哥儿的小脸蛋,然后主动交待道:“娘,我从筱筱家出来时瞧见祁景回来了,庞叔说他滚下山坡摔伤了腿,我就过去看了看,流了好多血,挺吓人的。” 江氏大吃一惊,“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郎中怎么说? 严重吗?” 许锦摇头,语气轻松:“还好,郎中说养一个月就差不多了。 不过祁爷爷训了他好一顿,说他再这样不认真,就不让他出去了。” 江氏松了口气,跟着让女儿守在屋里看弟弟,她下地出屋了,准备过去瞧瞧。 屋里许锦无声偷笑,这样母亲肯定不会怀疑什么的。 . 下午崔筱过来上课, 万嬷嬷教她们一种新针法, 坐下后发现少拿了一色线, 回屋取去了。 屋里只剩许锦崔筱二人, 许锦好奇地跟崔筱打听, “上午来你们家的那两个人是谁?” 崔筱摇摇头, “我问二哥和大嫂了, 他们也不知道。 上午我娘跟她们单独说了会儿话, 就让丫鬟领她们去客房了。 我去问我娘,她也没说什么, 然后整个下午都待在屋里睡觉, 让我们别去打扰她。” 其实母亲连午饭都没吃多少,崔筱很担忧,心里莫名有种不安。 许锦看出来崔筱的担心,但她什么都不知道, 也没法安慰什么, 想了想猜测道:“会不会又是你们家的哪个远房亲戚?” 崔家常常有登门讨油水的亲戚,有些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有的就很讨人烦, 许锦常常去崔家玩,都见过的。 “远房亲戚?” 崔筱低头沉思, “有可能, 你不是说看那个姑娘眼熟吗? 现在我记起来了,她跟我是不是有点像?” 若是远房亲戚, 提出什么过分要求, 母亲碍于名声不好强硬拒绝,心里肯定不舒服。 许锦一想还真是,笑道:“这就对了,那等伯父回来,伯母就不用心烦了。” 崔筱认同地点点头,父亲出面,态度差些也没关系。 下课时,两人把绣好的帕子交给万嬷嬷检查,往常万嬷嬷都会夸崔筱,今日只温和地提醒她做事要一心一意。 崔筱神色黯然地回家去了,因为心里装了事,脚步快了很多。 许锦本打算跟崔筱一起过去的,快要出院子时碰巧撞上父亲回来,便想跟父亲待一会儿。 父亲是举人,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有一次人宴请要参加,今日就是去县城赴约的。 进了屋,许锦坐在父亲身边跟他一起逗弟弟,这样一耽误,等她出门时,却发现崔家闭门谢客。 许锦望着大门出神,刚刚她还听到崔伯父他们回来的马车声响呢。 她纳闷地领着大白回去了。 女儿去而复返,江氏急急推开想跟儿子一起吃的丈夫,迅速理理衣衫,面色正常地问许锦:“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话一出口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倒好像她希望女儿晚点回来似的,悄悄去看许攸,果然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羞恼地瞪他一眼,抱着儿子转向另一边。 许锦没有注意到父母之间的小暧昧,困惑地将崔家早上来客和现在闭门谢客的事情说了。 许攸倒没觉得什么,江氏身为女子,心思较敏感,不由多想了下,一想便担心了,但崔家既然闭门谢客,她就不好此时上门打听,只能多去院子里走了几趟,希望能听到点动静。 倒不是她好奇心强想探究崔家隐私,实在是崔夫人现在身子重,没有准信儿,她无法安心。 期间崔家的确有些异动,但距离太远听不清楚。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送女儿回屋哄她睡着,江氏这才跟许攸说了她的担心。 许攸面色凝重,可现在天都暗了,他们身为外人,不好过去打扰,况且若妻子猜测为真,崔家肯定更不愿意他们过去。 他安抚地拍拍妻子肩膀:“你先睡,我留意着,有动静立即叫醒你。” 江氏点点头,可是哪里睡得着? 崔家的确出了事。 崔夫人提前发动,难产。 按理说她已经生了三个孩子,平时身体又保养的好,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太大问题的,奈何现在 “梅娘,你别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次喝醉了酒,等我醒来就在我眼里她什么都不是,我给她灌了绝子汤,我亲自盯着的。 后来你怀了筱筱,我两年都没过去,再去时才发现她竟然生了一个女儿梅娘,你别气,我马上把她们打发走,卖掉也行,我只求你好好的,以后我随你打骂,你别跟自己怄火行吗? 梅娘,我真的后悔了”崔万元跪在产室榻前,悔恨难以言表。 “后悔? 一次是醉酒? 两次三次也是醉酒吗? 喝了绝子汤都能怀孕,你到底跟她你走,我嫌你恶心!” 一口气说完,崔夫人狠狠推开崔万元,控制不住地朝地上吐了起来。 一想到她在家孤枕难眠他却往前他的那些温柔那些亲近那些曲意讨好,如今都只让她更恶心。 “夫人,您先别想那些,小少爷还在等您,您往下面用力啊!” 接生婆急得满头大汗,见崔夫人根本听不进去,转而求崔万元:“崔老爷还是先出去吧,您在这儿只会让夫人分神啊!” “我”妻子又哭又吐的,崔万元实在放不下心。 “出去!” 一直攥拳在旁边听着的崔康额头青筋暴露,提起父亲衣领连推带搡把人弄出去了,跟着把崔禄崔筱也赶了出去,他跪在榻前狠狠磕头,“娘你不为了父亲,为了我们兄妹三人努努力吧,等你生了弟弟,儿子带你离开这里。 娘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儿子在外面等你!” 言罢大步离开,喊来下人把曾氏母女捆了起来嘴里塞了帕子押去柴房。 今日若母亲出事,他要她们的命! 半夜子时,崔夫人艰难产子,没有哭声。 崔夫人血流不止,郎中产婆回天无力,勉强帮崔夫人抢回了交待遗言的功夫。 崔万元跪在妻子旁边涕泪不止,崔夫人闭着眼睛视而不见,气若游丝地告诫崔康:“老大,娘不行了,你听着,以后要好好待你媳妇,不许学他,女人宁可,跟着你过苦日子,也不想跟旁人分你。 还有你弟弟妹妹,娘都交给你了。” 崔康泣不成声,“娘,你” “老二,老二”崔夫人闭着眼睛唤道,崔禄一把爬了起来,抓紧母亲的手。 那手胖乎乎的,一碰就知道是二子的手,崔夫人唇角露出一丝笑,“老二很懂事,娘放心你,好好跟你大哥学,照顾你妹妹。 还有,以后多动动,太胖了,人家姑娘都嫌你” 崔禄除了哭,发不出半点声音。 “筱筱”崔夫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娘,娘你别走,娘”崔筱伏在母亲肩头,声音早哑了。 崔夫人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摸女儿长发,眼睛望向外面漆黑的夜,“筱筱,筱筱娘最舍不得你,可娘没办法了筱筱,你记住,记住了,男人,特别是有钱有权的男人,都喜欢三妻四妾,将来你成亲了,你,不管那人对你多,多好,你都别把所有心,放他身上,这样,即便有朝一日,你发现他对不起你了,你也不会没法,活下去” 她想为了子女撑下来,可她受不住了。 他对她太好,装得太好,她全都当真了,所以现在一拆穿,只要一想起他曾经她比死了还疼。 “筱筱,你一定要记住,娘的话,别学娘,被人骗了” “娘,娘”搭在脑顶的手掉了下去,崔筱嚎啕大哭。 崔禄崔万元王氏跟着扑了过来,屋里顿时哭声震天。 只有一人在笑。 崔康双眼通红,死死盯着他的父亲。 以前他不知道,但这两年他一直跟着这个男人走南闯北。 每次去江南,父亲都会离开半个多月,他从来没有想过父亲在外面养了人,习惯地对他这个好父亲的借口信以为真。 不求名分,只想女儿认祖归宗吗? 崔康凄惨地笑,转身跑了出去,他跑到柴房,一脚踹开被锁着的门。 门轰然而倒,早就被脚步声惊醒的曾氏母女惊恐地抬起头。 柴房里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照得门口那人仿佛煞鬼。 崔康慢慢走进去,走到跟妹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身前,他盯着她,忽的笑了,对曾氏道:“这是你女儿? 你千里迢迢赶过来就是想让她认祖归宗?” 曾氏呜呜点头,身为母亲的本能让她努力往女儿身边挪,想把女儿护在身后。 崔康却猛地伸手掐住小姑娘脖子,将她脑袋拧向曾氏那边,声音阴森:“好,我答应你,我这就送她去见崔家祖宗!你别急,送完她我就送你!” 是她让他们兄妹三人眼睁睁看着母亲惨死面前,现在他也要对方尝尝这种滋味儿! 曾氏双眸暴突,使劲儿用被缚住的身体撞崔康 一刻钟后,崔家柴房燃起熊熊大火。 崔康跪在树影下,双手抓进地里,心头恨没有半分削减。 他杀了她们又如何,他的娘,他的三弟,都回不来了。 第49章 第49章 这晚许锦睡得很不安, 不爱做梦的她做了很多梦。 她梦到了祁景,崔筱, 最后又梦到崔伯母。 崔伯母摸她的脑袋, 笑着说明年还给她送新衣裳。 许锦突然惊醒,茫然地坐在黑暗里,直到外面传来嚎啕哭声。 哭声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那是崔筱的声音, 陌生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听崔筱这样哭过。 院子里已经亮了灯,许锦迅速穿鞋下地, 跑向前院。 她隐约明白了什么, 可那个念头太意外太突然太无法接受。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哪怕她被父亲搂到怀里泣不成声, 依然不愿相信。 上午还摸过她脑袋的崔伯母, 就这么突然的去了。 次日一早, 崔家发丧,随即整个东湖镇都为崔夫人难产离世的消息而震惊。 在那些或感慨或惋惜或幸灾乐祸或暗暗得意的议论纷纷里,没有人记得曾有一对母女去过崔家, 更没人好奇崔家走水烧死的两个丫鬟姓甚名谁。 两人来去匆匆, 记得她们的, 只有因她们认清家人真面目的崔家人, 还有崔家的左邻。 转而冬去春来, 再大的悲伤也随着时间淡成了心头一抹痕迹,而他们的生活, 依然要继续。 崔康越发老练内敛, 崔禄瘦了面容清俊, 崔筱也会托着乌龟小黑笑了。 祁景祁恒两兄弟即将参加武科举。 许锦长大了更好看了,被人逮到时亲的时间更长了。 熙哥儿会喊爹娘姐姐了。 就连大白, 都长得更加威武雄壮了。 . 两个孙子快要参加人生中第一次重要的科举考试了, 祁老爷子担心他们压力太大, 决定领他们去游东湖, 趁着春风和煦好好散散心。 他是在早饭时公布的决定。 祁景动作一顿, 接着神色淡然继续用饭, 心中却冒出一个念头。 虽然他没有什么压力, 但叫上她一起出去走走也很好, 她最喜欢热闹了。 祁恒看看大哥, 料定大哥肯定会约许锦,便准备顺便把崔筱也叫出来。 他不指望能跟大哥那般借两家毗邻而居的优势常常跟许锦私会, 只要能时不时见上崔筱一面, 他就满足了。 两个孙子是什么心思,祁老太太一眼就瞧出来了。 论婚事,祁恒有父有母,他们老两口子是不准备插手的, 毕竟儿媳妇萧氏再大度, 她肯定想亲自安排祁恒婚事,他们非要管,或许能倚老卖老做了主, 可若祁恒媳妇不是萧氏看中的,将来肯定少不了矛盾, 他们老两口也讨了对方的嫌, 何必呢? 祁恒跟崔筱成不成,单看祁恒自己的决心了。 至于祁景, 以萧氏的性子, 她不会多管,祁老太太一是做得了主,二是无论从家世还是为人上她都完全满意许锦,所以老人家已经把小姑娘看成准孙媳妇了。 她现在就等两个孩子不想瞒下去或瞒不下去的时候,再去跟江氏开口。 别说,看长孙要么无故傻乐要么绷着小脸完全被人家小姑娘左右的样子,祁老太太觉得就跟看戏一样,也只有这时候,她才看出来长孙孩子气的一面。 “我也跟你们去。” 祁老太太有些赌气地看向自家老头子。 人家小孩子都知道约心上人,他怎么不提让她同去? 年轻时就不会讨人欢心,年老了依然没有半点长进,真想不通俩孙子从谁身上学来的活泛心思。 对上老妻隐含嗔怪撒娇的眼神,祁老爷子呛到了,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 真是,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来这套 黄昏时分,阳光没有那么强了,许锦跟江氏在院子里哄熙哥儿。 “娘,你看熙哥儿走得多快!” 许锦藏在树后,探出头去看推着学步车乐呵呵朝她这边颠颠走的弟弟。 姐弟俩玩捉迷藏呢。 熙哥儿得到母亲指点后知道姐姐藏在那边儿,现在瞧见姐姐露出来了,登时笑得眼睛都快眯成线了,回头瞅瞅母亲,好像在告诉母亲说对了,紧跟着小短腿迈得更起劲了,边赶边欢快地笑。 许锦在弟弟快要过来时偷笑着绕着树转了起来。 没找着人,熙哥儿不由站住了,瞅瞅树,再扭头望望四周,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口中含糊不清地喊姐姐。 姐姐没有回答他,熙哥儿推着小车往前走了两步,逮着一片绿色裙角。 他认出那是姐姐的裙子,兴奋地脆叫一声,推着车追了上去。 许锦继续不厚道地躲。 熙哥儿吭哧吭哧地追。 江氏在那边无奈地摇头,轻声训女儿:“你就这么逗他吧,逗哭了你哄。” 她刚说完,费了老半天劲儿却抓不到姐姐的熙哥儿不干了,停住脚步,瞅瞅母亲,跟着仰起脖子准备大哭。 许锦赶紧跑了出来,“别哭别哭,姐姐在这儿呢!” 讨好地蹲在弟弟身前。 熙哥儿眼里都有泪了,但还是笑了出来,一手扶车一手去够姐姐。 许锦伸手将弟弟抱了起来,熙哥儿习惯地在姐姐脸上“啵”地亲了一口。 “真香!” 许锦扭头也亲弟弟一口,正要往母亲那边走,忽听外面传来马蹄声。 看着扭头往外望的弟弟,许锦笑道:“大白回来了,走,姐姐抱你接大白去!” 转身往外走。 江氏没有跟上去,低头,继续给儿子绣肚.兜,留着天热了穿。 门外,祁景勒马停在许家门口,下马等了会儿,才看见许锦抱着弟弟走了过来。 他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她身上。 年后小姑娘长了许多,如今一身白衫儿绿裙,亭亭玉立,俏生生的招人稀罕。 “看什么啊,又不是没见过。” 许锦脸上微红,最受不了祁景每次见面都要用那种仿佛好几个月没见过似的眼神盯着她。 摸摸大白脑袋,她绕过祁景,抱着弟弟朝门前黑马走去,转了一圈后好奇地问他:“今天没打到东西?” “嗯,庞叔让我射麻雀,那东西不值得带回来。” 祁景紧紧跟着她,知道她马上要进去了,他伸手去接熙哥儿:“给我抱抱。” 说实话,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占了她大部分注意力的小孩子,可为了多跟她待一会儿,他只好这样了。 熙哥儿靠在姐姐肩头,见那个比姐姐高了一头的男子虽然伸手要抱他,眼睛却盯着姐姐,他不高兴给他抱,低头去看大白,“骑,骑” 大白抬头看看主人,没有躲。 祁景沉了脸。 许锦还以为他是因为被熙哥儿拒绝了没面子,轻声安慰他:“下次你捉只麻雀回来,熙哥儿就会让你抱了。 好了,我们要进去了,你也回家吧。” 说着提着熙哥儿腋窝将他放到大白背上,熙哥儿灵活地分开小腿,夹着大白胡乱蹭了起来。 许锦弯腰扶着弟弟,余光中见祁景还没走,她扭头看他,面露疑惑。 小姑娘喜欢这样哄弟弟,祁景再不高兴也得忍着,只在心里责怪大白不该纵容旁人骑到它身上。 此时见她望过来,他靠近了些,低声道:“后天祖父祖母要带我们去游东湖,你也去吧?” “后天啊?” 许锦随口问了句,刚要点头,对面祁恒一身青衫从祁家走了出来,看过来时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许锦瞪他一眼,不料祁恒远远朝她揖了一礼,然后指了指崔家那边,满脸讨好。 许锦弯了嘴角,故意装糊涂。 祁恒已经走了过来,到了跟前,他顶着祁景不悦的目光再次朝许锦揖了一礼,口中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大嫂,你就帮二弟一次吧?” “不许你这样叫我!” 许锦小脸登时涨的通红,狠狠瞪了一眼祁景,随即抱起熙哥儿逃也似的回家了。 “这,这是答应帮忙了还是没答应?” 没有得到准信儿,祁恒心里七上八下的,回头向祁景求助,“大哥,你再替我求求情吧? 看在我这么帮你的份上?” 祁景脸色很难看,“你把她气跑了,那也叫帮?” 若不是他胡说八道,他还能再跟她多说几句。 祁恒愣了愣,随即意识到他又错把大哥当普通人看待了。 后悔地拍拍脑袋,祁恒快走几步抢先替祁景牵马,“大哥,你就帮我一次吧? 我都半个月没见过筱筱了” 祁景没理他,走了几步突然顿住,一把推开祁恒,自己牵马走了。 该死的,她还没说到底去不去呢! 当祁家兄弟闷闷地吃晚饭祁老太太在一旁偷乐时,许锦正在游说父母。 “爹爹,去年我娘怀着弟弟,咱们一家都没能出去玩,今年你就带我们去吧? 我想坐船了,正好祁奶奶他们也去,咱们像以前那样赁一艘大船游湖,行不行?” 许锦给父亲夹了菜,期待地问。 许攸吃完女儿夹的鱼肉丸子,看向妻子:“你想去吗?” 春光好,闷在家里的确可惜。 许锦赶紧也给母亲夹了一个丸子。 江氏笑着看她:“去也成,不过阿锦得帮娘哄你弟弟,不能光顾着自己玩。” 父母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许锦大喜,连连保证会照顾好弟弟,跟着道:“那明天我也跟筱筱说一声,让她跟咱们一起去!” 江氏当然不会反对。 崔筱收到邀请后去跟长嫂王氏商量。 王氏仔细问了都有谁去,得知许家跟祁家一起,想到崔康临行前的叮嘱,不太想答应,但是看看面前越发娴静的小姑娘,她又不忍心让她一直闷在家中,便柔声嘱咐道:“想去就去吧,到了那边小心别跟伯母她们走散了。” 其他的,她不用叮嘱,这个小姑安静守礼,她从不担心她会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 再说有些事情,若真动了心,不是拘在家里就能忘掉的。 左右祁家年底就回京了,等那时小姑认清了现实,慢慢收心也来得及,到底还小呢,眼下不过是一时懵懂而已。 “大嫂放心,我都懂的。” 崔筱自开口便提起的心终于落了下去,眼里难露出感激之情,心中则欣喜又期待。 许锦说他为了请她帮忙都行礼了,真是好傻。 次日一早,许攸江氏抱着熙哥儿坐一车,祁老爷子领着两个孙子坐一车,祁老太太跟两个小姑娘坐一车,都坐好后,三辆马车慢慢朝东湖驶去,惹来颇多镇民欣羡。 到了船上, 男人们面对广袤湖景畅谈, 女眷们坐在船舱里面说话。 熙哥儿太小不能吹湖风, 连带着江氏只能抱他在里面待着。 许锦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 让宝珠把她带来的两个风筝拿过来, 笑嘻嘻地对两位长辈道:“娘, 祁奶奶, 我跟筱筱去外面放风筝了, 等会儿再进来陪你们。” 说完牵着崔筱的手往外走。 目送两个小姑娘走出船舱,江氏对祁老太太抱怨道:“阿锦这丫头, 学了快两年的规矩, 还是这么顽皮。” 这话祁老太太不爱听,颠颠乖乖坐在她腿上的熙哥儿,替许锦说话:“阿锦一点都不顽皮,这是在咱们亲近的人面前才率性坦诚, 在外面行事说话都跟大姑娘似的, 谁见了都夸好,就你这个当娘的整日埋汰自己闺女。 熙哥儿,你说是不是? 你姐姐最好了, 对吧?” 低头哄熙哥儿。 熙哥儿似懂非懂,茫然地点点头。 “您就惯着她吧。” 江氏无奈地笑, 不过心里也认同老太太的话。 女儿除了贪玩, 平时还是挺懂事的,所以她才放心让她去外面跑。 祁老太太看看她, 试探着问:“阿锦也不小了, 你跟许攸有啥打算没?” 江氏摇摇头,把开始在老人家腿上蹬脚乱跳的熙哥儿接到自己怀里,轻声道:“想是想过,只是明年许攸要赴京赶考,前程落在何处还不一定,所以我们暂且就不急着替阿锦定下来。 等将来许攸安定了,我们再看看,所幸现在阿锦还小,不是很急。” 祁老太太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继续逗熙哥儿。 其实她想过早点把婚事定下来,可现在长孙还没有半点功名,她想等祁景考出功名,那时提亲好看些。 反正也就是今年的事,小丫头跑不了的,期间要是有谁敢捷足先登,她就能做出半路截胡的事,反正就算祁景没有功名,老太太也相信自己的孙子能强过任何人。 第50章 第50章 船舱外, 许锦牵着崔筱出来后,前后望望, 见祁家兄弟站在祁老爷子和父亲身侧, 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便朝那边挥挥手,高声喊道:“祁景祁恒, 我们要放风筝, 你们过来帮个忙!” 她早就摸透了,越是遮遮掩掩越容易惹人怀疑, 如今她先做出光明磊落的样子, 长辈就不会胡乱猜测了。 崔筱可没有她那么厚的脸皮, 红着脸转过身去。 船头祁景看她一眼, 没说话, 也没表现出要过去帮忙的意思。 祁恒很会配合, 对两位长辈道:“祖父伯父,那我们先去帮她们把风筝放起来。” 许攸点点头,看看女儿, 摇头笑, 继续与祁老爷子说科考的事。 待祁家兄弟走过来, 许锦故意笑问祁恒:“你来帮我?” 才说完就感觉有一道危险的目光落在了身上, 许锦不怕的反瞪回去, 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赖皮模样。 这里人多不方便,祁景拿她没办法, 转而看向祁恒。 祁恒轻笑, “你让大哥帮你吧, 否则我怕回去挨揍,我可打不过他。” 说完径自走向崔筱, 从崔筱手中接过线轴,然后让她举着风筝站到船尾,他边放线边往前快走。 崔筱配合地跟上去,等祁恒说放手,她马上松开,那蜻蜓风筝便慢慢飞起来了。 崔筱望着风筝笑。 祁恒盯着她看了会儿,走过去将风筝递给她,崔筱垂眸接,看见他的手故意往下移碰到她的。 崔筱像被烫了般转身,细声催祁恒回去。 祁恒没有多做纠缠,退后几步,回头看祁景,声音清朗:“我等等大哥。” 崔筱便不再理他了,仰头看风筝,不看他,却也知道祁恒一定是在看着她,有些羞,心里又甜丝丝的。 那边祁景就没有祁恒那么顺利了,这是他第一次放风筝,他先看了祁恒是如何做的,接着有模有样地学他,结果风筝在空中打了个圈儿没起来,若不是许锦眼疾手快扯住线,她的彩蝶风筝就要扎进水里了。 “你怎么这么笨啊!” 许锦脆声叱道,转身想喊祁恒来帮忙,瞥见祁景阴沉沉的样子,到底没敢惹他,换成祁景举风筝,她来放线。 祁景很想挽回在小姑娘心里的印象,可他摸不准放开风筝的时机,要么早了要么晚了,连续试了好几次才让风筝飞起来了。 见祁景还想往自己这边凑,许锦嫌弃地躲开了,“快回去吧,笨手笨脚的懒得理你!” 祁景胸口闷得厉害,偏偏此时此刻无可奈何,他原地运了会儿气,等心头平静下来,抬脚往回走,只在路过许锦身边时稍微停了一下,小声道:“这个月还没有亲你,就定在今天吧,晚饭后我在后院等你,你要是敢不来,半夜我去你房里找你。” “你”许锦气得跺脚。 祁景深深看她一眼,目光在她唇上顿了顿,满意地走了。 “祁景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你脸怎么这么红?” 崔筱好奇地凑了过来,打趣问道。 “没事没事,来,咱们比比看谁风筝放的高!” 许锦怎么可能告诉她,飞快转移话题。 晌午众人在船上用了午饭,饭后聚在一起比赛钓鱼,许攸跟祁老爷子一组,许锦崔筱一组,祁家兄弟一组,祁老太太和江氏负责给他们评判。 半个时辰后,两位长辈胜出,许锦她们其次,祁家兄弟钓的鱼最少,被祁老爷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他们做事不专心。 许锦坐在船舱里偷听,一边听一边笑。 可是她的好心情在回到家后就没了,眼看天越来越暗,许锦坐立不安。 祁景约她,她不敢不去,因为祁景现在越来越胆大了,她怕他真的摸到屋里来。 去了,想到上次被祁景许锦瞬间脸如火烧。 真奇怪,以前两人亲亲还没觉得如何,现在,别说亲到,单单一个念头,她的心都是慌的。 犹豫半晌,晚饭后,许锦还是以看杏花的借口独自去了后院,当然,大白依然跟着她。 她能安心地跟祁景见面,全靠大白帮忙放哨了。 瞧见祁景跳上墙头时,许锦心虚地往花丛角落里躲。 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不敢看他,因为知道他肯定会抱她会亲她,许锦没法自欺欺人的骗自己说祁景只是单纯地想跟她说说话。 小姑娘低着头,祁景笑着走过去,握住她手走到树下,自己靠在树上,然后将人扯到怀里。 每个月只抱一次,但他可没限定每次要抱多长时间。 一手搂着她,一手抬起她下巴,祁景细细瞧小姑娘不知何时红了的俏脸,再往上看她的眼睛:“以后还骂我笨吗?” “你本来就笨啊!” 许锦理直气壮地回道,不想被他抬着下巴,她主动靠在他身上,好歹可以少羞一点。 “我没有放过风筝,自然不会,以后你教我,我肯定放的比他还好。” 祁景替自己辩解。 “知道了知道了,你最厉害行了吧?” 这人真是不肯服输,许锦哄小孩子似的道,慢慢仰头看他:“对了,你们哪天出发去府城?” 祁景轻声道:“后天就走,除了考试,祖父还说要领着我们见见人,所以这一来一去大概要用一个多月。” “这么久啊?” 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许锦有点舍不得,不由抱紧了他,“那熙哥儿抓周时,你们能赶回来吗?” 祁景点点头,“应该可以,对了,熙哥儿抓周时结果差不多也出来了,祖父说如果我能考中武秀才,他会送我一把好剑。 你呢? 你准备送我什么?” 祁景目光灼灼地望着怀里的小姑娘。 要送他什么东西呢? 考上武秀才是大事,许锦想了想,小手恰好落到他腰间的荷包上,她低头看看,问他:“这是谁做的?” “祖母做的。” 祁景随口道,别人做的他也不会戴。 “那我送一个荷包给你吧,不过你不能戴在外面,只能自己偷偷用。” 许锦自觉这个礼物挺不错的,抬头,想看祁景期待的样子。 祁景一点都不期待,直接拒绝:“我不要荷包。” 随即在小姑娘嘟起嘴时抱紧了她,望着她眼睛道:“阿锦,我发现一个月一次有点不够了,这样,如果我考中武秀才,咱们每个月再加一次,如何?” 因为太期待,喉头悄悄滚动。 “不要!” 许锦羞死了,立即摇头。 祁景没有继续求,而是担忧地道:“你不答应就算了,只是我怕考试时一直想你,若因为分神失手没考中,连祖父的剑都得不到了。” “那你别想我不就行了。” 许锦没好气地戳他。 “我管不住。” 祁景握住她手,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蛊惑,“阿锦,每次你拒绝我,我就总忍不住想你。 阿锦,答应我吧? 你答应我,我一定能考中的,然后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府城比县城大多了,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带。 阿锦,怎么样?” 许锦缩着脖子,他在她颈窝里说话,又装可怜又拿礼物诱惑她,还有那拂在耳朵上的热气也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不知是真的怕影响他考试,还是想快点结束这样,许锦在心慌意乱中点头,“我,我答应你好了,那你要好好考。” “放心,有你这句话,我一定能考上的。” 祁景情不自禁笑,直起身,也让她抬头。 许锦不高兴地仰头看他,“你还想做什么,不许再提” 剩下的话都被突然俯身的少年吞到了肚子里。 飘着淡淡花香的角落里,光线昏暗,许锦渐渐没有力气了。 他是从哪里学的呢? 晕头转向间,许锦迷迷糊糊地想。 . 祁景出发前, 许锦偷偷给他绣了一个荷包。 白鹭自莲池往岸边游, 寓意一路连科。 绣完了, 许锦托着小小的荷包瞧了会儿, 总觉得这样单送一个荷包太死板了。 想了想, 她跑去后院摘了几朵杏花放到了荷包里面。 她喜欢杏花, 衣服上多有杏花绣样, 祁景也常常夸她比杏花还好看, 现在她把杏花连同荷包一起送给他,他戴在身上, 就好比 许锦脸红红的, 越想越羞,她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儿呢。 到了黄昏约定见面的时候,许锦实在不好意思当面将东西送出去,所以一听到那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直接把东西扔了过去, 然后飞快跑了。 对面祁景听到她离去的脚步声,脸一沉,看都没看掉下来的是什么东西, 利索跃上墙头,却只瞧见小姑娘跑远的背影。 他不知所以, 又恨得咬牙切齿, 等望不见人影儿了,这才气闷地跳了下去。 本想一走了之, 走出几步后又停住, 转身扫向墙角地面,见草丛里趴着个天蓝底的荷包,他走过去将东西捡了起来。 是她绣的? 祁景提着荷包翻来覆去的瞧,发现上面只绣了一只白鸟后,脸色更难看了。 他见过崔筱送祁恒的,上面有两只鸟,原身的记忆告诉他那是鸳鸯成对的意思,而且那些话本里的小姐们也常常送心上人这种荷包。 现在她只绣一只鸟,莫非 感觉里面好像有东西,祁景打开荷包看了看,入眼是几片杏花,像她脸红的模样,总算让他心情好了些。 仔细想想,除了昨晚亲她的时间长了些,最近他好像没做过惹她生气的事,祁景多少安了心,将荷包藏到怀里,准备去找祖母旁敲侧击打听打听。 往回走时碰见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说是老太太让他过去一趟。 祁景进屋时,祁恒早在里面坐着了。 祁老太太将长孙叫到身边,把亲手绣的两个荷包分给了兄弟俩,除了荷包用线颜色针法不同,上面的莲花白鹭跟许锦送的差不多。 这下祁景也不用找借口了,直接问了出来。 听完祁老太太的解释,他恍然大悟,知道她是为他着想,祁景决定原谅她不肯守约的事了,跟着随口问道:“祖母,往里面装杏花是什么说法?” 杏与幸同音,是祝他好运? “装杏花?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说话? 你从哪里看到哦,就是祈求好运气的意思。” 猜到真相后,祁老太太正经八百地道,毕竟祁恒还在身边呢,她可不能把那丫头的小心思当着祁恒的面说出来。 她不说,祁恒也就装不懂,然后晚上送了一本书给祁景看。 其中某页折了角,而且祁恒怕大哥太傻,特意提醒他看看那页。 祁景拿着书回了屋子,坐在案前看,翻完几页无聊的故事后便没了兴致,直接翻到折角那一页。 看完了,懂了,他从怀里摸出荷包,越看心里越美。 熄灯后将荷包放在枕头边上,闻着那似有若无的香气,睡着时嘴角都是翘着的。 第51章 第51章 次日一早, 祁老爷子领着俩孙子早早出发了。 许锦在屋里哄弟弟,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了, 突然觉得心头好空。 以前闹别扭的时候, 她也曾一个月不见他,但那时她能听见他练武的动静,知道他就住在一墙之隔, 现在, 他一下子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她想见都见不到了。 “抱, 抱!” 熙哥儿趴在炕上, 仰头朝姐姐叫。 许锦回神, 瞧见可爱的弟弟, 心情没有那么低落了, 伸手将弟弟扶了起来, 笑着亲他一口:“熙哥儿快快长大吧,等你抓周时,姐姐准备一大堆东西让你挑!” 那时候, 祁景差不多也回来了。 熙哥儿边笑边蹲腿玩, 无忧无虑。 四月过了一半时, 许锦迎来了她的初次月事。 睡觉前江氏亲自端了莲子羹来看女儿。 许锦肚子不舒服, 喝完微烫的莲子羹, 苍白小脸上总算多了点血色。 看着眉眼渐渐长开的女儿,江氏感慨万千, 等丫鬟收拾好东西退出去后, 她替女儿掩好被子, 一边摩挲许锦光洁额头一边柔声道:“别担心,第一次都不大舒服, 以后好好调理,少碰凉的少吃过辣的,再来时就不会这样了。” “嗯,我知道。” 许锦朝母亲笑,“娘你快回去吧,一会儿弟弟找不着你该哭了。” “没事儿,那边有你爹看着呢,娘多陪你待待。” 江氏舍不得走,突然来了心思,走过去把椅子搬到炕沿前,一手托着女儿绸缎般顺滑的乌黑长发,一手持着梳子轻轻替女儿梳头:“睡前通通头,睡得香。” 许锦想翻身,被母亲按了下去,她只好乖乖平躺着,嘻嘻笑道:“娘今天对我真好。” “我哪天对你不好了?” 江氏嗔了一句。 “反正今天对我特别好。” 许锦笑着答,过了会儿,她好奇地问道:“娘,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的? 来这个就表示我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吗?” 她啊? 江氏顿了顿,很快又笑道:“娘也是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来的。 别傻了,你长成大姑娘还早呢,这只是说明你开始长大了。 既然大了,以后就要乖乖的,就算在亲人面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知道吗? 你看人家筱筱,行走坐立,那才是” “知道了知道了,娘你快回去睡觉吧!” 听母亲又要教训她,许锦一骨碌爬了起来,将梳子抢回被窝,然后又将被子扯过脑顶,表明不想继续说下去。 “你啊你,早晚我得狠狠打你一顿!” 江氏对着被团轻轻拍了一下,许锦嗷嗷喊疼,跟着露出脑袋跟母亲一起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快睡吧,娘走了。” 江氏摸摸女儿脑袋,移开椅子走了。 许锦趴在炕上目送母亲出门,心里甜丝丝的,肚子好像也没有白日里那么不舒服了。 那边江氏出了女儿院子,外面已是明月高挂,断断续续的虫鸣显得夜里越发幽静。 丫鬟在前面提灯,江氏慢慢走着,脚步越来越慢直到顿住。 她仰头望月,月色似水朦胧,像时光的镜子,她好像看到一个少年跳过墙头,神秘兮兮地把一罐蜂蜜送给她那时她十二,他十六,如今他们的女儿都十二了,他是死是活,她无从知晓。 事到如今,她不恨他也不怨他,只愿他还活着,好好活着。 “阿乔,自己赏月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氏侧头看去,看见许攸一身宽松袍子,怀里抱着已经睡着的熙哥儿。 她收起心头淡淡怅然,笑着走过去,将儿子接了过来,轻声问他:“怎么出来了?” “接你。” 许攸揽住她肩膀,一起往前走。 江氏脸热,小声提醒道:“丫鬟还看着呢。” “她们不敢看,再说看也没关系,老爷夫人如此恩爱,她们只会替你高兴。” 儿子都生了,许攸脸皮也早就练出来了,一路搂着妻子回了上房。 不知不觉又进了五月,今年天热得早,杏果也比往前熟的早,许锦先给崔家送了杏儿,再抱着熙哥儿去看望祁老太太。 祁景他们还没回来,祁老太太一人在家,或是老人去许家,或是她来这边,反正大家平时也没什么消遣,就这样互相串门吧。 三人在老槐树下乘凉。 熙哥儿自己坐在小板凳上,背靠姐姐,手里捧着一个熟透的大杏果啃。 他现在长了六颗小牙,喜欢自己啃东西,许锦想喂他他都不干,非要自己吃,弄得手上衣襟上都是汁水。 许锦对此很嫌弃,祁老太太笑她:“小孩儿都这样,特别是男娃,越大越淘气,你以为好姐姐是那么容易当的? 要不怎么得请奶娘照看呢。 偏你们家你娘喜欢自己喂奶,你喜欢亲自照顾弟弟,柳二家的遇到你们这样的主家,真是捡了大便宜。” 柳二家的是熙哥儿的奶娘。 “哼,他要是还这样,我就不管哄了。” 许锦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很是怀念那个只会躺在炕上乖乖看她的老实弟弟。 现在的熙哥儿当然也有可爱的时候,但不听话的时候也挺多的。 小姑娘嘟嘴看弟弟,熙哥儿根本没听到姐姐的抱怨,捧着杏果啃得欢,直到外面街上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熙哥儿维持着啃果子的动作,仰头看姐姐,他好像很久没听过这种声音了。 许锦心砰砰跳,盼着是祁景回来了,可他们是坐马车走的,而外面的明显是单匹马 祁老太太同样期待又疑惑,皱眉念叨:“谁这么不懂规矩,这样疾驰,撞到人怎么办? 真是” “老太太,老太太,大少爷回来了!” 她还没说完,门房已经派人进来通传道。 “就他自己?” 祁老太太倏地站了起来,高兴又意外。 许锦是背朝门那边坐着的,本想跟着站起来,可听到祁景回来的消息,她突然没了力气,只能回头看。 这一看,正好瞧见祁景风尘仆仆大步流星地闪了过来,一身石青色圆领袍子,足踏黑靴,高挑挺拔,英气勃勃。 许锦呆呆地坐着,看他先望向自家那边,接着目光随意扫向院子,对上她的。 那一瞬,她看见他如墨般的眸子里多了一种名为欢喜的光彩,看见那月余未见有些陌生的少年先是顿住,跟着快步朝这边奔了过来。 许锦心跳快到极致,她很慌,怕祁景不顾一切上来抱她,所以她飞快提着熙哥儿站了起来,转身时察觉少年竟真的要抱,许锦想也不想便把熙哥儿送了过去,“祁景你回来了啊,快抱抱熙哥儿,他可想你了” 担心祁景不接,她依然举着弟弟。 祁景被迫停住,皱眉看她,再低头,看按在自己身上的那两只湿哒哒黏糊糊的小手。 熙哥儿无辜地眨眼睛,看完面前有些陌生的男人,立即低头往下看,找被对方撞掉的甜果子。 “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 你二弟跟你祖父呢?” 眼看长孙一副猴急模样, 祁老太太赶紧打岔道。 她是赞成两个孩子的婚事, 但可从来没打算纵容长孙早早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平常多见几次面没什么, 想动手动脚, 她第一个不赞成。 不合规矩不说, 万一被许攸夫妻逮着, 他们绝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色.胚子啊。 先有熙哥儿碍事, 后有祖母询问,对面许锦还频频给他使眼色, 祁景退后几步装作查看被熙哥儿弄脏的衣裳, 待心里因为见到她而翻腾的渴望稍微平复了,正色答道:“祖父跟二弟坐马车,大概下午到家。 我挂念祖母,就骑马先回来了。” 在府城住了一个多月, 只有几日考试, 其余时间都跟着老头子会友见客,他也学会了一些圆滑处世之道。 老头子早就教过他,当将军不是单凭自身功夫好就行的, 他想真正成为强者,就得学会官场那些虚与委蛇, 未必要跟旁人尔虞我诈, 但至少能看破他人心里的龌龊,否则只能沦为被官戏耍、皇家利用的莽夫。 可惜任他说的再好听, 祁老太太都是不信的, 真挂念她,咋没看他进来就先抱祖母? “考得怎么样,知道结果了吗?” 祁老太太瞅瞅孙子,见他非但没瘦还长高了些,心中已经有了谱。 祁景唇角微翘,看着许锦道:“我是武试第一名,二弟一甲第三名,祖父说二弟还小,这个名次不错了。” 试头名是那个叫谢晖的家伙,祁景看他莫名不顺眼,自然不会提及此事。 许锦知道祁景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提醒她履行她答应的奖励吗? 他成了武秀才,许锦真心高兴,也不在乎让他多亲一次。 但她实在受不了他当着外人面这样火热地瞧着自己,便对祁老太太道:“祁景刚回来,您肯定有很多话要问他,我跟熙哥儿就先回了,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爹娘,改日再来陪您说话。” 祁景登时沉了脸,死死地盯着她。 许锦装没看到,祁老太太也受不了孙子这副德行了,对许锦道:“去吧去吧,明儿个你生辰,奶奶送你一份好东西。” 说着亲自送许锦往外走,见祁景那架势好像要拦人似的,祁老太太狠狠瞪了他一眼,训道:“看你一身汗味儿,快回屋收拾收拾去,怪不得熙哥儿不肯给你抱呢,肯定是被你熏到了。” 熙哥儿听到有人提他,猛地从姐姐怀里往后歪,好奇地盯着祁老太太。 许锦跟着回头,见祁景愣在那儿,傻乎乎好像真信了老太太的话,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眉眼灵动明媚如花。 祁景痴痴地望着他的小姑娘,直到她抱着弟弟领着大白绕过影壁。 “回神了回神了!” 祁老太太折回来,发现孙子那傻样,打趣道。 祁景半点尴尬都没有,转身要走,准备回房沐浴洗漱,换身干净衣服黄昏时再去找她。 临走前就定好回来那天就要见面的,这么久没见,他很想她。 “等等,”祁老太太打发走丫鬟,笑着看着长孙道:“你想娶阿锦不? 想娶的话,明日祖母替你去问问。” “想娶,祖母要问什么?” 祁景心跳骤然加快,难道这么快就可以把她娶回家了? 祁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长孙,够不着他额头,就点他胳膊,“你怎么这么傻啊,问啥,当然是问阿锦爹娘愿不愿意把阿锦许给你啊。” 第52章 第52章 “他们自然愿意, 那祖母的意思是,今年我就可以跟阿锦成亲了?” 对于小姑娘爹娘的态度, 祁景从来没有在乎过, 他觉得只要许锦愿意了,他就一定能娶到她。 祁老太太都不知道这孙子是从哪得到的自信和厚脸皮,懒得跟他多说, 简单解释道:“没那么快, 她爹娘答应了,今年只能把亲事定下, 成亲的话, 要等阿锦十五六了才行, 祖母替你争取阿锦十五就成亲, 她爹娘是否答应祖母可就做不了主了。” 一般十五岁嫁女儿, 但也有舍不得女儿多留一年的。 祁景皱眉, “不能早” “不能。” 祁老太太知道他想问什么,立即灭了他的傻念头,跟着严厉告诫道:“祖母警告你, 在你们成亲之前, 不管在人前还是人后, 都不许你碰阿锦, 那样不合规矩, 被外人瞧见了,他们不会笑话你, 却会把各种难听的话泼在阿锦身上, 以前因为这种事出人命的都有, 你真喜欢阿锦,就该敬重她。 再者, 被阿锦爹娘知道你这么早就想占阿锦便宜,哼,你就等着看阿锦嫁给旁人吧。 这话祖母只说一次,你已经懂事了,自己好好想想。” 老太太走了,祁景在走廊里站了会儿,面无表情地回屋去了。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他喜欢她就忍不住碰她,保证不让人瞧见就行了。 祁老爷子跟祁恒在午饭前赶回了家。 祁家本来就是东湖镇最惹眼的人家,这次两个少爷同时科考,关注的百姓自然不少,所以短短一下午,几乎所有人就都知道祁景祁恒考中秀才的喜讯了。 有羡慕的,有嫉妒的,还有准备把女儿嫁过来的。 要是祁家一直住在京城,他们自然不敢奢望攀亲,可祁老爷子都搬过来这么久了,老两口平易近人似乎也没有门户之见,那些有适龄女儿的大户人家就心动了。 大多数都准备端午过后再来试探,但也有心急的早早赶了过来,没敢直接进祁家,而是来拜访江氏,想托她探探祁家口风。 许锦在屋檐下听里面那人把她女儿夸得天花乱坠,恨得将手中帕子拧成了麻花。 是祁恒她为崔筱生气,是祁景,她就更恼火了! 没法拿对方撒气,许锦把气撒到了祁景头上,本想傍晚不去见他的,可自己又很想他,磨磨蹭蹭地还是换了那套最喜欢的桃红衫儿梨白裙,戴上母亲送她的红玉耳坠,发髻上再插根杏花玉簪,对着镜子端详半晌,这才叫起卧在那边看她的大白,一起往外走。 她也不怕被母亲瞧见,瞧见了,她先把耳坠簪子藏起来,这样就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了。 到了后院时,许锦准备像往常一样去杏树下转两圈做做样子,大白却直接走到花丛那边,回头看她,再朝里面伸伸脖子,随即不等许锦说什么,它熟门熟路地跑到前面去放哨了。 四尺来长的雪白身子卧在走廊拐角下,远远观之像块儿白石,只有两只耳朵偶尔会晃一晃。 大白越来越好看了 “阿锦。” 她在那儿望着大白发呆,早就藏在花丛后的祁景等得不耐烦了,小声催道。 许锦脸一热,低头走了过去,才瞥见他袍角,人已经被拽进了熟悉的怀抱里,她受惊抬头,然后就被人堵住了嘴。 祁景猛地抬起头,看着她,气喘如牛。 天色昏暗,却不妨碍许锦看清少年的脸,这一刻她觉得他十分陌生,让她心慌不安。 她闭着眼睛不敢看他:“起来了,咱们好好说话。” 祁景意识还有些不清楚,他撑在她上方,看她发髻微乱,看她眼睫颤抖。 “起来。” 许锦真的怕了,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能接受被他亲,更多的,她真的没法再答应,母亲知道了,会生气,会很失望的。 一个好姑娘,连摸手都不该允许的。 “别哭别哭,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祁景自责又懊恼,赶紧把人扶了起来,替她拍身上的草叶尘土,替她扶正头顶簪子。 都收拾好了,她还在掉眼泪。 祁景想抱她,被许锦躲开了,低头道:“刚刚你已经亲了很多次了,这个月都不许你再碰我。” 她终于发现,她还小,他已经长成大男人了,虽然他常常被她欺负,但他想欺负她时,似方才那样,她根本没法躲。 许锦觉得,跟祁景单独相处,除了甜蜜,还有危险。 祁景不愿意,但小姑娘哭得那样委屈,他只好认了。 “阿锦,给,生辰礼。” 为了打破两人之间突然袭来的尴尬,祁景把早就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递给她。 许锦抹抹眼睛,把匣子接过来,打开,里面是支步摇,簪头是赤金彩蝶扑翡翠杏花,下面缀着串串小玉珠。 “这个很贵吧?” 许锦喜欢是喜欢,但太贵重了。 “我自己买的,不怕。” 祁景见她不哭了,想替她戴上。 许锦瞪他,抢回东西藏到袖子里,“你傻啊,被我娘瞧见问我从哪里得的,你让我怎么答?” 祁景无声笑,突地抱住她,低声问:“不生气了?” 她瞪他,就是没关系了。 “生呢,放开我!” 许锦恨恨踩他脚。 “不放,阿锦,祖母说明天要来你家提亲。” 祁景满足地抱着自己的小姑娘,然后用一句话,成功地让她停止了挣扎。 “提亲?” 许锦傻了,这么快? . 跟祁景分别后往回走时, 许锦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祁景已经不止一次说要娶她了, 许锦也觉得自己长大后肯定会嫁给他, 但现在突然知道这已经不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长辈已经知道了, 甚至商量过后很快就要定亲了, 她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定了亲, 很快就会嫁人, 就会离开家里,跟他住在一起 好像她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姑娘, 你想什么呢?” 她呆呆地歪坐在炕沿上, 宝珠进来见了,好奇地问道。 许锦看宝珠,宝珠只比她小一岁,是被爹娘卖了死契的, 她都不知道爹娘住在何处。 “宝珠, 你想过将来要嫁什么样的人吗?” 许锦将宝珠叫到身边,小声问她。 “姑娘说什么啊,好好的问人家这个做什么。” 宝珠脸红了, 低头看脚。 她能嫁什么人啊,等姑娘出嫁了, 她肯定是要跟着过去的, 到时候要么嫁姑爷家里的小厮,要么嫁替姑娘打理庄子铺子的伙计, 然后运气好的话被姑娘看中, 还能回来当姑娘身边的嬷嬷。 她不好意思,许锦也不再问她,放宝珠去侧室准备热水,回头看看蹲在旁边的大白,笑了,指着那边柜子道:“大白把你的梳子拿过来,我给你梳毛。” 大白立即站了起来,晃着尾巴颠颠跑过去,前爪搭在柜子上,大脑袋左右看看,瞅见自己的,伸出一只爪子往外拨了拨,叼住,然后转身往回跑。 来到许锦身前,它把梳子递给主人,高兴地添了添主人小手。 自从家里多了个小孩子,主人陪它玩的时间都变少了。 许锦揉了揉大白脖子,先坐在炕上给它梳脑袋背上的,一直梳到够不着了,再蹲下去帮它。 大白真的很聪明很威武很漂亮,连见多识广的祁爷爷都赞不绝口,还提醒她除了祁景带大白去打时,往后尽量少让大白出门,特别是热闹的地方,免得招人眼红。 良驹难求,祁爷爷说,大白比良驹还难得。 而这样一条厉害的狗,是她的,自小就那么听她的话。 外面宝珠轻声说水好了,许锦抱着大白蹭了蹭,让它留在屋里,她去洗澡。 “姑娘,你脖子这里怎么有块儿红了啊?” 宝珠替许锦擦背,擦到肩头时,盯着那块儿红瞧了会儿没看出来是什么,便疑惑地问了出来,还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平的,应该不是蚊子咬的。” “哪里?” 许锦自己摸了摸,感觉不到异样,便让宝珠去拿镜子,镜子拿过来被水汽弄得更模糊了,许锦本想起身看,可就在她准备出水时,突然想起来了,那是被祁景 “哦,应该是被我抓的。 好了,宝珠你把镜子放回去,今晚我自己洗,不用你帮忙。” 许锦将镜子交给宝珠,整个人都缩到了水里,只露出脑袋。 等宝珠走了,许锦摸摸发烫的脸,一下子就想起傍晚在草地上那一幕了。 许锦羞极了,不敢再想,草草擦遍全身,逃出了浴桶。 次日的生辰她过得有点魂不守舍,怕祁老太太过来,又不确定她是否真的会来。 祁老太太来了,在后半晌天凉的时候。 “阿锦抱熙哥儿到院子里去玩吧,奶奶有话要跟你娘说,你留在这儿听着也没意思。” 祁老太太笑眯眯地道。 任许锦平日里再能装糊涂,现在也忍不住脸热,怕被祁老太太瞧出异样,赶紧抱起熙哥儿出去了。 “伯母有事?” 江氏在祁老太太对面主座上落座,有些惊讶。 以往老太太过来都是聊天解闷来的,从来没有主动打发女儿走过。 祁老太太也不绕弯儿,直接问道:“你觉得我们家祁景如何?” 江氏愣了下,随即夸到:“那孩子最近两年越来越懂事了,如今又有了功名,前途大好。” “那给你当女婿怎么样?” 祁老太太随意般问了出来。 这下江氏是真的呆住了。 祁老太太趁机解释道:“不瞒你说,我早就看中阿锦这孩子了,只是以前祁景实在顽劣,我都不好意思跟你提,现在他长出息了,阿锦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怕再不提你们给阿锦定了别人,便来问问。 我们家的情况你都知道,你伯父是当了几年官,但我们家没有那些官家作风,几个孩子不安排通房也轻易不准他们纳妾。 至于祁景父母,对他们小两口不会太疼爱,但也不会挑事,阿锦嫁过去后不用操心什么。 差不多也就这些了,你觉得呢? 有什么不放心的尽管提,别跟伯母见外。” “这,这是伯父跟您的主意,还是祁景”江氏犹豫问道。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她和许攸都觉得,还是要给女儿挑一个她自己喜欢的,当然,对方最好对女儿也有几分情意。 如果是祁景提的,那他是什么时候喜欢女儿的? 这俩孩子可是常常碰面的。 第53章 第53章 祁老太太很会说话, “哈哈,提起这个我也纳闷, 你看平时俩孩子碰面就跟兄妹似的, 阿锦把祁景当哥哥,祁景把她当妹妹,偶尔还会气气阿锦, 咱们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这不, 昨日回来,听说有人想把女儿嫁给他, 这小子终于急了, 说他只想娶阿锦。” “可阿锦还小”江氏还没做好嫁女儿的准备, 忍不住找借口拒绝。 “嗯, 伯母知道你舍不得阿锦, 不急, 你跟许攸要是看得上他,咱们就先把亲事定了,等阿锦十五再成亲, 那时祁景会试殿试顺利的话, 正好也有差事了。” 祁老太太当然有备而来。 见江氏依然犹豫不定, 她也不催, 从袖子里摸出庚帖放在桌子上, 起身道:“你别着急回我,这两天跟许攸好好商量, 等熙哥儿抓周那天再给我回信也不迟。 行了, 那我先走了。” 江氏出去送她, 回来时瞧见女儿正低头哄怀里的弟弟,侧脸还能看出几分孩子气, 但真的已经长大了。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女儿才十二,就被人盯上了。 晚上江氏赖在女儿屋里舍不得走,还是许攸来接的她。 回屋后江氏跟丈夫说了这事,许攸听后,恨声道:“我早看出来祁景对阿锦有歪心思了,只是那时他太能装,我看他年纪小,就没往那方面想!” 那时女儿才多大啊! “那你说咱们答应不?” 江氏心中没有主意。 按理说女儿嫁到祁家是他们高攀,而且祁家知根知底,的确挑不出刺儿。 可一想到定亲后女儿差不多就是别人家的了,她就忍不住想拒绝。 许攸沉默,良久才道:“祁景遇事冷静,小小年纪就沉得住气,将来至少不会犯大错。 明年春后我十有八.九会留在京城,阿锦跟他在一起,离咱们也近。” “你同意了?” 江氏很意外,刚刚听他咬牙切齿的,她还以为许攸不愿意呢。 许攸亲亲她额头,柔声道:“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想法,阿锦的婚事,还得你做主。 要不,你去问问阿锦? 她这个年纪,也懂点事了。” 江氏点点头,闭上眼睛,却是半夜才睡着。 次日等许攸去了书房,她把女儿叫到身前检查她女红。 许锦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乖乖地绣荷花,直到母亲开口问她对祁景有什么看法,她手一抖,低头问:“娘问这个做什么?” 江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这丫头竟然脸红了? 她还没透露出祁家提亲的事呢! 毕竟是过来人,江氏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女儿估计早就看上祁景了!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祁景的?” 她拿开女儿手里的东西,低声问。 “我又没说我喜欢他!” 许锦当然不会承认,仰头反驳。 她自小淘气,为了不被父母教训,常常撒谎,知道如何才能骗过长辈。 但这次不行了,才跟母亲对视了片刻,她就心虚了,低头道:“今年才喜欢的,那次我去外面接大白,看他骑在马上,突然就喜欢了” “他知道吗?” 江氏狐疑地问。 许锦摇摇头,“我才不让他知道呢,省着他笑话我。 对了,娘你问这个干什么?” 短暂的慌乱后,许锦已经想到该如何应对母亲的质疑了,仰头,天真地问道。 江氏半信半疑,紧紧盯着女儿的眼睛:“昨天祁景让他祖母来提亲了。” “真的?” 许锦又惊又喜,跟着红着脸扑到母亲怀里,挺不好意思地问:“娘,祁景来提亲,是不是说明他也喜欢我?” 完全一副天真小丫头的模样。 “傻,不喜欢你他来提亲做什么。” 江氏抱住女儿依然还显得单薄的身子,叹了口气。 不论如何,看女儿这副样子,这个亲也要定了。 熙哥儿抓周后不久,祁家请了媒人登门说亲。 纳采问名之后,定在来年五月下聘。 而五月到七月的这三个月里,祁景后悔了,早知道江氏会盯女儿那么紧,派了身边一个丫鬟随身服侍许锦,根本不给两人见面的机会,他宁可晚点提亲定亲的。 眼看再过几日就要去府城准备乡试了,祁景站在两家墙根下,心浮气躁,总觉得临走前若见不到她一面,考试时他大概会真的分神吧? 夜幕降临时,祁景偷偷跳上了墙头。 . 祁景的第一次夜探闺房以失败告终。 倒不是大白坏事, 大白原本就肯亲近它, 后来打时祁景跟大白也培养了很深的默契, 半夜听到他的脚步声, 大白根本不会叫。 祁景顺利地翻过后院门摸到许锦的院子, 连院门都翻进去了, 却败在里面的门前。 正门插着, 他撬进去肯定会惊动睡在次间的丫鬟。 爬窗, 得她从里面把窗打开才行,但现在夜深人静, 他不敢贸然叫她, 被丫鬟听见回禀了她爹娘,祁景怕亲事黄了。 他靠着墙静静立了会儿,期待大白会叫醒她。 可是大白再聪明也没聪明到猜出他来意的地步,那条傻狗, 兴许还以为他就是过来看看呢。 它不会管他在外面等多久, 它只会事事把主人放在第一位。 没有事,它肯定不会打扰小姑娘睡觉。 祁景摸黑溜回了家。 他一走,里面抬头望窗的大白重新把脑袋搭在地上, 慢慢闭上眼睛。 第二日祁景准备带大白去山上打。 定亲后祁老太太叮嘱他去许家时不能像往常那样直接进去,得先让门房通传, 于是他就在外面等着。 里面许攸听说了, 亲自到女儿院里领大白,然后他都没出去, 只让大白自己跑去找祁景。 看着孤零零跑出来的大白, 祁景早习以为常,只是这次眼里里多了几分讽刺。 不让他见她? 等着吧。 跟庞叔在山里逛了半天,祁景将满身戾气都撒到了那些物上,箭无虚发。 下午回来后,他也没下马,见大白进了许家便也径自回家了。 那边大白回到主人屋里时,许锦正在炕上无聊地翻书看,听到动静,她习惯地先检查大白是否受伤,检查完了,刚想继续低头看书,大白直起身子把前爪搭到了炕沿上。 许锦以为大白想跟她玩,便去摸它脖子,摸着摸着终于发现大白是想让她看它左前腿了。 她好奇地握住它爪子,细细一看,蓦地发现那雪白的毛发里绑着一根染白的竹筒。 许锦心跳加快,立即往外面瞅了一眼,确定两个丫鬟不会进来,她飞快取下竹筒,躲到炕里头偷看。 “今晚亥时,开窗。”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不容拒绝的霸道气势扑面而来,让她心慌,许锦好像看到了祁景那双幽深的眸子。 许锦悄悄把纸条烧了,坐在炕头,忐忑犹豫。 不开窗,她真的想他了,自定亲后她就再也没有出过家门,也没能见到他。 与之前他去院试的那个月连起来,整整四个多月,她只见了他两次而已,都没能好好说说话,问他府城是什么样,问他考试时都考了什么,每项成绩如何。 开窗哪个好姑娘会半夜私会男子呢,就算是心上人,那也不妥,再说被人发现怎么办? 说实话,许锦的害怕彷徨多过期待,怕祁景被家人逮着,可时间不等人,天慢慢地黑了。 同父母弟弟吃过晚饭回来,许锦越发不安了。 她看向外间。 今晚是玉珠守夜,玉珠是母亲身边的丫鬟,拨给她了,连名字都换了。 跟容易受她摆布的宝珠不同,长她两岁的玉珠更像是个大姐姐,许锦有什么不对,玉珠会柔声提醒她。 当然,如果许锦坚持已见,玉珠绝不敢不从,可许锦做不到那样无理取闹啊,她也没有底气。 好比去后院跟祁景私会,若她非要打发玉珠走,这不是直接告诉旁人她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她只能乖乖的,像个真正懂事的大姑娘。 想到这里,许锦又有些不服气了,凭什么定亲了她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让她的紧张里多了点兴奋。 很快,外面传来玉珠歇下的声音,许锦趴在被窝里忐忑不安地等着,等大白提醒她祁景来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儿,夜里又是如此安静,许锦不知不觉犯困了,然后在她迷迷糊糊睡着时,大白用前爪唤醒了她。 许锦猛然惊醒,心跳如鼓。 知道祁景来了,她悄悄下地,身上还穿着白日里的衣裳。 她摸了摸大白脑袋,让它守在屋门口警惕玉珠醒来,然后秉着呼吸挪到窗前。 其中一扇窗只是虚掩着,许锦手搭在上面待了会儿,提着心慢慢打开。 外面有淡淡的月光,她看见祁景一身黑衣立在一侧,给她看的是侧脸。 许锦莫名松了口气,从祁景这个姿势里感受到他的体贴。 这样既能让她知道来人真的是他,又不会因为突然看到正脸而吓了一跳。 她推开窗时,祁景转了过来,慢慢走近,隔着窗看她。 近了,模糊的面孔也渐渐清晰,毕竟很久没见,许锦忍不住盯着他多瞧了会儿,瞧着瞧着对上他幽幽的眼睛,里面好像有星光浮动,不刺眼,却迷人神智。 许锦被他看得低下了头。 两人越大,她在他面前就越放不开,特别是这种时候,他眼神太火热,烧人。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许锦是怕被玉珠听见,至于祁景,她不知道 “让我进去。” 她听见他这样说。 不是见个面说几句悄悄话就行吗,他还想进来? 许锦慌得抬起头,手搭在窗上准备拦他:“不行,我,玉珠就睡隔壁,我怕她听见。” 她很小声很小声地道。 “我动作轻点,她听不见的。” 祁景敢来就有这种把握,见她垂眸咬唇犹豫不定,羞答答的可爱,他忍不住跨到窗台上,半蹲着看她:“你要是再不让开,她就可能真的听见了。” “祁景”许锦不得不承认她更怕的是他进来与他独处一室的事,她仰头求他:“别进来了,咱们就这样说说话不好吗?” “不好,我已经很久没抱你亲你了,前两个月的,这个月的,还有下个月的,今晚你一起给我。” “你”许锦说不过他,急急想关窗,到底不敢闹出动静,力气小的很,祁景直接握住她手,探进去一条腿,低声问她:“真不怕被人听见?” 许锦怕,所以她只能无奈地收回手,然后趁他做贼般跳窗的功夫,提着心赶回炕前。 第54章 第54章 夜那么长, 祁景进屋后并不着急,在屋里转了圈这才朝许锦走去。 见她抱着枕头, 他有些好奇, 不懂她这是要做什么。 不过瞥到炕头她的被窝,他倒是心中一热,他早就想抱她睡觉了, 这次终于有了机会, 而且躺在被窝里,说话动作都方便。 她太矮, 站着亲她有点累。 “阿锦, 困不困?” 祁景坐到她身边, 跟着把人转到自己怀里, 下巴搭在竖在两人中间的枕头上, 小声问她。 许锦本来很困, 现在一点都不困! “嗯,你快点回去吧,我想睡觉了。” 两人都只动嘴皮子说话, 声音都不是从喉头发出来的。 “那我抱你睡。” 祁景扯开枕头, 在她反抗前提醒她:“别说话, 小心被人听见。” 说完手上用力, 轻而易举将人抱到了炕上。 她似乎是吓呆了, 一动不动,祁景趁机拿走了她的软底绣鞋, 轻轻放在地上, 再脱了自己的, 面对她而坐。 正想抱她进被窝,发现她穿的不是睡衣, 祁景疑道:“怎么没换?” 换什么? 许锦终于反应过来,捂着衣襟防备地看着他:“你,你别胡闹,快,快点抱好了马上回去!” “好,抱八次,亲八次。” 她这么紧张,祁景怕逼她太急把她逼哭了,柔声应了下来,盘腿坐好,朝她张开双臂:“过来,我抱着你。” 那动作那语气,像极了平时许锦逗弟弟的样子。 许锦低头道:“咱们别在炕上,去地上吧。” 在炕上总觉得更紧张。 想了那么久的小姑娘就在眼前,祁景耐性可不多,她扭捏着不过来,他便往前凑,一把搂住想逃的人。 许锦羞得往他怀里躲,祁景任她躲,抱了会儿,这才一手扣住她后脑一手扶着她,低头凑过去,额头碰着她的,闻她身上的淡淡清香:“阿锦,想我了吗?” 许锦攥着他衣襟,没说话,眼睛早闭上了。 “想不想?” 祁景碰碰她嘴唇,求他想听的答案。 “亲一次了。” 许锦颤着音答,碰上再离开,那就是一次。 祁景手一紧:“那样不算,这样才算。” “还有七次。” 等她歇够了,祁景再次亲她。 许锦受不了了,亲完三次,她虚捂着嘴,可怜兮兮地求他:“剩下的,以后再补吧?” 否则这样亲下去,她怕明早起来自己的嘴是肿着的。 “不行,不过,如果你让我抱着睡一晚,那四次就不算了。” 祁景诱.惑着道,声音黯哑。 “四次?” 不是还有五次吗? 许锦脑袋不够使了,竟先想到了最担心的次数问题,而不是该不该让他抱着睡。 祁景掀开被子,将浑身无力的小姑娘放到被铺上,人也跟着躺了下去,跟她挤一个枕头,“睡觉前还要再亲一次。” 许锦的枕头不大,躺她一人绰绰有余,大白小时候也卧在上面过,但现在换成祁景躺下来,好像一下子就不够躺了。 “你起来。” 许锦急得快哭了,让他继续亲下去她受不了,可让他睡在自己的被窝里,她更无法接受。 被他放下后,她迅速扯过身后的被子裹住自己,然后脑袋往后退,伸手推他,因为着急,声音有点大了。 “小点声。” 祁景好心提醒她,看看她身后与外间共用的墙壁,他连人带被子枕头一起抱了起来,挪到那边炕头再放下,离得远些,更安心些。 到了地方,他轻而易举扯过被子放在下面垫着,然后把起身想逃的小姑娘困在了上面。 “阿锦,你选,是让我亲一次抱一晚,还是让我连续亲五次?” 他老老实实地不动,怕她误会,他还哑声解释道:“放心,我就抱着你睡觉,不会做不该做的。” 在这边住了这么久,他懂了很多,知道她怕什么。 虽然他很想,但她真的太小了,那种事还是等她长大点再说吧。 “真的什么都不做?” 许锦紧张地问。 屋里比外面还要黑,她看不清他神色,无法确定。 “亲你,然后抱着你睡觉,其他的就没有了。” 祁景将人搂到怀里,深深吸了一口她发间香气,道:“早知道定了亲你娘就不让你出门了,我该晚点提亲的,这么久没见,你都不知道我过得多难熬。” 他正常说话,许锦放松了很多,乖乖窝在他怀里,小声哼道:“怎么,你后悔定亲了啊?” 虽然遗憾不能出门了,许锦还是挺为定亲高兴的。 定了亲,她注定会嫁给他,那现在不合规矩,她多少可以用此事安慰自己。 如今祁景已经能准确地根据小姑娘语气猜测她心情了,忙道:“不后悔,就是太想你了。” 许锦脸热了,第一次跟他这样躺着,哪怕看不清,她也难为情,低头道:“那你快,快亲吧,亲完就睡觉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走?” “那个不用你管,你安心睡就行,我肯定不会让人发现的。” 祁景抱抱她,坐起来脱衣裳。 许锦眨眨眼睛,明白过来后急了,飞快起身按住他手,“你,你脱衣服干什么? 就这样睡,不许你脱,你敢脱,我,我以后再也不让你进屋!” 有一就有二,她自认很了解祁景。 “我不习惯穿衣服睡,你放心,我里面有单衣。” 祁景捏捏她手,示意她拿开。 许锦才不拿开,好言好语跟他商量:“只一晚,只穿这一晚,祁景,你别欺负人。” “脱衣睡觉天经地义,不算欺负。 阿锦,你要是再不拿开,我可真要欺负你了。” 别的事情上祁景能让着她,这种事情,她得听他的。 祁景分开她手,怕她还要来纠缠,起身走到旁边去脱。 许锦追上去阻拦,祁景无声笑,一边将外衫轻轻丢在炕上,一边作势要解里面的,“阿锦,你再过来,我就全都脱了。” “你”许锦恨得咬牙切齿,总算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了。 若是白日里,他敢这样对她吗? “祁景,你要是敢胡来,你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她威胁他。 “你敢不理我,以后我天天胡来。” 祁景只着单衣走到她身前。 许锦气得不想再理他,却被祁景抓住了手。 她疑惑抬头,祁景弯腰将人抱了起来,走到那边贴墙放下:“你也把外衣脱了,这样睡舒服。” “不用,我这样也能睡着!” 许锦使劲儿拍他手,拍到了,发出突兀的清脆响声,吓她一跳。 祁景心也提了起来,凝神听了听,松了口气:“还好,丫鬟没听见。” 刚说完,忽听见她吸气抽搭声,祁景心神一震,低头去摸她脸,“怎么哭了? 别哭别哭,她真的没听见” “不许你脱我衣服!” 许锦狠狠踢了他一脚,身子低下去,扯过被子捂住脸无声地哭了出来。 她已经让他占了很大便宜了,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看过那么多话本,没见哪个男子非要脱心上人衣裳的,最多也就是亲抱。 “不脱了不脱了,你别哭。” 祁景叹了口气,将人搂到怀里轻轻拍着她:“好了好了,睡觉吧,不闹你了。” 小姑娘打不过他,可她一掉眼泪,他就不敢再逼她了。 见他老实下来,许锦得寸进尺,“那你现在回去,否则我还哭。” 假装抹眼睛。 祁景动作一顿,跟着在她耳边道:“那你继续哭吧,我看你能哭到什么时候。” 还当他是起初那个她说什么他都会相信然后被她用这一招骗了好几次的人吗? “你,你不喜欢我了?” 招数失败,许锦很是意外,委屈地质问道。 “喜欢,喜欢到恨不得走到哪都带着你。 阿锦,让我亲亲,亲完咱们就睡了。” 祁景再次扯开被子,将人揽到怀里,堵住她喜欢撒谎骗人的小嘴儿。 被她狠狠抓了一把,祁景倒抽一口冷气,“阿锦,你真狠心!” “活该,再敢乱动我还能更狠!” 许锦是坚决不肯纵容这人胡来的,挣出来,拉起被子裹住自己,背对他躺着:“好了,亲完了,你再胡闹我就真生气了。” 这事儿不能惯着他。 “那你让我进去,外面冷。” 祁景想钻到她被窝里去。 “不给,你就在外面睡,你,不许你再碰我”被子被强硬分开,许锦迅速后退,结果话没说完就被祁景拽回了怀里。 许锦怕他没完没了,忍不住挣扎,祁景叹口气,拍拍她肩膀,闭眼道:“睡吧睡吧,我明天还要早起,保证不闹了。” “真的?” “嗯,我也困了。” 许锦不是很信祁景,虽然乖乖窝在他怀里,还是小心警惕着,特意往后挪了挪,怕碰到他。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呼吸变得均匀了,许锦终于放了心,准备转身自己睡,她不习惯被人这样抱着。 只是她才动了动,少年抱她的手臂就勒紧了,迫她贴得他更近。 他的怀里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许锦忽然觉得很安心,倚在他怀里慢慢睡着了。 祁景一直看着她,寻思着要不要做点什么。 良久良久,就在他准备动手时,忽听身边人轻声咕哝了什么。 “祁景不许你,欺负我” 祁景只听清了他名字和欺负二字,但也能猜出来她做了什么梦。 他不自觉地弯了嘴角,心柔似水,老老实实躺下去,将她转过来,亲她耳朵,“阿锦,梦到我对你做什么了?” 小姑娘没答话,脑袋拱到他肩窝,手臂也抱住了他。 祁景蹭了蹭她脑顶,闭上眼睛,真的睡了。 这晚祁景也做了个梦,梦见她玩他的狗耳朵,他怕痒不让她碰,她就撇嘴抹泪儿 第55章 第55章 大概是心里装着事, 第二日许锦天没亮就醒了,但是身边已经没了人。 她揉揉眼睛, 发现自己回到了被铺上, 屋里静悄悄的,那边窗子也关着,好像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场梦。 是梦吗? 许锦想起来, 抬手时感觉却不大对, 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她身上只剩了单衣, 衣襟还是敞开的。 祁景 小姑娘气红了脸, 咬牙切齿, 发誓再也不让祁景进她屋里来了! . 祁景祁恒兄弟俩又去参加乡试了。 似乎这一年, 祁家许家的话题大多都围绕他们的考试转。 祁家看重不必说, 许家呢, 两个孩子没定亲之前, 祁景祁恒都算得上是许攸的学生, 许攸当然希望他们考得好些。 定亲之后, 那就是未来的亲家了, 怎能不关注? 不过这场乡试, 祁老爷子只对祁景抱了很高期望。 一来祁景表现出的练武、战场谋略天分太好了, 武科举又是主考自身功夫的, 只要祁景如常发挥, 考个好名次绝对没有问题。 至于祁恒, 本身资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照他亲爹和许攸差远了, 再加上他年纪小, 这次乡试就只当是历练吧, 哪怕能过了,明年的会试殿试他也不会让祁恒参加,少年就该好好练练心性, 沉淀三年过后,正是好时候。 祁景对老爷子的鼓励期望毫不在意,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让他气馁或斗志昂扬的。 祁恒自知年纪小,也不太看重这次考试, 祖父看好大哥并未影响他心绪, 但他还是羡慕甚至有些嫉妒祁景,当然也有些挫败感,因为大哥如愿以偿跟心上人定亲了,而崔筱还要守孝三年。 祁恒本想考中秀才就去崔家提亲的,这样一来就要等到三年后了,然而秋后一家人便要返京,且因为大哥不再跟家人闹别扭了,祖父祖母决定以后就住在京城,那么下次他回来,不知是何时 尚未分离,离愁已经爬上心头。 三年不见她,祁恒现在完全无法想像那日子将会有多难熬。 且,在他前面,有他连问都不敢轻易问的父母,也有崔家明显不看好他的崔大哥,三年后会是什么样,父母会不会答应他,崔筱大哥会不会提前给她定人,祁恒都没有把握。 他能做的,就是先拒绝母亲给他安排的任何婚事,然后等功成名就后,父母把他当然大人看后,告诉他们自己想娶的人只有崔筱。 兄弟俩怀着不同的心情出发了,隔壁祁家顿时安静了许多。 祁景走后,许锦待在屋里闷闷不乐,她已经从祁景口中知晓祁家很快就要离开的事了,还知道祁景打算留在这边陪她的,但被他祖父强硬拒绝了,说是早早回京就是为了让祁景在亲朋好友间重新露面,广结人脉,这对将来的仕途有益无害。 许锦懂,但哪怕祁景答应她会常常给她写信然后明年她们过去时还会在京城城门前接她,她还是很舍不得,半年呢 “阿锦怎么不吃菜? 今天的菜不和你胃口?” 她在那儿捏着筷子发愣,许攸见了,关切地问道。 “没,挺好吃的。” 许锦回神,随便夹了块儿茄夹子放在碗里,然后小口小口吃饭。 自家没心没肺的女儿何时这样没精打采过? 都是祁景惹得! 许攸看看江氏,江氏无奈点头,许攸便道,“阿锦,九月咱们一家跟祁家同去京城。” 会试殿试都在京城举行,到了这科举的最后两步,不仅仅需要真才实学,也需要对京城各方势力有所了解,特别是主考官的偏好。 每年乡试过后都有很多举人提前赴京,各展所长赢取名声或投靠达官贵人门下,如此既能开阔眼界,又能结交一些贵人,于日后做官多有便利,不至于两眼瞎。 许攸原本打算年后自己先过去,等一切都安定了再来接她们母女,但祁老爷子去府城前提议他早些启程,并介绍了一处宅子给他们暂住。 许攸跟妻子商量后,决定接受祁老爷子的好意。 他是想妻子都在身边做事情可以安心,江氏则是听祁老太太说那处宅子位置清幽适合丈夫读书才心动的。 当然,现在看女儿这样魂不守舍的,夫妻俩都觉得这个决定做对了。 女大不中留啊,心都飞到祁景那小子身上了。 一起去? 许锦倏地抬头,目光灼灼地望向父亲,“真的,真一起去?” “真的,这下高兴了?” 许攸笑着打趣女儿。 许锦现在兴奋极了,才不会因为一两句打趣害羞,好奇问:“那咱们住在哪儿啊?” 江氏替熙哥儿擦擦嘴,回头接话道:“地方你祁爷爷已经替咱们安排好了,你只要乖乖跟我们走就行,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不过,听说那宅子离祁景他们家挺远的,坐车都得走一刻钟” 一刻钟的路程,跟现在两家出门走二十几步相比的确是够远的。 “娘” 这回许锦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了,娇娇地喊娘,跟着低头吃饭,不敢看父母别有深意的目光。 但她真的很高兴,高兴到嘴角一直都是翘着的。 一起去京城,那她就不用跟祁景分开很长时间了。 虽说同在一个地方也未必能常常见面,但想到祁景就在身边,她心里就是安定的,与相隔两地的感觉完全不同。 饭后父亲去了书房,许锦跟母亲一起照顾弟弟,熙哥儿睡着后,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娘,咱们九月就走,那,以后还会回来吗?” 启程日期骤然提前,她跟崔筱能见面说话的时间就不多了。 若父亲真的在京城当了官,她跟崔筱岂不是很难再碰面了? 她跟崔筱一起长大的啊,亲姐妹都未必有她们俩好 许锦蔫了下来,她是为跟祁景在一起而高兴,但跟崔筱分别,她真的舍不得。 江氏摸摸女儿脑袋,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法安慰什么,只能道:“趁还是邻居,走之前多去找找筱筱吧。 阿锦你也别太难过,虽然不挨着住了,但你们还能写信啊,再说筱筱以后也是要嫁人的,若她嫁的地方碰巧离京城近,你们方便了也可以多多走动。” 人生总有离散,或许一别之后再难相见,或许,某一天突然就偶遇了,谁能说得准? . 乡试结果很快出来了。 祁景是本府武解元, 祁恒试也中举了, 只是名次比较靠后, 但他才十四岁, 能在老少云集的众多学子中夺一举人名额, 已经足以让那些熬白了头发却依然落第的老秀才们眼红嫉妒了。 家里两个孙子都很争光, 祁家摆了三天流水席大宴宾客, 很是热闹了一番。 热闹过后就要收拾行李返京了。 祁景夺魁没见他多高兴, 得知许家会一起过去后,那喜悦溢于言表的模样, 大概只有瞎子看不出来, 如此便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 一个自然是被没有机会见崔筱一面和即将分离这双重压力弄得嘴角起泡的祁恒,另一个则是去祁家串门的许攸。 傻小子高兴啥,还不是高兴能跟女儿挨得近了? 可惜他们气他们的,祁景照乐不误, 白天装模作样在屋里看书, 因为心情好还多陪老爷子下了几盘棋,然后等到夜幕降临,就偷偷溜去许家抱他的小姑娘。 小姑娘依然不让他脱衣服, 但能抱着她,祁景就很满足了。 而且祁景发现一件事情, 他越厉害, 小姑娘好像就越喜欢他一些,这回中了解元第一次去找她时, 许锦竟然主动亲他了, 中秀才那次都没得到这种奖励。 “阿锦,再亲我一下。” 食髓知味,祁景搂着许锦,轻声道。 “不亲。” 许锦狠狠戳他,“这个月你已经来了三次了,去京城前不许再过来。” 他来一次她就要提心吊胆一回,那滋味儿真不怎么好过。 “好,那我乖乖听你的话,你再亲我一下。” 祁景说话还是比较算数的。 随着他中了解元,现在她给他的奖励已经变成了每月三次夜探闺房,与其冒着惹她生气的危险强迫她,他更愿意这样靠真本事慢慢挣更多的奖励。 “你都是解元了还这样跟我说话,不觉得特别傻吗?” 许锦先轻轻亲了祁景脸一下才小声笑话他。 祁景越来越长进,她与有荣焉,他乖,她就愿意满足他一些小要求,以资鼓励。 她的唇温温的软软的,祁景追着想再亲一口,被许锦毫不客气地拧了胳膊。 祁景顿时不敢再犯,却故意对着她耳朵说话:“哪里傻了? 况且傻也没关系,我只在你面前这样说。” 旁人他都懒得多说。 至于她,只要能被她亲,再傻的事他也能做出来。 许锦痒得缩脖子,他继续逗她,然后问:“阿锦,我中解元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许锦点点头。 “那明年我若中了会元,你是不是更高兴?” 许锦继续点头,然后多说了一句:“不过我爹说会元很难考,你在咱们府最厉害,但跟你一起考的还有其他地方最厉害的人,所以明年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吧,能进殿试就很厉害了。” 听她不信自己,祁景心中不快:“我就是最厉害的,你记住了,以后别再小瞧我。 阿锦,那我中了会元,你给我什么奖励?” 他这么霸道自信,许锦却一点都没觉得他是在说大话,只为他声音动作里的气势所迫,不由羞道:“再给你加一次?” “不要,若我中了,你让我”祁景顿了顿,“次数不用加,但你要去了衣服给我抱。” 察觉她又要掐他,祁景抢先按住她两只手,低声求她:“阿锦,你放心,我不做旁的。” “呸,你做梦吧,你中不中会元跟我有什么关系? 祁景你再这样坏,我”没说完,许锦就被祁景堵住了嘴,亲到她快喘不上气的时候才松开,许锦刚想继续骂人,又被堵住了。 如此几次三番,后来她不骂了,祁景就问她答不答应,许锦才说个不字,他又来亲她,仿佛得不到许可就不罢休。 等祁景再松开她让她喘气时,许锦忙应了下来:“我,我答应你了!” . 接下来的几天,祁景真的没再来了,许锦渐渐放松下来,或是在家看母亲安排下人收拾东西,或是去隔壁找崔筱说话。 这日早上大白出去又进来,腿上多了竹筒。 许锦皱眉,以为祁景说话不算话,打开竹筒后才发现里面有两个纸条,一个是祁恒给崔筱的,一个是祁景给她的。 许锦因为不知道,不小心都展开了。 第56章 第56章 许锦拿着祁恒的纸条发呆, 好一会儿才回神。 跟祁恒崔筱相比,她和祁景真是要顺利的多。 “二哥, 筱筱在她房里吗?” 许锦抱着熙哥儿进了崔家, 见崔禄手里托着一块儿绸布正在吩咐管家事情,随口问了句。 “阿锦来了啊。” 崔禄朝她笑了笑,快说几句吩咐管家走了, 然后朝许锦姐弟走了过来。 “在呢, 过来,给我抱抱熙哥儿。 过几天你们就出发了, 下次再见面, 熙哥儿怕是已经长大了。” 到了跟前, 伸手接熙哥儿。 “二哥抱。” 熙哥儿并不认生, 乖乖去了崔禄怀里, 然后低头看崔禄腰间的祥云状玉佩。 这个哥哥最大方, 常常送他好玩的东西,熙哥儿都记得的。 “熙哥儿喜欢这个?” 崔禄见了,一手抱人一手把玉佩解了下来。 “二哥你别给他了, 你都给他多少好东西了!” 许锦在熙哥儿伸手接之前把弟弟抢了回来, 避开道。 熙哥儿看看姐姐, 见姐姐朝他瞪眼睛, 立即朝崔禄摇摇头, 表示自己不要了。 崔禄坚持要给,这回不等许锦拒绝, 熙哥儿自己扭头往后躲, 坚决不要。 崔禄只好收起来, 抬头时见许锦笑嘻嘻的,他突然弹了许锦脑顶一下, “你小时候从我这里骗了多少好东西去,现在轮到熙哥儿你才知道客气了? 我看你就是嫉妒熙哥儿比你招人稀罕。 又狡猾又小心眼,真不知道祁景看上你哪儿了。” “疼,二哥就知道欺负我!” 许锦假装喊疼,熙哥儿赶紧替姐姐吹了两口,还替她揉揉,逗得许锦跟崔禄一起笑了出来。 “那二哥继续忙吧,我去找筱筱了。” “等等,”崔禄喊住她,笑着道:“你们这一走,估计就落在京城了,将来你成亲的时候,要是还记得二哥,就提醒祁景给我们送份帖子。 大哥忙估计去不了,筱筱出门不方便,二哥闲人一个,倒可以去京城讨杯喜酒喝。” 许锦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将熙哥儿交给身后的玉珠抱着,她忍不住抱住崔禄,埋在他胸前哭道:“不会忘的,二哥永远都是阿锦的好二哥,等我嫁人那天,你一定要来,还得给我送份大礼,送轻了我不给你酒喝!” “哈哈,我去祁家喝酒,也不用你给我酒啊,难道你还没进那小子家门就能做主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快起来吧,再抱下去被祁景看见,我就真喝不着酒了。” 崔禄拍拍小姑娘肩膀,将人扶正了,低头看她,声音也轻了些:“定亲了,都是大姑娘了,咱们这边还好,京城那边规矩多,过去后更要懂事,别让人笑话咱们小地方出身。 行了,二哥真有事忙,你进去找筱筱吧。” “嗯。” 许锦现在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抹眼睛,等崔禄走远了,她望着对方背影发了会儿呆,这才接回满脸茫然的弟弟,继续往里走。 崔筱坐在炕上绣东西呢,听外面传来好友的声音,她迅速把快要绣好的帕子藏了起来,藏好了,许锦也抱着弟弟进来了。 崔筱看见熙哥儿就笑,挪到炕沿前把熙哥儿接了过来,亲亲他小脸蛋:“熙哥儿想姐姐了没?” “想。” 熙哥儿乖乖地答,扭头去找崔姐姐家的虎头枕。 因为许锦常常抱弟弟过来,有时候两个小姑娘说话,熙哥儿玩着玩着就困了,崔筱便给他缝了个小枕头。 现在见熙哥儿找,她笑着把小孩子放了下去,指指那头被铺旁边,让他自己去找,等熙哥儿咧嘴去了,她才转头叫许锦到炕上坐。 “怎么样,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丫鬟端了点心过来,崔筱捏了一小块儿山楂糕,神色轻松地问。 “差不多了,”许锦刚哭过,没有崔筱那么轻松,吩咐玉珠跟崔筱的丫鬟去外面守着,她凑到崔筱身边,纳闷地问她:“最近我娘盯我盯得紧,我没法帮你跟祁恒见面,你家你嫂子看得严,又轻易不准你出去。 筱筱,我看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啊? 你不知道,祁恒考完试回来瘦了一圈儿,现在嘴角都上火长泡了。” 崔筱没心情吃了,放下东西,低头擦手,“怎么会不在乎? 可我怎么想有用吗? 他该走还是走,难道我让他留下来,他就能留下来? 再说了,见面也没用,日后他能否回来还不一定,若一直不回来,现在多见一次少见一次也没关系。” 她低着头,许锦看不到她眼里到底有什么样的情绪,试探着问:“那他真的不回来了,你怎么办?” 崔筱苦涩笑,“我哥哥嫂子对我很好,他们会给我找个好人家的。” “那祁恒怎么办?” 许锦从袖口摸出那张纸条递过去,催她马上看。 小小的纸条,写不了多少字,崔筱几眼看完,怔怔的。 许锦心疼了,握住她手,小声道:“筱筱,你别担心,我觉得祁恒对你是真心的,既然他求你等他,还说三年后一定来你家提亲,那他肯定会做到的。 筱筱,你会等他的吧? 大哥二哥对你那么好,只要你不愿意,他们不会逼你嫁人的。” 崔筱盯着纸条,上面的字迹很熟悉,像那年祁恒拦住她时塞到她手里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的字,只是笔锋更有力了。 “嗯,会等的,阿锦你若是方便,替我告诉他,就说我会等他三年。 三年后,他来了我会很欢喜,他若不来,我也不会怪他。” 似是知道许锦要说什么,崔筱抬头打断许锦的话,“阿锦你别说了,只替我传话就行。” 许锦太幸福,就算她解释了她也不会懂。 崔筱喜欢祁恒,很喜欢,也信祁恒此刻对她的心,但崔筱知道,她跟祁恒之间没有那么顺利。 她只需要等他就行了,祁恒却要做很多很多,并且最后极有可能失败。 所以就算将来祁恒爽约了,娶了旁人,她也不会怪他的,唯一要怪,只能怪士农工商。 “筱筱” “阿锦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崔筱收好纸条,转过身道。 她这样,许锦找不到任何安慰的话,连崔筱都不敢完全相信祁恒,她一个外人如何敢肯定? “那我明日再来找你玩。” 知道崔筱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许锦将熙哥儿叫到身边,看看依然背对自己的好姐妹,心情低落地走了,回家让大白帮忙给祁恒传了一张纸条,这次,没有回信。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交好的街坊陆陆续续过来道别。 临行前,许锦收到崔筱亲手给她绣的四季景致帕子,她也把自己绣的那几条最好的给了崔筱。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旁的方式表达心中的不舍。 启程那一日,崔家人出来送他们。 许锦坐在马车里,探出头看崔家人,看自家的房子,看自小熟悉的那条街,看马车穿过熟悉的坊市渐渐驶出东湖镇。 她依然回头看,忽然好不舍。 自此,她就要离开这座熟悉的小镇了,去一个只听说过却从来没有见过的繁华地方。 . 东湖镇距离京城快马加鞭有五六日路程, 众人坐马车缓行, 时间就要长很多了。 最初的不舍过后, 头回出远门的许锦开始被沿路所见吸引, 但是很快, 她又郁闷了。 因为马车颠簸, 接连颠了几日, 她屁股难受, 路途顿时变得枯燥疲惫起来。 她偷偷掀开车帘,羡慕地望向前边骑马而行的祁景。 “别东张西望的。” 江氏发现女儿的小动作, 迅速拍掉她手, 皱眉告诫道。 许锦悻悻地缩缩脑袋,百无聊赖,转身去摸在母亲怀里酣睡的弟弟。 还是熙哥儿好,醒了玩, 玩累了接着睡, 哪像她,想睡觉腿都伸展不开。 看女儿一副正在受多大苦的模样,江氏柔声安慰道:“再忍忍吧, 再过三天差不多就能到京城了。” 其实她也坐得难受,可这一趟颠簸早晚都得受, 现在有丈夫邻居同路, 既安心又可以互相帮扶。 像她抱熙哥儿抱累了,还可以交给许攸抱会儿。 那个奶娘嫌路远没有跟来, 江氏没强留, 正好熙哥儿也断奶了。 “早知道这么辛苦我就在家里呆着了。” 许锦伸出双腿,一边捶腿一边抱怨道。 “行啊,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江氏才不信。 许锦顿时不觉得苦了,转过来讨好母亲,“娘,你也把腿伸直了,我给你捶捶,挺舒服的。” 江氏看看女儿明媚的眉眼,欣慰地摇摇头,“不用,你自己捶吧。” 刚刚还想提醒女儿坐正的,现在不想管了,反正也没有外人。 于是许锦自己毫无形象地左捶腿又捶腿起来,直到外面有轻快的马蹄声追了上来。 她偷偷瞅瞅看不出喜怒的母亲,乖乖坐正了。 “伯母,阿锦,熙哥儿在睡觉吗?” 祁景熟练地驱马跟在许锦这边车窗外,一起往前走。 许锦知道祁景肯定又有好东西送她了,想到之前那几次母亲虽然不快,但也默许了,许锦便朝母亲歉然地笑笑,然后掀开车帘,目光在少年俊朗脸庞上转了一圈迅速落在他手上:“熙哥儿睡着了,你又想送他什么好玩意儿?” 幸好祁景也没傻到家,还会拿熙哥儿当借口。 她穿了件杏红色的小衫儿,耳垂上挂着珍珠耳坠,小巧莹润的珍珠随着马车晃动轻轻摇曳,因为她歪着头,其中一边珍珠就会撞到她白里透红的细腻脸颊上,一下一下的,像她主动亲他时的动作,一碰即离。 他盯着她耳畔出了神。 许锦脸红了,刚要催他快点把东西给她,旁边江氏轻声咳了咳。 咳声拉回了祁景被迷惑的神智,见小姑娘正红着脸瞪自己,杏眸潋滟,祁景咧嘴一笑,把方才摘的一捧嫩黄野菊递了过去。 如今已是九月,外面景物多见萧条,突然瞧见这样鲜艳的花,许锦心情雀跃,连接花时被少年飞快摸了把小手都没怪他。 这一捧足有十来朵,许锦放到鼻端闻了闻,兴奋地问他:“在哪儿摘得? 怎么没多摘些? 给祁奶奶送去了吗? 她老人家最喜欢花花草草,看见了肯定会高兴的。” 她高兴,祁景就高兴,“就在那边野地里摘的。” 另外两个问题装没听到。 那时他就想着她了。 第57章 第57章 对上他情意绵绵的注视, 许锦明白过来了,脸一热, 飞快撂下帘子遮羞。 每次见面都这么短暂, 祁景有些失落,继续跟车走了会儿便去前面祖母车前陪着了。 车里,许锦垂着眼帘把花递给母亲看, “娘, 你看看,挺好看的, 是吧?” 江氏淡淡地“嗯”了声, “是啊, 可惜你弟弟不喜欢花, 要辜负祁景一片好心了。” “娘”许锦有些委屈地替祁景说话, “他也是怕我在车里太闷啊, 你就别怪他了,大不了下次我不让他送了行了吧?” “我有怪他吗?” 见傻女儿当真了,江氏失笑, “阿锦, 娘没生气, 你看祁景对旁人都冷冷淡淡的, 娘之前还怕他对你也这样, 不会知冷知热,要知道两人过日子就该随和些, 一个天天冷着脸有什么意思? 现在看他还知道哄你开心, 娘就放心了。” 她也是女人, 祁景对女儿好,她只会高兴, 何来的生气? “那为何他一来你就沉了脸?” 许锦又惊又喜又疑。 江氏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点了点女儿额头,教训道:“娘高兴归高兴,但这种事情一次两次就行了,不能让他以为长辈同意就得寸进尺。 还有你,都定亲了,姑娘家得矜持些,心里再高兴也不能表现出来,知道吗? 再有这是在路上,四处没人,等前面落脚或到了京城时,就不许你跟祁景这样旁若无人地见面说话了。” 许锦点点头,靠着母亲手臂蹭了蹭,轻声保证道:“娘你放心吧,我都懂的,不能让外人笑话我轻浮是不是?” “是啊,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不管你多喜欢他,成亲前都要保持距离,否则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江氏摸摸女儿头发,将这个她年幼时不以为意后来才真正懂得的道理说给女儿听。 有些事情她不后悔,但如果能重来一次,她肯定会有不同选择。 不是每个错误都能妥善善后的,她能有现在丈夫疼爱儿女双全的安逸生活,是她命好。 假如没有许攸,江氏自认能给女儿优越的衣食享受,但名声坏了,也没有父亲照顾,女儿肯定不会开心的。 母亲声音有些低,还有种无法描绘的味道,有点像,祁老太太回忆往事时流露出的些许怅然。 许锦听出来了,但她没有多想,而是想到了她和祁景的秘密约定。 被他那样抱着睡觉,许锦心里是不安的,怕被父母发现,怕被丫鬟知道。 她常常想狠心拒绝祁景,祁景很听她话,只要她态度够坚决,他一定不敢再来。 可是,每次一碰面,一被他抱住亲住,她心里就只剩下甜蜜紧张满足了。 许锦喜欢那样的感觉,喜欢祁景宽阔的胸膛,而且她也相信祁景,有大白的帮忙,祁景一定不会让人发现的。 母女俩各有所思,马车依旧缓缓前行。 黄昏时,众人到了一座小县城,祁家先行一步的管家已经选好了院子赁下,所以几辆马车进城门后无需停留,直奔目的地。 不过这么多车明显是大户人家,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注意力,更有人打听车里的到底是何来头。 下车前,江氏先替女儿戴好帷帽,然后自己也戴上,这才动动有些酸麻的腿,准备下车。 “把熙哥儿给我吧。” 许攸站在车旁,伸手接刚刚醒了正转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茫然四顾的儿子。 “爹爹”熙哥儿主动投向父亲怀里,然后扭头看父亲把母亲姐姐扶了下来。 一家人都站在下面了,许攸再把熙哥儿还给江氏,让她领着许锦先进去休息,他还要看着下人搬运行李。 一路上都是这么过来的,许锦习惯地跟着母亲往里走,走着走着察觉有人在看她,扭头望过去,果然瞧见了祁景。 一身灰色袍子,沉稳又俊朗,如果不是那么呆的话 许锦心里美美的,却故意躲到母亲身侧,进去了。 祁景一直目送她,看不到人了才到准岳父跟前说了几句话,然后安排守夜的护院去了。 祁恒扶着祖母,见长辈都已经把祁景当成大人看待,路上大哥骑马他却只能坐在车里陪祖母说话逗趣,心里有些羡慕。 大哥看着高大结实,其实只比他大一岁而已,什么时候,他才能有大哥那种气魄? 因为祁景跟许锦需要避嫌,两家人分头吃的晚饭。 颠簸了一路,饭后许锦没心思去看这家陌生小院里有什么景,直接回房沐浴洗漱,然后懒洋洋趴在被窝里低头跟大白玩,顺便晾头发。 路上大白跟父亲同车,一天不见,她还挺想大白的。 等头发干了,她眼睛也快睁不开了,钻进被窝美美睡觉。 主人睡了,还发出了在家里时从来没有过的轻微鼾声,大白听了会儿,晃晃耳朵,卧在了地上,一只耳朵贴着地面。 夜色渐深。 大白突然抬起了头。 它抬起前爪搭在炕沿上,想唤醒主人,但不知为何又低了下去,转头走到门前,抬起一只前爪拨开里屋门栓,这是它早就学会的动作。 拨开门,大白四尺来长的身子悄无声息地出去了,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出了院子。 它想直接去声音来源处看看,却听见一阵很轻很轻却熟悉的脚步声,大白立即跑了过去,停在那人身边。 祁景奖励地摸了摸大白脖子,低声在它耳边说了几句,然后一人一狗分头行动。 一共来了八个贼人,六个进来了,两个在外面接应。 当那六个贼人在墙下聚首低声安排各自负责的房间时,一声狗吠如炸雷陡然在耳边响起。 狗叫谁没听过,但在这样的安静的夜里,还是准备行窃的时候,乍然听到这声恍如雷鸣的叫声,六人不禁双腿发软。 “快走!” 此时此刻,贼首懒得追究探子为何没发现对方养狗了,转身要逃。 “汪!” 大白对准其中一人扑了过来,它没碰到对方,对方自己吓软了腿,被大白一下子扑倒。 其他五人准备出手搭救同伴,院子里却突然亮起了灯,十来个护院凶神恶煞地围了过来,手里均拎着手臂粗细的长棍子。 “咱们先走!” 贼首大声喝道,第一个攀上墙头,还没抬腿,被人一脚踢中脑门踹了下去。 “都抓起来。” 祁景站在墙头冷笑,看着护院们把这些贼人捉住绑起,连同外面被他打晕的两个一起送去衙门。 其中被大白扑倒的那个最惨,竟然吓尿了裤子,熏得大白早早跳开了。 不过就算不跳开,大白也不会咬对方的,因为对付这些人根本无需动用它的宝贝利牙,免得白白吓到主人。 . 许锦睡得香, 前面那短暂的动静根本没有惊醒她, 她是次日洗漱时从宝珠口中听说的昨夜之事。 “爹爹, 昨晚真的来贼了?” 开饭前, 许锦好奇地问父亲。 “嗯, 昨晚知县大人连夜审问, 证实他们正是此地恶贯满盈的一伙盗贼, 专门挑来往客旅下手, 如今已经都关起来了。” 许攸表面平静地道,抱着熙哥儿的手却暗暗收紧了。 既然是惯贼, 自然不将那些普通护院看在眼里, 若非祁景大白够警惕,被他们偷些财物还好,万一妻子女儿受惊他都不敢想。 “幸好大白耳朵尖。” 许锦有些后怕地道,自从那年上元节遇到人贩子, 她现在对这种事情特别紧张。 见丫鬟端了一碟酱牛肉上来, 许锦夹起一片递到大白脑顶,然后在大白抬头时松了筷子:“大白吃,这是我奖励你的。” 大白直接张嘴接住, 吃完了朝主人摇摇尾巴,继续低头吃自己盘子里的牛肉片。 “奖, 奖, 我要!” 熙哥儿坐在父亲腿上,觉得姐姐喂大白东西吃的方式很好玩, 扭着小身子也想要, 瞧见姐姐转过来看他,赶紧仰头张嘴巴。 许锦偷笑,趁熙哥儿张嘴等着时夹了一块儿鲜嫩的清蒸鱼肉,确定没刺了,递到熙哥儿身前,“别仰着头,仰头吃容易呛到,快坐正了,姐姐喂你吃。” 那种牛肉片太有嚼劲儿,熙哥儿嚼不动,咽下去不好。 熙哥儿大概是闻着饭菜香气饿了,没有坚持,乖乖摆正脑袋,张嘴接过姐姐喂的鱼肉,小身子前倾,两只胖手按着桌子,小短腿踢啊踢的,显然很高兴。 许攸默默看着女儿熟练地照顾弟弟,眼中带笑。 江氏从门口进来瞧见这父女三人,笑道:“你们俩也吃啊,别光伺候他。” 说着坐到许攸旁边,把熙哥儿接了过来。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饭后歇了会儿,下人进来说行李已经搬回马车上了,许攸领着妻子走了出去。 那边祁家四口正慢慢往外走,大家打声招呼,登车赶路。 三日后的晌午,一行人终于进了京城,因为两处宅子挨得很近,祁老爷子顺路把许家人送了过去。 车停下后,里面负责看宅子的祁家管事迎了出来,朝祁老爷子等人见礼。 祁老爷子对许攸介绍道:“这就是李大人家的宅子,李大人今年四月离京赴任,急着将宅子卖了,因为没有合适的买主,就托祁景父亲帮忙照看。 我知道你们要过来,就让祁景父亲一直给你们留着。 你们先住着,若是满意价钱可以商量,若是觉得有何不妥的,我使人帮你们再寻处合适的宅子。” 许攸忙道:“伯父客气了,您已经帮了我们许多,快回府歇息吧,剩下的事我跟阿锦娘会商量着办的,您就别再为我们费神了。” 祁老爷子点点头,留下那个管事跟许家交接,嘱咐几句后上了车。 彼时许锦已经跟随母亲先进去了,祁景翻身上马朝准岳父告辞。 等马车即将拐弯时,他勒住马,将这条街前前后后的大致情况都记在了心里。 不是邻居也没关系,只要他记住了路,随时可以过来找她。 许家刚搬过来,自然要有一番忙碌。 下人有父母重新安排,许锦无事一身轻,到了“家”也不觉得累了,看完自己的屋子后便领着熙哥儿巡视这座宅院。 三进的宅子,跟老家差不多,不过院中景致就要有看头多了,水池湖石假山,另有名贵树木,足见原来的主人对这里下了很多心思。 巡视完了,许锦对这里很满意,如果能住下来也不错。 第58章 第58章 知道父母现在正忙着, 许锦抱着弟弟在亭子里玩,玩累了就带着弟弟回屋一起睡觉, 这一睡便睡到了黄昏。 “姑娘, 晚饭已经备好了,夫人喊姑娘少爷过去用饭呢。” 宝珠端着水盆走进来道。 许锦伸个懒腰,自己洗完脸再叫醒弟弟, 然后抱着还不太情愿下地的熙哥儿去了前院。 “娘, 都安排好了吗?” 许锦抱着弟弟坐下,见母亲要接, 她体贴地拒绝了, 笑道:“娘累了一天了, 今晚我喂弟弟吃饭吧。” 女儿这么懂事, 江氏觉得肩膀都没那么酸了, 看看丈夫, 问女儿:“你看过这里了? 觉得怎么样?” 许锦点点头,舀了一勺汤喂弟弟,边喂边道:“我觉得挺好的, 娘你们说呢?” 江氏放了心, 给女儿解释道:“我跟你爹都觉得不错, 既然你也同意了, 那咱们就把这里买下来。 对了, 之前咱们的新邻居都送了帖子来,说请咱们有空了去他们两家坐坐。 两家都有跟你差不多年岁的姑娘, 这回你不用担心没伴了。 好了, 先吃饭吧, 明早娘再告诉你这两家都是什么人。” 这么快就要认识新伙伴了,许锦很兴奋, 次日一早早早跑到父母房里,缠着打听。 许攸起得早已经出去了,江氏便一边梳头一边跟女儿说了起来。 他们现在住的这条街叫柳荫巷,整条街上住的多是官宦人家。 其中许家左邻是郑家,郑老爷乃静王府长史,官职正五品。 右面住的是都察院孟御史家,官职正四品,且孟御史刚直不阿深得圣上看重,算是朝中红人了。 祁景父亲祁俨刚升了户部左侍郎,堂堂三品官。 从祁老爷子到祁俨,许锦算是自小跟官老爷打惯了交道,因此即便自家父亲目前只是个举人,她也没觉得跟两户邻居有什么距离感。 “娘,那咱们什么时候过去啊?” 她好奇地问。 “明天吧,今天让你爹把宅子地契户籍什么都办妥了,到时候咱们就是真正的邻居了。 对了,你在家里老实点,别大喊大叫的让人听见笑话。” 江氏梳好头,起身,正色嘱咐道。 “娘把我当成什么啊? 我早长大了。” 许锦对母亲的怀疑很不满,假装生气地去哄弟弟。 过了会儿,她又忍不住小声问道:“娘,那,咱们,什么时候去看望祁奶奶?” 她想知道祁景住在哪里。 在家的时候觉得能跟祁景一起来京城就很满足了,但是现在,她又觉得她离祁景好远。 江氏无奈地摸摸女儿脑袋:“娘可以过去,你祁奶奶萧伯母也可以领薇薇来咱们家做客,但你跟祁景定了亲,成亲之前就不能去他们家了。” 说完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祁家定在明年五月下聘,便是有意让女儿十四岁就嫁过去,她跟丈夫都舍不得,想着至少要留女儿到十五岁,但现在看来,女儿怕是也想早点嫁的吧。 许锦一下子没了精神。 江氏捏捏她小脸,安慰道:“行了,以前还知道在娘面前掩饰掩饰,如今脸皮越来越厚了。 走吧,今儿个娘带你去外面逛逛,给你添几件新衣裳新首饰。” 当然还有很多其他东西要买的。 小姑娘都爱打扮,逛街加衣裳首饰的诱惑总算冲淡了许锦心里的失落。 晌午许攸打理好一切回府时,娘仨还没回来,许攸摇头苦笑,总觉得女儿的性格其实也随了妻子的,看着行事端庄,但骨子里依然有着叛逆,常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只要她们开心,他就愿意纵着她们。 下午母女俩满载而归,除了两马车的小件东西,后来还有铺子伙计送来了大件大件的家具。 许攸抱着儿子,在一旁看着妻子女儿商量哪件家具该放在哪儿,那个汝窑花瓶又该放在谁屋里,再想到买宅子的一千多两银子都是妻子出的,突然迫切地渴望起权势来。 有了权,才会有钱,才能养得起她们啊 这边许家忙碌打点新居时,那边祁老爷子差点被长孙气吐了血,他不甘心地败下阵后,祁老太太又进了屋,好言好语对祁景道:“阿景你别不懂事,陆家是你亲舅家,你在外面住了那么多年终于回来了,怎么能不过去瞧瞧?” “这么多年他们都对我不闻不问,我为何要把他们当亲戚?” 祁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跟着径自往外走,到了门口回头对祁老太太道:“祖母,在我眼里只有你跟祖父两个长辈,我会孝顺你们,其他人,包括父亲,我都不关心。 我靠自己的本事考功名赚官位,其他人我不靠,他们也别想靠我。” 那些杂七杂八的亲戚都是原身的,他全都懒得应付。 将来等他有了官职,立即搬出去住,只跟她住,谁也别想借亲戚之名来烦他。 . 郑长史家先给许家送的帖子, 所以江氏准备先去郑家拜访。 许锦穿了件浅紫底印花褙子, 领着一身宝蓝小褂的熙哥儿跟在母亲旁边, 兴奋地去做客。 郑夫人领着三个女儿接待了他们, 其中只有长许锦一岁的郑安安是郑夫人亲生, 另外两个略显拘谨的都是郑家妾室所出。 郑家嫡出大少爷郑徳自小跟在静王身边, 比郑大人在家的时间还少。 许锦不由多观察了郑夫人几眼。 比母亲年长, 身材微胖, 面色红润,不笑的时候唇角也是微微翘起来的, 显得和善可亲。 从进府到现在才多少功夫, 在郑夫人的笑容中,许锦已经没了来时的些微紧张,只觉得两家好像是故交般。 东湖镇许家平时走动的街坊里,家中很少有纳妾的, 唯一的两三家, 主妇眉眼间都有笑容也掩饰不了的郁气。 可以说郑夫人是许锦看到的第一位似乎不在乎丈夫是否纳妾的夫人。 许锦想到了崔伯母。 母亲说,如果崔伯母不是怀了孩子,或许能挺过那一关, 就是因为突然承受的打击天大了动了胎气,才难产而逝的。 但母亲也说了, 就算崔伯母活着, 她肯定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爱笑了。 那时许锦对感情多少有了点体会,她懂母亲的话, 不论是谁, 若自己喜欢的人还喜欢别人,怎么可能高兴? 那时许锦恨过害崔伯母去世的崔伯父,去崔家吊唁时,她都准备再也不喊他伯父了。 但当她看到那个仿佛突然老了十来岁的男人,看他对着棺木发呆偷偷流泪,她又觉得这人其实还是在乎崔伯母的。 后来崔筱也对她说,崔伯父真的很后悔很后悔,常常一个人关在屋里不吃不喝,最后是崔大哥看不惯,把人打发到外头做生意去了。 那是他们的父亲,就算他们无法原谅他犯的错,但也没法看着他百无聊赖自责度日,给他找点事做,平常不见面也就不至于怨恨了。 “阿锦,你在那儿发什么呆呢? 走,咱们去后院玩。” 活泼含笑的声音近在身前,许锦回神,就见郑安安站在身前,怀里抱着熙哥儿在喊她。 熙哥儿乖乖让新认识的姐姐抱着,大眼睛盯着她的耳坠看。 许锦赶紧站了起来,“好啊,不过还是让我抱熙哥儿吧,这小子可淘气了” 郑安安笑着躲开她,飞了个眼神示意许锦跟她往外走:“不用,我喜欢熙哥儿,就想抱抱他,再说熙哥儿多乖啊,是不是?” “熙哥儿乖。” 熙哥儿歪头靠在她肩膀上,笑着看自家姐姐。 许锦看了有点吃味儿,心想回家就不理他了,让他对谁都撒娇讨好,脚上却赶紧跟了过去,生怕郑安安抱不稳摔着弟弟。 姑娘们走了,郑夫人笑着对江氏道:“这下好了,安安那孩子终于有伴了,平时总嫌家里的姐妹呆跟她玩不到一处去。 就是安安被我跟他爹惯得太娇纵了,也不知阿锦受不受得了她那脾气。 还是阿锦好,小小年纪就挺稳重的。” 女儿被夸懂事,江氏忍俊不禁,“夫人这话该我说才是,阿锦看着老实,其实特淘气,我还担心安安被她带坏了呢。” “真的? 我可没看出来。” 郑夫人微微诧异,跟着笑道:“那正好,她们两个兴趣相投,正好玩得来。 对了,我比你年长,你不嫌弃地话就喊我声王姐姐吧,夫人来夫人去的太见外。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能住在一起就是缘了,彼此合眼缘就更是难得,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彼此说一声,咱们互相扶持。” 她说的是客套话,但也有几分真心。 昨日听说新邻居是从外地镇上搬来的,当家老爷只是个举人,她还以为许家只是有钱而已,没想今日一见这个举人娘子竟然秀外慧中,穿衣打扮言语谈吐均不输那些官太太。 想想也是,祁家老两口亲自为长孙挑选的亲家,还能有差? 对方如此客气,江氏自然欢喜,报了自己的闺名。 那边郑安安许锦在丫鬟的陪伴下去了后院,两个庶出姑娘早被郑安安随便找个借口打发走了。 “你别看她们老实巴交的,好像我跟我娘不准她们说话似的,其实她们那是装可怜呢,跟她们生母一样满肚子坏水,净想着在我爹面前告我们的状。” 郑安安毫不掩饰自己对两个庶出姐妹的厌恶。 这话许锦就只能听着了,刚刚认识,她不好对别人家的私事作点评。 不过对方没把自己当外人,她也不好意思不答话,便试探着问:“那你跟伯母有吃亏吗?” 郑安安摇摇头,嘿嘿笑道:“幸好我爹是个明理的,除了有点花心,其他家里的事都听我娘的。 以前有个人仗着自己貌美被我爹多宠了些日子,就想骑在我娘头上,我爹回来知道后,直接把那人发卖了。” 小时候她替母亲伤心过,觉得爹爹不喜欢母亲,但母亲说男人都这样,爹爹已经算不错的了。 母亲释然,她也就不多想了,而且爹爹对她很好,从没让她受过委屈。 看样子郑安安还挺亲近她父亲的,许锦捏捏弟弟的手,心想若是自家父亲敢带别的女人回来惹母亲伤心,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不过崔家事发后她问过父亲以后会不会纳妾,然后第一次被父亲打了手心 郑安安活泼坦率,许锦跟她在一起不用装淑女,再加上有熙哥儿这个招人疼的弟弟,两个小姑娘很快混熟了。 听说许锦养了一条特别聪明的狗后,郑安安拉着许锦的手就要过去看,是郑夫人知道许锦她们还要去孟家才拦住的她。 “那安安你晌午歇完晌来我家玩吧。” 站在郑家门口,许锦笑着邀请道。 郑安安连连点头,目送许家众人进了隔壁,她抬头对母亲道:“娘,阿锦挺有意思的,我喜欢跟她说话。” “那就多过去走走。” 女儿难得对刚认识的人有这么深的好感,郑夫人表示支持。 郑安安咧嘴笑,往里走时忍不住看向许家,很是好奇被许锦夸成那样的大白到底长得什么样。 这边江氏回家歇了会儿便吩咐丫鬟带上礼物,又去孟家拜访了。 与郑家相比,孟家就要简单多了,传说中刚直不阿不苟言笑的孟御史只有一妻三女两子,其中两个女儿已经出嫁,三姑娘孟兰庭今年十四岁,两个少爷分别是八岁和四岁。 第59章 第59章 昨日许锦听到母亲介绍时, 第一个念头就是孟伯母好能生,然后哀怨地看了母亲好几眼。 而那位很能生的孟夫人并不是许锦想象中的圆腰大腚, 好吧, 似乎是大了点,但人家身段很好,容貌跟母亲相比显得平常了些, 却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据说孟夫人是寒门出身, 厨艺特别好,当年进京赶考的孟大人饿晕在人家门口, 吃了小姑娘亲手做的饭菜念念不忘, 金榜题名后就把救命恩人娶回了家。 孟夫人很和善, 三个孩子就 许锦看看对面面无表情端坐的孟兰庭, 总觉得对方不太喜欢自己。 “兰庭, 我跟你许伯母说话, 你跟阿锦去院子里哄弟弟们玩吧。” 孟夫人看出了许锦的拘谨,善意解释了一句:“阿锦别误会,你孟姐姐还有两个弟弟都随了他们爹的性子, 别说对着你, 就是对着我, 他们也都是这副模样。 其实姐弟三个挺好相处的, 你不是见过安安了吗? 安安最喜欢欺负两个弟弟了, 你喜欢的话也欺负欺负他们,能让他们脸上多点表情伯母还要谢你呢。” 听母亲这样说, 孟兰庭扯了扯嘴角, 八岁的孟宣警告地看向许锦, 四岁的孟守先看了一眼许锦,再瞪向被姐姐牵着手乖乖站在姐姐身边的熙哥儿, 然后再看向许锦,怎么看都是在拿熙哥儿威胁她。 许锦有点不敢相信面前这三人就是郑安安口中看着严肃其实很好的孟姐姐,还有看着呆板其实特别好玩的孟家弟弟们。 她动作略显僵硬地随着孟兰庭往院子里走。 孟夫人似乎早有准备,院中石榴树下已经摆好了竹椅,矮几上放着瓜果糕点。 双方分头而坐,孟兰庭看看对面的姐弟俩,道:“喜欢吃什么就吃吧,别客气。” 许锦笑笑,捏了一颗紫葡萄喂弟弟。 熙哥儿乖乖张嘴,大眼睛骨碌碌望着孟家兄弟,特别是四岁的孟守,那可是他见到的最小的哥哥了。 吃完葡萄,他从自己的小板凳上站了起来,从碟子中挑了个最大的葡萄,然后有些急切地转到孟守身前,递给他:“哥哥,吃葡萄,甜的。” 他刚说完,孟守白皙的小脸蛋一下子就红了,像个小姑娘。 他不知所措,熙哥儿茫然地眨眨眼睛,又喊了一遍,孟守看看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红着脸接了。 “哥哥吃。” 熙哥儿继续催。 孟守只好将葡萄递到嘴前,刚要含,忍不住低头看看熙哥儿的小胖手,见那手白白净净,这才放心地吃了。 熙哥儿满意了,拽着他往外面走:“看大白,看大白”刚刚姐姐就是跟新伙伴这样说的,熙哥儿也想带他的小伙伴去找大白玩。 许锦被傻弟弟逗笑了,见孟守拒绝不是不拒绝也不是,忙把弟弟抱到自己怀里,“熙哥儿乖,现在咱们在孟守家里玩,等下午再请他们去咱们家里看大白。” 随即向孟家姐三个解释大白是什么。 “不可能,再聪明的狗也不可能听得懂那么复杂的人话。” 孟宣提出质疑。 孟守附和点头。 “没有亲眼见过便一口否定,你们两个有什么把握? 武断。” 孟兰庭不赞同地训诫道,顺便把二弟孟守嘴旁的一点葡萄汁擦了。 许锦因她这个体贴的动作放松了很多,心想孟姐姐果然很好,虽然看着似乎不近人情。 不管怎么样,双方总算有了话题,气氛好了很多。 回到家里后,许锦跟母亲交流心得:“我跟安安很谈得来,孟姐姐有点严肃,但我也很喜欢她。 熙哥儿很喜欢孟守,孟守好像不太愿意跟熙哥儿玩,但熙哥儿去找他,他都愿意陪着的。” 江氏欣慰地舒了口气,感慨道:“你祁爷爷给咱们安排这处宅子是用了心的,邻居都好相处。” 一番走动下来,她也有种心终于落了地的感觉。 听母亲提到祁家,许锦神色微黯,又想祁景了。 祁家,祁景听说亲舅母高氏领着女儿来看他了,眼下正在前面陪萧氏说话顺便等他过去拜见,立即起身离府。 萧氏跟陆家只维持表面的客套,祁老太太没办法,只好亲自替长孙收拾烂摊子。 . 祁老太太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高氏了。 祁景生母产后体虚, 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就去了。 那时老爷子罢官在家, 祁俨还只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编修, 陆家人跑过来闹了一场, 责怪祁家没有照顾好他家姑娘。 这话其实诛心了, 祁俨对妻子敬重爱护, 祁老太太也自认不曾苛待儿媳妇, 但儿媳妇年纪轻轻走了, 祁老太太体谅陆家人伤痛难过,便由着对方恶言相向。 可惜经此一事, 俩家关系还是闹僵了。 后来祁俨在开元寺中偶遇萧氏祖父, 不知怎得入了对方的眼,把孙女许了过来。 那时萧家老爷子高居礼部尚书,绝对是祁家高攀了。 陆家见祁家有了身世显赫的新少夫人,跟祁家的关系更淡了, 除了逢年过节送些节礼应付应付, 平日里很少来往。 待祁景越大越顽劣,陆家索性连节礼都不送了,好像他家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外甥。 如今高氏上门, 祁老太太当然知道陆家图什么。 但老人家觉得吧,祁景只有这一个舅舅, 现在应该是因为受了多年冷落赌气不愿搭理他们, 等日后消气了,他肯定会跟舅舅家重新走动的, 因此打算改善这种僵局。 “多年不见, 老太太您身子骨可好?” 高氏领着女儿陆平宁走了进来,笑着朝老太太行礼。 “好,我跟祁景祖父都挺好的,劳烦你们挂念了。” 祁老太太笑容和善,请两人落座,目光迅速在陆平宁身上转了一圈。 小姑娘脸上略施脂粉,眉目清丽,一身湖绿长裙衬得身段窈窕纤细,不像高氏,倒跟祁景生母有两分想象。 祁老太太眯了眯眼。 如果她没记错,陆平宁在陆家排行第二,只比祁景小一岁,如今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 她不由又多看了一眼,发现陆平宁看似端庄大方地坐在那儿,一双手却轻轻捏着袖口,紧张不安。 祁老太太又想到了陆家目前境况。 祁景外祖去后,陆老爷依然在工部任职,熬到六品后就再没有挪过位置。 再看看娘俩身上的首饰,都是几年前京城时兴的样式,想来家境有些拮据,姑娘大概很少出门吧。 “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平宁都长成水灵灵的大姑娘了,可否定了人家?” 祁老太太和蔼可亲地问道,完全一副长辈关心晚辈的模样。 陆平宁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高氏看看女儿,笑着接话道:“没呢,她才十四,不急。 对了,祁景呢? 那孩子小时候就喜欢跟他表妹玩,还说长大要娶表妹当媳妇,现在倒好,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连影儿都看不到?” 说着作势往外望。 祁老太太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这也叫一个当母亲的该说的话? 别说祁景幼时都没见过几次陆平宁,就算他真说了那种话,一个八岁的孩子,大人能当真? 祁老太太给身边大丫鬟递了个眼神。 那丫鬟常年跟在祁老太太身边,自然领悟了她的意思,恍然赔罪道:“老太太,你罚我吧,今早大少爷用完早饭就跟庞师傅出去练武了,他让我告诉你一声,我不小心忘了。” “真是练武去了? 该不是上山打然后找借口去许家了吧?” 祁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笑。 丫鬟歪头想了想,掩口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看大少爷好像换了身新衣裳” 祁老太太笑出了声,回头见高氏母女满脸茫然,懊恼地拍了拍脑顶:“看我,竟忘了告诉你们了,许家是我们在东湖镇的邻居,回来前祁景已经跟许家姑娘定了亲。 瞧这小子,在家里我给他备什么衣裳他就穿什么,从不在意好看与否,现在去未来岳父家就知道要好好拾掇拾掇了。” 其实以祁俨的身份,祁家若有什么大动静,肯定惹人注目,只要祁家不刻意遮掩,旁人但凡有点本事都能打听到,偏偏那些人里不包括陆家。 所以高氏听完后大吃一惊,暗暗攥紧了手中帕子,连声问道:“祁景定亲了? 对方是什么人家? 怎么没有人跟我们商量? 他母亲早逝,那位又不管他,我好歹是他舅母,为何这么大的事情.事先不跟我商量一句?” 祁老太太气得想乐,冷脸看着她:“祁景是生母早逝,但他还有亲爹,还有我跟他祖父替他做主,照你的意思,我们给他安排婚事还做错了? 呵,我倒是想知会你们一声,可祁景在东湖镇住了那么多年,他的舅舅舅母一封信都没有去过,我以为你们已经忘了这个外甥,所以没多事烦扰你们。” 话一出口高氏就后悔了,见老太太果然动了怒,忙起身赔罪:“您别生气,是我一时情急嘴笨说错话了。 老太太当然能替祁景做主,我就是担心东湖镇那种小地方,姑娘家会不会祁景小小年纪便中了武解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的妻子,您的长孙媳,太小家子气了可不好。” 到底是谁小家子气? 祁老太太瞥一眼低头不语的陆平宁,淡淡道:“这个就不劳你们费心了,我还没老糊涂,既然定了,对这个长孙媳自然满意。 好了,我有些乏了,今日你们来得不巧,等下午祁景回来了,我再嘱咐他去探望舅母舅父。” 言罢起身,由丫鬟扶着往后头去了。 被人冷脸送客,高氏涨红了脸,转身恨恨离去。 “娘,现在怎么办啊?” 出了祁府大门,陆平宁扯了扯母亲袖子,气恼道:“表哥都定亲了,早知如此,当初你们就不该嫌弃他没出息” “说那些还有什么用?” 高氏不悦地甩开女儿,快步上了马车。 坐稳了,见女儿神情恹恹的,高氏不忍,放柔了声音安抚道:“别担心,定亲而已,只要没下聘,婚事就算还没成,就算下聘后退婚的事也不少。 这事儿终究还要看你表哥的心思。 你想啊,那种小地方能出什么好姑娘? 只要你表哥见了你,肯定会喜欢上你的。” “那也得让表哥见到我才行啊!” 陆平宁烦躁地拧着帕子。 其实她对这个表哥半点印象也无,但看姑父的样子,祁景应该也不会太差,况且祁景有本事了,就算他长得差一些,她也不会太计较了。 嫁人嫁人,男方身世最重要,相貌得排在后面。 高氏并不担心,随口道:“这还不容易,等他来咱们家的时候,你” 陆平宁冷笑:“娘你想的太简单了,表哥回京已有三日,他真想咱们的话早去了。 我看表哥是因为咱们家冷落他那么多年生气呢,不想搭理咱们。” 高氏还真没想到这一层,愣了愣,转眼又有了新主意:“没事,明天咱们早点来,我就不信他一直躲着咱们。 他敢躲,祁家可不敢让他担不敬长辈的臭名声,肯定会帮着劝他的。” 陆平宁没回话,过了会儿才轻声道:“娘,你说咱们要不要先打听清楚跟表哥定亲的那户人家是什么样? 打听清楚了,咱们心里也有底。” “行,明天去祁府时娘仔细问问,若你表哥依然不肯露面,咱们就去那家瞧一瞧。 我是祁景舅母,去见他们是应该的,正好也让她们看看京城里的姑娘是什么样,哼。” 高氏根本没将对方看在眼里。 陆平宁听了,手指卷住一缕碎发轻绕,秋水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得意。 论容貌,她自信不输对方,论气度,一个小镇上的土姑娘,她随便戴个稍微好点的耳环都能让对方羡慕吧? 真不知祁家老两口脑子里在想什么,就算前几年他们看不上表哥,现在表哥都有出息了,他们怎么还如此草率安排长孙婚事? 第60章 第60章 日落西山, 祁景独自在外面逛了整整一天才往回走。 早上出门后,他在柳荫巷街口逛了两圈, 因为没有合适的借口去许家, 便骑马去京郊散心了。 归来路上看见街上在卖各种小吃,香气逼人,祁景不自觉地咽口水, 最后买了包糖炒栗子揣入怀中, 留着晚上见到她时再吃,一个人吃没意思。 刚进大门, 祁老太太派来守在门口的丫鬟便请他过去。 祁景无奈, 路上早早做好了听一通唠叨的准备, 不想祁老太太并未继续劝他去陆家。 “我看你舅母好像属意把她女儿许配给你, 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去不去他们家我不管了, 但他们肯定会来纠缠你。 说实话,你那个表妹长得挺好看的,你小心别被她迷住了, 否则传到阿锦耳朵里, 那丫头怕是不愿再嫁给你了。” 这个孙子在感情上有些犯傻, 祁老太太不得不把话说直白了。 在她看来, 男人有两面, 有些人在官场上可能很老道很聪明很狡猾,但就是在女色上看不清楚。 祁景到底如何, 事情没发生前, 祁老太太也不敢保证自家孙子不会受色相迷惑, 只能出言警告。 “你没把我跟阿锦订亲的事情告诉她?” 祁景脸色很难看,为凭空多出来的麻烦。 祁老太太很无奈, “我说了啊,被你舅母反过来训了一顿,说我不该给你挑一个乡下土姑娘,人家嫌弃阿锦呢,觉得阿锦配不上你,一心想让你退亲然后娶你表妹呢。” 看清高氏为人后,祁老太太毫不客气地在长孙面前说她坏话,努力消除长孙被拐过去的危险。 “我去跟门房说,下次陆家再来人,直接轰走。” 祁景冷冷道。 “那可不行,陆家名义上是你的长辈,咱们不能让别人挑礼节上的错处。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被她们迷惑,其他的事都交给祖母就行了,祖母替你看着他们。” 家里好不容易和睦了,祁老太太坚决不允许谁来惹是生非。 祁景听出来了,祁老太太不相信他,但他懒得多做解释。 他的心意,只要她一人知道就够了。 “那劳烦祖母了。” 扔下这一句,祁景转身往外走,怕被老太太闻到栗子的甜香味儿。 祁老太太笑眯眯目送孙子走远,心想这孩子嘴馋的毛病到现在一直都没好,还会自己偷偷买东西吃了。 他以为藏在怀里她就闻不到味儿了? 个傻小子 祁景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露了馅儿,闷在屋里悄悄把所有栗子都剥开了。 剥完了,他洗洗手,换上一身黑衣,再把数十个圆圆的果仁儿重新包好藏到怀里。 外间长顺鼾声如雷,祁景悄无声息走出门,而出,直奔许家。 人影身后,有糖炒栗子的甜香气息在夜里渐渐飘散。 . 祁景许锦开始偷偷约会后, 祁景来的次数多了, 不用许锦嘱咐, 大白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也会叫醒主人。 其实这几晚许锦睡得都比较浅, 怕祁景来了她听不见, 所以大白的爪子刚碰到她, 她就醒了, 由侧躺改成趴着, 伸手摸摸大白脑袋,轻声问:“祁景来了?” 大白蹭了蹭主人手心, 等主人坐起来后, 它乖乖走到内室门口,卧下。 许锦开心极了。 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虽然交到了新朋友,但因为都是新的, 她特想以前的生活。 想崔筱, 崔筱不在,许锦就只能盼着祁景快点来找她,她好跟他说她的不习惯。 今晚她睡得有点晚, 因为一直都在等祁景,祁景没来, 许锦觉得他不会来了, 就换了睡衣。 眼下怕祁景在外面等急了,许锦没有时间穿衣服, 随便披了件褙子, 就赶紧放轻脚步去开窗。 九月底的夜里已经很凉了,打开窗时,寒气随风漫了进来。 许锦打个寒颤,不由攥紧了衣襟,暂且没有心思看祁景,匆匆避到一旁让他进来。 “是不是很冷?” 祁景熟练地爬窗,关好窗后走过来抱她。 察觉到她在轻轻哆嗦,祁景直接将人抱了起来,边往炕头走边在她耳边问。 许锦点点头,习惯地想贴上他怀里,脑袋却碰到一包东西。 她摸了摸,好奇地问他:“这里藏了什么?” 圆圆的好像小石头。 祁景笑,他从来没有晚上给她带过吃的,难怪小姑娘没有往吃食上想。 没有回答,他先把她放进被窝,随即自己脱了外衫外裤钻进去,紧紧抱着她:“等会儿再告诉你,先让我暖和暖和。” 被窝里是她的温度是她的气息,闻着就安心,祁景觉得,她的被窝就是他最舒适的巢穴。 许锦这才想起祁景连夜过来,肯定比她刚刚那会儿还要冷。 她有点心疼,反手抱住他:“现在天越来越冷,这几个月你就先别过来了,别把身体冻坏了,等明年开春了再来。” 怕他误会自己又在赶他,许锦一口气说了下来。 “没事,就几步路,再说我也不怕冷。” 祁景抓住她手,“怎么样,是不是很暖和?” 他的手确实很暖,像冬日里用的暖婆子。 “嗯,行了,我知道了,你放开我。” 许锦羞道。 “那我给你暖暖吧。” 祁景松开她手道。 既然要帮她暖,怎么还放开了? 许锦疑惑地看着他,见祁景又在脱衣服了,她登时急了,扑过去拦他。 祁景正好将里衣甩开,伸手一抱就把主动扑过来的小姑娘抱住了:“既然你这样怕冷,以后我天天来给你暖被窝。” 他语气自然无比,许锦听不出他是装傻还是故意的,气闷道:“谁让你全脱了的? 快点穿上!” 她都不求他放开自己了,因为知道他不会听话。 这家伙,只要占了便宜,不得寸进尺她就该烧香拜佛了。 “裤子还在,不信你别掐,我不说了。” 胳膊又被她用力拧了半圈,祁景急忙闭嘴。 真的很疼,他是遇到她后才知道可以这样教训人的。 “那你放开我。” 他嫌疼,许锦还嫌拧着费劲儿呢。 祁景在犹豫,或许她一会儿心疼了就不拧了? 他默默坚持,许锦除了继续拧着他,一动不敢动,心中是羞愤交加。 今晚亲都没亲呢,他就这样了,真不知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疼。” 祁景无比不甘心地率先放弃了。 许锦立即转到一侧,背对他不搭理他。 撒娇也没用,是他活该。 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好像伸出手去拽衣服了,然后不知在做什么。 许锦想起了他带来的那包东西,很是好奇,却又不想主动凑过去,便硬忍着,等祁景过来。 小姑娘赌气,祁景可舍不得跟她生气,反正他皮糙肉厚早忘了那点小疼。 摸黑打开纸包,他捏了个栗子出来,跟着回到她身后,一手撑着身子,一手送到她嘴前,“张嘴,尝尝这是什么。” 许锦已经闻到味儿了,笑着张嘴接,栗子比她想象中的要大,不由又张大了点。 祁景便将栗子递过去,小姑娘接住了。 祁景转身去拿栗子,自己吃了一颗,乖乖地不说话。 许锦哼了声,开始嚼了起来,吃完了小声喊他:“再给我一个。” 栗子已经凉了,凉了,那甜味儿反而更清晰,许锦喜欢吃。 祁景忙捏了两个,一个喂到她嘴里,一个自己吃,顺便躺在她身边不走了。 “还有多少?” 一连吃了三个,许锦小声问。 “挺多的,够你吃的。” 祁景转身去拿。 许锦把枕头挪开,让他干脆把栗子拿到这边来,“下面有东西垫着吧?” “有。” 祁景可不敢弄脏她的炕单被子,自然做了准备。 许锦很满意,备好帕子,然后捏了一个伸到炕沿外。 早就闻到味儿的大白立即走了过来,张嘴接住。 “行了,别喂它太多,甜的吃太多对它身体不好。” 祁景等许锦喂了几个后开口阻拦。 如何养大白,许锦都听祁景的,因此没有继续喂,用左手拍拍大白脑袋让它回去了。 自己又吃了两个,忽的问道:“你从哪儿买的栗子? 竟然都剥好了,这不错,你告诉我,我以后就让人去那里买。” “这是我剥的,买来时都带壳。” 祁景随口道。 “这样啊,那你剥的时候肯定先吃了吧?” 许锦顿了顿,打趣道。 “没有,等着跟你一起吃的,给。” 祁景又给她递了一个。 许锦没有再说什么,乖乖接住,听耳边他发出的声音,自己发出的声音,越吃越甜,好像看见祁景自己躲在屋里偷偷剥栗子的情形。 祁景很馋的,而且也爱吃栗子,但这样他都能忍住 吃完这一个,她用帕子擦了手,对他道:“栗子太干了,咱们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先收起来吧,我留着明天吃。” 祁景正要拿新的,闻言动作一顿,过了会儿道:“被丫鬟看见怎么办?” 他还没吃够。 许锦知道他在想什么,偷偷地笑,“放心,我不会让她们瞧见的,你快点收起来。” 祁景只好听命,重新包好了放到一侧。 “把手伸过来,我给你擦。” 许锦轻声道。 两人刚开始在一起时,祁景笨手笨脚的,她没少这样照顾他,甚至帮他剪过指甲,所以祁景也是习惯了,乖乖把手给她,感受她温柔细致的动作,每根手指都仔仔细细地擦拭。 擦完了,祁景想抱住她,许锦却先一步按住他肩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栗子很好吃,奖励你一次。” 他对她这么好,她也要对他好,知道他最喜欢这个了。 许锦便捧住他脸,飞快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好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不满意,你要这样奖励我。” 祁景突然将被子高高扯过两人脑顶。 许锦现在根本不想听他再提刚刚,捂住耳朵不理他。 祁景无奈,轻轻拍拍她肩膀,默默等着她消气,真的后悔了。 “我要睡觉了,你现在就走吧,把你的东西拿走,别在我屋里留下味道。” 平静下来后,许锦闷闷地道。 “那以后你还让我来吗?” 她声音太冷,祁景心里发慌。 第61章 第61章 许锦不理他。 “阿锦, 你别不理我,我以后真的不那样了, 你让我过来吧?” 祁景低头亲她脸颊, 小心翼翼:“阿锦,你不知道,不跟你住隔壁, 这两晚我都不习惯, 总担心你出事情我听不见。 要是你不让我过来,我会睡不着。” 他最想让她待在他眼皮子底下, 这个办不到, 挨着她住他也勉强能接受。 如今两家离得远了, 就算有大白在她身边, 他也不放心。 跟之前的强势不同, 这回他亲得很轻很轻, 特别温柔。 许锦渐渐地就不忍心跟他发脾气了,但还是故意冷着声音警告道:“再有一次,我就真的不给你开窗了, 到时候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 不信你试试看。” “不了不了, 以后我绝对老老实实的。” 祁景连忙保证。 许锦撇撇嘴, 总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了, 又道:“这次你欺负我,我要罚你以后过来时不准亲我, 等你明年考中会元再给你亲。 万一你考不中的话, 那就做梦亲我吧!” 祁景悔得肠子都青了, 偏偏此时不敢反驳她,“好, 考中会元再亲你,不对,你不是答应” “那个不算数了,谁让你惹我生气!” 许锦理直气壮地反悔。 他还说只动五次呢,结果都快有五十次了! “阿锦”祁景凑到她耳边哀求,总算知道什么叫得不偿失了。 许锦摇头,像熙哥儿曾经喜欢玩的拨浪鼓,反正祁景说什么她都不听。 “别摇了,我都听你的。” 祁景被她这样可爱又赖皮的动作弄得心软又无奈,乖乖认输。 不怕,还有状元呢,大不了把原本状元的奖励换成会元的,看她如此反感那事,她肯让他脱了衣服摸他就满足了,别的事情,成亲后再说吧。 许锦并不知道祁景心中所想,为自己胜出沾沾自喜,偷乐会儿继续催他离开,她是怕屋里有味道。 祁景只好起身穿衣。 许锦裹着被子听他的动静,等他穿好鞋立在下面后,有些担心地问:“这样回去会不会冷?” 听她关心自己,祁景舒服多了,“不冷,那,我走了?” 他声音里的期待非常明显,许锦低头不说话,只在他转身时忍不住伸手拉住他:“栗子呢?” 祁景担心她从炕沿上掉下来,忙将卷成一团的里衣丢在地上,转身抱住她,抵着她额头道:“在那边炕上放着,你明天记得早点起来,藏好了,别被人瞧见。” 他舍不得走,以前都是抱她睡到天快亮时才离去的。 许锦在他怀里乖乖待着,良久才道:“你把栗子带走吧,回去自己吃,我这边藏不住的,万一被玉珠发现就完了。” 他那么喜欢吃,她本来就准备让他带走的。 “那以后我再给你带。” 祁景松开她,走过去摸到纸包,想了想,拆开纸包捏出一个递到她嘴边,“再吃一个?” 许锦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扑到他怀里恨恨拧他:“不用你装可怜装听话,今晚先让你睡我这儿,再有下次,你看我还会不会心软!” 她用了很大力气掐他,祁景疼得直吸气,嘴却越咧越大,若不是地方不对,他都想把小姑娘高高抛起来让她知道他有多高兴。 “阿锦,你对我真好。” 等她松手,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欢喜又感激。 “栗子呢,我再吃一个。” 许锦哼了声,张嘴道。 祁景笑着把栗子送了进去,自己趁机也吃了一个,然后准备上炕。 “等等,你把那东西放到一边去,别熏到我!” 许锦红着脸道,当然祁景是看不见的。 祁景尴尬地去了。 许锦也飞快收拾了下自己。 祁景将里衣放在椅子上后很快就走了回来。 能够重新回到小姑娘的被窝, 对祁景而言无异于失而复得,抱着许锦,他只觉得心满意足:“阿锦你真好,还是两个人一起睡暖和。” 许锦没应声。 借口, 他身上那么热乎, 怎么可能会怕冷? 就是想抱她呢。 “阿锦,你睡着了?” 祁景忍不住亲了亲她。 “说过不许你亲我的!” 许锦用胳膊肘使劲儿撞了他一下。 得寸进尺的家伙,别以为她让他留下就会继续纵容他做旁的。 “不亲不亲, 那你转过来跟我说说话,我现在一点都不困。” 祁景把人往自己这边掰。 许锦不想让他挨着自己, 就乖乖转了过去, 赌气地问:“说什么?” 祁景察觉到了她防备的小动作,主动往后面退了退, “我想你了。” “我知道,说点别的。” 许锦很满意他的老实,也喜欢听他说想她,但总觉得继续听下去又会心软,便及时打断他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另有所图的讨好。 别的? 祁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以前两人在一起都是她说个不停,他更习惯听她说。 就算看不见,许锦也能想象祁景现在的样子,肯定又呆又傻。 她偷偷地翘了嘴角,小声问他:“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家里住着习惯吗? 有没有跟你父亲吵架? 又出去见人了?” 这是她本来就想问的,眼下正好用来转移注意力,免得老想着刚刚。 “除了离你远了,住在哪里对我来说都一样,没什么不习惯的。 昨天去拜访了祖父的几位故交,今天想来找你,怕你爹娘不让我进来,就去郊外跑了一圈。 你呢?” 祁景更想知道她是怎么过的,有没有想他。 “我很好,邻居也都很好相处。” 许锦兴奋地跟他讲新认识的伙伴。 “孟宣多大了?” 听说孟家有两个男娃,虽然她说是弟弟,他还是忍不住打听。 “八岁,孟守四岁,熙哥儿可喜欢他了。” 许锦并没听出祁景的小紧张。 祁景稍微放心了,继续听她说,等她说完,他想了想,怕她以后从旁人口中听说高氏母女的事情后生气,便简单地告诉了她。 有些地方他故意说地含糊,却被她揪住细问,祁景只好都说了,最后听她呼吸都急了,连忙保证道:“你别生气,我不把她们当亲戚,更不会理她们,看都不看。” 许锦本来有点困了的,现在睡意全消,躺着难受,索性坐了起来,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她的未婚夫被人家盯上也就罢了,对方竟然还如此看不起她!住在镇上怎么了,住在京城很了不起吗? “躺下来,别冻着。” 祁景叹了口气,将人拽回怀里,紧紧搂住,“怕你生气才告诉你的,早知道就不说了。” 他以为听了他的保证,她就不会多想,难道她也不信他? 祁景很是颓丧,“阿锦你信我,我只喜欢你。” 许锦虽满腔怒气,好在还够冷静,知道这事怨不得祁景,闷闷问道:“那个陆平宁长得怎么样?” “没见过,不知道。” 祁景听她在意这个,赶紧道:“不管她长什么样,在我眼里你都是最好看的,谁也比不上你。” 刚来这里的那会儿,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她。 当时祁景就在想,他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小雌性,眼里转着泪儿将落未落,惊慌害怕,让人看了就想护着她。 若不是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她抱住他震惊非常,肯定还会多看一会儿的。 甜言蜜语也无法让许锦消气,她轻轻掐了他一下,气呼呼警告他:“是你说不想跟他们家认亲戚的,那以后不许你喊她表妹,也不许你多看她,你要是敢搭理她,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祁景连同父异母的祁薇都没有叫过妹妹,许锦绝对受不了他朝一个对他意图不轨的姑娘喊表妹,那么亲昵的称呼。 “放心,你不说我也不会理她。 阿锦,祖母不信我没关系,你要信我,别因这个跟我赌气。 你等着,祖父说将军都有将军府,等我当了将军,就咱们两个住,那些人来了我让门房直接赶走,不让他们烦到你。” 又说傻话了 许锦不置可否,祁景有时候很傻,很多事情都想的太简单。 要知道官当得越大,各种应酬就越多,怎么可能跟小孩子似的说不理谁就不理谁? 不过她也懒得跟他解释,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他肯这么想,她就知足了。 “好了,睡觉吧,真困了。” 她缩到他热乎乎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祁景对她好,她相信他。 她睡了,祁景却睡不着,她没说到底信不信他。 第二天许锦醒来,祁景已经走了,屋里没有他来过的半点痕迹,除了,枕头边上放了五个栗子。 许锦心里甜丝丝的,喂了大白三个,自己吃了两个,不敢给熙哥儿留。 熙哥儿越来越话多了,吃什么新鲜东西时都要问一问那是什么。 最近家里没买栗子,许锦怕熙哥儿突然要栗子惹母亲怀疑。 上午郑安安来家里玩,许锦跟她在屋里一直逗熙哥儿,郑安安走后都快晌午了。 许锦抱着弟弟去找母亲,然后有些意外又不太意外地听母亲说,祁景舅母递了帖子,下午要过来拜访。 无事不登三宝殿,许锦在心里哼了声,面上露出一副疑惑模样:“祁景还有舅母啊?” 江氏点点头,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女儿。 来京之前,祁老太太跟她介绍过祁家都有哪些亲戚故交,其中就有陆家。 那时祁老太太还抱着改善两家关系的心思,说的自然比较客气,所以江氏对祁景舅母这次拜访很是看重,准备好好接待对方,日后当亲戚走动。 许锦乖乖听着,并不担心母亲上当受骗认贼为友。 既然高氏母女存了那种心思,下午肯定不是单纯地套近乎来的,只要她们露出一点点瞧不起许家的意思,母亲那么聪明,肯定能看出来。 届时她再添油加醋表达自己的不喜,母亲自然会远着对方。 饭后许锦在自己屋里逗大白,等丫鬟传话说高氏来了,她亲自到柜前挑衣裳,最后选了那套白裙配水红底子绣牡丹花的对襟褙子。 这是当年崔伯母送她的料子,来京城前母亲特意给她做的,许锦喜欢的不得了。 那天逛京城绣楼时她还仔细找过,发现根本没有卖,跟掌柜的打听,才知道苏州那家绣楼只给王孙贵族做料子绣衣,寻常人再有钱都买不到。 崔伯母能订到,应该是跟绣楼有交情。 想到崔伯母,许锦有些怅然,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好好打扮自己,打定主意要让对方自惭形秽知难而退。 对自己的相貌,许锦还是很有信心的。 许家明亮宽敞的厅堂里,江氏跟高氏占了主座,陆平宁乖巧地坐在母亲下首。 跟来时耀武扬威的心情相比,现在母女俩脸色都不太好。 知道许家住在柳荫巷,高氏马上认定是祁家帮忙找的宅子,许家只是暂住而已,因此随着江氏往里面走时,高氏夸了几句宅子里的景,便状似无意地问江氏这宅子租金贵不贵,贵的话她可以帮忙赁处便宜点的。 她想着,无论许家是用祁家银子白白住的还是死要面子自己赁的,江氏肯定都会难堪,却没料到江氏竟然说他们已经买下了宅子,还说家里人口少,买大宅子也住不满,这里就挺好的 高氏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赔笑两声没接话,然后等她进了厅堂,发现里面都是崭新的上好家具,摆着的都是名贵的古董瓷器,就知道许家是真的有钱了。 毕竟祁家再热络,也不可能连家具都帮着置办。 高氏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凭什么一个小镇上的举人家都这么有钱,而她公爹做过四品官,眼下家底也才千两银子? 恐怕都不够买下这里! 高氏专门盯着这些身外之物琢磨许家家底,陆平宁则忍不住偷偷看了江氏好几眼,有点不敢相信那个美丽的女人竟然是一个十二岁姑娘的母亲。 如果许锦容貌随母陆平宁捏紧帕子,眼睛不时望向门外,迫不及待想看看许锦到底长什么样。 母女俩眼神都不太安定,江氏默默看在眼里,联想进门时高氏眼里的高傲鄙夷,再想到祁老太太隐晦提起祁家跟陆家关系不和,多少猜出来了几分。 祁家人都很好相处,那么能跟祁家闹僵的人家,恐怕就 想明白了,江氏态度就不怎么热络了,对方不说话,她也就捧着茶,好像突然发现了茶杯的妙处。 “娘,我来晚了。” 许锦很快就来了,进门时目不斜视,不缓不急走到母亲身前,站好了,有些好奇地看向两位客人,面带浅笑,落落大方。 江氏笑着给她介绍。 许锦甜甜地喊陆伯母,陆姐姐,然后乖乖坐在母亲下首,坐姿端正又自然。 高氏视线落在许锦身上就挪不开了。 小姑娘身上的衣料,头上的珠玉首饰,没有一样不是好东西,她自己虽然没有,但眼光还是有的,心中越发吃味儿。 一个还没长开的孩子,穿戴这种东西简直是浪费! 陆平宁盯着对面朝她和善微笑的人,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虽然不愿意,但她不得不承认,除了因长对方两岁而拥有的玲珑身段,她没有一样能比得上这个小姑娘。 如果表哥并不是听从祖父祖母安排才答应的婚事,而是自己喜欢许锦,陆平宁觉得自己没有半点胜算。 话不投机半句多,江氏许锦不主动说话,高氏察觉到人家的不待见,坐不住了,领着女儿狼狈离去。 许锦跟母亲一起出去送客,请陆姐姐有空再过来玩时,笑得格外灿烂。 哼,祁景除非瞎了眼睛,才会变心! 第62章 第62章 乔迁新居, 一切收拾妥当后自然要请亲朋好友过来温锅。 这日晚饭后, 一家四口坐在暖呼呼的炕上, 许锦抱着熙哥儿, 听父母商量都要请谁。 她以为只请五六家就够了, 没想到母亲记下十来户了竟然还在写, 有的人家母亲不确定, 会问问父亲, 父亲自然解释,然后许锦也就知道了, 要请很多官宦人家。 “爹爹, 那些人你都是怎么认识的啊?” 许锦好奇极了。 许攸感慨道:“有些是我当年同窗, 有的是来京城后祁景祖父引荐的, 还有新认识的一些应届举子。” 来京城已有半个多月, 许攸几乎每日都会出门会客, 有祁老爷子祁俨帮忙, 很快就结交了不少贵人,对京城局势也有了大致了解。 所以说他跟祁家结亲虽然不是为了借势, 但确实占了很大便宜, 难怪有些人背后鄙夷他靠裙带关系谋前程。 对此, 许攸不以为意, 他是什么样的人, 妻子儿女亲戚知道就好,他犯不着为那些闲言碎语抑郁。 若因置气便拒绝祁老爷子的好意, 只在家闷头读书, 那是傻。 他不小了, 如果有堂堂正正得来的捷径,有多少他走多少。 至于能走多远, 那就要看真本事了。 “对了,谢晖也来京城了,那孩子说这两天要来拜访咱们的。” 许攸补充道,他教了那么多年书,谢晖算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江氏便在名册上添了谢晖,写完抬头,笑着打趣丈夫:“我记得你说谢晖乡试成绩不错,他是你的学生,明年会试你可得努力啊,万一考不过学生,被人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就好看了。” 许锦忍不住笑,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爹爹你千万别被谢晖比下去!” 许攸瞅瞅二人,叹口气,仰头看屋顶,“既然你们娘俩对我抱了如此高的厚望,我决定今晚开始悬梁刺股挑灯夜读,到时候你们谁也别来劝我。” “好啊,那你去书房读书去,我们娘仨睡一屋。” 江氏故意道。 许攸目光哀怨地看向她,江氏不理他,低头假装看册子。 父母感情这么好,许锦心里也甜蜜,低头偷笑,却见熙哥儿乖乖靠在她怀里已经睡着了,白嫩嫩的小脸,细密的眼睫,可爱又好看。 她低头亲亲弟弟,小声对母亲道:“娘,弟弟要睡觉了。” 看看外面,原来天已经彻底黑了。 江氏忙放好名册,把儿子抱到自己怀里。 “那我睡觉去了,娘你也早点睡。” 许锦穿鞋下炕,临出门前才笑嘻嘻地对父亲道:“爹爹,你不是要去书房挑灯夜读吗? 要不要一起走?” 许攸看看低头偷乐的妻子,轻声咳了咳,一本正经地道:“你先走吧,爹还要跟你娘继续商量名单,定下后再去书房。 对了,你路上慢点走,小心别摔着。” 真狡猾! 许锦才不信,撇撇嘴,不再为难父亲,跟在宝珠身后走了。 许家宴请这一日,晴空当照,天蓝如洗。 许锦跟母亲在后院招待女客,单官家夫人举人夫人就来了二十多位,很多又都带着女儿,许锦喊完这个伯母又喊姐姐妹妹,真有种应接不暇的感觉。 好不容易客人都到齐了,许锦终于可以坐下来招待那些姑娘们了,但也只能歇歇腿,嘴上还得说话。 人太多,才十岁的祁薇也认不全,好在孟兰庭跟郑安安都认识,偶尔许锦记不清人名时,二人便会巧妙地提醒她,着实帮了许锦大忙。 其实许锦记性不错,可一下子招待这么多新伙伴,这真是第一次,免不得有些吃力。 “阿锦,听说你跟薇薇大哥定亲了,你见过他吗?” 问话的是李翰林家的姑娘,脸圆圆的,看着跟许锦年岁差不多。 她一问,其他姑娘便停了说话,不约而同转向许锦。 大家都是即将谈婚论嫁的年纪,对这种事情很好奇。 郑安安笑许锦,得意地道:“何止见过啊,他们俩是青梅竹马呢。” 她跟许锦最谈得来,早打听过了。 “就你话多!” 一个两个许锦不觉得如何,被这么多人一起盯着,她就受不住了,小脸瞬间红了个透,恼羞成怒地要打郑安安。 郑安安狡猾地逃了,躲在孟兰庭身后,“我实话实说,你打我做什么啊,薇薇你说是不是?” 祁薇坐在许锦身边,当然要向着自己最喜欢的许姐姐:“让你话多,活该挨打!” “啧啧,果然是一家人啊,联合起来欺负我!” 郑安安嬉皮笑脸地道。 姑娘们发出善意的笑声,许锦脸上更热了,羞恼地瞪郑安安一眼,低下头去,暗暗决定下次绝不轻易给她抱熙哥儿。 “好了好了,别闹她了。” 孟兰庭看不过去,回头对郑安安道。 郑安安嘿嘿一笑,松开扶着孟兰庭肩膀的手,准备往回走。 李姑娘好奇心强,见许锦难为情,便将郑安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神秘兮兮地问:“那你见过祁大少爷吗? 我听我爹说他今年才十五岁,已经是武解元了呢,真厉害。” 郑安安一脸惋惜:“我天天闷在家里,往哪去见他对了薇薇,你大哥肯定也来了吧?” 祁薇点点头。 大哥骑马来的,穿了一身石青色圆领袍子,从马车里望过去特别威风。 如今大哥不欺负人了,祁薇渐渐也就看他顺眼起来,可惜大哥依然不爱搭理他们,冷淡淡的让她不敢靠近。 祁宁胆子大,主动找大哥求大哥教他练武,被大哥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祁薇没有祁宁那么厚脸皮,不敢凑过去。 郑安安灵机一动,回头望望花园那边的月亮门,提议道:“这样,薇薇你去前面把你大哥叫到花园门前,让我们都瞧瞧。 阿锦这么好看,你大哥也不能长得太差了,否则我第一个不同意!” “我大哥很好看的,跟许姐姐很般配。” 祁薇马上替祁景说话。 许锦忍不住了,抬头狠狠瞪郑安安:“你再说一句试试,以后我不让你登门!” 哪有这样的! 郑安安才不怕她,给李姑娘使个眼色让她去拦住许锦,她则把祁薇拽了过来,怂恿她去喊祁景,“既然你大哥好看,那你还怕什么啊,让她们都瞧瞧你大哥,好更羡慕你许姐姐!” 主要是她真的很好奇许锦未来相公长什么样啊。 祁薇扭着身子拒绝:“我不去,前面都是男客,我” “什么男客不男客的,你才多大,快去,否则就是你大哥太丑,你不好意思让他出来见人!” 郑安安直接将祁薇推到月亮门外,双手叉腰赶她,然后朝那边挥手,示意伙伴们过来藏好了等着看人。 除了许锦孟兰庭还有祁薇亲表姐萧蓉,其他人都兴奋地跑过去了。 祁薇见了,只得跺跺脚,接下了这个任务。 “对了,见了你大哥就说是阿锦让他过来的!” 怕小姑娘太傻实话实说导致祁景不来,郑安安好心提醒道。 祁薇脚步微顿,马上又走了。 亭子里,萧蓉看看月亮门那边隐隐若现的各色裙角,再看看明显不放心的许锦,笑道:“这个,其实我也很多年没有见过大表哥了,阿锦,我过去凑凑热闹行吗?” “萧姐姐”许锦愁眉苦脸地喊道。 萧蓉比她大一岁。 萧蓉掩口一笑,走过去拉住她手,“知道你不放心,走吧,咱们一起过去,万一大表哥被他们闹得抹不开面子,你也能劝上两句。 兰庭,你去不去?” 孟兰庭站了起来,看看也好,自己留在这边倒显得她不合群。 就这样,许锦很扭捏地藏在一丛竹子后,等着偷看她的未婚夫。 不过她是又紧张又期待,祁景都是晚上来,她真的很久没在白日里见过他了。 “阿锦在哪儿?” 一墙之隔,忽然传来祁景平静无波的声音。 那一瞬,许锦紧张地心都快跳出来了。 “在,在里面”被大哥隐含怀疑的犀利目光盯着,祁薇哪里敢说这是骗局,胡乱指着门口道。 反正,反正许姐姐真的在里面 祁景皱眉,虽然觉得有古怪,还是走了过去。 高大的熟悉身影突然拐进门,许锦心头一颤,刚想出声催他回去,背后突然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却是郑安安不知何时绕到了她后头,大声笑道:“祁景,你的阿锦在这儿呢!” 许锦真是要急死了,可郑安安用了大力气,她竟然无法收住冲势,慌乱间脚下一绊,直直朝前扑了出去。 “阿锦!” 祁景几个箭步冲了过来,稳稳扶住她,习惯地想把人往怀里带。 “我没找你,你快回去,下次谁喊也不许你信她们的!” 那么多人看着,许锦怎么可能让他抱,站稳了就把祁景往外推。 祁景不明所以,听到周围有压抑的笑声,他看过去,只瞅见一片五颜六色的衣角。 “阿锦” “别问了,你快走!” 许锦气得直跺脚。 祁景满腹疑惑,但见她真的急了,只得听话地走了。 “郑安安!” 人走了,许锦恨恨转身,朝罪魁祸首望去,见郑安安正偷偷往亭子那边跑,许锦以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 午宴结束, 宾客陆续散去, 祁家跟许家关系不同, 自然要多逗留会儿。 大人们在屋里说话, 许锦、萧蓉领着祁薇在院子里逗熙哥儿, 大白闭着眼睛在树下睡觉。 之前人多怕吓到客人, 许锦一直让大白待在屋里, 等女眷们都走了只剩自家亲戚, 才把它叫了出来。 祁薇抱着熙哥儿在大白身边玩,熙哥儿喜欢扑在大白身上, 祁薇便趁抱熙哥儿起来时偷偷摸了大白两把。 大白睁开眼睛看她, 她赶紧缩回手,等大白闭上眼睛,小姑娘欢喜极了,回头对许锦道:“许姐姐, 大白让我摸了!” 许锦回以一笑, 没忍心告诉祁薇大白那是看在熙哥儿的面子上才给她摸的,如果没有熙哥儿在那儿,大白都不会让祁薇走到三步以内。 萧蓉真心赞道:“之前就听阿宁薇薇念叨你家有只最通灵性的大白, 今日总算见到了,果然与众不同。” “那萧姐姐以后常来玩啊。” 许锦笑着道, 祁薇这位表姐温柔知礼又不呆板, 大家说话也谈得来。 萧蓉点点头,“嗯, 你有空了也去我家里坐坐啊, 二表哥他们来了。” 那边走廊里走过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萧蓉诧异地道,站了起来。 许锦心头一跳,跟着起身,紧张地看过去,却只瞧见祁恒跟祁宁。 有点失望又松了口气,许锦笑着看向眼睛紧紧盯着大白明明很想跑过来却被祁恒看住的祁宁,“阿宁,很久不见,还认得我吗?” “许姐姐!” 仿佛得了赦令,祁宁丢下二哥欢快地跑了过来,都没走台阶,直接从一侧花坛边上跳到了院子里。 大白早站起来了,祁宁朝它讨好地笑,瞅着大白对许锦道:“许姐姐,我可想你了。” 说完就跑到祁薇旁边,准备跟她一起逗大白。 “瞧,他就是这么想我的,敢情我还没有大白受欢迎。” 许锦假装伤心道。 萧蓉笑,看向祁恒:“二表哥怎么过来了,前面有事?” 第63章 第63章 “大哥喝醉了, 在厢房休息。 祖父让我过来跟祖母母亲说一声,让咱们先走, 他在这儿等大哥醒了一起走。” 祁恒简单解释道。 他穿了一身竹青色的衫子, 面色不错,浅笑的模样温润如玉,只是比上次许锦看到他时瘦了很多。 似是怕许锦担心, 祁恒又飞快补充道:“大哥没事, 就是灌酒的人太多,现在他已经喝了醒酒茶, 睡一觉就好了。” 许锦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心里却在小声嘀咕, 祁景常常在她面前吹嘘酒量多好多好, 原来这么容易醉。 刚想让祁恒进去找祁老太太禀告, 却对上他略带乞求的复杂眼神。 许锦不由看向萧蓉, 萧蓉冰雪聪明,猜到两人有话说,便道:“我去那边看看, 阿宁薇薇常常吵架, 我怕他们吵起来忘了熙哥儿。” “阿锦, 筱筱有给你写信吗?” 大家的事情彼此一清二楚, 祁恒也不遮掩了, 他没有时间。 许锦摇摇头,有些歉疚地道:“临别时我说等家里安定下来就给她写信, 但最近一直比较忙, 忘了, 不过你放心,我本就准备今晚写的。” “那你帮我把这个给她, 就夹在你的信里。 还有,大哥让你去花园里找他。” 祁恒飞快把一封信塞到许锦手里,随即不再耽搁,转身上了台阶,进屋去了。 望着他消瘦的背影,想到远在家乡的崔筱,许锦莫名地心酸,心酸到呆呆地站了半天才明白过来祁恒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祁景让她去花园里找他? 他不是喝醉了 这个家伙,越来越坏了! 猜出祁景是为了见面装醉,许锦顿时忘了别人的事,收好信,走过去对萧蓉道:“萧姐姐,我的帕子好像落在亭子里了,我过去找找,你帮我照看熙哥儿吧?” “好啊,不过你叫上丫鬟们跟你一起去吧,许是落在别的地方了也说不定。” 萧蓉提议道。 “不用不用,我很快就回来,让她们留在这边伺候吧,否则被我娘知道了又该说我不懂事了。” 许锦颇为无奈地拒绝道,言罢快步朝花园里赶去,暗暗责怪祁景也不说清楚他在哪里,花园那么大,她往哪里去找他? 祁景当然不用许锦找,他就躲在花园门口之前那些姑娘们藏身的地方,所以许锦一进门,就被他拉到了竹丛后。 而且祁景吸取了姑娘们的教训,往里面走了些,并且将许锦抱到怀里坐在地上,尽可能减少被发现的危险。 “你找我做什么? 有话快说!” 许锦做贼似的道,也不浪费时间反抗,回头盯着外面。 祁景不满意,将她脑袋掰了回来按在怀里,“别管那边,他们看不见的。 阿锦,你那时到底有没有叫我?” 她都不知道他听祁薇说了后有多高兴,未料最后好像把她惹生气了,宴席上祁景一直在琢磨为什么,可惜没有半点头绪。 祁恒在这种事上很聪明,但祁景不想问他。 一提这个许锦就来气,瞪着他道:“你傻啊,今天这种日子,我怎么可能会叫你? 是她们想看看你长什么样,逼着薇薇去喊你的。” “她们看我做什么?” 祁景皱眉道,心中失望又有点委屈。 他当时只顾得高兴了,还以为她想他了。 许锦抿抿唇,垂眸道:“你,你是我未婚夫,又有本事,她们好奇就想看看呗。” 晚上怎么说话都行,因为看不见彼此面庞,说起来也没那么羞,现在大白天的,许锦脸上开始热了,扭着道:“你就想问这个啊? 好了,既然知道了,赶紧回去吧,我先走。” 祁景不松手,的确问清楚了,但他就是不想松手,“阿锦,我不傻,我只是以为你想我了才找我,我太高兴了,没多想别的。” 所以现在知道她没想他,他不高兴了。 他声音里的委屈太明显,许锦诧异抬头,就对上了少年幽怨的黑眸,像她拿吃的逗熙哥儿等熙哥儿伸手接却拿开时熙哥儿可怜巴巴的眼神,也像小时候大白准备往她身上扑她怕弄脏裙子不让它过来时大白水汪汪的黑眼睛。 许锦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太过分了,是郑安安李姑娘她们胡闹,祁景只是因为沾到她才容易犯傻。 知道他最喜欢什么,许锦用左手捂住祁景覆在她右手上的大手,低头道:“我,我又没说不想你,只是我再想,都不可能在这种人多容易被撞见的时候找你就算我找你,也会让大白帮忙,除了大白,我不会指使任何人,你记住了,以后别再上当。” 祁景失望的心立即雀跃起来,“记住了,以后绝不再犯傻了。” 被她这样一说祁景也觉得是他傻,他们有大白,哪里轮到一个外人帮忙。 见她低头不给他看,祁景抬起她下巴,目光贪婪地在她眉眼脸蛋红唇上游移,最后望进她水灵灵的杏眼,“阿锦你说,说你想我了。” 他的头低下来,嘴唇快要碰到她,许锦脸红如霞,慌忙闭上眼睛:“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你只说你没说过不想我,我要听你说想我。” 祁景近距离地盯着他的小姑娘,她脸红的时候,就像藤曼上还带着朝露的打碗花,清丽的白,娇娇的红,她都有。 许锦心砰砰直跳,她说不出口,“你退开点,酒味儿好难闻!” 其实不难闻,只是酒气随着他呼吸落在她脸上,许锦觉得他是装醉,她则真的要醉了。 她声音本来就娇气,现在刻意压低了,更是娇娇柔柔的,简直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祁景情不自禁,低头亲她。 “不许你亲,你还没考上会元呢。” 许锦还记得两人的约定,扭头躲。 “阿锦,你太好看了,我忍不住。” 祁景捧住她脸,不再让她说话。 许锦呜呜挣扎,挣不开,渐渐地也没力气挣了。 好不容易熬到祁景松开她,许锦看都不敢看他,急急站起身,确定外面没有人,逃也似的跑了。 竹丛里,祁景目送她跑出门,轻轻一笑,朝一侧歪了下去,惬意地躺在草地上。 秋风从竹梢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有几片打着旋儿飘了下来,看样子要落在他身上。 祁景闭上眼睛。 这种日子,真好啊 . 秋风扫落叶, 冬风寒彻骨。 京城的冬天比东湖镇还要冷, 走在街上, 寒风迎面吹来, 没一会儿便吹得人脸颊发僵。 这时许锦便心甘情愿呆在家中了, 要么在屋里看书, 要么哄弟弟, 偶尔父亲有空便跟父亲下棋。 至于晚上 许锦真是受够了祁景! 他就不嫌冷吗? 睡得正香时被大白用爪子碰醒, 许锦眨眨眼睛,迷迷糊糊往被窝里面缩。 大白扒在炕沿等主人起来, 等了会儿见主人没动, 它往前挪了挪,伸长爪子继续叫主人。 许锦扒开那只不安分的狗爪,扒掉了又伸了过来,气得她只好继续往里缩。 大白够不着了, 前爪落回地上, 后退几步再跳上炕,懂事地不睬主人被子,只站在一旁拨主人脑顶。 许锦猛地将被子拉到脖子以下, 望着头顶恨得咬牙。 她就不该心软,早知道就该告诉大白让它以后不用喊她的, 到时候祁景等不到她, 肯定会乖乖回去。 可是,万一那个傻子一直等或等很久怎么办? 许锦仰头望向黑暗中根本看不清的窗子, 半点欢喜都没有, 多希望这是她在做梦,祁景并没有来,那样她就不用钻出被窝了。 万分不情愿地下地开窗,冷风嗖地吹了进来,许锦浑身发抖,看都不看祁景,踮着脚尖儿以最快的速度跑回炕上,钻进被窝紧紧裹住自己,打完几个哆嗦后,终于又暖和了,许锦心满意足。 然后祁景就进来了,虽然他老实地躺在一侧,等着身上暖了再来抱她,许锦依然觉得被窝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热乎了。 她伸脚去碰暖婆子,还有点温度,便把脚搭在上面,没好气地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还差半个时辰敲二更。” 祁景很确定地道,冬日天短,百姓睡得早睡得沉,他可以早点出来。 “那我才睡着一个时辰啊,祁景你开春后再来行不行,这么冷,我真不想起来给你开窗。” 许锦闭着眼睛抱怨。 窗子太高大白够不到,她没法让大白帮忙,不关的话,祁景不许,怕旁人闯进来,然后祁景又说他只会从外面把窗关上的法子,不会像小偷那样开窗,所以每次都得让她去开。 许锦很怀疑祁景是故意不学开窗的,好以开窗的名义叫醒她,让她陪他说话。 “没事,一会儿我身上就热了,我给你捂。” 祁景两只手贴着脖子,热了就可以抱她了。 “我不用你捂,我就想一直睡到天亮。” 许锦撒娇似的嘟囔道。 “可你也说抱着我睡更暖和啊。” 祁景有些得意地道。 早上醒来被她死死抱住不肯让他走的感觉太好了,哪怕她只是贪恋他身上的温度,祁景也高兴。 “阿锦,我身上比你那个暖婆子还热乎。” 手差不多暖和了,祁景紧紧抱住她。 好吧,确实又热又舒服。 “不理你了,睡觉。” 许锦贴着未来的丈夫,很快就睡着了。 祁景也不是次次都要闹她,闻闻她发间的味道,跟着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祁景睁开眼睛,侧耳倾听,好像是隔壁郑家大少爷郑徳回来了。 郑徳是当今圣上胞弟静王身边的长随,深更半夜他不在静王府回家做什么? 不过下一刻,祁景就没有心思想郑家的事了,因为他听见有人说下雪了。 祁景悄悄出了被窝,先替她掩好被角,然后披上外衫快步走到窗前,熟练地翻了出去。 细细密密的雪花迎头落下,祁景弯腰,手指在地面上划过。 还好,雪应该刚下不久 暗叹一声晦气,祁景重新进了屋,也不上炕了,直接站在地上穿好衣服,俯身在许锦耳边道:“阿锦,醒醒” “嗯?” 许锦迷迷瞪瞪的,鼻端发出轻哼。 祁景亲亲她脸颊,叹息道:“外面下雪了,我先走了啊,免得明早离开时留下脚印。” 许锦点点头,继续睡觉。 祁景挨着她脑袋待了会儿,随即悄然离开。 第64章 第64章 次日许锦醒后听说外面下雪了, 吓了一跳,没穿外衣就跑到窗前开窗往外看, 待发现雪地上一片平坦并没有祁景留下的脚印, 这才想起昨晚祁景临走前说的话。 祁景是怎么知道外面下雪的? 难道他一直都醒着? 雪化之前,许锦百思不得其解,雪化之后, 祁景又来了。 听完他的解释, 许锦心中一阵后怕。 大冷天的,谁知道老天爷什么时候下雪? 上次是隔壁闹出动静, 祁景耳朵尖儿听到了, 否则两人肯定会一觉睡到早上, 到时候 许锦怎么想都觉得没法子帮祁景悄无声息地离开许家。 “祁景, 听我的, 明年开春再来。” 她很郑重地道。 祁景犹豫半晌才道:“以后我会看天色, 若白天阴天,晚上我就不来了。” 许锦哼了声,转身道:“随你, 只不过你来我也不给你开窗, 我也不会让大白叫我, 你敢翘窗, 说明你之前都是骗我的, 那样我就不理你了。” 这次许锦是下定决心了,一是害怕再出意外事情暴露, 二则心疼祁景冷哈哈地跑夜路, 担心他冻坏身子, 当然她也想好好睡觉。 “阿锦,你不开窗我就在外面等你一晚。” 祁景抱住她道。 “你等啊, 反正我不会开的,你来我也不知道。” 许锦狠心道。 虽然说了狠话,许锦还是怕祁景真犯傻,次日晚上并没有特别嘱咐大白,所以祁景来时,大白还是叫醒了她。 许锦躺在被窝里不动,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静悄悄的,只有风声。 许锦越躺越不安,祁景身手好,来去无声,她无法判定他到底走没走,便在心里默默数数。 数到一百,她悄悄穿鞋下地,裹上家中绣娘用祁景到的狐皮做成的裘衣,偷偷来到窗前,又数了一百才贼一般开了窗。 祁景在外面。 此时不让他进来,许锦没有那么狠心,回到屋中却没有理他。 祁景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没敢多做纠缠。 睡前许锦依然放了狠话,第二天又不争气地等他。 这次她真的狠了心,悄悄点了早就备好的香。 香才多细,那一点微弱光亮根本传不到外面。 许锦连续点了三根,第三根香燃完了,外面碰巧传来二更更响。 半个时辰了,祁景应该走了吧? 许锦忐忑地去开窗,一眼看见外面熟悉的身影。 许锦哭了,生气又心疼。 她又不是不准他来了,只是等几个月,他拧个什么劲儿? 有什么好抱的,天天抱都不够吗? 她在他怀里无声抽泣,祁景也心疼,“别哭别哭,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人发现的。 以后只要阴天,我就不来。” 许锦摇头,有时候大晴天还会突然下雨呢,这个根本不能用来断定是否会下雪。 “祁景你说,我要怎样你才肯听我的话? 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听话就行。” 许锦在他身上抹了眼泪,无奈地道。 劝阻的话她说了多少遍都不管用,她放弃了,只能换种法子。 其实许锦知道祁景最想什么,见识了他的执拗,她不介意用那种事换个安心。 祁景愣了,不可置信地重复道:“什么都行?” 他这样一问,许锦忽然又退缩了。 许锦咬唇权衡,最后掐着他道:“我,我让你,让你,像那天那样,然后你武科举结束前都不许再来了!” 祁景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但他在权衡。 是抱一整个冬天,还是像那晚那样,只一次? 理智告诉他,前者是他最想要的,可,可难得她主动愿意给,祁景真的很想。 许锦知道祁景在选择,她紧张地攥着被角,都不知道该期望哪种结果。 “阿锦。” 身后传来他低哑的声音,变得太快,快到许锦已经知道了答案。 “阿锦,我,我听你的,考完再来,我听你的。” 祁景抱着她,呼吸都变成了火。 一夜好眠, 黎明时祁景满足又不满足地走了, 走之前没忘叫醒许锦, 反复重申他中状元的奖励, 生怕许锦记不住似的。 许锦想反对, 他就威胁她夜夜都来, 恨得许锦悔不当初, 在东湖镇的时候, 她就不该答应他中榜了就给奖励的。 从亲一次抱一晚到两次三次到夜夜都抱,她分明是被祁景骗进了火坑。 可后悔有什么用, 她已经在坑底了。 那边炕头熙哥儿在跟大白打滚, 熙哥儿想扑到大白身上,被大白用两只爪子按在炕上无法翻身,熙哥儿用小胖手推大白,大白便添他, 熙哥儿怕痒, 被添得咯咯直笑,小短腿踢啊踢的。 许锦本来在看书的,看见大白跟熙哥儿亲昵的动作, 突然想到了祁景。 她觉得,现在她就是一根肉骨头, 祁景则是大白, 她被祁景藏在窝里哪都不能去,而祁景出去跟别的狗抢地盘了, 如果他胜了, 她就是他奖励自己的美餐。 许锦不想被啃 她赌气地放下书,跑到那边帮熙哥儿对付大白。 姐弟俩一起跟它玩,大白高兴地直摇尾巴,猛地站了起来,一下子将许锦扑倒了,然后用肚子压着主人,前爪继续按着主人最喜欢的弟弟,尾巴扫来扫去。 许锦好想哭,仿佛看见了自己注定要被啃的命运。 鞭炮声中,许家四口迎来了他们在京城的第一个新年。 新年新年,除旧迎新,不管去年过得是好是坏,年后都是新的开始,所有人都要为了新年过得更好而努力。 这个年许锦过得还是挺快乐的,父亲科举胸有成竹,母亲为她添了许多好看的新衣裳,又长大一岁的弟弟说话更利索了,左邻右舍伙伴们聚在一起看烟火也很是热闹。 但她还是有些怅然,更怀念东湖镇的大年夜。 有些旧的是除不去的,因为无法重来无法复得,越发珍贵。 年前崔筱来了信,她在家守孝,除了日常琐碎没有什么新鲜事,唯一算是新鲜的是小黑长大了些,崔筱还画了张小黑的画像。 许锦对着画笑,展开给大白看,大白贴过来嗅了嗅,大概是没有闻到熟悉的味道,它转身走了,卧在地上,前爪却不知为何在地上拨棱了两下。 原来大白也懂得思念。 或许它只是喜欢捉弄乌龟小黑,但大白记得,许锦就莫名的欣慰。 崔筱没有给祁恒写信,只在信中托许锦转告祁恒,说她一切都好,让祁恒专心读书。 三言两语,无论如何都看不出私情。 许锦有点替祁恒惋惜,但她理解崔筱的做法。 姑娘家名节最重要,不能给人留下把柄,年少不懂事时可能还会送个荷包,现在大了,忌讳就更多了。 如果不是祁景犯傻犯倔那么厚脸皮对她那么好后来两人又定了亲,许锦也不会一次次纵容他的。 况且许锦看得出来,虽然崔筱很喜欢很喜欢祁恒,她对两人的将来似乎真的没有多大信心,反而有种被动的无奈。 年后请客,祁家过来时,许锦跟祁恒说了崔筱的话。 祁恒并未见多少失望,许锦不由面露诧异,祁恒笑着道:“写信不方便,能让她知道我心里始终想着她,知道她看见了,我已知足。 对了,京城上元节花灯会更热闹,你去吗?” 许锦立即摇头,那种热闹,她再也不去了,不管心中多渴望。 “那大哥要失望了。” 祁恒打趣道,被许锦赶走。 十五晚上,知道许锦因为那年的事不敢出门,许攸江氏买了各种花灯挂在院子里,一家人在家赏灯。 许攸抱着熙哥儿,江氏牵着女儿,边走边说,偶尔猜个灯谜,小小的院子竟然逛了小半个时辰才赏玩所有的灯。 冬夜寒冷,江氏夫妻俩把女儿送回屋便回去睡觉了。 许锦心里欢喜,躺在被窝里时依然有些兴奋,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各种事情。 所以大白用爪子碰她后,她一下子就坐起来了。 那家伙不是答应考完再来的吗? 或许是因为今天日子特殊? 那年祁景将她拉到胡同里说喜欢她的情景忽然浮上脑海,许锦不自觉地笑,迅速下地给他开窗。 如果他真的记得上元节对他们的特殊意义,她可以大方地准他留下来抱她睡一晚。 “你怎么来了啊,不是说不让你来的吗?” 她站在窗前,故意问道。 “先让我进去,外面有灯,我怕被人看见。” 借着灯光,祁景看着将近两月未见的小姑娘,低声道。 许锦的院子里只有她和丫鬟们,或许是确定她们都睡了,或许是迫切地想知道他到底记不记得,许锦就是不让开,一手扶着窗扇威胁他:“你不说为什么来,我就不让你进。” 她这话是认真的,如果他的回答不让她满意,害她白欢喜一场,她绝对能狠得下心。 祁景心生疑惑。 开窗时她明明是笑着的,他还以为她很高兴他来,怎么现在又瞪了眼睛? 他只好将藏在身后的花灯递给她:“找了一条街的铺子才找到,给你。” 许锦愣住了,接过这只现在看起来并不算多出彩的贴有彩蝶剪纸的灯笼,喃喃道:“这个” “你不是喜欢这种吗?” 祁景翻窗进来,关上窗,忽然有些忐忑。 他记得没错啊,那年去县城逛灯会,她盯着这只灯笼出神,走路差点被人撞到。 “嗯,最喜欢了。” 就凭他记得两年前她喜欢的一盏小灯,许锦也决定留他过夜了。 将灯笼放到柜子上,许锦咬咬唇,低着头将他拉到屏风后面,在朦胧灯影里小声问他:“你,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咱们都做了什么吗?” “记得,你差点被人贩子掳走,受了很多苦。” 祁景至今都后悔没有打死那个让她怕到现在的人贩子。 “除了这个呢?” 许锦头垂得更低了。 祁景错愕,跟着不受控制地将人抱到怀里,抬起她细腻的小下巴,看着她不安颤动的眼睫,声音发哑:“阿锦,你,你害羞了?” “没有,我问你话呢!” 许锦躲开他手,埋到他怀里。 跟两年前相比,这个身体更高更结实了,靠起来更加安心。 祁景心砰砰直跳,她只会为他的亲密动作害羞,现在主动提醒他,莫非是想要他再来一次? 第65章 第65章 “阿锦, 那我说了,你让我再那样一次, 行吗?” 灯笼都有了, 许锦羞涩地点点头。 祁景心花怒放,一把将小姑娘抱起塞到被窝里,他跟着就想压过去。 “你干什么!” 许锦狠狠推开已经丢了衣服的男人, 趁他愣住时骨碌钻出被子, 咬牙切齿:“谁让你脱衣服的? 你个,你个”她没骂过人, 说不出口。 祁景很是委屈, 抓过被子裹住自己道:“你答应让我做的, 那天晚上我帮你添肚子了。” “我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许锦又羞又恼, 什么人啊, 只会记得占她便宜的事! 祁景茫然不解:“另外一件?” 许锦赌气地用枕头砸他, 祁景怕动静闹得太大,忙将枕头抢过来,再把人扯到怀里安抚:“到底什么事?” 许锦委屈地掉眼泪:“你把我拽到巷子里, 说喜欢我, 还说要摸我手的!” 祁景恍然大悟, 无奈地哄道:“这我当然记得” “呸, 我都说出来了, 你不记得也会说记得的。” 许锦认定了祁景不记得,见他还想像哄小孩儿似的骗她, 气得抢过被子, 自己蒙上, 把人推了出去。 大流氓,挨冻也活该。 许锦越想越气, 死死捂着被子不让他进来。 祁景只好先把脱掉的衣服再穿上,看看炕头,再看看柜子上的灯笼,穿鞋下地,将灯笼拎了过来,站在炕前等她。 外面迟迟没有动静,许锦眨眨眼睛,过了会儿,实在太好奇,便探出了脑袋。 “你拿灯笼做什么?” 见他提着灯笼站在炕前,许锦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撇嘴问。 祁景直接将灯笼举到她脸侧,快要贴上她,然后盯着她眼睛问:“阿锦,你怎么脸红了?” “我哪有”许锦摸摸脸颊,刚要反驳,忽的记起这话他曾经说过。 她抬头,看向祁景,祁景也在看她,眼神无奈又宠溺。 那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摸她手,怎么可能不记得? 许锦真的害羞了,重新躲回被子里,等祁景再进来时,她讨好地主动钻到他怀里,搂着他道:“是我错怪你了。” 祁景紧张道:“那你让我” “做梦!” 许锦马上推他。 祁景嘿嘿一笑,老老实实搂着人不动了:“睡吧睡吧,我不急,最多再有两个月。” “少得意,你未必能考中呢!” 许锦哼道,想咒他考不中,到底没冲动开口。 她要嫁给他的,他越有本事,她越自豪越高兴。 “你等着。” 祁景只说了三个字,就闭上了眼睛。 今春京城注定忙碌而热闹,科武科会试同时进行,二月底会试发榜,紧接着便是三月殿试。 接下来,许府喜报连连,先是报喜差役送来许攸被圣上钦点状元的消息,次日许家派人看榜的下人又咧着嘴跑回来,说准姑爷中了武状元,圣上赐明日武一甲前三名同时游街。 街坊们得了信儿纷纷过来贺喜,郑安安更是拉着许锦的手说她是有福之人,武状元都被她占了,一个是照顾她长大的父亲,一个是即将护她大半辈子的未来相公。 许锦笑的脸皮发僵,心中则有小鹿在撞。 她相信祁景的确会护她大半辈子,可是,他马上就要来欺负她了啊 . 宫中消息一向传得快, 祁景殿试后回家不久, 他闹出的笑话就传到了许府。 江氏正在招待前来贺喜的街坊, 听说后抚额叹息, 这臭小子, 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 等送走客人, 她领着熙哥儿去了女儿屋里。 许锦坐在炕头犯愁呢, 祁景中了状元, 今晚不来,这两天肯定也会来的。 她该怎么办啊? “想什么呢?” 见女儿愁眉不展的, 江氏将熙哥儿抱到炕上, 她也坐了上去,笑着问道。 “娘,前面忙完了啊?” 许锦忙收起自己的小心思,神色如常。 江氏点点头, 盯着女儿瞧了会儿, 道:“武殿试一甲各有三名,都是当场授官的。 阿锦你猜猜,祁景今日封了什么官?” 科举封官有定例, 武科举因为开设的年头较短,封官有些随意, 不过品阶都很高, 历届中武探花最低也是六品官,比状元的从六品还要高一级。 “什么官?” 许锦好奇地问。 她哪里懂得这种事啊, 虽然祁景很有自信, 但担心最后白欢喜一场,父母都不曾跟她提起过祁景可能封的官,她则怕给祁景压力,祁景不提,她也就没问。 想到听来的消息,江氏哭笑不得:“名次敲定后,皇上问祁景是想在京谋职还是外放,若是外放,有两处参将补缺,对了,参将是正三品官。 若是在京,暂且没有三品给他,皇上想任他为四品御前带刀侍卫,随扈左右。 这两个官职,御前侍卫看似低,却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一旦得了皇上信赖倚重,将来很容易升迁的。” “那祁景怎么答的?” 许锦真是太意外了,祁景才十六岁,竟然一下子就要当那么大的官了,自家父亲才从六品,祁景父亲熬了这么久也才正三品啊。 “祁景啊,那臭小子说他想外放当将军,带兵打仗,但他刚定亲还没娶妻,恳求皇上让他当一年侍卫,明年成亲后再外放。 听说皇上被他逗得喷了茶,问清咱们家情况后,就准了,不过说要看看祁景这一年的表现,表现好了明年可能加官,差了连侍卫都做不成。” 许锦张大了嘴,“他,他这是跟皇上讨价还价吗?” 怎么有这么傻大胆的人? 江氏睨了女儿一眼,点点她额头,“他那叫有恃无恐,仗着自己本事好,父亲又是皇上身边红人。 不成,皇上最多给他定死一个官,成了,他在皇上面前说明年成亲,皇上默认了,这边我跟你爹还能强留你? 哼,我看祁景就是故意的,猜到我们打算多留你两年,他等不急了。 早知道他这么奸猾,当年就不该答应他!” 祁景的确挺急着娶她的 许锦红了脸,低头,过了会儿忍不住替祁景说话:“还好他也算懂得分寸,没说今年”他们这样的人家,十三岁嫁女儿的不多,十四岁还算比较常见的。 若祁景真说今年,许锦都要生气了,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太早嫁女儿,特别是她这种高嫁,会显得父母有巴结祁家的意思。 江氏看看乖乖坐在身边的女儿,疼惜地抱住她,叹道:“娘气得不是你得早嫁一年,娘是气祁景自作主张。 祁家来提亲时,你祁爷爷祁奶奶都说祁景将来会到兵部任职,你爹问过祁景,问他将来有什么打算,他也说会努力留在京城。 现在好了,他张口就说外放,明显是早有打算,可见当初不但骗了咱们,连他祖父祖母都骗了!你说,明年他外放,你是跟他走还是留下来?” 她是女人,知道女儿会怎么选择,所以舍不得。 “我”许锦张了张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随祁景去任上,就必须远离父母弟弟,不跟着,岂不是没法跟祁景在一起? 江氏知道女儿为难,拍拍她肩膀:“算了,事到如今明年再说吧,现在愁也没用。” “娘”一想到明年就要离开父母了,许锦突然十分不舍,埋在母亲温暖的怀里不肯松开。 “我也要抱!” 熙哥儿见了,飞快跑了过来,推开姐姐想往母亲怀里钻。 有他打岔,母女相视一笑,方才生出的愁绪立即散了。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 许攸在外面应酬了一日,回来时已有醉意,许锦替母亲照顾了会儿弟弟,然后就回自己院子了。 进屋时,她看看那边墙头,咬唇,吩咐宝珠准备热水。 不管祁景来不来,她都得做好他会来的准备啊!万一真的逃不掉,她,她也要让祁景抱干干净净香喷喷的自己。 这个念头让许锦脸上着了火,沐浴前一个人闷在屋里,根本不敢唤丫鬟进来服侍,怕被她们瞧出异样。 钻进被窝后,许锦的心急促地跳了起来。 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听到大白起身的动静,许锦受惊般坐了起来,紧张地望向窗户。 这个家伙,果然来了,一晚都不想耽搁! 许锦咬牙,穿好衣服后走到窗前,右手抬起碰到窗扇,竟不受控制地打颤。 她迟迟不开,外面那人大概等得不耐烦了,也可能是猜到她不想开,便走了过来,很轻很轻地敲了一下窗,“阿锦,开窗,我知道你在后面。” 许锦犹豫不决。 “阿锦” 许锦被他叫得心慌意乱,视死如归地迅速开窗,转身就想走,可走了两步,她就没了主意。 现在去炕上,祁景会不会觉得她是迫不及待给他摸? 不去炕上,地上摆着桌椅屏风,一会儿他肯定要抱她的,不小心撞到什么东西发出声响怎么办? 身后传来他落地关窗声,许锦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急之下蹲了下去。 祁景来扶她时,她扑到他怀里,羞得哭:“祁景,祁景,我求你了,不摸行不行? 咱们换一个奖励,我,我再给你一次,你别那样欺负我行吗?” 行吗? 祁景没有回答,径自将人抱了起来放到炕沿上,双手捧住她不肯正对他的脸,然后俯身贴上她额头,喃喃道:“阿锦,今晚你什么都不用说,因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都不会跟你换。 阿锦,我考了状元,你高兴吗? 我很高兴,我当官了,今年先当侍卫,明年成亲后就去外地赴任,带你一起去,到时候家里就只有咱们两个,做什么都没人管。” 他好像喝酒了,呼吸里有淡淡的酒气,但他说得低沉又清晰,字字都传递了他的满足和欢喜。 许锦的紧张变成了甜蜜,可没等她细品他描绘的属于他们的将来,衣带突然被人扯住了。 “别!” 甜蜜瞬间变成更强烈的紧张,许锦急急攥住他手,不让他继续。 “阿锦听话,这是你答应我的。” 祁景不容拒绝道。 许锦咬咬牙,闭上了眼睛。 . “姑娘醒了吗? 该起来了。” 门后传来宝珠的声音, 许锦头往里缩, 过了会儿, 又冒了出来。 她仰头看向外面, 天果然亮了。 “知, 知道了, 马上就起。” 喉咙有些干, 许锦吞咽了两下, 这才能正常说话。 得了她应声,宝珠转身去准备洗漱的东西, 许锦呆呆地平躺着, 脑子慢慢清晰起来。 掀开被子,里面睡衣穿的好好的,许锦撇撇嘴,红着脸提起衣领, 果然瞧见无声地提醒她昨晚发生了什么。 许锦恨恨地咬牙, 钻出被窝跑到镜子前,撩开肩头长发检查脖子, 确定上面没有祁景留下来的痕迹, 轻轻舒了口气。 看来他也记得那次她的抱怨,知道不能让人瞧见。 她转身想走, 不知怎得, 朝镜子里看了一眼。 里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姑娘,长发披落在白底绣玉兰花的睡衣上,有点乱,透露着刚刚睡醒的慵懒。 目光上移,对上熟悉的脸庞,白里透红。 眼睛有点肿,是昨晚哭的,眼里仿佛还含着泪儿,委屈可怜。 “阿锦,你真好看,比什么花都好看。” 少年低哑的夸赞忽然响在耳畔,许锦捂住脸,快步回了炕上,躲到被子里又羞又喜。 她知道她跟祁景做的这些事不被世俗允许,传出去肯定会声名扫地,可祁景再三保证不会让人发现,他又是她喜欢的人,所以不管夜里她如何羞如何不肯,事后想起来,甜蜜竟然多过羞恼。 反正,反正她明年就要嫁给他了,又不是跟不相干的人私会,应该不算太坏吧? 不过这事还是不能纵容他多做的,太羞人了。 她在被子里胡思乱想,脚下忽的碰到一颗圆圆的珠子。 许锦忙把珠子弄了上来,外面是亮的,被窝里还很暗,夜明珠则像小小的月亮,皎洁美丽,是他送她的礼物,也是他欺负她的帮凶。 许锦将夜明珠放到一旁,小手盖住它,挪开,再盖上。 就是这个珠子,被他拿来照亮她全身。 他怎么就那么坏呢,有什么好看的? 许锦羞于再想,起身穿衣,将夜明珠藏在自己最宝贝的匣子里,连同这两年祁景陆陆续续送她的珠钗玉坠一起锁好,暗暗决定成亲之前,不再拿出来。 收拾好了,她开门到外间洗漱,准备去前院跟家人用饭。 第66章 第66章 祁家此时也在用饭。 宽敞的偏厅里摆了两张黄梨木八仙桌, 左边祁老爷子为首,跟祁俨并长孙次孙坐一桌, 右边祁老太太跟儿媳妇还有龙凤胎兄妹坐一桌。 家里人口少, 祁老太太又喜欢热闹,所以吃饭时并不要求食不言,她会跟孙子孙女们说话, 祁老爷子偶尔也会提点教训晚辈几句。 但今早两张桌子上异常沉默, 祁薇看看三哥祁宁,两人再一起偷看对面脸色极为难看的祖父。 祁老爷子脸色当然不会好看。 自从祁景发奋练武并展现出惊人天分后, 祁老爷子便想着等祁景考中武进士, 靠祁俨的关系安排他到兵部任职, 做个京官。 祁景年少, 即便最开始官职不高, 一步一步总能熬上去。 他从未打算让祁景上战场, 当初祁景扬言要当将军,被他一口否决。 将军将军,听起来威风, 但那是战场厮杀拼命拼出来的, 一不小心便沦为刀下鬼, 他宁可长孙一事无成, 也不愿最初祁景不同意, 后来他威胁祁景说许攸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要去战场的人,祁景才改了主意, 谁料臭小子竟然口是心非, 在皇上面前摆了他一道! 祁老爷子那个气啊, 得信后把祁景臭骂了一顿,可他骂他的, 祁景坚决不肯改口,只面无表情立在那儿,他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 祁老爷子想打人,祁老太太又不让,没办法,他让祁俨去教训儿子,结果祁俨还不如他,祁景连说废话的机会都不给父亲,直接走了 祁老爷子因为此事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眼底一片青黑,然后就在这边儿看到了祁景。 臭小子满面春光神清气爽,气色竟比昨日还好,祁老爷子越看越气,半点胃口都无,狠狠瞪祁景一眼,起身离席。 祁景筷子顿了一下,目送祖父离去,垂眸,继续吃饭。 祁俨皱眉:“阿景,你祖父是为了你好,你去劝劝他老人家,就说你改主意了。” 祁景头都没抬,自顾自夹菜下饭。 祁俨面色一沉,想训斥儿子,目光掠过祁景清冷的眉眼,忽然又说不出口。 儿子早已不是当年的顽童,他大了,有主意了,他这个父亲的话,他更不会听了。 挫败无力感油然而生,祁俨叹口气,也走了,背影萧索。 祁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等饭后祁景换上御赐状元袍准备门时,他从影壁旁闪了出来,正色道:“大哥,战场上危险重重,相信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不再赘言。 只是你要想想,阿锦一直都跟父母住在一起,你留在京城,她嫁过来后还可以常常回家探望父母,你去那么远的地方,阿锦自然也要跟着你去,你忍心让她跟父母分离?” 毕竟一起生活了两年多,祁景对祁恒没那么冷淡,但也说不上多客气,闻言冷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言罢绕过祁恒,大步离去。 带许锦离开,祁景知道她舍不得,但她会习惯的。 她有他就够了,他要她的心全都放在他身上,而他会给她新的生活,给她孩子,给她无拘无束。 再说他们总有回京述职的时候,到时她就可以跟父母团聚了。 门口下人早已备好马,祁景翻身上去,去宫门口与今日同要游街的武一甲汇合。 众人中祁家离皇宫最近,祁景第一个到,下马不久,远远瞧见未来岳父策马过来了。 看在许锦的面子上,祁景主动迎了上去。 许攸轻哼一声,将马交给出来接应的牵马小太监,看都没看祁景。 他养了十三年的女儿,祁景一句话就要拐到千八百里外了,指望他给他好脸色? 若不是女儿被祁景迷了心窍,许攸都想悔婚。 祁景自讨没趣,却也没敢给许攸冷脸,知道岳父大人不待见自己,便没有凑上去。 没过多久,时辰到了,人也齐了,众人上马,在锣鼓声中朝御街缓缓行去。 御街两侧早已挤满围观百姓,有住京城里头的,也有特意从附近村县赶来一睹武状元风采的。 许锦也来了。 其实她没打算来的,是郑安安非要拉她出来,还不知用什么甜言蜜语哄了母亲应许。 当然,她们不可能挤到人群里去,郑家马车直接停在御街边上最气派的茶楼前,两人戴上帷帽下车上楼,进了郑家早就给女儿定好的雅间,边品茶边等人。 郑安安还在说她:“两个状元,一个是你爹,一个是你未来相公,千载难逢的运气,你怎么能躲在家里?” 许锦低头,老老实实听她嗔怪,眼睛盯着面前定窑茶杯出了神。 她当然想看啊,但昨晚才跟祁景做了那种事,她怕一会儿被祁景瞧见,祁景指不定怎么想她呢。 “啊,来了来了,阿锦你快过来,你爹他们来了!” 外面忽然人声震天,郑安安噌地跳了起来,跑到窗前朝外张望,然后大声喊许锦。 许锦怕旁人听见郑安安的声音,赶紧走过去不许她再喊,接着也忍不住朝那边望。 人生鼎沸中,一队衙役或提状元灯或举青色华盖或吹吹打打簇拥着六匹骏马朝这边缓缓行来。 骏马两两并行,打头的正是她熟悉的那两个男人。 父亲许攸身着御赐绿袍,头戴高帽,面容白皙清隽,如青柏临风而立。 祁景则穿了一身大红袍,乍一看像个新郎官这个念头让许锦脸上发热,却还是盯牢了他。 高头大马,少年凛然而坐,眉眼清冷。 如果说父亲给人的感觉如春风,他就是秋霜。 许锦看着二人笑,这翁婿俩,一个显得年轻了,一个显得老成了。 “听说武状元是状元的女婿呢,真羡慕许夫人跟她女儿,要是我,别说俩,给我一个我就知足了。” “敢情你知足,别说状元,就是把探花给我,我都愿意减寿十年!哎,你别说,其实那个武探花长得挺俊的,可惜被前头那俩状元比下去了” 楼下传来妇人们毫不遮掩的浑话,许锦觉得好笑,低头去找,好不容易顺着声音找到人,郑安安忽然攥住她胳膊,喜道:“阿锦你看,祁景朝这边看过来了,他肯定看见你了,眼睛可真尖啊,你爹都没发现咱们呢!” 许锦慌得抬头,惊觉队伍已经到了茶楼近前,而她的目光正好跟祁景对上。 想到昨晚的亲密,许锦本能地想往后躲,只是没等她躲开,祁景突然笑了。 此时已经日上三竿,春日阳光温暖灿烂,马上少年的笑容却比春光还要明媚晃眼,直让人暖到心底。 许锦不自觉地笑,笑到一半心上人忽然被人挡住了,挡他的正好是她父亲 仿佛做错事的孩子,许锦撒娇般朝父亲扮个嘴脸,嘿嘿笑着躲到了一侧。 “哈哈,你爹好像很不高兴呢,这下祁景完了,他肯定是哪里惹你爹生气了。” 队伍渐渐走远,郑安安回到座位上,幸灾乐祸道。 许锦跟她说了会儿话,因为不方便在外面多做逗留,两人品完茶就回柳荫巷了。 许攸祁景却还要参加晚上御赐的琼林宴。 . 华灯初上, 皇宫西苑武百官陆续到场。 因为当初祁老爷子的引荐, 许攸跟席上不少官员都打过交道, 不愁无话可聊, 谈吐间从容大方。 祁景则是不管谁跟他说话, 他都一副清冷表情, 内敛沉稳。 如此一来, 跟其他多少都有些拘谨的同科进士相比, 两位状元俨如鹤立鸡群,给人实至名归之感。 “皇上驾到” 远处传来内官特有的尖细声音, 百官立即止了谈笑风生, 齐齐起身恭迎,口中高呼万岁。 明帝登基八年,今年才过而立,很是俊朗挺拔。 落座后, 他朗声请百官平身, 说罢朝左侧下首位置看去,眉峰微蹙:“静王怎么还没到?” 他是踩着点来的,众臣均应比他早, 一般人不敢迟到,而这个皇弟, 莫非又 负责设宴的公公忙俯首弯腰解释道:“回皇上, 静王殿下眼疾复发,两刻钟前派人前来告假。” 明帝心中一紧, “可否请了太医?” “请了, 吕太医领人去了。” 三言两语,明帝神色已恢复正常,摆摆手,打发人下去,开始同朝臣畅谈对饮。 静王眼疾是老毛病,他这个皇兄担心也没用,只恨寻不到良医治好他。 酒过三巡,看看近前新科武状元,明帝忽的想起一事,笑着对许攸道:“远,你可是永平县人?” 远是许攸的字。 许攸忙起身回话:“微臣正是。” 明帝点点头,赞道:“永平县果然人杰地灵,已经出了个户部侍郎,这次又同时送给朕两个状元,况且朕没记错的话,平西将军也是永平县出身?” 最后一句话是对身边的曹公公说的。 曹公公哈腰道:“皇上您日理万机还记得平西将军故里所在,平西将军听闻定会感激涕零,为朝廷鞠躬尽瘁。” 明帝听惯了此等拍须溜马之言,一笑置之,再次看向许攸:“平西将军与你年纪相仿,远可否听说过?” 许攸心中咯噔一下,隐约有个猜测,面上却十分平静,微微诧异后问:“回皇上,微臣初到京城,尚未听闻平西将军丰功伟绩,不知其高姓大名? 或许微臣有幸见过。” 明帝并未露出任何意外神色,简单道:“他姓荣,单名一个征,南征北战的征。” 荣征 与那人同名,又与他同乡,还能有第二个人吗? 许攸强迫自己露出惊喜的笑容,“回皇上,微臣确实与荣将军见过几面,可惜未能深交。” 说完,他转身望向武官所在位置,似是寻觅。 “哈哈哈,远不用找,平西将军常年镇守西北,已有多年未曾回京。 不过你放心,明年朕宣他回来,届时你们二人再把酒言欢。” 明帝朗声笑道,示意许攸落座,随即目光移向别处,继续跟其他臣子说话。 许攸稳稳地坐了下去,但周围人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太清了,脑袋里只有六个字。 荣征,平西将军。 有宫女过来给他倒酒,酒水落入杯中,映着灯光,微光粼粼,如梦似幻。 荣征还活着,那他现在是不是在做梦,等明年荣征回来,他的梦就醒了? 许攸对着尚未平静下来的酒水发呆。 没人注意到他的变化,除了坐在他一侧的祁景。 祁景从未见过岳父如此失魂落魄,而这种变化,是他听皇上提起平西将军后才起的。 平西将军? 祁景垂眸沉思。 他听庞叔提起过平西将军,那人行伍出身,从军两年升任千户,第三年正赶上朝廷与胡人交战。 当时定西侯领兵,轻敌冒进遭敌人围攻,身边只剩庞叔一人时,荣征帅千人来救,冒死救出了老侯爷,自此得到定西侯提拔,一步步升为将军。 荣征是本朝悍将,祁景本来就敬佩他,此时越发好奇,难道岳父跟对方有交情? 散席后,他不动声色地跟在许攸身后。 许攸旁边就是祁俨,快到宫门口时,许攸忍不住将祁俨叫到一旁,低声打听道:“守正兄,那个平西将军,为何我来京城这么久都没听人提起过他?” “他啊?” 祁俨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解释道:“平西将军性格孤僻,京城与他有交情的人不多,况且他常年镇守在外,除非边疆有战事,否则很少有人会想到他。 怎么,你跟他很熟?” 他自幼在京城长大,虽与平西将军同乡,却没有说过话。 许攸随意笑道:“因是同乡,好奇而已。 对了,平西将军可有家眷在京? 若有,我也好递个帖子。” 祁俨摇摇头:“据我所知,平西将军父母早逝家中并无亲戚,而他至今未婚,在京城只有座将军府。 说来也怪,平西将军位高权重,这么多年有不少权贵想与之结亲,就连皇上都想给他指过婚,但都被他拒绝了。” “这是为何? 我记得他比我长三岁。” 许攸顺口问道,其实心中已有答案。 祁俨并没发觉许攸的心不在焉,边走边道:“据说他自小定亲,对方在他从军后搬走了,杳无音信,平西将军坚持要做守信之人等对方回来,所以现在依然孤身哦,下雨了,远你是坐车来的还是骑马来的? 若是骑马,我送你一程吧?” 许攸笑着谢绝:“多谢守正兄好意,雨不大,我自己回去就好”话未说完,忽见斜对面一人朝他招手,正是家中小厮,后面还停着一辆马车。 “想来弟妹担心夜路难走,派人来接你了,远你好福气啊。” 祁俨打趣地拍拍许攸肩膀,拱手道别,转身走开前,他看向祁景,想邀骑马而来的儿子跟自己坐车回家。 可祁景看都不看他,祁俨无声地叹口气,走了。 许攸立在宫门口,对着祁俨离开的方向,似是目送,对渐渐加大的雨势浑然未觉。 “雨大了,伯父还是先上车罢。” 祁景在旁边瞧了会儿,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许攸回神,本能地笑道:“嗯,你也”说到一半看清了是谁在跟他说话,顿时变了脸色,拂袖而去。 祁景望着岳父背影,心生疑惑。 第67章 第67章 那边许攸上了车, 坐在马车里,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荣征, 原是江家一名小厮, 本名荣七。 荣七准备去外面打拼前,她央求父亲走动帮他改了奴籍,并亲自为他取了个新名字, 荣征, 字行安。 南征北战,得胜归来, 一路平安, 字字都蕴含着她的良苦用心。 “轰” 外面雷声滚滚, 雨越来越大了。 许攸挑开窗帘, 恰好一阵风吹过, 雨水落到他脸上, 清清凉凉,凉得能唤醒任何醉酒之人。 许攸闭上眼睛。 如果她知道他还活着,她会怎么做? 怕她伤心, 这个问题, 他从来没有问过她。 但现在, 他是不敢问了 路上人少, 马车急行, 很快抵达许府。 车夫在外面道:“老爷,夫人出来接你了。” 许攸这才回神, 急急探身出去, 就见车外两个丫鬟提着灯笼, 灯光里江氏手撑一把青伞在等他,笑眼盈盈。 雨落织成帘幕, 恍惚了他的眼,但他依然看清了,她一身烟紫色衣裙站在那儿,像朵刚刚盛开的花。 风吹雨斜,怕她被淋湿,许攸收起心头复杂,迅速跳了下去,一手揽住她肩膀,一手接过伞,边往里走边问:“这么大的雨,你出来做什么? 阿锦睡了吗?” “睡着了,今晚熙哥儿缠着姐姐,睡在阿锦屋里了。” 江氏笑着道。 她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他,所以迫不及待想见他,吩咐人在门口守着。 自家马车刚拐进巷子,小厮已经来报,她立即就赶了出来。 换做以前,夫妻二人能单独相处,许攸定会跟妻子咬几句耳朵,但今晚他真的没有心情,即便妻子出来接他,他也觉得妻子的这份温柔马上就要没了,她会交给另外一个人。 进屋后,江氏替丈夫褪微湿的外衫,脱着脱着发现丈夫异常老实,她不禁抬头,然后一眼就看出了丈夫的不对。 她没说话,先将外袍挂在屏风上,再回来握住他手,目光担忧:“怎么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阿乔,阿乔” 许攸紧紧抱住她,埋在她肩头道:“阿乔,今晚在席上,我听到他的消息了,他还活着。” 他没法瞒她。 江氏身体一僵,呆立半晌才轻声道:“活着好啊,这样我也放心了。” 知道丈夫最担心什么,江氏伸手抱住他,声音格外轻柔:“你别胡思乱想,我既然已经决定跟你在一起,就是喜欢你了。” “他还没有成亲,一直都没有。 阿乔,当年他一定是看见咱们两个在一起了,误会你了,可即便这样,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成亲阿乔,如果你想去找他,我,我放你走。” 许攸慢慢松开怀中人,低头,很慢很慢的道,似是下了极大决心。 江氏默默看着他,“你真的愿意放我走?” 许攸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他知道她对那个男人有多喜欢,倘若她心不在这里,他就算强留她,她也不会幸福。 他不要她在自己面前假装开心,那样他会更难受。 江氏笑了,很轻松地道:“好啊,那我现在去收拾东西,明天就带着阿锦去找她亲生父亲,熙哥儿我也带走,你自己过罢!” 说完转身要走。 即便下了决心,看见她转身,许攸还是忍不住拉住她手。 江氏挣扎,他犹豫心疼,依然不舍得放,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留她,怕她不想留,放她,他真的舍不得。 他这副样子,江氏又气又心疼,扑到他身上打他:“许攸你混蛋,你把我当什么? 你以为如果我不喜欢你,就凭你对我好了十几年,我就会跟你在一起吗? 现在你让我走,那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用身体感激你的那种女人? 你就是这样瞧我的?” 江氏越说越委屈,无声流泪变成了小声抽泣。 “不是,阿乔,我只是怕你心里还有他,怕你知道他还活着就不要我了阿乔,我不想你走,我想跟你做一辈子夫妻”许攸紧紧抱住妻子,他当她丈夫才当了三年,他还没当够,他也当不够。 “既然不想,你为何要赶我走? 许攸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就算此时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跟他走。 我现在只喜欢你,你不要我,我就带着阿锦跟熙哥儿回东湖镇,我们娘仨自己过!” 江氏泪如泉涌。 误会也好,什么别的缘故也好,早在决定接受许攸时,她心里就只有他一人。 荣七,荣征,她真心喜欢过,偶尔想起也会有遗憾怅然,但事到如今,再追究当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只知道自己没有对不起他,不能在一起,是造化弄人,是她跟他没有缘分。 现在她有了新的生活,有疼爱她的丈夫,有活泼可爱的儿女,她要好好过。 “我要!你们娘仨我都要!” 许攸喜出望外,抬起妻子下巴,“阿乔,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喜欢我。” 江氏还在流泪,却听话地说给他听:“我喜欢你,喜欢你这个大傻子” “阿乔。” 许攸心都醉了,低头吻了下去。 江氏赶紧推开他,起身躲开,见男人愣住,好像又要丢魂儿,她破涕为笑,眉眼温柔又俏皮:“最近你都不能碰我了,因为,你又要当爹了。” 许攸被这一连串的惊喜震得快要傻了,低头看妻子腹部,“真的,真又怀上了?” 江氏笑着点头,靠在他身上小声问:“这次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 许攸毫不犹豫地答,“祁景那小子太混了,咱们多生几个儿子,万一将来祁景敢欺负阿锦,就让他们一起去帮姐姐撑腰。 哼,再生女儿,将来还不知要被谁抢走。” 妻子女儿都不走了,许攸终于恢复了正常,想起祁景,又恨得咬牙。 江氏笑,“好,那咱们就继续生儿子,让祁景知道阿锦身后有人给她撑腰。” 她一笑,许攸更安心了,想了想,又抱紧她道:“阿乔,不管他回不回来,阿锦都是我女儿,是吧?” 江氏没说话,仰头亲了上去,温柔似水。 许攸虽得了保证,心里依然不安,次日早早去了女儿院子等她起来。 许锦听宝珠说父亲来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简单洗漱后就先跑了出去,“爹爹,你怎么来了? 今天不是要去翰林院当值了吗?” “那个不急,阿锦昨晚睡得可好? 熙哥儿没闹你吧?” 许攸不错眼珠地瞧着宝贝女儿,见她还没有梳头,就道:“爹很久没替你梳头了,走,今早爹帮你梳辫子。” “啊?” 许锦不由自主地随父亲往里走,总觉得今天父亲有些怪啊。 炕头熙哥儿睁开眼睛时,就听父亲跟姐姐在吵着什么。 他揉揉眼睛,仰头望去,瞧见姐姐坐在梳妆台前,父亲立在一侧在姐姐头上弄来弄去,刚插上个簪子,就被姐姐摘掉了,嫌父亲手笨插歪了 . 许攸坚持要为女儿梳头, 可他会梳小女娃那种简单辫子, 会梳妻子那种妇人发髻, 就是不会梳十三四岁小姑娘们喜欢的少女发髻。 许锦嫌父亲手笨也不是很配合, 说说笑笑躲躲闪闪, 害许攸好几次前功尽弃。 前面早饭都准备好了, 江氏见父女三人迟迟不来, 过来喊人, 进屋就见儿子趴在炕头还没洗脸,丈夫跟女儿在那儿为插哪根簪子各持已见。 她无奈地摇摇头, 一边催许攸去照顾熙哥儿, 一边按住女儿肩膀,三两下就帮女儿弄了个温婉又不失活泼的发髻。 “还是娘手巧,爹爹真笨,还非要抢着做!” 许锦抱着母亲胳膊朝父亲撇嘴。 熙哥儿听了, 扯过衣裳跑到炕里面, 学姐姐说话:“爹爹笨,我要自己穿!” 那嫌弃的小模样,把江氏许锦逗得差点笑出眼泪来, 只有许攸立在炕前对着儿子瞪眼睛。 都收拾好后江氏想抱儿子,许攸将熙哥儿提到地上, 摸摸他脑袋道:“熙哥儿长大了, 以后要自己走路。 还有你娘怀了小弟弟,不许你再往她身上扑。” “啊, 娘, 我爹说的是真的?” 一大早听到这么大的好消息,许锦高兴地大声问道。 江氏笑着点头。 昨日她趁女儿出去看状元游街时请的郎中,确定后准备先告诉丈夫,然后再跟俩孩子说的。 许锦笑的合不拢嘴,一把抱起熙哥儿狠狠亲了两口:“熙哥儿熙哥儿,很快你就要当哥哥了,将来你也要像孟宣照顾孟守那样照顾咱们二弟,知道吗?” 三岁的熙哥儿扭头看向母亲肚子,大眼睛里满是期待:“二弟在娘肚子里吗? 什么时候出来?” “大概九月底十月初的样子,熙哥儿好好吃饭,长高一点就能抱动弟弟了。” 儿子太可爱,江氏忍不住亲了一口。 熙哥儿捧着母亲脸也亲了一口。 许攸看了吃味儿,将儿子拎到自己怀里,领着妻女去前院了。 饭后许攸去翰林院当差,江氏先给花坛里的花草浇水,她喜欢侍弄这些。 浇完了,就坐在树下,笑着看许锦姐弟俩闹大白。 一开始她只是随意地看,看着看着目光渐渐停在了女儿身上,女儿的长眉,像极了荣征。 平西将军,不错,没辜负当初她给他起的名字。 性格孤僻? 江氏苦笑,回忆里荣征几乎每天都在笑,女儿活泼的性子就随了他,她还真想象不出性格孤僻的荣征是什么模样。 唉,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当初他既然不信她不找她问个清楚,如今又何苦不娶? 她等了那么多年,真的对得起他了,所以她没有任何负担地放下了,跟了许攸。 现在她只希望荣征也能放下,好好过下半生,她只希望,女儿永远快乐无忧。 风从树梢吹过,江氏抬头,天空湛蓝如洗。 . 端午将近,天渐渐热了起来。 晚上穿的衣服也越来越薄了,所以许锦最烦夏冬这两个季节。 冬天太冷,她懒得给祁景开窗,夏日太热,因为顾忌祁景,她就得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随时准备一套裙子放在炕头以备他来时穿上。 她也不想穿,可夏日睡衣大多轻薄,隔着一层薄纱都能瞧见里面兜上的绣样,更不用说手臂跟背后了。 去年还可以借夜色掩饰,今年祁景每次来都带着夜明珠,真是气坏了她。 原来当初皇上赏了他一对儿,那家伙猜到她会藏起来,故意留了一个自己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祁景现在当侍卫晚上要当值,每月只有上半月可以过来,而这十五天里有个打雷下雨的,怕留下脚印,他也不会来。 如此,许锦难受的日子就少了许多。 “阿锦,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纱帐里,祁景问许锦。 许锦背朝他躺着,挪开他手闷闷道:“不热,但你身上太热,所以你离我远点,不许挨上来。” 大夏天的还非要搂着睡,他受得了,她受不了。 “可你身上凉,我喜欢抱着你。 阿锦,我白天跟着皇上走来走去晒了一天日头,你就让我凉快凉快吧。” 祁景一把将人抱住。 许锦气得掐他:“你骗谁啊,皇上会让自己晒着?” 第68章 第68章 “皇上当然不用晒, 他出门有人给他举华盖,我们就不行了, 穿得又多, 每次回去身上都一身汗,怕熏到你,我都是洗完澡才来的。” 祁景解释完毕, 将人转了过来, 有些讨赏地道:“阿锦你闻闻,一点汗味都没有, 是不是?” 许锦: 她绷起了脸。 相处了这么久, 许锦已经摸出门道来了。 她越是害羞求他, 祁景就越是得寸进尺, 这样吓唬他, 他反而不敢动了。 祁景确实怕她这样, 悻悻地退后些,过了会儿握住她手道:“阿锦,五月初十我就要来你家下聘了。 这两个月皇上赏了我很多东西, 我都当成聘礼送给你。” “很多吗? 会不会太贵重? 你有跟祁奶奶商量吗?” 许锦扭头问他。 聘礼也讲很多规矩, 她怕祁景随心所欲又闹出笑话。 祁景趁机往她那边挪了挪, 就着夜明珠发出的光辉, 凝视她水亮的杏眼道:“说过了, 祖母说可以。 不过祖母把我训了一顿,说我有什么好东西都只想着媳妇, 不知道孝顺孝顺她。” 许锦又羞又甜蜜, 瞪他一眼, 转身道:“谁是你媳妇? 咱们还没成亲呢。” 祁景厚着脸皮追上去,搂着她道:“你是我媳妇, 在我眼里,你早是我媳妇了。” 这边祁景用自己攒的聘礼哄了未婚妻赏他,那边祁俨也正在跟萧氏商量长子聘礼的事。 “阿景是长,他又自小跟随祖父祖母离家在外,我对他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这次他成亲,给许家的聘礼就多出些吧,你看如何?” “理当如此。” 出多少都是祁家的东西,萧氏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只有那种目光短浅的人才会盯着家产不放。 萧氏看得很明白,若祁恒祁宁争气,他们会自己挣前程,若两人一事无成,她给他们争再多的家产也没用。 不过萧氏对自己的两个儿子有信心,他们不会让她失望的。 妻子贤惠大度,祁俨满足地捏捏她手,想了想,道:“阿恒也不小了,你仔细留意着,有合适的人家早点定下吧,早定早安心。” “嗯,知道,现在先忙阿景的事,阿恒那边,我已经有了几个人选,到时候一起说给你听。” 萧氏靠在丈夫怀里,柔声道。 次日早上,萧氏拿着她跟丈夫商量好的聘礼礼单去给祁老太太过目。 “这礼是不是有点厚了?” 祁老太太心中满意,嘴上却假意问。 人跟人相处就是那么回事,儿媳妇把事情做好了,她这个婆母自然要提出来夸夸她,儿媳妇或许不在乎,但听着肯定也会高兴的。 她若一副本该这样的态度,对方心里反倒会膈应。 萧氏笑道:“阿景是咱们家的长子,他现在又在皇上跟前当差,本该郑重些。 其实儿媳第一次办婚事,也不知道准备地是否妥当,母亲您帮着看看? 不足了我跟他父亲商量着再添些。” “够了够了,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不过你刚刚那话也有道理,这样吧,我跟他祖父再添些,不用你们再费事了。 等将来老二老三成亲,我们也都按这份例来,东西不多,就当是祖父祖母的一份心意。” 祁老太太笑眯眯地道。 萧氏附和着笑。 公公婆婆都很好相处,给孙子添聘礼完全可以按自己喜好来,她不盯着这个。 一番忙碌后,祁家的聘礼准备妥了。 到了约定下聘那日,祁景换上一身鲜亮的精致衣袍,骑着高头大马,率领抬着聘礼的众家丁朝许家去了。 送聘队伍浩浩荡荡,一抬抬缠着红绸的木箱吸引了无数百姓旁观。 “哎,那不是武状元吗? 真好啊,年初金榜题名,转眼就要洞房花烛了,大登科小登科连着来。” “是啊,不过我看状元郎好像更期待小登科啊,你看他嘴角是翘的,那次状元游街可是一直冷着脸” “胡说吧,我听人说武状元游街时笑了一下,迷倒一片小姑娘,可惜据说人家是瞅见未婚妻了才笑的。 啧啧,我猜许家姑娘定是花容月貌,这才迷得状元郎神魂颠倒,眼中只有她一人。” “你不是废话吗,长成你闺女那样,早把状元郎吓跑了,哈哈哈” “你再说一遍!你闺女还不如” 围观的百姓各种说笑指点,祁景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只想着一会儿到了许家,能见上她一面就好了。 昨晚她说她做了一套新衣裳专门留着今天穿,她最喜欢打扮自己,既然特意说出来,那肯定是很好看很好看的裙子,他想看,虽然她穿什么都好看。 当然,她不穿的时候更好看。 . 许锦的确穿上了那套专门为下聘这日准备的衣裙。 跟嫁衣一样的大红色, 样式要简单很多, 但那鲜亮的颜色依然衬得她肌肤白皙莹润, 明眸潋滟似水。 像所有待嫁姑娘一样, 她羞答答地坐在炕头, 任前来贺喜的女眷们打量品评。 下聘是成亲前最重要的一步, 男方送了聘礼, 两人的亲就算成了一半了。 生平第一次经历这些, 许锦挺不好意思的,连呆坐的无聊都忘了。 等这波夫人们看完了出去了, 屋里难得安静下来, 前头的喧闹就变得格外明显。 许锦听见有人喊祁景的名字,至于喊他做什么,她就听不清了。 她只能老老实实坐在炕头,客人不走, 她门都不能出, 真不知是哪门子规矩。 “姐姐,姐姐,外面很多人要祁大哥喝酒呢。” 熙哥儿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 扒在炕沿前对她道。 “那他有没有喝?” 屋里只有姐弟俩,许锦伸手将弟弟抱到炕上, 笑着问。 熙哥儿点点头, “都喝了,仰脖子一口喝完的, 那些人都叫好。 姐姐, 祁大哥真厉害,我喜欢他当我姐夫。” 许锦脸上一红,捏弟弟的脸蛋,“谁教你要管他叫姐夫的?” 她可没教过。 “孟守说的。” 姐姐捏的一点都不疼,熙哥儿咧着嘴笑,然后不知道又想起什么,小男娃翻身跪了起来抱住姐姐,仰头问:“孟守还说姐姐嫁过去后就不能常常回来了,是真的吗? 可我想姐姐住在家里,不想你住到祁大哥家里去。” 许锦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两个弟弟都来得太晚,就算她晚两年嫁人,也没法照顾他们太久,没法一天天地亲眼看着他们长成欢蹦乱跳的男娃,长成乖乖读书的少年。 “姐姐别哭,爹爹说了,就算你出嫁了,我跟二弟长大后也可以去找你,帮你打祁大哥。 爹爹还说如果祁大哥惹你不高兴了,就让我们把你接回来住。” 熙哥儿掏出自己的小帕子,伸手给姐姐擦眼泪。 “嗯,姐姐等着你们去打他。” 许锦擦了泪,低头亲弟弟小脸,摸摸他脑袋道:“好了,熙哥儿去前头帮父亲招待客人吧,晚上过来跟姐姐睡,姐姐给你讲故事。” 一会儿还会有客人过来,她怕熙哥儿继续说下去她忍不住泪。 “嗯,我去找孟守玩。” 熙哥儿乖乖点头,自己跳下地跑走了。 许锦目送弟弟,心头是无法形容的复杂滋味儿。 祁景不喜欢跟父母住,他只想跟她在一起,那就只有外放这一条路走,她注定要离家远去。 可她能怎样呢,生活总不能事事称心如意,跟祁景走,她确实要忍受远离亲人的思念,但她也会有新的生活,不用孝敬公婆,完全自己当家作主。 如祁景所说,她想做什么,他就陪她做什么。 外面再次传来女眷的谈笑声,许锦低下头,嫁人嫁人,还是期待多一点吧? 这日许家热闹非凡。 祁景到底没能见到未婚妻,因为岳父大人盯得太紧了,但他也有惊喜。 本以为她父母会尽量往后拖延成亲的日子,他都准备好好争取了,没想岳父主动提出将婚期定在明年五月十八。 许锦听父亲说后也很是意外,“这么早?” 江氏给女儿夹菜,疼惜又不舍地看着她:“不得不早啊。 祁景有本事,很得皇上看重,他那么盼着外放,明年皇上肯定会给他安排的,那你们早点成亲,便可以早点出发。 若是拖到天冷时候动身,路上更辛苦。” “娘”许锦说不出话了,泪眼婆娑。 父母总是处处为她考虑,不管心里有多舍不得她,却都以她的方便为先。 第一次,许锦有点埋怨祁景了。 她不怪他求外放,但他可以晚点再提啊,那样她就可以在家多陪陪父母,教熙哥儿写字,帮母亲照顾九月里即将出生的二弟,还能看他的抓周礼。 熙哥儿当时抓了砚台,二弟又会抓什么? 饭后一家四口说了会儿话,许锦牵着弟弟回自己屋里去了。 她亲自给弟弟沐浴,然后跟弟弟睡在一个被窝里,给他讲故事。 熙哥儿现在对什么东西都特别好奇,她讲狐妖报恩,熙哥儿问她狐狸尾巴是什么样,许锦说跟大白的差不多,只是要短一些粗一些,熙哥儿就问为什么那么粗小家伙关注的地方跟她想讲的地方完全不一样。 回答的次数多了,许锦渐渐有些疲于应对,幸好熙哥儿很快就困了,躺在他的小枕头上甜甜睡去。 许锦亲亲弟弟额头,握着他胖乎乎的小手,越发不舍,瞧了很久才去吹灯。 大白来叫她的时候,许锦真的不想去开窗,虽然最后还是去了。 “有事吗? 没事儿你先回去吧,今晚熙哥儿跟我睡,我怕吵醒他。” 打开窗子后,许锦一手扶着窗扇挡在窗前,摆明了不想让他进来。 祁景察觉到了她的不高兴,低声问她:“怎么了?” 许锦摇摇头,垂眼不看他,只道:“我想睡觉了,你快点回去吧。” 他那么盼望外放,她不忍心责怪他,况且他都在皇上面前提了,她现在求他推迟恐怕也没用。 可她越舍不得家人,对他就越气。 这人也太擅作主张了,关系到两个人将来住在哪里的大事,他为何不先跟她商量一下? 出嫁从夫,她还没嫁呢,他就想事事都他说了算吗? 许锦越想越胸闷。 祁景一直盯着她,知道她下定决心了,便讨好地道:“我听你的,那,阿锦,你换上那身衣服给我看看行吗? 看完我就走。” 他惦记了一天了。 “改天吧,今天我真困了。” 许锦才懒得折腾。 “那你快去睡吧,我走了。” 祁景嘴上说走,脚却没动,眼睛紧紧盯着她,期待她会挽留,或亲他一口。 许锦直接将窗关上了,钻回被窝抱着弟弟睡觉。 祁景在窗外站了片刻,失落地走了。 第69章 第69章 接下来的几天, 许锦都跟弟弟黏在一起,祁景过来她便以弟弟为由打发他走。 等过了十五, 祁景开始晚上当值了, 根本没空过来,许锦便安心地陪家人,照顾弟弟, 照顾已经显怀的母亲, 倒也没有太想他。 明年她都要跟他走了,现在把更多心思放在家人身上, 许锦心安理得。 但出乎她意料, 祁景突然找她来了。 许锦不可置信地开了窗, “你今晚不用当值?” “熙哥儿在吗?” 祁景语气很淡, 跟以往快要贴到窗上不同, 今晚他站得远了些。 许锦因为太意外, 并没有注意到这种变化,点点头,等他解释。 果然如此, 八!零!电!子!书!w!w!w!.!t!x!t!8!0!8!0!.!c!o!m 祁景无声冷笑, 但很快又抿了嘴角, 侧身道:“那没事了, 我这就走。 对了, 后日皇上要去塞外行宫避暑,我也跟着去, 接下来的两个月不能来看你了。” 言罢抬脚要走。 “祁景!” 许锦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到了, 不由出声喊他, 那一刻她恨不得身在窗外,可以拉住他。 祁景顿住脚步, 却没有转身。 祁景生气了 许锦总算看出来了。 皇上出宫那种大事,肯定要提前很多天就传告下去的。 以祁景的性子,如果他没有生气,他早就告诉她了,然后趁她不舍想尽办法留下来,占她便宜。 “你站到这边来。” 许锦没好气地道。 明明是他做错了,她都没忍心指责他,不过是冷落他几日而已,他不想着赔罪,竟然先跟她耍起气来了。 祁景冷着脸走了回来,别开眼不看她。 她明明答应过他的,如果他做错了什么,她会直接告诉他,而不是什么都不说,直接不理他。 “后天就要走吗?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许锦盯着他脸问。 “早告诉晚告诉不都一样吗? 反正你也不在乎。” 最后三个字祁景没有发出声音。 许锦不用他说完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不说话,只盯着这个大男人一样的高大少年,看他眼睛瞧过来又飞速看向别处,想要装生气却委屈又可怜。 许锦忍不住笑了,打趣问道:“那你怎么不明晚告诉我? 是不是想让我舍不得,然后明晚乖乖等你?” 心思被猜中,祁景却一点尴尬羞恼都没有,抓住她手紧紧握住,急道:“那你等不等我?” 只要她不生气,他什么都不怕被她知道,他就是想跟她在一起。 大傻子 许锦亲亲他手,“等,所以你别生气了。” 真是,这么大了还要装可怜,不来哄她,还要她反过来去哄。 祁景心都要飘起来了,继续提要求:“那你不许再让熙哥儿过来,还要穿上那身衣服等我。” 他要走两个月呢,许锦当然什么都依着他,他说什么她都笑着亲他手,表示同意。 “那你现在就让我亲一口。” 熙哥儿在里面,祁景是不指望进去了,只提了个简单要求。 许锦笑着闭上眼睛,扶着窗楞踮起脚尖,仰头等他。 祁景想拿出夜明珠照照她,仔细瞧她现在的样子,可他等不及了,捧着她脸亲了上去。 次日晚上,为了哄小心眼的男人高兴,许锦不得不忍羞又让他占了次便宜。 . 祁景跟随皇上去行宫了。 许锦又开始想他。 她觉得挺奇怪的。 同样是见不到面, 两人闹别扭时, 她不会怎么想祁景, 现在和好了, 他离得那么远, 日子好像一下子难熬了起来。 而且他这次走的那么是时候, 许锦偶尔忍不住猜想, 祁景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 让她知道,离开父母弟弟她会难过舍不得, 离他远了, 她却是吃饭都没胃口了? 当然,祁景没那么大权力,他是御前侍卫,自然皇上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他也没那么狠心, 那家伙对她最狠的, 就是生气不理她,等她想他或心疼他忍不住理他了,他立即就会顺杆子凑过来占便宜 不过这个夏天确实挺热的, 不仅皇上跑去避暑了,那些喜欢串门做客的夫人们也不出门了。 郑安安不嫌热, 有空了就过来找她, 许锦便停下手中为明年成亲准备的绣活,跟她到水池边树下乘凉。 “孟姐姐要定亲了, 你知道不?” 郑安安一边吃葡萄一边道。 许锦吃了一惊, 接着喜道:“跟谁家?” 郑安安摇摇头,“咱们都不认识的,我听我娘说是京郊一户地主家。” 说完见许锦面露诧异,她赶紧解释道:“你别误会,不是孟伯父不喜欢她,孟家另外两个姐姐嫁的都是差不多的人家。 孟伯母说了,孟伯父身为御史,做的都是得罪人的事,官场上各家之间关系复杂,跟官家结亲,万一女儿婆家或亲戚家被牵连了,对方拿孟家没办法,却会给三个女儿气受,所以宁可她们嫁到普通人家,不求富贵显赫,只求平稳安定。”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许锦不禁感慨道:“孟伯父孟伯母对三个姐姐真好。” 她也是快嫁人的姑娘,越发懂得父母对子女的苦心,况且她见过孟家另外两个姐姐,夫家敬重儿女成双,过的都挺好的,相信孟兰庭嫁人后也会同样幸福。 大家都要嫁人了,许锦笑看郑安安,打趣道:“你呢,你娘也开始替你安排婚事了吧?” 郑安安满脸无所谓的样子,“这个我不急,反正我跟我爹娘说了,对方必须入我的眼,否则不管他家里多好,我都不嫁。” 许锦笑她:“怎样算入你的眼?” 她没有相看过,据说是女方躲在帘子后偷瞧,其实也只能瞧个长相,具体性格如何,还不是要等成亲后才知道? 郑安安也知道这个理,看看对面面色红润的伙伴,不由托着下巴羡慕道:“还是你好啊,青梅竹马,祁景什么事情你都知道,为何我没有遇到一个年岁差不多的邻居呢,那样或许我也能有段青梅竹马了。” 青梅竹马吗? 想到她跟祁景小时候,许锦忍不住笑了。 刚开始那几年她最厌恶祁景,巴不得他回京城才好,哪里想过后来会喜欢上他? 判若两人,这个用在祁景身上最恰当不过了。 “啊啊啊,受不了了,看你笑得那么幸福!不行,我回家去了!” 郑安安嫉妒地往口中塞颗葡萄,狠狠嚼了几下,吐籽,起身要走。 许锦红了脸,好在大家相熟,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出去送她。 快到门口时,碰巧撞见家中小厮领着一青袍男子走了进来,许锦不由脚步一顿。 是谢晖。 许锦听父亲提过,谢晖现在在翰林院做庶吉士,是新科进士里最年轻的一个,前途光明。 “谢大哥,你来找我父亲吗?” 今日父亲沐休,微怔之后,许锦大大方方问道,问完到底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 十七岁的谢晖身姿挺拔,当初俊秀的眉眼越发出众,一双凤眼扫过来,仿佛含了情意。 许锦别开了眼,虽然她知道谢晖看谁都是那种眼神,不是他心里真有情,而是天生一双多情眼。 小时候许锦一直觉得谢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后来也不知是跟祁景和好的缘故,还是越来越喜欢他的缘故,她心里那个最好看的人慢慢就变成了祁景。 而且懂的事情多了,许锦觉得谢晖的眼睛太勾人,不如祁景沉稳,看旁人都冷冷的,只会情意绵绵地望着她,让人甜蜜又安心。 许锦看谢晖的时候,谢晖也飞快打量了她一番,不禁心生惋惜。 当年初见时许锦还是个小丫头,虽一眼就能看出日后必定是个美人,但因年纪太小,他没有多想。 后来考中功名后去许家拜访先生,也无意见过几次,每次见面小姑娘都给他惊艳的感觉,奈何那时对方已经跟隔壁祁家大少爷订了亲,他心中那点悸动便被理智稳稳压了下去。 “嗯,昨日先生叫我过来找他。 许姑娘送客吗? 那我先进去了。” 收起心中淡淡怅然,谢晖笑着道,眼眸低垂,规规矩矩。 大家都大了,对方又已经定了亲,再喊妹妹不太妥当。 许锦点点头,“那谢大哥快去吧,父亲在书房。” 言罢拉着郑安安站到一侧,给他让路。 谢晖拱手而去。 许锦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发现郑安安没有跟上来,回头,就见她对着谢晖的背影发呆呢。 许锦偷笑,她小时候看谢晖也看呆过,所以还是祁景那样的好,若是祁景走到哪儿也都这么招人,她该不放心了。 “怎么,看他顺眼了?” 她放轻脚步走回去,在郑安安面前挥挥手,戏谑问。 郑安安难得脸红了,不过她并不是遮遮掩掩的性子,既然好奇就要问个明白,“那人是谁?” 许锦边走边跟她解释,却也没有多说,免得郑安安私底下做些什么,若她真有意告诉了父母,郑伯母自然会多加打听。 送完人,许锦慢慢往回走,边走边胡思乱想,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跟谢晖不算太熟,无法想象谢晖跟郑安安在一起后的情形,八字没一撇的事,还是算了吧。 郑伯父虽然只是五品官,却是皇上唯一胞弟静王的人,托郑家办事的人还是挺多的,而谢晖目前只是个庶吉士,怕是无法入郑伯父的眼。 回了屋,许锦继续绣嫁妆,距离成亲不到一年了,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呢。 从六月绣到七月中旬,终于听说皇上启程回京了。 许锦开始盼着祁景来找她。 皇上八月初抵京,但到九月初,祁景都没有来找她,连个信儿都没有。 从月初安慰自己祁景刚回京宫中事情多他太忙太累没有精力起夜,到下半旬祁景要当夜值无法抽身过来找她,许锦越来越不安,待进了九月祁景不用守夜却依然没有来,许锦终于等不下去了。 她提前准备了借口,主动去找母亲。 母亲肚子已经很大了,产婆说要多走走,许锦就陪母亲在院中散步。 母女俩坐在椅子上休息时,许锦轻轻摸摸母亲的肚皮,有些担忧地道:“娘,祁景是不是出事了?” 说完紧紧盯着母亲。 她问得突然,江氏来不及掩饰面上诧异,顿了顿问她:“为什么这样说?” 许攸只跟她一人说了,她又早叮嘱过知情的下人们不许在姑娘面前提,女儿怎么知道? 许锦靠在母亲胳膊上,眼泪无声浸透母亲绣着缠枝海棠的衣袖,“我这几天都梦见他从马上摔下来,娘,你跟我说实话吧,祁景是不是受伤了?” 他那么喜欢抱着她睡觉,现在不来,要么是受伤了想来来不了,要么是喜欢上别的姑娘了,后者许锦不愿相信,祁景不是那种人。 他们一起长大,祁景从来没有多看过旁的姑娘,肯定不会的。 江氏知道女儿哭了,长长地叹了口气,莫非这就是心有灵犀? “别哭,祁景没事,就是皇上出去狩时遇刺,刺客太多,当时跟在皇上身边的又只有祁景等四个侍卫,寡不敌众,祁景护驾时腹部挨了一刀,伤势有些重,不得不留在行宫静养。 你放心,皇上留了太医照顾他,一旦能行动了,以他的性子,马上就会回京的,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阿锦,别哭了,娘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你再哭,你二弟听见该着急了,你想让他踢我吗?” 江氏说完,故意捂着肚子喊难受。 许锦知道母亲是故意的,却还是赶紧抬起头,一边拿帕子捂眼睛一边道:“娘你别急,我就是忍不住想哭一会儿,你放心,我知道他会回来就行了。 只是娘,以后万一,万一他再出事,你跟我爹别瞒我,都告诉我行吗? 什么都不知道,我更担心。” 江氏接过帕子,亲自给女儿擦泪,叹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一直觉得女儿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对祁景也只是孩子间懵懂的喜欢,没想到祁景出事女儿都能有所感应,这得多喜欢才会连夜梦到? 看来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祁景受伤,许锦担心地不得了,但她不敢表现出来,怕父母还要担心她,只有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停地起身看大白,期望大白会走过来碰她脑袋。 第70章 第70章 这一晚, 她依然趴在炕头望着大白,怕看不清, 她特意把夜明珠翻了出来, 每晚抱着睡觉。 大白见她醒着,又想过来陪她玩,许锦不让, 只吩咐它听到祁景的脚步声后才许过来。 狂喜又失望的心酸, 体会一次就够了。 趴着盼着,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在她快要睡着时, 大白抬起头, 侧耳听了会儿, 过来叫主人。 许锦醒了, 但她没有抬头, 顺势抱住大白脑袋哭了起来。 他终于舍得回来了。 . 许锦无声地哭够了, 觉得见到祁景也不会哭了, 才用帕子擦了脸, 起身去给祁景开窗。 晚风清凉, 顺着渐渐开大的窗缝吹了进来, 许锦努力不眨眼睛, 想要看清站在窗边的那个身影, 可是才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儿, 眼泪就又涌了上来。 天上明月快圆了,皎洁月光将她眼中的泪照得清清楚楚, 晶莹的, 将落未落。 隔着窗子, 祁景捧住她脸,轻轻亲她眼睛, 吃掉一边泪抹掉一边泪, “阿锦, 你哭的样子最好看,可我不想看你哭,别哭了, 啊?” 那一声“啊”轻轻的,是疼惜的商量, 像母亲小时候哄她那样。 熟悉的手心贴着她脸, 许锦抿抿唇,忍住泪意仔细端详祁景。 他瘦了, 面颊明显凹了下去, 她试着捏他,根本捏不起肉。 往下摸他下巴,棱角分明,虽然这样瘦下来好像比之前更好看了,可她心疼。 刚想再摸一摸他脸,他突然抓住她手亲,两人还互相望着,许锦脸上一热,试着往外抽,他不放,她也不想强求,小声问他:“疼不疼?” 祁景乖乖放开她手,看着她道:“疼,从来没有那么疼过。” 上辈子接触过的最锋利的武器是牙齿,这辈子见过刀用过刀,被抹却是第一次,那种疼,祁景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疼得他绝不想再挨第二次。 许锦破涕为笑,边笑边掉泪。 他说不疼,她自然不会信,却没想到他居然实话实说,一点都不装坚强。 “进来吧,给我看看。” 许锦退后道,疼也好不疼也好,他回来了,她就放心了。 祁景动作不太自然地爬了进来,还没站稳就过来抱她。 怕碰到他伤口,许锦不敢动。 “你腰都快比我的还瘦了,咱们换换吧。” 许锦闷闷地道。 “不换,我喜欢你这样,再胖点就更好了。” 祁景轻声道。 现在他是没法跟她一起吃饭,等成亲了,一定要盯着她多吃些,把她养胖,像她小时候那样圆润可爱。 “真胖了你该不喜欢了。” 许锦懒得跟他说这个,抱了会儿,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傍晚刚到,洗完澡换身衣服,骗他们都走了就来找你了。” 祁景握着她手走到炕前,示意她上去。 她只穿了睡衣,他怕她冷着。 许锦钻回被窝才问他,“伤口愈合了? 可以洗澡?” 祁景脱了外衣跟着钻进去,将夜明珠放在两人中间,亲了亲她道:“快好了,不能碰水,我只擦了擦,怕你嫌我身上难闻。” 许锦将自己那颗也拿了出来,往下蹭了蹭,对着他道:“你把衣服掀起来,我看看。” “你要看我?” 祁景有点不敢相信,她从来没有看过他,每次他脱衣服,她都紧紧闭着眼睛。 “是看你的伤。” 许锦红着脸解释,看他跟看伤,意思差远了。 祁景低头,因为两人的姿势,他只能看到她脑顶。 她难得主动想看他,祁景想多给她看一点,但又怕她生气,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定。 他慢慢吞吞的,许锦还以为他伤势太重怕吓着她,越发着急了,伸手去掀他衣摆,“快给我看看!” 祁景及时握住她手不让她碰,见她仰头满眼不满,祁景忽的有了决定,别开眼道:“你转过去,我脱给你看,伤口太长,不脱的话容易碰到。” 许锦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伤口太长”四个字上了,急急转过身不让他看她眼里的泪,偷偷地用被子擦掉。 身后是他缓慢脱衣的响动,那么慢,是不是因为伤口还没有好,他怕动作太大弄疼了? 许锦心急又耐心地等他,脑海里全是他伤口的样子,是怎么样的形状? 现在她总算明白为何武官那么容易往上升了,完全都是拿命换来的啊,祁景是命大,换成那些死掉的侍卫,封再大的官又有什么用? 若非知道祁景很早以前就想当将军,她真想像祁爷爷那样劝他去兵部选个比较安逸的职位。 “阿锦,我脱好了,你转过来吧。” 祁景往后挪了挪,哑声道。 许锦急切地转了过去。 许锦想象了各种伤口,斜着的,竖着的,已经愈合结疤的,还没有愈合透着血丝的,甚至是被纱布包着的,就是没想到会看到这个。 她呆呆地,然后平静地抓起两颗珠子,不急不缓地转了过去,眼泪滚落。 她都担心地快死了,祁景竟然还想着用不着的? 许锦恨恨地抓着两颗珠子,恨不得捏碎它们。 祁景慌了,一把提起裤子,凑过去抱她。 她哭她骂她打人他都不怕,最怕许锦不理他。 知道现在他说什么她都只会更生气,祁景试着转移话题:“阿锦,这次回来皇上肯定会赏我东西。 那些金银珠宝我都不想要,想跟皇上换一样,你有什么想换的吗? 有的话你告诉我,皇上一定会答应的。” 许锦一声不吭,他以为转移注意力她就不生气了吗? 若不是顾忌他伤口,她早就推他了。 祁景正是知道这点,才胆大地抱着她求,“阿锦你说话啊,你想要什么赏赐?” 她想让皇上天天都命令他守夜!许锦咬牙切齿地想。 “阿锦,你不说话,那我跟皇上提我最想要的了。” 祁景闲谈般地道,闻一闻她身上的香,继续道:“明年成亲太晚了,我等不急,明日见了皇上,我就请他下旨赐婚,咱们这个月就成亲。 阿锦,你说是月中好,还是月底好? 你的嫁衣还没绣好吧? 那月底好了,你爹娘也好准备” “你敢提试试,信不信我不嫁你了!” 许锦再也听不下去了,猛地坐起来,狠狠瞪他,瞪他脸。 祁景跟着坐了起来,握住她左手照自己,是认错也是找理由:“阿锦,我穿好了。 说着,祁景把刚刚急中生智弄散的纱带一头递给她看,为了让她心疼,他还狠心使劲儿按了按因为赶路没能彻底愈合的伤口,然后用纱带沾了血。 许锦看到纱带上的血了,心疼了,但也没那么好糊弄,忍着泪骂他:“不用你使苦肉计,以为我不知道吗?” “阿锦,我真不是存心的,你也知道,我” “闭嘴,我懒得听!” 许锦捂着耳朵扭头,不想搭理他。 祁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几圈,提起被子替她披上。 许锦盯着他手,心中泛酸。 这人一直都是这样,无赖的时候特别坏,好的时候又特别好。 偷偷看一眼他腹部,见纱带上的血迹好像在扩散,许锦也顾不得跟他生气了,将装老实的人按躺下去,瞪着他道:“乖乖躺着,不许你再动一下。” 说完让他举着夜明珠照亮,她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解开纱带,在他的指点下白着脸替他止了血,最后再小心翼翼缠上。 “祁景,你以后小心点,别再吓我了。” 他受伤是一个多月前的事,现在伤口还那么瘆人,当时得多疼啊。 许锦心中一阵阵后怕,靠着他,不放心地叮嘱道,一点都不想再为方才的事情跟他生气了。 祁景心里暖暖的,脑海里全是她刚才温柔体贴照顾他的样子。 想翻身抱她,被她用力按着肩膀不能动,只好握住她的小手,举到嘴前亲了亲,“放心,这种事情绝不会有第二次。 对了,阿锦,那里有道疤会不会太丑?” 那么重,肯定消不了了。 许锦被他逗笑了,想了想道:“是很丑,所以你身上最好不要再添新的,太丑了我就不想嫁给你了。” 提到这个,忽的记起他之前的话,忙抬起头,警告地看着他:“不许你跟皇上提赐婚的事,明年五月已经够早了,我想在家多陪陪我爹娘弟弟们。” 祁景看着她笑,“那个是我故意逗你跟我说话的。 其实在行宫时皇上就说要赏我了,你猜我跟皇上换了什么?” “什么?” 许锦好奇极了,一双杏眼不错眼珠地盯着他。 祁景目光闪烁,在她快要急了时才开口:“若我换的东西很让你满意,阿锦,你,你怎么赏我?” “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老想着那个?” 许锦真的生气了,赌气地捶他一拳。 祁景一点都不疼,握住她手道:“阿锦你别误会,这次不摸,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许锦狐疑地看着他,这个赏听起来太简单,不像他。 祁景难得不好意思了,用里衣捂住两颗夜明珠才道:“你,你告诉我,我” “你大点声,我没听清。” 他后面声音太小,许锦不由歪头把耳朵凑了过去。 祁景紧张地咽口水,最后铁了心,飞快在她耳边道:“我换的赏让你满意了,你就告诉我,我那里,好不好看。” 前面说的的确很快,后面又不争气地蔫了。 但是许锦听清了,听清了,脸如火烧。 “不好看!” 都不用听他换来的赏,许锦马上回道,言罢飞快转过身去。 什么人啊,脸皮厚的都没法要了。 她又羞又气,闷闷地躺了半天,后知后觉察觉到了不对。 身后没有任何动静,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过来缠她 “好了,我回答完了,你该告诉我你跟皇上提了什么吧?” 他迟迟不说话,许锦主动问道。 祁景没有任何反应。 许锦扭头催他:“你说话啊?” 祁景还是不理她。 许锦转过来,戳了戳他胳膊。 这回祁景有动静了,他甩开她手,朝那边转了过去,留给她一个硬邦邦的背脊,像极了熙哥儿跟她赌气时的样子。 许锦懂了,这家伙生气了,至于为何生气,大概是因为她说他不好看? 这个猜测让许锦心都快化成了水儿,扒着他肩膀凑过去,小声问他:“祁景,你生气了? 因为我说你不好看,你不高兴了?” 祁景依然沉默,呼吸却突然重了。 “祁景,你,你,我喜欢死你了!” 自己的男人难得如此单纯可爱,许锦情不自禁掰过他脸,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不用你亲我,我不会告诉你的。” 不知她亲了多少下,那个不高兴的男人才无比委屈地回了她一句。 . 祁景很委屈。 她说他不好看。 他喜欢她, 所以在他眼里, 她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看, 当然, 她的确处处都好看, 好看到他天天都想看。 换成自己, 许锦也夸过他长得好,谁想他自信满满地问她, 她竟然毫不犹豫地说不好看! 最重要的地方, 即便跟大白一个身体时他都轻易不会露出来,如今给她看,她却不喜欢。 祁景真的很委屈,委屈到都不想听她说话了。 许锦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 祁景以前也跟她撒过娇耍过气, 却没有哪一次像眼前这般外露, 活脱脱一个受气的小媳妇。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祁景,许锦又好笑又喜欢,他不理她, 她就不停地闹他,边亲边逗:“别生气了, 虽然你那里但你脸长得很好看啊, 真的祁景,你这次瘦了很多, 以后身上快点补回来, 脸上就不要再长胖了,现在这样特别好看。” 她说的是真心话,什么脸如刀削,大概就是祁景现在这样子。 什么叫“虽然你那里”? “你睡觉吧,我走了。” 祁景真的不想再听下去,推开她,起身要走。 许锦愣住,见他背对自己飞快穿衣服,她终于知道祁景是真不高兴了。 两人这么久才见面,许锦哪里舍得他走? 她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话呢。 眼看他站起来准备穿外裤了,许锦忙从背后抱住他:“祁景,我不说了,你别生气了,快点躺下来,我想抱着你睡觉。” 她想他。 祁景停了动作,但也没有躺下去。 看来他真的很在乎她的回答了。 许锦咬咬唇,小声道:“我,我刚刚是生气才那样说你的,其实不是,不是不好看,只是太,太吓人,再说那种地方,哪有姑娘家想看的? 羞死人了。” 知道他傻他倔,许锦不得不解释清楚。 吓人她的确很怕他那里。 这个解释祁景勉强可以接受,想躺回去,又觉得这个答案还是不怎么入耳,便问:“那,那你喜欢不?” “不喜欢”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只是想到真说了他估计头也不回就走了,许锦强忍着羞恼,点点头,额头点下去便会碰到他背,不信他感觉不到。 “我要听你说喜欢。” 祁景淡淡地道,黑暗中嘴角却高高翘了起来。 “喜欢。” 许锦恨声说完,耐性已经耗尽,“你到底躺不躺下?” 祁景乖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阿锦,皇上想给我加官,我想将来我可以靠军功升迁,就没有答应。” 许锦不禁歪头,认真听他说。 第71章 第71章 “只论肩高, 大白现在高两尺有余,远非普通家狗可比, 你都不敢让它出门不敢让它见客, 担心它被显贵人家看上惹出事端。 那我告诉你,明年大白就满五岁了,咱们成亲前, 它大概还会再长一次, 肩高三尺左右。” 许锦早已转了过来,紧张地握住他手, “三尺? 那么高?” 祁景懂得太多大白的事, 而且次次都说中了, 许锦现在已经习惯了, 根本不会质疑祁景的话。 祁景点点头, 亲亲她额头, “你不是一直想骑马吗? 等大白长大了,你可以直接坐在它身上。” 他还没有告诉她,前五年是大白长得最快的时候, 等大白满二十岁时, 肩高可达四尺, 那时才不会继续长了。 许锦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不行啊, 被人知道大白一定会被抢走的。” 凤毛麟角,大白长那么高, 是真正的凤毛麟角, 而自家父亲目前只是个小官, 就连祁伯父的三品官在权贵遍布的京城都算不上什么,更不用说那座皇宫里的人了。 现在许锦敢让邻居家的伙伴看大白, 是因为此时大白虽然好看,却没到逆天的地步,传出去也只是一条聪明的大狗而已。 但真长三尺高的话,她连邻居都不敢请过来玩了,甚至必须将大白关在屋里不见天日,免得传出去。 “祁景,明年咱们成亲后你马上请皇上调你去边疆吧,越远越好,到时候比你官大的不多,大白就安全了。” 许锦靠在祁景肩窝,只觉得祁景外放这个决定做的太对了,她舍不得让大白不见天日,那就只能远离京城这片是非之地,去一个祁景能只手遮天的地方。 “放心,我跟皇上求的就是这个。” 祁景安抚地拍拍她背,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将刚刚藏到怀里的东西递给她,“我跟皇上说,你有一条好看的白狗,整天担心它会被人抢走,都不敢带它出去玩,然后求皇上赐你一样东西,证明大白是你的,谁都不能抢。” “就是这个东西吗?” 许锦摩挲着手中凹凸不平显然刻了纹络的牌子,觉得如果祁景说的是真的,这将是她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祁景点头,一边摸过夜明珠递给她,一边解释道:“皇上在行宫时吩咐人打造的,你仔细看看上面的字。” 许锦立即接过夜明珠,就那样靠在祁景身上,仔细端详。 是块崭新的金牌,只有巴掌大小,后面刻着明帝何时因何御赐等字样,正面除了一个威风凛凛的狗身刻案,左上角还刻着几行小字。 许锦瞪大眼睛凑近看,不自觉地轻念出声:“永平县许攸之女、祁景之妻许氏之爱犬,可在外自由行走” “皇上钦赐,就算将来皇上看了喜欢,他也不好开口索要,所以阿锦,你不用担心大白被抢走了,它这辈子都是你的。” 见她盯着牌子发愣,祁景轻声道。 当然,皇上还说若大白无故伤人,一样要受罚,但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他不用特意告诉她。 “祁景,你对我真好。” 许锦抱住祁景脖子,紧紧贴着他。 大白再好,最多也只是条狗,但祁景为了她,宁可不要唾手可得的高官厚禄,不怕被朝臣取笑儿女情长,特意为她求了块儿牌子。 她都可以想象,他开口求时,皇上,皇上身边的人会怎样看他,这个大傻子 “是啊,皇上也这么说的,说我是他见过的最宠妻子的人。” 祁景亲亲她,笑道:“皇上还说了,若将来哪天咱们俩吵架你不理我了,他就赐我一块儿牌子,命令你不能不理我。” 明帝这人,处理政事时从容不迫,对待朝臣恩威并重,一旦得了他信赖倚重,明帝便变得平易近人起来,朋友般打趣说笑。 祁景原本对明帝只存利用之心,现在却开始欣赏对方了。 许锦不信,笑着看他,“你骗人,皇上怎么可能跟你说这话?” 祁景也笑着看她,“不信? 那你明年见到皇上时亲自问他吧,嗯,皇上说了,咱们成亲后,特赐进宫拜见。” 他说的很认真,许锦慌了,她,她竟然有进宫的机会? “别紧张,明年的事明年再说。” 祁景翻身侧过来,握着她手把玩,“阿锦,这个礼物你喜不喜欢?” “最喜欢了。” 许锦主动亲了他一口。 祁景伤还没有完全恢复,皇上给了他一个月假,待他重新进宫当值,已经进了十月。 这期间,祁景用救驾之功给未婚妻换狗牌的事早已在京城传遍。 男人们有的说他傻,有的说他看似傻实则风流多情手段高超,女人们则无一不羡慕祁侍卫养在深闺的未婚妻,能对心上人好到这种地步的,怕是真的难以再找到第二个。 许锦待在屋里出不得门,但郑安安会把外面的传言说给她听。 许锦心里甜丝丝的,绣嫁妆时都嘴角带笑。 另有一件开心的事,之前父母因为祁景擅作主张对他多有埋怨,经此一事,母亲彻底满意了这个女婿,父亲也不再明显冷落祁景,偶尔祁景过来领大白出门时,父亲还会把祁景叫到书房谈上一刻钟左右。 私底下许锦问祁景父亲都跟他说了什么,祁景很诚实地说都是废话,换来未婚妻一顿掐。 祁景当值去了,许锦心思慢慢又回到了家人身上。 十月初六这日晌午,江氏顺顺利利产下一子,满月时起了小名叫睿哥儿。 许锦对白白胖胖的睿哥儿喜欢的不得了,整日带着熙哥儿守在二弟身边,指着二弟跟熙哥儿一起回忆他小时候的样子。 姐弟俩在睿哥儿身上戳戳碰碰,睿哥儿心情好时就老老实实忍着,不高兴碰时就张嘴大哭,迎来许家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欢欢笑笑中,不知不觉又到了随时都有可能下雪的时节,安全起见,许锦不准祁景晚上过来了,当然为了让祁景答应,她又手酸了一次。 次日黎明送走精神抖擞的侍卫大人,许锦钻回被窝,暗暗庆幸明年就成亲了,否则除了最后一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赏祁景什么。 安安稳稳睡了二十多天完整的好觉,没想腊月初祁景毫无预兆地又来了。 许锦开窗时已经做好了骂他的准备,那家伙进来后却兴奋地抱住她,“阿锦,你还记得平西将军吗?” 许锦睡意早被开窗时吹进来的寒风席卷而走,闻言点点头,“记得啊,你说他是本朝最厉害的将军”小时候他就在她耳边提,她想不记得都难。 “对,就是他。 阿锦,这个月十五平西将军领兵进京,到时候街上肯定比我们状元游街时还要热闹,你想不想看? 我带你去看。 我小时候见过一次,特别壮观。” 其实见过的是原身,但祁景憧憬很久了。 换成别的将军,他不会如此好奇,但平西将军真的是靠自己的本事从一个小兵升上来的,他敬佩强者。 “我娘肯定不让我出门的。” 许锦先是兴奋再是颓丧,她当然想看热闹了。 “放心,这事交给我。” 祁景信心满满地道。 那边上房,许攸搂着妻子,叹息道:“阿乔,你想不想见他一面?” 有些事情发生过, 有些人他存在过, 注定无法彻底遗忘或忽视。 对于荣征, 许攸有过羡慕嫉妒, 也有过责怪同情。 第一次对妻子心动, 是在上巳节上。 当时父母双亡, 他在家读书读累了, 就想趁春光明媚出去走走, 走着走着看到一个穿白衫绿裙的姑娘站在湖边树下,湖风吹动她衣裙飘飘, 翩然若仙。 时至今日, 许攸都记得妻子当时仰头望向树梢的样子,修长的脖颈,白皙的侧脸,期待担忧的眉眼, 更记得, 当一个高大少年拿着风筝从树上跳下来时,她欢喜的笑容。 那年他十五,她十四, 荣征十八。 她是绝户江家的大小姐,行事不像一般闺阁小姐拘谨, 而荣征是她父亲为她安排的家生小厮, 专门负责她出门时的护卫。 许攸羡慕荣征跟她的青梅竹马,责怪荣征一去不回惹她伤心, 待得知荣征尚未娶妻, 得知妻子对荣征真的没有别的念头了,许攸心安的同时,又有些同情荣征。 尝过远远看她跟旁人两情相悦的酸涩,他完全可以想象荣征知晓他跟妻子真正在一起后的心情。 可惜同情归同情,他不会放手。 至于妻子,许攸相信她真的不会再为荣征动心了,但心里肯定还有牵挂。 所以他愿意让妻子跟荣征见面,解开彼此的心结,然后各过各的。 如果放得开,日后两家当故交走动也可,但同为男人,许攸觉得,荣征能独身至今,他多半是放不下的。 “他回京那日,我先远远看一眼吧。” 江氏靠在丈夫怀里,轻轻地道。 荣征长她四岁,她先是把他当成可以依赖的大哥哥,后来赖着赖着就变成了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如果当初她没有怀孕,她不会给许攸照顾她的机会,会一直等荣征,十年二十年都无所谓。 可她怀了女儿,为了给女儿最好的生活,她嫁了许攸,嫁了,就难以避免地接受了他的照顾。 人非草木,那边荣征迟迟不来,这边许攸十年如一日,她的心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给了许攸。 今时今日,她对荣征没了那份火热,但两人毕竟一起生活了将近十七年,不是恋人,也是亲人。 她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亲眼看见了,才安心。 “要,带上阿锦吗?” 许攸尽量平静地问。 妻子跟荣征有牵绊,他不会再吃没有道理的醋,可女儿不一样,那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他不想让她知道,怕她伤心怕她不喊他爹爹了。 江氏摇摇头,“不带,特意带她去看,我怕她多想。” 女儿很在乎容貌,小时候就抱怨为何她没有一处像父亲,得了弟弟,眼看熙哥儿跟许攸越来越像,女儿更是暗暗气了一次。 平时她跟荣征无意碰上还好,若专门带女儿去看,万一被她发现她跟荣征的相似处,那丫头铁定会多心。 “好。” 许攸抱紧妻子,良久才道:“其实,我也不想你带阿锦。” 江氏偷笑,她就知道,现在丈夫对女儿比对她这个妻子还紧张。 . 腊月十五这日,常年镇守西北的平西将军回京,皇上率武百官在太和门亲迎。 京城主街正中早已肃清,百姓们密密麻麻挤在两侧,等着迎接本朝第一悍将和他手下的铁军雄兵。 许攸替江氏在茶楼里定了雅间方便她看,安置妥当后,匆匆赶去宫中等着跟朝臣一起接人。 祁景则早早跟皇上告了假,躲到许府后墙根下等她。 京城难得有大热闹,家中下人们也都好奇外面,许锦就趁着这个机会,抓住空子溜去了后院。 屋中她以睡觉为由不许丫鬟打扰她,外面有大白守在墙里侧等着接应她,所以许锦放心地爬上墙,跳到了祁景怀里,笑眼盈盈,“走吧!” 祁景一身普通布衣,许锦也换了身男装,混在人群里赶向主街,乍一看并不太惹眼。 街上人多,越靠近主街越难走,好在祁景人高马大有的是力气,稳稳护着许锦挤到了最前面。 第72章 第72章 “啊, 我看见我娘了!” 两人刚巧不巧站在茶楼对面,许锦无意朝那边瞥了一眼, 正好看见母亲隐在窗后的身形, 赶紧拉着祁景弯腰躲避。 “那咱们往那边走走。” 祁景护着她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让她站在前面清道的衙役身后,他扶着她肩膀站在她身后, 看了看, 道:“这样应该看不见了。” 许锦却有些疑惑,“我娘说今日要去李府做客的, 怎么来这里了?”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祁景问。 那人头上遮着纱帽, 许是身形相像, 她又心中有鬼, 所以认错了吧。 “怎么可能, 那是我娘, 我绝不会看错的。” 许锦没好气地瞪祁景一眼,再次望向那边茶楼。 真是她娘吗? 祁景忽的记起一事,“对了, 你爹好像认识平西将军, 或许你娘也认识?” 反正等人无聊, 他小声把那日琼林宴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奇怪啊, 我爹我娘从来没有提过荣征这个人”许锦皱眉, 仔细回忆家中平时来往人家。 “你一个孩子,他们当然不会什么事都跟你说。” 祁景不想看她皱眉, 伸手去按她眉毛, 抚平。 许锦脸上一热, 小声叮嘱他:“你别动手动脚的。” “你穿成这样,他们只会把你当成我弟弟。” 祁景笑道, 不过还是收敛了,不再闹她。 经这一打岔,许锦暂且忘了刚刚的疑惑。 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远处终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朝那边伸脖子张望,祁景用肩膀挡住许锦另一侧的人,不让对方碰到她。 脚步声越来越响,有种无形的肃穆威严,之前还窃窃私语的百姓们都安静了下来,屏气凝神,注视着领头那几匹高头大马不缓不急地靠近,然后看向战马上昂首挺胸的将军们。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平西将军荣征。 荣征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上次回京还是三年前,不过每次回来都是这个阵势,没什么新奇的。 走着走着,路边一个小孩儿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荣征侧目看过去,对上孩子一双惧怕的眼睛,黑白分明,紧接着就见那孩子被他脸色苍白的父亲捂着嘴抱走了,如惧猛兽。 他习以为常,平静地收回视线,却瞥见亲随眉头紧皱。 荣征自嘲地笑,他这个吓哭孩子的人都没生气,他气什么? 抬手摸摸脸上那条陪了他十几年的狰狞疤痕,将军神色淡然。 江氏却因他这个动作摘下纱帽,不可置信地探出身,想要看清那人的脸。 看清了,泪如泉涌。 他离开的那年二十一岁,已经长成了大男人,是她眼中最好看的男子,所以那晚他不知为何情.动想要她,她亦受他蛊惑受心蛊惑给了他。 一别十数年,他跟当初差别并不是很大,只是黑了些,五官更深邃硬朗了,如果,如果没有那道疤,依然是她心底那个最好看的男子。 不肯见她,到底是因为误会了,还是因为那道疤? 江氏心中一阵翻滚,忘了退回去。 于是荣征顺着那道过于执着的视线望了上去。 是个妇人,他淡然地别开眼,只是战马刚刚抬起的前脚还没落下,他身形一震,迅速看回去,恰好看见晶莹泪水从那张依然年轻依然娇艳的熟悉脸庞滑了下来。 荣征怔怔地望着对方。 不是她吧,她应该在东湖镇,怎么会来京城? 可是,如果不是她,天底下还有哪个女人,会为了他落泪? 身形一晃,习惯了十数年戎马生涯的平西将军从战马上栽了下去。 人群哗然。 “停下,后面众将士立即停下!” 震惊过后,身材魁梧的亲随急忙大声喝道,中气十足,吼完急急下马去扶人,“将军,将军你没事吧?” “滚,我能有什么事!” 荣征一甩马鞭,迅速抬腿上马,勒马坐了会儿,到底忍不住挠挠头,尴尬地朝茶楼望去。 这么久没见,刚见面就让她瞧见自己狼狈落马,她肯定笑了吧? 江氏的确在捂嘴笑,见他望过来,及时躲到窗后,免得被时刻关注他的百姓们瞧见。 笑了会儿,江氏呼口气,擦了泪重新戴上纱帽。 什么威名远扬的平西将军,什么性格孤僻不苟言笑,她就知道,其实他就是当年那个常常犯傻的笨家伙。 “祁景,你看见了吗,刚刚我娘好像哭了。” 许锦握住祁景的手,喃喃问道。 祁景沉默,他的确看见了。 “你说我娘为什么哭,是不是这个将军是他们很好的朋友啊? 但如果是故交,我爹他们怎么一句都没提起过?” 许锦径自问道,眼睛紧紧盯着重新前进的马队,盯着最前面那个脸上长了一道疤却依然引人瞩目的高大男人。 那人越来越近,近到她只能看见他完好无损的左脸,想到他刚刚也是因为回头望母亲才摔下马的,许锦心中有种怪异的感觉。 荣征心里有事,并没有发现路边有个小姑娘一直在盯着他。 马队过完是身披战甲的士兵,祁景看了会儿发现没什么意思,问许锦还想不想看。 许锦摇头,现在她只好奇这位将军跟自家到底有何关系。 “那我送你回家。” 祁景护着她往外走。 蹲在墙边准备给她踩着肩膀上墙时,见她还一副出神的样子,不由安抚道:“别想了,你爹娘跟荣征应该是故交,因为荣征上战场杳无音信,他们以为他死了,就没有跟你提过。 现在知道他还活着,你娘一时激动就哭了吧。” “那我娘为何要骗我说去李府了?” 许锦也想过这种猜测,只是解释不通母亲骗她一事。 祁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算了,问你你也不知道,回去吧。” 许锦跟祁景道别,利落上墙,悄悄溜回了屋,换好衣服后去看睿哥儿。 江氏很快回来了,神色如常。 许锦随口问道:“娘,我听说平西将军今天领兵回京,你去李府时有没有顺路去看看热闹啊?” 听女儿提平西将军,江氏心口一跳,听完了才笑道:“有什么好瞧的,你当娘还跟你似的? 怎么样,睿哥儿今天乖不乖?” 脱了鞋子上炕,江氏抱起小儿子亲了一口,温柔恬静。 “嗯,睿哥儿可乖了。” 许锦低头答,心头仿佛有大白的毛在撩,好奇又困惑。 . 荣征在朝堂上见到了许攸。 他就知道, 一定是许攸来了, 她才会跟着过来。 当晚明帝为他准备的洗尘宴上, 荣征以故交的名义跟许攸坐在一桌, 一杯一杯不停地灌酒。 这个白面书生, 荣征知道他喜欢阿乔, 却从未将他看做对手, 因为那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因为知道她的心在他身上,他不怕任何人来抢。 可是, 许攸成功了, 他娶了他的大小姐,娶了他的阿乔。 他想把她抢回来的,可远远望着那对神仙眷侣般的身影,看着许攸一手抱着一个女娃一手牵着她, 再摸摸自己脸上的刀疤, 他连上前攀谈的勇气都没有,落荒而逃。 “许攸,既然你想当官, 怎么今年才来考?” 荣征趴在桌子上,侧头看许攸, 似醉非醉, 似梦非梦。 如果许攸早点来考,那年他得胜归来回京封官时就会知道他娶了她, 就不用日以继夜赶回去兑现他给她的诺言, 却只得一个她已经嫁人的消息,也不用傻傻地跑去东湖,看他们一家三口说说笑笑。 那时他真恨不得死在了战场上 许攸知道荣征没醉,因为他酒量没有荣征好,他才醉了三分,荣征更不可能醉倒。 但他也没有拆穿他,顿了顿,不答反问:“你见过她了?” 荣征蹭着桌子点头,“是啊,她跟那年一样好看,她还”打了个酒嗝,没有说下去。 许攸替他说,声音平静:“她哭了吧? 看见你脸上伤成这样,她肯定会难受的。” 荣征微眯着眼睛看他,“你别多想,她心善,就算我是陌生人,她看了也会难过的。” 他说的是真心话,既然她嫁了许攸,他就希望她过的幸福,不想因自己一时冲动口无遮拦害她遭许攸怀疑。 许攸笑了,看向他,“你不用顾忌,我知道她曾经喜欢你,很喜欢,但现在她心里只有我,对你不过是故人之情,我不会为她一时不忍落泪而误会什么。 对了,上个月我次子满月,你要是早点回来,我就请你喝杯满月酒了。” 他愿意让妻子同荣征解开心结,却不希望荣征自作多情。 荣征也笑了,苦涩地笑:“你不用急着说你们有多恩爱,既然当年我没把她抢回来,就是准备成全你了,看你将她照顾的那么好,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再多的不甘再多的遗憾,早在时光中沉淀了下去。 他只是想不通,她明明那么喜欢他,怎么他一走,她就变了卦? 许攸看看继续灌酒的男人,沉默半晌,道:“你是第一次封官后回东湖镇的吧? 其实,如果那时候你肯见我或见她,不用你抢,她都会跟你走。” 至于荣征为何没有现身,看到人后,许攸就猜到了大概,相信她也明白了。 荣征紧紧盯着他,慢慢坐了起来,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们还有个女儿,她过完年十五岁,五月初五生辰。” 许攸回视他,见男人在那儿皱眉,他苦笑,“你别算了,我都告诉你吧,当年你走后不久,她就有了身孕,为了江家的名声,为了女儿,她答应了我的提亲,并提出等你等到女儿十岁,届时如果你没回来,她就真正嫁给我。 荣征,她真的等了你十年,你可知道? 她给你生女儿的时候差点去了,你可知道? 阿锦十岁时,她抱着我哭了整整一晚,你可知道?” 荣征呆若木鸡。 许攸自顾自说了下去:“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后悔,也不是让你跟我抢她们母女,只是不想让你怨她,因为你没有资格,不管你有多少苦衷。 同理,阿乔跟我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你不用指望把她抢回去,而阿锦,你除了给她血肉之躯,没有尽过半点父亲之责,是我跟阿乔将她一点一点拉扯大,所以你也别想把她抢走。 我告诉你,阿锦性子像你,活泼好动,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最大委屈就是隔壁少爷一直欺负她,除此之外她几乎每天都是笑的。 你若真心为她好,真心想尽点父亲的责任,就别让她知道她的身世,别让她伤心。” 言罢,许攸放下酒杯,提前离席。 荣征呆呆地望着外面弥漫的夜色。 原来,他孤枕难眠十几年,都是他自找的,非但如此,他还差点害死了她。 原来,是他亲手将她让给了许攸。 原来,那个他根本不曾多看的小女娃,是他的女儿。 阿锦,她叫荣锦不,她叫许锦。 荣征重新趴了下去。 阿乔,女儿,都是许攸的,他什么都没有,他亲手弄丢了她们娘俩 这一晚,平西将军酩酊大醉,是被亲随抬回将军府的。 许府。 许攸将他跟荣征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妻子。 江氏靠在丈夫怀里,静静地听着,双手无意识地把玩他修长手指。 等许攸说完了,她握住他手,靠着他道:“这样也好,我跟他之间再也没有任何不清不楚的地方,他回来过,证明我没有白等,他没有对不起我,我等了他,我也没有对不起他,相信他会慢慢想明白的。 以后如果他想来看看阿锦,就以咱们故交的名义,不想来的话,就算了。” 许攸颔首。 虽然不想让荣征跟女儿见面,但那怎么可能? 他已经得了她得了女儿,不至于小气到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荣征。 “许攸,你真好,君子如玉,说的就是你。” 江氏侧过身,望着丈夫道。 她何德何能,在错过一个男人后,又遇到这么好的他。 “我可不是君子。” 许攸紧紧抱着她,仿佛怕稍微松点力气她就会被人抢走般。 抱紧了,他低低求道:“阿乔,以后不管因为什么,别再为他哭了,我不,不喜欢。” “不喜欢? 那我走了。” 江氏作势要推他。 “阿乔”许攸大急,死死压着她。 江氏轻笑出声,抱住他道:“放心,今天已经哭完了,以后心里都是你。” 像得了赏的孩子,许攸满足地笑了。 平西将军回京后偶感风寒,在府里闷了三日后才给许府下了帖子,准备过去拜访。 年关将近,此时朝中已经休朝,至来年上元节后才重新开朝,所以帖子送来时,许攸跟江氏都在家。 第73章 第73章 许攸在心里哼了声, 他就知道这家伙会来,面上却是平静地问妻子, “咱们要怎么跟阿锦介绍他?” 江氏将怀里乖乖自己玩的小儿子递到丈夫怀里, 轻声道:“实话实说,只隐去那部分,免得不小心出漏子。” “隐去哪部分?” 许攸不确定地问。 江氏无奈地亲他一口, “放心吧, 不会让阿锦知道我喜欢过她爹以外的男人的,就说我跟他是兄妹之情。” 许攸这才满意, 只是看着妻子的眼神, 分明是巴不得连兄妹之情都不曾有过。 江氏懒得理这个明明说过不再吃味儿却还时不时撒娇装委屈的男人, 去女儿院子找女儿说话去了。 许攸不放心, 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儿子跟了上去, 换来妻子一路笑。 许锦给熙哥儿缝了过年的新衣, 正给他试呢。 许家来京城不久万嬷嬷就走了,经过她的指点,许锦女红虽然比不上崔筱, 却也拿得出手了。 如今趁还在家里, 知道熙哥儿多高多大, 就认真给弟弟绣了衣裳。 “这边袖子好像长了点, 脱下来吧, 姐姐再改改。” “姐姐真好。” 熙哥儿甜甜地夸到,脱完衣裳便迫不及待地跑去跟大白玩。 大白不是很喜欢理这个孩子, 但毕竟也算是它看着长大的, 主人又那么喜欢他, 只好勉为其难地甩甩尾巴,任由熙哥儿扑在它身上打滚。 外面传来父母说话的声音, 许锦连忙催弟弟起来。 熙哥儿明年就要正式启蒙了,被父亲看见他这副淘气样,肯定要挨训。 熙哥儿心领神会,快跑几步爬上炕,抓起书本假装看了起来。 夫妻俩进来,见女儿在给弟弟改衣裳,长子老老实实看书呢,相视一笑。 一家四口聚在炕上说了会儿话,江氏把帖子递给女儿,然后抱着靠在怀里的熙哥儿柔声解释道:“这位平西将军叫荣征,原是江家护院。 你们也知道,你们外祖母早早就去了,外祖父常年忙生意没有多少时间陪我,娘小时候就喜欢跟家里的下人们玩,其中跟荣征关系最好,情同兄妹。 后来他去参军了,一去数年未回,娘跟你爹都担心他出事,便没有跟你们提过他。 现在他回来了,以后咱们跟将军府就当故交走动,你们都要喊他一声荣叔,知道吗? 还有,他现在是将军,以前当护院毕竟不光彩,你们姐弟自己知道就行,别跟旁人提。” 情同兄妹啊 怪不得娘会激动地落泪,那位荣叔也落了马,许锦暗暗地想。 抬头看看父母,见两人都神色如常,许锦又觉得之前她想太多了。 母亲骗她说去李府做客,大概是怕实话实说,她会缠着母亲同去吧? 许锦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没了疑惑,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仔细打听这位平西将军,最后试探着问:“娘,祁景,祁景他小时候就很敬仰荣叔,要不明天让祁景也过来拜见一下荣叔? 荣叔是将军,说不定可以指点指点他。” “你啊你,还没嫁过去呢,就处处为祁景打算了。” 江氏捏了捏女儿脸颊,拿话羞她。 许锦跪爬到父亲身边,嘿嘿笑着逗睿哥儿。 江氏看向丈夫,“你觉得如何?” 她倒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知道祁景是未来女婿,荣征肯定会全力提点他,如此祁景会少走很多弯路,而祁景越有本事,女儿过得就会越安心越好。 许攸很想说他的女婿有他指点就够了,但想到明年那小子不定被派到哪里去,边疆战场的事他又的确了解不多,便很勉强很勉强地点了头。 江氏偷笑,悄悄挠了挠丈夫腰,被丈夫威胁地瞪了一眼。 于是第二天,平西将军骑马从柳荫巷西巷口缓缓行来,皇上身边红人祁侍卫从东巷口拐了过来,两人远远地互相打量,最后在许府门口同时停下。 “你是谁?” 看着前面气势不凡的高大少年,荣征莫名有些不安,冷着脸问。 . 以荣征现在的身份, 想查祁景的话甚至能将祁家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 可他回京那日先是意外见到心上人, 晚上又在心上人相公那里受了一番打击, 于是这三日就闷在家里各种后悔懊恼痛心伤怀了, 还是女儿这两个字让他又找到了点盼头。 振作后, 荣征立即给许家下了帖子, 得到回信儿便开始琢磨见到女儿后该如何讨她欢心, 该送女儿什么礼物等等,根本没想过再打听旁的, 也就不知道有祁景这号人。 或许是觉得女儿过完年才十五, 他都没往婚事那方面想过。 所以一大早在女儿家门口碰到个正当婚龄的少年,他突然生出了一种危机感。 莫非这小子觊觎女儿美貌,准备了各种借口前来勾搭了? 当然,荣征还没见过女儿, 但他信心满满, 他跟她的孩子,定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姑娘。 荣征不认得祁景,祁景认得他。 对于荣征, 祁景之前只是慕名,虽有敬重, 却也不是将对方奉为天神那般。 昨日荣征那个跟头已经让他对平西将军的敬佩淡了三分, 今日这人高坐马上神色冷傲,而且被质问的还是他, 祁景顿时半点好感全无。 两人都穿常服, 祁景见荣征不下马,他也就继续稳稳地坐在马上,同样冷声问他:“你是谁? 来许家做什么?” 反正没有正式碰过面,他装不认得又如何? 荣征气得差点倒仰。 当了将军后,还没有哪个晚辈敢这样对他! 正想答话,里面门房听到动静探出头,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先认出了准姑爷,赶紧跑出来牵住马绳请祁景下马:“您来了,快请快请,老爷嘱咐过,您来了直接去厅堂就行。” 门房是许家老人,对准姑爷自然无比热情。 祁景看都没看对面的人,径自下马,都不用下人领路,熟门熟路往里走。 这一看就是常来的啊! 荣征迅速下马,将门房拽到一旁,低声问他:“刚刚那人是谁? 跟你们老爷是什么关系?” 此时此刻,他终于有点后悔没事先打听打听许家近况了。 确实,许家江家都没有乱七八糟的亲戚,但架不住许攸现在当了官,认识的人多了啊。 他身上气势太足,门房仰头瞧了两眼便反应过来了,双腿发颤,“您,您是将军大人? 都怪小的有眼无珠,老爷昨日就叮嘱” “废话少说,刚刚那人是谁?” 荣征懒得听他扯那些虚话,沉声打断他。 “是,小的这就说,那是户部侍郎祁大人家的大少爷,去年跟我们姑娘定了亲,今年已经下聘,明年五月就要成亲了。 将军,您,您还有什么想问的?” 眼看将军脸色越来越难看,门房说话都不利索了。 荣征铁拳咔咔作响,都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儿。 他的女儿啊,他还没有哄过疼过,本想趁她嫁人前好好补偿补偿,然后亲自给她挑个乘龙快婿,没想还没见到女儿,先见到了女儿的未婚夫!明年五月成亲,这都年底了,距离她嫁人半年不到,哪里有时间给他补偿? 他该怪谁? 怪他先丢了她们娘俩。 可那都是陈年旧事了,荣征不愿再想,不愿再往自己心窝插刀子,遂把所有怒气都转到了许攸身上。 女儿十二岁就订了亲,许攸是多巴不得赶紧把他的女儿嫁出去,好跟她跟他那俩儿子关门过日子啊,所以给女儿挑了个看着人模狗样其实半点规矩礼貌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不行,这桩婚事他不满意! 甩开门房,荣征大步往里走,正好撞见许攸跟祁景一起朝这边走了过来。 荣征慢慢顿住脚步,长眸微眯,认真打量许攸身边的那个少年,方才他都没有太仔细瞅。 不想这一看,在门口那会儿还觉得人模狗样的人,现在越看越不禁看。 这小子大概十六七岁吧,个头似乎没他当年高,身体似乎没他当年结实,长得更是不如他俊朗,哪里配得上他女儿? 祁景则跟没注意到对方挑剔的目光般,随着准岳父来接人。 “这是我准女婿,姓祁单名一个景,现在在皇上身前当侍卫。” 许攸先跟荣征介绍祁景,然后不等荣征开口,又对准女婿道:“祁景,他就是平西将军,是我跟你伯母的故交,私底下你喊声荣叔便可。” 这二人都是跟他抢女儿来的,许攸没心思多说,言简意赅,各自知道对方是谁就算了。 “荣将军。” 祁景淡淡地喊了声,不卑不亢。 荣征没应声,寒着脸将许攸拽到一侧,不悦道:“阿锦才多大,你怎么就给她定亲了? 许攸我告诉你,我答应不抢阿锦,是以为她过的好,但如果你对她的婚事都如此敷衍,那就别怪我把女儿抢回来,亲自给她挑女婿!” 口气倒不小。 许攸冷笑,“你看不上祁景? 论本事,他今年才十六岁,是皇上钦点的武状元。 论情意,他跟阿锦是青梅竹马,小时候阿锦出门看灯差点被人.贩子拐跑,是祁景领人把阿锦救回来的,今年盛夏皇上狩遇刺,祁景用护驾之功给阿锦换了块儿狗牌,免得阿锦最宝贝的狗被人抢走。 你真想给阿锦换女婿,阿锦第一个恨死你,再说你有什么资格? 荣征我警告你,今日你敢在阿锦面前说错半句话,以后休想再登许家大门!” “你” “你好歹是个将军,做事之前先动动脑子,你怀疑我不关心阿锦没问题,难道你也怀疑她?” 许攸直视男人愤怒的眼睛,声音淡了下来,“想看女儿就安安分分随我走,想抢女儿马上回你的将军府去。” 他冷言冷语说得一气呵成,荣征听得肺都要炸了!若不是这几日打击太多,今日又毫无准备地撞见个女婿,他会冲动成这样? 动脑子,他还没碰面的女儿都快被人娶回家了,他哪有心思动脑子? 只恨不能把那小子踢回他娘肚子里去! 懒得看许攸那张脸,荣征转身,望着远天默默运气。 不行,许攸是状元,扯嘴皮子他肯定说不过他,女婿到底如何回去后他再仔细打听再想办法,今日最重要的是看女儿。 媳妇是抢不回来了他也没脸抢,但女儿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亲爹当不成,当个干爹总成吧? “走吧,在门口待着做什么。” 平复后,荣征开口道,再次恢复了冷峻大将军模样。 许攸警告地看他一眼,叫上那边明显不耐的女婿往里面走了。 三人进了厅堂,分开而坐互不理睬,那边自有丫鬟去告知江氏。 江氏正跟儿女细声说话,闻言点点头,亲自替睿哥儿裹好衣裳,交给奶娘抱,然后她在前面走,后面许锦牵着熙哥儿好奇地跟着。 “娘,咱们就这样过去?” 许锦小声问。 祁景也在前面呢,定亲后两人白日里几乎就没有光明正大见过面。 “没事,没有外人,你们见见也无妨,不过不许你跟他挤眉弄眼,今日是让你们拜见长辈的。” 江氏柔声道。 其实此举的确于理不合,只是荣征性子霸道,若不让他亲眼看见女儿对祁景有意,她怕荣征会亲自试探祁景反惹祁景生疑。 “谁跟他挤眉弄眼。” 许锦撇嘴道,在客人面前她可一直都规规矩矩的。 江氏笑而不语。 第74章 第74章 过了会儿, 眼看快到厅堂门口了,江氏又转身对女儿补充道:“阿锦, 你荣叔小时候将娘当成亲妹妹对待, 而你跟娘长得特别像,他肯定会特别喜欢你。 他那个人呢,喜欢一个人后就会很热情, 等会儿你别被他吓到啊。” 眼含笑意, 是再自然不过的打趣。 “娘你放心吧,荣叔真肯喜欢我,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就怕他不喜欢。” 许锦雀跃地道。 她还记得那日马上平西将军威风凛凛的英姿, 看起来那么冷的一个人, 她想象不出他对人好时会是什么样。 “一定会喜欢的, 咱们阿锦最招人疼了。” 江氏朝女儿温柔地笑, 心里还是挺放心的。 女儿打小就不怕生,跟谁都能迅速交好,现在她又提前做了准备, 相信一会儿即便荣征失态, 也能蒙混过去。 至于女儿会不会亲近荣征, 那就看荣征自己的了。 虽然不准备让女儿知道身世, 但若女儿肯像对其他长辈那般亲近生父, 她还是乐见其成的,毕竟, 这些年荣征过得也苦。 熙哥儿看看母亲跟姐姐, 有些忐忑地问:“娘, 那荣叔会喜欢我吗?” “哈哈,熙哥儿这么可爱, 荣叔肯定会喜欢你的。” 许锦被弟弟可爱的样子逗得心都软了,弯腰捏了捏弟弟的小脸蛋。 小娃娃身穿蓝底绣祥云的褂子,脖颈一圈毛绒绒围脖衬得那小脸蛋白里透红粉嘟嘟喜人,这样的弟弟怎么会不招人喜欢? 熙哥儿害羞地靠到了姐姐身上。 许锦心情好,进门时脸上依然带笑。 “伯母。” 祁景立即起身,喊完人便看向躲在江氏身后的未婚妻,一点都不知避讳。 许锦还是挺会装老实的,眼睛盯着身前母亲衣摆,对一侧来自心上人的灼灼注视恍然未觉,心里却骂了祁景好几遍。 这家伙,定亲前还懂得在父母面前掩饰情绪,现在这样,算不算有恃无恐,吃准了她注定要嫁给他? 她却不知道,此时此刻,三个长辈谁也没有心思盯着祁景是否守规矩。 江氏跟祁景打过招呼后,视线缓缓旁移,掠过丈夫,最后落在丈夫身边一身灰袍的男人身上。 目光相碰,她怔了怔,心中百转千回又归于平静,上前一步,口中急切问道:“荣大哥,你的脸”急切是装的,关心却是真的。 荣大哥,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 两人幼时配合过无数次,荣征明白江氏的意思,贪婪又飞快地看她一眼,随即移开视线,笑着摸摸那道疤:“这个啊,刚从军时不小心伤的,放心,早没事了。 哈哈,还是阿乔你厉害,这么多年好像都没变这几个都是你的孩子? 快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就怕我这样子吓到他们。” 强忍着没绕到她身后去看那个小姑娘。 “还吓到孩子们呢,你当自己是洪水猛兽吗? 不过你以后小心点,若是那边脸上再添一道,别说他们,我怕自己都认不出你了。” 江氏笑着打趣道,如多年未见的故友。 说完侧过身,将女儿跟长子叫了过来,自然要先介绍最大的,“这是我女儿,小名阿锦,阿锦,他就是你荣叔。” “阿锦见过荣叔。” 许锦甜甜地喊人,福礼后仰头,大胆地打量这个魁梧高大的男人。 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似是怀念似是激动,跟母亲说的一样,许锦忽然没了那种面对生人的些微局促,亲昵道:“荣叔放心,你这样一点都不吓人,反而很有英雄气势呢。” 女儿不嫌他丑还夸他了,荣征手指轻颤,看看江氏,再看向女儿,失了音。 除了那双随了自己的眉毛,女儿简直就是她小时候的样子,而这样好的女儿,他今日才见到,错过了她蹒跚学步时的稚嫩,错过了她读书认字时的乖巧,也错过了她对父亲各种撒娇时的由衷依赖。 眼前的她,都这么大了,他连抱抱都没有理由。 他不受控制地弯了腰,平视女儿,仔细端详她眉眼:“阿锦,你跟你娘生的真像” “一点都不像,你离她远点。” 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距离未婚妻不过尺许,祁景看不下去了,不顾岳父岳母在身前,一把将许锦拉到身后,冷声警告道。 许攸是她父亲,她抱父亲他无可奈何,可这人算什么? 用那种眼神看她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敢挨这么近? 祁景忍无可忍。 . 谁都没料到祁景会突然将许锦拉开。 荣征努力亲近女儿, 江氏许攸都持旁观态度, 毕竟血浓于水, 他们跟荣征又没有仇, 不至于心狠到不给他机会, 所以事情突然被祁景从中破坏, 两人都愣住了。 面前的人瞬间从宝贝女儿变成待查女婿, 荣征更是差点吐血, 刚刚险些忍不住的眼泪立即没了。 正待发作,却见女儿着急地转了过来, 一双杏眼焦急又责怪地瞪着祁景, 那种看似生气实则恨铁不成钢的动人眼神,跟她娘小时候一模一样。 荣征心中一软,胸口戾气散去,站直了, 摆出一副无辜疑惑模样对着祁景道:“贤侄这是何意? 阿锦是我侄女, 我见她第一眼就打心底里喜欢她,想跟她说说话,有何不妥吗?” 祁景还没说话, 许攸听傻了眼,荣征这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许攸忍不住想上前帮准女婿。 祁景那小子遇到女儿的事就容易犯傻, 肯定斗不过老奸巨猾的荣征, 只是他还没抬脚,手突然被人拉住了。 许攸疑惑地看向妻子, 江氏朝他摇摇头, 示意他旁观。 她最了解荣征,若论讨小姑娘欢心,祁景的直白坦率跟许攸的温柔赤城加起来都比不上荣征的花样多,但祁景斗不过荣征,女儿会护着他。 所以江氏既想给荣征哄女儿的机会,又想让他知道女儿有多喜欢祁景,日后好多多关照女婿。 夫妻俩继续旁观。 许锦急着替自己的傻男人跟荣征赔罪,并未留意到父母的反常,“荣叔你别生气,祁景他不懂事,不是故意顶撞你的,你” “阿锦!” 祁景不喜欢她这样,将人往自己身后扯。 许锦气得甩开他手,扭头瞪祁景,用眼神威胁他闭嘴。 什么人啊,她还想着跟荣征打好关系然后请他指点祁景呢,这家伙倒好,也不看看对方是什么人,那是她父母的故交是她的长辈,他吃哪门子飞醋? 再说了,刚刚荣征那么激动,他看她的眼神,是长辈对晚辈由衷的疼爱,许锦很暖心,即便荣征不肯关照祁景,她也很想亲近这位长辈。 见祁景老实了,许锦忙又朝荣征赔笑,“荣叔,祁景知错了,你别怪” 荣征看看旁边冷脸的少年,爽朗地笑了起来,然后很是自然地摸摸女儿脑袋道:“阿锦放心,荣叔没那么小气,况且荣叔我看出来了,祁景是紧张你呢,他对你好,荣叔只会高兴。” 心里则把祁景骂翻了天,看重女儿是好事,可臭小子防着他做什么? 甭管祁景知不知情,敢妨碍他亲近女儿,以后有他好果子吃! 听他这般说,许攸扯了扯嘴角,祁景眉头皱的更深。 许锦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都怪祁景,这下连头回见面的长辈都看出来了。 小姑娘害羞得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余光中见熙哥儿好奇又期待地站在那边,赶紧把弟弟叫了过来,介绍道:“荣叔,这是我弟弟熙哥儿,马上就四岁了。 熙哥儿,这是咱们荣叔。” “荣叔”。 熙哥儿刚看见男人脸上的疤时的确有点怕,但现在已经习惯了,姐姐说完,他便乖乖喊了声。 清脆稚嫩的童音,叫得荣征心里翻江倒海。 自己的女儿是宝贝,许攸的儿子 到底也是她的儿子,荣征忍着心中酸涩,俯身,提着熙哥儿腋窝将人抱了起来,认真端详了会儿笑道:“不错不错,你姐姐长得像你娘,好看,熙哥儿长得像你爹,将来肯定也会像你爹一样风流倜傥。” 如果没有许攸,她独自带着女儿肯定更难过,所以荣征对许攸的嫉妒感激一样多,所以,他认了。 被夸了,熙哥儿很开心,指着那边奶娘抱着的二弟道:“二弟在那儿,他叫睿哥儿,还不会说话。” 俩儿子啊,荣征心里淌血,脸上却笑得越发开怀,抱着熙哥儿去看那边的小娃娃。 许攸跟了上去,江氏望着两个男人的背影,目光移向窗外。 许锦见父母都没留意这边,趁机扯扯祁景袖子,小声哄他:“别气了,他是长辈,你酸什么? 你不是很敬重他吗?” “他不喜欢我,我也看他不顺眼,阿锦,你别跟他说话。” 祁景攥住她手道,凝视她的眼睛委屈又哀求。 荣征当着她的面装好人背地里却对他横眉竖眼,肯定别有所图。 这人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在父母面前对她动手动脚! 许锦迅速拍开他手,飞快道:“别说傻话,荣叔对你那么客气,怎么不喜欢你了? 好了,不说了,你乖点,否则一会儿因为不敬长辈被我爹娘赶走,你别怪我不帮你求情。” 言罢快步走到父亲身旁,一起陪荣征说话。 祁景看着她跟她父亲笑,跟那个男人笑,攥拳,扭头望向窗外,没看一会儿又凑了过去,故意挡在荣征身侧,不许他靠近自己的未婚妻。 等着吧,等他把她娶回家,这些人谁也别想再见到她,他要她只对他一人笑。 可惜祁景目前还没娶到小姑娘,所以他只能忍着,震惊恼怒又无可奈何地亲眼目睹荣征如何三两句话就把许锦的注意力抢走了 晌午用饭时,许锦跟荣征已经很亲了,原因无他,只因这位荣叔跟她接触过的男性长辈都不一样,不是父亲那样的温润,不是之前崔伯父那般谦和中透露着圆滑,也不是祁景父亲那样平和又威严。 荣征性格爽朗爱笑,嗓门比较大,好像天生就知道她最喜欢什么,说的全是她感兴趣的奇闻异事,时不时还会说些母亲小时候的趣事。 许锦真是听入了迷,用饭时也亲昵地坐在荣征旁边,给他夹了好几次菜。 许攸心中醋坛子早打翻了,咕嘟咕嘟冒泡。 江氏在桌子底下悄悄捏了捏他手。 荣征再喜欢女儿,也不可能天天来,他就稍微忍忍吧。 未婚妻还没给他夹过菜,祁景根本没有胃口吃饭了,目光幽怨地盯着许锦,旁若无人。 许锦假装没看见,却抬腿用脚尖蹭蹭对面他的,算是安抚,心中也纳闷祁景到底气什么。 荣叔比父亲年岁都大,他的紧张完全没有道理啊。 祁景才不管,夹住她鞋子不放她走,直到一顿饭结束才松开了她。 饭后品完茶,许攸笑着对妻子道:“好了,我们三个去书房说话,你们娘俩先去歇歇” “哈哈,难得见面,去书房说什么,那些朝中事我都听烦了,你想说你跟祁景说吧。” 荣征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扭头对许锦道:“荣叔听说你有条爱狗? 走,荣叔现在去院子里坐着,阿锦快去把你的爱狗叫过来给我看看,然后荣叔继续给你讲故事。” “好啊,那荣叔你等着,我这就去喊大白!” 许锦兴奋地道。 腊月里天寒地冻,闷在屋里没什么新鲜事,难得遇到说话这么有趣的长辈,她很想多跟他相处一会儿。 目送女儿出门,荣征嘿嘿一笑,对许攸道:“那我去院子里等阿锦了,咱们改日再叙旧。” 言罢谁也没有多看,毫无留恋地出门了。 祁景马上跟了出去,他才不会让这人跟未婚妻独处。 许攸恨得咬牙,也想跟过去,江氏无奈摇头,拉住他手道:“你就别去凑热闹了,让他们两个闹吧,走,你跟我回屋哄儿子们睡觉去。” “阿乔” “我跟阿锦解释过了,他对她再热络,阿锦也不会多想的。” 江氏知道丈夫担心什么,轻声道。 许攸看着她不说话。 江氏坦坦荡荡回视他。 许攸心中轻叹,握紧她手。 她要是能对荣征彻底狠心,那也就不是她了。 既然荣征能放下她,哪怕只是明面上,他也该大方些,分一些女儿的注意力给他。 第75章 第75章 院子里, 荣征真心实意地把那条不屑正眼瞅他的大白狗狠狠夸了一顿,夸得许锦眉开眼笑, 不知道有多开心。 虽然抱着大白坐在荣征跟祁景中间, 却是扭头跟荣征说话的时候多,偶尔被祁景扯了衣角,她才回头瞪他一眼。 让他说话他不说, 装得再委屈都没用! 祁景不说话, 荣征也真正当他不存在,贪婪地享受跟女儿在一起的时光。 用兄妹的口吻说完一段往事, 荣征低头看女儿, 幽幽道:“阿锦, 你长得这么像你娘, 看到你, 我就想到了我们小时候。 你知道吗, 在外面打了十几年仗,荣叔好几次差点坚持不下去,被困在城里没有援军, 被敌军追杀无路可逃, 那种绝境, 好像除了放弃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可我不甘心啊, 那时候我就想, 我荣征早早没了爹娘,只有阿乔一个不是亲妹子却胜似亲妹子的亲人, 我答应回去喝她喜酒的, 答应给她做娘家人的, 我怎么能食言? 于是我就拼死跟他们打,拼了, 然后活了下来。” 许锦早就不自觉地哭了,“那荣叔你回来了怎么不去东湖镇找我们啊? 你不回来,我娘都不知道你还活着,小时候我记得她常常发呆,肯定是在惦记你呢。” 是啊,她肯定在惦记他,可惜他 荣征弯下腰,捂着脸道:“我不敢回去,阿锦,荣叔那时还有个很喜欢的姑娘,我答应她打了胜仗封了官就回去娶她的,可你也看到了,荣叔脸上被砍了一刀,现在丑,那时候更丑,我怕吓到她,就没敢去找” “胡说,荣叔一点都不丑,她若喜欢你,肯定不会嫌你丑的,只会心疼你。” 那么威武的将军那么亲切的长辈在自己面前哽咽落泪,许锦忍不住伏到他肩上,哭着问:“那荣叔你喜欢的人现在怎样了? 你都没有再见过她吗?” “没,没有,后来我被派去西北,因为太想她,派人打听她的下落,打听的人却说她已经搬走了,去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搬走的时候,依然没有嫁人。 阿锦,当时已经过了十年啊,她一直都在等我,我却因为这道疤丢了她。 我后悔,派了无数人去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她,阿锦,荣叔自己把最喜欢的姑娘弄丢了,荣叔是不是很傻,是不是活该” “不是,荣叔你别哭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你别哭了”许锦泣不成声,紧紧抱着这个可怜的长辈。 有了祁景,她已经懂得思念的苦,跟祁景分别两个月都受不住,那个姑娘等了荣叔十年,她替她心疼,荣叔因为自卑虽然没有去见那个姑娘,但他这么多年肯定也一直在想她,现在又在她和祁景面前哭成这样,她更心疼。 “荣叔,你别哭了,我好难受”面前的宽阔肩膀不停地抖,他不停地哭,许锦心疼地都快抽了。 祁景就在旁边坐着,他想把她拉开,可看着那个埋头痛哭的男人,他竟然无法动手。 不知过了多久,荣征哭够了,用袖子擦了脸,转身安抚还在抽搭的女儿,扶着她肩膀道:“阿锦,荣叔喜欢你有你娘的关系,也有她的关系。 你发现了吗,你的眉毛跟荣叔的很像,可你不知道,你的眉毛跟她的几乎一模一样。 当年我出发时,我就想,如果我能回来,如果我能如愿娶到她,那我一定要跟她生个女儿,然后我们女儿的眉毛肯定跟我们一样。 阿锦,荣叔找不到她了,这辈子注定孤身一人,可.荣叔真想有个女儿,阿锦,你喜欢荣叔吗? 荣叔想认你做干女儿,你愿意吗? 荣叔不用你给我养老送终,只要你有空多陪陪我,让我尝尝做爹的滋味儿,荣叔这辈子就知足了。” 许锦眼睛都哭肿了,一边掉泪一边点头,“愿意,阿锦愿意,等荣叔老了,就跟阿锦一起住,阿锦给你养老” 荣征咧嘴笑,再用袖口抹了一把眼睛,颤着音道:“阿锦真乖,那你先叫我声干爹听听。” “干爹”许锦泪眼模糊地扑到了男人怀里。 “哈哈,我有女儿了,我荣征也有女儿了!” 荣征高兴地喊出声,兴奋地抱起女儿娇小的身子在院子里走,直到小姑娘不习惯地抗拒,他才赶紧将人放下,心中感慨,到底是大姑娘了,就算是干爹这样抱也不太妥当。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激动,俯身跟女儿说个不停,“阿锦喜欢骑马吗? 明天干爹带你去骑马,你还喜欢什么,都告诉干爹,干爹什么都陪你,不用顾忌你爹娘也不用避讳那些狗屁规矩,只要你喜欢,干爹陪你去玩,谁也不敢说你闲话!” “真的? 那我想学骑马!” 喜悦会感染,荣征那么高兴,许锦也破涕为笑,刚刚被当成小孩子抱的那点尴尬也没了。 “当然是真的,不就是骑马吗,阿锦等着,明天干爹送你一匹好马!” 荣征豪爽地道。 “干爹真好!” 许锦开心极了,祁景自那次之后就没教过她骑马了。 想到这里,她回头看去。 祁景呆立在树下,也在看着她,看着她刚刚认的干爹。 他有点不明白,为何前一刻他还觉得荣征可悲可怜,怎么一眨眼,他就恨不得撕了对方? 干爹,她的干爹,是不是意味着,他又多了个岳父? 他低头看大白,很希望大白能告诉他,干爹跟父亲是不一样的。 大白眨眨眼睛,重新卧了下去。 主人不哭了就好,其他的跟它没关系。 . 荣征飞速认了干女儿, 女儿也答应了, 许攸江氏不管心里怎么想都只能默认, 但听说荣征想教女儿骑马时, 夫妻俩立即一致反对。 女儿眼看都要嫁人了, 这时候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哪能出去乱逛? 旁的或许可以商量, 骑马那种危险的事, 荣征就是磨破嘴皮子许攸也不会答应的。 其实许锦也懂,那日不过是太高兴才兴致勃勃附和了荣征, 此时见荣征在父母那里受了挫蔫搭搭的, 她赶紧笑着哄人去了。 得了女儿安慰,荣征迅速振作起来,心想等将来女儿到了自己的地盘,他才不会用这些规矩束缚她, 一定要让女儿随心所欲, 怎么开心怎么来。 鞭炮声里,新年再次来临。 这个年,许锦过得开心又不舍。 多了个干爹, 家里好像一下子热闹了,或者应该说她的生活热闹了许多, 因为荣征每次过来都只是找她, 送她各种各样的礼物,给她讲京城各种趣事, 很少会跟父亲说话, 跟母亲更是见不了几次面。 这个许锦懂,干爹跟母亲小时候情同手足,但现在毕竟大了,常常碰面不太合适。 至于不舍,她当然不舍,这是她陪父母弟弟们过的最后一个年了,以后再过年,陪在她身边的将是祁景,还有,她跟他的孩子们。 那时她会有新的身份,祁夫人,而不是安心待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的许家姑娘。 除夕守夜时,许锦牵着熙哥儿站在院中看烟火,由衷希望时间过得再慢点。 可惜日子还要一天一天地过。 新年头几天注定忙碌又繁琐,许锦要帮母亲照顾睿哥儿,还要继续跟父母看她的嫁妆。 祁家在京城落脚,母亲为了她日后打理嫁妆方便,特意在京城给她置办了新铺子和田地,于是她要认地方认掌柜庄头们,一番忙碌下来,都已经是正月初八了。 难得有空,许锦铺好宣纸,提笔给崔筱写信。 算算时间,崔筱此时已经出了孝,许锦边笑边写,打趣说五月成亲时让崔筱跟崔禄一块儿过来。 如今那边崔伯父鲜少回家,两个哥哥又疼崔筱疼得不行,只要崔筱想来,大可以趁古板大哥不在家时,好好求求二哥带她出门。 崔禄最疼她们,很好说话,带崔筱同来的可能还是挺大的。 不过崔筱可没她这么喜欢胡闹,就算没人管她,她应该也不会来的。 两人再见面,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许锦对着信惆怅,脑海里全是那些快乐无忧的童年,回神时纸上墨迹已干。 许锦轻轻叹口气,将自己写的同初二那天祁恒悄悄交给她的一起装进信封。 祁恒这家伙,每月一封信,从未间断过。 今年崔筱出孝,祁恒也十六了,大概会去崔家提亲吧? 不过她听母亲说很多人都想跟祁家攀亲,也不知祁恒能不能说服他父母。 许锦默默替好姐妹忧心,但大多时候她都没有心思去想这些,这不,荣征跟祁景又一起来了。 听丫鬟通传时,许锦真的觉得头疼。 以前祁景再想她白天都不敢来找她,现在只要荣征来,他就肯定会跟过来,也不知他怎么得到的消息。 到了这边又次次都要找茬,她跟荣征多说一句话,祁景都要不高兴。 一开始荣征让着他,后来大概是明白祁景怎么都不会敬重他了,也开始跟祁景顶着干了起来。 听说俩人年前还去郊外赛过马,回来后都说自己赢了,到现在许锦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其实论理吧,是祁景做的不对。 最初许锦帮理不帮亲,希望祁景能改变对荣征的态度,可祁景就是倔啊,她越替荣征说话他就越不高兴越委屈,以致于后来两人再碰面时,祁景的眼神渐渐从幽怨委屈变成了冷淡疏离。 许锦知道,祁景又要拿那一套对付她了,偏偏她还真怕哪次祁景真的生气到再也不想理她,只好两个谁都不搭理,她就在院子里坐着,装木头。 祁景在人前不爱说话,只盯着未婚妻看,看她给大白顺毛,暗暗将大白想成自己。 荣征话多,若不是大白不喜欢他靠近,他都想跟女儿一起玩狗。 “阿锦,马上就要上元节了,我听说你小时候差点被拐走,现在都不敢出去看灯。 你放心,今年干爹亲自陪你赏灯去,保管不让你遇到危险。” 说着,荣征意味深长地扫了祁景一眼。 这段时间他早把祁家许家的事情打听清楚了,知道祁景就是那个常常欺负女儿的少爷,哼,若非这小子后来改好了,他肯定要替女儿教训他。 祁景冷了脸,懒得为当年的事解释,直接道:“不劳荣将军大驾,我会陪阿锦出去。” 第76章 第76章 许锦就跟没听到一样, 自顾自给大白顺毛。 忍忍吧,今天是最后一天, 明天两人就都要上朝了, 她也可以清静下来。 荣征站了起来,悠闲地围着女儿转圈,口上笑道:“你想带阿锦出门? 我告诉你, 若不是我在这儿, 你岳父岳母会给你接近阿锦的机会? 还想带阿锦出去,做梦吧。” 礼法就是好啊, 干爹带女儿出去那是照顾宠爱, 未婚夫带未婚妻出去, 许攸肯定不答应。 许锦偷笑, 抬眼看向祁景, 想知道他怎么说。 祁景收到她的眼神了, 想起身凑过去,再看看旁边暗暗提防他的人,怕动手吓到她, 只好忍住, 问许锦:“阿锦, 就算我不能陪你, 你也不会跟他出去看灯, 是不是?” 去年上元节两人是一起过的,今年他还打算来。 许锦低头, 依然不说话。 荣征哈哈大笑。 祁景脸色难看极了。 许锦无奈地站了起来, 对二人道:“要么咱们三个一起赏灯, 要么就不去了。” 睿哥儿还小,父母肯定要在家里陪他, 以前她既是不敢也是没法出去,现在有两个厉害的男人愿意陪她,许锦当然想好好玩一次。 荣征是必须要带的,因为没有干爹,父母不会让她出门,那么带了荣征,祁景也必须带上,否则许锦担心祁景一气之下跑得没影了。 三人一起 荣征祁景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愿意。 “大白走了,咱们回屋里去。” 许锦都猜到了,转身要走。 祁景抿唇,荣征则主动投降,跑到女儿前面道:“别走别走,算了,谁让你喜欢他,那干爹就便宜他一次,也带他去赏灯好了!” 一副大人宠小孩儿的语气。 “多谢干爹!” 许锦开心地笑,回头问祁景:“你去不去? 你若不去,那我就跟干爹去了。” 祁景脸色铁青,不想答应也不想让未婚妻跟荣征去,正想用眼神威胁她,忽见她朝自己眨了下眼睛,狡黠可爱。 她是什么意思? 祁景疑惑地同意了。 到了十五那一晚,荣征祁景索性来许家蹭了晚饭,饭后许锦去屋里换出门要穿的衣裳,许攸沉着脸警告二人:“是你们挑唆阿锦出去的,这次要是再吓到她,祁景你另娶旁人吧,荣征你也别想再见到她。” 被警告的两人谁也没理他。 许攸憋了一肚子火,等看见女儿一身男装走过来,灯光下如芝兰玉树清丽脱俗,心都快化了,忍不住将人叫到自己身边,一边替她正正头顶玉簪一边商量道:“阿锦,爹不放心你跟他们走,要不爹领你出去? 这样你娘也放心。” 许锦赶紧在那两个男人反驳前劝道:“不用,爹你还是在家陪娘吧,否则弟弟睡着了娘一个人多孤单啊。 好了,我们走了,爹你等着出来接我啊!” 笑嘻嘻说完,转身往外面跑了。 祁景荣征飞快追了出去。 许攸一路跟到门口,看那两个人一左一右护在女儿身侧,心中复杂。 那边许锦走出柳荫巷后便悄悄握住了祁景的手,一是她想,二是当年的事让她心有余悸,这样牵着祁景,她就不怕再被人抱走了。 祁景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迅速反握她手,小小的,软软的,一碰上,他的心就跟着软了。 许锦轻轻挠挠他手心,然后开始陪荣征说话。 祁景得了赏,心里美美的,反正他不喜欢说话,既然荣征能逗她开心,他也就不在意了,他真正在意的从来都是她对旁人比对他好。 现在她只给他牵手,祁景很高兴。 荣征当然瞧见了两人的小动作,身为父亲,他不想让女儿被臭小子占便宜,可他也年轻过 算了,祁景虽然不会讨岳父岳母欢心,对女儿却是掏心窝子的好,如今他没妨碍自己亲近女儿,他也就懒得计较了。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最重要的,是女儿喜欢。 三人边走边聊,怪异又和谐。 京城的花灯会的确让人眼花缭乱,但祁景目光一直落在他的小姑娘身上。 待走过不知第几个街口,他趁荣征扭头时飞快在她耳边道:“阿锦,我想亲你,一会儿你找个借口支开他,我带你跑。” 跑? 许锦心头乱跳,仰头看祁景,对上他映着璀璨灯光的眸子,俊美诱惑。 她红着脸垂眸,良久良久才点点头。 这样做似乎有些对不住干爹,可她真的很喜欢这样的晚上,很想被祁景用那样的眼神注视着,被他温柔又霸道地亲一亲。 “干爹,我喜欢那个彩蝶灯笼,你去帮我买来好吗?” 街上人来人往,灯铺繁多,真的下定决心,借口随时都有,谁让她说什么荣征都会照做? 被祁景拽住往一侧巷子里跑时,许锦心虚愧疚又兴奋紧张地收回视线,快步跟在祁景身后。 干爹,这次我帮祁景欺负你,下次再帮你欺负他,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晚风迎面吹来,前面是祁景高大挺拔的身影,后面是荣征气急败坏又隐含宠溺的大喊和追赶,许锦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声催祁景跑快点。 跑着跑着没了力气,被祁景一把扛起,她兴奋地啊啊大叫,因为周围喧闹因为巷子里黑暗而肆无忌惮。 明明在做坏事,可她好快乐。 待祁景终于停下,许锦早已笑得没了力气,靠在墙上大口喘气,“甩,甩开了吗?” “嗯,我早,早说过,他跑不过我。” 祁景同样气喘吁吁,却迫不及待地捧着她脸,喃喃道:“阿锦,我要亲你了。” 好久没亲了,他很想。 许锦闭上了眼睛,在他覆上来时,情不自禁抱住他。 温柔的,绵长的,因为得之不易而珍惜。 急切的,霸道的,因为太过美味而冲动。 巷子外,一个黑影靠在墙壁上,后脑抵着墙仰对夜空,眼睛却是闭着的。 阿乔,咱们女儿真的长大了,你说,我该让他们胡闹多久? 回答他的,是远处街上的喧嚣,是身前清冷的寒风。 . 正月十五一过, 百官重新上朝议事, 祁景也继续在皇上面前当差。 从年后进宫第一天开始, 祁景就盼着皇上尽快召见荣征, 或是荣征主动过来辞行。 荣征派人查过祁景, 殊不知祁景也查了他。 除了荣征从军前在许家的经历因当初他默默无闻没有几人知晓, 他在江家下人口中又打听不到, 祁景几乎把所有与荣征有关的事都打听清楚了, 知道荣征每次回京在京逗留不会超过一月,基本上上元节一过他就匆匆回西北。 现在祁景就盼着荣征快点回去, 他宁可白天见不到未婚妻, 也比看见荣征百般讨好她好受。 可惜荣征这次一点都不想走,更难得这两年西北平静地不能再平静,给了他稍微懈怠一下的机会。 在祁景的盼望中,荣征进宫了, 明帝在御书房见了他。 见荣征一副神秘兮兮仿佛有大事要跟他商量的样子, 明帝立即想到是不是胡人又不老实了或朝中出了内奸等等,赶紧把里面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 因此,等听完荣征说什么他难得有了个干女儿想在京留到女儿出嫁时, 明帝好一会儿没能开口。 “皇上,臣一个人过得真的苦啊!当年定亲的姑娘跑得没有踪影, 偏偏臣除了她看不上别人, 这么多年都只能自己住一座空荡荡的将军府,眼下好不容易在许攸那儿认了个合眼缘的干女儿, 转眼又要被祁景那小子娶回家了!皇上您就成全臣这点爱女心意吧, 臣这辈子注定无儿无女了,真的想多体会儿几日当爹的感觉。” 荣征声情并茂,差点酣然泪下。 “许攸女儿到底有多好,竟让你们一老一少两个大男人失态到这样?” 平复后,明帝好奇地问道。 荣征对朝廷再忠心不过,在外镇守那么多年,左右现在西北没有战事,别说半年,一年他也答应。 荣征心中警铃大作,咳了咳道:“皇上,臣的干女儿当然好,可她已经跟祁景定亲了,皇上你” “荒唐,朕是那种人?” 明帝佯怒,随即君臣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了,明帝招招手,示意荣征坐到近前,思忖道:“朕观祁景是个将才,但这小子一会儿表现的沉稳坚毅一会儿又有些憨傻,倒让朕不太放心。 去年他说想要外放,朕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他派到你那边去,既然是你干女婿,你就好好带带他吧,过两年再给朕培养个大将军出来。” 他不提荣征也想求这个呢,此时听了立即保证道:“皇上放心,臣定会好好收全心栽培那小子。 不过皇上,如今祁景嫌我这个岳父碍眼跟我不对付,所以这事您还是暂且不要让他知道吧,当然,祁景肯定不敢抗旨,可臣就怕他来找我麻烦,等他们成亲了,皇上一道旨意下去,出发在即,他只得乖乖跟臣走。” 明帝看着他笑,“有了女儿就是不一样,朕终于在你身上感受到人情味儿了,以前都是朕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一句废话都不说,现在都会跟一个小辈耍心眼了。” 荣征尴尬地挠了挠头。 明帝心生感慨,挥手道:“去吧,朕会为你办妥的。” 荣征谢恩离去。 次日,明帝下旨到将军府,称平西将军征战多年身体有损,特赐在京修养半年。 祁景听说后冷笑。 半年,正好赶上她出嫁,荣征还真是有办法啊! 可惜他生气也没用,未婚妻莫名亲近这个干爹,荣征又惯会讨好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两个人身体间的距离,其他的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听着,谁让那是许家不是他家? 祁景现在只能期待成亲后带她走得远远的,明帝那么器重他,他求一个离荣征远的地方应该不难。 因为这个消息,祁景回府时脸色很难看,不是平常那种冷漠,而是阴森森的。 但不管心情多不好,他还是朝两位老人的院子走去了。 离京在即,知道两位老人心中不舍,每次从宫中回来,祁景都会尽量陪陪两位老人家,特别是祁老太太,虽然大多时候都是他不说话,听祖父祖母各种唠唠叨叨。 到了院门口,迎面撞见祁恒走出来。 “大哥回来了,快进去吧,刚刚祖母还念叨你今天回来地晚了。” 祁恒笑着跟他打招呼。 祁景点点头算是回应。 祁恒习以为常,目送祁景进去后朝父母院子走去,母亲找他,不知何事。 “二少爷来了,姑娘在陪夫人说话呢。” 祁恒“嗯”了声,直接挑开帘子跨了进去,抬头就见妹妹跟母亲正坐在窗边说话。 黄昏余晖漫进来,为两人身上披了一层柔光,十二岁的妹妹偏头笑看他,已经有了几分大姑娘样子,母亲则依然端庄秀丽,看着他的眼神有温柔有自豪。 气氛恬静温馨。 “娘,你找我有事?” 祁恒摸摸妹妹脑袋,笑着问道。 “娘有大事要跟二哥说呢,二哥快坐下!” 祁薇快嘴道,说完起身,将祁恒按到椅子上,她嘿嘿笑着出去了。 大事? 最近家里跟他有关的大事,就只有他的婚事了 祁恒心中不安,面上却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疑惑地看向母亲。 儿子大了,自当谈婚论嫁,萧氏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阿恒,你觉得你表妹如何?” “娘问哪个表妹?” 祁恒问得平静自然,将萧家那边所有表妹都想了一遍。 萧氏笑他:“自然是你萧蓉表妹。 阿恒,你今年十六,该谈婚事了,那么多想跟咱家结亲的人家,我跟你父亲都觉得你表妹不错,你们两个又是一起长大的,彼此知根知底。 你若满意,咱们两家就先交换庚帖,等忙完你大哥婚事后再定亲。” 眼前浮现萧蓉明媚笑脸,祁恒苦笑,表妹确实好,但他从来没有动过旁的心思。 “娘,我对表妹只有兄妹之情,况且我现在只想读书考功名,不想因婚事分心,等我” 明显的拒绝。 萧氏皱眉,盯着儿子道:“什么考功名? 你现在已经是举人了,有你祖父亲自指点你,下届会试考个进士没问题。 至于你跟你表妹,成亲后相处下来自然会有感情。 阿恒,娘跟你说,你表妹年纪到了,若咱们家不抓紧,你二舅极有可能把她说给” 第77章 第77章 “那正好, 让二舅为表妹挑一个喜欢她的人吧,我对表妹真的无意。” 祁恒起身道。 “站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像你跟你表妹这样成亲前就见过面的,根本不多,那些人谈什么感情? 难道他们都不成亲了? 阿恒, 娘看上你表妹, 一是她人品好端庄贤惠,二是两家互相扶持亲上加亲, 对你将来大有裨益, 你别意气用事。” “我的前途我会自己挣, 不用靠旁人帮忙。” 祁恒背对母亲道。 萧氏笑了, 走到儿子身前, 正色问他:“你自己挣, 你拿什么挣? 就算你考上状元,也不过是个从六品小官,如果只靠你自己, 你觉得你需要多久才能爬上去? 别人不说, 就说你父亲, 他同届那个状元现在只是个五品礼部郎中, 而你父亲从一个探花到三十几岁就当上三品大员, 这样的人朝中有几个? 阿恒,你已经懂事了, 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 你父亲能有今日成就, 除了他有真才实学,跟你外祖父的扶持也有很大关系!” 祁恒回视母亲, 缓缓道:“我只想靠我自己,升地慢一些也无所谓。” “你说的轻松,如果你只是个普通进士,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萧氏将儿子按回椅子上,淳淳教导:“阿恒,在娘心里,你自然是最好的,但你想想,若你真的靠自己慢慢熬,外人会不会拿你跟你大哥比? 你大哥只比你长一岁,现在已经是四品侍卫,娘听你父亲的意思,今年他外调时皇上多半会给他个三品官。 十七岁,三品,跟你父亲一样。 阿恒,有你父亲和大哥在前,你问问自己,你真能心平气和地慢慢升,真能受得了旁人的闲言碎语吗?” 祁恒垂眸,沉默良久才道:“娘,你说的我都懂,可我真不想靠姻亲为自己谋前程。 娘你放心,儿子会努力,即便不能像大哥那样出色,也会努力上进,不让你跟父亲失望。” 他说得再好听,萧氏都无法理解,这样明显一举多得的婚事,她不信她这个聪明懂事的儿子判断不出利弊,若外甥女不招人喜欢也就算了,可儿子分明很照顾他表妹啊,两人也谈得来萧氏越想越不解,不知怎得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脱口问道:“阿恒,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思来想去,只有这一种可能。 祁恒眼皮一跳。 萧氏越发肯定了,想了想,尽量平静地道:“是哪家的姑娘? 傻孩子,有喜欢的为何不早说,若是合适,娘不会反对的。” 祁恒胸口各种情绪交汇,快要喘不过气,索性跪到母亲身前全都说了:“娘,儿子心里是有了人,早就有了,我喜欢筱筱,希望娘能成全我!” “筱筱,哪个筱筱?” 萧氏震惊地忘了扶起儿子,喃喃问道,努力回想自己见过的各府姑娘们。 母亲都不记得她了 祁恒心沉了下去,却只能压下心中为她生出的委屈,低声解释道:“娘你见过她的,祖母住在东湖镇时不是很喜欢两个姑娘吗,其中一个是阿锦,一个就是筱筱,娘你也夸过她” “那个商家女儿?” 萧氏恍然大悟,随即一口否决:“不行,你娶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娶个商家女!阿恒,你将来是要走仕途的,你的妻子也要帮你出门走动,如果知道她是商家女出身,没有官家夫人会愿意跟她打交道,连带你都会被同僚耻笑!阿恒,娘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娘是不愿意约束你,但该守的规矩一条都不能差,你想娶她,门都没有,我不答应,你父亲也不会答应!” “娘,筱筱她” “她就是仙女下凡也不行,长得比她好身份比她高的人比比皆是,就算你看不上你表妹,我也不会让你娶她进门!阿恒,娘向来对你们兄弟二人很放心,特别是你这个当哥哥的,你别让娘失望。” 母亲的手搭在他肩头,明明那么轻,祁恒却觉得有千钧重,压得他头都抬不起来,痛苦地求她:“可我只喜欢筱筱,娘,你就成全儿子一番心意吧,我喜欢她,早就喜欢”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不会同意的。 阿恒,我跟你父亲都赞成你娶你表妹,提前告诉你,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可你如此不懂事,只好由我跟你父亲替你做主了。 你若真懂事,就趁这几天好好想想,到底是你那少不更事时的感情重要,还是将来的官场前途更重要。 娘不管你得到什么结果,还是那句话,你想娶崔筱,除非你不要我这个娘不要这个家,否则若你没有好的理由说服我,三日后我便去跟你二舅母提,定下你跟你表妹的婚事。 好了,你回去吧。” “娘” “阿恒,你虽是咱们家的次子,却是我跟你父亲最看重的儿子,娘相信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还有,你表妹是个好姑娘,你别辜负她。” 萧氏心神疲惫,说完这几句话便去内室了,徒留祁恒跪在窗前,跪到天色渐暗。 三日后,祁家萧家为子女交换了庚帖。 许锦是在吃饭时从母亲口中听说的,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祁恒,祁恒答应娶萧姐姐了?” 江氏点点头,她并不知道孩子们的事,反倒觉得祁恒跟萧蓉不错。 许锦失魂落魄地回了屋,翻出这两年崔筱回她的信。 每一封,最后一句都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我很好,勿念。” 许锦对着信哭。 崔筱写这几个字时,到底有多想祁恒? 是淡了,还是始终未变? 可笑她之前还同情祁恒,觉得他写了那么多字只换来这五个字很是可怜,现在想想,写那么多字,每个月都写,就是喜欢吗? 怎么会呢,写信多简单啊,就跟那些她曾经帮忙转达的承诺一样,不费任何力气就做完了。 这就是祁恒信誓旦旦的喜欢。 她是傻了才会相信他,才会为崔筱高兴遇到这样一个人。 许锦气得胸口发堵,又为崔筱心疼地不行,只盼崔筱没有她这么傻,那样多少会好过点。 . 祁恒跟萧蓉真的定亲了, 虽然只是交换了庚帖, 但事情已经传了出来。 两家都是京城大户, 又本是姻亲, 只要没有太大的意外, 这桩婚事已经成了。 许锦心里憋了火, 希望祁恒能给她个解释, 可她出不了门, 祁恒也不再过来拜访父亲,两人彻底没了说话的机会。 想托祁景问他一句, 祁景也很久没来了, 直到荣征当着祁景的面跟她告状,说半夜发现祁景离家不知要去做什么,许锦才知道这俩人已经闹到互相盯梢的地步了,以后祁景都不可能再过来抱她睡觉 说一点都不失望, 那是假话, 但两人半夜私会这事确实不对,许锦总不能责怪荣征不该盯着祁景啊,那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许锦可没那么傻, 非但如此,为了表明祁景出门跟她没关系, 许锦还假装气呼呼地审了祁景一通, 直接把人气跑了。 跑就跑吧,反正过不了多久就成亲了, 许锦不怕哄不好他。 如此一番折腾, 转眼已是二月。 眼看离婚期越来越近,为了避嫌,父母不许祁景再往这边来。 婚前新郎新娘不许见面,谁家嫁女儿都是这么过来的,祁景再委屈许锦也没办法,只能在最后一次见面时强忍着羞意偷偷塞了他最喜欢的那条肚.兜给他。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许锦觉得自己已经不正常了,可谁让她的男人不正常? 没有赏根本别指望祁景乖乖等到她嫁过去。 看看那边被她支开的荣征,祁景一边将兜藏到怀里一边凑到她耳边道:“娶你之前,晚上我都抱着它睡觉。” 许锦羞得耳根都红了,却还是得叮嘱他:“那你这几个月都老老实实的,不许再惹事,也不许生我的气。” “我没生你的气,只是气他” “气我什么? 你离我女儿远点!” 荣征听到话音,瞪着眼睛朝这边走来。 许锦头疼,懒得理他们,转身躲到屋里去了。 之后祁景不来了,荣征偶尔过来也就是陪陪她说话,许锦的生活清静下来,清静了,就又想到了崔筱。 这个月的信还没有寄出去,已经比之前晚了几日,再不写,她怕崔筱担心。 可是,她该怎么写? 其实事已至此,祁恒是否解释如何解释又有什么关系? 不管他有多少苦衷,他都对不起崔筱。 给崔筱写信时,许锦犹豫再三,还是没提祁恒跟萧蓉的婚事,但她相信,这次没有祁恒的信,崔筱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缘故。 她二月底寄出去的信,三月里收到了崔筱的回信。 从母亲手中接过信封,许锦悻悻地回了屋,将信放在桌子上,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杏花灿烂,白中透粉,间或有蜂蝶起起落落。 这两颗杏树是自家搬过来后父亲新移栽过来的,跟老家后院那两株几乎一样,只看枝头繁花,许锦有片刻失神,好像回到了东湖镇,回到了那个住了十多年的家。 可目光落到杏树远处的院墙上,许锦又醒了过来,这里是京城,这里没有那个会跟她一起赏花说笑的好姐妹。 轻轻叹口气,许锦拿起信封,准备拆开。 “姑娘,郑姑娘来看你了。” 宝珠话音刚落,郑安安已经笑着跨了进来,许锦忙将信封放到一侧,起身去接她,两人顺势坐在炕上说话。 炕上摆着桌子,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绣活,郑安安拿起一条抹额瞧了瞧,赞道:“这是送给祁景祖母的吧? 阿锦你真厉害,女红越来越好了,嫁过去后肯定招长辈喜欢。” 这一年许锦都被打趣惯了,脸都不红一下,直接看向她放在桌上的匣子:“里面是什么?” 郑安安嘿嘿一笑,打开匣子,将里面一对儿圆浑浑胖乎乎的彩绘泥娃摆了出来,“这是我大哥从惠山托人送回来的,我看它们这么喜庆,就送你了,祝你跟祁景早生贵子,儿女成双。” 她说的这么直白,许锦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将泥娃娃放回匣子盖好一边转移话题:“你大哥不是跟在静王殿下.身边吗,为何去了南边儿?” “因为殿下去了呗,奇怪,我没有跟你提过吗?” 郑安安疑道,见许锦摇头,便小声解释道:“殿下幼时遭人陷害落了病根儿,每隔一段时间眼睛就会看不清楚,同时头疼欲裂痛苦非常,太医院束手无策,只能压制不能根除。 今年年初殿下听说南方有名医,亲自过去寻医了。” “还有这种怪病啊? 那他们找到了吗?” 许锦奇道。 “嗯,找到了,现在估计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郑安安点点头,跟着很是同情地道:“殿下这么多年真是受尽了苦,眼疾发作时受不得半点声音,哪怕一点点轻微动静都会让他越发头疼,所以殿下虽贵为王爷,却深居寡出鲜少露面,甚至至今尚未娶妻,就连皇上赐婚他都不要,身边只有几个老仆伺候。 跟皇上相比,那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许锦听了不免唏嘘,再大的富贵权势又如何,照样也有解决不了的烦恼。 第78章 第78章 送走郑安安后, 许锦倒是想开了些,回到窗前看信。 信中依然是些琐事, 只提了崔禄四月底会动身赴京。 许锦飞速看完, 目光落到最后一行。 那几个特意写给祁恒的字,这次没有写。 明明崔筱什么都没说都没问,许锦眼泪却一下子涌了出来。 崔筱一定猜到了, 哪怕她故作随意地问一句, 许锦都会好受些,她不问, 许锦好心疼。 除了所谓的身份, 崔筱哪里配不上祁恒? 因为这封信, 许锦心情低落了好几天, 好在婚期越来越近, 她实在有太多事情要忙, 忙碌紧张兴奋不舍忧虑,各种各样的甜蜜烦恼,让她暂且忘了好姐妹的委屈。 况且就算她担心又如何? 她什么都不能替崔筱做, 不能安慰她, 也不能替她出气。 对于祁恒, 许锦也懒得再问了, 在她心里, 是祁恒配不上崔筱。 忙忙碌碌中,天渐渐热了起来, 又是一年端午将至。 初四这日, 许锦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哄两个弟弟, 母亲突然派人来喊她。 许锦抱着睿哥儿,旁边熙哥儿乖乖跟着, 姐弟三人一起过去了。 “娘,你找我有事?” 许锦将睿哥儿交给奶娘,目送奶娘带两个弟弟下去,疑惑地问。 江氏笑着道:“今天家里来客人了,你猜是谁?” 母亲脸上带着打趣的笑,许锦最先想到了祁景,两人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了。 可转念一想,既然父母不让他来,祁景肯定不敢来啊,那能让母亲特意喊她过来见的客人 许锦一下子跳了起来,“二哥来了是不是?” 江氏笑着点头。 许锦转身就往外跑,绕过影壁,一眼瞧见门前站着个穿天蓝色杭绸直辍的微胖男人。 那人正负手打量许家牌匾,大概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静静望了过来,一双长眸瞬间弯成月牙,笑着看她。 “二哥,你怎么又长胖了!” 许家设想过好几种再见面后的情景,但真见了,那些想象中的生疏客气什么都没有,只觉得大家仿佛昨日才见过,仿佛从未分开过太久,打趣的话更是脱口而出。 崔禄先朝紧随其后的江氏打招呼,喊完伯母后才摸摸下巴,低头对许锦道:“胖了不好吗? 我还是觉得自己胖一点更好,出门时会清静很多,否则被一堆大姑娘小姑娘追着看,太吵。” 许锦忍不住盯着他笑,“哪有你这样故意弄丑自己的!赶紧趁现在还能看的时候给我娶个二嫂吧,真胖起来就没人喜欢你了!” “不急不急,我又不是祁景。” 崔禄摇摇手中扇子,亲昵熟稔。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去里面说吧。” 江氏笑着打断两个仿佛还没长大的孩子,见外面停着一辆马车,问崔禄:“是今日刚到京城的吗? 正好,伯母家客房多的是,你就住这边,给阿锦当娘家人。” 崔禄忙道:“不劳伯母费事,我跟筱筱是昨日到的,已经赁了宅子,离这边还是挺近的。” 许锦愣了一瞬,“筱筱也来了?” 说完终于明白了,飞速跑到马车前,边跑边喊:“筱筱你居然跟我卖关子,还不快下来!” “都快嫁人了,怎么还咋咋呼呼的?” 崔筱从车里探出头,无奈地看着她,嘴角却是翘着的。 “废话少说,快点下来,看我不教训你!” 许锦开心极了,等崔筱一下车,她便抱了上去,“筱筱我好想你啊,为什么我还是没你长得高!这几天你都别回去了,让二哥自己住,你跟我睡一屋!” “跟你住跟你住,行了,咱们进去说话,别让人看了笑话。” 崔筱乖乖让许锦抱了会儿,然后推开她,握着她手道。 许锦高高兴兴领着崔筱往里走,走了几步,忽的想到祁恒,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崔筱这次来,多半还是有祁恒的关系吧? 她偷眼看去。 夏日灼热的日光里,崔筱一身白底绣兰花长裙,眉眼婉柔,唇角带笑,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郁气。 但许锦知道,崔筱一向擅长掩饰情绪。 晚上只剩两人时,许锦忍不住坐了起来,“筱筱,你怎么都不问我祁恒的事?” 屋里没有点灯,崔筱侧躺着,看对面模模糊糊的影儿,轻声问:“他定亲了,还是成亲了? 你跟祁景还没成亲,他应该只是定亲了吧?” “定亲了,跟他表妹。 筱筱,你准备怎么办?” 许锦哭了出来。 崔筱叹口气,坐起身,摸出帕子给她抹泪,笑她:“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她这么说,许锦眼泪流的更凶了。 崔筱收了手,似是在跟许锦说话,又似自言自语:“阿锦,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娘死的时候,告诉我不要相信男人,说那样日后得知对方骗了自己,就不会伤心了。 我觉得我听我娘的话了,所以不管祁恒对我多好,不管我多高兴,我都告诉自己不要信他。 你看他给我写那么多的信,我都告诉自己不要信,可为什么他真的没做到时,我还是会难受呢?” “阿锦你别哭,没有他我也会过的好好的,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我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我不责怪他,也不会逼他娶我,就是想在他成亲前见他一面,就是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只有见了现在不要她了的他,她才能忘了那个偷偷往她手心里塞纸条的少年,才能忘了那个站在船上把风筝递给她然后看她放风筝的人。 . 姐妹两个一直聊到半夜才睡, 次日醒来, 眼睛都是肿的, 互相瞅了会儿, 都笑了。 “阿锦, 今天是你生辰, 我祝你跟祁景和和美美, 每日都开开心心的。” 崔筱侧躺着对她道。 “筱筱, 你也要开心,你这么好, 肯定会遇到一个真心疼你护你的人的。” 许锦由衷地道。 崔筱看着她笑, 眼波似水,声音也似流水潺潺,轻柔动听:“放心,我会过的很好的。 对了阿锦, 这几日你家肯定有很多事要忙, 我跟二哥就暂且不过来了,等你出嫁那天再来送你。” 许锦虽然不舍,却也知道家里的确忙, 崔筱留下来她也没法好好招待她,便拉住她手问:“那你们准备何时离京? 能多住几天吗? 我刚嫁过去那几日怕是没空出来, 回门后皇上外放的旨意估计很快也就到了。 筱筱, 跟祁景离开之前,我想跟你多待待, 这次分开后, 咱们真的不知何时再见了,你就多留几日吧?” 崔筱苦笑,改成平躺,望着头顶帐子出神:“阿锦,就算我跟二哥想走,暂且也走不了了。” 许锦听不懂了,坐起来问她:“这话怎么说,你跟二哥出事了吗?” 崔筱叹口气,跟着皱眉问她:“阿锦,你在京城也住了两年了,可曾听说过静王这个人?” “啊? 我前阵子还听人提过他,难道是静王不让你们走? 你们得罪他了?” 许锦大惊,睡意全消。 崔筱摇头,示意许锦躺下来,姐妹两个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不是得罪,就是来京路上遇到了。 当时骤雨突至,我跟二哥躲在亭子里,后来静王他们也到亭中避雨。 王爷,王爷有眼疾你知道吗?” “知道,听说发作时很痛苦,可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啊,我记得他发作时容不得半点声音,难道你跟二哥说话无意冲撞他了?” 许锦心都提了起来,那人再可怜,也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该不会因此要处罚崔家兄妹吧? 听她如此紧张,崔筱忙道:“不是不是,是他眼疾突然发作,外面雨声又太大,他头疼不止,连跟在身边的神医都压制不住,然后,然后他就喊人命我过去给他念书,说什么听我的声音能止痛” 许锦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事? 崔筱也很是无奈,“不可思议吧? 我开始也以为他是装的,故意借头疼欺负,欺负我,不想去,他的侍卫就拿刀抵在二哥脖子上威胁我,我没办法只好去了。 后来才知道他是真的难受,而且他还算通情达理,一直让二哥在旁边陪着我,只是不让二哥发出声音。 就这样,我们一起进了京,分别前王爷说了,在他眼疾彻底治愈之前,不许我们擅自离开京城,等他病好了,无论我们要官要钱,他都给。” “这,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许锦哭笑不得地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管是好是坏,他是王爷,他说什么我跟二哥就得做什么。” 崔筱沮丧地道。 许锦不知该如何安慰崔筱了。 据说皇上很心疼静王,静王想做什么他都纵着,所以就算她托祁景求到皇上面前,皇上为了弟弟的身体,也会默许静王的做法吧? 想了想,许锦继续好奇道:“那你就一直给王爷念书吗? 不过筱筱你声音的确好听,听起来特别舒服,我有时候听你说话时间长了,都舒服地想睡觉。” 这话以前许锦就对她说过,崔筱并不意外,反倒有点后悔自己生了这样的声音,“如果我声音再难听点就好了。 阿锦,实话跟你说,那个王爷也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偏偏他入睡前不喊停,我就不敢擅作主张,只好一直念下去,又累又困。” “啊,他睡多久你就念多久,那岂不是要念一整晚? 二哥都陪在你身边吗?” 许锦担心地问,崔筱这么好看,孤男寡女,别说那个王爷会不会对她做什么,就算什么都没做,此事传出去崔筱的声誉也完了。 想到这里,许锦一点都不同情静王了,如此霸道不讲理,等他眼疾真的好了可以出门了,不知多少人要遭殃。 崔筱沉默片刻,道:“放心,二哥都陪着的,而且王爷保证过,只要我们不自己传出去,这事不会有人知晓。” 她跟许锦说,只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委屈,二哥已经很心疼她了,她不想再让他难受。 “算他还懂些规矩。” 许锦小声哼道,哼完目光落到崔筱身上,见她身段纤细玲珑,露在外面的脖颈修长美丽,脸庞更是因为长发散乱而显得慵懒妩媚,她不知怎得冒出个念头,凑过去悄声道:“筱筱,你这样好看,声音还能治王爷的头痛之症,你说王爷会不会喜欢上你啊? 他现在还没有娶妻呢,听说人长得跟神仙似的” “别胡说了,起来吧。” 崔筱自嘲地笑,不再说话,起身穿衣。 她这种身份,连一个三品官员家的少爷都配不上,更不用说高高在上的王爷了。 她也从来没有肖想过,因为她有自知之明,她只是个商家女,无权无势任人摆布而已。 许锦自知失言,拉住她袖子乖乖道歉:“筱筱,我错了,你别生气。” 刚刚真是鬼迷心窍了,崔筱已经那么委屈了,她竟然还说这种话。 有祁恒负心在前,崔筱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就对另一个男人动心? 更何况是个仗势欺人的王爷? 崔筱并没生气,捏捏她脸继续收拾,下炕时瞥见卧在一旁的大白,不由感慨道:“阿锦,大白怎么长得这么大啊? 若不是我见过它小时候的样子,知道它聪明懂事,乍然看见它,恐怕都不敢进来了。” 许锦笑着将大白叫到炕沿前,抱着它脑袋亲昵,“我也不知道大白怎么这么大。 对了筱筱,你怎么没把小黑带来啊,大白很想它呢,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是对大白说的。 大白甩了一下尾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崔筱笑她:“我跟二哥是来喝你的喜酒的,带着乌龟出门多不方便啊,亏你说得出口。” 她笑的那样开心,许锦也笑了。 她看得出来,祁恒另娶旁人,崔筱是真的难过,但她也是真的坚强,这样她就放心了。 只要崔筱放得下,她这么好的姑娘,一定会遇到一个懂得她的好然后视她如宝的好男人,就像她有祁景,崔筱肯定会同样幸福。 吃过早饭,许锦还想再跟崔筱说会儿话,外面崔禄早早来接妹妹了。 许锦依依不舍地送二人出门,回来后开始全心准备婚事,同时珍惜跟家人在一起的最后几天时光。 第79章 第79章 许锦在家里忙, 祁景在宫中也没闲着,这日他换上一身常服, 陪明帝微服出宫去了, 目的地是静王府。 明帝来过不止一次,王府门房直接请人进门。 静王在花园里见的明帝。 祁景跟在明帝身边,终于见到了那个听说过无数次的静王殿下。 本朝皇姓为楚, 静王单名一个臻字。 祁景随明帝往那边走时, 远远望见楚臻一身月白绣云纹长袍立在丁香花树下,风是静的, 树上却有碎雪般的丁香花瓣无声落下, 落在楚臻肩头。 而楚臻眼前蒙着黑纱未能看见, 只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 然后慢慢朝这边转了过来, “皇兄。” 言简意赅两个字, 清朗动听。 明帝让祁景停在这边,他自己走了过去。 祁景巴不得自己待着,径自望向远天, 暗暗期待成亲的日子。 快了, 再忍几日, 她就是他的了。 没站一会儿, 那边兄弟二人说完话了, 祁景回神,跟在明帝身后往外走。 楚臻并没有出去送人, 等客人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后, 淡然吩咐道:“郑徳, 去请崔家兄妹过来。” “是。” 有人在远处沉声回道。 楚臻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而此时的崔筱正坐在马车里,顺着窗帘缝隙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 脸上带泪。 马车停在一家小小的茶寮前,茶寮外面一张略显破旧的桌子旁,坐着她的二哥,还有祁恒。 崔筱泪流不止。 十六岁的祁恒,比分别那年高了很多,却也瘦了很多,面颊消瘦苍白没有半点血色,看起来失魂落魄,根本不像初见时那个满身清贵气韵的如玉少年,更没有半点为定亲而高兴的样子。 崔筱心里一阵阵地疼。 这样的祁恒,让她心里那一点点怨,都散了。 因为她知道,祁恒还是喜欢她的,答应娶他表妹,他一定也很无奈很难过。 就像她早就明白的那样,祁恒想娶她注定艰难,现在他只是败了,而不是忘了她,不是欢欢喜喜地喜欢上旁人。 崔筱不怪祁恒,要怪只能怪两人有缘无分,知道祁恒曾经努力过,她就没什么遗憾了。 祁恒很快就要娶妻生子,她也会在两个哥哥的照顾下嫁给他们为她挑好的良人。 祁恒给她的那些年少懵懂,虽然短暂,却会是她小心珍藏的回忆,她大概忘不了,可祁恒最终选择了旁的,他没能做到,所以她牢牢记在心里的,只是那个大胆喜欢她的少年,而不是眼前这个人。 今日之后,她跟祁恒再也没有关系。 最后看祁恒一眼,崔筱轻轻放下车帘,默默地等二哥上来。 不会等太久的,因为二哥跟祁恒无话可说,而她交待二哥替她说的,只有三言两语,是道别,也是祝福。 “你真的不见他一面?” 崔禄上车后,看看依然呆坐在茶寮里的少年,回头问妹妹。 自家妹妹对祁恒的心,他是知道的,若不是真的喜欢,向来乖巧懂事的妹妹不会求他带她一起来,也就不会遇到那个霸道的王爷。 崔禄气祁恒也气自己,早知路上会遇到变故,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妹妹。 崔筱摇摇头,垂眸道:“二哥坐好,咱们回去吧。” 既然他已经做了选择,何必再让他知道她来看过他? 那样他只会更难过。 她跟他只是无缘,没有仇恨,崔筱真心希望祁恒会好好过下去。 崔禄无声叹息,将泪流满面的妹妹抱到怀里,“筱筱放心,二哥一定会给你找个好夫婿,二哥给你挑。” “嗯,二哥眼光向来都是最好的,我信二哥。” 崔筱哭着笑道。 马车辘辘动了起来,清风拂动车帘,车帘被吹开了一条缝。 崔筱靠在哥哥胸口,怔怔地望着那窗帘,最终还是没有看出去。 多看一眼少看一眼又如何? 她真的决定忘了。 待马车在他们赁下的宅子外缓缓停下,崔筱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眼圈泛红。 崔禄先下去。 崔筱理理发鬓,正要下去,却听外面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崔少爷,崔姑娘可否在里面? 如果在的话,请崔少爷重新上车,我们主子请二位去府上做客。” 崔筱动作一顿,随即懊恼咬唇。 她虽然是个商家女,却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从来没有做过那种侍奉人的事,那个王爷真是欺人太甚。 奈何不管她怎么想,兄妹二人还是乖乖地去了王府,至于在王府里发生了什么,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有人不甘不愿,有人紧张期待,日子依然一天一天过了下去,转眼到了五月十八,许锦要出嫁了。 . 天还没亮, 院子里就有了脚步声, 许锦睁开眼睛, 期待又紧张。 她要嫁给祁景了 发了会儿呆, 外面宝珠轻声喊她开门, 许锦坐在炕上拨开门栓, 在宝珠的侍奉下洗漱。 刚收拾好, 母亲来了, 身后跟着给她当全福人的孟伯母,一身大红衣裳的喜婆, 还有一个面生的四旬妇人, 应该是给她开脸的。 屋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连大白都因块儿头太大占地方被赶了出去。 各种嘱咐东一句西一句,许锦完全没了主意,长辈们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穿喜服穿绣鞋, 最后坐在梳妆镜前,闭着眼睛让那妇人给她开脸。 开脸啊,女子一辈子只有出嫁时才会这么弄一次。 可为什么有点疼呢? 镜子里的小姑娘不禁蹙起了眉毛, 细密微弯的眼睫颤啊颤的。 苏嬷嬷动作一顿。 她见过那么多的新娘,今日这位许家姑娘, 真当得起国色天香四个字了。 肤白细腻, 饱满唇瓣不点而红,因为仰着头微微张开, 露出里面莹润贝齿, 那邀君采撷的小模样,看得她都莫名心慌。 小姑娘实在招人疼,她已经尽最大努力放轻动作了,生怕弄疼她,可此时看她蹙眉,那个可怜呦,她都快下不去手了。 “嬷嬷别心疼她,尽管绞吧。” 江氏见苏嬷嬷面露犹豫,轻声提醒道。 “是,夫人。” 苏嬷嬷回神,一边继续动作一边笑着夸了起来:“许夫人,不是我故意说好听的,整个京城,真找不出几个能把许姑娘比下去的,瞧瞧这俊俏模样,婆子我都不忍心了。 许姑娘别急啊,咱们马上就好了。” 许锦抿了抿唇,她一点都不急。 上妆时,她睁开眼睛,从镜子里看身后的母亲。 江氏也在看女儿,目光碰上,她浅浅一笑,眼里全是自豪和不舍。 该叮嘱该教女儿的,这段日子都说了,昨晚母女俩更是聊到了半夜,现在看着女儿一件件穿上嫁衣,她真是一万个舍不得。 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啊,才十五岁,眨眼就要嫁人了。 祁景对女儿再好,女儿都是嫁到了旁人家,不可能事事还像在家里那般顺心。 在家时还可以耍耍脾气撒撒娇,当了人家儿媳妇,就得摆出柔婉大方模样了。 江氏转身,悄悄擦了擦眼角。 许锦看见了,眼里也浮上了泪。 忙忙碌碌中,外面响起了鞭炮声,新郎来接新娘了。 许家没有什么亲戚折腾新郎,好在有交好的邻居。 崔禄谢晖领头,带着孟家两个小子并凑数的熙哥儿,照样好好热闹了一阵,其中熙哥儿更是厉害,扑到祁景身上不让他带姐姐走,小脸哭得稀里哗啦的。 祁景并不是很喜欢孩子,特别是抢了她大部分注意力的熙哥儿,但今日他高兴,难得把熙哥儿抱到怀里哄了会儿。 “你要常常带我姐姐回来我才让你娶她!” 熙哥儿抹着眼睛道。 “好。” 祁景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你要对我姐姐好,不许欺负她!” 熙哥儿眼泪渐渐变少了,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 “放心,我会护着你姐姐,谁也别想欺负到她。” 这次祁景说了真心话。 熙哥儿满意了,乖乖喊了声“姐夫”。 祁景直接抱着小舅子去里面接人。 许家厅堂里,许攸江氏坐上座,荣征坐在许攸一侧,看女儿蒙着盖头过来辞行。 江氏哽咽不能出声,荣征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许攸算是最镇定的,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叮嘱,只在背着女儿上花轿时,悄悄对女儿道:“以后万一祁景敢给你委屈,阿锦你什么也不用顾忌,直接回家来,爹娘护着你,你的房间也一直替你收拾着,知道吗?” “知道”许锦努力低头,让眼泪直接掉下去,落在父亲肩头。 许攸将女儿稳稳地放进花轿,恋恋不舍地看一眼,狠心放下轿帘。 鞭炮声中,轿子平平稳稳抬了起来,新郎领头策马往前走,身后跟着花轿,跟着抬嫁妆的奴仆们,吹吹打打渐行渐远。 街坊们都跑到门外看热闹,看高大俊朗的新郎,看花轿一侧系着大红绸的威风白狗,看轿子里隐隐若现的新娘,还有后面丰厚的嫁妆。 处处都是热闹的,只有许家,少了一个女儿,突然显得萧索起来。 但这些许锦都看不见,她唯一能看见的,就是盖头下的小小地方,就是身上的大红嫁衣。 两家离得并不远,好像没过多久花轿就停了下来。 这一刻,许锦心头离家的不舍,突然全都变成了紧张彷徨。 祁家人,她都见过,他们对她也都很好,就连关系比较尴尬的萧氏对她也是和颜悦色关照有加,可真的要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了,她不习惯,她 轿门被踢了两下,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一团红绸绣球塞了进来,许锦不自觉地接住,紧跟着在喜婆的搀扶下慢慢走出花轿,双脚落地后,身边多了一双脚。 那是祁景,是跟她一起长大的少年,是她的男人,她的相公。 他现在一定很开心吧? 还很小的时候,他就盼着娶她回家了。 第80章 第80章 想到祁景含笑的眼睛, 单纯又情意绵绵,许锦紧张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只剩甜蜜。 她担心什么呢, 祁景都为她想好了,他会带她去另一个地方,他说要让她无拘无束自在地过, 她相信他, 她也期待跟他一起走。 唇角翘了起来,许锦顶着沉重的凤冠, 跟祁景一起跨进祁家大门, 拜天地拜父母, 夫妻对拜, 最后一起进了他们的新房。 “大少爷, 该挑盖头了。” 喜婆笑眯眯将金秤杆递给祁景。 祁景接过来, 也不管屋里一堆人看着,急切地将那碍事的红盖头挑了起来,露出他的小姑娘。 她羞答答低着头, 脸上化了妆, 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祁景莫名心慌, 俯身去抬她下巴, “阿锦?” 他身后先是一静, 跟着爆发出哄堂大笑,“看看, 新娘子美得大少爷都不认识了!” 许锦臊得脖子都发红, 抬眼瞪他。 那杏眼含了水儿含了情, 是熟悉的羞恼嗔怪,祁景提着的心落了回去, 呆呆地瞧着自己的新娘子,傻笑,仿佛听不见周围的各种打趣。 许锦彻底拿他没办法了,躲开他手低头装羞,然后喜婆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偶尔偷偷看过去,便对上祁景痴迷的眼神,看几次对上几次,惹得她心砰砰乱跳。 好不容易熬到他该去前面陪客敬酒了,许锦松了口气,准备趁他出去后好好歇一会儿。 谁料喜婆催祁景走时,祁景竟然坐到了她旁边,理所当然地道:“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许锦错愕抬头,看见对面喜婆目瞪口呆。 “我这里不用你陪,你快去前面招待客人吧!” 她羞得不敢见人了,想也不想拽起他往外推,在妇人们哈哈大笑声中将人推出门,随即飞快关上,气得想跺脚。 什么人啊,都是当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傻? 都说皇上看重他,就凭祁景现在的傻样,许锦实在忍不住怀疑皇上是不是眼光有问题。 “姑娘,你是先洗脸还是先收拾东西?” 宝珠走过来小声问,头微微低着,明显是在忍笑。 “不许你笑!” 许锦嗔道,训完快步往里屋走,“先收拾东西吧。” 宝珠赶紧跟了上去。 翻完被子里的花生红枣等喜庆东西,再洗掉脸上的妆容,许锦有种筋疲力尽感,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再替大白解掉身上它明显不喜欢却勉强戴着的红绸,便爬到炕上睡觉了。 怕祁景突然回来,她让宝珠守在外面,一旦瞧见祁景来了便叫醒她。 可大概是紧张的缘故,许锦睡得并不沉,迷迷糊糊听到院门口有丫鬟传姑爷来了,她立即跳下炕,用一旁早备好的湿帕子擦了脸,再跑到镜子前简单理了理头发,收拾好了转身去迎他。 刚出次间,就见他靠在门板上,正将丫鬟们往外赶。 许锦突然没了力气,没有力气往前走,也没有力气退回去,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一颗心快要跳了出来。 外面天已经黑了,屋里将只剩她跟他 丫鬟们走了,祁景有些晃悠地站直了,抬手关门。 他似乎真的醉了,弄了两次才将门栓插.进去。 “祁景,你没事吧? 我让人送醒酒汤过来吧?” 许锦担心地道。 她从来没见祁景醉成这样过。 听到她的声音,祁景转身看了过来。 许锦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 眼前的祁景,脸庞微红,一双眸子却寒星般明亮,看着她的时候先是茫然,随即火热起来,“阿锦,我终于,娶到你了,你是我,是我一个人的了,谁也不能再跟我抢你”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完最后一个字已经到了她身前。 他走得晃晃悠悠,许锦不放心地扶住他,“先去那边坐会儿,我去喊啊!祁景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说到一半被他突然扛到肩上,许锦吓了一跳,急急喊他。 他醉成这样,自己走路都晃悠,再扛她,许锦怕两人一起跌下去。 但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祁景大步流星走进内室,没摔着她,反倒把她丢到了被子上。 虽然是夏日,新房被子却厚厚实实,许锦跌得并不疼,可祁景突然这么粗鲁,她好慌,回神后便想起身训他。 谁料她刚要坐起来,肩膀就被人按住了,紧跟着祁景已经压了上来,铺天盖地。 终于结束,许锦慢慢睁开眼睛,目光扫过身侧满脸欢喜的男人,落在那边搭在炕沿上的嫁衣。 她眼泪簌簌地滚了下来,觉得自己就是那嫁衣。 她一针一线地缝,想着穿给他看,却被他毫不怜惜地撕毁。 他居然还好意思对她笑! 眼看男人靠了过来,许锦哆嗦着拽过嫁衣裹住自己,哭着骂他:“祁景,你以后都别想再碰我!” 祁景傻了眼,见她脸色惨白身体不停地打颤,终于意识到不对,心疼地抱住她:“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阿锦,你别吓我!” “我疼,差点被你害死了!” 许锦再也压抑不住心中委屈,呜呜大哭起来。 祁景身体一僵,他,他弄疼她了? 看她哭得鼻子都红了,祁景双手发抖。 他心虚又心慌地挪了下去,掀开嫁衣去看她。 她缩着不给他看,祁景又哄又求,还没看到她的伤,先发现褥单上几点红。 “阿锦,你流血了”祁景颤着音道,马上又明白这是他弄得了。 “阿锦,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祁景连声赔罪,看着哭泣不止的她不知所措,直到脸上有东西滑了下来。 祁景抬手碰了碰,是眼泪。 他对着手指发呆,他见过她哭过许多次,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落泪这一日。 两辈子加起来,他都不知道哭是什么感觉。 “阿锦,我错了,你别怕,我这就去喊郎中,我,我去宫中请太医,绝不会让你死的!” 祁景抓起衣裳翻身下炕,火急火燎地道。 “回来!” 许锦在他冲出门前气得坐了起来,咬牙切齿:“不许你去,老老实实睡觉!” 这一刻她真恨不得杀了他! “可你流血” “这点血还死不了人!” 许锦抓起帕子随便抹了两下,赌气丢到了他脸上,丢完躺下去不理他。 现在知道着急知道掉眼泪了,之前怎么没听他问一句她疼不疼? 就知道事后装可怜,她算是看透他了! 帕子上只有几点血迹,的确不像是重伤,祁景愣了会儿,不放心地问她:“阿锦,真的不用看郎中? 你,你不疼了?” “你别碰我我就不疼了!” 许锦闷声道。 祁景抿了抿唇,犹豫半晌还是问了出来:“那,那你什么时候让我碰?” “这辈子你都别想再碰我!” 许锦气得翻了个身。 祁景又想哭了,趴下来求她:“阿锦,我” 许锦猛地坐了起来,“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信不信我让大白赶你出去?” 祁景张口无声,扭头,那边大白已经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一双大眼睛幽幽地盯着他。 狗太笨,又绝对听她的话,祁景不敢说话了,只哀求地望着她。 许锦撇撇嘴,指着门口道:“你让丫鬟准备热水去,我要沐浴。” “那你给我碰吗?” 祁景小声问。 “做梦,你到底去不去?” 许锦瞪眼睛看他,他要是敢拿这个威胁她,她明天就真的回家了! “去”祁景哪里敢惹她,恋恋不舍看她一眼,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听他出了次间,许锦忍着不适挪到炕头将门插上,然后吩咐大白卧在门前,不准祁景进来。 杀千刀的,还想碰她? 他等着好了! 第81章 第81章 祁景喊水回来, 发现内室门关着, 心头一跳, 上前一推, 果然被她从里面插上了。 想喊许锦开门, 又想她气成那副模样, 肯定不会给他开的, 祁景无奈地叹口气, 走到外屋炕上坐下,脑袋靠着墙壁。 她就睡在炕头, 两人中间只隔着一道墙, 或许他能听见她在做什么。 等了一会儿, 果然听见了。 他的心揪了起来, 因为她在哭, 委屈的, 隐忍的, 抽抽搭搭。 祁景真的后悔了,当时不该只想着自己, 如果, 如果他没有在, 就能看见她疼的样子了, 看见了, 他肯定会小心的。 他,他还是该看看她的小册子的。 烦躁地揉揉额头, 祁景起身出了屋, 绕到窗前, 轻轻推开。 夏日天热,他没有关窗睡觉的习惯, 今晚那几个丫鬟临走之前大概也忘了。 里面蜡烛还烧着,祁景熟练地爬进去,反手关上。 悄悄走到炕前,就见她抱着嫁衣在哭,恐怕都没听到他进来。 “阿锦,你打我吧,我错了。” 祁景低声道。 许锦愣了一下,接着往里面缩了缩,努力收住哭势,却显得更可怜。 祁景看了心疼,爬上去抱住她,“阿锦,我听你的话,不碰你了,你什么时候想让我碰我再碰。 别哭了啊,明天早上眼睛肿了,被祖母瞧见肯定要骂我的,阿锦,你也不想我挨骂是不是?” 许锦不理他。 祁景轻轻亲她侧脸,连衣裳带人一起翻过来,额头挨着她的,“阿锦,还疼不疼? 我疼你了,你打我吧,掐我也行,别不说话行吗? 阿锦,我真的知道错了,今天是咱们成亲的日子,咱们不生气,好不好?” “你为什么非要撕我的衣裳? 这是我绣了两个月才绣好的,你都没有看,你说想看我穿,我穿了,你都没好好看就弄坏了”许锦无比委屈地说了出来,边说边抹泪。 她也不想跟他生气,他那样她都可以忍,她就是心疼这件嫁衣。 她小手紧紧攥着火红嫁衣,微微颤抖,祁景愧疚地握住她,想了想,老老实实道:“阿锦你别哭,我看了,从我在你家看到你,到我将你从花轿前牵回屋,到我给你掀开盖头,我就一直都在看你。 阿锦,你穿这件嫁衣特别好看,好看到我忍不住想看你阿锦,当时我真的太急了,我不该撕坏它,但你别说我没好好看。 阿锦,你今天最好看了,比书上说的仙女还好看” 他低柔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让人心里发甜,许锦眼泪慢慢止住了,更是被他最后一句夸弄得脸上发烫,低着头道:“你又没见过仙女,就会说好听的哄人。” “见过,阿锦,你就是我的仙女,你是天上掉下来掉到我身边的仙女。” 祁景搂紧她,认真地道。 殊不知这种话说得越认真越动人,许锦耳朵发烫,心里却美美的,乖乖窝在他怀里不哭也不闹了。 祁景壮着胆子凑过去看她,见她小脸红红杏眼雾蒙蒙的可人,情不自禁亲了上去。 许锦眨着眼睛看他慢慢靠上来,越靠越近,呼吸一下子急了,她咬咬唇,扭头躲开他,哼道:“你说的再好听都没用,嫁衣已经坏了,我懒得理你。” 祁景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疑惑地拎起那件衣裳,“不是说嫁衣只能出嫁这天穿吗? 反正你收起来以后也不会穿了,坏不坏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 许锦赌气地将衣裳抢回来,瞪着他道:“以后不能当着外人穿,还不许我自己在屋里穿吗?” “许,就在屋里穿,穿给我看。” 祁景忙附和道,说完想到毁她衣裳时的情形,他心头一热,一本正经道:“阿锦,反正只有我能看见,坏就坏吧,坏了我也觉得好看,要不你现在就再穿一次试试? 我白日里还没看够,还想再看一次。” 许锦并没有多想,举着嫁衣打量,语气很不确定:“坏成这样还能穿吗?” 祁景直接坐起身,将她也从被子里拉了起来,许锦害羞,祁景假装没看见,镇定地帮她穿衣裳,“胳膊抬起来,我帮你穿。” 他攥着撕坏的地方,这样一来宽大的嫁衣轻而易举将她半个身子都遮住了。 许锦低头瞧瞧捂得严严实实的身上,没有反对。 其实只有右边肩膀那里裂开了一长条口子,许锦攥着衣裳,祁景将人打横抱起走到镜子前,将她放到椅子上,俯身问她:“怎么样,这样也能看吧?” 许锦看向镜子。 里面的她满头长发铺散,脸色红润,而祁景正歪头看她,俊美无双。 她抿抿唇,垂眸道:“算了,暂且原谅你一回,以后再敢撕我衣裳,我回家去了。” “那我也跟你回你家去!” 祁景紧张地握住她双手,无赖又深情地盯着她。 “厚脸皮”许锦低头,小声骂他,并没注意右肩上的嫁衣滑了下去。 祁景看见了,目光渐渐变得幽深起来,“阿锦,你这样真好看。” 他来亲她,许锦不受控制地往左边歪头,瞥见镜子,终于明白祁景刚刚那句夸是什么意思了。 “祁景,别亲了,我要掉下去” “大少爷,大.奶奶,热水已经备好了。” 眼看祁景就要得逞了,外面突然传来宝珠的声音。 许锦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直接赤着脚站了起来,刚想走,脚下一软差点跌下去,被祁景及时扶住顺势抱入怀中。 许锦又羞又恼,一手攥着肩头一手捶他,“都怪你,若不是你那样狠,我也不会腿软!” 美人在怀,被打两下骂两句算什么,祁景抵着妻子额头乖乖认错:“怪我怪我,,好了,天色不早了,我抱你沐.浴去。” “不用你抱,我自己走!” 许锦红着脸道。 “不行,你还伤着,自己走不好路。” 祁景一口回绝,直接出了屋。 许锦没想到他这样武断,此时却不好说什么,埋在他怀里不敢见人。 外面宝珠玉珠见两人这般出来,慌乱低下头,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反手带上门。 她们走了,许锦又开始扭了起来,祁景索性直接跨进桶中,两人顿时湿了个透。 两人和好如初, 晚上祁景也乖乖地没有闹她, 所以这一晚许锦睡得还是挺香的。 第二日早上要敬茶, 心里装着事, 许锦就早早醒了。 睁开眼睛, 对面就是祁景宽阔的肩膀。 两人一起睡过那么多晚上, 早上睁眼就瞧见他, 这还是第一次。 晨光熹微, 许锦悄悄往后挪了点,然后一手托着下巴, 侧撑着身子细细打量她的男人。 祁景生的真的很好看。 修长的眉, 挺拔的鼻梁,薄厚适宜的唇,还有俊美的脸庞。 祁景醒着的时候,因为他不爱笑, 眉眼里都透着一股冷, 可现在睡着了,五官柔和下来,就多了一种安静的味道, 特别是那微微翘起的眼睫,比熙哥儿的还要可爱 许锦看了喜欢, 凑过去偷偷亲他脸, 轻轻地碰,碰完想离开, 突然被一双手臂抱住, 转眼就被他拽到了身上。 “阿锦,你偷亲我。” 祁景笑着看她。 许锦脸上有些热,但两人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一个简单的亲.吻还不至于让许锦羞到不敢说话。 她抱住他,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跋扈道:“我就亲了,你不让吗?” “让,亲多少下我都让。” 祁景满足极了,仰头想亲她。 许锦笑着撑着他坐了起来,晃晃他手道:“起来吧,今早要敬茶,别闹了。” “再睡一会儿。” 祁景将人拉了回来,注视着她的眼睛问:“还难受吗?” 他又坏了,许锦又羞又怕,闭上眼睛道:“难受呢,你别闹我,再闹我真的生气了。” 小脸红红羞羞答答,祁景爱.死了自己的小姑娘,满腔爱意说不清楚,只好化成行动告诉她,“不闹你,就亲一会儿,阿锦,昨晚我都没亲够。” 祁景欢喜道:“阿锦,你的小册子到底放哪儿了?” 放哪儿了? 许锦才不告诉他! 羞恼地拍开他手,许锦费劲儿地钻了出去:“该起来了,不许你再胡说八道。” 她还难受呢,这两天他都别想再称心如意。 她绷了脸,祁景不敢再闹,两人一起穿衣下地。 祁景神清气爽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可怜许锦则腰酸背痛,好不容易走到柜子前挑了今日要穿的衣裳,就走不动路了,被祁景抱到炕上轻轻疏通了一番,这才感觉好了点。 “阿锦,你受苦了。” 准备出门时,祁景抱着妻子道。 之前他多少都以为她是装疼拒绝他,现在看她走路都不太自然,他才知道她是真的受苦了。 “你知道就好,以后不许再那样欺负我。” 被他这样温柔地哄着宠着,再大的委屈也消了。 祁景没说话,低头碰了碰她唇。 这一亲又一发不可收拾,还是外面宝珠看天色不早咳了咳,许锦才将人推开。 小两口到的时候,祁家正堂里该到的人都到了。 按理说,从祁老爷子到龙凤胎兄妹,甚至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这屋里就没有几个许锦眼生的人。 可是,想到昨晚她跟祁景做了什么这些人都心知肚明,许锦脸上就控制不住地红了,本就穿着一身红衣裳,这样一来更显娇.媚。 祁景在家向来不苟言笑,今日有媳妇在身边,眼角眉梢总算有了笑意。 祁老太太看许锦那是越看越满意,长孙能有今日,多亏当年跟孙媳妇玩闹摔了一跤才摔好了。 等小姑娘红着脸喊了声祖母,祁老太太笑眯眯把根蓝宝石簪子插.到她头上,“终于喊祖母了,祖母早就盼着这一天呢。” 以前小丫头总是“祁奶奶祁奶奶”地喊,那时她就惦记上这个孙媳妇了。 许锦笑着谢过祖母,再跟祁景去给祁俨夫妻敬茶。 祁俨心中百感交集,可看看儿子抿起的嘴角,没有半点方才在祖父祖母面前敬茶的喜意,自知儿子不想听自己多说,便简单地道:“阿景大了,以后好好照顾你媳妇。 阿锦,他性子执拗,以后若他惹你生气了,你多多忍让一点,两口子互相扶持,尽量和和美.美的。” 第82章 第82章 祁景面无表情, 许锦心里叹息一声,道:“父亲放心, 我们会记得您的教诲的。” 她对祁俨没有什么怨, 父子俩走到今日,谁都有责任。 但她自小被父母宠爱着长大,所以一想到祁景小时候孤零零的一个人, 父亲不疼生母早逝, 她就替他心疼。 接着给萧氏敬茶。 萧氏简单说了两句客套话,送了一对儿成色极好的碧玉镯子给许锦。 长辈们都敬过了, 接下来是平辈。 许锦随着祁景走到祁恒身前, 想了想, 抬眼看了过去。 自从正月里得知祁恒定亲的消息, 她就没见过祁恒了, 刚刚进屋时她知道祁恒在里面, 却也没有看他。 此时此刻,距离如此近,她忍不住。 看了一眼, 震惊过后迅速垂下眼帘。 祁恒浅浅一笑, “大嫂, 二弟祝你跟大哥百年好合, 白头到老。” “多谢二弟, 二弟你,读书辛苦, 好好照顾自己。” 许锦看着对面略显松垮的青色袍子道。 她还记得祁恒第一次喊她大嫂时的情形, 那次祁家要去庄子上踏青, 祁恒托她叫上崔筱,崔筱没去, 祁恒也就没去。 许锦想,那件事,祁恒大概也记得吧? 所以他瘦成这样。 这两个人她都认识,这一刻,许锦替他们两个心疼,明明互相喜欢却不能走到一起。 怨谁呢? 现在想想,最该怨祁恒不该在明知道父母不会赞成的情况下招惹崔筱,可十二三岁的年纪,喜欢了,怎么会忍得住不去喜欢? 听完祁宁祁薇喊大嫂,许锦送了礼物,便去祁老太太身边坐了。 用完晌午饭,许锦身体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祁老太太是过来人,心疼她,让小两口回屋歇晌去,反正家里人口少,下午也没什么事。 “很难受吗?” 见她脸色不好,祁景担忧又自责地问。 许锦摇摇头,只是腰有些酸罢了。 祁景却不信她,等到了他们的院子,他直接把人抱了起来,抱她进屋。 他的手臂那样有力,他的怀抱那样让她安心,许锦放纵地靠在他身上,进屋后他想放她到炕上,她也抱着他不肯松手,贴着他撒娇道:“你抱着我睡。” 祁景诧异她如此依恋自己,转身,用脚脱了鞋,一起上炕。 躺下后,她依然紧紧抱着他,祁景亲.亲她额头,一边给她卸头上珠钗一边轻声问:“到底怎么了?” 低垂着眼帘,唇也抿着,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祁景,如果,如果我是崔筱,你是祁恒,你也会听你父母的话,他们不让你娶我你就不娶我吗?” “不会,我喜欢你,谁不答应也没用。” 祁景毫不犹豫地道。 许锦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小手无意识地拉着他腰间她亲手绣的荷包玩,“你说的简单,如果你父母真的对你特别好,你肯定不忍心伤他们的心的。” 祁景动作一顿,将那些东西放到一侧,低头看她,“倘若你父母不愿意你嫁给我,你就不嫁了?” 她父母对她可是疼到手心里去的,听她的意思,她会跟祁恒一样,选父母而不选他? 祁景幽幽地盯着她,他没有爹娘,在他眼里,她就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也希望她心里最看重他。 男人的眼神太熟悉了,许锦心头一凛,眼神闪烁起来不敢看他。 “阿锦。” 祁景提起她下巴,不容她回避。 男人不好糊弄,许锦只好认真思索起来,想了半天左右为难。 眼看祁景脸色越来越难看,许锦揉揉额头,突地道:“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你对我这么好,我爹娘怎么会不愿意? 况且他们那么疼我,只要我想嫁,他们再不舍都会答应的,而我眼光那么好,挑了最好的男人,我爹我娘非但会同意,还会为我高兴呢,祁景你说是不是?” 她兴奋地抱住他,杏眼明亮。 祁景冷笑,她还是没有回答。 许锦后悔了,早知道他这么较真,她就不该胡思乱想问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祁景,别想了,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已经成亲了,对不对?” 许锦乖乖靠在他身上,一下一下亲他的脸,亲完脸,见他眉头依然紧紧皱着,便嘻嘻笑着挪到他眉毛上,一通乱亲。 祁景一动不动。 许锦好沮丧,连这招都不管用了。 抬头,见他还抿着嘴,许锦咬咬唇,学他那样去闹他耳朵,闹了两下往里面吹气:“我都是你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心眼?” 就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为一些胡思乱想的问题较真,还较真这么长时间。 “什么叫你是我的人了?” 祁景一个翻身两人便换了位置,他按着她双手,一字一字问她:“你是我的人,是因为我把你娶回家了,还是因为我跟你睡觉了?” “不许你这么说话!” 大白天的,许锦脸如火烧,羞得都不知如何是好,气得去捏他脸。 祁景按住她手,沉着脸道:“我现在没与你睡觉,所以你不是我的人,我要你是我的。” “不许你,我还难受呢!” 许锦闭着眼道。 “小册子在哪儿? 我去找。” 祁景自己说自己的。 许锦紧紧抿唇,表明不会告诉他。 祁景冷笑出声,在她耳边道:“你不告诉我,那我就”说着就要将人翻过去。 “不要不要,在柜子里,衣服最底下!” 许锦死死抱住他,不许他翻。 祁景笑着亲.亲她眼睛,“真乖,等着,我去拿。” 言罢利落跳下地。 许锦才不等他,迅速放下被子裹住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祁景在那边翻柜子,听见响动,扭头看向炕上,见炕头多了个鼓包,无声地笑。 上.炕后,他将人从被子里捉了出来,却又在她的挣扎中替她掩好被角,亲.亲她嘴道:“睡吧,养好了再说,我不急。” 她这么小,看她难受了半天,他实在不忍心再折腾她。 许锦傻了眼,突然忆起七岁那年,她不小心把父亲最喜欢的一幅画弄脏了,早早躲到被窝里装睡免得父亲回来训她。 父亲回家后跟母亲一起来了她屋里,她害怕地闭紧眼睛,听母亲跟父亲说她做的好事,结果父亲只是轻轻摸了摸她脸,替她掩好被角,就像刚刚祁景那样,温柔极了。 “祁景,你对我真好。” 她裹着被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祁景没看她,只点点头:“快睡觉吧。” 这么冷淡,许锦不高兴,嘟嘴问他:“你不睡吗?” 祁景扭头,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认真地道:“我在看这个,你不困了? 那跟我一起看” “我睡觉了!” 许锦飞速转身,不理他了。 . 许锦这一觉一直睡到黄昏, 醒来时祁景并不在屋里, 问宝珠, 说是被祁老爷子喊去了。 许锦没多想, 下炕洗漱, 趁晚饭前思索嫁妆的事。 用不了多久两人就要去外地了, 嫁妆太多, 都带走肯定不行, 她得好好想想要带哪些东西。 祁景进屋就见她坐在桌前对着嫁妆单子写写算算,他觉得新奇, 走过去将人拉了起来, 他先坐下,再抱她坐他腿上,问她在做什么。 想到睡前他做的事情,许锦有些脸热, 也不知道他都学会了什么, 当然她肯定不会问出来的,赶紧用嫁妆的事转移注意力。 听她已经在为两人的将来做准备了,祁景满足又欢喜, 亲亲她脸道:“快了,皇上说等我婚假过后就下旨意, 到时候只有咱们两个过, 咱们一起吃饭。” 现在祁家人一起吃饭,他跟她坐在不同的桌子旁, 他都没法喂她。 只有他们两个吗? 许锦垂眸偷笑。 荣征早就把他的安排跟她说了, 让她暂且保密,然后等祁景知晓后劝他老老实实接受,不要闹到皇上面前惹人笑话。 对此,许锦是很惊喜的。 她知道祁景只想跟她在一起,最好她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可背井离乡,许锦还是舍不得的,如今能跟荣征一起去西北,在家她有关心疼爱她的干爹,在军中祁景有厉害的岳父照应提点,怎么想怎么好。 至于祁景,许锦自信有办法哄好他。 这晚休息时,祁景心疼她,只抱着她啃了会儿,没提别的要求。 第二天晚上祁景就不太老实了,钻进被窝后就在她耳边哼求,又抱又亲的。 许锦无论如何都不给他,咬定自己还不舒服。 祁景信以为真,没有硬来,让她安全混了过去。 醒来就是三朝回门了。 许锦非常兴奋,早早起来打扮自己。 祁景歪坐在炕头,靠着墙壁看她忙活,目光幽怨。 许锦假装没看见他的臭脸,挑了身大红十样锦妆花褙子,张开手臂问他:“好不好看?” 祁景盯着她不说话。 许锦瞪他一眼,转身看向大白,满脸笑容:“大白,我穿这件好不好看?” “汪!” 大白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蹲坐在她身前,吐着舌头看她。 许锦笑弯了腰。 小时候大白做这个动作天真可爱,现在它这么大的块头,再做这种动作颇有几分坏人装老实的感觉,傻乎乎的,好在依然招人喜欢。 许锦走过去抱住大白,搂着它脖子亲它脑顶,假装伤心道:“还是大白对我最好了,每次问你话你都回我,不像有些人,无缘无故就发脾气。” 第83章 第83章 大白摇摇尾巴, 一颗大脑袋因为身高正好贴着许锦胸脯,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炕上的男人, 落在男人眼里就有了点别的味道。 “过来。” 祁景喊它。 大白眨眨眼睛, 没动,只继续摇尾巴。 祁景皱眉,大白见炕上男人皱眉瞪它, 扭头看向另一侧。 主人不在身边时就听他的话, 主人在时就只听主人的话,现在主人跟它亲热呢, 它更不会走开了。 于是主宠两个在那亲昵, 祁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小手在大白毛发里摸来摸去, 看大白美得尾巴左甩右甩。 看大白甩了两次后, 祁景憋不住了, 寒着脸跳下地, 一把将人扯到自己怀里,不顾大白咬住他裤脚,盯着她问:“回家而已, 你就那么高兴?” 他都能想象她到家后会是什么情形, 抱她娘抱她那两个弟弟, 甚至还可能抱她那两个爹。 “那是我的家, 我的亲人都在那里, 今天又能见到他们了,我当然高兴。” 许锦乖乖靠在他身上, 仰头, 柔声道。 祁景很霸道, 但她不想跟他生气,她知道祁景是太在乎她。 除了祁老爷子祁老太太, 祁景眼里几乎只有她,她高兴,而祁景只是因为小时候没有享受过父母疼爱才会排斥亲情,她要教他慢慢适应,而不是强硬地顶回去。 “祁景,没有我爹我娘,就没有我,可以说,是我爹我娘把我送给你的,是不是?” 她抱住他,小声地问。 见他抿着唇不说话,她继续说了下去:“是他们将我养大的,没有他们精心照顾我,我不会过得那么好,而你那么喜欢我,就凭这一点,你也该感谢他们,对不对?” 祁景总算有了回应,眨了下眼睛。 “熙哥儿睿哥儿是我同父同母的弟弟,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天生就会互相亲昵照顾彼此。 你看熙哥儿才四岁,那么小,但他已经知道有好吃的要留给姐姐尝尝,有好玩的故事也要讲给我听,你来接我那日,他肯定也叮嘱你要好好照顾我了吧? 睿哥儿还小,但他会慢慢长大,也会跟我亲的。 祁景,他们是我除你之外最亲的人,你看,他们那么喜欢我都把我嫁给你了,都舍得让我跟你走,就是因为知道我喜欢你,想让我开心,那你呢,就算为了哄我高兴,你多喜欢他们一些行吗?” 许锦抬起他手,送到嘴边,轻轻地亲,眼泪掉在他手背上。 都是她最亲的人,她希望祁景能跟家人相处融洽。 她泪眼模糊,没看见他抬起了另一只手,直到他手指碰上她脸帮她抹泪,许锦才惊讶地抬起头。 “别哭了,我知道了,我陪你回家。” 祁景心疼地亲亲她含泪的眼睛。 她说的话,他懂,但他不是很理解那种感觉,不过那没关系。 她说的没错,就算是为了哄她,为了让她少落泪,他也不该因为这个跟她生气。 再说她爹娘能做到把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嫁给他,他同样可以忍受她最后亲近他们几次。 许锦看着他笑,笑着笑着离开他怀抱,再次张开手臂问他:“我穿这件好看吗?” “好看。” 祁景上前抱住她,能遇到这么好这么娇的小姑娘,他何其有幸。 许锦心满意足。 辞别祁家长辈后,夫妻俩一起上了马车,高高兴兴地前往许家。 许家门口,许攸江氏荣征早就出来等着了。 江氏抱着睿哥儿站在许攸身侧,荣征面朝东边巷子口,抱着熙哥儿跟他说话。 平时他过来时很少见到她,现在大家都站在外面,他虽然想,却没有多看一眼。 错过便是错过,他再执着,只会给她添麻烦,许攸允许他过来陪女儿,他已经很满足了。 “给我抱吧。” 那边还没有动静,许攸对妻子道。 江氏便把白白胖胖的小儿子递了过去,这小子越来越重,抱了这么久的确有些吃力。 又等了会儿,派去巷子口守着的小厮急急跑了回来,满脸喜悦。 江氏激动地攥住丈夫胳膊,女儿总算来了。 祁家马车还没停下,熙哥儿已经跳下荣征怀抱,脆脆地朝那边喊“姐姐”。 许锦兴奋地探出头,对等在家门口的亲人们笑,笑靥明媚灿烂。 “这丫头,还跟小孩子似的!” 江氏无奈地数落女儿。 “爹,娘,干爹,你们怎么出来等着了,大热天的,在屋里待着多好,又不是接外人。” 许锦在祁景的搀扶下下了车,边说边跑到父亲身前道,朝睿哥儿拍拍手要抱他。 几日不见,睿哥儿显然还记得姐姐,咧嘴朝姐姐凑了过去。 许锦立即狠狠亲了一口弟弟。 “姐姐,我想你了,你这次回来在家多住几天吧?” 熙哥儿吃味儿地攥着姐姐衣摆,仰头道。 “我也想熙哥儿啊,这几天新认了多少字啊?” 许锦忙将二弟还给父亲,把小醋坛子抱了起来,可惜没走几步就抱不动了,刚想放下他,旁边祁景伸手把熙哥儿接了过去,“给我抱吧。” 许锦受宠若惊,随即赏给自家男人一个大大的笑容。 祁景不由地也笑了。 身后江氏满意地笑,许攸跟荣征互视一眼,虽然各自迅速移开了,但短短的碰触却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嫉妒。 臭小子肯定是占了女儿便宜,这才主动亲近熙哥儿。 他们的女儿啊,被狼啃了 到了厅堂,短暂的团聚后江氏便迫不及待拉女儿回房说悄悄话去了,徒留祁景一人面对两个岳父。 往常三人在一起基本都是你喝茶我看脚他闭眼互不理睬,今日依然如此,只不过闷了会儿许攸最先忍不住,开口跟祁景打听女儿在祁家的情景,知道祁家并没有那些晨昏定省的规矩,放了心。 荣征也想问上几句,可惜祁景不想理他,气得他拂袖去了院子。 快到晌午时崔家兄妹来了,许锦又跟好姐妹说了许多悄悄话。 她跟崔筱打听静王府的事,崔筱笑着问她婚后生活如何,因崔筱对祁恒避而不谈,许锦也就没有多说。 再无奈再不舍,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沉浸在过去,只会活得更苦。 快乐的时候,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转眼都快黄昏了。 祁景不催,许锦就赖着不想走,江氏虽然舍不得她,可这个时辰已经很晚了,总不能仗着祁家人好说话就不把规矩当回事,便狠心将女儿送出了门。 许锦不敢当着亲人们的面哭,上车后才扑在祁景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祁景心疼地哄她,晚饭后见她还有些提不起精神,便老老实实抱着她睡了。 次日宫里来了旨意,封祁景为平西将军麾下副将,官职从二品,三日后与平西将军同道赴任。 . 十七岁就当上从二品副将, 祁景升迁可谓神速。 不过若是细想, 他升的也算合情合理。 本朝前几次武科举武状元封的都是三品官, 这次祁景是自己等着娶媳妇不想要外放的三品, 甘愿做四品御前侍卫, 可皇上也给他预留了三品官职。 后来祁景护驾有功, 虽然他为未婚妻求了狗牌, 不过在皇上眼里, 多半只当痴傻小子胡闹才配合他的,其实心里还记着祁景的功劳, 所以这次给个从二品, 才是真正的论功行赏。 跪在祁家正院的祁家人面上都是欢喜表情,祁老爷子夫妻不说,祁俨打心底里替儿子高兴,长子小时他没能做个好父亲, 如今儿子自己有了出息, 他深感欣慰。 他身后萧氏心中难免有些复杂,既羡慕祁景运气好,又暗暗盼着自己的儿子早点功成名就, 超过祁景。 祁恒则低头看地,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最该高兴的祁景却是脸色铁青。 昨日听了她的话, 他可以忍受她亲近生她养她的父母, 接受跟她同父同母的弟弟,但荣征算什么? 半路跑出来的干爹, 就因为对她好, 他就该同意让妻子对他笑对他撒娇吗? 跟荣征有交情的是许攸夫妻,不是她,他不愿意跟人分享妻子的笑容。 这道旨意,一定是荣征跟皇上求来的。 “祁将军,还不过来接旨?” 宣旨公公笑眯眯地道。 对于这个皇上面前新冒出来的红人,他是想交好的,所以哪怕对方迟迟没有接旨,他依然很客气。 祁景一动不动。 许锦在后面看了着急,暗恨为何自己不是跪在祁景身后,那样她还可以劝劝他。 不论如何,得先把圣旨接了啊,否则抗旨不尊,那可是大罪。 就在她急得额头冒汗时,祁景终于起身,恭恭敬敬用双手将那明黄圣旨接了过来。 他在朝中当了一年侍卫,懂的事情多了。 他可以跟荣征闹,但两人若一直闹,闹到皇上跟前惹皇上烦了,谁都吃不了好。 此事只能怪他没有料到荣征如此卑鄙失了先机,但就算跟他一起去西北又如何? 他不放荣征进门,荣征总不能硬闯进来吧? 荣征敢闯,他就跟他打一场。 眼看祁景将出来时许锦替他备好的一包银子塞到宣旨公公手里,他身后众人都松了口气。 许锦意外又惊喜,跟祁景回屋后就抱住他,善解人意地道:“升了官,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高兴啊? 难道是因为要跟干爹一起去西北?” 祁景虽然接了旨,脸色却很不好看,低头看许锦,想了想,推开她走到桌前,坐下道:“你知道我不喜欢他,阿锦,到了西北,他肯定会来咱们家的,到时候你待在屋里别出来,让我招待他。” 是告诉而不是商量。 他招待荣征,打一场吗? 许锦笑着走过去,看看一旁的椅子,主动坐到他怀里。 祁景不抱她,许锦拽着他手臂环住自己的腰,松开后,他果然没有移开。 第84章 第84章 许锦朝他笑, 也不嫌夏日天热,抱着他脖子道:“祁景, 干爹那么可怜, 没有妻子儿女,对我又那么好,我不忍心看他孤苦伶仃的, 反正他最多来咱们家做客, 吃顿饭就走,你别那么冷淡好不好?” “不好, 世上可怜的人多了, 难道谁来找你, 我都答应?” 祁景不高兴地看着她, “这事你不用再说, 你听我的, 你再替他说话,我,我生气了。” “你舍得跟我生气?” 许锦委屈地嘟起嘴。 祁景喉头滚动了一下, 别开眼道:“你舍得帮他气我, 我就舍得跟你生气。” “那好啊, 既然你如此狠心, 我就趁你出去当职时搬到干爹的将军府去, 那样你见不到我了,就不用生气了。” 许锦故意道, 说完脚尖碰地, 想从他身上下去。 “阿锦!” 祁景勒着她不让她走,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为何要对他那么好?” “因为他是你的上峰啊,我对他好, 他就会对你好。 祁景,军中危险,你也承认干爹打仗很厉害,让他教你不好吗? 将来你们一起出去打仗,我知道你跟干爹在一起也会放心很多。” 许锦靠在他怀里道,贴得紧紧的。 她这样,祁景语气软了些,却还是道:“不用他教,阿锦,我很厉害的,你不用担心。 上次保护皇上受伤,我是故意挨得那一刀,就是为了让皇上知道我忠心然后奖励我。 阿锦,你相信我,几十个人一起打我也不怕他们,你真的不用担心。” 许锦良久没说话,第一次发现,祁景在外面真的没有在她面前这么傻。 好在她早想好了理由。 抬起头,许锦认真地望着祁景,轻声问:“祁景,你跟我说实话,你觉得干爹对我好不好?” 祁景不说话。 许锦笑他:“你也知道他对我好是不是?” “我对你更好。” 祁景搂紧她道。 “可你们不一样啊。” 许锦循循善诱,“你对我好,因为我是你喜欢的人是你的妻子,作为丈夫,祁景,天底下没有比你更疼妻子的了。 可干爹把我当干女儿对待,别说是干女儿,就是亲生女儿,像干爹那样宠女儿的也不多,大多数人家都喜欢儿子。 祁景,你知道吗,得知要跟干爹一起去西北,我特别高兴,一是你我都能得到他的照顾,二是有他这个好爹爹在身边,你也可以跟他学如何当一个好父亲。” 祁景冷哼一声,“咱们又没” 许锦飞快捂住他嘴,瞪着他道:“现在没有,很快就会有了,不许你胡说八道。 祁景,你眼里只有我,我觉得咱们孩子出生了你大概也不懂怎么照顾他们,所以你要好好跟干爹学,就像当初你跟庞叔学功夫一样。” 祁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因她拉着他手按在她肚子上,他不由低头看了过去。 许锦红着脸靠在他胸口,小声道:“祁景,我想跟你生许多孩子,儿子女儿都要。 你听我的话,平时可以不搭理干爹,但你好好看他是如何照顾我的,行吗? 我爹我娘对我都好,我这么多年都是快快乐乐的,我想等我当了娘,也要让我的孩子一样幸福。 祁景,你会喜欢咱们孩子的,是不是?” 他跟她的孩子 祁景盯着她的肚子,喃喃出声:“孩子在哪儿? 你已经怀了?” “又犯傻了,咱们刚成亲,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怀上?” 许锦小声嗔他。 她脸蛋红红,祁景心神一荡,他再傻,也知道孩子是怎么出来的。 想到那晚,已经憋了两晚的男人忍不住了,抱起她朝炕头走去。 许锦心里发慌,急得推他,“你做什么,还没到晌午呢,快放我下来!” 她越挣扎,祁景越热,不管不顾地压住了她。 许锦无奈,只好提醒他去关门。 祁景先关门后关窗,结果就在祁景重新抱住许锦时,外面宝珠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姑娘,大少爷在里面吗? 老太爷叫他过去,说是让大少爷去宫中谢恩,耽误不得。” 说得颤颤巍巍的,显然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就连这几日已经改口的称呼又换回了出嫁前的旧称。 是啊,领了旨要进宫谢恩的。 察觉身后男人突然不动了,许锦乖乖趴在炕上,什么都不敢说,生怕惹怒他。 祁景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祁景本想让老爷子等着,却瞧见她肩头抖个不停,明显是在偷笑。 刚刚的气氛一下没了,祁景恨恨捶炕,将幸灾乐祸的妻子翻过来,咬牙切齿道:“你等着,看晚上你还笑不笑!” 言罢跳下炕穿衣裳,穿到一半见她披着衣裳还在笑,祁景不甘心地将人拉下来,又狠狠亲了会儿,亲得她再也不笑了,这才整理整理衣袍夺门而出。 . 祁景进宫谢恩去了, 许锦也不能真的乖乖等他回来, 三日后就要出发, 她有的忙呢。 收拾收拾衣裳去前面找萧氏, 客套两句后便拐去祁老太太那边。 头回遇到这种大事, 许锦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 比如说要带哪些东西好, 带多少下人等等。 若祁景有生母, 生母多半会为他们打点好,可祁景没有, 那就只能她这个妻子尽心安排了。 其实那年自家般到京城时许锦一直在母亲身边陪着, 多少有些经验,不过有祁老太太帮忙出主意,肯定差不了。 取了经,回来就要开始准备了。 因为知道婚后不久便要调去外地, 大多数嫁妆箱子都没有拆封, 许锦拿着嫁妆单子一一核对,让人把要带去西北的先搬到厢房里放着,箱子外面的红绸已经解开了, 此时一看便跟普通行李无异。 晌午时祁景派长顺过来回话,说他跟同僚去吃席了, 晚上还要去赴平西将军准备的宴席, 让她不用等他。 这家伙还挺忙的,许锦有点失望, 又暂且松了口气, 他回来地越晚,留给她准备的时间就越长,若是他喝得醉醺醺回来就睡着了,她还能再拖延一晚。 那种事,她害怕。 晚饭后抱着大白玩了会儿,侧室热水备好了,许锦摸了摸大白脖子,起身去沐.浴。 许锦爱美,沐.浴时喜欢泡花瓣澡,鲜红艳丽的月季花瓣片片浮于水面,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沁人的花香。 身上还有祁景留下来的印迹,所以许锦将宝珠打发了出去,自己褪了衣衫挂在屏风上,然后抬腿跨入桶中。 灯光柔和,大红花瓣衬得她越发白皙。 出了桶,许锦换上那套她自己偷偷绣的专门为祁景准备的小衣。 上面是薄得快要透明的水红绸缎,小裤用红绸系着,轻轻一扯就开了。 穿成这样当然害羞,但今晚将是她跟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许锦想把最美的自己送给祁景。 再说,他没有为荣征坑他的事犯倔,她该奖励他的。 罩上睡衣,许锦钻进了被窝,乖乖等着她的男人回来。 心里被期待紧张还有一种悸动充溢着,许锦一点都不困。 夜越来越浓,外面越来越静,许锦不高兴地嘟起嘴。 再等一刻钟,他要是还不回来,她就换身衣服去。 念头刚落,前头传来一点动静。 许锦的心提了起来,很快,她听见院门被打开,听见祁景制止丫鬟们说话,直接朝内室走来。 她赶紧闭上眼睛装睡,没忘了把薄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免得肩膀露出来。 祁景黄昏时跟荣征打了一场,满身是汗,晚上又跟他身边的将士们拼酒,浑身酒气,在那边喝了醒酒茶才回来的,否则根本没法骑马。 知道她不喜欢自己脏兮兮的,祁景本想先去沐.浴洗漱再回房,然一踏进院门口,看到内室柔和的灯光,想到她就睡在里面,祁景便忍不住一天的思念,想先看她一眼再去收拾。 都这么晚了,她肯定睡着了,闻不到他身上的味的。 进了屋,见她面朝炕头而睡,身上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粉嘟嘟的小脸,乖乖巧巧,祁景心软的一塌糊涂,俯身过来想偷偷亲自己的小姑娘一口。 浓浓的酒味儿伴随着汗臭味儿扑面而来,许锦直接躲到被窝里,攥着被子缩成团不准他靠近,闷声骂他:“先去洗澡,否则别想碰我!” 等了这么久等回来一个臭男人,许锦气得胸口发堵。 祁景愣了愣,想大笑出声,顾忌这是深夜,只低低笑道:“原来阿锦还没睡着,等我吗? 那你别急,我很快就回来。” 祁景大步出门,很快侧室便传来哗哗撩水声。 水声不断,许锦的心也砰砰砰跳个不停,越跳越快,一时有点后悔自己不该穿成这样了,他会不会以为她很急切? 当时绣这套小衣时是怎么想的呢? 怎么想的,许锦已经记不清了,或者说她现在脑海里全是祁景,只有他,其他的她都记不得。 她在被窝里各种羞涩紧张,冷不丁被子突然被人掀了起来。 许锦吓得低叫一声,一抬头,对上祁景。 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那么多地方,她目光偏偏就最先落到了祁景最叫她害怕之处,唬得她呆呆忘了反应。 祁景比她还震惊。 她穿的那是什么衣裳? 再说她的姿势,原本应该是蜷缩在里面的,现在被他吓到了,身体依然还是那个略显可怜的姿势,修长脖子却抬了起来,水汪汪的眼里装满了震惊,还有一点害怕。 祁景再也站不住了,甩开被子跨上炕,将兀自呆愣的小姑娘抱到怀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阿锦,这是什么衣裳? 以后你天天穿这个睡觉吧,最好看,我最喜欢。 阿锦,你,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这么香,我真想天天都抱着你!” 直白的甜言蜜语突如其来,比她预料的还要快还要羞人,都是最最简单像小孩子才会说的话,偏偏最让她动心。 闭着眼睛,脑海里还停留着刚刚见到的一幕,许锦什么都做不了了,任他胡言乱语任他胡作非为。 . 许锦应该感激祁景一大早就把她叫醒了, 否则经过昨晚,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以前那样自己醒来。 只是, 他为何要用这种方式叫她? 外面宝珠已经领着小丫鬟开始收拾房间院子了, 脚步声时断时续, 偶尔会试探地走到内室门前, 大概是想听听她跟祁景有没有醒? 许锦的心随着那些脚步声起起伏伏, 却只能紧紧抓着被褥, 待宝珠再一次转身走开时,尽量平静地催祁景:“要起了。” 祁景笑着说好。 一番荒唐后,许锦虽然醒着,却是半点力气也无。 祁景神采奕奕,喊丫鬟送了热水进来。 终于下了地,许锦扶着祁景走了两步才算能站稳了。 第85章 第85章 “到西北之前, 不许你再碰我。” 许锦咬牙切齿地道。 后日就要出发,这两晚她肯定不能纵容他胡闹了, 路上他们是跟荣征的八百护卫军一起走的, 随行只有她跟身边几个丫鬟,自然要收敛。 祁景乖乖点头。 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他先答应她, 到时候再看时机磨她。 她那么喜欢, 肯定坚持不住。 许锦狐疑地看他一眼,两人一起去前面用饭。 这天她精神不济睡了半天, 醒来收拾东西, 次日祁家招待客人为他们饯行, 各种忙碌, 许锦跟母亲只抽空说了两刻钟的话, 抱抱还不会走路的睿哥儿, 再叮嘱熙哥儿好好孝敬爹娘照顾弟弟,两刻钟转眼便过去了。 在门口送父母上马车时,许锦躲在祁景身侧偷偷抹泪儿。 到了出发那日, 就是父母来送她了。 京城规矩多, 送行都要注意得体, 所以许攸江氏等人早早赶到京郊等着见女儿一面, 说些贴己话。 这是大家昨日就商量好的, 许锦都知道,马车一出京城, 她就忍不住掀开车帘寻找家人身影, 直直望了半个时辰, 才在一个四角亭子外瞧见父母弟弟,身边是崔家兄妹, 崔筱穿了一身男装。 眼泪迅速盈满眼眶,许锦紧紧抓住车板,盼马车快点停下。 荣征骑马走在最前头,此时摆手示意身后将士停下,望着前面对祁景道:“带阿锦去亭子里吧,一刻钟后出发。” 身后那么多人看着,纵使他是将军,也不好因私事逗留太久。 “你不去?” 难得他不缠着妻子,祁景不由诧异问了一句。 荣征扯了扯嘴角,不作回应。 祁景便也不理他,策马往后行去,到了马车前利落下马,挑帘唤妻子下车。 许锦擦擦眼睛,起身时理理衣摆,免得母亲说她心急还像个孩子。 祁景送她到亭子前,看看她红红的眼圈,有些艰难地开口:“别哭了,一刻钟后就要出发,多说话吧。” 许锦怔了怔,回头望望那些士兵,没再多说什么,朝已经迎上来的父母跑了过去。 父亲抱着二弟,她埋在母亲胸口,那些早想好的叮嘱保证都没了踪影,除了哭,什么都说不出口。 江氏也泪流满面,好在她经历的事多,很快便镇定下来。 刚刚女婿的话她也听到了,知道时间不多,忙一边替女儿擦泪一边道:“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你年纪小,有什么不懂的都跟王嬷嬷说,你们商量着来。 还有要跟左右街坊交好,做什么事都注意些,别仗着他们两个宠你就真的无法无天了,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别去外面胡闹,知道吗?” 王嬷嬷是她奶娘,现在也五十多岁了,江氏不舍得让老人家奔波,可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才十五岁,没有个长辈在身边,她不放心。 许锦连连点头,眼泪不断:“知道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娘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跟爹爹别为我担心,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 爹爹别在书房待太久,娘你多让奶娘帮你看着睿哥儿,别什么事都自己做”她哽咽地说个不停,靠在母亲怀里,一会儿跟母亲说话,一会儿跟父亲说,手则按在抱着她腿哭的熙哥儿肩膀上。 一家人除了许攸,大大小小都哭成了泪人儿。 崔筱靠在崔禄肩上,插不上话也没想插,能来送送好姐妹,她就知足了。 许攸看看妻子,再看看那边坐在马上岿然不动的笔直身影,心中有了决定,走过去将睿哥儿交给祁景抱,他扶起女儿让她去跟崔筱说话,然后牵着妻子朝荣征走去。 “许攸,许攸,你做什么?” 江氏往回缩手,不想去。 “他回来后你没有跟他单独说过话,之前你不愿意,我不强求,现在他要走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都跟他说,免得将来遗憾。 阿乔,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我知道你还惦记他,也知道你对他没有别的心思,你放心,我不会多想,他走了,咱们继续好好过。” 许攸低声道,见那边有人策马上前跟荣征说了什么,荣征回头看了过来,他顿住,朝荣征招手。 “许攸”江氏望着丈夫温润平和的脸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许攸握握她手,“这里人多,没法让你们单独说话。 阿乔,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避讳我,我相信你,你也要信我,我不是那种虚伪的人。 你们彻彻底底说清楚吧,别让心里留有遗憾。” 江氏哭着点头。 荣征已经驱马走了过来,距离两人十步左右下马,拍拍马背,松开手,转身继续走了五步,笑着对许攸道:“怎么,叮嘱完女婿还不够,还想托我好好照顾阿锦吗? 放心,我对她只会比你对她更好。” 许攸没说话,视线移向一旁,用身体挡住妻子。 荣征心头一跳,视线不受控制移到那个他做梦都想看却不敢也不能看的身影上。 她微微仰着头,杏眼含泪,一如当年她送他出发的时候。 荣征握紧拳,压抑住上前抱她的冲动,贪婪地凝视她,等她开口。 “荣,荣大哥,阿锦他们夫妻有你照顾,我很放心,只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特别是领兵出征时,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江氏不忍跟他对视,低下头道。 “嗯,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还等着将来抱外孙呢,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荣征笑着答,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她身后的亭子,望向远处碧蓝的天空。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荣征深吸一口气,“好了,你们保重,我去前面等,你们回去再跟阿锦说两句话吧,说完我们就出发了,时间不早。” 说罢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荣七!” 眼看他要走远了,江氏不禁上前一步,急急喊道。 荣征身体一僵,眼中泪水滚落,沿着脸上刀疤迅速下流。 荣七荣七,这个名字,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了。 “荣七,这么多年,我等你虽然等得苦,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哪怕最后我跟许攸在一起了,我也没有后悔过当年,因为没有你,我小时候过得不会那么快乐,不会知道感情的滋味儿,也不会有阿锦这么好的女儿。 后来你回来了,知道你活着,知道你没有变心,我很高兴,为你活着高兴,也为我那么多年不是白等傻等而高兴。 荣七,咱们没能在一起,不怪你也不怪我,只能怪咱们没缘分。 现在我有许攸照顾,荣七,我希望你也放下过去那些,娶个对你好的姑娘吧,跟她生儿育女,别再一个人过了。” 说着说着,江氏慢慢止了泪,真心实意地道。 “好啊,我也觉得一个人过太没劲儿了,等我再遇到合适的姑娘,我就娶她。 好了,我走了,你们告诉阿锦他们一声,我就不去催他们了。” 荣征语气轻松地道,言罢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想跟她说,她不怪他,他却怪自己伤了她丢了她。 他想跟她说,他不会再娶了,因为他不会再遇到一个整天都喊他荣七荣七的大小姐,不会遇到一个开始对他颐指气使最后却会为他缝衣做鞋的温柔姑娘,不会再遇到另一个东湖镇江乔。 可是他没有对她说这些,说了有什么用呢,既然她担心他孤苦,他就不让她担心。 他纵马回了队伍,等女儿上了马车,等女婿回到身边,抬手,朗声大喝:“出发!” 此去一别,她会继续过她的幸福生活,他也会好好过他的。 天高地远,碧空万里,将军纵马不回头。 . 许锦在马车上颠了一个多月才到了凉州。 时值七月, 这时的京城应该还很热, 而这边早晚已经有些凉了, 夜里在客栈投宿时,客栈里墙薄隔绝不了多少声音, 安静的时候许锦都能听到隔壁有人打鼾, 于是这种静反而越发撩.拨人,每当祁景胡来许锦只能努力不出声。 幸好, 那样隐忍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马车进了城, 许锦悄悄挑开一条帘缝,好奇地打量外面。 这一看,欣喜非常。 与她想象的贫寒苦地不同,凉州城里十分繁华, 街道两侧各种商铺林立, 街上行人衣着打扮与京城那边略有差异,但华丽富贵不输京城显贵,偶尔还能看见蓝眼睛金头发的异族人三三两两结伴成形。 许锦看了一会儿, 渐渐发现行人们都在好奇地围观他们,怕被人瞧见, 她赶紧放下车帘, 嘴角却带了笑。 远离父母的不舍惆怅已经淡了,她现在更期待新的生活。 晃晃悠悠, 在一路繁华热闹中, 马车停了下来。 “阿锦,到了。” 外面传来祁景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不大高兴。 许锦正正纱帽,应了声,祁景便把车帘挑了起来,她把手放到他手心,踩着凳子跳了下去。 进城前队伍兵分两路,荣征率人去凉州城外的兵营了,让亲随领他们过来先行安顿。 站稳后,许锦没看四周,先看向自家男人,隔着纱帽都能看清他铁青脸色,不由担心问道:“怎么了?” 别是刚到这里就遇到麻烦了吧? 祁景没说话,朝一侧扬了扬下巴。 许锦顺着他目光看去,看到一座十分气派的宅子,门口匾额高挂,上书“平西将军府”。 他们要到自家安置,怎么来了将军府? 许锦心生疑惑,转而若有所悟,侧身看向马车另一旁,果然在对面宅子上发现了“祁府”两个大字。 “祁将军,夫人,这是荣将军早早命人替两位准备的府邸,里面家具等物全是新的,日日有丫鬟仆妇打扫,将军夫人可先行休息,之后再处理琐事。 荣将军说了,将军夫人入住后,他就不管了,里面奴仆全听两位调遣处置。” 小夫妻俩相顾无言时,荣征身边的亲随领着一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介绍道。 “有劳二位了。” 许锦笑着谢道,待两人离开后,扯扯祁景袖子,领着满脸不愿的人一起去看他们的新家。 祁景是从二品大员,到外赴任皇上当然要赐宅子,但京城远在千里之外,皇上不可能知道哪处宅子好,只得交给荣征办,而荣征将自家对面的宅子改成祁府,他们能怎么办? 再说许锦挺高兴能跟干爹住对门的。 第86章 第86章 进了宅子, 许锦便把纱帽摘了下去,于是她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祁景虽然不高兴, 但这一路上他早看出来妻子是希望他跟荣征和睦相处的。 想到那些晚上她想家想的偷偷抹泪儿, 祁景现在只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开开心心的,既然她喜欢,他也就认了。 “累了吧? 要不先沐浴歇歇?” 祁景旁若无人地握住妻子的手, 柔声问道。 此时还没到正午, 再加上对新家的好奇,许锦非但不累, 还觉得很精神。 她摇摇头, 也没挣脱祁景的手, 笑着道:“等吃完午饭再说吧, 走, 咱们先逛逛宅子。” 祁景乖乖牵着她走了。 一圈逛下来, 就连祁景都不得不承认荣征对这宅子真是用了心。 宅子很大,明显翻修过,有给祁景练武的场子也有跑马场, 除此之外最让许锦喜欢的就是后面精致的花园了, 湖水假山竹林应有尽有, 靠近她院子那边竟然还有一片小杏林, 虽然此时只有深绿色的杏叶挂在上面。 “干爹对咱们这么好, 不许你再摆臭脸给他看了。” 许锦小声警告道。 祁景不置可否,见日已当中, 牵着她往回走, “该吃饭了。” 两人都有自己的院子, 但祁景知道后就已经决定空置自己的那座了,有媳妇在家, 为何要自己住? 宝珠跟王嬷嬷分头行事,宝珠带人收拾行李,王嬷嬷则迅速将宅子里的人手摸清了,回来时正好碰上小两口,便笑着解释道:“将军,夫人,这边厨房有京城请来的厨娘,也有本地的,晌午要吃哪种口味儿?” 在京城的时候,下人们都喊夫妻俩大少爷大奶奶,刚出京城祁景就吩咐下去改成新的了。 许锦看向祁景,祁景直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他说的时候并未压低声音,好在能跟在两人身边伺候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只低下头偷笑。 许锦心里甜丝丝的,想了想,点了两样她跟祁景最喜欢的菜肴,然后其他的都上凉州吃食。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特色,许锦喜欢尝新鲜的,若是一直吃熟悉的那些,岂不是白白跑了这么远? 饭菜准备需要时间,正好开水房知道将军夫人今日到,热水都是备好的,许锦便喊人备水准备沐浴。 祁景跟在许锦身后不走,意思不言而喻。 大白天的,许锦怎么可能纵容他胡闹,自己推不动,就喊大白来帮忙。 大白张嘴就想咬祁景裤子,被祁景闪身躲开了,对着一人一狗气极无语,去他院子里沐浴了。 他洗澡没那么麻烦,直接用冷水擦拭,擦完再过来时,许锦还没出来呢。 祁景想偷偷溜进去,一推门没推动,顺着门缝一看看到熟悉的大白狗,再抬头,那边屏风把什么都挡住了,没办法,只好先去偏厅等吃饭。 许锦让宝珠帮忙把头发绞地差不多干了才过来的。 这边白日里还是挺热的,她可不怕饭菜凉了。 她来的刚刚好,丫鬟们正好上完最后一道菜,被祁景赶走了,屋中只剩夫妻二人。 “过来。” 祁景坐在主位,朝浑身散发淡淡香气的娇嫩妻子招手。 许锦朝他笑,快走到他身前时故意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眼睛看向满桌饭菜,“这么多啊,明日开始还是让他们少做点吧,就咱们俩,别太铺张了。” 她不听话,祁景也不恼,走到她身边将人拉了起来,自己坐下后,让她坐到他腿上。 许锦嫌弃地推他:“你不嫌热啊?” “不嫌,阿锦你真香。” 祁景搂着她道。 “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许锦扭头瞪他,祁景没说话,黑眸里却全是渴望,看起来那么可怜。 许锦心中叹息,捧着他脸亲了一口,然后指向桌子上的一碟凉粉,跟他撒娇:“我想吃那个,你喂我。” 他最喜欢喂她吃东西,这时候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老实点吧。 她杏眼水灵灵,刚沐浴过的小脸白里透红,嘴唇也跟新洗过的樱桃般可爱诱人,微微嘟起来,娇滴滴地让他喂。 祁景顿时心软,让她靠在他左臂上,右手持筷挑了一柱透亮似白玉的凉粉,转了几圈让细细粉丝都缠在筷子顶端,再沾沾醋汁、蒜泥、芝麻酱等混成的酱汁,确定不会再滴水了,这才送到她嘴边。 醋香本来就刺激食欲,又是在这样热的时候,许锦早对凉粉咽口水了,祁景挑的时候她就不错眼珠地盯着,见凉粉终于送到了面前,立即张开嘴接着。 刚开始被祁景这样强迫喂的时候还有些难为情,觉得张嘴的样子不好看,但他坚持不可,几次之后许锦也习惯了,虽然还是会忍不住微微脸热,不敢看他。 “好吃不?” 粉丝入口还没来得及吃,他就急着问了。 许锦瞪他一眼,吃完才点点头,“好吃,再给我夹点,不用那么多。” 祁景低头先亲了一口,有点凉有点酸,果然好吃。 接连被喂了好几样,许锦也心疼男人了,坐正了,夹了一块儿红烧羊羔肉喂他。 祁景眼睛笑得都弯了,是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的天真幸福模样,许锦看了喜欢,等他吃完忍不住仰头亲了亲他脸。 小两口你喂我我喂你,是吃也是玩,一顿饭吃完时,两人都心满意足,喝点冰糖圆枣茯茶,去了口中油腻,再亲上时,就不是玩闹了。 黄昏时分, 荣征从兵营归来, 先回将军府拿点东西, 再换上一身常服, 去对门看女儿女婿。 “阿锦呢?” 见只有祁景一人出来见他, 荣征还当祁景不准女儿出来, 瞪着眼睛问。 “阿锦在睡觉, 你有什么事跟我说, 她醒了我告诉她。” 祁景坐都没坐,站着问道, 一副你说完话就赶紧走的样子。 荣征根本不信, 指着外面道:“现在才什么时候? 晚饭都没吃,阿锦怎么可能在睡觉? 你快点让她出来见我,我有正事找她。” 说完正事顺便一起吃晚饭。 祁景看看他手中的册子,知道荣征大概真的有事, 便走到主座上坐下, 一脸平静地解释道:“阿锦路上颠簸了那么久,吃完午饭就困了,荣将军到底有什么事?” 荣征最听不惯祁景如此喊他, 刚要开骂,目光扫过祁景脖子却顿住了, 只因他脖子下面有条细长的红痕, 被领口遮了一点,若隐若现。 荣征又不是毛头小子, 一眼就认出那是女人的指甲印了, 再看祁景眉眼里都有一种饱餐过后的餍足,哪里还不懂女儿为何睡到现在,登时心中五味杂陈。 祁景没听见他说话,抬头,见荣征盯着自己脖子,马上也记起脖子上的伤了。 祁景有些不自在起来,嘴角却不自觉地往上翘。 “别做白日梦了,我有事跟你说!” 荣征一声大喝打断女婿的非非之想,在他对面坐下,将手中册子递给祁景,绷着脸道:“这是凉州城大大小小官员的名册。 你们初来乍到,过几日肯定有人陆续拜访设宴款待,你有我带着,阿锦没人帮她,一会儿你把这个给她,让她心里先有个数。 其中里面有几家我注上标记了,红的是跟我交好的人家,阿锦可以放心跟那家女眷来往,黑色的都是不对付的,见面时尽量提防着点。” 祁景接过册子翻开看了看,皱眉问:“不见不行吗?” 这么多人,他怕媳妇累着,更别说里面还有跟荣征不对付的了。 他再怎么不愿意亲近荣征,也知道现在两家是绑在一起的。 荣征懒得理他的傻问题,靠到椅背上道:“见不见,你去跟阿锦商量吧。” 他的女儿那么聪明懂事,知道该如何应付的。 她娘小时候就能独当一面了,他相信女儿肯定学会了她娘的本事,再说,有他在背后撑腰,还有他安排的人暗地里护着,整个凉州城女儿都可以横着走。 祁景只好把东西放进怀里,看看旁边闭目养神的男人,冷声道:“没有事你可以走了。” “不走,我等阿锦起来一起吃饭,你别告诉我说她不吃晚饭了。” 荣征闭着眼睛答。 以前他几乎都住在兵营里,现在女儿在这边,荣征打算每隔五天回来一次,陪女儿说说话吃吃饭,平时不打扰他们小两口独处。 他只想多跟女儿亲近亲近,可没想过要破坏小两口的生活。 祁景沉默不语。 荣征冷笑,睁眼看他,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最后道:“祁景,我要求不高,若这点要求你都接受不了,那你就别怪我给你安排活干,让你住在外面不能天天回来。” 他现在是她名义上的干爹,臭小子防他做什么? 就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男人。 祁景回他一声冷笑,“你不用现在得意,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升到你头上。” 别想一辈子都以公谋私。 “好啊,我等着那一天,不过我比你年长,你可别让我等到我白发苍苍打不动的时候,你再凭年纪把我比下去。” 荣征把玩着手中茶盏,笑道。 祁景懒得跟他辩解,起身送客:“下次再让你跟我们一起吃饭,今日阿锦确实累到了,等她醒了,我们两个在屋里吃。” 提起这个荣征脸又绷了起来,追上去,犹豫片刻,还是沉声嘱咐道:“阿锦还小,你别太过胡闹,小心她伤了身子。” 若是旁人,两口子天天躺在床上厮混他都不管,可这是他女儿,祁景又是傻愣霸道的,就算再难开口,荣征还是得提醒他。 祁景不置可否,转身离去,结果晚饭后妻子不肯给他了,说是王嬷嬷说太过频繁对身体不好。 祁景无奈,去外面冲了个凉水澡。 既然长辈都这么说,他隔一天要一次好了。 她的身体,他比谁都关心。 接下来的几日,白天祁景去兵营当差,许锦要摸清家中奴仆的情况,要置办一些家具,还要看荣征给她的官员及其家眷册子,着实忙碌了一番。 晚上回来,她就跟祁景商量宴请的事,然后等祁景荣征沐休时,宴请宾客。 许锦虽然年纪小,但小时候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父母宠她归宠她,教她的时候还是格外用心的,既当女儿养又当儿子教,再加上这两年在京城的耳濡目染,应付客人许锦还是很有自信的。 祁府宴请那日,许锦一身华服,端庄大方,对长辈恭敬而不盲从,对平辈亲昵又不失分寸,各个方面都让凉州城的夫人们惊艳了一把。 此后,许锦在凉州城的生活正式安定了下来。 祁景不在家时她或是出门赴宴或是在家里逗大白,祁景在家两人就一起出去游山玩水,小日子过得闲适又快活。 第87章 第87章 在西北的凛冽寒风里, 新的一年来临了。 往年过年都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今年只有她跟祁景, 许锦难免有些不习惯。 好在还有个干爹在身边, 大年夜里跑过来蹭饭。 许锦想自己包饺子,祁景不会,荣征就动手帮忙, 剁馅儿擀皮做得特别熟练。 许锦笑着夸道:“干爹真厉害, 不过我爹也会做饭,以前过年时, 都是我爹剁馅儿擀皮, 我跟我娘包饺子。” 语气里充满了怀念。 荣征呵呵干笑, 找个借口去外面抹把眼泪, 回来继续哄女儿, 晚上拉着不停催他回自己家的臭女婿拼酒, 喝得烂醉如泥,然后闭眼装睡,等女儿替丈夫擦脸灌醒酒汤后, 再来照顾他。 有这样两个男人在身边, 许锦总算不那么想家了。 开春时收到京城的信, 许锦高兴极了, 自己躲到屋里看。 是母亲的字迹, 很厚很厚的一叠,那么厚, 单是捧着, 许锦都心满意足。 信上说, 熙哥儿能背完三字经了,睿哥儿会走路也会喊姐姐了, 父亲升了官,她自己好像长胖了点,都是父亲逼着吃胖起来的。 看到这里,许锦破涕为笑,紧接着就看到母亲说去年腊月祁恒跟萧蓉成亲了 许锦收了笑,心情有些复杂,可惜除了惋惜却也无可奈何,默默惆怅了会儿,继续往下看。 这一看,许锦彻底僵住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崔筱跟静王成亲了? 在祁恒成亲后的第三天? 母亲问她知不知道崔筱跟静王的事,许锦哪里知道啊,她还想问母亲呢! 剩下的就是一些琐事了。 许锦看看父亲亲手画的母亲跟弟弟们,再看看熙哥儿自己给她写的信,心里甜蜜又欢喜,可最挂念的还是崔筱的事。 这家伙,当时她说静王会不会喜欢上她时,崔筱还不爱听,如今她才离开京城多久啊,她都当上王妃了! 许锦再次翻出信。 母亲说她见过崔筱一次,面色红润,过得应该挺好的。 许锦长长地舒了口气,她的亲人朋友过得都好,她就放心了。 下午祁景突然回来了。 许锦疑惑地迎了出去,“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说着要替他脱身上的将军铠甲。 祁景按住她手,抬起她下巴,见她眼圈确实是红的,心中一紧,“怎么哭了?”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 候在一旁的丫鬟们都退了出去,许锦红着脸瞪他一眼,兴奋地把人拽到屋里,拿信给他看,“我娘给我写的信,你看看上面都说了什么,你肯定想不到。” 祁景没接,坐到椅子上,再把她抱到自己怀里,亲亲她脸道:“你念,念给我听。” “真懒。” 许锦扭头亲他,亲到一嘴汗咸味儿,顿时不高兴了,一边往下蹭一边催他:“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以前回来不是最先做这些吗,今天怎么偷懒了?” “就今天偷懒一回,阿锦别走,快念给我听。” 祁景双手不老实,声音却低沉平静。 祁景常常这样闹她,许锦骂了两句也就随他去了,只是她在这边欢喜地念信,祁景却越来越过分。 许锦既气他不专心听她念信,又嫌他身上全是汗,放下信就要骂他。 “阿锦,别说话,给我。” 祁景知道她要说什么,将人翻个身正对自己,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自始至终,他没给许锦开口说话的机会。 “你,你疯了。” 许锦无力地瘫在地上,瞪这个粗野男人,却不知道自己眼中是怎样的妩媚。 祁景一下一下地亲她,亲她眼睛亲她脸颊。 他太温柔,许锦抱住他脖子,闭上眼睛给他亲,嘴角带笑。 “阿锦,胡人来犯,皇上命我跟荣征出兵,一会儿我就要回营出发了。” 许锦身体一僵,良久良久才睁开眼睛,豆大泪珠滚了下去,“好,那你要快点回来,毫发无损地回来。”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突然。 祁景心疼地吃她眼泪,“别哭,阿锦别哭了,我走了,还有大白陪着你,它会替我好好守着你的,你不用怕,我一定会尽快回来,回来了,咱们再这样。” 许锦努力忍着泪,紧紧搂着他,“那你说话算话。” “嗯,绝不骗你。” 祁景轻轻地亲她。 . 本朝与胡人上一次交战还是十几年前, 近些年胡人安分老实, 谁也没料到他们会突然出兵。 二十万铁骑汹涌而来, 以破竹之势迅疾攻下边关三座城池, 势不可挡。 而荣征手下只有十万精兵, 就算皇上紧急派兵增援, 消息一来一去再加上将兵调遣, 远水不解近忧。 许锦得知这些后, 夜里越发睡得不安稳了。 凉州城内已有百姓携儿带女往外逃窜,祁景荣征临走前分别留了人给她, 为首的两位护卫都劝她也收拾行李暂且避一避, 等形势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许锦不走,谁劝她她都不走。 在前线打仗抗敌的是她的男人是待她如亲生女儿的干爹,就算不是为了朝廷不为了西北一方百姓,为了住在凉州城里的她, 他们也会拼命击退胡人, 他们对她那么好,肯定舍不得她有一点点危险。 如果,如果胡人能攻到凉州城下, 只说明她的男人跟干爹败了,他们败了, 她逃出去又有什么意义? 城内人心惶惶, 街上并不安定。 许锦命人关紧大门,除了白日里出去采办的仆人, 不许下人们随意出门走动。 祁府这边有一百精兵守在院墙之内, 那些想趁乱打劫的恶人谁也别想悄无声息地溜进来,对面将军府照样有兵把守,两边随时准备互相接应。 家中固若金汤,许锦只担心前面连消息都没法传回来的翁婿俩。 如今她听到的全是外面的传言,有好有坏,到双方交战一个月后,她再问两个护卫头领,他们什么都不肯说了,被她逼急了,才勉强说两句模棱两可的话。 许锦强忍着泪,尽量平静地问:“我只问一句,有关于两位将军的消息吗?” “没有。 夫人放心,此时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两位将军皆举足轻重,如果他们有人受伤或出事,就算我军想隐瞒,胡人那边肯定也会传出来以乱军心,所以现在两位将军应该是忙于应敌,才没空派人传信回来。 夫人,对方有二十万大军,咱们这边一兵一卒都不能懈怠,请您体谅两位将军无法抽.出人手。” “嗯,我知道。” 许锦点点头,没有精神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屋。 屋里只有大白陪着她,许锦扑在它身上无声地哭。 一天一天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挨到四月底,总算盼到个好消息。 胡人已经退回草原了,荣征祁景正率领援军追击。 许锦一颗心堪堪落回了肚子里,胜利在望,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危险了吧? 安心了,再看向窗外,许锦惊觉外面一片绿意盎然,原来凉州的天终于真正暖和起来了。 “夫人,园子里花开得正盛,嬷嬷陪你出去走走吧?” 王嬷嬷挑帘进来,见许锦倚在窗口,神色恍惚,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当年江氏倚窗凝思的情景,眼中一酸落下泪来。 打仗打仗,这娘俩怎么都这么命苦,摊上一个只知道建功立业的男人? 对于荣征跟祁景,王嬷嬷心中怨是多过喜的。 许锦回头,见自小照顾她的嬷嬷在抹泪,怕老人家担心,她强撑着笑了起来,握着王嬷嬷的手道:“好啊,那嬷嬷给我挑件好看的裙子,咱们一起去园中赏花。” 有了好消息,是该欢喜点,一直愁眉苦脸地不好。 王嬷嬷高兴地应了,去柜子里挑了身淡紫色的妆花褙子配碎花白裙,亲自服侍许锦穿上后,心疼地掐掐她小腰:“夫人多吃点,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回头将军回来肯定要心疼的。” 许锦低头看看,轻轻地笑了。 是啊,祁景一直盼着把她喂胖呢,之前好不容易胖了点,现在一下子回去了,可谁让他跑那么远让她担心? 她就不如他的意。 两人去了花园,大白紧紧跟在许锦一侧。 花园是荣征命人精心打造的,真正的一步一景,绿生生的草地各色的花朵,看了的确赏心悦目。 许锦最喜欢的杏花已谢,结了小小的绿果子,她立在树下瞧了会儿,摘下一颗喂大白,逗它:“这里面有杏仁,大白想吃不?” 大白不喜欢吃杏儿,却很喜欢吃杏仁,以前都是她跟祁景吃杏肉,果核丢给大白,大白很聪明,会自己咬破果核吃里面的仁儿。 可聪明的大白也知道主人在戏弄它,大脑袋把主人小手拱到一边儿,脑袋朝向前,再侧头看主人,水汪汪的黑眼睛好像在表达着它的不屑和鄙夷。 许锦开心地笑,坐到一边树荫下给大白挠脖子。 阳光渐渐偏移,落到她身上,暖暖地惹人发困。 许锦很久没有这样舒服地想睡了,便靠在大白柔软的毛发里,闭眼睡了过去。 大白回头,添添枕着自己肚子睡熟的主人,脑袋转过来贴在地上,也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许锦睡得很沉很沉,都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最后是在王嬷嬷惊喜的声音里醒来的。 睁开眼睛,模模糊糊扫到宝珠正在送谁出去,一身灰衫,是男人的背影。 许锦有些茫然,刚要起身,旁边王嬷嬷瞧见了,快步过来按下她,喜道:“夫人好好歇着,郎中刚刚看过了,你都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啦!” 许锦目瞪口呆,慢慢地低头看肚子。 她有孩子了? 可为什么她一点都感觉不到? 王嬷嬷很是自责,这阵子人心惶惶,加上祁景不在家,她就没怎么留意许锦月事是否规律,而宝珠还小,根本不懂得这些。 幸好许锦底子好,这般担心都没出事,否则她真没脸回京城了。 见许锦一脸茫然,王嬷嬷笑着握着她手道:“夫人是有福的,一般女子怀孕满月左右都会孕吐,有的难受地都吃不下饭,夫人这胎却平平稳稳的,看来咱们小少爷也知道娘亲心里有事,乖乖地不闹你呢,可比当年你在娘胎时懂事多了。” 最后一句打趣让许锦不自觉地笑了,坐起身,靠着枕头跟王嬷嬷说话,问的都是小孩子的事。 母亲怀两个弟弟时她都在身边,但看别人怀是一回事,自己怀又是一回事。 她兴奋极了,有那么一会儿都忘了祁景,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第88章 第88章 “好了, 夫人继续歇着吧,嬷嬷去给你准备晚饭, 嬷嬷亲手给你做, 这回你可得多吃点,知道不?” 许锦笑着点头,“知道, 嬷嬷做多少我就吃多少。” “就会说好话哄人。” 王嬷嬷笑着出去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许锦将手覆到肚子上,轻轻地摸。 她也要当娘了, 会是女儿还是儿子呢? 长得像她还是祁景? 等祁景回来知道了, 他会不会高兴? 想到他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许锦偷笑, 那家伙霸道地很, 估计会不愿意孩子跟他抢她吧? 笑着笑着许锦又嘟起嘴, 祁景敢不喜欢她的孩子,她就罚他回他自己屋里睡去。 “大白,我要生小孩儿了, 你高兴不?” 摸够了肚子, 许锦扭头, 笑着问大白。 大白从炕沿前抬起头, 都不用站起来脑袋都比炕沿高。 许锦摸摸它脑袋, 再轻轻摸肚子,重复了一遍, 也不管大白能否听得懂。 大白不是很懂, 但主人难得笑得这么开心, 它欢喜地摇摇尾巴,飞快在主人小脸上添了两口。 或许是知道祁景他们要打赢了, 也可能是因为要当娘了,许锦胃口一天比一天好,怀孕三个多月后,她面色红润,竟然比祁景离开时还要丰腴了些。 这天许锦正在屋里照镜子,街上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声一声似鼓,直直敲在她心头。 是不是祁景,回来了? 许锦想跑出去看,又怕不是祁景白白欢喜,便怔怔地立在镜子前,眼睛紧紧盯着镜子里的门,凝神倾听外面的脚步声。 如果是祁景,他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来的。 急促的马蹄声停了,外面也的确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但人多纷杂,她根本分辨不清。 许锦心口跳得极快,不愿再等下去,急急往外走。 还没出屋,宝珠王嬷嬷一起赶了过来,王嬷嬷先扶住她,宝珠才喘着解释道:“夫人,夫人,将军回来了,两位将军都回来了,只是荣将军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将军命人将他抬到正院了,请你赶快过去。” “干爹受伤了?” 许锦大急,若不是王嬷嬷劝她顾忌腹中孩子慢点走,她都想飞奔过去。 到了正院,恰好有人从里面迎了出来,院门口侍卫喊他祁将军。 祁将军? 许锦脚步一顿,眼睛紧紧盯着那人,那个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的男人,真的是祁景? “阿锦”祁景沙哑开口,眼里欢喜变成紧张,怕她真的认不出自己了。 熟悉的眼眸,熟悉的声音,许锦眼泪瞬间滚落。 祁景上来扶她,许锦很想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三个多月未见的男人,可她记得荣征受伤的事,一边随他往里赶一边连续问:“干爹伤了哪儿? 郎中看过了吗,怎么会昏迷不醒?” “都看过了,军医,路上城镇遇到的郎中,都带过来看过了。 阿锦,荣岳父他是替我挡了一箭,箭头射中胸口,抹了毒,当时军医就替岳父拔箭去毒,如今伤口已无大碍,但岳父不知为何昏迷不醒,针扎刺激都没用。 军医说,说如果岳父再不醒,三日过后就”说到这里两人已经进了屋,她扑在荣征身上泪如雨下,祁景也说不下去了。 他一直将荣征看成跟他抢她的碍眼之人,所以当背后传来刺耳的长箭破空声,当他疲于应对眼前敌人无法分神他顾,而身侧荣征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后时,祁景震惊又迷茫。 荣征昏迷前,让他好好照顾他女儿,可阿锦只是他认的干女儿,祁景不懂他为何如此拼命 . 许锦对荣征, 除了一种类似本能的亲近和后面越来越浓的父女亲情, 更多的还是敬佩和心疼。 但她敬佩荣征的地方跟祁景不一样, 她敬的是荣征对心上人的忠诚。 十几年不婚不娶孤单一人, 每次看到荣征, 她都会想起东湖镇的崔伯父。 崔伯父对崔伯母不好吗? 好, 非常好, 好的让人不敢相信他居然会有旁的女人。 小时候阿锦不太懂, 这两年见过的事情多了懂得的多了,她便明白, 当初崔伯父应该也不是故意碰旁的女人的, 只是出门在外,他又是排的上号的生意人,他不招惹,想勾他的人肯定比比皆是 那时许锦觉得男人太有钱不好, 后来遇到荣征, 知道了他的故事,许锦又有了新的理解。 荣征或许没有崔伯父有钱,可他有权啊, 这么多年想勾荣征的女人恐怕更多吧? 但荣征一个都没碰过。 许锦跟将军府的下人也说过话,听说荣征在外赴宴时被人在酒中下过药, 结果荣征直接把那女的杀了, 自己回家泡冷水澡。 这样深情的男人,这样好的干爹, 许锦真的不想他死。 可军医说荣征这样滴水不进, 再熬三日就是极限了。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许锦觉得一天天是那样漫长,现在,看看外面不知何时黑下来的天,她只恨时间过得太快。 “阿锦,你回屋歇着去吧,我在这边守着岳父,他醒了我马上派人去喊你。” 祁景抱住妻子,轻轻亲她。 她有了他的孩子,祁景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现在荣征因为救他变成这样,他也没心思去感受即将当父亲是什么感觉,只担心妻子累着。 许锦摇头,看着床上消瘦冷峻的男人脸庞,小声对祁景道:“我要在这里守着干爹。 祁景你放心,我有分寸的,身体不舒服了我就躺着去。” 她眼睛都哭肿了,祁景亲亲她,沉默地握住她手。 门外传来动静,是王嬷嬷命人抬了张矮榻过来。 旁人不知道荣征跟许锦的关系,她是知道的,如果荣征真的醒不过来,许锦坚持守在跟前,王嬷嬷再担心都没法劝止,只好尽量安排好,不让许锦太过劳累。 “阿锦你躺在这,我在岳父身前守着,他醒了我再叫你。” 矮榻摆好后,祁景小心翼翼地将许锦抱了起来,不给她反对的机会。 许锦知道王嬷嬷跟祁景都担心她,便乖乖地躺好,什么都听他们的。 王嬷嬷带上门出去了,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军医并凉州城最好的郎中都在隔壁候着,跟屋内的小夫妻俩一样,盼着荣征清醒。 许锦侧躺着看祁景,看荣征,到底怀着身子又哭了半天,疲惫渐渐袭来,睡着了。 祁景悄无声息地过来,替妻子盖好薄被,俯身凝视了片刻,却发现三个多月的思念非但没有因为她在眼前而变淡,反而越发强烈。 可惜时机不对,他没法抱着她告诉她他有多想她,轻轻摩挲她脸,再次回到榻前。 这一晚,荣征没有醒,第二天依然没有动静,到了第三天黄昏,许锦哭得眼泪都快干了,伏在荣征身上求他睁开眼睛:“干爹,你醒醒啊,军医说你好几天没有吃饭了,醒来也只能先喝些米汤,我米汤已经煮好了,你快起来喝吧,再不起来就凉了” “干爹,你不是生气祁景一直不喊你岳父吗,现在他已经不讨厌你了,开始喊你岳父了,你快起来听他喊你干爹,你还不知道吧,我要当娘了,你要做外公了,你不是一直惋惜小时候没有抱过我吗,现在我要生小阿锦了,你可以抱她啊” 她自言自语说个不停,直到被祁景强压着抱回了那边的矮榻上,逼她睡觉。 许锦哭着闭上眼睛。 她肚子里有孩子,她要好好的,她要给干爹生一个长得很像她的外孙女,干爹肯定会喜欢的。 她睡着了,但她睡得并不沉,半夜被祁景唤了两声,许锦就醒了,抓住祁景手问:“干爹醒了?” 祁景摇摇头,一边抱起她往床边走一边轻声解释:“岳父好像在说梦话,你听听,听完我就去喊郎中。” 那梦话说的太轻太令人难以相信,祁景想了想,还是想让妻子听完再去喊军医进来。 床边点着灯,荣征干裂的嘴唇的确在动,许锦泪如雨下,凑过去听。 “阿乔,你,你等我回来,娶你” “阿乔,我,回来了,你,你怎么不要我了,嫁了他” “阿乔,原来阿锦是,我女儿,原来是我,亲手丢了你们” “阿乔,我走了,你跟他好好过,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丢了你” 阿乔阿乔,一声声全都是母亲的小名,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荣征还在喃喃地唤着。 许锦捂着嘴无声痛哭,哭了会儿转身推祁景,指着门口催他快去请郎中们进来,她则最后看一眼荣征,起身到一旁桌子前坐下。 外面很快传来众人急切的脚步声,她却好像听不见了,脑海里各种画面纷杂。 坐在窗前神情寂寞的母亲,常常在背后偷看母亲却不敢明面看的父亲,生日礼物画像里突然多了的父亲,她十一岁时才得的弟弟,弟弟酷似父亲的小脸,荣征坠马母亲落泪的街上,荣征看到她时的激动还有两人相似的长眉 原来,她是荣征的女儿,原来荣征弄丢的那个等了他十多年的心上人,是她的母亲。 那父亲许攸是怎么回事? 他娶了母亲,肯定知道她不是他的骨肉,可这么多年,许攸对她 许锦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 她的父亲母亲,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感情? 什么样的感情,其实她已经知道了,他们都互相等了心上人十多年,最后因为一个误会,有人走到了一起,有人形单影只。 她该怪谁? 她谁都不怪,只心疼他们,感激他们。 心疼母亲,心疼她等了荣征那么多年。 许锦等过祁景,她真正尝过那样坐立难安彻夜难眠的滋味儿,而这种滋味儿母亲尝了十年,她怎么不心疼? 所以她感激母亲,那种情况,大多数人都会责怪荣征,都可能会因为荣征而厌弃他的孩子,但是母亲没有,她疼她似宝。 心疼许攸,心疼他等了母亲那么多年。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却只能默默喜欢,不敢主动接近,这种滋味儿许锦没体会过,但崔筱的眼泪告诉了她那感觉肯定不好受。 所以她感激许攸,在荣征不在的时候,是他给母亲温柔照顾,给她父亲的疼爱宠溺,因为有许攸,她才能过得那么无忧无虑。 这样好的人,这样好的父亲,许锦完全能理解为何母亲会心动。 最后是荣征,许锦该怪他让母亲难过了那么多年的,可她没法怪,因为荣征也是可怜人。 他愿意脸上受伤留疤吗? 他愿意误会母亲移情别恋吗? 他愿意有亲生女儿不敢相认只能拐弯认干女儿吗? 许锦现在都能想象她喊荣征干爹时,荣征心里会有多苦涩。 所以许锦心疼荣征,也感激他,感激他没有不要她这个女儿,而是不管祁景如何反对都坚持陪在她身边,最后还拼命救了祁景。 她有什么好怪的,旁人都只有一个父亲,而她有两个同样疼她宠她的父亲,她该知足才是! “爹,你醒醒!我不怪你,我一点都不怪你,有你这样好的爹,阿锦很高兴,爹,你快点醒醒”许锦回到榻前,想扑过去喊,却被祁景抱住不许她过去,于是许锦只能泪眼模糊地看着那些郎中围在榻前,最后晕了过去。 再醒时,天已大亮。 “阿锦别急,岳父没事了,你别着急!” 眼看她急着起来,祁景赶紧按住她,飞快解释道。 “干爹醒了? 真的?” 许锦紧张地抓住他手。 祁景点点头,攥紧她手放在唇边,“醒了,刚刚喝过米汤睡着了,军医说他身体太虚,要精心修养一阵子才好。 阿锦,他好了,你就安安心心躺着吧,别再吓我了。” 知道荣征没事,许锦彻底放了心,闭上眼睛歇了会儿,感觉握住她的那一双手依然紧紧的,不由笑了出来,睁开眼睛往里面挪了挪,目光柔柔地看着祁景:“上来躺会儿,很久没有让你抱着睡觉了。” 祁景莫名地心酸,她终于想到他了。 屋门关着,祁景迅速脱下外衫,掀开被窝躺了进去,紧紧抱住她娇小肩膀,闻她身上的香。 许锦乖乖让他抱了会儿,推开他,伸手摸他脸,从额头摸到鼻子,再摸脸摸嘴唇,心疼极了,“祁景,你怎么这么瘦了? 在外面的时候是不是都不能好好吃饭啊?” 祁景点点头又摇摇头,摸着她肩膀道:“不是,是想你想的,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你。” 许锦看着他笑,“油嘴滑舌,就会说好听的哄我。” 这是回来后第一次看她笑,祁景看痴了,不错眼珠地瞧着她,“阿锦,你真好看。” 说着想要亲上去。 许锦别开脸,红脸道:“我渴了,你去倒点水给我喝。” “先给我亲一口。” 祁景追上来要继续。 许锦说什么都不给他,祁景没办法,只好先去给她倒水。 许锦偷笑,漱了口,等祁景再躺上来时,她抱住他脖子,笑着问他:“昨天我还看你鼻子下面下巴上有胡茬呢,今天怎么没了?” 祁景摸摸下巴,老老实实道:“长了胡子不好看,怕你不喜欢。” 荣征没事了,他知道她会安心,便也有心思把自己收拾地整齐些,好快点把妻子的注意力抢回来。 许锦就知道他是这么想的,眼里满满都是幸福,小声问他:“知道我为什么要先漱口吗?” “不知道,为什么?” 祁景盯着她红红的嘴唇,心想等她回答完这个问题,他就亲上去。 他眼神那样火热,许锦脸更红了,却还是壮着胆子道:“因为那样好吃,你会更喜欢的。” 说完主动亲了上去。 她想祁景,很想很想。 “阿锦。” 祁景心花怒放,迅速反攻了回去。 亲着亲着被窝里忽然热了起来,眼看祁景要控制在不住了,许锦赶紧拦他:“不行,咱们有孩子了,他生下来之前都不能再那样,祁景你忍忍。” 祁景抬起头,脸是红的,眼睛饿得快冒绿光了。 许锦无奈地笑,这也怪不得她啊。 第89章 第89章 祁景荣征打了胜仗, 明帝很快就封了赏下来。 祁景升为将军, 荣征还是平西将军, 但多了一个爵位, 永定侯, 世袭罔替。 凉州大小官员前来庆贺, 两边宴席都结束后, 荣征跑过来跟女儿女婿吃晚饭, 自嘲道:“我又没儿子,世袭罔替有什么用。” 说话时眼睛盯着女儿肚子, 心想将来如果女儿生的外孙多, 过继一个过来倒不错, 免得他这么多年丢了媳妇最后一死百了, 啥都没剩下。 提起这个许锦就心疼, 亲手给他倒了杯酒, 轻声劝道:“爹, 你再娶一个吧,好看不好看的, 总要生个儿子继承香火啊。” 京城母亲跟父亲过得幸福美满, 越发显得荣征可怜, 许锦是真心希望荣征成亲, 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 她再孝顺, 终究只是女儿,不如妻子日夜相伴。 一声“爹”唤地荣征浑身舒坦, 仰头喝了酒, 对着许锦笑:“爹不稀罕儿子, 有你一个宝贝女儿就够了,你真心疼爹, 就多生几个外孙,到时候随便给我一个当孙子,让他继承爵位,否则咱们只当短短几十年侯爷,那也太便宜皇上了,这可是我跟祁景拼命挣下来的。” 祁景扯了扯嘴角,并不领情:“那是你自己挣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废话那么多,快吃快走,他还想搂着媳妇睡觉呢。 “没有你帮我,我可赢不了这场仗。” 过继孙子这事,得祁景开口同意才行,再加上祁景现在虽然还冷着脸,见面时却知道喊他岳父了,荣征高兴哄他,就跟女儿说祁景在战场上的几个鬼点子,最后笑道:“别看他在你面前傻愣傻愣的,到了军里,还真让人刮目相看。” 他有今日是靠当初老侯爷提拔,祁景家里都是官,庞勇教他也只是纸上谈兵,所以祁景初上战场就连打胜仗,确实是天降奇才了。 丈夫被夸了,许锦与有荣焉,瞅着祁景笑。 祁景也看着她笑。 荣征受不了小两口成亲这么久才如此酸,带着一身小疙瘩回家去了。 碍眼的人终于走了,祁景挪到许锦身边,给她夹菜。 许锦最近胖了不少,不想吃,可祁景非要喂,她肚子又是真的馋,最后总是比饭前计划吃得多。 吃饱了,两人去花园里散步消食。 六月中旬的晚风清爽怡人,耳边发丝拂动,偶尔落到脸上弄得人痒痒,许锦就直接歪在祁景胳膊上蹭,蹭第三次时,祁景无奈站住,帮她把那缕碎发别到耳后。 回到屋里,丫鬟端水过来,祁景亲手给许锦洗脚。 许锦双手放在背后撑着炕,看面前祁景坐在椅子上认认真真洗她一双小脚,忍不住用脚去踩他手腕,闹他。 袖子都被她弄湿了,祁景毫不介意,只在她抬脚想用脚指头点他鼻子时攥住那小脚,看看她,继续洗。 许锦已经显怀了,确实不敢多闹。 等两人都躺下了,许锦记起荣征的话,想了想,小声问祁景:“祁景,如果,如果咱们有很多儿子,你愿意过继一个给爹当孙子吗? 过继,就是让咱们儿子改姓荣,以后他就是荣家的子孙了。 不过你放心,咱爹那么好,肯定不会反对他继续喊咱们爹娘的。” “你决定好了,我无所谓。” 祁景随口答道。 儿子是他的就行,姓什么无所谓,他原来也没有姓,名字,论意思的话,就是一个“七”了,因为他是族里同辈中第七个孤儿。 他这副语气,听在许锦耳里就有点像不高兴了。 这种涉及族谱的大事,许锦不想仗着祁景对自己的喜欢就逼他,所以虽然失望,她还是搂着他道:“算了,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再好好劝劝爹,让他” “谁说我不愿意了?” 她声音落寞无奈,祁景回过神,抱着她安抚道:“你别瞎想,我真的不在乎。 岳父说的有道理,总不能他拼命挣了爵位,用了几十年无人继承就还给皇上吧? 阿锦,你生吧,哪怕只有一个儿子,让他姓荣我也不会反对的,只要你高兴,只要他知道咱们是他爹娘就行。” 再说,祁景见识过她有多喜欢小孩儿,他还希望儿子交给荣征带呢,那样家里就只有他跟她了,当然,这个理由他肯定不会告诉她的。 “祁景,你干什么对我这么好啊”许锦不知道自家男人心里的小算盘,却知道他说的是认真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靠在他怀里蹭去漫上来的泪珠。 两人从小认识,除了长得好看,许锦真没觉得自己哪里特别值得祁景喜欢,他对她的好,远远超过她给他的。 她心里有他,还有家人朋友,可祁景心里,真正的就只有她一人了。 为什么啊? 祁景认真想了想,却也想不出什么理由,便老老实实道:“因为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小姑娘,你那么好看,生气掉眼泪都特别可爱,我就想如果能把你养在身边该多好,到时我天天把你逗哭然后再哄你。 后来你对我特别好,怕我疼怕我闷,我也不舍得看你难过,就只喜欢看你笑了。” 许锦撇撇嘴,根本不信:“你来东湖镇时都八岁了,难道之前没见过年岁相当的姑娘? 再说咱俩没在一起之前,我什么时候对你好过啊?” 祁景笑而不语,这件事,他怕是永远也解释不清楚了。 他不说话,许锦坚持想听真正的理由,祁景没办法,抱着她问:“阿锦,如果我是大白,平时既可以变成狗的样子又可以变成现在的样子,那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或大白吗?” 屋里黑漆漆,许锦看不清祁景的样子,但他语气太认真,她情不自禁把一旁随时备着的夜明珠摸了出来,举到他面前看他神色。 见他表情同样认真,许锦哈哈笑了起来,抱住自家傻男人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然后摸他脑袋逗他:“这个啊,你没变我怎么知道呢? 祁景,快,长出一对儿大白那样的耳朵来,如果我看着顺眼,说不定照样会喜欢你。” “真的?” 祁景听了欢喜,稳稳扶住她,免得不小心碰到。 许锦笑着点头,“是真的啊,那你快长出来给我看啊。” 小手在他脑顶摸个不停。 祁景无奈地笑,他也想长,那样他就能得到她两份喜欢了,可是他现在长不出来了。 “阿锦,我不但有耳朵,还有尾巴,你要不要摸?” 听她笑个不停,祁景抓住她手。 许锦连忙缩了回来。 次日醒来,想到昨晚的胡言乱语,许锦总忍不住笑,故意对着大白喊祁景,还去摸大白尾巴玩。 祁景无动于衷,吃完饭去兵营巡视。 胡人惨败,至少二十年内不敢再犯,西北再次恢复了平静。 许锦被荣征祁景当成宝贝哄着,想吃什么两人都能给她弄到,这个胎怀的真是无比舒心舒服,然后腊月初九这日晌午,终于发动了。 彼时荣征祁景都在兵营,得到消息后争先恐后抢马往回跑。 许锦身边有王嬷嬷还有凉州城里最好的稳婆,并不是很担心,听外面马蹄声响起时,她不知怎的记起了当年荣征初回京城,祁景跟他赛马的事。 肚子一阵阵的疼,产婆不停催她使劲儿再使劲儿,许锦忙回神,攥着王嬷嬷的手往下用力,待身体一轻孩子出去了,外面正好传来祁景焦急的喊声。 许锦连产婆说是男是女都没听清,昏睡前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她的男人果然是最老实的,赢了就是赢了,从不跟她撒谎,她当初怎么会不相信他呢?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睁开眼睛,就对上祁景深情的注视,也不知这样看了她多久。 许锦弱弱一笑,看看床侧,没见到孩子,刚要问,祁景已经开口道:“宝宝在隔壁睡着,岳父守在那边。” “宝宝?” 许锦茫然地重复。 祁景点头,眼里有些无奈:“岳父给咱们女儿起的小名,说她是他的宝贝,然后给宝珠改了名字,以后家里只有大小姐一个人能用宝。” 许锦目瞪口呆,连没能生儿子的遗憾都暂且忘了,正好荣征听这边有声音,抱着自己宝贝外孙女儿过来了,声音洪亮兴奋:“阿锦醒了啊,你快看,宝宝的眉毛跟咱们爷俩的一模一样,长大肯定是个大美人儿!” 自己的女儿,许锦肯定是喜欢的,此时见荣征没嫌弃她生的是女儿,一颗心便落回了肚子,接过宝宝又摸又亲,稀罕够了想把女儿放在身侧睡,结果还没松手就被荣征抢了过去。 见亲爹高兴地合不拢嘴,许锦故意假装吃味儿道:“爹有了外孙女,就不喜欢我了,之前总喊我宝贝女儿,现在竟然说家里只有宝宝能用这个字。” 荣征哈哈笑,哄女儿的话张嘴就来:“那是对下人们说的,在爹这里,我女儿是大宝宝,外孙女是小宝宝,反正都是我最稀罕的宝贝疙瘩!” 许锦马上就笑了,杏眼弯弯,见身侧祁景脸色不太好看,悄悄伸手握住他,“你呢,我跟女儿是不是你的宝贝?” 祁景看看抱着他女儿眉开眼笑的岳父,直接在妻子唇上亲了一下,“是,都是。” 许锦幸福地回望他。 她是他们的宝贝,他们也是她的宝。 . 家里多了个小姑娘, 哪怕她还不会说话, 这个年也热闹了许多, 特别是正月初九宝宝满月时, 荣征大宴宾客, 客人挤满两处将军府, 许锦忙得不可开交, 总觉得她跟祁景成亲都没女儿满月酒办得热闹。 正月过后, 天渐渐变暖,宝宝也一日日长大, 白白胖胖特招人喜欢。 待十月底祁景要回京述职时, 宝宝都能自己晃晃悠悠走几步了,还会娇娇地喊爹娘。 荣征十分羡慕嫉妒,从兵营回来就跑过来哄外孙女,教她喊外公, 不过宝宝现在还说不好两个字, 只会捧着他脸“外外外”地叫,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就这也让荣征笑个不停。 这日许锦盯着下人收拾好行李, 回屋就见翁婿俩一人坐一头,让站在中间的女儿选择投奔谁。 荣征笑眯眯地又喊宝宝又拍手, 祁景则面无表情坐在那边, 只在宝宝朝荣征走过去时才皱眉着急。 这个傻男人,只会哄她, 连女儿都不会哄。 许锦不忍看丈夫为女儿不选自己暗生闷气, 站在炕沿前笑道:“宝宝过来,给娘抱抱。” 听到她的声音,穿一身厚厚花棉衣的宝宝脚步一顿,扭头往炕下看,瞧见母亲站在那里朝她伸着手,一双水汪汪的清澈杏眼立即弯成了月牙,笨拙地转身,咯咯笑着朝许锦走去。 快碰到母亲手时着急了,一个不稳朝前扑了过去,许锦稳稳接住女儿,余光中见荣征祁景都紧张地坐正了,她不高兴地瞪他们:“怎么,难道你们还怕我让宝宝摔到啊?” 第90章 第90章 荣征嘿嘿笑, 顺势跳下地道:“没,爹正想下地呢。” 许锦才不信, 攥住女儿想扯自己头发的小胖手, 小声劝他:“爹,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自己在这边过年多孤单。” 她知道荣征应该是怕见到母亲, 可那年大家一起过年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再不济不来许家也行啊, 初一她带着宝宝去将军侯府给他拜年。 “不回去了,懒得折腾, 况且我都跟皇上提过了, 以后就扎根在西北, 哪都不去。” 荣征将外孙女抱到自己怀里, 不舍地亲了两口, 点点她白嫩嫩小脸道:“宝宝到了京城别忘了外公知道吗? 外公在家里堆雪人等你回来, 你过完年马上就回来啊,要不雪人化了没法看啦。” 没能亲自抚养女儿长大是他最大的遗憾,如今有了跟女儿一样可爱的外孙女, 荣征真是一天都不想让她离开眼前。 凉州早就下过雪了, 宝宝见过雪人, 现在听到雪人就伸脖子朝外看, 抱着外公脖子要去外面。 荣征怕许锦继续劝她, 便拿这个当借口,给宝宝裹好斗篷后就大步出去了, 也不知他出门后做了什么, 宝宝咯咯直笑, 笑得大声又快乐。 许锦忍不住想出去看看,被那边一直沉默的祁景拽到怀里一阵好亲。 “你想让宝宝亲你, 那就跟咱爹学啊,跟我装可怜有什么用?” 亲完了,许锦红着脸瞪他。 “我不会。” 祁景闷闷开口,他做不来荣征那一套。 许锦也想象不出祁景嬉皮笑脸的样子,攥着他手玩了会儿,柔声安慰他:“算了,你平时多抱抱女儿吧,她现在小,更喜欢热闹,长大了就知道亲你了,再说现在她也喜欢黏你啊,你看她睡觉时就喜欢让你哄。” 祁景没说话,却想到女儿窝在他怀里乖乖睡觉的小模样,嘴角翘了起来。 他高兴了,许锦便靠在他怀里跟他商量回京的事。 出发时,荣征当然要送他们,直到祁景许锦都上车了,他才无比不舍地将宝宝递了过去。 天冷,宝宝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红扑扑的小脸蛋,一双大眼睛像水洗过的黑珍珠,一眨不眨盯着外公。 回到父亲怀里时,她扭头看父亲,咧嘴笑了,可等祁景把她抱进去,许锦放下车帘时,她立即扭头看向外面,没看见熟悉的外公,急着往外挺。 许锦赶紧接过女儿柔声哄,可宝宝就是不停地使劲儿往外挺身子,最后哇地一声哭了。 “怎么了怎么了?” 荣征急得挑开帘子。 “外,抱!” 听到外公的声音,宝宝哭声一顿,仰着小脑袋喊道,脸上有泪眼中也有泪。 荣征心疼地把人接到怀里,轻轻晃着哄。 许锦灵机一动,劝道:“爹,你看宝宝都舍不得留你一人在这边,你快跟我们一起回去吧,要不半路宝宝再想你怎么办? 她这么小,本来我就担心路上她不习惯,爹你就跟我们走吧,宝宝最喜欢你,有你哄她我更安心。” 荣征面现犹豫,刚要说话,宝宝突然亲了他一口,“哄!” 外孙女都发话了,荣征再也无法狠心拒绝,于是许锦祁景又下了车,等三日后荣征安排好军中大小事情,祖孙三代一起坐车回京。 抵达京城时,已经是腊月中旬。 荣征直接回了他的永宁侯府,许锦虽然很想家,还是随祁景先回祁家见长辈,第二日才早早出发回娘家。 两年多未见,父亲母亲好像还是老样子,一个温柔秀丽,一个君子如玉。 许锦扑到父母怀里撒娇,仿佛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荣征是她父亲,许攸也是她父亲,她同样敬重亲近他们。 六岁的熙哥儿还认得她,刚开始难免有些拘谨,没说几句话就又恢复了以前的亲昵,只不过现在的熙哥儿已经像个小书生了,行事说话彬彬有礼,看见大白眼里依然泛光,却没像小时候那般迫不及待地扑上去。 四岁的睿哥儿就完全不记得姐姐姐夫了,说话时会脸红害羞,但他很喜欢小外甥女,一直守在宝宝身边哪都不去,跟宝宝一起摸大白。 大白或许不记得睿哥儿的模样,但他熟悉睿哥儿身上的味道,因此没有反对。 男人们在外面说话,许锦靠在母亲怀里,看着睿哥儿掉眼泪:“娘,二弟都不认识我了” “多大人了,哭成这样不怕人笑话。” 江氏无奈地替女儿擦泪,一眨不眨地打量已为人母却还像个孩子似的女儿,叹道:“你走那年睿哥儿才两岁,还是虚岁,你指望他记住什么? 别哭了,他是不记得你长啥样,可他知道自己有个姐姐呢,每次兰庭她们姐仨跟安安回娘家,睿哥儿都会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还缠着我讲你的事。 现在他是害羞才没黏你,其实心里可喜欢你了。” 许锦信又不信,抹抹眼泪,坐正了道:“娘就会说好听的哄我。” “还哄你,你以为你还是孩子啊?” 江氏气得点了女儿额头一下,点完笑了,对那边正替宝宝擦口水的小儿子道:“睿哥儿,你喜欢你姐姐,一直盼着她回家呢,是不是?” 其实她们的谈话睿哥儿都听见了,知道姐姐因为他不亲她才哭的,本来就有点不自在,觉得自己惹姐姐伤心了,现在听母亲这样问,他虽然害羞,还是看向许锦,认认真真地道:“姐姐我想你,你以后也常常回来吧? 端午中秋,还有重阳,孟姐姐他们都回来的。” 说的挺镇定,白皙小脸却比苹果还红。 见了这样招人疼的弟弟,许锦立即破涕为笑,跑过去将睿哥儿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两口。 睿哥儿愣愣的,脸上着了火般地热,又羞又欢喜。 可惜他们姐弟俩欢喜了,宝宝不高兴了,站起来扑到母亲怀里,把小舅舅往一边推,大眼睛瞪得圆圆的。 江氏在那边看着,笑弯了腰,“瞧瞧宝宝,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小的时候,娘想抱抱筱筱,你就着急不让筱筱抱,人家筱筱就比你大方,你去抱你”崔伯母三个字没说出口,神色黯然,当年常常坐在一起哄孩子的邻居姐妹,如今已经不在了。 许锦知道母亲又难过了,赶紧放开睿哥儿让他继续哄宝宝,她则回到母亲身边打岔道:“对了娘,筱筱现在怎么样? 一下子就当了王妃,我收到信时都不敢相信。” 江氏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容,摸着女儿头发道:“筱筱过得挺好的,静王疼她,就算眼疾痊愈了,府里也只有筱筱一个王妃。 哦,筱筱生了个小世子,跟宝宝同年生的,还比宝宝大一个月呢,人家成亲两个月就有了。” 刚说完,外面丫鬟来报,说静王夫妻俩来了。 “那边问了好几遍你们何时回来呢。” 江氏坐在外面,一边下地穿鞋一边笑着道,穿完了拽住想往外跑的女儿,替她理理头发,“静王那人非常和气,见我都喊伯母,不过人家毕竟是王爷,你注意点,别疯疯癫癫丢筱筱的脸。” “娘!哪有你这样说亲闺女的!” 许锦故作生气嘟起嘴,笑完迫不及待迎了出去。 前院许攸等人早迎出去了,没等他们行礼楚臻便免了礼,指指一家三口身上的常服,笑道:“许伯父切莫多礼,今日我不是王爷,只是陪筱筱一起来探望故友而已。 您这样见外,回头筱筱该怪我了。” 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崔筱的敬重宠爱。 崔筱耳根发热,装没听见,一双美目期待地朝里面张望,直到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立即笑了,扔下楚臻父子俩迎上去,“阿锦,你好像胖了一点啊!” 一句话将许锦眼里的泪逼了回去。 她顿住脚步,等崔筱走过来时,嫉妒地掐掐她腰,“是啊,你怎么一点都没胖,是不是你们王府有什么修身秘方啊?” 特意加重了王府两个字。 崔筱红了脸。 许锦嘿嘿笑,悄悄朝男人那边望了一眼,望了一眼忍不住又多看几眼,口中小声嘀咕道:“那就是你相公啊,果然一表人才,当初我就说他可能会喜欢上你,没想到动作比我预料地都快啊,那是你儿子? 快喊过来给我抱抱,真好看。” 崔筱也巴不得快用儿子转移好姐妹对自己婚事的注意力,闻言便朝乖乖站在楚臻身边的儿子招手:“阿瑄过来,拜见你祁伯母。” 楚瑄听到母亲传唤,仰头看父王。 楚臻摸摸他脑袋,笑道:“去吧,父王要去另一边说话,你在你娘面前要乖乖的,知道吗?” 楚瑄点点头,迈着小短腿朝母亲走去。 楚臻直起身子,目光从妻子脸上移到许锦身上,笑着拱了拱手,这才随许攸祁景往客房去了。 “他对我行礼做什么啊?” 许锦不解地问崔筱,说着弯腰将楚瑄抱了起来,因为眼睛盯着崔筱,没注意小男娃微微蹙了眉,虽然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崔筱可是看见了,知道儿子不喜欢被陌生人碰,奖励地亲了亲他,轻声道:“这是你祁伯母,是娘最好的姐妹,以后见面要行礼,知道吗?” 又装作没听见许锦的话。 许锦被楚瑄吸引了注意力,也忘了追究,直接抱着楚瑄去了内室。 宝宝正扑在大白身上玩尾巴,听见门帘响动,抬头看去,这一看又急了,急急起身往炕沿那边走,“娘,抱,抱!” 不许母亲抱别人。 许锦失笑,将楚瑄放在炕上,对着小娃娃解释道:“你宝宝妹妹最小心眼,不许我抱别的小孩儿,阿瑄别生她气,快去跟她一起摸大白吧。 大白就是那只大白狗,威风不?” 楚瑄点头,进屋后就一直盯着大白看呢,未料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娃忽然伸手挡在他面前,不许他看。 楚瑄看向母亲,见母亲看着他笑,他低下头,很快又抬起来,端正地坐在炕头不动了。 没人跟她抢母亲和狗狗了,宝宝也不让母亲抱了,又晃晃悠悠回去继续玩大白尾巴。 楚瑄到底是小孩子,忍了会儿忍不住了,偷偷扭头去看大白。 宝宝一直防着他呢,见他看过来,她刚想挪到大白身前挡住不给他看,却发现小男娃腰间有块儿绿汪汪的石头,比外公给她的还要好看。 宝宝眨眨眼睛,笑着朝楚瑄招手,示意他过来。 楚瑄大喜,稳稳站起来,朝那边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就变成睿哥儿跟楚瑄一起摸大白,宝宝则坐在楚瑄身边扯着他的绿石头玩。 许锦跟崔筱并排站在炕前看三个孩子玩闹。 看着看着,许锦握住崔筱的手,轻声道:“筱筱,你说,如果阿瑄是女孩儿,现在他们三个这样,像不像咱们小时候? 睿哥儿是二哥,宝宝跟阿瑄是你我?” 崔筱怔住,随即笑了,眼里满是怀念:“是啊,我记得咱们俩小时候最喜欢黏着二哥了,害二哥都没法去找街上的男孩子们玩” 许锦附和点头,轻声细语,跟好姐妹一起回忆童年趣事。 时间过得真快啊,她们还记得她们的小时候,没想仿佛眨眼功夫,她们的孩子都凑到一起玩了。 正完 第91章楚、崔番一 第91章楚、崔番一 官道上, 一辆灰顶马车远远行来。 天阴沉沉的, 又有一滴雨珠迎面落到脸上, 看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间长道, 车夫着急了, 回头请示道:“二少爷, 姑娘, 看样子要下大雨了, 咱们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一侧车帘被挑开,崔禄探出头, 看看天色道:“嗯, 那李叔你看着点, 有能避雨的地方咱们先去躲躲。” 李叔痛快地“哎”了声, 手中马鞭扬起, 马车顿时跑得更快了。 崔筱静静地坐在里面, 见二哥放下了车帘, 她也收回视线,小声道:“希望雨快点停吧, 别耽误咱们行程。” 快点到京城好快点休息, 这样连续颠簸的日子真不怎么好受。 以前看书她还羡慕里面游侠儿天南海北四处闯荡, 真坐马车出门了, 才知道路上有很多不便之处, 没有想象地那么潇洒恣意。 崔禄看看妹妹越发清瘦的脸庞,轻声道:“放心, 最多再有两日就到了, 到时候咱们直接去找阿锦, 让她好好招待咱们。 对了,你看我是不是比出门时瘦了? 出一趟远门可真够折腾人的, 不行,我得在京城多住几日,吃够了养胖了再回去,阿锦不是说那个太白楼的酒菜好吃吗,咱们就先去那儿,还有” 崔筱无奈地看看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女子以瘦为美,男人就算不像女子那么在乎胖瘦,肯定也不希望自己太胖,只有她的好二哥整天盼着快点养回那身肥膘,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懒得听,崔禄偏爱说,一直说到马车停在一座亭子前。 亭子挺大的,只是顶上铺着厚厚稻草,在这荒山野岭风雨来临时更添几分凄凉。 可这时候能有处地方避雨就不错了,眼看雨点渐渐密集,崔禄快速跳下马车,撑伞扶妹妹下来。 亭子后面还有个茅草棚子,车夫牵马去那边避雨了。 马车里备有垫子,崔禄拿下来了,铺在长椅上让妹妹坐,他自己坐一旁跟妹妹说话,说着说着见妹妹望着远山出神,崔禄乖乖闭了嘴,挪到柱子旁靠上去,闭目养神。 女儿家的心事,他稍微懂一点,却不知道该如何劝。 雨渐渐变大,织成雾蒙蒙一片帘幕,附近的山都变成了模模糊糊的影。 有风卷着雨珠吹来,落在脸上,清凉凉地有点冷。 崔筱的心也是凉的。 习惯了每个月都会收到祁恒的信,习惯每次收到信后都悄悄躲在屋里最先找他的看,结果突然找不到了,她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祁恒为什么不写信了,是事情太多忘了写,还是出了事,还是他,不想写了? 崔筱隐隐有个猜测,好像她一直害怕的那一天终于来了。 她不敢问许锦,只想在家里默默地等,等三年之约过了,他到底如何选择她也就知道了。 可她显然高估了自己,脑海里全是祁恒,各种猜测折磨地她晚上睡不着觉,根本无法淡然应对。 她求二哥带她同去京城,因为她想快点知道结果,想亲自听祁恒说,也想再见他一面。 她真的很想他,他长得那么好看,每次看到她后他的眼睛都会笑,所以哪怕祁恒不说,她也知道他心里有多喜欢她。 可他为何突然不写信了? 真的,没法在一起了吗? 崔筱无声地哭,怕被二哥听到动静,她不敢抬手擦,任眼泪聚到下巴,再顺着脖子往下流 “驾!” 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突然穿透雨帘,紧接着便是急促的马蹄声,迅疾逼近,声声似擂鼓。 崔筱心中一跳,飞快用帕子抹了眼泪,刚擦完崔禄就回到她身边了。 “别怕,应该也是急着避雨的。” 崔禄装作没有看到妹妹泛红的眼圈,平静地安抚道,说完抬眼望向道口,脸上带着自然随和的笑,气定神闲。 崔筱感激二哥的体贴,迅速压下心头怅然,侧转过身,免得被来人看到正脸。 出门在外,她穿了男装,但距离近了,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来她的身份的。 那边马蹄声陡然慢了一瞬,随即八匹骏马簇拥着两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朝亭子这边冲了过来。 崔禄飞快扫了一眼马上八人,目光掠过他们腰间佩刀时,心神一凛。 如此派头,来人非富即贵,他不着痕迹地往妹妹那边挪了挪。 崔筱也瞧见了,紧张地攥住袖口。 亭外马车稳稳停下,郑德跳下马车,持伞道:“殿下,这边有处亭子,您到里面坐会儿?” 车内楚臻睁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没说话,直接挑开车帘。 郑德赶紧把伞凑过去,护他下车。 “请吕先生去亭中同坐,其他人去那边。” 楚臻扫了一眼周围,淡然吩咐道,言罢退到一旁。 等后面吕神医下了车,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朝亭中走去。 郑德快步跟上,整把伞大半个都遮在楚臻头顶,任自己半边身子被雨水浇了个透彻。 亭外有台阶,楚臻拾级而上,进去后见那边一身杭绸袍子的微胖少年笑着用目光跟他见礼,落落大方,他微微颔首,目光移向一侧,待护卫铺好垫子,坐了下去,面朝远山。 护卫走了,他身边只有吕神医跟郑德,一个闭目养神,一个立在他身侧。 除了雨声,亭子里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楚臻平时不喜说话,今日或许是对面少年的表现合了他的意,过了会儿,他转了过来,随口问道:“两位小兄弟在这儿困了多久?” 说完略带好奇地打量二人。 高个的十七八岁,生的俊朗又平易近人,微微眯起来的眼睛却透着一股精明劲儿。 他旁边的 楚臻目光一顿,转而迅速移开,没想到竟然是个姑娘。 崔禄将他的举止看在眼里,见对方知礼守规矩,心中大定,笑着答:“快两刻钟了吧,我们运气好,那时雨刚下。” 楚臻点点头,刚要说话,外面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而他脑海里也嗡的一声,眼前顿时一片模糊,头疼欲裂。 这种情况楚臻再熟悉不过,拼命压抑着那股催人发狂的疼,慢慢转了过去,腿放到亭子外,双手捂耳抱头。 郑德早在雷响时心就提了起来,见此忙从怀中掏出太医院精心制作的两团棉塞塞入楚臻耳中,同时赶到那边将闭着眼睛的神医拎了起来,比划着让他去给王爷施针。 殿下病情太过复杂,必须回到京城才能真正开始治疗,现在只能先压制。 崔禄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三人,那满身贵气的公子背对这边,在护卫的压制下端坐不动,但他不停发抖的手臂却显露着他的痛苦,就连白胡子老人往他头上扎了几针都没能让他停下来。 毕竟打过招呼,崔禄起身,走过去问道:“这位” 话没说完,眼前白光一闪,脖子一凉,却是一把长剑无声无息搭在了他脖子上。 饶是他再镇定,崔禄也被郑德这一举动吓到了,好在对方没有伤到他,足见还有挽回的余地。 崔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刚要替自己求情,身后突然传来妹妹的惊呼,“二哥!” 郑德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殿下发作时听不得半点声音,这雨声就够折磨人的了,没想他刚让一人闭了嘴,那边又有人咋呼了,还是殿下最反感的女人声音。 眼看那女扮男装的姑娘急急跑了过来,郑德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顺便把剑收了起来。 刚刚太着急,早知道会惊动另一个,他一开始就该比手势的。 危险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崔禄崔筱面面相觑,还是崔禄最先回神,扶着妹妹肩膀准备往回走。 “刚刚谁在说话?” 一直隐忍痛苦的男人忽然开口。 郑德立即跪下赔罪:“殿下,属下” 楚臻已经完全听不到别的声音了,猛地转身,一双因为极致痛苦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接落到崔筱身上,“继续说!” 他脸上惨白,眼睛却是红的,崔筱早吓傻了,躲到崔禄身后不停打颤儿。 崔禄又怕又惊,跟着郑德唤道:“殿下,舍妹” “闭嘴,我让她说话!” 楚臻怒不可揭,身上再也没有之前神仙般的云淡风轻,而是暴怒残虐。 命令没有得到遵从,他直接冲了出去要抢人。 崔筱吓得啊啊直叫,却不知她越叫男人就越想要她。 崔禄拼命要护着妹妹,被反应过来的郑德一把扯过,没有人护着,崔筱又急又怕,哭着要去崔禄那边,不想一不留神被楚臻拽到怀里随即推到亭柱上,那双泛红的眼睛离得那样近,崔筱吓得失了声。 “说话,我让你说话!” 楚臻掐着她手臂,厉声吼道。 “我,我,求你放过我二哥,你放了他”崔筱抖个不停,根本不知道对方到底发了什么疯。 “继续说!” 楚臻闭上眼睛,像快要渴死的人渴望水一样渴望这女人的声音。 活了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生不如死的罪,今日他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竟然有种声音能治他的疼。 崔筱茫然无措,那边吕神医恍然大悟,及时提醒道:“姑娘你快说话,殿下有眼疾听不得声音,此时却要听你说,那你的声音肯定能缓解殿下的头疼之症。 你快说吧,你二哥没事的”还没说完被楚臻一声怒喝打断,再次催崔筱说话。 “我,我说什么啊?” 崔筱有点明白了,见郑德确实没有伤害二哥,她脑袋转的越来越快,第一次看向身前的男人,“殿下,殿下你想让我说什么?” 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可对方有人有刀,她只能配合。 “随便你说什么,快说!我不喊停就不许你擅自停下来,否则我就杀了你二哥!” 楚臻头疼有所缓解,松了她,怕她不听话,朝郑德递了个眼色。 郑德心领神会,再次用剑抵住了崔禄脖子。 崔筱大急,“我说我说,求你们别伤我二哥!” 说话时目光在崔禄楚臻身上来回逡巡,见二哥朝她点头,而楚臻靠着柱子闭着眼睛,一副贪婪模样,她咬咬唇,侧身诵起论语来。 这种受制于人的情形,让她找话说她肯定办不到,既然对方说了随她,还不许停,那就只有背书这一种办法了。 第92章 第92章 小姑娘声音轻轻柔柔, 在雨声里在男人们的屏气凝神中更显轻灵似天籁。 楚臻气息渐渐平复,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良久之后, 雨停了, 雷声远去,楚臻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身前侧对自己依然诵个不停的男装小姑娘。 她的头发在之前的挣扎中散了, 如瀑般披散下来, 耳边一缕随风轻拂,露出白皙脸庞, 那上面还有未干的泪痕。 . 楚臻头疼时剧痛无比, 头疼过去后很快就记起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 他看看面前浑然未觉的姑娘, 想道歉, 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一来他贵为王爷从来没有跟人赔过不是, 二来她受到如此惊吓, 他道歉她就会原谅他吗? 或许她迫于身份不敢怪罪, 心中肯定是怕他的, 他欺负人的事情都做了, 以后还会继续做, 那种客气话还是算了吧。 朝郑徳使个眼色, 楚臻转向远山, 不再看亭中。 郑徳收起长剑, 凑到崔禄耳边低声道:“你先送你妹妹去车中收拾,回来再拜见静王殿下。” 崔禄心中一凛, 知道对方是表明身份也是威胁, 他不敢动怒, 点头表示明白,随即快步走过去, 把依然轻声诵读的妹妹揽到怀里:“殿下已经没事了, 走,二哥陪你去车中。” 妹妹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种惊吓委屈, 他真恨自己没用。 再次被二哥护住, 崔筱眼泪不受控制落了下来,不敢发出声音, 只点点头, 随着他往亭外走。 雨停了,地上泥泞不堪,走到一半,崔禄看看妹妹沾了泥巴的鞋子,再看看棚子那边的八名护卫,顿住脚步,朝被围在中间满脸担心张望这边的李叔招手:“李叔,你把马车赶到这边来。” 对方再霸道,总不至于连这个都管吧? 八名护卫看向亭中,得到郑徳示意,这才放了刚刚还想过去救主的中年车夫。 李叔赶紧赶车过来,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崔禄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小心翼翼扶崔筱上去,站在车前道:“你在车里等着,二哥过去跟他们说话。” 崔筱急急拽住他,忍着泪道:“二哥,他是王爷,一会儿说话你别冲动,我没事,你” 崔禄笑着看她:“傻,二哥还用你嘱咐? 快进去吧。” 言罢转身离去。 崔筱不放心地望着他背影,望着望着突然发现那边亭子里的人在看这边,想到那双泛红的恐怖眼睛,崔筱脸上一白,慌忙放下车帘躲了进去,紧紧攥着袖子,盼望对方不要难为她二哥。 那边崔禄进了亭子,上前就要跪下磕头。 “地上湿滑,免礼吧。” 楚臻看看地上乱糟糟的脚印,让郑徳拦了他,等人站起来后,平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籍贯何处,此行要去哪里?” “草民崔禄,永平县东湖镇人,五月草民在京城的故交要成亲了,草民与舍妹前去贺喜。” 崔禄低头答道。 楚臻颔首,刚要继续问,忽见郑徳面露异色,便看了过去。 郑徳咳了咳,试探问道:“永平县东湖镇,莫非你们要去许先生家中? 我记得许先生女儿是五月成亲。” 崔禄震惊,抬头打量他两眼,疑道:“你,你就是阿锦信中提及的郑家少爷?” 许锦给妹妹写信,妹妹也会把没有女儿悄悄话的部分给他看,所以他知道许家两家邻居都是什么人。 郑徳尴尬地点点头,他没跟许家姑娘打过交道,自家妹妹可是把她当好姐妹看的,回头这事传过去,别人不说,安安就得笑他一顿。 不过此刻没有功夫想那些,郑徳迅速朝楚臻解释道:“殿下,许先生是本届状元,住在我家隔壁,他女儿与祁侍郎家的大少爷定亲了。” 一个状元,一个户部左侍郎,楚臻并不看在眼里,不过他看崔禄却是更顺眼了。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报出故交身份,尽量抬高自己,可这个崔禄只是提了故交,若不是郑徳碰巧记得,看来他是不会主动提的。 看顺眼了,楚臻语气就更平和了:“崔禄,本王有眼疾,发作时会如何今日你都看到了。 从本王年幼到今,除了隔绝所有声音,没有任何办法或良药能缓解本王的头疼,更不用提根治。 但刚刚令妹一开口,本王头疼便有所缓解,逼不得已唐突了她,还请你们谅解。” “殿下客气了,能帮助殿下是舍妹的荣幸,只是她年幼不懂事,还请殿下不要责怪她受惊失礼之处。” 前因后果都已知晓,对方态度又和善,崔禄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况且他也没有生气的资格。 对方是王爷,只是让妹妹背书,他真心感激,谁让在强权面前,他们商人只有乞怜的份? 楚臻颔首,顿了顿,起身跟他介绍吕神医,最后道:“本王有个不情之请,本王眼疾未愈之前,头疼之症随时可能发作,因此希望两位随本王一道入京,并在京城住到本王痊愈。 你放心,此事本王会严加保密,绝不会有损令妹声誉,待本王痊愈,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本王开口。” 崔禄久久都没有说话。 楚臻很有耐心,又添了一句:“若本王头疼需要令妹说话止疼,你可以陪她去见本王。” “多谢殿下。” 这一句算是承诺了,崔禄不敢再奢求其他。 “那咱们出发吧,你回去后替本王向令妹道谢。” 楚臻淡然道,侧身望向远处,等护卫将马车赶到亭子前。 崔禄垂眸敛目转身,心情复杂地回了自家马车。 “二哥别担心,看来殿下并非完全不讲道理之人,咱们等到他病愈就行了。” 崔筱心中十分反感那个王爷,看似是在跟他们商量,但二哥若真是拒绝,对方会放人? 只是事情不由他们,她若表现地不情愿,只会白白让二哥难受而已。 崔禄何尝不懂自家妹妹的体贴? 拍拍她肩膀不说话了。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顺着帘缝可见前后都有护卫随行,崔筱咬咬唇,心中不安。 黄昏时分,一行人在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 崔禄护在妹妹身边,听从护卫安排走了进去,知道两人住隔壁,他稍微放了心。 天渐渐黑了,楚臻从浴桶里走了出来,由下人帮忙绞干头发后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躺着躺着,他睁开眼睛,脑海里却依然还是那个崔家姑娘的身影。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她是好奇的。 在他眼里,她就像是助人长生不老的仙丹,能治他的疼。 吕神医说只有七成把握医好他,意思也就是将来的数十年,他还有可能继续承受那种生不如死的苦。 果真如此的话,就算那姑娘不愿,他也会将人留在身边。 他知道此举很不讲理,可他没办法,谁让只有她的声音能帮她? “去请崔家兄妹过来。” “殿下,您又难受了?” 一直守在外间的郑徳大吃一惊,飞快闯了进来,却见他家王爷舒舒服服躺在榻上,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哪有半点头疼模样? 楚臻扫他一眼,轻飘飘重复道:“摆上屏风,要能看清人的,然后去喊他们,怎么说你应该清楚。” “殿下放心,属下懂了。” 郑徳拱手行礼,转身退了出去。 楚臻轻笑,他懂什么? 肯定是误会他对崔姑娘动了心思吧? 他只是想看看他的药,没有那么肤浅。 那边崔筱都歇下了,不想被人敲了门,然后听说王爷眼疾又犯,命她跟崔禄快点过去。 来人气势汹汹,崔筱不敢不听,跟崔禄对个眼神,压下心中不快跟着去了。 进屋就见榻前摆了八扇刺绣屏风,薄如蝉翼的白纱上绣着八幅仕女图,竟是上好的苏绣。 崔筱的苏绣乃是母亲亲手教授,母亲去后,她对苏绣更是多了一种寄托,因此现在见到了,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身旁有人提醒,才赶紧跪下,朝那边榻上隐隐若现的模糊人影行礼。 “殿下不便开口,两位请起。 姑娘请到这边坐,这里有三本书,姑娘任选一本开始读给殿下听吧。” 郑徳轻声嘱咐道,然后把崔禄叫到旁边角落里的桌子前。 那里摆着棋盘,郑徳准备跟崔禄下棋打发时间,也免得他坐在那边碍殿下的眼。 崔禄看看只跟自己隔了二十几步远的妹妹,不得不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两人轻拿轻放,屋子里寂静无声。 崔筱端坐在矮案前,目光扫过那三本书,挑了其中的游记来读,目不斜视。 早在路上她就做好了这样伺候人的准备,身后二哥又在陪着,她没什么好怕的,至于那点不甘委屈,只能隐在心底。 对面楚臻侧躺着,近乎痴迷地注视着对面的女人,痴迷她的声音。 那声音是天籁,头疼时能缓解他的疼,不疼时听到耳里,也有种无法比拟的舒适,比什么乐曲都动听。 听着听着,他的注意力终于转到了她身上。 案上点着明灯,将她模样照得清清楚楚,看似平静,黛眉却轻蹙含愁,显然是她还太小,无法彻底隐藏心事。 楚臻有点心虚,目光下移,落到她秀丽脸庞上,再移到她轻轻启合的红唇上。 灯光柔和,她肤色白皙,身上穿的也是素淡男衫,因此那双红唇便成了她身上最艳丽的色彩,而让他痴迷的声音,就是从那莹润唇瓣间轻轻发出来的 楚臻忽的心神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底下。 楚臻飞快别开眼,脸上发烫。 因为眼疾,他这么多年都过得清心寡欲,从来没有心思想别的,加上厌烦女子声音尖细烦躁,身边根本没有丫鬟伺候,所以今日是他第一次因为看了女人而有了变化。 他想让她退下,还没开口又舍不得这声音,便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 可是眼睛闭上后,他反而更渴望,几乎到难以自持的地步。 左右为难,楚臻索性继续看,反正对方也看不见他。 崔筱的确看不见,况且她也根本没有想过去看对面的王爷,但读着读着,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那目光太火热,她想装作没有察觉都不行。 知道目光来自哪里,崔筱没敢抬眼,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将书抬高了,挡住自己。 他大概会不高兴吧? 可崔筱真的受不住了,她可以委曲求全读书给他听,但若他想欺负人,她宁可死。 美人用书挡了脸,楚臻不由心生惋惜,下一刻才回过味儿来对方此举是何意。 偷窥被人察觉,楚臻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勉强装了一刻钟便吩咐郑徳送二人出去。 崔筱毫不犹豫地起身走了,都忘了行礼。 榻上楚臻懊恼抚额,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了,这样以后如何见面? . 楚臻失眠了。 他可以接受崔姑娘怨他仗势欺人, 因为他确实做了这样的事, 但他无法接受自己被人误会成贪恋美色的色鬼。 因为那时他真的没有什么淫.秽念头, 只是忍不住看她, 看着她说话, 他无比满足。 至于下面, 那不是他能控制的住的。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小人, 也为了日后见面不会太尴尬, 次日早上楚臻命郑徳送条遮眼黑巾过来。 他有眼疾,有时见不得光亮, 这种东西郑徳都是随身携带的, 所以很快就送来了。 楚臻托着黑巾端详,起身去了亭子,静坐片刻后让郑徳帮他缠上。 缠好了,再命郑徳去喊崔家兄妹过来, 然后只许崔姑娘进亭子, 崔禄只能站在能看清亭子却听不见这边声音的地方。 借口他早想好了。 郑徳牢牢记下,大步去了,见到崔家兄妹后, 客气道:“崔少爷崔姑娘,昨晚吕神医替殿下把脉, 发现殿下病情有所缓解, 据此推断应是崔姑娘声音帮了忙。 吕神医建议殿下平时多跟崔姑娘交谈,或是请崔姑娘为殿下读书, 殿下应了。 现在殿下正在亭子里等着, 想先与姑娘说些话再出发,请二位随我来。” 是吩咐而不是商量,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昨晚之事崔筱并未告诉崔禄,所以崔禄对郑徳的话信以为真,没觉得有何不妥的。 当然,妹妹都这么大了,不适合见外男,但此时此刻,他们哪里还有讲规矩的资格? 见郑徳伸手,他回头看向妹妹,却意外发现她脸白如纸,崔禄心中大疼,低声安抚道:“别怕,二哥陪着你呢,不会有事的。” 崔筱抬眼看他,怕二哥担心,露出一个浅浅笑容,“我没怕,就是有点紧张了,走吧,别让殿下久等。” 刚听到时的确害怕,后来想想,既然对方叫了她跟二哥一起,应该不会做太出格的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要静王没有逼到最后一步,她除了认命顺从除了强装镇定还能做什么? 郑徳听到一句尾音,不由多看了崔筱一眼,这才转身带路。 到了亭子前,郑徳看看亭中侧对这边负手而立的身影,对崔筱叹气道:“殿下自幼幽居王府,平时很少与人交谈,就连皇上询问他病情殿下都不想多说,只派太医回禀皇上。 如今不得不劳烦姑娘,殿下自觉有愧,所以想跟姑娘解释他的病情。 崔姑娘单独上去吧,我跟令兄站在这边等你们。” 他说的合情合理,即便怀疑其中有诈,崔筱也无法拒绝。 她看看亭中蒙眼的男人,朝崔禄点点头,不缓不慢地走了过去,一步一步跨上台阶。 不论如何,对方蒙着眼睛,她还是略微安了心。 “民女见过殿下。” 进了亭子,崔筱屈身行礼。 昨晚回房路上郑徳说了再见面时不用行跪拜之礼了,她乐得听从。 楚臻不由自主朝前走了一步,听到她衣衫响动才堪堪停下,心生懊恼。 自郑徳说完话后,他就只能听到一道清浅的脚步声,还有周围花树间几声清脆鸟鸣。 现在脚步声停了,鸟鸣他也听不见了,耳中只余小姑娘独一无二的轻柔声音,像春风拂面,似流水潺潺,仿佛秋叶落地,又如冬雪消融。 或许他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形容,非要表达他对这声音的着迷和喜欢,楚臻觉得,如果每时每刻都能听她说话,就算这辈子眼疾无法痊愈,他也甘愿了。 “姑娘请坐。” 迅速恢复冷静,楚臻抬手虚指。 见他没有追上来,崔筱提起的心落了回去,没敢坐,只选了离对方最远的地方侧身站着。 楚臻能听得出来,嘴角苦笑,自己坐了下去,却忘了他之前往前跨了一步,所以这一坐便没能坐到记忆中的长椅 崔筱站定后便没准备主动开口,默默等对方询问,眼睛则看着亭外一株梅树。 不料男人话音刚落那边突然就传来扑通闷响,她吓了一跳,转身看去,就见之前一身逼人贵气的男人狼狈地跌在地上,正撑地要起来。 崔筱震惊又不知所措,论理对方是尊她是卑,她应该上前扶他起来的,可她真的不想。 亭外郑徳听到动静也吓了一跳,第一个念头却是他家殿下又想出新招骗崔姑娘了,所以他没有动,等着崔姑娘上前帮忙,奈何他等到殿下都快自己站起来了都没等到对方出手,当即便朝亭子跑去,“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第93章 第93章 “回去, 本王要与崔姑娘说话,没有传召不得过来。” 楚臻稳稳站了起来, 除了脸有些红, 面上依然平静从容。 郑徳忙拽上崔禄折了回去。 听脚步声远去,停下,楚臻这才重新坐下, 面朝崔筱道:“本王失礼, 让姑娘见笑了。” 崔筱偷偷看他一眼,见他脸上比之前还红却偏偏装出一副淡然语气, 不知为何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畏惧他了, 想了想, 觉得堂堂一个王爷摔了, 不论真心假意她都该关心一下才是, 便轻声问道:“您没伤到吧?” 摔个跟头换来这样无比熨帖的一句, 楚臻竟没有那么尴尬了,笑道:“多谢姑娘关心,本王无碍。” 她是假意, 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好像多了点别的味道, 崔筱重新看向亭外, 等他开口说正事。 一时亭中无话, 楚臻试着睁开眼睛, 没想这条黑巾选的太好,连个模糊的人影都看不到。 楚臻觉得回去还得再提点郑徳一句, 在他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 怎么连他的心思都揣摩不对? 默默发完牢骚, 楚臻轻咳一声,尴尬开口:“崔姑娘, 相信郑徳已经把本王的事都告诉你了,那你应该知道,本王因听不得女子声音,出宫前身边没有宫女伺候,开府后正院也没有丫鬟服侍,可以说本王平日里根本见不到女子。 昨日偶遇姑娘,姑娘声音宛如救命仙丹,本王难掩好奇,待姑娘说话时,忍不住多看了姑娘两眼,既有平时见不到女子的原因,也有对姑娘好奇的缘故,不想唐突了姑娘。 但姑娘不要误会,姑娘是本王恩人,本王对姑娘只有感激尊重。 为了避免昨晚之事再度发生,本王决定以后见姑娘时都蒙着眼睛,还请姑娘原谅本王昨晚的失态。” 言罢起身,朝崔筱郑重赔了一礼。 他言辞诚恳,态度光明磊落,崔筱已有七分相信,再看他屈尊行礼,忙道:“殿下客气了,既是误会,昨晚之事就不要再提了吧,民女相信殿下乃堂堂君子,品性高雅。” 楚臻起身,面带微笑。 男人头戴玉冠眼遮黑巾,面容却是神仙般俊美出尘,这一笑有如云销雨霁,崔筱不由看愣了一瞬,随即迅速别开眼,“殿下还有别的事要吩咐吗?” 纵然不再怨怪,对方终究是个以权压人的尊贵王爷,崔筱不想与其独处。 “本想请姑娘把昨晚念到一半的华山游记读完,不过此时在路上,还是不要耽误了。 姑娘回房收拾行李吧,收拾好后即可出发,到了京城待姑娘见过故交,再为本王续读也不迟。” 楚臻痛快放人。 “多谢殿下。” 崔筱轻声道谢,迅速出了亭子。 楚臻取下眼前黑巾,望着跟在崔禄身边越行越远的娇小男装身影,突然有点好奇对方换上女装又会是何种模样。 两日后,一行人到了京城。 进城前,楚臻派人询问两人是否愿意入住静王府,被崔禄婉拒,他也没有强留,只派郑徳替两人选了宅子,当然,担心他的救命仙丹逃跑,他派了人暗中看守,同时使人去查崔家许家的事,事无巨细都要传给他。 一个被皇上看重的王爷有多大本事? 当崔筱跟好姐妹团聚时,崔家许家还有祁家的消息已经都送到了楚臻手里。 当然,楚臻手下的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查到一些只有几个孩子才知道的小秘密。 毕竟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他们无法回到过去亲自盯着,而当时孩子们偷偷传信又没人看到,楚臻手下想打听都打听不到。 所以最开始,楚臻只是唏嘘了一下崔筱的身世,原本幸福平乐的生活,骤然丧母,定是一记沉重打击。 然后,就在他送走皇兄等着崔筱过来给他念书时,他意外收到一个消息。 崔家兄妹秘密去见祁家二少爷了,崔禄坐在外面跟祁恒喝茶,崔筱躲在马车里,而崔禄跟祁恒的谈话也一字不落地写在了密信上。 楚臻默默看完,心里有点不舒服,重新去翻之前收到的几封密信。 祁恒在东湖镇住过一段时间,是不是那时候,两人互相生了情? 可是祁恒定亲了,跟他的表妹。 她让她二哥去转达她的祝福,但如果真的这么容易放下,她一个温婉娴静端方守礼的姑娘,何必舟车劳顿女扮男装随二哥过来? 她肯定很喜欢他。 商人女多为妾,她亲自来这一趟,有没有这样的念头? 楚臻越想越生气,那火气来得莫名其妙,可他就是想发火,当他系着可以看清外面景物的黑巾再次看到崔筱,看见她无法遮掩的红红眼圈时,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何胸口会闷为何会愤怒了。 他气自己活到今日才遇到她。 那么多人,那么多种声音,只有她的能治他的疼,这还不足以证明她天生就该是他的吗? 旁人可以一见钟情,为何他不能一音钟情? 他要她做他的女人。 祁家嫌弃她身份低,嫌她配不上祁恒,他偏偏要娶她做王妃,他要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知道,她跟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站多高,她就能与他并肩站多高,受人跪拜。 目送那道身影离开,楚臻喊来郑徳:“去把宫中手艺最好的绣娘找来,为崔姑娘做女装。” 下次再见,他不是王爷,她也不是商女,而是单纯的男人跟女人。 . 崔禄崔筱被郑徳“请”到了静王府, 理由是静王要开始准备治病, 为避免别有居心之人闯入王府破坏, 静王府将闭门谢客, 日常所需都由皇上派忠心护卫直接送进王府, 平时不许任何人擅自进出。 因事态紧急, 郑徳连收拾行李的时间都没留给二人, 还好心暗示这是为了他们好, 免得消息泄露出去,殿下信任二人不会追究, 皇上却很有可能怀疑到他们兄妹头上。 他嘴上说得好听, 动作又雷厉风行,崔禄崔筱完全被唬住了,身不由己上了马车。 到了王府,郑徳分别派了小厮丫鬟伺候二人, 还有些为难地解释道:“崔少爷崔姑娘, 王府不比外面,事事都要讲规矩,两位不能毗邻而居了。 不过两位放心, 你们是王爷的座上宾,除了王爷所住正院, 两位可以随意在王府走动见面, 若有需要尽可吩咐下人,不用有任何拘束。” 崔筱看向二哥, 崔禄也在看她, 两人互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人家处处都安排好了,他们除了乖乖听话,还能做什么? 互相叮嘱几句,崔筱随着一名四旬有余的嬷嬷往内院走去。 嬷嬷姓钱,乃楚臻奶娘。 崔筱知道后受宠若惊,看看身后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头,朝钱嬷嬷福礼道:“嬷嬷还是回去照顾殿下吧,有她们照顾我已经足够了。” 来京城这么久,静王的事她有意无意差不多都知道了。 当初皇后早逝,楚臻几乎是钱嬷嬷一手带大的,说是半个娘完全不为过。 这样的身份,哪是她消受得起的? 钱嬷嬷有点胖,气色红润很是和善,闻言叹道:“姑娘多虑了,自殿下八岁得了眼疾,身边已经不让丫鬟伺候了,这几个都是昨日刚从宫中挑来的,就连老奴也只能偶尔看看殿下,见了面也不能说话。 唉,殿下这些年过得苦啊,老奴还记得殿下小时候,睡觉前最喜欢听老奴给他讲故事,没想一朝遭人毒害,便再也听不得老奴声音了。 当时他才多大啊,老奴跪在榻前听他疼得喊母后喊奶娘,偏偏一句安抚的话都不能说”说到伤心处,侧身抹泪。 崔筱眼圈也红了。 郑徳跟她说过楚臻受过的苦,可他说了那么多,都不如钱嬷嬷短短一句“疼得喊母后”更催人泪下。 经历过丧母之痛,她完全能想象一个八岁的孩子疼痛难忍想找娘亲诉苦却永远都等不到娘亲来哄他的伤心难过,这也是她第一次对楚臻生出了同情之心,甚至可以体谅他如此霸道对她了。 “姑娘您别伤怀,都怪老奴口无遮拦。 老奴只想告诉姑娘,殿下将姑娘看作恩人,姑娘便也是老奴的恩人,殿下亲自嘱咐老奴好好照顾姑娘,老奴便当竭力服侍您,还请姑娘不要再客气了。” 钱嬷嬷很快收拾好情绪,目光坚定地道。 殿下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上过心,这次话说的再明白不过,崔姑娘就是未来王妃。 她一个老奴才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殿下亲自选的人,那就是她正正经经的主子。 崔筱无法再拒绝。 钱嬷嬷继续带路,给她介绍整个王府,最后停在一座雅致院子前:“姑娘,就是这里了。” 崔筱脸色微变,看看前面,蹙眉道:“嬷嬷,我住这里不太合适吧?” 钱嬷嬷领着她绕了一个大弯,但她暗暗记下了王府布局,知道前面就是楚臻的居处,从后门出来到她这里不过几十步距离,可以说她住的就是正院里面的一处偏院。 钱嬷嬷并不吃惊,小声道:“姑娘,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殿下眼疾随时可能发作,姑娘住的太远怕赶不急,但请姑娘放心,殿下品行高洁,绝非恶人,还有这件事除了老奴跟这几个丫鬟,不会再有旁人知晓。” 崔筱还是不愿意接受。 钱嬷嬷看了,直接跪了下去:“姑娘就帮帮殿下吧,老奴是真舍不得再看殿下吃苦”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崔筱惊慌失措准备去扶钱嬷嬷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越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她心中一跳,连忙跪在钱嬷嬷身边,低头等待对方发作。 钱嬷嬷抹抹眼泪,抬头道:“殿下,老奴” 楚臻抬手示意她停下,亲自将人扶了起来,转身对崔筱道:“崔姑娘请起,本王听不得钱嬷嬷说话,还请姑娘为本王解释。” 崔筱慢慢站了起来,偷偷看向钱嬷嬷,发现对方站在楚臻身后,在朝她摇头。 崔筱不明其意,不知到底该不该说,索性垂眸不语。 “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臻皱眉,跟着又好奇问道:“姑娘怎么会来了这边?” 这下崔筱明白了,让她住在楚臻后面,一定是钱嬷嬷擅自做的决定。 她松了口气,既然不是楚臻的意思,那只要她提出来,楚臻肯定不会强迫她。 崔筱抬头,刚要解释,忽见钱嬷嬷又无声地跪了下去,朝她磕头,满脸是泪。 崔筱一下子说不出口了,钱嬷嬷,是把楚臻当亲生儿子疼的吧? 犹豫片刻,崔筱小声道:“回殿下,钱嬷嬷领民女来此居住,说是方便就近照顾殿下,民女” “荒唐!” 楚臻一口打断她,回头命令道:“钱嬷嬷,念在你是王府老人,本王这次饶你,现在马上领崔姑娘去兰芝园住,然后你回宫去吧,以后不得再踏入王府半步。” 说完就要走。 第94章 第94章 崔筱没想到他如此严厉, 看看跪地不起的钱嬷嬷,不由冲动道:“殿下, 钱嬷嬷也是为了殿下好, 您就原谅她一次吧?” 楚臻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姑娘不用替她求情,你对本王有恩, 怎容下人冒犯?” 崔筱咬咬唇, 到底不忍看钱嬷嬷一片爱顾之心却落得如此凄惨下场,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 民女, 民女并不觉得冒犯, 钱嬷嬷说得对, 殿下千金之躯要紧, 民女离得近了, 万一殿下头疼发作,民女也可及时过去。” 楚臻沉默片刻,转过身, 一双点漆凤目略带讶异地望着她:“姑娘真的愿意?” 目光相碰, 对方眼睛太过好看, 完全不似那日残暴恐怖, 崔筱愣了一下, 跟着为自己的失态红了脸,迅速低头, 只不过被对方如此看着, “愿意”二字是如何都开不了口了, 只点了点头。 “姑娘声音有如天籁,又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楚臻得遇姑娘乃是三生有幸,还请姑娘受我一拜。” 楚臻心里乐开了花,上前一步恭恭敬敬朝崔筱行礼,抬头时依然微微低着身子,脸庞正好与崔筱震惊的俏脸相对。 距离不过咫尺,楚臻震惊于她面若桃花的羞美,崔筱也诧异于男人眼底隐隐流动的情意,怔愣过后连忙退后几步,“殿下谬赞,民女担待不起。” 楚臻见好就收,笑道:“姑娘不必自谦。 好了,姑娘先进去安顿,我还有事要做。 对了,姑娘如此厚待楚臻,以后见面咱们你我相称便可,不必拘礼。 钱嬷嬷,你们好好伺候姑娘,将功赎罪。” 言罢转身走了。 崔筱愣愣地望着他背影,总觉得对方是不是太礼让下士了? 糊里糊涂进了院子,还没歇多久,就有绣娘过来替她量身。 崔筱出来地匆忙,随身行李什么都没带,只好让对方量,最后委婉表示希望对方给她做成男衫。 绣娘得了楚臻嘱咐,很会说话,将崔筱一顿猛夸,各种溢美之词说的崔筱根本无法抗住,只好随她们去了。 然后她早上量的尺寸,黄昏时分绣房就先送来了一批衣裳,裙衫褙子宫装各四套,全是她喜欢的素雅颜色,也都是外面买都买不到的上好料子。 崔筱不太习惯如此厚遇。 晚饭过后,钱嬷嬷亲自服侍她更衣,笑眯眯地道:“姑娘不用顾虑,您是殿下命里的福星,只要您开口,殿下恨不得什么都给您。 说句犯忌的,这就好比绝症之人遇到仙人,能不供着吗? 姑娘或许觉得自己没做什么,殿下可感激您呢。” 崔筱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收拾好了,随钱嬷嬷去前院见楚臻,为他读书。 吕神医说了,半个月后正式为楚臻治眼,在那之前她得早中晚分别读半个时辰的书给楚臻听。 这次,钱嬷嬷守在外室,里面只有她跟楚臻。 毕竟比较熟悉了,单独跟楚臻在一起,崔筱没有那么害怕了,但依然免不了紧张。 “崔姑娘,开始吧。” 楚臻端坐在书桌前,眼睛上蒙着黑纱。 崔筱行礼,走到设在楚臻对面的椅子旁,坐下,拿起早就备好的书,还是那本游记,刚要读,对面男人忽然开口道:“姑娘家住东湖镇,莫非你们那里有湖?” 崔筱愣了一下,跟着解释道:“有,就叫东湖,从我们镇子出发坐车行两刻钟就到了。” “这么近啊,那里风景可好? 这些游记写的都是名山大川,听多了难免无趣,姑娘讲些镇上趣事给我听吧。 本届武状元都出自你们那里,可见东湖镇人杰地灵,他日本王我眼疾若能痊愈,必定亲自过去寻胜探幽。” 楚臻颇有兴趣地道。 他开口吩咐了,正好崔筱听他提起许伯父和祁景也生出了一丝怀念,便放下书,细声介绍自己的家乡。 楚臻静静地听着,怕被她察觉,没敢像上次那样紧紧盯着她看,只在自己开口时才贪婪地看一会儿,然后惊喜地发现未来王妃真是越看越好看。 本想缓缓图之,现在看着灯下的美人,楚臻觉得自己大概没有那个耐心。 他抬手搭到桌上,去摸故意放远的茶壶。 “殿下想喝茶?” 屋里没有丫鬟侍候,对方又是为了怕她不自在才缠的眼巾,崔筱于情于理都该照顾他一回,便提了茶壶为他倒茶,再端到他身前。 “多谢姑娘。” 茶碗刚放上桌子,楚臻便去接,直接碰到她手。 崔筱大惊,收手时不小心弄翻茶盏,茶水立即撒到了楚臻身上。 崔筱慌了,忙摸出帕子替男人擦拭。 楚臻直接攥住她手腕,起身道:“姑娘是客,不必做这种事,我”还没说完,脚不小心绊到椅子腿,直接朝崔筱压了下去。 “殿下!” 崔筱紧张地心都快跳出来了,急急去扶压过来的男人,可惜她不知道茶碗是男人故意打翻的,现在男人更是故意使坏,因此她没能扶住对方,反被对方扑到了地上。 倒地后,崔筱惊了会儿才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顿时羞得无地自容,伸手推楚臻肩膀:“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 楚臻装作没领悟小姑娘推他的意思,左手维持垫着她后脑的姿势,右手把眼前黑纱扯了下去,无奈道:“带这个本意是照顾姑娘,没想反而连累姑娘照顾我还跌倒了,你,你没事吧?” 崔筱脸红似火,闭着眼睛求他:“既然殿下没事,那就先起来吧?” 她发鬓微乱,脸颊羞红,身子又娇软惹人怜爱,楚臻才舍不得起来,趁她闭眼贪婪地凝视她面容,最后目光落在最吸引他的红唇上。 他咽了咽口水,盯着那红唇问:“崔姑娘,你有心上人吗?” 完全没有料到的问题突然传入耳中,崔筱愣了愣,睁眼看他:“殿下” “回答我,你有没有心上人。” 楚臻看着她眼睛问。 “这跟殿下无关,请殿下放开我。” 崔筱冷声道。 楚臻不为所动,只轻声道:“只要你告诉我有没有,我就放你起来。” 崔筱扭头,不愿再多说,这是她的私事,就算他是王爷也不该强行打听。 楚臻笑了,凑得近了些:“你不说,那我亲你了。” “殿下!您之前不是这样的,如果您想强要我,那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崔筱羞愤欲绝,瞪着眼睛道。 “我只想知道有没有,你回答了,我马上放你走。” 楚臻平静地道,见她还是不说话,他目光移向她嘴唇,“羞于开口? 那就是有心上人了,怎么,他有没有亲过你?” 他威胁着靠近,想到这唇可能被旁人亲过,他嫉妒得都想现在就要了她。 他眼神太危险,崔筱害怕地捂住嘴,闭上眼睛,痛哭出声:“没有,我没有!” 她曾经有,曾经也幻想他会娶她,会亲她,可是她现在没有了,还要任人羞辱。 这么多天的委屈难过隐忍让她泪如决堤,崔筱越哭越厉害,根本忍不住,哭得她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忘了她被人压在身下。 她什么都没有了,她过来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他不敢见,忘他忘不掉,阿锦成亲了,她却什么都没有了 “筱筱,别哭了,别哭了,我不吓你了!” 她哭得发抽,楚臻被她哭得心都快碎了。 他白日里见到的都是端庄守礼的她,哪里知道她心里竟然藏了这么多苦,只有心里苦多,才能流这么多泪。 他坐了起来,将人紧紧搂到怀里,拍着她肩膀不断地重复说给她听:“筱筱,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他不娶你是他不配。 筱筱,嫁给我吧,我娶你为妻,好不好? 筱筱,我真的喜欢你,听到你的声音我就着了魔,你是老天爷送给我的救命观音,你别哭了,嫁给我好不好?” 一句句简单的“嫁给我”,将崔筱从快要溺死她的悲恸中拉了回来。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看不清,有人替她擦了泪,于是她看见一双深情的眼睛,那里面有她从来没有在外男眼中看过的怜惜,不,她看到过,那年阿锦被掳走,祁景救她回来后便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阿锦 她怔怔地仿佛失了神,楚臻再次抹掉她脸上新落的泪,捧着她脸认认真真地道:“筱筱,我喜欢你,我想娶你,你嫁给我行吗?” 这回崔筱听清了,眼泪又滚了下来。 她一个商家女,连三品官家的二少爷都不娶她,面前这个王爷竟然要娶她? “殿下想要我的身子吗? 那你要好了,我告诉你,我身上清清白白的,谁也没亲过谁也碰过,殿下要吧,我只求你放我二哥回家,别难为他。” 她想把自己给那人,那人不要她了,现在落到楚臻手里,除了一副皮囊,她有什么值得对方花言巧语欺骗的? 崔筱闭上眼睛,一边流泪,一边苦笑。 随便吧,她认了。 楚臻沉默地看着她,良久良久,看到她哭着睡着了,他才起身,将人抱到她屋里榻上,替她盖好被子,然后坐在榻前等她醒来,等她彻底冷静了,他要再对她说一次。 他是真的想娶她。 . 崔筱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或许是眼泪带走了部分委屈痛苦, 这一晚她睡得很沉很沉。 睡醒了, 睁开眼睛, 头顶纱帐上绣的莲叶荷花清清楚楚, 原来天已经大亮。 眼睛很是酸涩, 崔筱又闭上。 昨晚怎么就哭了? 静王仗势欺人。 崔筱苦笑, 她怎么傻到因为他可怜就放松了警惕? 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 在他眼里,他要她都算是对她的恩赐吧? 崔筱默默流泪, 抬手, 想掀开被子看看。 她知道自己身上穿着衣服,但是不是原来那件,是不是旁人新换的,她不知道。 但她没能抬手, 手被人握着。 崔筱终于彻底惊醒, 脑袋里各种念头闪过,最后她悄悄睁开眼睛,低头看去。 有个男人趴在她床边, 一条手臂垫着脑袋,一手握着她, 两人交叠的手距离他略显苍白的脸不过一掌距离。 崔筱震惊地忘了收手, 目光落到楚臻身上,发现他穿的还是昨晚那件月白色锦云长袍, 她忙用左手掀开被角, 然后就愣住了,她身上衣服也好好的。 一丝奢望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昨晚,他没有要她? “筱筱,你醒了?” 她太安静,楚臻迫不及待想看她,不想装了,坐正了,双手一起握住她,紧紧的。 “放开我!” 崔筱扭头对向里侧,急着往回缩手。 楚臻不放,就着她往回拉扯的力道顺势坐到床上,崔筱怕极生怒,反而不躲了,冷眼看他:“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装的倒挺像个大人,可爱又好笑。 楚臻突然又想逗她,便脱了鞋子爬了上来。 余光中见她脸色大变却依然强装镇定,楚臻飞快放下帐子,转身就把人搂到怀里,低头去亲她。 崔筱认命地闭上眼。 来京城的路上,她还珍惜自己的清白,现在,清白对她而言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楚臻肯放二哥回去,她给他又如何? 不给他,将来也会给另一个男人,都不是她最想给的人。 楚臻在距离她脸颊几寸时停住,抬手,轻轻替她擦掉眼泪。 第95章 第95章 “筱筱, 在你眼里,本王我真的像坏人? 我自认生的玉树临风, 怎么看都不像是强占民女的纨绔王爷吧?” 楚臻声音温柔又带着一丝调侃, 在密闭的纱帐内,只说给她听。 崔筱冷笑,不想多言, 又忍不下那口气, 睁眼看他:“那殿下现在在做什么? 殿下难道不懂礼义廉耻?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纵使身份低贱, 殿下凭什么如此对我? 既然做了, 就不要装什么君子!” “你是我未来王妃, 我为何不该抱你?” 楚臻一点都不生气, 低头亲她头发, 被崔筱躲开, 他也不恼,搂着人感慨道:“筱筱,我比你大了整整十岁, 这就说明咱们在一起后我会比正常夫妻少抱你好几年, 所以我管不了那些婚前守礼的规矩了, 只想多跟你亲热, 弥补我白白浪费的十年。 你别胡思乱想, 如果我只是为了要你而花言巧语,我一个王爷, 需要那样吗? 筱筱, 昨晚我说的是真的, 我是真心想娶你,你嫁我好不好?” 他一口一个“筱筱”叫的亲昵自然, 崔筱却觉得他唤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他们才认识多久,他怎么就喜欢她了,又凭什么觉得她会答应嫁给他,甚至早早就以未来王妃的名义对她动手动脚? 难道他以为他是王爷,就可以随便把路上偶遇的女子禁在府内逼她嫁他? 崔筱从来不知道人还可以自以为是到这个地步,是不是权势大了,做什么都没人敢逆拂,所以他 “民女不愿嫁,若殿下真以君子自居,还请放民女兄妹二人离开,京城这么大,只要殿下把欲娶王妃的消息传出去,相信会有很多高门贵女盼望嫁给殿下,殿下何必强迫民女?” “她们都配不上我。” 楚臻平静地道,说完抬起她下巴,笑了:“筱筱,你说,这么多年我只离开过京城一次,回来路上就遇到了你,咱们算不算是有缘? 而我是可以仗势欺人的王爷,你是只能听我话的平民,我想留你在身边你就得留,咱们算不上是有分? 有缘有分,娶你天经地义,怎么算是强迫?” 崔筱气红了脸,闭上眼睛不想再说半句话。 他就是一个霸道的混账王爷,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楚臻盯着她俏脸出神,虽然是气红的,但真的很好看。 强忍着亲一口的渴望,楚臻搂着人轻轻晃了晃,像哄孩子,跟着凑在她耳边,认真道:“筱筱别气,刚刚是我逗你玩的。 其实想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了。” 很温柔的声音,可崔筱不想听,她也不信。 楚臻继续自言自语般说话,只握住她手轻轻捏:“筱筱,我八岁遭毒手,自此没跟任何女子说过话,除了宫内府里偶尔见到的宫女丫鬟,我也没正眼看过谁。 你不知道那种疼,疼得我真的差点想一死了之,那种情况,怎么会想男女之事? 所以你是我十几年来第一次认真打量的姑娘,是第一个我原意说话的姑娘,也是唯一一个能治我疼的姑娘,你说,咱们这样天造地设,我能不喜欢你吗?” 崔筱有些失神了,她见过楚臻发病,所以她相信他这几句话,只是 “筱筱,你先别急着拒绝我,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人,你很喜欢他,可他已经定亲了,除非你愿意给他做妾或做外室,你跟他不可能再在一起。 可你是我喜欢的人,你这么好,我怎么能让你去做妾? 筱筱,你别哭,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喜欢上我,只知道我这辈子是认定你了,既然你我都没有婚约,你嫁给我好不好? 只要你点头,我答应你这辈子只霸道这一次,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会对你好,会很疼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不让你像昨晚那样哭。 筱筱,你仔细想想,嫁给我行吗?” 说完了,她泪如泉涌,楚臻将她脑袋按到怀里,轻轻地拍她:“你看,我对你再霸道,我也没有亲你,更不会要你。 筱筱,我不放你走,但我会等你,等你喜欢上我,那时我才会亲你。 筱筱,你答应我行吗? 除了没看过你小时候的样子,我自信没有比不上他的地方。 你看我比你大哥年纪还大,你嫁给我,我可以像宠妹妹那样宠你,也可以像丈夫对妻子那样”说到这里,楚臻忍不住了,提着心在她耳垂上轻轻亲了一下,“我想像丈夫对妻子那样,疼爱你。” 不知是那一触即退的温柔动作,还是那低低的宣告,崔筱的心,轻轻地颤了一下。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她,也不曾说过这样让人理智上不敢相信却又忍不住相信的话。 她跟祁恒在一起时两人还小,见面规规矩矩,后来信上祁恒也只是说些平常小事,偶尔会写几句诗经里的句子,或是写他的想念,都是很含蓄的,不像现在抱着她的人 抱着 崔筱回过神,匆匆推开楚臻,沉默片刻,背对他道:“殿下先出去行吗?” 楚臻看着她侧脸:“为何要出去? 整个王府,包括你二哥,甚至我皇兄,都知道你是我未来王妃了。 咱们在自己的王府,还需要避什么嫌?” 崔筱不敢相信,扭头问他:“我二哥知道了?” 楚臻懒懒地靠到床头,笑着看她:“昨天你搬过来时我就亲自跟他谈了。” “你,我二哥怎么说?” 崔筱不想看他,低头问。 “你觉得他能怎么说?” 楚臻凑过来,突地搂住她,抬着她下巴看她含泪的眼睛:“筱筱,你觉得你二哥敢忤逆我的意思吗? 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他了,不会强迫你,当然,我本来就没打算强迫你,否则就算他是我未来小舅子,我也不会乖乖听他的话。” 他动作太霸道,跟纨绔行为截然相反的俊美面庞挨得又那么近,崔筱不知为何心跳乱了,慌乱闭上眼睛,恨声道:“这样难道不是强迫吗?” “不是,我的强迫是指在你没有喜欢上我之前亲你要你。” 楚臻不自觉地搂紧她,他第一次搂女人,他想贴得更紧些。 崔筱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慢慢就察觉到他意图了,顿时羞愤交加,伸手推他,“放开我,你快出去!” 楚臻收敛了些,问她:“你答应嫁给我了吗?” 崔筱毫不犹豫地摇头。 楚臻难掩失望,好在也有心理准备,柔声道:“没关系,只要你住在这里,早晚你会答应的。 不过” 他住了口,迟迟不语,崔筱默默等着,渐渐意识到楚臻也在等她开口询问。 崔筱不想让他如意,可男人用抱她无声威胁,她要是不说话,楚臻大概会一直抱到天黑吧? “什么?” 眼看他又要压过来,崔筱忙用手撑住他肩膀,红着脸问。 气红的,羞红的,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楚臻低头看看她柔弱无骨的两只小手,心里美极了,继续沉默,等她不耐烦地睁开眼睛,他才深情凝视着她道:“不过筱筱你最好快点喜欢上我,我已经二十四岁了,皇兄他早在十年前就盼着我给他添个侄子,以前我不想,现在我也着急了,筱筱,你” “住口,你别说了!不许你再说!” 崔筱彻底恼了,再也顾不得两人身份,抬手捂住他嘴,没想刚捂上就被楚臻亲了一下,崔筱怔住,随即要缩手,却被楚臻一把攥住手腕。 眼看他慢慢靠了过来,崔筱害怕地往后躲,“你,你说过不强迫我的” 她楚楚可怜,偏偏更惹人放纵,楚臻喉头发紧,终究还是起身,大步离去。 人走了,只剩崔筱浑身无力倒在床上,气喘吁吁,恍如劫后余生。 不知过了多久,力气终于恢复了,崔筱慢慢坐了起来,咬咬唇,赤着脚去了梳妆台前。 那里有一人多高的穿衣镜,清晰明亮。 崔筱一步一步走过去,抬手去摸镜子里的人,看着看着,脸上羞恼没了,柳眉蹙起,脸也白了。 镜子里的她,头发散乱,眼睛肿着,眼角甚至还有泪水结成的白色简直是她最丑的样子,楚臻竟然说她美得让他忍不住,他是故意讽刺她吗? 崔筱咬唇,随即却想到他临走前的那一压,忙转身背靠镜子,双手捂脸。 他这样霸道无理,她以后怎么见人? . “姑娘, 殿下一会儿要过来了, 您要不要换身衣裳?” 钱嬷嬷走了进来, 有些担心地问。 崔筱摇头, 没有说话。 钱嬷嬷知道她心里还没过去那个坎, 不再多说, 出去张罗晚饭。 这几日殿下早晚三顿都跟崔姑娘一起用, 不知是吃得多了还是跟崔姑娘在一起心情好, 脸色好了许多,而崔姑娘也从最初的拒食抗拒变成了无奈接受, 相信殿下再努力努力, 就能赢得美人心了。 好女怕男缠,更别说自家殿下这样有权有貌又有情的了。 目送钱嬷嬷出门,崔筱懊恼地蹙眉。 她记得小时候二哥出去玩,她想跟二哥一起, 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然后许锦拉着她跟在二哥身后时,她就没有反对,紧张地看二哥气急败坏赶她们回家, 然后笑着看阿锦扑过去抱着二哥腿左磨右磨,最后二哥要么带她们一起出去玩, 要么就是留在家里陪她们。 记忆太模糊, 印象最深的就是二哥总喜欢说她们是跟屁虫 现在她终于体会到当时二哥的心情了,因为楚臻就是这么对她的。 那么大的一个人, 还是堂堂王爷, 却好像一点,一点脸都不要,她在屋里他就要跟她说话,她不想说又赶不走他,只好勉强应付。 她去外面,他更是寸步不离。 说他气人,他又会弄花样讨人欢心。 也不知楚臻怎么打听到她喜欢钓鱼的,强迫把她拽到船上去游湖,还备好了鱼竿。 最离奇的是她真钓鱼了,竟把小黑钓了上来,分明是他派人去东湖镇接了小黑过来,再使人潜入水中挂小黑上钩的啊! 他强留她在府内,做事半点规矩都没有,随便一件事情传出去她的闺誉便毁了。 照理说她该恨他,可,可他做事霸道脸上笑容却总是光明磊落没有半点猥琐之气,喜欢搂搂抱抱却不会再做更多让她反感的举动,偶尔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倒弄得她心慌脸热。 崔筱真的没法恨这个人,至于愿不愿意接受他 她跟祁恒才刚刚结束不久,她那么喜欢祁恒,真的能这么快就忘记他? 崔筱有点无法接受自己如此迅速移情别恋,所以她觉得只是恨不了楚臻,并不是喜欢他了。 “想什么呢?” 男人不知何时进来了,停在她身前,那么高那么近,是种侵犯。 崔筱起身往外间走,擦肩而过时被人拉到了怀里,但已经熟悉的怀抱只能让她心慌而不是害怕。 知道她越挣扎他就越过分,崔筱乖乖贴着男人,听里面沉而有力的心跳,认命地闭上眼。 再不愿意,她都不得不承认,她对这具怀抱生出了依赖,靠上来时,她会心慌,却也安心。 除了父亲大哥二哥,她从来没有被其他男人抱过,而楚臻,他抱了,更做了只有他这个男人才对她做过的事。 “筱筱,刚刚在想什么出神? 想我?” 楚臻低头闻她发香。 崔筱没说话。 楚臻无声叹气,松开她,牵着她手往外走:“走吧,去吃饭。” 崔筱看着被他握住的手,默默跟在他身后。 两人坐在一起吃,屋里没留人伺候,楚臻肆无忌惮,崔筱的菜都是他夹来的,也都是她平常喜欢吃的。 崔筱不想吃,却想到第一次两人用饭时,她拒食,他就无赖地夹菜在她面前晃,惹得她本能地咽口水,想掩饰都办不到,最后被他哄着喂了饭。 崔筱不想再体会那样的尴尬,乖乖吃饭,吃着吃着发觉男人在看她,她懊恼又难为情,放了筷子道:“殿下这样看我,我没法吃了。” “你给我夹菜,我就不看了。” 楚臻把自己的碗推了过去。 崔筱直接站了起来:“我不吃了行了吧?” 楚臻一把拽住她将人拉到怀里,捏着她下巴笑道:“不行,饿瘦了我会心疼的,筱筱听话,我喂你吃,多吃点。” 伸手夹了一块儿虾仁送到她面前。 崔筱脸上涨得通红,钻到他怀里拒吃。 她耳垂都红了,楚臻咽咽口水,低声唤道:“筱筱,你再不抬头,那我喂你了,用嘴喂。” 说完,怀里的人身子一僵,想要抬头又缩了回去,似是想等等看他到底会怎么做。 楚臻轻笑:“我数到三,一,二” 崔筱恼羞成怒,猛地抬头:“我自己吃,你放我下去!” 楚臻哪里舍得放,侧身用身体将她禁锢在他与桌子中间,再次把虾仁递了过来,示意她张嘴:“乖,喂这一个,喂完就放你下去。” 他目光温柔又情意绵绵,崔筱不敢多看,知道但凡他想做的她都躲不了,只好忍羞闭上眼睛。 楚臻看痴了。 她的脸比他书房里最好的瓷器还要细腻,此刻却染了薄薄一层羞红,像初绽的荷花,清新妩媚又让人不忍亵渎。 可她不是花,她是他喜欢的女人,他想亲她。 盯着那红润唇瓣,楚臻无声无息放下筷子,诱惑着道:“张嘴,我喂你吃。” 说完屏住呼吸,慢慢凑了下去。 崔筱闭着眼睛什么都不知道,他让她张嘴,她抿抿唇,颤着眼睫轻轻张开了些。 紧张等了会儿,有温的东西碰上她唇间,她以为楚臻把虾仁送过来了,便想象虾仁的大小,再次启唇。 楚臻看了,心跳加快,知道她误会了,他右手紧紧扶着桌子,眼睛凝视着她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 因男人屏着呼吸,崔筱对他的靠近浑然未觉,微微仰头,想把虾仁接过来,结果这一迎,舌尖与什么碰到了,嘴唇更是碰到完全不似筷子的温热。 崔筱大惊,刚要睁开眼睛,男人再也克制不住的呼吸陡然喷在她脸上,紧接着她被人用双臂固住,霸道的吻迅疾而来。 崔筱呜呜挣扎,摇头躲闪,楚臻馋得厉害,紧抱不放。 “不要,你别这样。” 崔筱惊慌失措,抬手推他脑袋。 楚臻抬头看她,眼里氤氲着欲,如水似雾,连这时也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气,让人看了反而想要给他,好看看他眼里还会呈现何种风情。 崔筱为自己这个念头感到羞愧,连忙扭头不与他对视,捂着衣襟道:“殿下你” “我二十四岁了。” 楚臻打断她,贴着她额头喃喃低语,声音黯哑:“筱筱,我二十四了,你知道吗,我皇兄十三岁就有人教他行房了,我十三那年,他也给我安排了宫女,我没要。 筱筱,你说,老天爷让我早早得了眼疾,是不是就是想让我等你,把我的所有一切都给你? 筱筱,我为你守身十几年,你忍心让我继续忍吗?” 他牵着她手,低头亲她下巴:“筱筱。” “不”崔筱艰难开口,见他根本不听她的,崔筱急了,羞涩害怕恐惧让她哭了出来,抱着他脑袋哀求:“殿下,殿下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行吗? 你别这样对我”她还没准备好,她还没明白自己的心。 楚臻顿住,良久良久抬起头,看着她道:“好,我等你,筱筱,这几天我都不会打扰你,你好好想想。” 说完放开她,起身离去。 他怕再不走,自己真会忍不住要了她。 他不能冲动,他要等她心甘情愿。 第96章 第96章 崔筱怔怔地立在桌子前看着他离开。 男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 她低头,身上一片狼狈, 委屈难过失落迷茫齐齐涌上心头, 她转身跑进内室,扑到床上哭了起来。 第二天崔筱起来时,意外看见楚臻坐在她床边。 崔筱真的没想到他会来, 他说这几天不来找她, 她信以为真。 原来不过是嘴上说说吗? 心头一丝欢喜被苦涩压了下去。 “我要更衣了,劳烦殿下先出去。” 她转身, 闭着眼睛道。 楚臻苦涩一笑, 对着她背影道:“嗯, 我说几句话就走。 筱筱, 我知道你以为我说话骗你, 可我当时说那话是认真的, 是想给你时间想想我对你的好。 可回到房里我就后悔了,筱筱,你有时间想, 我却没有时间给你想, 再过几天吕神医就要帮我治眼, 只有七成胜算。 如果顺利, 我以后都不会再头疼, 如果失败,我也不会头疼, 眼睛却会彻底失明。 筱筱, 你知道我为何这么厚颜无耻地黏着你吗? 因为我想多看看你, 那样万一我真的瞎了,也能在脑海里想象你的样子。 所以就算你怪我不守信用, 我这几天还会照样黏着你,但你放心,我不会再冒犯你了。” 说完了,见床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楚臻伸手想去碰碰她,最终还是缩了回来,转身往外走。 脚步声一声比一声远,崔筱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压抑地艰难,也就没听到那脚步声到了门前,停顿片刻又折了回来。 楚臻愣愣地站在床前,看着她长发遮掩的侧脸:“筱筱,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你怎么对我这么狠心?” 无比委屈可怜的声音,崔筱再也压抑不住,哭着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好,你哪里都好,是我配不上你”她真的配不上他,除了声音碰巧能帮到他,她没有任何值得他如此待她的地方。 楚臻笑了,慢慢将人提了起来,让她站在床上,他抱着她,仰头看她笑:“别胡说,你是这世上唯一配得上我的好姑娘。 筱筱,你说,这世上也只有我配得上你,是不是?” 分明长了一张温润君子的脸,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却轻狂霸道。 可是,她好像真的喜欢他了,喜欢他的无赖,他的霸道,他的温柔,还有他眼里只有她的样子。 眼泪被他擦去,他俊美脸庞眼中深情期待清清楚楚落在她眼里,崔筱不忍让他失望,动了动嘴,可那样自大的话,她真的说不出口。 楚臻体贴地笑,带着她低头,轻轻亲了亲她红红的脸:“堂堂静王妃,脸皮这么薄怎么行?” 这一次,崔筱闭上眼睛,没有反驳。 或许在世人眼里,她的确配不上他,可只要楚臻不那么想,只要他肯站在低处仰视她,她,就配得上,配得上这个名为楚臻的男人。 . 五月底, 吕神医要帮楚臻治眼睛, 身边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 就差一个楚臻。 而原本应该老老实实躺在榻上的楚王爷正拉着崔筱在屏风后面说话。 “筱筱你亲我一口。” 楚臻拉着崔筱的手, 讨好地哄道。 崔筱低头不语, 脸红红的。 虽然她答应会嫁给他, 这几日也被他搂搂抱抱甚至偷偷亲过, 但她主动亲他这样羞人的事, 就算成了亲她应该也做不出来。 “筱筱,就亲一下, 亲完我马上出去了。” 楚臻不依不饶。 “你快走”崔筱坚决不亲, 试着把人往外推,反被人搂到了怀里。 崔筱立即就要挣扎,却听外面吕神医咳着道:“殿下,药效有限, 耽误不得。” 崔筱大急, 搂着她的男人却抢先道:“听见了? 好筱筱,快点亲我一口,你不亲我就不过去, 反正我现在有你在身边,再头疼时让你说话就行了, 眼睛不治也没关系。” 一副无所谓的随意态度。 “那怎么行, 你”崔筱急得抬头,对上他执着认真的眼神, 愕然失了声。 外面吕神医又催了一次, 崔筱真的急了,忍羞闭上眼睛,踮起脚去亲他脸,脸红如浅浅朝霞。 楚臻得偿所愿,低头去迎她,温柔地碰了一下她唇便移到她耳边:“筱筱,能看见你亲我的脸红样子,以后就算是瞎了,我也不怕。” 说完松开她,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崔筱怔怔地立在原地,良久良久,然后如约定那般,走到书桌前坐下,轻声为他读书。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从早上到傍晚,崔筱一直没有停过,念的全是楚臻指定要听的,而屏风那边却只有吕神医忙碌的动静。 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吕神医终于忙完了,得知自己可以过去时,崔筱立即放下书跑了出去,就见楚臻眼睛蒙着黑纱躺在榻上似是昏迷,忙看向吕神医:“殿下如何?” 吕神医一边收拾东西一般平静地道:“殿下眼疾已除,只是有段时间会看不见东西,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要看殿下平时恢复如何。 期间最好不要惹殿下动怒,饮食方面,我会再开张单子送去膳房,姑娘无需担心。” 崔筱松了口气,送吕神医出去后,回到床边凝视昏睡中的男人,慢慢地笑了,轻轻握住他手。 看不见也没关系,她会照顾好他。 半个月后,楚臻拆了眼前黑纱,眼睛看着跟平时一样,清澈明亮,只是真的看不见。 虽然早就知道了,崔筱还是忍不住心疼,楚臻则很平静,甚至有点窃喜,如果他眼睛马上好了,他准王妃肯定不肯如此贴身照顾他,还亲自喂他吃饭。 休息了两天,楚臻请来崔禄谈话,让他先回家一趟将这边的事跟家人说清楚,然后尽快在京城买处宅子随时准备搬过来替崔筱送嫁。 当然,他是想送处宅子给崔家的,后来想想崔家人应该不会接受,便没有提。 崔禄很想带妹妹走,可看看面前暂时失明的静王,再想想如今眼里几乎只剩下未来夫婿的偏心好妹妹,他料想就算楚臻肯放人,妹妹估计都不放心走吧? 走出厅堂,崔禄叹口气,带着一颗不甘的心上了马车。 隔壁家的妹妹嫁人了,亲妹妹也要嫁人了,他还记得俩孩子跟在他身后让他掏钱买糖葫芦的情形呢 送走崔禄,楚臻便领着崔筱搬到了他在京郊的大园子,名曰避暑静养。 到了园子,楚臻以需要人贴身伺候为由,日夜都让崔筱留在他身边。 男人甜言蜜语装可怜各种手段一起上,崔筱狠不下心拒绝,却也立了一些规矩,还让人在他寝殿备了两张榻,晚上一人睡一边。 她可以陪他说话,却不许楚臻跑到她这边来抱着她睡。 刚开始楚臻很老实,后来心思慢慢就活泛了。 这晚趁崔筱帮他脱外衫,楚臻突然就把毫无准备的美人拉到了床上,抱着她道:“筱筱,咱们一起睡吧? 你别怕,我保证什么都不做,就抱着你睡觉。” 崔筱怎么可能不怕? 屋内灯火通明,她瞪着身上的俊美男人,也不知是因为跟他过了这么久学到了他一点滑头,还是楚臻眼睛看不见让她面对他的紧张感轻了许多,她想了想,没有挣扎:“好吧,但只抱这一晚。” 知道挣扎没用,她只能想其他的办法。 “好,就这一晚!” 楚臻高兴极了,翻身下去,准备把人搂到怀里。 崔筱忍笑拍开他手,轻声道:“你等等,我先去把灯熄了。” 楚臻痛快地放人,乖乖躺好听她脚步声。 崔筱一盏一盏熄了灯,忙完直接躺回自己榻上,小声训他:“说好了分别睡的,你再胡闹,我以后就不伺候你了。” 楚臻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赌气地摔被子。 崔筱丝毫不在意,等他老实下来,转身睡了。 楚臻不甘心,一计不成,他又想了一个办法。 这日崔筱站在院子里赏花,楚臻去浴池沐浴了,是她难得不用陪着他的时候。 还没赏几朵,自小服侍楚臻的小太监匆匆跑了过来,低头禀报道:“王妃,殿下头疼请您过去呢!” 楚臻命府中下人这么称呼她,崔筱反对几次无用后也就随他们去了,此时听说楚臻头疼,顿时大急,匆匆赶去浴室。 到了浴室门外,小太监顿住脚步:“王妃,殿下听不得声音,奴才就不进去了。” 崔筱现在哪里顾得上他,飞快赶了进去,一眼瞧见楚臻背对这边坐在浴池边上,露出半个肩膀。 她顿时红了脸,侧身问他:“你又头疼了? 我派人去请吕神医吧?” 楚臻不知何时能看见,在他真正痊愈之前,吕神医都得跟着他。 “不用,只是一点点疼。 筱筱你来我身边说给我听,那样我会舒服些。” 楚臻低声道,听起来有些疲惫。 崔筱心疼了,偷偷看看浴池那边的情景,然后一手挡着眼睛快步走到距离楚臻五六步的浴池台阶前,背对他道:“那我坐在这里跟你说话,你,你要是实在头疼,一定要告诉我,我去”身后忽然传来破水声,崔筱顿住,察觉楚臻朝这边走过来了,想到他身上应该没有任何衣物,崔筱脸热了,紧张地问:“你,你要做什么?” 随时准备起来。 “我想坐在你旁边,挨你近些。” 楚臻慢慢地走,心跳如鼓。 崔筱还是紧张,起身道:“我还是先喊人服侍你穿啊!” 却是手臂突然被人拽住,下一刻便被人抱到了水里。 池边水并不深,可男人直接抱着她坐了下去,崔筱身上顿时湿透了。 刚要骂他,他人忽然凑了过来,堵住了她嘴。 崔筱已经明白楚臻是故意骗她过来的,心中有气,摇头不肯听话,还趁男人看不见遛了出去,起身要逃。 楚臻一步抓住她手臂,然后从她背后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道:“筱筱别跑,我眼睛看不见,容易滑倒。 筱筱你担心什么? 现在我也看不见,你就让我服侍你一次吧,这么久都是你照顾我,我心中有愧。” “我不用你这样照顾!” 他说的好听,崔筱才不领情,准备用手肘撞他,可她才抬起胳膊,衣带突然被人扯开了。 崔筱大惊,低头去捂,男人却用一只手紧紧攥住她。 “楚臻你别欺负人!” 崔筱羞愤欲死,在他怀里挣扎。 可惜她再骂再挣扎都没用,浴池美人,楚臻不用看也能想象她现在的样子。 他偏要欺负自己的小姑娘。 第97章 第97章 这次荒唐之后, 崔筱学聪明了,再也不上这种当, 可楚臻也越来越厚颜无耻, 骗不到她竟然半夜偷偷爬到她榻上胡闹。 崔筱没有任何办法,第二天生气地跑去别的院子,屋门紧关。 她以为楚臻会命令下人牵他过来找她, 结果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 连帮忙传话的下人也没有。 崔筱心中不安,午饭时自己偷偷回去, 发现楚臻一人坐在窗前, 不远处是一桌还未动过的饭菜。 崔筱站在门口, 默默地看着他。 楚臻侧头看向她这边, 朝她笑:“回来了? 我知道你不会真不理我的。” 无赖的语气, 让崔筱第一次生出打人的念头, 赌气就要走。 “筱筱别走,我饿了,你喂我吃饭。” 还没走两步, 身后男人可怜兮兮地求她。 崔筱认命了。 她真心盼望楚臻眼睛快点好, 那样她便不用受他胁迫, 就因为他眼睛看不到, 她才总是轻易心软。 可惜崔筱还是低估了楚臻的无赖程度。 九月初, 再次醒来时,楚臻习惯地睁开眼, 却马上又闭上, 兴奋地指尖轻颤。 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默默平复心中激动,隔了好久才再次试着睁开。 有点刺痛, 他赶紧闭上,直到最后终于适应了屋中光线。 看见了,他立即看向远不远处的床。 他的美人安安静静躺在榻上,正对他,长发披散,妩媚撩人。 楚臻情不自禁想过去亲她,坐起来时脑里突然冒出个念头,他笑了笑,老老实实坐着,贪婪地看她。 崔筱很快就醒了,睁开眼睛,发现对面男人正盯着自己,她没有多想,一边起身穿衣一边随口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她走了,楚臻装瞎,眼睛依然盯着床:“我做梦了,梦见我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筱筱,如果我真瞎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崔筱已经坐在镜前梳头了,听他这么问,回头笑道:“肯定会嫌弃的,所以你要快点好。” 楚臻也笑了,过了会儿,等崔筱来帮他穿衣时,搂住她道:“我想去泡温泉,你陪我?” 崔筱咬唇,主动抱住他求他:“你自己去,行吗?” 她去了,肯定又要被他欺负。 “不行,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明天咱们回王府,这里我住腻了。” 楚臻霸道地道。 崔筱无可奈何。 还没吃早饭,两人先去了温泉那边,崔筱红着脸替楚臻脱那套她刚伺候他穿上不久的衣袍,男人双手平伸静静地等着,然后在她脱完时,他抱住她,替她脱。 崔筱自始至终闭着眼睛,不敢看楚臻,于是也就没看见男人异样的眼神。 “扶我进去。” 楚臻握着崔筱手道。 崔筱不得不睁开眼睛,扭头看向一侧。 踏入水中,免不得又一番胡闹,但这次感觉有些怪,崔筱说不出来。 结束后,楚臻抱着她往外走。 崔筱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快放我下来,小心摔了!” 楚臻低头看她,眼里带笑:“我怎么会让你摔着?” 说完稳稳朝池边走去,踏上石阶,一步一步往上走。 第一步,崔筱以为他是误打误撞,第二步,崔筱觉得他一定先用脚试探了,后面也是同样的道理,可是等楚臻走完台阶直接抱着走到旁边的侧室,再准确无误地将她放在榻上,崔筱终于明白了:“你你混蛋!” 想到刚刚被他看了个彻底,崔筱羞得不能再羞,抓过被子要遮住自己。 楚臻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看着她眼睛道:“筱筱,你真美,我忍不了了,咱们回去就成亲吧,我想快点要你!” “混蛋!” 崔筱紧紧闭着眼睛,什么都不听,只不停地骂他。 楚臻心甘情愿挨骂,她骂她的,他低头亲他的,最后让她的骂声变成了求饶。 第二日,静王坐车回府。 楚臻本想回去后立即进宫去看他皇兄,顺便让他吩咐礼部为他筹备婚礼,没想路上遇到祁家下聘。 很快他就得到消息,祁恒跟他表妹定在腊月初三成亲。 腊月初三? 楚臻亲自翻了黄历,果然是个好日子,看完便去跟他的准王妃商量,也要那日成亲。 崔筱有些奇怪。 回来之前这男人还巴不得马上成亲,说是定在十月,怎么现在反而推迟了? 倒不是她急着嫁出去,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再想到白日里街上所遇,她立即皱了眉,让楚臻解释清楚。 楚臻也没想瞒她,言简意赅把祁家的事说了,说完搂着她道:“筱筱,我该高兴他负了你,让我有机会遇到你,可我又不高兴,他看不上你,他们祁家都看不上你的身份,那我偏偏要跟他们同一日成亲,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一个多好的姑娘,是他们配不上你。” 崔筱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握住他手道:“楚臻,你是不是觉得我心里还惦记着他?” 楚臻想说没有,可对上她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神,他轻轻哼了声。 崔筱被他逗笑了,主动靠到他怀里:“楚臻,你这样在乎我,我很高兴,可是你真的想多了。 祁恒,他在我心里只是过去一段回忆,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遇到像你这样对我好的男人,我或许会记得他一辈子,但我遇到你了,你对我这么好,让我想记着他都不行,心里只能想着你。 楚臻,祁家看不上我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他们,而我跟祁恒更没有仇,你真要把事情传出去,他这辈子就完了。 楚臻,我不想连累他,那样我会心中有愧,会觉得对不起他。 咱们晚点成亲好吗? 我就想跟你安安静静的过,不想因我的缘故再跟他有所牵连。” 楚臻沉默不语。 他的王妃豁达,他却咽不下这口气。 知道他为自己意难平,崔筱看看门口,红着脸亲了亲他,抱着他脖子道:“你不高兴什么? 我嫁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是想靠着你报仇或仗势欺人的,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做高高在上的静王妃,我只想做楚臻的妻子。 楚臻,只要你觉得我好,那我就不用向别人证明什么。 这次就听我的吧,咱们别在他前面成亲,免得旁人说我故意跟祁家示威。” 她声音轻柔,又难得对他说情话,楚臻心里的不甘慢慢淡下去了,搂着她感慨道:“筱筱你真好,我该庆幸他错过了你。 好吧,这事就依你,咱们在他后面成亲。” 他通情达理,崔筱高兴地赏了他一个吻,然后很快就知道他将婚期定在了腊月初六,只比祁恒晚了三日。 奈何现在圣旨已经下来了,她也搬到了崔家在京城的宅子,想咬他一口解气都不行。 静王将娶的消息传出来时,全城轰动。 京城的官员百姓津津乐道的是王妃的身份, 对王妃之前的一段青梅竹马并不知晓。 毕竟楚臻也不希望自己王妃喜欢过别人的事情传出去, 之所以将婚期定的跟祁恒那么近, 只是想让祁家人知道他的意思。 萧氏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后悔? 她不后悔, 答应儿子, 崔筱嫁过来也只是个商家女, 只会给儿子抹黑, 对他的仕途有害无益。 她只是想不通对方一个商家女如何就跟静王走到一处了,静王那样身份的人又怎会被对方迷惑, 然后, 她害怕了。 她怕崔筱报复祁家。 静王虽然是个闲王,架不住他是皇上唯一胞弟,只要静王在朝中稍微表个态,别说祁恒, 就连丈夫的仕途都可能出变故。 他们这些官员兢兢业业力争上游, 可最终决定权握在皇家人手里,人家看你不顺眼,哪管你到底有才没才, 罢了一个,后面想往上挤的人有的是。 萧氏惴惴不安地去找祁老太太求助:“母亲, 您看这事要不我去常福胡同走一趟, 求崔筱放过咱们家?” 她不想向一个商家女低声下气,但为了丈夫为了子女, 她心甘情愿, 什么事都愿意做。 祁老太太靠在榻上闭目养神,手里拨动着一串念珠,良久才道:“你啊你,大户出身,看不上筱筱我可以理解,你不让老二娶她,我也不多管,可你也别太看不起人。 商家女怎么了? 人家跟你吃一样的米喝一样的水,也是爹娘精心教养大的。 况且筱筱陪了我那么多年,我会不知她脾性? 如果她真想报复你,她跟祁家的恩怨早传开了,还会等你上门求情? 回去好好歇着吧,别再给他们爷几个添堵了。” 这是婆母第一次如此训斥她,萧氏臊得面上红白变换,狼狈离去。 祁老太太叹口气,唤道:“去,把二少爷请来。” 外间丫鬟应了声,快步去了。 祁恒很快就来了,听到脚步声,祁老太太慢慢坐了起来,微眯着眼睛看向那个缓步朝她走来的消瘦少年。 年初定亲,到现在大半年过去了,这个孙子已瘦得不成人样,让人看了心里就难受。 祁老太太无奈叹气,儿子小时候没怎么让她操心,偏偏两个孙子都不安生。 “祖母您找我?” 祁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祁老太太伸手,拉着二孙子坐到自己身边,柔声问他:“筱筱要嫁人了,心里很难受吧?” 祁恒垂眸,沉默无话。 祁老太太拍拍他手,叹道:“阿锦成亲时崔禄来了,我猜筱筱肯定也跟来了,不知如何跟静王碰到。 阿恒,你看,筱筱那么乖的姑娘还要来京城,来了又没见你,足见她对你有情,也见她是真的放下了,不想再打扰你的生活。 现在静王娶她为正妃,心意可见一斑,筱筱应该是心甘情愿嫁他的,你就放下吧。” 祁恒低着头。 祖母说的这些他都懂,他也说不清心里在执着什么。 “唉,看你这样子我就难受,那我问你,你是希望筱筱一辈子都念着你不嫁人,还是希望她嫁个好男人过舒心日子?” 祁老太太知道二孙子的想法,就是舍不得心上人他嫁。 “祖母”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心思被戳破,祁恒跪了下去,伏在祖母腿上,第一次哭了出来。 他是舍不得,他也想她过得好,他只恨自己为何没有那个命,明明筱筱最开始喜欢的人是他。 他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她的情形,那次她和许锦一起来陪祖母解闷,他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有姑娘说话,那样好听的声音,比百灵鸟叫都动听。 他迫不及待地进去,正好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后来她叫了一声“祁二哥”,那时祁恒就想,要是能一直听她叫他二哥该多好 第98章 第98章 祁老太太心疼地摸孙子头发,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之前你觉得对不起她, 现在筱筱有了能照顾她的男人, 你也该放心了。 阿蓉是个好姑娘,你既然答应娶她,就该对她好, 别再辜负另一个姑娘了, 知道吗?” 祁恒泣不成声,良久良久才点点头。 时至今日, 他跟他的筱筱, 真的再无可能了。 腊月初三, 祁恒成亲。 夜幕降临, 崔筱坐在镜子前, 有些出神。 她真的有种做梦般的感觉, 如果没有遇到楚臻,这晚,她大概会彻夜失眠吧? 可她遇到了, 所以现在她心里只有点淡淡怅然, 其他的, 便再也没有了。 通了发, 崔筱起身, 准备睡了,可是她刚站起来, 窗边突然传来两声闷响。 崔筱吓了一跳, 却听楚臻的声音传了过来:“筱筱, 给我开窗。” 崔筱气得皱眉,气他胡闹, 半夜过来被人撞见怎么办? 可转念一想便明白他为何过来了,崔筱无奈地叹气,慢慢走过去,开了半扇窗。 她刚开开,楚臻就凑了过来,就着屋里灯光仔细端详她脸。 崔筱瞪他:“怎么,怕我哭了?” “是有点怕。” 楚臻老老实实承认,跟着笑了,凝视她美丽眼睛道:“幸好你没哭,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 他跟她认识时间太短,楚臻真的怕自己在她心里比不过那个祁二少爷。 他如此不自信,崔筱有点心疼了,让他把手伸过来,她紧紧握住,替他暖手,声音更是温柔醉人:“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心里就只有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了,快点回去吧,天寒地冻的,大后天就要成亲,你别冻个好歹。” 她心疼他,楚臻心里美得冒泡,反握住她手:“不会的,我怎么舍得洞房夜生病? 我还要” “闭嘴!” 崔筱红着脸打断他,催他快走。 楚臻舍不得走,拉着她手软声哀求:“筱筱,让我进去坐一会儿吧,外面太冷了。” 崔筱可没那么容易上当,真让他进来了,以他的无赖劲儿,她就得什么都由他了,因此不管楚臻如何撒娇讨好,她都态度坚决。 楚臻没有办法,讨了一个吻后恋恋不舍地走了。 崔筱继续在窗前站了会儿,笑着关窗,回到被窝后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期待忐忑中,转眼就迎来了她嫁人的日子。 穿嫁衣,扫蛾眉,上花轿,从今日起,她便是楚臻的妻子,静王妃。 洞房花烛夜,听楚臻不停夸她声音媚人,崔筱突然有些害怕,如果哪一天,她声音不好听了,楚臻还会这么喜欢她吗? 不过她的担心忧虑没能持续多久,因为男人很快就用他的热情占满了她的心,像是一团火,烧退所有杂念。 婚后,楚臻几乎每晚都要抱她,每次都会夸她,崔筱羞涩甜蜜,心中担忧却越来越多。 因他的频繁,崔筱很快就怀孕了,那种事情不能做了,楚臻依然对她很好,她心里多少安定了些,但并没有消除。 楚臻隐隐察觉到妻子有心事,可每次他问她都搪塞过去,楚臻想尽办法都没法让她说出来,只好作罢。 或许就是因为心底的那一丝害怕,足月生产时,崔筱难产了。 楚臻急得不行,偏偏全京城里最好的产婆都请来了也束手无策,最后他跪在产室榻前求她一定要坚持下去,一边求一边亲她手,哭得一塌糊涂。 他好不容易遇见这样一个人,才在一起多久,她怎么能丢下他? 崔筱还记得母亲是怎么去的,她觉得自己也快不行了,昏昏沉沉中听到楚臻哭,她强迫自己清醒。 产婆在身侧不停地催她用力,崔筱本能地使劲儿,眼睛却始终看着楚臻,看他眼中泪水不断,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如果,如果我声音不好听,你还会喜欢我吗?” 气若游丝。 但楚臻听见了,听见了,愣住。 原来这一年她眉眼中的担忧,就是为了这个问题? 他气得咬她手指,不顾产婆在场,一字一句说给她听:“你把我当什么人? 是,因为你声音能治我的疼,我将你强留在身边,可你怎么不想想,如果我只是想听你的声音,何必要娶你? 我是王爷,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把你关在屋里逼你天天说话给我听,更何况我现在已经好了,真想要声音好听的女人,一天换一个都有人主动送上来,可我不要那些人!筱筱,我只喜欢你啊,因为你的声音喜欢你,喜欢你了,就喜欢你任何一种样子,你声音好听,你长得好看,你善良豁达,你脸皮薄规矩多,你就算你哑了不能说话了,我也喜欢你,所以你别再瞎想了,快点给我生个孩子,快点好起来,别丢下我一人行吗?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的,我看不见时你都舍不得让我自己待在屋里,现在怎么舍得让我难过一辈子? 筱筱,你快点把咱们孩子生出来!” 最后一句他是吼出来的,这是两人在一起后楚臻第一次对她发脾气,崔筱怕了,怕得不敢逆拂他。 她给她的男人生了个小世子,起名为楚瑄。 楚瑄周岁时,许锦一家子回来了。 崔筱高兴地去找丈夫,彼时楚臻正有模有样地给儿子削木头剑。 崔筱将站在旁边看的儿子抱到腿上,笑着问楚臻:“阿锦回来了,我想去看看她,你要一块儿过去吗?” “就是跟你一起长大的那个好姐妹?” 楚臻动作不停,随口问道。 “是啊,我跟她又快三年未见了。” 崔筱感慨道。 楚臻扭头看她,见她面露怀念,飞快凑过去亲她一口:“那我陪你去看看,说起来她也算是咱们的媒人,我该谢谢她。” 光天化日被人偷香,崔筱红着脸瞪他。 楚臻嘿嘿笑。 小小的楚瑄坐在娘亲怀里,仰头见娘亲脸红红的,父王越挨越近,他立即从娘亲腿上爬了下去,捡起被父王丢到一旁还没削好的木头剑,摇摇晃晃地去一边玩了。 昨天刚下过雪,草丛上面铺着厚厚一层,他用力将木剑砸下去,雪中间立即多了一道窟窿,露出里面干枯的黄草。 楚瑄咧嘴笑了,扭头去看父母,却发现父王将娘亲抱在怀里,正在吃她嘴唇,他的娘亲则紧紧攀着父王肩头,身下大红长裙铺散,像开在地上的美丽花朵。 忽有冬风从枝头吹过,几片碎雪被吹了下来,映着光轻轻落在他们身上发梢,静谧无声。 . 许锦反串番外 许锦十二岁时随父母搬到京城, 次年父亲中了状元, 再加上与户部左侍郎祁大人家关系好, 与自家结交的京城官户人家越来越多, 许锦也常常随母亲出去做客。 渐渐的, 有人开始来家里提亲了, 特别是她认了父母故交平西将军为干爹后。 十五岁的姑娘, 确实要考虑婚姻大事了。 父母打小疼她, 有了他们觉得合适的人选,便会过来问问她的意思, 只要她露出丁点不愿意, 他们便不多坚持,全都听她的。 当然许锦也不是无理取闹,她只是想嫁个自己喜欢的人,嫁一个像爹爹那样疼娘亲的好夫婿。 幸好她还不急, 十六岁嫁人的比比皆是, 许锦更希望在家里多留几年,被父母宠着,然后帮父母哄弟弟。 这日她听到一个消息, 说是祁景想来提亲,被祁老爷子关家里了。 许锦气得浑身发抖。 她在老家的时候, 左边隔壁住的就是回乡养老的祁家老两口, 祁景是祁家长孙,因讨父母嫌便跟在祖父祖母身前。 跟他同父异母的二弟祁恒不一样, 祁景嚣张霸道自命不凡, 平日里根本不把他们这种普通百姓看在眼里,对她尤其是百般欺负。 小时候的事不提,来京之前她还听说祁景把祁老太太身边的一个丫鬟占了,这种整天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竟然还想娶她? 他是故意想给她添堵的吧! 若不是他祖父祖母一直对她很好,许锦真想让干爹去打祁景一顿! 虽然生气,许锦还是没把这事告诉干爹,干爹对她特别好,她不想因为一点点小事害干爹为她操心。 很快,就又有人委婉地来提亲了,还是个熟人,谢晖。 许锦父亲当过几年县学教谕,谢晖便是父亲的学生,有次许锦去县城接父亲回家,见过对方一面。 后来谢晖跟父亲同时参加科考,成绩斐然,如今在翰林院任庶吉士,前途大好。 前几天他来拜访父亲,许锦还跟他撞见过一次呢。 想到那双含情凤眼,许锦莫名有些心动。 谢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了。 母亲见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一口否决,笑道:“不急不急,谢夫人约咱们十五那日去永济寺上香,到时候阿锦再好好看看。” 这是京城官户人家相看的一种方式,如果女方有意,就带女儿一起过去,让女儿藏在内室看看男方少年,顺便也让男方母亲看看自家女儿。 许锦微红着脸答应了,想到自己很久没出门了,趁机央求母亲带她出去买料子做新衣。 母亲欣然应允,下午母女俩便坐上马车去京城最大的绸缎庄。 坐在车里,许锦悄悄掀开车帘往外张望,瞧着瞧着脸色一变。 她看见谢晖了。 他站在一家笔墨铺子里,一身玉白长衫衬得他恍如仙人,只是他身边还有两个姑娘。 许锦看过去时,谢晖正在对她们笑,温柔多情,跟他看到自己时的笑容一模一样。 许锦愣愣地盯着那边,看一个比较矮的姑娘撒娇般扯了扯谢晖袖子,谢晖很无奈地摸摸那人脑袋,扭头不知跟掌柜说了什么,而那个小姑娘立即笑得更开心了,用一种,许锦无法形容的眼神望着谢晖,似是满足,又似是幸福。 许锦放下帘子,突然就不想买新料子了。 她想起了父亲。 以前许锦觉得谢晖跟父亲是一样的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但现在她发现,两人根本不一样。 父亲也爱笑,但他只对她跟母亲露出方才类似谢晖那种宠溺的笑。 小时候许锦常常跟父亲一起出去玩,会有姑娘掉了帕子或用各种理由跟父亲说话,父亲脸上都是淡漠疏离。 她问父亲为何不对她们笑,父亲说男女有别要保持距离,还说等她长大了有了喜欢的人,如果心上人对她跟对旁的女子一样,她会伤心的。 谢晖那样,许锦没有伤心,她只是有点不舒服,觉得自己不该因为对方长得好就胡乱动心。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许锦还是随母亲去了绸缎庄,挑了几匹绸缎就没兴趣了,让丫鬟服侍母亲,她自己抱着已经挑好的那些上了车。 刚坐好,旁边车窗突然被人敲了两下。 许锦吓了一跳,掀开帘子一瞧,对上一张惹人生厌的面孔。 祁景坐在马上,吊儿郎当地看着她,目光依然鄙夷,又多了一点惊艳冒犯:“又出来逛街了啊? 小地方出身就是上不了台面,勉强成了官家千金依然不懂规矩。 不过,咱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你长得又有几分姿色,怎么样,嫁给我如何?” “做梦吧,我就是瞎了眼睛也不会嫁给你这种离了爹娘便什么都不是的纨绔!” 许锦毫不客气地大声骂道,骂完猛地放下车帘。 她声音不小,过往路人都听到了,全都用一种看笑话的目光盯着祁景。 祁景气得脸上发白,胸口不知怎得冒出一股邪火,越烧越旺。 看看面前随风轻轻摇曳的车帘,祁景催马上前,使出全身力气朝许家那匹马后面狠狠甩了一鞭子。 黑马受惊,嘶鸣着抬起前蹄,将毫无准备的车夫甩了下去,随即疯了般朝前狂奔。 路上行人四处逃窜,车中许锦后脑撞上车板撞得她头晕眼花,急急伸手扒住一侧车窗才免了继续磕撞受苦。 马车剧烈颠簸摇晃,将她一声声惊恐的“娘”颠得支离破碎。 许锦脸白如纸,勉力挪到车前,想要跳下去,哪怕摔伤也比这样被惊马拉着跑强,可就在她手扒到一侧车壁准备探出头时,外面闹哄哄的声音突然没了,像是所有人都失了声,只剩渐渐平缓下来的马蹄声。 第99章 第99章 许锦还维持着跪在车板一手扒着车壁的姿势, 眼睛却不可置信地盯着斜对面的车帘缝隙。 外面有风,车帘有规律地抬起又落下, 露出外面葱葱郁郁的碧绿森林。 许锦震惊马车怎么突然从京城大街上来到了这里, 更震惊于那些她见都没见过的树木。 黑马似乎也被陌生的景象吓到了,它慢慢停下,不安地原地踏蹄, 口中发出轻轻低鸣。 许锦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她浑身颤抖着挪到车前, 挑开车帘。 周围全是参天古树,凸起的虬根上冒出来的新树看起来才稍微正常, 却也不是她见过的。 树顶上面是湛蓝天空, 比她习惯的天空要高许多许多, 树下是高矮不一的杂草, 根本没有路。 许锦探出身子, 前后左右都看了一圈, 都是一样的,而马车倾轧过的痕迹只有短短几丈距离,仿佛凭空出现。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娘!” 许锦无助地喊, 泪流满面。 她要回家, 她要告诉母亲祁景欺负她, 还要跟母亲说她十五那天不去永济寺了, 她不想嫁给谢晖, 她要嫁一个只会对她笑的男人。 可她怎么回去啊? 许锦爬回马车里面,抱着新买的料子无声痛哭, 哭够了, 最初的惊惶无措淡了下去, 许锦抹抹眼睛,咬咬牙, 重新回到外面。 她不会赶车,但干爹教过她骑马。 许锦稳稳跳到草地上,黑马回头看她,湿漉漉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许锦心中发酸,走过去抱住马脖子,贴着它颈上柔顺毛发道:“别怕,咱们一起回去,一定能回去的。” 说完,她后退几步,看向马身上的套子,琢磨如何将马解开来。 看了一会儿看不懂,许锦咬咬牙,上前准备随着心意解。 “嘶”黑马突然不安地往一侧退。 许锦慌了一下,跟着追上去,口中柔声安抚它:“乖,我帮你解开,很快就能回家了。” 黑马依然躲。 许锦疑惑地皱眉,方才马还挺温顺的,怎么 突然,她眼睛一缩,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许锦浑身哆嗦,不敢回头看刚刚在马眼里一闪而过的黑影,一步一步缓缓朝马车走去,手碰到车板,身后悉悉索索的响动突然明显了起来,许锦再也控制不住,尖叫着爬上马车,拼命催喊:“快跑,快跑” 危险临近,不用她喊黑马也拼命地往前跑了出去。 许锦紧紧扒着车壁,吓得连眼泪都没有,脑海里全是那只长着狰狞獠牙的怪物。 马蹄声急,身后追赶声也急,还伴随着威胁似的粗噶怒吼。 许锦颤颤巍巍抖个不停,观音菩萨如来佛祖这些她平常不曾认真信过的法号都念了个遍,希望他们保佑她不被追上。 “嘭!” 随着一身沉重闷响,马车陡然一晃,许锦“啊”地大叫出声,身体整个朝前扑了出去,若非她手死死扒着车壁,肯定要滚到前面,撞到之前还回头看她现在却被怪物咬住脖子侧倒在地只能徒劳踢腿的黑马上。 许锦惊恐地瞪大眼睛,然后,那只形似山猪却比山猪大两圈的狰狞怪物忽然松了口,扭头看她,泛红的眼睛好像染了血。 许锦嘴唇发抖,本能地往车里退,车板是斜的,她紧紧扒着车壁,就在她终于要完全躲进去时,怪物仰头大叫,朝她扑了过来。 “娘”许锦闭上眼睛,大哭出声。 但意料之中的扑杀并没有降临在她身上,许锦听到一声怒吼,接下来便是身体碰撞声,好像有什么在滚地厮打。 许锦不敢看,怕看到更恐怖的怪物,只提心吊胆地听着外面的争夺,惊恐地等待自己最终的命运。 其实她知道,她死定了,那匹马就是她的下场。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外面没有声音,但许锦就是能感觉到,有东西在靠近她。 当车板发出被人踩住的声音,许锦认命地闭了眼。 她听见车帘被一股大力扯了下去,有温热气息喷在她身上,因为急促,像风,带着血腥味。 可对方迟迟没有动静。 许锦害怕地好奇地,悄悄地睁开一条眼缝。 她看见一只巨大无比的狗怪物,沾了血的狗脑袋与她只有半臂之隔,大概是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狗怪物往后退了退,朝她张嘴。 锋利的牙齿 许锦终于昏了过去。 于是她没看见,那只狗怪物在她摔倒下来后及时用脑袋顶住了她,顿了顿,松开,让她继续滚了半圈,这才低头去咬她后颈。 只是那利齿刚刚碰到她娇嫩肌肤,巨狗又停了,试探地添了添后,慢慢沿着她脖颈往下嗅去,最后叼住她后腰衣裳,像叼物一般跑进了林子。 . 许锦没有死, 她慢慢醒了过来, 饿醒的。 睁开眼睛, 许锦还有些茫然, 像每天在家刚睡醒时一样, 可她马上就发现这里不是她家, 头顶是光秃秃的山石, 有些地方倒长着杂草, 四周则是深褐色的石壁 许锦猛地坐了起来,愕然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宽敞山洞里, 身下铺着厚厚的干草, 有风从洞口吹进来,清新凉爽。 山洞里只有她一人,许锦愣了会儿,低头检查身上。 衣裳都穿得好好的, 上面沾了一些血, 不是她的。 她没有受伤。 许锦想到了那场惊吓,昏迷前最后见到的是只白色大狗,现在, 是大狗把她带到这里来的,还是路上遇到人把她从怪物嘴里救出来了? 人, 这里真的有人吗? 她还能不能回去? 许锦害怕地又想哭, 只是眼泪刚浮上来还没落下去,洞口忽的一暗。 许锦打了个哆嗦, 本能地要站起来逃跑, 却发现地上那斜长影子应该是一个人的。 不是怪物,许锦稍稍放松了些,深深呼吸几次后,抬头看去。 此时大概是黄昏,金色的夕阳余晖照亮洞口,那人身上也披了层光晕看不太清楚,等他走到暗处,许锦可以看清他脸了,她愣住,迅速别开眼:“祁景?” 对方没有回应她,不缓不慢地越走越近。 男人身上没穿衣服,许锦匆匆一瞥看清面容后便不看了,听他朝自己走来,许锦因为见到熟人那一点惊喜也没了,迅速起身往里走,背对他口中斥责道:“祁景你这是做什么? 我警告你,你别以为到了这个地方就可以欺负我,你敢碰我一下,我回去一定让我干爹教训你!” 她不想仗势欺人,但对方不穿衣服靠近她,她又怕又慌。 身后还是没有人说话,只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许锦真的怕了,前面已经无路可走,好在有一块儿洞壁凸出来一块儿,许锦紧张地跑到那边,迅速抓起一块儿巴掌大小的石头,低头威胁他:“你别过来!再过来我” 话未说完,许锦突然说不下去了,不可置信地盯着映入眼帘的那双长腿大脚。 就算她没看过祁景的腿,看他脸上细皮嫩肉也知道,他身上不可能这么黑。 许锦不受控制地往上看去,越发往石柱后面缩。 看清楚了,许锦身上又开始发抖。 这人不是祁景,不是那个她很憎恶但此时她宁愿能见到的人。 身前这个男人长得很高,比年近四旬的干爹还要高大结实,面容确实跟祁景长得有八分相像,但祁景才十七岁,这人看起来二十出头了,皮肤麦黄,脸上沉稳冷峻,完全不是祁景那副无赖样。 不过,让许锦确定他不是祁景的不是这些,而是男人头上的两只奇怪耳朵。 浓密黑发间,一对儿极其突兀的白色耳朵探了出来,白色的是层短短绒毛,直直地竖着,像狗耳朵 这根本就是一个怪物! 许锦害怕地往后退,撞到石壁有点疼,但她脑海里全是低头时飞快扫过的男人身体。 他没穿衣服,全身都露在外面,只有腰下围了一块儿粗制兽皮。 换作平常许锦根本不会这样看一个男人,但这里太陌生,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类似人的活物,许锦不得不仔细观察他。 然后她看见了男人的手,形状跟人的极其相似,却要大上很多,特别是那长长的指甲,锋利似刀刃,仿佛能轻易割破她喉咙。 许锦再也不敢看了,背靠石壁瑟瑟发抖。 她垂着头,但她知道怪人在盯着她打量,那视线太过专注,距离又这么近,她根本无法忽视。 许锦也不敢说话,她脑海里乱糟糟,茫然骇然,完全不知自己该怎么做,能怎么做。 突然,怪人抬起手要来抓她。 许锦吓得魂都飞了,想也不想挥起石头去砸他,可惜两人距离太近,那人轻而易举攥住她手,将石头抢走丢到地上,跟着又把她往外扯。 许锦死都不肯跟他走,抬腿踢他,被他用腿夹住。 那一瞬许锦好像看到怪人身后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可她太害怕了,挣扎不开,她哭着捶他胸口,没捶两下忽被他扛到了肩头,许锦刚要咬他,看到男人身后的样子,她又吓傻了。 原来怪人后面还有条长长的白尾巴 趁她怔愣这短短功夫,怪人已经朝干草那边走了好几步。 “放开我,你放开我!” 许锦哭着抓他肩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怪人好像听不到她哭,走到干草前,拎着她两条腿将她头下脚上往干草上放。 许锦难受极了,全部沾地后还有些头晕眼花,本能地先翻个身,结果刚翻过来就见怪人也跟着跪下来了。 许锦大骇,尖叫着要起身逃走,可她不论她怎么努力,不论她是抬胳膊还是抬腿,都会被怪人重重按下去不许她起来。 不知是他迟迟没有旁的动作,还是这情形让她记起了她也曾这样逗弄弟弟过,许锦心中突然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试探着睁开眼睛,一边抬起左臂一边悄悄看向怪人,果然见他再次按住她后,嘴角轻轻翘了起来 他在笑吗? 他是故意捉弄她吗? 许锦想骂他,骂他衣不蔽体没羞没臊,骂他无赖欺凌弱小,可她最终没敢骂,惧怕他冷峻的脸他结实的身体,还有那锋利的爪刃。 她死死抓着下面的干草,鼓起仅存的勇气不动了,不给他戏弄,然后她看见怪人眼里闪过一道困惑,紧接着嘴角笑容消失了,偏头朝她望了过来。 许锦急急别开眼,不敢与他对视。 怪人朝她凑了过来,一只手掰住她下巴逼她转过来面对他,许锦倔强地不肯,奈何力气不如人,还是被他轻易得逞。 转过去了,许锦不期然对上一双幽深清澈的黑眸,里面有浓浓的好奇,也有躺在地上长发凌乱的她。 跟獠牙怪物血红的眼睛相比,怪人的眼睛很好看,好看地让人都不是那么怕他了。 他好奇地盯着自己,眼中没有恶意,许锦心头升起一丝渺茫希望,哭着求他:“你放了我行吗? 我要回家,我不见了,我爹娘会担心死的,求你了,我想回家” 一哭就收不住了,许锦哭得一塌糊涂,哭得身体抖个不停,直到她听到一声轻轻的狗叫。 许锦眼泪不知为何就止住了,侧耳倾听。 “汪”狗叫声再次响起,就在她身边。 许锦震惊地看过去,对上怪人疑惑的眼神,目光相碰,他喉间发出一声很轻的声音,依然是狗的声音,不是那种清晰的叫,而是含糊不清的,轻柔低沉,说不出来的好听。 第100章 第100章 许锦不争气地心软了。 怪人长得这样魁梧野蛮, 没想还会这样,温柔地像是在哄她。 “你不会说话?” 许锦壮着胆子问。 怪人安静了, 视线在她脸上移动, 最后抬起手伸向她。 许锦吓得闭上眼睛,扭头要躲,她还记得他锋利的指刃。 但怪人及时固定住了她头, 许锦瑟瑟发抖, 知道自己无法反抗,只能尽量配合他, 希望他只是看她, 千万别划伤她脸。 紧张恐惧中, 有粗糙的指腹落在她脸上, 轻轻的, 不疼, 反而有点痒。 他停留了太久,许锦的恐惧变成羞恼,睁开眼睛瞪他, 恰好看见怪人缩回手, 将手指送入口中。 许锦张大了嘴, 为他指端不知何时消失的指刃, 也为他冒犯的举动。 怪人似是在尝味道, 许锦脸上噌地红了,垂下眼眸, 眼睛转了转, 倏地起身。 还没坐起来呢, 又被怪人用更快的速度按了下去。 许锦气得浑身发颤,什么都顾不得了, 瞪着他大骂:“你放开我!” 怪人盯着她,视线慢慢移到她的衣襟。 许锦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自小被母亲照顾地很好,自来月事每日都喝调养身子的汤水,养得她的身段在同龄的姑娘里算是比较傲人的。 曾经许锦自得自己的美貌和身材,现在被一个怪男人盯着,她一下子就慌了,立即抬手挡住。 怪人有些不解地看她,跟着强行分开她手,来扯她衣裳。 “你别碰我!” 许锦再次护住,侧身躲他。 怪人顿了一下,下一刻却将她翻了过来,然后一手按住她左臂,身后尾巴卷住她右臂,再用另一只闲着的手扯她衣。 他太重,许锦动不了,胳膊更是被扣地紧紧,只能各种哭求大骂,眼泪早已打湿两侧鬓发。 她还没有成亲,她被一个怪男人欺负了! 许锦闭眼,贝齿舌尖。 她不想活了。 可是,真的好疼 许锦打小怕疼,她哭着停止,垂眸看向那怪人。 说实话,他只是在好奇地看她,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 许锦慢慢抬眼,看向洞顶,今日发生的一切迅速在脑海里掠过,最后定在那匹黑马被怪物咬住的画面。 许锦没有那么想死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活着,她还有可能回去,见到爹娘。 就算被他看了又怎样,大不了不嫁人,爹娘对她那么好,一定不会嫌弃她的。 在这样一个地方,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被他要了总比被他吃了强,不是吗? 只是,虽然想明白了,当怪人还想动手时,许锦忍不住了,她使出全身力气挣扎,或许是男人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反抗,竟然被她推了下去。 许锦早就气红了眼,非但没跑,反而朝怪人扑了过去,使劲儿捶他:“我让你欺负我!” 耳旁骤然传来一声嗷呜惊叫,像是狗被踩住尾巴发出的痛苦声音, 许锦不禁打个哆嗦, 正害怕怪人会打她,却看见怪人一骨碌滚了开去。 真的是滚,滚了半圈, 怪人消失了,身边多了一条四尺多长的白色巨狗 “啊!” 山洞中突地响起女子冲破云霄的尖叫,夹着尾巴默默忍疼的巨狗猛地跳了起来, 急急退后数步,一直退到洞口才停下, 蹲坐在那里盯着巢穴里靠着洞壁依然大声尖叫的陌生雌性。 其实这种情况, 白狗不想坐着,但实在太疼,他站立不住。 尖叫声还在持续,最初的震惊过后,白狗迅速习惯了这种刺耳声音,确定那个弱小的雌性只会尖叫不会做出什么攻击时,他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朝里面走,身后尾巴状似不经意地护着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兽皮早在变身时就挣了开去,落在那边地上。 白狗盯着远处瑟瑟发抖的雌性,发现她似乎很怕这个身体,便没有变回去。 只有让她怕了,她才会乖乖的听他话。 这样想着,白狗再次挪到她身前。 她身上都跟他见过的族人不一样,白白的,像丛林中的花瓣,没有花瓣那么香,闻起来却特别喜欢。 白狗越来越近,眼神也越来越清晰。 许锦紧紧扒着先前藏身的那根柱子,骇然地看着大白狗一步一步走过来。 算上脑袋,它只比自己矮半头,圆圆大大的黑眼睛肆无忌惮在她身上看来看去,大嘴微微张着,露出几颗锋利长牙。 现在它身上雪般干净,但许锦还记得它浑身染血的狰狞样子。 她双腿发软,好在还知道躲,知道继续站在这里只有被吃的命。 许锦眼睛转了转,猛地跺脚大叫,趁白狗吓了一跳扭头往后退时,她拼命般朝一侧跑了过去,准备绕过它逃出山洞。 “汪!” 震天的狗叫,急促的脚步,没等许锦回头,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力,她重重地朝前扑了出去,落地时,疼得许锦眼泪夺眶而出。 她抬头望向洞顶,慢慢低下头,将脸埋在胳膊肘里,呜呜哭了起来。 她被一只巨狗抓住了,一只她从未见过的怪物。 死了吧,这样被压死了,总比被吃了或被凌.辱了强。 呼吸越来越艰难,连身上的疼都没有那么折磨人了。 许锦哭着闭上眼睛,可就在她已经做好死的准备时,背上忽的一轻。 许锦愣了愣,但也没有试图爬起来,依然趴着一动不动。 白狗有点慌了,眼睛盯着她肩头的爪印,盯着那道道血痕,有些心虚。 她是他捡回来的物,早在外面时他就知道她身上太嫩,一直小心翼翼不伤到她,刚刚发现她想逃跑,他一时心急扑了上来,爪子碰上她时便急急收起爪刃,没想还是弄伤她了。 那样刺眼的血,出现在物身上他会让对方伤得更重流得更多,出现在那些族人身上他会无动于衷,可出现在她身上,还是他弄伤的,他着急了。 他飞快凑过去,低头为她疗伤,添一添,就不会那么疼了,狗族都是这么清理伤口的。 许锦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咬牙颤抖,怪物要吃她了吗? 她是自尽痛快些,还是等着被它活活咬死? 就在许锦迟迟难以做出决定时,白狗见她还是不肯起来,开始用爪子推她。 爪刃都收起来了,只有厚厚的爪垫碰到她胳膊,碰了半天没管用,他困惑地叫了声,低头去拱她脑袋,凉凉的鼻头胡乱蹭开披散下来的长发,终于碰到她温热的侧脸。 “滚!” 许锦再也没法装死,猛地坐起来,挥手赶它。 白狗愣住了,任她一下一下打他脑袋,他则盯着她。 看着看着,她突然不打了,皱着眉头抱住身子,坐在那里哭,原本站着比他高一点的,现在缩成一团,小小的,就算他卧下去,脑袋抬起来都比她高。 她哭成这样,是疼的吧? 白狗心虚地去添她,添她胳膊上的擦伤,添她膝盖的血痕。 她不理他,他忙着为她添伤也没察觉,她抬起头赶他,他小心翼翼把她拱倒,两只前爪按住她捣乱的胳膊肘。 开始是火烧一般的疼,慢慢的疼痛消失,变成一股 “滚开,你这只混账狗!” 许锦奋力抬起头,朝他大吼。 白狗也抬起头,对上她漂亮的眼睛,毫无预兆地在她脸上也来了一下,从下巴到额头,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许锦僵住了,等她回神,白狗已经从她身上下去了,卧在她脑袋旁边,不停地添她脸,脖子,耳朵。 许锦自己没养过狗,但她去旁人家做客时抱过朋友的狗,知道狗狗添人是表达喜欢。 虽然她有点不敢相信这只巨狗是喜欢她而不是想吃她,但此时此刻,被他热情的动作弄得脖子特痒的许锦终于忍不住了,一边伸手挡他一边不受控制地笑:“够了够了,别添了!” 偏偏她越挡,白狗好像越兴奋,卧着的身子站了起来,喉头发出一连串的低低哼唧,紧追她不放。 许锦的害怕就在这种家狗般的热情中平复了下去,边躲边偷偷观察白狗。 发现它大大的黑眼睛里真的只有讨好玩闹,发现它偷袭成功时会高兴地左右甩尾巴,发现它偶尔控制不住抬爪子按她手时都会收起爪刃。 她彻彻底底相信了,它没想伤她,至少这一刻没有。 不害怕了,许锦试探着伸手去摸白狗脖子。 第一次,白狗大概以为她想推开它,立即用爪子将她按了下去,接下来几次都是一样。 许锦胆子越来越大,这次再伸手时,略微用力按了下去,轻轻抓了它脖子两下。 刚刚抓上,正添她脸的白狗突然停止了动作,直直地望着她。 许锦在它眼里看到了自己,她鼓起勇气,继续摸。 白狗轻轻晃了下尾巴,慢慢卧下了下去,下巴搭在地上,大眼睛骨碌碌转动。 许锦试着坐了起来,白狗也跟着站了起来,许锦没敢松手,依然为它抓脖子,直到它再次卧下去。 “你,你是什么人?” 许锦悄悄看看远处的衫裙,试着问。 她想穿衣服,就算它现在是只狗,她也想穿衣服。 不过它的口水,是不是有什么治疗的作用? 身上那些伤处竟然没那么疼了。 白狗眼睛始终看着她,喉头发出一声咕隆。 许锦有些失望,显然,这只狗不会说人话。 她慢慢停了手,指向那边的衣服,一边朝自己身上比划,一边徒劳地说话:“我想穿衣服。” 白狗很聪明,眼睛来回转了两次后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许锦在它眼里看到了犹豫,然后它盯着她身上伤口看了一会儿,眼睛眨了眨,跟着突然站了起来,短短起身的功夫,变成了人身。 许锦错愕地张大了嘴,可惜还没来得及叫,又被他震得失了声。 她急急捂住眼睛,转了过去。 男人注意到她的动作,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她,有点明白了,嘿嘿一笑,过去给她拿衣服,边走边警惕留意身后的动静,没听到脚步声,他嘴角笑容越来越大,回头时见她依然捂着脸坐在那儿,他高兴极了。 跪坐在她身旁,将衣服塞到她怀里,低头添她肩头。 许锦赌气拍他,被他攥住,继续添。 许锦有自知之明,没有再管他,眼睛睁开一条缝迅速整理好衣衫,装作没有看见上面一些破损,开始往身上.套。 第一件当然是小衣,看看自得其乐的男人,许锦咬唇将衣裳往身上系,抬手去系后面的带子时,男人终于抬起头,好奇地看她。 许锦脸皮到底没有厚到那个地步,忍羞暂停动作,伸出手去摸他脖子,做顺毛的动作。 男人盯着她看,呼吸越来越重。 第101章 第101章 许锦暗道一声糟糕, 及时收手,想了想, 伸开手臂比划方才白狗的长度。 比划前她想先穿衣服的, 男人不许,她只好豁出去了。 然后她发现男人看懂了她的意思,就是不想变回去, 眼睛紧紧盯着她衣襟。 许锦脸上发烫, 想到自己最擅长的,她轻轻拉住他手, 可怜兮兮地求他, 对着他摇头, 然后比划白狗的样子。 男人依然犹豫, 最终在许锦指着肩头伤口委屈皱眉时, 别开眼, 下一刻便变回了狗身,蹲坐在那里添她肩头。 许锦松了口气,虽然知道男人跟白狗是一个人, 但被一只狗盯着, 比被男人盯着自在多了。 她敷衍地替它摸了两下脖子, 开始以最快的速度穿衣。 穿完了, 许锦对着山洞洞口发呆, 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出神,白狗突然挡在她面前, 不许她看那边。 许锦苦笑, 抬手摸它脖子, 慢慢地道:“我叫阿锦,你叫什么名字?” 白狗茫然地眨眼睛。 许锦看看它庞大雪白的身体, 叹道:“没有名字啊,那以后我就叫你大白了。” 前途渺茫,先跟这只对她有好感的怪物狗打好交道吧,保住命再另作打算。 至于名字,她懒得费心思起什么好听雅的狗名,随便叫吧。 “大白,我饿了,有吃的吗?” 不管它懂不懂,她自顾自说话。 大白盯着她嘴唇,添了一下。 许锦已经习惯了,抬手拍拍肚子,又张嘴露出牙齿,做吃东西的动作。 大白学她,也张大了嘴巴。 于是那两排锋利牙齿差点没把许锦吓晕过去,恰在此时,她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好几声,大白低头听,这回明白了,转身跑了出去,跑到洞口,回头朝她呲牙,低低地警告。 许锦饿得都没力气了,哪有心思逃跑,乖乖躺回干草上,表明自己会听话。 大白满意离去。 . 大白在余晖落尽时回来了。 他变成了人身, 跳上洞口朝许锦招手。 许锦一天没有吃饭, 又遭遇了噩梦里都没有过的震惊打击, 之前被他扑倒时膝盖也擦破了, 在地上躺着没觉得如何, 起身时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又跌了回去。 许锦低头, 无声落泪。 她委屈,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受这种苦, 从小到大,不算最初练女红时不小心扎过手, 她连根手指头都没伤过。 耳边一声嗷呜轻叫, 男人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用他异于常人的大手强硬地抬起她下巴。 看到她脸上的泪,他用指腹抹去,新的掉下来, 他又抹去, 最后他脸慢慢靠近,在许锦闭上眼睛时,嘴唇碰到了她,有点粗鲁, 却又无比温柔。 这样的温柔, 即便是来自一个怪人的,即便是男人对女人最无礼的举动, 许锦还是莫名地得到了安慰。 她习惯了依赖父母, 习惯了跟父母倾诉委屈。 如今父亲不在身边,突然有人对她好,她忍不住想靠过去。 特别是这个男人,他几乎已经把她看光了,她连那点可以阻止她靠过去的矜持都没有了。 于是她乖乖地顺着他动作靠到他怀里,任他吃掉她的眼泪。 哭着哭着眼泪没了,男人停了动作,将她抱了起来,没有碰到她身上几处伤口。 许锦安静地靠着他肩膀,当他走到洞口,一片昏暗中,她终于看清了山洞附近的情形。 这是一处小山包,周围布满了石头,山洞左侧有处被清理出来的平坦地方,现在那里正燃着火,一堆木头架起来的,她看过去时,正好有风将一阵烤肉香味儿送了过来。 火焰灿烂绚丽,看着都让人心里发暖。 察觉男人在看她,许锦偏头看去,对上他含笑的眼睛。 这样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常人,已经平复下来的许锦突然不好意思了,轻轻挣扎想要下去。 男人捏了捏她,在她惊叫声中笑着朝火堆走去,最后抱着她坐下,一起等肉熟。 许锦忍不住吞咽口水,见那肉似乎还要过一会儿才熟,她好奇地看他,轻轻唤了声:“大白?” 他茫然地注视着她,脑顶一双白耳朵动了动。 明明很冷峻的样貌,却长了那样可爱的耳朵。 许锦很喜欢他的耳朵,撞着胆子去摸他。 男人在她抬手时后面尾巴摇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安,最后还是没有动,只在许锦碰到他耳朵时,他低低叫了声,兴奋的,又有点暧昧的。 许锦立即缩回手,僵硬着身子不敢动了。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摸耳朵竟然有这种效果。 她不想摸,男人却喜欢极了,低头把脑袋送到她眼前,许锦红着脸不动,他抓着她手往自己脑顶送,喉头发出急促的叫,像是哀求。 许锦不肯摸,但她力气不如他大,手还是在他的控制下碰到了他耳朵。 说实话那毛茸茸的触感真的很好,但许锦也是真的不能摸啊。 大概是她的拒绝太明显,男人放弃了,抬起头,不解又委屈地看着她,然后在许锦扭头时,他开始摸她耳朵。 许锦什么感觉都没有,乖乖给他摸,嘴角悄悄翘了起来。 或许这个男人很厉害,但他真的很可爱,不凶的时候顽皮地像个孩子。 她突然想听他说话。 许锦转过头去,一边比划自己,一边教他说阿锦,她知道他很聪明,如果只是狗的样子,她肯定不会白费力气,但既然长得像人,那她会做的,他都能学会吧? 男人没有让许锦失望,他甚至比许锦想的还聪明,在成功喊了一声“阿锦”换来她眉开眼笑时,他开始教许锦说他的名字,声音有些拗口,许锦听着像是一个“祁”。 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像祁景,许锦不由自主想到了祁字,她想了想,觉得管一只狗叫大白没关系,人的话 “祁白,以后我叫你祁白吧?” 她朝他笑,不停重复祁白二字。 男人很快就懂了,指着自己喊“祁白”,然后低头叫她“阿锦”。 熟悉的称呼让许锦面对他时越发安心,转而开始教他身体各部分的称谓。 她教过弟弟,做这个得心应手,而祁白比她弟弟聪明多了,特别是有了之前的经历,知道她在教他说话,他学得很快,一顿饭吃下来,他已经把许锦教的都记住了。 就着火光,他抱她回了山洞。 山洞里面黑黢黢的,许锦突然紧张起来。 她不是很怕他了,甚至已经做好了离不开这里就得留在他身边一辈子的准备,但她还是怕他强迫她做那种事情。 有心中本能的抗拒,也有身体上的害怕。 躺下去后,他真的来了。 “祁白,祁白,我要睡觉。”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许锦不停地求他,可是没有用,祁白不知道什么叫睡觉,他现在只想让她成为他的雌性。 她这么好看,身上这么香,还会摸他耳朵,他又喜欢,又难受。 她低低地哭,抓他打他,祁白全都不在意。 许锦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哭,哭得身体发抽。 祁白听她哭成这样,也没心思了,翻身下去将人搂进怀里,添她眼泪。 可惜不管他如何哄,她都哭个不停,想到她很喜欢自己另一种样子,祁白迅速变回狗身,让她靠着自己的肚皮睡觉,一边用四只爪子抱着她,一边添她脖子,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换来她欢快无奈的笑声。 祁白高兴地摇摇尾巴,等她睡着了,他才最后添了她一下,闭上眼睛。 早上许锦醒来,发现身上按着一只白毛狗爪子。 她愣了愣,慢慢记起了昨晚的事。 本来很生气很愤怒,看到这只流.氓又可爱的狗爪,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生气。 不论如何,他都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还知道哄她不是吗? 许锦不想受苦不想疼,只要他还肯让着她,她就满足了。 她动了动,身后的狗也醒了,许锦在它变身之前转过去抱住它毛茸茸的脑袋,小声撒娇:“大白,大白,不要祁白!” 大白听懂了,水汪汪的狗眼睛眨了眨,没有变身,却一骨碌将她压住,鼻子拱开她胳膊,检查她身上的伤。 许锦彻底红了脸,抬脚去踢它,正好踹在大白的狗脸上。 大白嗷呜着退后几步,许锦迅速抓起衣服遮住自己,瞪着它骂:“不许吃!” 大白不高兴了,变成祁白故意气她。 许锦急忙转身,祁白来抱她,她气得打他。 祁白不在乎,许锦可受不了,左右逃不过他的纠缠,许锦认命扑到他身上,忍羞亲他脸:“我饿了,我要吃肉!” 祁白这才出去弄吃的。 许锦迅速穿好衣服。 吃完饭,她站在洞口看山下,眼里有些复杂。 或许是她看外面看得太久,祁白以为她想逃,挡在她身前把她往里推。 他已经围上那圈兽皮了,许锦敢正对他,便主动拽住他手,拉着他往下走。 她想去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既然他怕她逃走,那他跟她一起去好了。 说实话,许锦真不敢逃,怕再遇到什么怪物,万一旁的怪物没有祁白这么乖,她就死定了。 祁白皱着眉头,可是,看她可怜兮兮的眼睛,再看看自己被她主动握住的手,他不忍心拒绝,忽的将许锦扛到肩头,在她的惊叫声中朝山下冲了下去。 山上怪石嶙峋,他脚上没有穿鞋,却好像一点都不怕疼,灵活敏捷。 许锦则苦了,被他颠得五脏六腑好像错了位,怎么喊他都不停,许锦没办法攥住他脑顶两只耳朵,胡乱揉捏。 祁白一下子停住了,将她放到石头上就压了下来。 许锦在他扯自己衣服前抢先捂住肚子,指指山路,跟着趁他茫然时站到大石上,扶着他肩膀让他转过去,然后她抬脚扑到他背上,示意他背她走。 这个姿势祁白从来没有试过,扭头见她小脸红红看着自己,他心中一软,背着她往下走,再根据她的指示放慢速度。 到了山下,许锦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了。 物都想逃回自己的家,祁白有点明白她在想什么,忽的变成大白,扭头让她坐到自己背上。 许锦诧异地看着大白,她骑过马,从来没有骑过狗啊? 第102章 第102章 不过在大白的坚持下, 许锦还是试探着坐了上去。 大白毛发顺滑,脖子上也没有缰绳, 许锦不得不俯身下去抱住它脖子。 接下来, 大白带她四周跑了一大圈。 真的是一大圈,从早上跑到黄昏。 跑完了,许锦看明白了。 这是一片丛林, 她不知道有多大, 只知道,她现在所处的地方, 应该是狗, 狗族的地盘。 她见到许多狗, 各种颜色, 有人身有狗身, 他们看到大白会顿住, 会用狗语跟他打招呼。 但许锦敏感地发现大白似乎并不喜欢那些同伴,他的巢穴距离狗族聚居地很远,而且他好像是为了向族人介绍她才回来的, 因为每次它叫完, 那些狗族人都会看她, 眼中有好奇有善意, 有认同也有鄙夷。 许锦心情复杂。 大白是怎么对那些同伴说她的? 说她是它的物, 还是它的“母狗”? 然后,大白让她认清了丛林里的部落分布。 狗族西边是那种獠牙红眼怪物的地盘, 南边住着虎族, 东边是条大河, 河里各种怪鱼游动,上面没有桥, 北边则是一种怪鸟的聚居地。 几个部族各据一方,有异族人入侵时,会遭到攻击。 至于部族外面是什么样,大白说不清楚,许锦也没有问。 她被困在这里,就算大白肯放她,她也走不出去,既然走不出去,何必再多嘴问? 都逛完了,大白背着许锦去了她第一次出现的地方。 黑马已经不见了,只剩光秃秃的马车,大白变成祁白,将马车里的东西都抱了出来,然后蹲下去,背她回了山洞。 他将那些布料铺到干草上,铺完了,拽她倒在上面,看着她眼睛唤她:“阿锦,阿锦” 他不会说别的更复杂的话了,但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告诉许锦,祁白是在告诉她,她,是他的。 . 这晚祁白没有闹她, 乖乖变成大白给她抱, 许锦心里有再多茫然思念彷徨, 靠在大白温暖的毛发里, 被它用四只爪子抱着, 她都慢慢睡了过去, 而且出乎她意料的, 她睡得很香很香, 没有再做噩梦被怪物吃,也没有半夜醒来, 对着黑暗中的洞壁发呆。 饱饱睡了一觉, 醒过来时山洞里只有她一人。 许锦慌了一下,随即惊觉,在这个陌生危险怪异的地方,祁白不知何时已经成了她的依赖。 他出去了吗? 许锦犹豫片刻, 还是朝洞口走了过去。 既然回不去了, 她就要试着跟祁白一起生活,怎么能一直闷在山洞里? 祁白不是特别霸道的人,只要她跟他说清楚, 他会放她自由的,可以随便进出山洞的自由。 至于远处, 不用祁白约束, 许锦也是不敢去的。 昨日她已经了解了,每个部族的地盘都十分广袤, 里面除了占强势地位的各兽族, 还有其他一些弱小兽类,是他们的吃食。 但物的弱小是相对于狗族而言,许锦不小心撞上,依然危险。 出了山洞,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远处一望无边的碧绿森林,森林边缘正缓缓升起的红日,竟是许锦从未领略过的美景。 微风拂动,空气清新,许锦闭上眼睛,头微微后仰,深深呼吸。 爹,娘,你们不用担心,如果阿锦真回不去了,也会努力好好活下去。 你们总说嫁人后要相夫教子,偏偏京城那些公子少爷们没有阿锦喜欢的,阿锦谁都不想嫁。 现在阿锦身边有个男人,他虽然粗鲁野蛮,对阿锦却很好,如果阿锦真回不去了,会好好跟他过的。 许锦高高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来。 如今她不是被爹娘宠着的许家姑娘了,她要靠自己,把日子过好。 平复了,许锦突然听到清晰的水声。 她好奇地扭头看去,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一块儿石头上,正在小解。 许锦尖叫一声,下一刻便转身跑了进去。 祁白傻傻地望着洞口,眼里全是她站在那的样子。 昨天她教了他很多话,他知道她身上那件奇怪的东西是裙子,红裙子。 她穿着特别好看,像是裹了一圈花瓣,花瓣簇拥下她白白净净,长发随风起起落落,柔顺似水,看得他只想将她搂到怀里。 她是他捡到的最好的物,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想要的雌性。 祁白兴奋地朝洞口跑去。 许锦正在翻昨日祁白从马车上抱回来的两个木箱,小点的是放在马车里面的,有三个抽屉,里面放着出行可能用到的应急东西,手帕针线筐伤药等等都有。 长长的大箱子是马车下面暗阁里的,里面装的是车夫要用的,锤子铁钉等修理用的东西,怕的是马车半路坏掉。 听到祁白的脚步声,许锦脸上更红了,强装镇定将针线筐拿出来,准备给祁白缝件衣裳。 那天她跟母亲买料子,也有给父亲弟弟准备的,给祁白用正好。 祁白进来本想抱她亲一下的,见她蹲在那里摆弄她的怪东西,他好奇极了,凑到跟前看着她。 许锦把抽屉推进去,祁白就拉出来,兴奋地像小孩子见到新鲜玩物。 许锦不想看他,飞快起身走到两人简单的窝前,将那些上好料子都收了起来,放到一旁地上,暗暗寻思着将装工具的大箱子好好擦一擦,用来放衣料。 想到这个问题,许多生活琐碎都冒了出来。 许锦很发愁,习惯了锦衣玉食,习惯了丫鬟伺候,习惯了缺什么就跟母亲提,眼下只剩下马车里带过来的那点东西,许锦真不知道该怎样过下去。 唯一庆幸的是她还有那些料子,省着点穿,估计够用一年几十年的。 她不是大小姐了,不用一年四季季季都穿新的,只要能蔽体遮羞就行,否则让她跟那些狗族女人般只围着一圈兽皮跑,被一群男人看,许锦宁愿一头撞死。 给祁白一人看,已经是她能接受的极限了。 还没觉得饿,许锦偷偷看过去,见祁白已经开始玩大箱子里的东西了,好奇又警惕,她偷偷笑,拿起剪刀,对着一块儿石青色的料子裁了下去,裁着裁着,她犹豫了。 祁白随时会变身,那块儿兽皮是系着的,崩下去也不会坏,若是衣服,肯定会被撑坏 算了,就给他做一套,在山洞里休息时穿,平时就穿他那块儿兽皮凑合吧,反正他又不怕羞。 “阿锦!” 祁白突然叫她,许锦扭头看去,见祁白举着锤子朝一块儿石头砸了下去,脸上全是兴奋。 许锦笑,刚要低头,忽听祁白发出一声惨叫,许锦吓了一跳,以为他砸到手了,赶紧放下东西,结果才起身就见祁白变成了大白,夹着尾巴跑到她身边,嗷呜嗷呜小声叫,可怜极了。 这种情形许锦看过一次了,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走过去将他的兽皮丢到他身上,故意绷着脸训斥道:“活该,谁让你喜欢光着跑。” 一定是石头碎了,溅出来的渣滓不小心撞到了他那里,这人皮糙肉厚,只有那一个地方怕疼了。 大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它会看脸色动作,许锦刚把兽皮丢到它身上,它就乖乖变回了祁白,吸着气将兽皮围了起来,然后半撑着身子,拽住许锦胳膊往下扯,眼神那叫一个可怜。 许锦心软了,也怕他真的出事,跪坐下去后安抚地摸了摸他手:“没流血吧?” 因为她身上有伤,她顺便教他了。 祁白摇摇头,跟着抬头添许锦脖子,一点点往上添。 许锦以为这是他诉委屈的方式,红着脸没有躲。 她发现了,与其将祁白当成男人对待,不如将他看成一只很聪明的大狗,再聪明再厉害,本性还是一只狗,很单纯的。 结果就在许锦被他添得不自在时,祁白突然坐了起来,摸了摸许锦耳朵,然后将许锦朝底下按了过去。 许锦莫名其妙,一时没领会他什么意思,紧接着却见祁白把兽皮解开了。 他是想让她帮他添伤? 许锦怒气上涌,直接将他推了个仰倒:“你做梦!” 她又羞又气,脸红红的,祁白本来挺委屈的,见她这样可爱还瞪眼睛,心里立即不委屈了,生怕自己惹她生气,一骨碌站了起来,将人搂到怀里。 此时已经没有那么疼了,他不用她帮他添了,他想跟她玩,不想惹她生气。 “好了好了,快把衣服穿上!” 许锦受不了他这样的哄人方式,推他道。 祁白立即乖乖穿好。 许锦让他伸开手臂,给他量尺寸。 祁白很乖,老老实实一动不动,许锦却越量脸上越热,这样给一个男人量尺寸,这辈子恐怕就这一次了。 好不容易量完,许锦身上出了一身汗。 像是做了很重的力气活,她饿了。 “祁白,早饭吃什么?” 许锦拉住他手,拍着肚子问。 山洞里凉快,外面还是比较热的,昨晚烤好的肉都留不住,而且祁白带来的东西分量都是刚刚好,不会浪费,可能他也不知道东西可以存放起来吧。 “吃肉。” 祁白言简意赅,也摸了摸她肚子。 许锦瞪他,他咧嘴笑,将她按回草堆上,准备出去食。 许锦拉着他手重新站了起来,祁白推开她,她直接抱住他胳膊,指着山洞道:“我也跟你去!” 她想去看看林子里有没有旁的食物,天天吃肉她可受不了,没有咸味儿没有任何作料,完全是为了活着而吃。 她眼睛会说话,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好奇渴望,祁白忍不住低头亲她眼睛,然后在她身前蹲下。 许锦愣住,难道他准备以后都背她下山? 不过下山的路都是石头,许锦真的不想自己走。 她高兴地扑到他背上,他轻轻松松站了起来,轻松地好像没有背着她。 许锦崇拜他惊人的力气,又有种自己身轻如燕的窃喜,脑袋搭在他肩头偷偷地笑。 出了山洞,远处的林木天空云朵好像都在随着他的脚步而晃动,许锦喜欢这样的感觉,一直靠着他肩头看。 不知不觉到了山下。 许锦回头,在祁白俊美的脸庞上亲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亲,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他,也没有想过这样亲一个男人到底好不好,她就是想亲了。 当他将她从山顶背到山脚,当他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疲惫,当他站定后偏头对她笑时,她脑海里只剩下亲他一口的念头。 所以她亲了。 第103章 第103章 她清澈的杏眼明亮美丽, 她白皙的脸庞染了浅红,她柔软的嘴唇刚刚从他脸上离开, 祁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背上歪头对她笑的小雌性, 突然觉得,他之前那么多年,好像都白过了, 为了活着而奔跑厮杀, 为了活着睡觉吃饭,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可现在, 他是为了她出去食, 到食物跟她一起吃, 因为要喂她, 他吃的慢了, 入口的东西却好吃了, 还有此时此刻,有她在他背上笑,她后面的山, 她头顶的绿叶天空, 好像都比平时好看了。 “阿锦。” 他笑着唤她的名字。 “嗯, 放我下来吧, 咱们一起走。” 许锦熟练地跳下地, 牵着他手朝林中走去。 . 森林里一片碧绿, 感觉应该是夏季。 许锦本就是好动的性子, 如今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又不得不留在这里, 她便对见到的每一样植物小兽都十分好奇。 那些小兽她都没有见过, 但长得多少都跟平常见过的有些类似, 好比刚刚被祁白吓跑的黑耳兔子, 除了耳朵特别长块头较大, 跟家兔也没什么区别。 祁白懂得的话还不多,许锦的问题都很简单。 “兔子肉好吃吗?” 她指着兔子说了两遍, 祁白便明白那是她给这种物起的新名字, 一边暗暗记下,一边点了一下头。 “羊肉好吃吗?” 阿榆看到一只体型很小的卷毛羊在那边吃草,拦住准备动手的祁白,小声问。 这次祁白点了两下头, 点完变成大白, 低伏身子绕了半圈,猛地扑了出去。 许锦没敢看,在大白扑出去的那瞬间背转过身。 她不怪大白凶狠。 这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没有粮食没有饭馆,几个部族饿了就去捕获物, 不凶狠, 就只能成为旁人口中的吃食。 大白,他是个狗族人, 不管他狗身多么会撒娇扮乖, 那只是对她,根本上还是个威猛的捕者。 听着身后怪羊凄厉的惨叫,许锦脸色苍白,却又庆幸大白没有杀她,只是养了她。 “阿锦!” 他叫她,许锦镇定片刻,慢慢转了过去。 那边祁白站在森森碧树下,一手提着怪羊,一手招呼她过去。 他身上干干净净,仿佛刚从菜市场买了新宰的羊回来。 许锦茫然地眨眨眼睛,突然发现只要不看大白咬杀物的场景,这种事情并不是很难接受,毕竟小时候她也偷偷跑去看人家宰猪过。 “要回去了吗?” 许锦走到他身边,指着山洞那边问。 祁白摇头,握住她手,牵着她往前面走。 视野渐渐开阔,许锦看到一片绿汪汪的湖水,微风拂过湖面带起圈圈涟漪,美丽地像幅山水画。 她挣开祁白的手,快步跑到岸边。 岸边湖水不深,下面细沙卵石清晰可见,许锦想到祁白用树叶给她带回去的水,回头问他:“这个水可以喝吗?” 如果可以,那之前喝的肯定就是这里的了。 祁白点头,等她喝完了,他在她身边蹲下,开始收拾物。 许锦不想看,又好奇他没有刀子怎么做,忍不住悄悄看了两眼,然后发现祁白是把指刃当刀子用的。 明白了,许锦走远了些,免得闻到血腥味儿。 不过,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要是也有可以自由收缩的指刃,似乎也不错。 这个想法有点异想天开,许锦摇摇头,低头撩水玩,撩着撩着,突然想洗澡了。 以前夏日,她都是每天一洗的,现在已经三天还是四天没洗了? 许锦绕起一缕头发闻闻,好像都有了怪味道。 她想洗澡,可是 许锦看看祁白,觉得他不可能乖乖听她话她不让他看他就不看的。 大白天当着他的面洗澡,许锦又无法接受。 要不,先把他哄睡着了? 许锦灵机一动,兴奋地站了起来,准备去林中捡树叶,一会儿就在这边生火,吃完哄他睡着,她就可以偷偷洗个澡了,这样万一有什么怪物,祁白也可以迅速帮她。 “阿锦?” 祁白听到她要走,警惕地支起耳朵,扭头看她,仿佛随时都要站起来。 “我去捡树叶。” 许锦指指旁边的树林,笑着解释道,一点都不为被他盯着而生气。 祁白看看树林,勉强同意了,但还是侧转过来,不安地盯着她。 许锦不用他防着也不会走远,就在林子边上捡干柴树叶,祁白会生火,一会儿都交给他就行了。 捡树叶时,许锦发现几株长在一起的怪草,上面结了一串串黑色的小果子,只有豆粒大小,看起来像小葡萄。 许锦好奇地摘了一串,闻闻味道,什么也没有闻出来,回到岸边问祁白:“这个能吃吗?” 她主动走过来祁白似乎很高兴,身后尾巴左右轻晃,等她走到近前还碰了碰她小腿,然后才看向她手里的东西,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出模棱两可的回应,许锦好奇了,又问了一遍:“能不能吃?” 她大眼睛水汪汪的求一个答案,祁白点头:“能。” 许锦放心了,摘下一颗洗了洗,送到嘴里,祁白看着她,没有阻拦,头顶耳朵不知为何动了动。 许锦没留意他,稍微用力一抿口中的东西就破了,紧接着一股浓浓的苦味儿在口中蔓延开来 “好苦啊!” 许锦一把将东西甩到湖里面,跑到远处跪在岸边低头漱口,总算明白祁白为何摇头了。 只是既然知道这东西不好吃,刚刚他怎么不拦她? 许锦心中纳闷,漱口时扭头看去,就见那家伙将已经收拾好的羊肉放在岸边,起身去生火了,一条毛茸茸的白尾巴晃啊晃的,是心情不错的表示。 她苦成这样,他竟然心情不错? 该不会他就是想捉弄她才没有阻拦的吧? 许锦有点不敢相信祁白会那么坏,但看着他晃来晃去的尾巴,许锦越看越怀疑越生气! 她装作继续去捡柴,悄悄摘了一个黑果子藏在袖口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他身边看他生火烤肉。 他的手很大,碰她那些东西时显得笨拙,做这些却特别熟练,没过多久烤肉香味儿就出来了。 两人坐在树影里,头顶烈日被浓密枝桠遮挡,这样吃东西感觉倒也不错。 “阿锦,吃。” 祁白撕了一长条肉,吹凉了递给许锦。 许锦高兴地接过来,吃了一口,虽然没有作料,但肉质细腻鲜美,确实比昨天吃过的肉好吃。 接连吃了几口,许锦扯下一小块儿,偷偷将黑果子卷在肉里面,笑着递到他嘴边:“张嘴,我也喂你!” 祁白明亮的眸子一下子笑弯了,仰头接着,但就在许锦准备松手时,他突然抬了起来,一手攥着她手,一边鼻子凑到肉前闻了闻,最后把肉抢了过去,用一种好像含了鄙夷的眼神看她一眼,很是嫌弃地把那个黑果子丢出去了,接着再闻闻肉,确定没有沾到苦味儿,才高兴地送入口中。 许锦看傻了眼,终于明白平时母亲为何会说她是狗鼻子了,如今跟这只狗相比,她那点嗅觉 难道她就报不了仇了? 许锦不甘心,吃完饭,她又趁祁白去嘘嘘时偷偷摘了一颗,想了想,红着脸放入口中。 都被他摸遍了添遍了,再亲一口也不算什么,只要能让他也苦一回,她豁出去了! 祁白回来就要抱她,许锦拍开他爪子,指着湖面让他先去洗手。 祁白洗完回来,许锦往旁边挪了挪,让他坐下,红着脸笑着看他。 她这副模样好看极了,祁白忍不住想添她,却被许锦用手挡住。 祁白以为她不愿意,脑顶两只白耳朵耷拉了下去,谁料她突然对他笑笑,跟着捧住他脸凑了过来。 祁白不懂她要做什么,愣在那里呆若木鸡,直到她的唇碰上他的,他才笨拙地张开嘴。 他抱住她想将她扑倒,结果她突然将一颗东西送了过来。 是什么? 当她退开后,祁白本能地去尝。 许锦红着脸看他,见他突然皱了脸甚至连耳朵上的毛都立起来了,忍不住大笑出声。 “汪!” 他苦得难受,她却笑得浑身发颤,祁白生气了,猛地站起身,大手一抄便将许锦夹在胳膊下快步朝湖中跑去,一直跑到齐腰深,他才将她丢到水里,自己赶紧喝水除味儿。 这里的水对于许锦而言也不算特别深,但她是被祁白扔进去的,一下子便没了顶,慌里慌张抓住一块儿东西站了起来,站稳后却发现手中攥着祁白的那圈兽皮,而且已经被她拽下来了! 祁白还在低头灌水,许锦眨眨眼睛,扔了兽皮,转身就往岸边跑。 “阿锦!” 身后哗啦水声骤响,下一刻许锦胳膊就被人攥住了,跟着被人轻而易举扯到了怀里。 “放开我!” 许锦闭着眼睛挣扎。 她头发都湿了,一缕贴在脸上,更显得那唇红嘟嘟的喜人。 祁白咽了咽口水,学她之前那样,对准她唇就凑了上去。 许锦急得推他,可是推不动。 惹火烧身,说的就是她吧? 最后一丝神智被他夺走前,许锦迷迷糊糊地想。 . 夏日湖水清凉舒适, 可周围有那么多的水, 许锦却只感受到了男人身上的温度。 祁白根本不会亲人, 其实许锦也不会亲, 但她就是觉得祁白这样是不对的, 再不停下她就快要窒息而死了。 许锦不想死, 她试着推开他, 又抓又挠所有她会的手段都试过了,偏偏祁白不但没有退开,还惩罚似的勒得她更紧。 许锦无意中碰到他的尾巴, 她无意识地攥着那尾巴, 然后在彻底失去力气之前,狠狠扯下两根狗毛 “嗷!” 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呜咽,祁白终于松手了, 许锦不受控制往水中跌去,被祁白及时扶住。 许锦浑身发软, 只能靠着他喘气, 祁白扭头将尾巴甩到两人中间,看看尾巴, 再用一种委屈的眼神看着许锦:“疼。” 这几天她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字, 祁白也会说了。 “活该!” 许锦勉强站定,红着脸瞪他:“不许你亲我!” 说完转身准备上岸,才走出一步就被人抓住了胳膊,许锦恼怒回头,对上祁白幽幽的眼神,他没有继续亲她,只拉着她的手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样委屈的样子,像是被爹娘惩罚不许出去玩的孩子,许锦心软了,主动回到他身边,埋在他怀里道:“不许再那样亲,我,我不舒服。” 祁白当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抬起她下巴还想再亲。 许锦扭头不给他,瞥见他浮在水面快要漂远的兽皮,示意他去捡回来。 祁白不太乐意,拉着她一起去抓,许锦无奈跟着他走。 这里水深,许锦看看身上早已湿透的衣裳,更想洗澡了,捡完兽皮往回走时,脑海里忽的冒出一个想法。 第104章 第104章 到了浅处, 许锦抱住祁白,仰头喊大白。 祁白茫然地看着她, 想不通为何要变身。 许锦讨好地亲亲他, 抓过他尾巴往上面撩水,简单地重复道:“洗澡,给大白洗澡。” 祁白似懂非懂, 见她坚持, 先将手中兽皮使劲儿抛到岸上,这才变成了大白。 许锦开心地亲了亲它脑顶, 左右看看, 觉得这里水还是有些深, 遂抬脚朝前走。 大白紧紧游在她身侧, 大眼睛水灵灵的好看。 许锦心中喜欢, 走到浅处坐下时先抱着大白脖子玩了会儿, 这才开始替它洗澡。 其实大白身上一点都不脏,许锦早就发现了,不管祁白身上多脏, 只要变成大白, 立即跟刚洗完澡一样, 反过来也是如此, 着实让她羡慕。 大白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又兴奋又好奇,许锦给它洗脑袋, 它就热情地添她, 许锦转到它身后给它洗身上, 它就用尾巴碰她,故意抬起再用力放下, 拍出大片水花。 “老实点,再闹我还给你拔毛!” 许锦闹不过它,赌气抓住它尾巴,捏着一撮威胁它。 大白嗷呜一声,立即乖乖站着不动了,只露出脑袋在水面上,大大的狗眼睛一会儿看她一会儿再看向别处,尾巴在水底下晃来晃去。 许锦满意地抱抱它,然后背靠它坐了下去,自己洗。 大白回头看她,看着看着明白她在做什么了,毫无预兆地变成祁白,在许锦骤然失去依仗往后仰时抱住她:“阿锦洗澡!” 说着他贴着许锦坐了下去,大手往她脸上撩水,学她那样帮她洗。 突然而来的亲密让许锦很不自在,不过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她发现祁白真的只是想帮她洗澡,洗她头发时笨拙地像个孩子。 许锦忍俊不禁,没去理他,自己偷偷洗。 不料祁白帮洗完头发后,又来扯她的衫子! “不行!” 许锦气得直接拍开他。 对上许锦愤怒的眼神,祁白心虚地垂下眼帘,跟着慢慢凑近,添她脸。 许锦捂住不给他添,指着岸边让他走。 祁白不走,讨好地往她身上撩水,试探着又碰了碰,温柔地像变了个人。 许锦僵着身子,最后还是随他去了,反正拦也拦不住,不如痛痛快快洗个澡。 祁白高兴极了,洗得特别小心。 . 回了山洞,许锦站在门口不许祁白往里走,她要换衣裳,哪能让他看? 祁白知道她要做什么,当然不肯乖乖守在外面,于是两人就在门口磨了起来,推推挡挡的许锦不小心撞到了祁白怀里,宛如投怀送抱。 祁白呼吸陡然乱了,在许锦急得要退开时,弯腰就将娇娇小小的人扛了起来,大步流星赶到他们扑了一层厚料子的草垫子上,将人扔了上去。 许锦尖叫着要跑,被祁白饿虎扑羊。 许锦没有力气反抗,也无心反抗。 她愿意接受祁白了。 可惜两人体型差距太大了,最终还是没能成。 祁白抬头看她,眼里的委屈快要溢满了,看得许锦都忍不住心疼。 但,她也没办法啊。 许锦不敢想了,别开眼睛。 祁白翻了下去,背对她睡觉,尾巴挪到自己身前,不再晃悠了。 许锦无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开解他。 坐着发了会儿呆,她裹上料子将湿衣服晾在洞口,回来后背对祁白裁剪布料。 没有人捣乱,她绣活不错,现在又不用讲究许多,许锦进展很快,等晌午最热的时候过去了,外面的衣裳干了,里面的衣裤也都缝好了。 穿上一套叠起一套,许锦看看还在睡觉的祁白,走过去叫醒他,准备继续去林中探索。 跟早上欢快的心情不同,祁白一直都无精打采的,时不时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她,许锦被他看得也委屈了,那事做不成,难道都是她的错? 没有父母媒人,没有聘礼喜宴,没有温柔小意,她的委屈跟谁说? 许锦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猛地甩开他手,转身往回走。 “阿锦!” 祁白迅速抓回她手,顺便将明显生气的人搂到怀里。 许锦心中有气,不肯给他抱,祁白知道她不高兴了,顿时忘了之前的不快,又抱又添又晃尾巴讨好她,两人闹来闹去,不知不觉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再敢随便跟我置气我就不理你了!” 许锦伏在祁白背上,掐着他脸道。 祁白咧嘴笑,大步往前走。 两人在林中绕了小半个时辰,只碰到一些味道怪异的果子。 许锦很是沮丧,难道这辈子就只能吃肉了? 念头刚落,一片枝桠忽然闯入眼帘,密密麻麻绿叶间,几颗葫芦大小的黄果子半隐半现,十分明显。 “那边那边!” 许锦很兴奋,跳下地拉着祁白跑过去,到了树下仰头问他:“这个能吃吗?” 目光期待,这可是她一路上看到的最养眼的果子。 祁白点点头,抬手摘了一个送到许锦手里。 果子有些分量,果皮细细滑滑,应该不是很厚。 许锦托着果子闻了闻,有种淡淡的清香。 “这个怎么吃?” 许锦问他。 祁白没有听懂。 许锦解释不清,索性拿出帕子擦擦,嘴巴凑上去准备咬一口。 嘴唇刚贴上,许锦突然记起祁白之前的戏弄,眨眨眼睛停住了,转身把果子递到祁白嘴边,让他先吃。 他既然认识,肯定会吃,她学他不就行了? 祁白以为她要喂他,高兴地咧嘴笑,跟着接过果子,伸出一根指刃横着划了一道,轻轻一掰果子就分成了两半。 许锦好奇接过一半,发现里面跟西瓜有点像,不过果肉是蜜色的,里面有豆粒大小的黑籽。 她看向祁白,发现祁白已经开吃了,便也在边上轻轻咬了一口。 很甜,很香,很醇 许锦惊喜地想哭。 或许是很久没有尝过其他味道,她觉得这果子简直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她抬头看祁白,眼里全是幸福满足。 她高兴祁白就高兴,见她嘴唇红嘟嘟地好看,忍不住低头凑了过去。 他目光温柔认真,许锦脸上一红,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两人快要碰上时,旁边林子里忽然传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绮念顿消,许锦本能地靠近祁白,扭头看去。 看清了,许锦暗暗松了口气,不是怪物就好。 她看看祁白,再看向那边慢慢跑过来的一大一小两只狗时,眼里就带了好奇。 其中大狗块头比祁白兽身要小两圈,许锦悄悄瞄了一眼,发现对方是女的,小狗看起来跟京城那边两个月大的普通家狗差不多,浅棕色的毛发,微微有些卷,可爱极了。 对方也发现了他们,渐渐由慢跑改成走,距离二十几步时,大狗突然站了起来 许锦想也不想就把祁白推了过去,不许他看! 那天大白背着许锦去狗族人聚居地时, 许锦就发现了, 狗族人都不喜欢穿衣服, 所以许锦几乎一直捂着眼睛。 或许是在家门口不用打斗, 狗族人大多数都维持人身围着一圈兽皮, 但总有人闹着闹着就变成狗互相追逐, 闹完了各自去找自己的兽皮,旁若无人, 许锦都怀疑他们穿兽皮只是为了保护脆弱,根本不是为了遮羞的。 就像面前这个突然变成人身的狗族女子, 她就那样落落大方地站在树下, 好奇地看她。 许锦喜欢交际,跟左右邻居的夫人孩子们处的都不错,如今到了这里,她也希望能交到几个朋友, 所以她强迫自己不要闭上眼睛, 试图忽视对方脖子以下但那样一个高高的女人站在那儿,许锦想不看都不行,最后不得不用手遮在眼前, 勉强只看那人的脑袋。 女子肌肤微黑,但是很光滑, 五官不是特别出众, 但英气勃勃,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目光相对, 许锦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好奇, 不知是好奇她的人,还是纳闷她为何要这样做。 看着看着,她轻轻朝许锦叫了一声。 是狗叫,许锦不懂。 身旁男人有所动作,许锦大急,点起脚尖捂住他眼睛,“闭上,不许你看!” 这话祁白听懂了,乖乖闭着,口中用兽语不知跟对方说了什么。 那个女子就朝许锦笑了笑,转身去摘果子了,走路时还会扭头朝她看。 许锦低垂着眼帘,想看又不敢看,直到身前多了一只卷毛小狗,它试探着走到她身前,仰头看她,水灵灵的狗眼睛可爱极了。 许锦情不自禁蹲了下去,像逗家狗一般伸出手。 卷毛小狗很胆大,瞅瞅她手,低头添她,身后小尾巴晃来晃去,就在许锦痒的想要收回手时,卷毛小狗朝她托着果子的右手走去,轻轻地叫,满眼渴望。 原来它是嘴馋了。 许锦毫不犹豫就把果子放在了地上,那边树上还有那么多,一会儿她再摘就是了。 卷毛小狗很高兴,低头吃了起来。 许锦扭头看向跟着她一起蹲下的大白,指着小狗比划道:“它会变成人吗? 大白变祁白?” 祁白点点头,想看看那边的女子,记起许锦不想让他看,他就没有抬头,低声对小狗叫。 卷毛小狗开始没理他,后来或许是祁白提到许锦了,卷毛小狗看看许锦,跟着退后几步,变成了一个三岁大小的男娃娃,然后坐在地上,捧着瓜吃。 许锦眼里一下子就转了泪,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阿锦?” 祁白疑惑又紧张地帮她擦泪。 那边的女子走过来了,许锦忙将祁白推过去,顺便偷偷抹了一把眼泪,这才站了起来。 大概是从祁白那里得知她不会说狗族话,狗族姑娘并没有开口,但她很高兴,将自己手中的果子递到了许锦面前。 许锦摇头不接,狗族姑娘坚持要给,热情地跟邻居交往差不多,许锦便没有继续客气,接过果子抱着,朝她笑。 狗族姑娘看看再次恢复狗身啃得更欢的卷毛小狗,放心了,好奇地打量许锦,还想摸她衣裳。 许锦正好有点受不了她光着,便把外面披着的褙子脱了下来,给狗族姑娘套了上去,怕对方随时变身,许锦只松松地系了带子,将腿以上都遮严实了。 狗族姑娘很兴奋,一会儿扯扯袖子一会儿看看身后,跟个孩子似的玩得不亦乐乎。 第105章 第105章 许锦把祁白叫了起来, 让他帮忙问问对方叫什么名字,解释起来有点费劲儿, 好在祁白很聪明。 祁白跟族人走得不近, 记住名字的也就几个人而已,因此也得问。 问完了,他低声发出一个类似“晴”的音节。 许锦就对狗族姑娘喊了一声“晴”。 晴正在甩尾巴玩, 听到后回头看她, 祁白及时解释。 晴很高兴,跑过来跟祁白咕哝一声, 然后喊许锦“阿锦”, 当然中间也喊错了许多次。 这样就算是交朋友了吧? 许锦很高兴, 又给小狗起了“卷卷”的名字。 卷卷吃东西时, 三个大人就在一边费劲儿地沟通。 晴知道祁白性格孤僻, 就拉着许锦的手, 指向狗族聚居地的方向,似乎想请她去家里做客。 许锦想到那一排排参差不齐形状各异但大体上差不多的狗族木屋,有些向往, 不过看看祁白, 见他明显不愿意, 便笑着摇摇头。 晴很失望, 抱怨地瞪了祁白一眼。 许锦失笑, 想了想,指指山洞那边, 表示欢迎她来找她玩。 晴立即点头, 见卷卷吃完了, 她比划着告诉许锦她要走了,跟着笨拙地想把衣裳解下来。 许锦知道她要变身, 便帮她脱了衣服,心想回头可以给晴做一套小衣,下次来做客时穿。 衣裳脱了,晴马上变成了狗身,添添卷卷脑顶毛发,最后看一眼许锦,领着卷卷慢慢走了。 许锦笑着目送这对儿母子,心中很是满足,交了朋友,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她也就多了一个人问了,就是说话狗族话完全没有规律可循,她注定是学不会了,幸好他们够聪明,学她的学得很快,假以时日,沟通应该没有问题。 正想着,眼前白影一闪,她看见大白朝晴追了过去。 许锦不由自主跟着往前跑了两步,然后她看见大白跟晴相隔两个狗身互相“嘀咕”了什么,晴歪头看看她,身后尾巴翘地高高的,随即朝另一个方向叫了一声。 许锦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等大白变回祁白回到身边时,她拉着他手,困惑地看他。 祁白似乎很高兴,将她扛到背上朝晴指明的那个方向走去。 肯定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许锦没有再问,乖乖趴在他肩头,渐渐发现祁白在找什么。 一路上又发现几株果树,这次不用许锦问,祁白会主动把能吃的摘给她,于是许锦享受地在他背上吃东西,偶尔递过去喂他。 走了不知多久,祁白脚步一顿,跟着放下许锦,大步朝一株半人多高的果树走去。 那果树看起来像樱桃树,但上面结的红果子足有小孩儿拳头大小,红灿灿的喜人。 这样红的果子一般都很甜,祁白又这么高兴,许锦只当那是好东西,兴奋地跟在祁白身边,祁白摘她也摘,还准备吃一口。 但祁白没让她吃,将两个果子交给她拿着,下一刻突然变成了大白,示意她跨到它背上。 许锦糊里糊涂地跨了上去,被它风一般驼回了山洞。 到了山洞,大白恢复人身,抢过果子要喂她。 他举止这样古怪,许锦反而觉得不对劲,看看那红.艳艳的果子,突然不想吃了。 她记得父亲跟她说过,山里的蘑菇颜色越好看就越有毒,这果子该不会有毒吧? 当然,许锦相信祁白不会害她,但她就是不想吃。 祁白坚持要喂她,许锦反把果子递过去,让祁白先吃。 祁白马上摇头,比之前拒绝那苦苦的黑果子时还要痛快,不假思索。 许锦冷哼,料定祁白肯定又想捉弄她,更加不想吃,径自去箱子那边挑料子,准备给晴做一件衣服。 祁白拿她没办法,看看果子,挠挠头,坐到洞口生闷气。 许锦没理他,自己安安静静缝衣服。 天色渐暗,许锦饿了,见祁白还坐在那里,她拿起大大的黄果子过去找他,让他掰给她吃。 祁白眼神幽怨地看她,许锦装傻,祁白小声咕哝,最后还是帮忙了。 两人一人一半,吃完许锦已经饱了,用帕子擦了手,回到山洞准备睡觉。 以前只要她躺下,祁白都会立即跟过来,这次他却没有动作,依然自己坐在那边。 夕阳将他影子拉长投到洞壁上,有种形单影只的可怜萧索。 许锦心有不忍,想了想,觉得还是那个红果子的问题。 她拿起一颗认真闻了闻,意外发现果子很香。 她情不自禁咽口水,拿着果子坐回干草铺就的简陋床上,大声喊祁白。 祁白回头看她,本来有些悻悻的,见她手里拿着果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飞快跑过来,跪在她身边兴奋地盯着她。 他眼神如火,在这昏暗的山洞里是那样明显,不知为何,那一刻许锦突然有些懂了。 她想到了祁白去追晴的身影,想到了晴那似笑非笑的回眸一瞥,想到了祁白背她回来时的迫切,难道这果子 许锦脸热如火。 “阿锦,吃.”祁白捧着果子,殷切地望着她,一个“吃”字拉得长长的,是哀求。 许锦没有动,良久良久,她低头问他:“这个,能吃吗?” “能!” 祁白声音都哑了。 想到早上他眼里浓浓的失落,许锦咬咬牙,接过果子,认命地咬了一口。 不得不说,果子很甜很好吃,吃到腹中也没什么奇怪感觉,许锦沉浸于它诱人的味道里,不知不觉吃完了一个,手上嘴上都沾了果汁。 她想去拿帕子擦,却被祁白扑了过来。 没多久,那果子的效力发作了。 . 迷迷糊糊中, 许锦听到几声狗叫, 有些陌生, 她不禁蹙眉, 想要仔细辨听, 狗叫声又消失了。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哗哗声随风传进洞中。 风是清新的, 叶动声也显得静谧, 许锦再次陷入沉睡。 洞口忽的一暗,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祁白光着脚, 落地无声, 来到草床前,怕踩上去惊醒她,他没有上去,变成大白, 卧在了清凉的地面上, 下巴贴在地上,认真地看那边熟睡的雌性。 她睡在他的窝上,以前那里只有一堆被他压实的干草, 现在草上多了两层衣裳,跟她身上穿的不一样, 却同样光滑, 洗干净晾到外面,在阳光下泛着一层绚丽的光, 真的很好看, 怪不得她喜欢,喜欢穿,也喜欢睡在上面。 不过她睡在上面也可能是因为她太娇了,他刚把她叼来的那晚,没有料子,刚开始她哭着不肯睡,后来哭着哭着睡着了,睡着睡着往他怀里钻。 那时他以为她很喜欢他,后来才知道她是嫌草扎得慌 昨晚的亲密一一在脑海里闪现,大白黑幽幽的眼睛里浮上了他自己看不见的水色,像是湖水在阳光下荡漾。 他摇了摇尾巴,身体不由自主往前蹭了蹭,蹭到前面就是干草了,才停了下来。 扬起脖子想去添添她,够不到,他失望地低头,盼着她快点醒来。 她睡着的样子也很好看。 大白忍不住了,变成祁白,抱住了她。 . 许锦这一休息,就连续躺了两天,期间晴带着卷卷来找她,带了一些许锦没有见过的吃食,味道都很不错。 许锦心情好了许多,努力教他们母子说话,那时祁白也在身边,三人一起学。 待身体完全养好了,许锦去湖里洗了个澡,祁白还想闹她,许锦心有余悸,坚决不想再试,直到某天晚上黑灯瞎火她口渴想喝水然后被祁白偷偷递了个红果子,两人才又抱在一起了。 吃过六个红果子,其实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这两个月里祁白他们已经会说很多话了。 许锦渐渐知道,狗族人对族人都很友善,祁白是没有父母才养成了孤僻的性子,其实那些族人一直希望他搬到聚居地住的,而且晴还告诉许锦,说祁白是这代狗族里最厉害的手,很多人都希望他能当新族长呢。 自家狗.男人这么厉害,许锦与有荣焉,她是喜欢热闹的性子,便开始撺掇祁白搬回去。 祁白不愿意,但许锦想去聚居地时,他都陪着的。 有晴的帮忙,狗族人知道许锦不敢看他们光着身子的样子,在聚居地时就尽量都裹着兽皮,姑娘们则照着许锦给晴做的那种小衣也都给自己缝了兽皮小衣,用他们惯用的骨头针和一种植物拧成的“线”。 如果说祁白的山洞是贫瘠的深山小村,聚居地那边就是富庶的城镇了,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器具,藤条编成的篮子,木板做成的床,粗糙简单,跟许锦以前见过的肯定没法比,但已经很实用了。 许锦越发想搬过去,最后她跟祁白换,答应如果祁白肯搬过去,她就每个月多给他加一次。 因为祁白太“忘我”,许锦受不了,每月只给他三次的。 祁白决心挺大,一直不肯松口,最后在这个月的三次用完时,很无奈地答应了。 许锦怕他反悔,命令他先盖房子再给她,于是祁白用一个月给她造了一个许锦自己在地上划出来的房子,一共三间,前后还都有院子。 当然能造的这么快,主要还是有很多狗族人热情帮忙的缘故。 祁白忙着造房子时,许锦也没闲着,她在晴的陪伴下继续逛林子,惊喜地找到两样宝贝。 第一个宝贝是一汪山泉,泉水很咸很咸,然后周围岸边铺着的厚厚一层不是沙子,全是盐。 第二个宝贝是辣椒,跟平常见的很像,就是要小许多。 许锦高兴极了,当天就亲自生火给他们烤肉吃。 她不太爱吃辣,晴却很喜欢,自己抹了很多,还喂卷卷吃,把卷卷辣的在地上翻来覆去打滚,接下来整整半个月没来找许锦玩,还是许锦家房子盖好了要请客,他才又跟在娘亲身后跑了过来。 那天晚上几乎所有狗族人都聚到了两人的院子,前院后院都是人,大人们裹着兽皮,孩子们一会儿变成狗身一会儿变成人身,偶尔还会蹦出来几句许锦的话,热闹极了。 许锦很高兴,送走客人后,不等祁白来催,她主动扑到他怀里送给他。 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吃果子了。 然后也就是在这一晚,许锦有点后悔搬过来了,因为祁白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乱叫,整个晚上她就急着去堵他嘴了,累得够呛。 次日她都不敢出门,可是她不出门,那些奔放的狗族姑娘来找她了,都用一种十分羡慕的眼神看她,看祁白时目光也会溜到祁白的兽皮上。 当着她们的面许锦不好意思说什么,回头就跟祁白生气了,不许他再叫。 祁白开始不答应,后来见她是真的生气,赶紧伏低做小,把媳妇哄好了。 许锦在狗族的日子就这样安定了下来。 她学到很多东西,也教会狗族人很多东西,生活平淡而幸福。 跟祁白在一起的第二年,许锦怀孕了,十个月后,生了一个白胖胖的儿子,头顶跟祁白一样也顶着两只白色的狗耳朵,身后也有短短的一条白尾巴,而且会变来变去。 小家伙吃.奶的时候喜欢变成娃娃身,吃饱了就变成小白狗缩在许锦他们的大床上,蹭啊蹭啊的,从床头蹭到床尾,最后可能停在任何一个地方,缩成一团睡觉。 儿子太可爱,许锦最初的一点不自在早没了,每天都要哄他,柔柔地喊他“大宝”。 他爹叫大白,他叫大宝,喊起来朗朗上口,免得邻居们喊起来拗口。 这晚许锦在丈夫怀里睡着后,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一会儿住在西北凉州,跟祁景如胶似漆,一会儿又住在林子里,跟祁白幸福甜蜜。 早上醒来,许锦揉了揉眼睛,看见那边小床上大宝毛茸茸的身影,而祁白正好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端着一家三口的早饭,用一种这里特有的米熬成的稀粥。 许锦摇头失笑,真是奇怪,她怎么做了那样的梦,祁景,她瞎了眼睛才会嫁给他。 而此时的西北凉州,刚刚从兵营回来的祁景突然打了个喷嚏。 “活该,我让你多穿一件你不穿,现在着凉了吧?” 一个红裙女子从影壁后绕了过来,笑眼盈盈地看着她的丈夫,而她的身边,跟着一只巨大无比的白狗,主人停下,白狗就蹲坐了下去。 “阿锦。” 祁景将马交给迎过来的下人,笑着朝妻子走去,握住她手。 完 第106章青梅番一 第106章青梅番一 楚臻病愈之后, 在京城当了七年闲散王爷,不是陪娇妻游山玩水就是带稚子搭弓射箭, 惹得他在宫里日夜操劳的皇兄看他一年不如一年顺眼, 今春一纸诏书下去,命他去西北就藩,免得他无所事事。 楚臻对此毫无怨言, 只要妻儿在侧, 去哪都一样,况且京城他也待够了, 出去散散心也好。 崔筱可高兴坏了, 得知王府就建在凉州, 她早早给许锦写了信, 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她写信时, 八岁的楚瑄端坐在一侧看书, 见母亲嘴角一直翘着,忍不住问:“娘你又给祁伯母写信了吗?” 母亲给外祖家写信时神色温柔,给西北写信就是喜悦了。 “是啊, 咱们就要搬过去跟他们住在一起了, 瑄儿还记得你宝宝妹妹吗? 前年她回来你们见过面的, 娘记得你还把你父王亲手雕的玉佩送宝宝了。” 崔筱头也不抬地道, 声音温柔似水。 宝宝啊? 楚瑄放下书, 认真回想。 其实他不太记得了,印象中只有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 玉佩的事他却记得。 他属羊, 五岁冬月生辰时父王送了他一块儿羊形玉佩, 父王亲手雕的,他特别喜欢, 没想腊月里祁伯父一家回来,他跟着父王母亲去做客,玉佩就被宝宝抢去了。 其实,也不是宝宝抢的,但如果他不给她,她就不让他跟大白玩。 大白是祁伯母自小养在身边的大白狗,现在已经十几岁了,按理说算是老狗了,但大白威风凛凛,远远看起来就像一条结实的小白马,半点老态也无。 如果说这么多年楚瑄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条大白狗。 他曾经问母亲能不能把大白买下来,多少钱都可以,但母亲轻轻打了他一下,说大白是祁伯父的家人,买这个字提都不许提。 那时楚瑄想不明白,委屈地去找父王求,不料向来什么都答应他的父王看着他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摇头。 于是楚瑄从那时开始明白,有些东西,即便是父王,也买不到。 三月里出发,一路各地官员拜见,抵达凉州时已是四月中旬,柳绿花红。 楚瑄跟母亲坐在马车里,偷偷顺着帘缝往外看,看到武官员在前面跪拜,看见百姓围在街道两侧热闹围观。 马车停顿片刻再次出发,前面的官员退开,让王府众车驾先行,于是楚瑄看到了端坐在马上的祁伯父,威严肃穆,祁伯父前面是宝宝另一位外公,也是同样的严肃表情。 这就是本朝两位威名远扬的大将军。 楚瑄收回视线,乖乖坐正,脑海里却还是两位将军的勇武模样,然后他突然发现,他连宝宝那双好看的眼睛都记不起来了,印象中她很喜欢笑的,可有这样的父亲跟干外公,她怎么可能会笑? 入住王府自然要有一番忙碌,楚瑄当然没什么事要做,就在王府各处转悠,熟悉自己的新家。 这日早上,他正在温习先生布置的功课,母亲身边的丫鬟过来唤他,说是祁夫人来了,王妃请他过去。 楚瑄放下书,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了一身华服,前往母亲的院子。 那边厅堂,崔筱许锦并排坐在主座上,崔筱将宝宝抱到腿上,稀罕的不行。 两个孩子同岁,别看听着是八岁了,都是年末生的,看起来也就六七岁模样。 楚瑄是随了他父王个字高,再加上王府教养自然与别家不同,站出来一看好像很懂事,宝宝就不一样了,娇娇憨憨的,跟她娘小时候一模一样。 “宝宝,有没有想伯母啊?” 崔筱在宝宝还有点婴儿肥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笑着问她。 宝宝仰起头,认真地打量这位伯母,然后点点头:“想,伯母声音最好听了,我喜欢听伯母说话。” 崔筱笑得合不拢嘴,扭头对许锦道:“还是生女儿好,又好看又嘴甜会哄人。” 许锦瞪她一眼,低头看看自己再次鼓起来的肚皮,赶紧道:“愿意生女儿你自己生,我这次一定要生儿子,儿子别听你伯母胡说,你可千万要是儿子啊。” 祁景只喜欢做生儿子的事,对儿女多少并不太上心,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又怀上了,许锦可是盼着多生几个儿子,自家养几个,再过继一个给荣征当孙子。 崔筱赔笑,低头时神色微暗,当年难产,太医说她很难再怀上了,她着实难过了一阵,楚臻却很高兴,她难过多久,他就连续哄了她多久,说只要一个就够了,她真的再怀上,他怕他担心地连怀胎十月都熬不过去。 他这样说,崔筱记起那时他泪流满面的样,也就认了。 “娘,伯母。” 正想着,楚瑄进来了,一本正经地朝两人行礼。 崔筱收起回忆,笑着将儿子叫到身边,“你宝宝妹妹来了,你不是很想她吗,快过来看看。” 说着将宝宝放了下去,让她站到地上。 楚瑄到底还小,听了这话就脸红了,刚想反驳自己没有说过那种话,对上母亲警告的目光,他抿抿唇,勉强认下,然后低头去看比他矮了半头的小姑娘。 看清了,之前的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 这就是他的宝宝妹妹。 她跟她娘生的很像,大大的杏眼水汪汪,细白的脸蛋莹润润,红红的小嘴嫩嘟嘟。 现在她也在好奇地打量他,眼里有陌生,像是初见。 楚瑄顿时明白,他只是记不清,她则是完全不记得了。 楚瑄有种吃亏的感觉,不想再看她,别开眼时目光却免不得掠过她身上。 她穿了一身桃红的裙子,腰间系着浅紫色的裙带,裙带下坠着一枚羊形玉佩,是父王给他的那个。 楚瑄更加不高兴了,冷着脸听母亲问小丫头还认不认识他。 小丫头没说话,他垂眸看去,看见她诚实地摇头,跟着在母亲教导下喊他“瑄哥哥”。 楚瑄本不想理会,但顾忌长辈在场,还是应了声。 宝宝眨眨眼睛,慢慢靠到崔筱怀里,小声问:“伯母,瑄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说话时大眼睛偷偷看着那个好看的男孩子,见他看过来,宝宝急忙扭头,埋在崔筱怀里闷声说自己的证据:“刚刚他瞪我了,看见我也不笑,他一定是不喜欢我。” “怎么会啊,你瑄哥哥最喜欢你了,他那是不喜欢笑才一直绷着脸的,就跟你爹爹一样。” 崔筱马上安抚小姑娘,抬头时瞪了儿子一眼,跟着把宝宝小手塞到儿子手里,柔声嘱咐道:“带妹妹去咱们家花园里玩吧,把妹妹哄好了,下午妹妹才带你去他们家看大白。” 楚瑄刚想退开,听到下午可以去将军府看大白,便僵硬地握住了那只小手。 宝宝仰头问他:“瑄哥哥,你们家花园好玩吗?” 长长的眼睫扑闪扑闪的,眼中有好奇,还有不安,仿佛要确认什么似的。 楚瑄想到她刚刚说自己不喜欢她,好像有点明白她的不安了,眼睛眨了眨,慢慢攥紧了那只小手,扯出个笑容道:“好玩,里面养了两只丹顶鹤,走,哥哥带你看鹤去,它们身上可白了。” 他不能让宝宝看出来他的不喜欢啊,否则她那么小气,下午不许他看大白怎么办? 他得讨好她。 看他笑了,宝宝终于放下心来,小手被他攥着,扭头朝母亲伯母告别:“娘,伯母,我跟瑄哥哥去玩了,一会儿再回来陪你们说话。” 小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孩子们走了,崔筱请许锦去内室歇着,边走边夸:“宝宝真懂事,比你小时候乖巧多了。” 许锦干笑,当着崔筱的面也不藏着掩着,反问她:“还记得我小时候在大人面前什么样不?” 崔筱愣住。 许锦看她这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小时候就够淘了,她比我还淘,不过是你说要把她当亲生闺女稀罕的,现在可别嫌弃我们。 宝宝是真喜欢你,那年刚从京城回来,她嫌我声音没你好听,晚上不要听我讲故事了,过了大半个月才又黏回来了。” 进了屋,两人坐到榻上,崔筱幸灾乐祸的声音顺着帘缝传了出来:“我连你都能忍,还会受不了你闺女? 再说你也说了,她在长辈面前乖,那我就更喜欢了,至于她在外面淘气不淘气,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没看你们家王爷的玉佩都被她骗去了,哈哈,你最好好好叮嘱瑄儿几句,以后见宝宝时千万别戴什么好东西。” “不怕,宝宝喜欢随便拿,我乐意给她。” “呦,好大的口气啊,不愧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静王妃” 两个当了娘的在屋中欢声笑语,一点都不担心去花园里玩耍的孩子。 王府花园。 楚瑄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追着丹顶鹤跑来跑去的红裙小姑娘,有点无法接受,他在京城出门做客时见到的姑娘们都是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就连比她小的也没有她这般胡闹过。 “宝宝,别追了,小心它们啄你。” 来者是客,身为主人家,楚瑄再不情愿也得照顾她。 “不要,它脖子真好看,我要摸摸它!” 宝宝头也不回地喊,在乱飞的羽毛中间跑个不停。 她不听话,楚瑄拿她没办法,亲自追上去拦她,结果刚抬脚,小姑娘脚下一个趔趄,突然朝前扑了出去,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楚瑄吓了一跳,飞快跑到她跟前蹲下去扶她:“摔疼了没?” 女孩子都爱哭,要是她哭了,传到母亲耳里母亲肯定会责怪他没照顾好人的。 “不疼。” 宝宝被他提了起来,右胳膊一直僵着,翻过手心给他看:“这是什么啊?” 楚瑄低头看去,看到一块儿脏兮兮的鸟粪。 他忍俊不禁,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心想活该,谁让她不听话。 宝宝注意力全在手心上,刚问完就自己凑过去闻了闻,刚凑近便嫌弃地皱眉,上前就朝离她最近的楚瑄扑了过去,一边往他衣襟上抹一边埋怨地叫喊:“好臭啊,你家白鹤的屎好臭啊!” 楚瑄早在她手碰到他衣衫时就僵住了,她,她竟然敢往他身上抹? 刚要发火,小姑娘突然松开了他,扭头朝远处的湖边跑去,桃红色的身影在郁郁葱葱的园景里穿梭,像是随风飘转的桃花瓣,越飞越远。 楚瑄不知为何看入神了,直到身旁丫鬟提醒他,他才拉下脸来,直接将外袍脱下甩了开去,随即去追她。 再生气,他都得看着她别掉到水里 第107章青梅番二 第107章青梅番二 楚瑄赶到湖边时, 发现宝宝只是蹲在那里,右手探进水中一动不动。 听到他过来, 她扭头看他, 苦着小脸求道:“瑄哥哥,你帮我洗手吧,白鹤屎好臭, 我不要碰” 她蹲在一块儿平整的石头上, 裙摆铺在地上险些挨着水。 楚瑄看了碍眼,忍了又忍还是蹲下去帮她把裙摆塞到了怀里, 塞完抬头, 对上宝宝楚楚可怜的大眼睛。 楚瑄看看她手, 准备起身喊下人过来帮忙, 宝宝却以为他要走了,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瑄哥哥不管我, 我要告诉我外公去!” 她外公那个脸上有道疤的冷酷将军。 楚瑄愣住,其实并不害怕,就是不理解她怎么如此不讲道理, 回头问她:“谁说我不管你了?” 宝宝止了泪, 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你不帮我洗鸟屎, 这是你们家的鸟屎, 你不帮我我告诉外公去。 我外公说了, 谁敢不听我的话惹我哭,他就打谁。” 她脸上挂着泪很是可怜, 说出来的话却让楚瑄恨不得把她推到水里去, 最后懒着跟她计较, 快速解释道:“你在这等着,我让她们过来给你洗手。” “不要, 我就要你帮我洗!” 他满脸嫌弃,宝宝执拗脾气上来了,嘟着嘴叫道。 楚瑄什么都不想再说,起身要走。 “你不帮我下午我不让你去我们家看大白!” 宝宝大声威胁道,她记得王妃伯母说的话,现在他不肯好好哄她,她就不许他去自己家里。 楚瑄走不动了,却又不想妥协。 宝宝看了,继续诱.惑道:“我家大白现在可厉害了,爹爹在它身上套了鞍子,大白背着我跑的比爹爹的马还快。 你要是帮我洗手,下午我就让大白背你跑一圈。” 爹爹跟娘亲生气时不喜欢搭理娘亲,娘亲用吃的哄爹爹,爹爹还是闷闷不乐,娘亲就故意说那些吃的有多好吃,爹爹慢慢就忍不住过去跟娘亲一起吃了,然后什么都答应娘亲。 楚瑄攥攥拳头,心中挣扎不已。 他跟父王一起骑过马,可从来没有骑过狗。 “瑄哥哥,你快点帮帮我吧,好臭啊。” 宝宝等得着急了,使出跟娘亲学的另一招,软声撒娇。 她威胁利诱,楚瑄再想帮她都下不了台,他岂能做那种轻易妥协的人? 但现在听她撒娇,楚瑄立即转身再次朝她走了过去,蹲在她身边,屏住呼吸帮她洗手。 她是母亲最好的朋友家的女儿,还比他小一些,他照顾她是应当的。 宝宝好奇地看他帮自己,他的手跟她一样白净,比她的大一圈,一手攥着她手腕,一手撩水给她搓手,帮她把臭臭的白鹤屎洗下去了,许是怕没洗干净,他还在继续洗。 宝宝看够了那里,扭头往上看。 他身上那件华贵的外袍已经脱了,里面是白衣白裤,脚下踏着一双黑靴,是她最喜欢的样子,因为爹爹外公都喜欢穿靴子,从马上翻身下来的那一瞬,她觉得再也没有比他们厉害的人了。 “瑄哥哥,你会骑马吗?” 她眨着眼睛问他。 楚瑄不会,父王说他还小,不许他单独骑马,但他看看宝宝,没好意思说不会,对着水中搪塞道:“我父王不让我骑。” 说话时他脸颊微微红了,粼粼波光映到他脸上,特别好看。 宝宝看入了神,忘了骑马的事。 外公跟爹爹都很好看,但他们都是大人,宝宝在家里见过下人家的小孩,出门做客时也见过旁人家的小少爷们,却没有哪一个比这个新认识的哥哥好看。 而且他声音也很好听,像是雨后檐瓦上的水滴到她故意摆在那里的瓷盘上,叮叮咚咚。 “好了,洗干净了,咱们回去吧,别再去追白鹤了,它们真会啄人的。” 楚瑄将她每个指缝都洗了好几遍,小手搓得都红了,这才将她手从水中拿了出来。 想摸帕子,没有摸到,想到自己回去也要换衣服,便直接用袖口帮她擦干净。 忙完了,突然发觉身边的人过于安静,楚瑄困惑抬头,只见一张小脸越来越近,紧接着有软软的碰触落在了他脸上。 楚瑄错愕地望着远处的树木,等宝宝退开后,他视线才慢慢回到她身上。 她咧着嘴对他笑,杏眼弯弯,楚瑄摸摸被她亲过的地方,结巴问道:“你,你为何亲我?” 说话时,他觉得脸好像越来越热了。 宝宝笑嘻嘻地看他:“因为瑄哥哥对我好啊,而且你长得好看,声音好听,我喜欢你。” 娘亲总是亲爹爹,她撞见过好几次,问娘亲,娘亲说那是爹爹做了值得奖励的事情,她才用亲亲奖励他的。 宝宝也想学娘亲,娘亲却告诉她这招只能用在她喜欢的男孩子身上。 她懵懵懂懂,楚瑄已经懂了许多,红着脸别开眼,等脸上不热了,才牵着她手站了起来,小声嘱咐道:“这件事不许告诉别人,还有,以后,以后不许再亲我了。” “为什么不让我亲你啊?” 不告诉别人宝宝知道,因为娘亲都是背着她偷偷亲爹爹的,显然这事要秘密地做,可楚瑄为什么不许她亲? 宝宝委屈了,甩开他手,嘟嘴看着他:“瑄哥哥不喜欢我是不是?” 楚瑄为难了,犹豫时见她眼里又浮上泪水,赶紧哄道:“喜欢喜欢,走吧,咱们回去了。” 宝宝满意了,乖乖让他牵着走。 中午许锦一家在王府用的饭,吃完饭两家人转移阵地去了将军府,跟寻常百姓串门差不多。 现在大白养在宝宝院子里,大人们说话,宝宝拉着楚瑄叫上大白去花园里玩。 园中有一大片整齐的青草地,宝宝最喜欢跟大白在草地上玩了。 楚瑄眼睁睁看着大白背着宝宝在草地上走了一圈又一圈,羡慕地不得了,等一人一狗再次回到这边时,他忍不住上前去拦:“宝宝,你说让我骑大白的。” 宝宝眨眨眼睛,乖乖爬了下来,拍拍大白脖子道:“大白,这是瑄哥哥,你背着他走走吧。” 说完主动让开,请楚瑄上去。 楚瑄情不自禁地翘了嘴角,只是他才走到大白身边,大白冷冷看他一眼,走开了。 按理说一只狗能有什么表情,可楚瑄就是看明白了,大白不喜欢背他。 他不甘心,继续追着大白走了一段距离,最后大白干脆卧在地上,先朝楚瑄张开大嘴露出自己的锋利牙齿,成功吓住楚瑄,它才卧在地上,懒懒闭上眼睛,如果不是它的尾巴在轻轻地晃动,还真像睡着了。 楚瑄不敢逼它,转而去催宝宝:“大白听你的话,你让它背我。” 宝宝低头玩手中小花,声音无辜极了:“大白什么都听我的,就是背人这事不听话,家里只有我跟我娘可以骑上去。” 爹爹或许也可以吧,但爹爹从来没想骑过,外公想骑,被大白把裤子咬了下来。 楚瑄一点都不傻,气得冷笑:“你让我帮你洗手时是怎么说的?” 宝宝不说话了,偷偷抬头看他,见楚瑄仿佛随时要打人的样子,又低下头,过了会儿就在楚瑄以为她哭了时,宝宝突然朝大白跑去,背对他坐在大白身前,去摸大白耳朵了,一边摸还一边回头看他:“过来,大白不肯背你,但我可以让你摸它,它不会反对的。” 楚瑄瞪她一眼,抬脚往正房那边走,他不稀罕! 走出十几步了,后面根本没有意料之中的挽留,楚瑄趁转身时悄悄回头看,看见宝宝背对他稳稳地坐着,抬着大白一只前爪不知做什么呢。 她根本不在乎他走不走 她就是这么喜欢他的? 楚瑄莫名地委屈,脚步越来越慢,最后还是折了回去。 她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她,但他真的很想摸摸大白。 身后响起脚步声,宝宝回头,瞧见他,高兴地笑了,小手拍拍身边的位置:“瑄哥哥坐这里,我给大白顺前爪上的毛,你顺后腿上的,别太用力,大白很喜欢我这样摸它的。” 熟稔自然的语气,仿佛刚刚两人根本没有闹别扭。 楚瑄不想理她,侧对她坐着,试探着去摸大白后腿。 大白轻轻挣了一下,楚瑄忙收回手,歪头去看,见大白闭着眼睛,就又壮着胆子去摸,这回大白没有再反对,楚瑄松了口气,瞅瞅身旁的小姑娘,学她那样开始摸了起来。 下午的阳光暖融融的,宝宝渐渐困了,也不回房,直接蹭了下去,脑袋枕着大白,睡眼惺忪地对楚瑄道:“瑄哥哥,我睡觉了,你自己玩吧。” 声音越来越轻,轻轻柔柔的,听得旁人也跟着发困。 楚瑄低头自己玩。 玩着玩着,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没有人跟他说话,没有人纠正他的动作。 他扭头看宝宝。 小姑娘枕在大白身上,大白雪般的毛发衬得她小脸红润润的,两排细长微翘的眼睫轻轻翕动,让他总想去碰一碰。 楚瑄慢慢朝她靠了过去,他想去摸她眼睫的,可不知为什么,看着她微微张开的唇瓣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想到了湖边那柔软的碰触,想到她说她喜欢自己。 那样甜甜的声音,像入口的蜂蜜,楚瑄闭上眼睛,朝她小脸上凑了过去。 她亲了他,他也想亲她一口,如果感觉不错的话,他决定喜欢她了。 可就在他已经感觉到她清浅的呼吸时,左肩突然被什么拍了一下。 楚瑄吓了一跳,急急坐正,扭头时各种理由借口在脑海里飞速闪现,但他身边没有人。 楚瑄愕然,四周看了一圈,除了远处也都低头打盹的下人,真的没人。 楚瑄茫然地眨眨眼睛,过了会儿,又忍不住想去亲宝宝。 快要碰上时,左肩又被人拍了,这次楚瑄有所准备,第一时间抬手去抓 抓到一条毛茸茸的狗尾巴。 楚瑄震惊地看向大白,对上大白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能看穿他心思。 楚瑄莫名脸热,试着解释,结果他才张嘴,大白突然站了起来,大脑袋在宝宝身上蹭蹭,然后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咬住宝宝腰带,就那样叼着她走了。 楚瑄怔怔地望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幕,直到那些下人熟若无睹地给大白让路,楚瑄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相信了,他想到了一个词。 白眼狼。 大白不是狼,但它是条白眼狗,他惦记了它这么多年,那么喜欢它,它竟然不许他亲她一下! 楚瑄恨恨地下定决心,早晚有一天,他要当着大白的面亲她,亲醒着的她,亲心甘情愿让他亲的她,到时看大白还如何反对!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