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暗夜妖都》 作者：迷津道 内容简介： 连环谋杀，古城暗涌浮动；妖王归来，掀起腥风血雨。潜藏在人类社会中的妖兽族蠢蠢欲动，伺机占据世界的主导权。第一桩谋杀案，将温文乖巧的摇滚歌手林默卷入其中，嚣张跋扈的暴躁警长厉苍办理案件，逐步揭开林默身上不可告人的秘密。亦敌亦友，边缘对决。是兵捉贼，还是无间道？ 第1章 满月将至 夜幕笼罩洛都以后，整座城市上空映照着霓虹灯忽红忽绿的妖娆。 位于老城区的迷津道——人们更习惯称之为酒吧街，入夜时刻便开始苏醒，跟随着这座千年古城的脚步迫不及待地奔放起来了。 狂躁的架子鼓点、炸裂耳膜的电吉他……让人脑袋发热的乐声从每家酒吧夺门而出，拉扯着过路的潜在顾客。 曼努酒吧的歌手很年轻。他目测身高超过185，高大且瘦削，黑色的鸭舌帽压得很低，但当天花板上转动的射灯划过他的脸庞时，能看出他眉清目秀，乖巧得不像一个摇滚歌手。 衣着也很普通，红色的字母印花t恤、破洞牛仔裤，和大学城路边走着的随便一个大学生没两样，如果不是他抱着电吉他上台时引发的掌声和尖叫，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他调整了下麦克风的高度，向观众们微微鞠躬，说“谢谢”的声音谦和有礼而略带腼腆。 场内的观众多到前胸贴后背，就连通往门口的过道上都挤满了人。可是他一说话，人们的躁动瞬间停息了，所有人屏息等待着。 他扭头对鼓手点了点头，鼓槌砸稳了第一个鼓点，键盘、吉他和贝斯相继切入。随之而来的还有观众们欢脱的掌声，看得出大家对他要唱的这首歌很熟悉，对他也很熟悉。 掌声恰如其分地在他开腔的时候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观众们情不自禁扭动的身躯。 他的歌声与他的外表、仪态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声线浑厚中略带沙哑，音域宽广，吐字清晰有力，歌声拉至高音处时，也将观众的热情推至了。 他在台上一连唱了六首歌。最后一首，他换了一把民谣吉他，温和的弹唱沁人肺腑，与刚刚舞台上的霸气又完全不一样了。 演唱完毕，他将吉他轻轻放下，对着台下深深地鞠躬。 有人举起一只拳头嚷道：“林默！” 所有人在这叫声的带动下，纷纷加入到整齐的呼喊中：“林默！林默！林默……” 林默调整了下方向，朝四面再三鞠躬后离开了舞台。 “小伙子唱得不错啊。” 充当后台的休息室其实就是一个杂物间，靠墙的角落堆着纸箱，几张破旧的桌椅凌乱地放着。林默走进房间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坐着。 “谢谢……您是……哪位老师？”林默不认识这个男人，但礼多人不怪，称呼“老师”总没错。 “这我名片。”男人从西装内兜掏出一张黑色烫着银字的名片递给林默。 林默双手接过，男人又说：“我们公司在文昌广场那边有个录音棚，你知道吧？有兴趣的明天上午九点来试音，说找老何就行。” “何老师，很感谢您给我的机会，可是，我明天上午有课，我还是希望以学业为重。”林默小心地斟酌着用词，说道。 老何没有生气，而是仰头哈哈笑了两声：“小伙子挺实在的啊，不急不躁的。不过我告诉你，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再考虑考虑吧。” 林默点头称是，恭恭敬敬地把老何送出了门。回过头，酒吧老板沈彬正好从过道上走来。 “这是第三个了吧？林默，你以后要是红了，别忘记咱这小店啊！” “沈哥，你别笑话我了，不是大家看得起，我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敢忘本。再说了，那个圈子太复杂，你知道我什么出身，没有背景也不敢贸然闯进去。我还是好好念书，借大家的地儿好好磨练磨练自己再说吧。” 林默不卑不亢地说着，让沈彬想起两年前的他。 那时的林默，和许许多多背着吉他流浪的年轻歌手一样，在傍晚来临，酒吧作营业准备时，一家家店地闯进去，问是否需要歌手表演。 18岁的林默比现在还要稚嫩，说话的声音含在嘴里发不出去，没有人需要这样害羞的歌手。 可是沈彬给了他一个试演的机会。其实无他，纯粹是因为那天晚上驻场歌手有事来不了，他不想空场子，反正试演也不用给钱。 结果林默唱得出乎意料的好。 当时他上台差点被电贝斯的电线绊倒，观众这时才留意到他，并发出了一阵讪笑，接着又沉寂下去了。 然而当他开口唱第一句，舞台上就仿佛产生了强大的磁场，在场没有人能把自己的目光挪开。 他在舞台上的状态与现实生活中的他完全不一样。 沈彬很庆幸当时作出了这个决定。他把手里的白色信封递给了林默：“喏，这是你这个月的演出费。” 林默察觉到信封的厚度与往常不一样，他打开信封，愣住了：“沈哥，你给多了。” 沈彬摆摆手笑说：“这几个月营业额增加了不少，来的都是你的粉丝。这是你应得的。” 林默捏着信封的手指紧了紧，又对沈彬再次道谢，然后才从后门离开了曼努酒吧。 不走前门，是因为总有些不愿散去的粉丝在门口等着堵他。在月亮不那么澄明的夜晚，他也会乐意停下来和他们拍拍照，随便聊几句。 可今晚不行。 酒吧后巷弥漫着一股糜烂而潮湿的气息，月亮穿云而出。林默在巷口抬头看了看天，将外套兜帽翻到头顶上才走进了月色中。 明天……就是农历十五了吧。 从他有记忆的时候起，满月就充满了血的味道。每逢月圆之夜，整个洛都城布满红色的迷雾。 这座城很老，历经过战火纷飞，尸横遍野。在漕运发达的往昔，因为地处洛河水路要塞，历朝历代都把它作为兵家必争之地。 战火将洛都一次次地焚毁，通过战争站起来的统治者又一次次地重建洛都，历史的车轮滚至现代，洛都成了一座糅杂着现代与古典风格的城市。 拔地而起的高楼像捆成一把的牙签，一束又一束地扎在一个个新兴的区域，连接这些区域的是修得笔直的马路，高悬的led灯将路点成雾白色。 然而钻进窝在洛都城西的老城区，会让人产生时空错乱的感觉。这里比从城西蔓延开去的新城区矮了一截，低矮的建筑外墙斑驳，像是爬满了疮疖。 迷津道就是其中一条这样的老街。在城中村的正中心，酒吧一家挤着一家，各具特色，将这条一度奄奄一息等待拆迁的老街救活了。 林默沿着小巷拐进城中村。他希望今晚一如既往地平静。 曾经，妖在人中行，人在梦中游，也只是曾经。 第2章 妖王归来 林默将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低着头走，吉他背在身侧，随着迈出的步子轻轻拍打着他的大腿。走到某个拐角处时，他停下了脚步，鼻子微微动了动。 他不是今天才有所察觉，最近这些日子，那股蠢蠢欲动的危险气息越发强烈了。 林默心里略略有点厌烦：真不希望发生什么破事，他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然而，轻叹一口气，他贴着墙根走了几百米，还是在下一个巷口转了进去。 老城区原住民的自建房密密集集的，从大路看进去，每条巷子似乎是平行的，但走进去后，没感觉到拐弯，巷子与巷子的交叉点就突如其来地出现了。 楼建得方方正正像刀切的豆腐，除了顶层基本上其他楼层永远见不到太阳。楼与楼之间都有一条小巷子，虽窄，三两个人并行不是问题。 可是到了顶层，对开两扇窗伸出来的两只手可以毫无压力地握在一起，让人搞不清楚两栋楼到底是哪一栋建歪了。 声音在其中一条这样的巷子里传出，低低的呜咽，不认真听，会被认为是野猫在嚎叫。 林默向那声音靠近，路越走越深，黑暗的力量也越来越张牙舞爪。 巷子深处，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林默目中似放着光，他能看清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与他身下压着的女人。 女人嘴里塞了一块布团，双手被男人的一只手钳住了，正竭力扭动着身子，躲避男人撕扯衣服的另一只手。 “今晚不是觅食的好时候。”林默走向两人，稀松平常的语气，仿佛在谈论天气的好坏。 男人浑身一震，单膝跪在地上，回头看林默。 林默背光而来，在男人眼中，只是一个黑色瘦长的影。从背上的吉他来看，应该是刚下班的歌手。高，可威慑力不足，何况这声音听着也年轻而温和。 男人打了个酒嗝，顿时又壮起了胆子：“小子，不该你管的事，你最好别管。大爷玩高兴了，没你什么事。” 林默站定了说：“告诉你们的人，别在我的地盘上闹事。” 男人怔了一下，随之恼怒起来：“小子口气不小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 “啧啧……我会让你记住我是谁。” 男人弹跳起来时，手上多了一把小刀，刀光挥动，滑出一道银光直冲林默身上去。 林默依旧把手插在口袋中，等男人挨近后，忽地伸出一脚，顶住男人的喉头，把男人横扫到了侧面的墙壁上。 男人瞪大了眼，眼珠在眼底颤动着，看着这只脚的主人。他的手没被钳制住，可是刚刚握刀的右手麻痹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刀在什么时候已脱了手不知所踪。 最让他惊慌的，是他根本看不到对方是怎么动脚的。 林默就这么站着，手还在口袋里，一只脚压得男人几乎无法呼吸。 他扭过头看男人，目光冷峻：“滚。” 男人随即身子一软又一僵，林默松开脚后，他就像丢了魂似的一声不吭地朝巷口走去。 原本瘫软在巷尾那堆纸皮箱上的女人在这时站了起来。她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最后才把口中的布团吐掉。 “我没听说洛都老城是谁的地盘。倒是，你今晚坏了我的兴致了。”女人扭动腰肢，丰姿绰约地走向林默，“你放走了我的猎物，你得赔。” “看来，不是你太年轻，就是我太老了。”林默把吉他靠墙放下，他没有看女人。 女人咯咯笑道：“老么？没看出来啊。不过，你这精魂比刚刚那个人类要好吃得多……我……饿了……” 话音未落，女人已扑向了林默，她身形快如闪电，五指指尖伸出了尖利的指甲，身后幻化出一条毛发丰富而油亮的黑色尾巴。 林默身形微动，躲开了女人接连的攻击。他微蹙着眉说：“是你疯了，还是黑狐族全族入魔了？吞食妖兽精魂，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女人奋力一抓，被林默的手刀劈中手臂，利爪落空，在墙上留下了五道深深的划痕。 “后果？你在战斗中还苦苦隐藏着自己身份，吸食你的精魂，会有人知道吗？”女人嘴角挂着轻蔑的笑，林默一再躲避着她的攻击，刚刚的手刀力度也不重，她没太把他当回事。 跑了个人类，来个小妖兽更好，那些游魂野鬼般飘荡在人类社会的小妖兽实在太合胃口了。这半年，她就遇到了好几个。 对吸食妖兽精魂这件事，刚开始她是有忌惮的，毕竟“同类相食，血光之灾”的诅咒传说自古流传，所有妖兽也默默恪守着这一古训。 然而，当她第一次吸食了炎鼠族的那个小妖兽，发现自己体内的玄力获得了比吸食人类精魂更大的增强后，她把这所谓的古训抛诸脑后了。 这些神神叨叨的规矩，大概是用来吓唬胆小鬼的。比如眼前这个连自己半兽形战斗形态都不敢幻化的小妖兽。 女人心里暗自得意。在吸食妖兽精魂之前，她只是个一级玄力的小妖兽，如今她已达到了三级玄力。这个小妖兽在不幻化半兽形的情况下能走个十招八招算他本事。 也就这样了。她今晚是带着觅食任务出来的，没兴致陪他玩，还是速战速决吧。 林默也是这么想的。 他在女人凌厉的爪风中，读出了她体内的玄力值。不过在杀不杀她这件事上，他犹豫了一下。 如果只是吸食人类精魂的话，她罪不至死。妖兽需要活着，就离不开人类的精魂。可是，她刚刚明确地表示了她准备吸食妖兽精魂——大概也曾经吸食过。 妖兽界有妖兽界的法则。尽管和他没什么关系。 容不得他多想，女人尖啸一声，一爪照面而来。 林默这次没有闪躲，他左手如疾风卷来，攫住了她的手腕，右手已扼在了她喉上。 女人使劲挣扎，全身却像被胶住了似的，丝毫无法动弹。 她瞪圆了眼睛，简直无法相信她的三级玄力在对手面前如此不堪一击。接着，惊恐写满了她脸上的每一块肌肉：“你是……你是……” 林默没有接话，他收紧了手指。然而，就在他即将捏碎她喉骨的那一刻，她张大的口中窜出了一团黑色的物体，朝林默脸上抓去。 林默丢下手里像只麻包袋般瘫软着的女人尸体，后退一步躲开袭击。那团东西撞到了墙上，顺着墙壁往上一蹦一溜，消失在楼顶，只留下一串飘渺的话音： “哈哈，我道是谁占领了老城区呢……原来是天狼族……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妖王即将归来，你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第3章 一宗疑案 林默叹了口气，他应该有所防备才对。黑狐族擅于穿人皮活动，被猎食的人类先吸掉精魂，再藏身其中，简直是连渣滓也不浪费。 他转身走向巷口，背起吉他往外走，他整理了一下鸭舌帽，再将刚刚战斗时滑落的兜帽重新戴上，尽管心烦，他没忘记即将月圆。 每逢十五的夜晚，他都会向酒吧请假一天，这是两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沈彬是知道的，只当他领了工资需要休息，从来不多问。 而明天上午他确实有课，他是洛都大学新闻学专业大三的学生，家境贫寒，靠每天晚上在酒吧里驻唱赚取生活费。 他没有多刻意去维持这个人设，没钱是真的，他需要像个普通人般该吃吃该用用，人类社会不好混，除了唱歌，他想不出别的正当的赚钱法子。 越唱越火，还接二连三地被星探盯上则是个意外了。 正儿八经当艺人当然能赚更多钱，可是他不能离开洛都老城区。这儿有他必须守护的东西。 他边走边沉吟着，现在，更大的麻烦出现了。首先，是他守护着的老城区暴露了，接着，刚刚那个狐妖提到妖王即将归来…… 如果妖王当真觉醒，那他就更必须守住这最后的防线了。 确实让人头疼。事情已经发生，恐怕明天人类社会就会察觉到异常。 人类不会一下子联想到巷子里那女人的尸体与妖兽有关，尽管在一千多年前，这是个人类与妖兽共存的世界。 人类早把妖兽忘光了。因此，女人的尸体大概会让人类感到棘手。 最先发现她的是自建房的房东，那个脸圆圆的胖阿姨喜欢把用过的纸箱囤在这窄巷里，这天清晨，她正准备往里面再扔一只纸箱时，女人的尸体差点把她绊倒。 胖阿姨的尖叫声唤醒了两栋楼的租户。 警察很快就来了，巷子外拉起了警戒线。巷子太窄，警车无法开进去，车子都停在了大路边，警员们下车步行了七八分钟才到达案发地点。 最先钻进警戒线的是初级警长厉苍。 他一米七五的个头，没有穿警服，t恤衫下包裹着膨胀的胸肌，脸上硬朗粗犷的线条给人不太好惹的感觉。 事实也是如此。厉苍18岁开始在军队服役，22岁退役后考入洛都刑侦科西城区小组。他表现很扎眼，属于那种不要命向前冲的人。同僚们开玩笑，说没有他抓不住的贼，没有他破不了的案。 然而他还是直到今年，27岁才刚刚晋升为初级警长。无他，考察他的高级警长们一致认为，他路子太野了，有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狂妄。 “厉苍啊，不是我说你，不收敛一下，你早晚会出事。”西城片区总警长郭旭这么对他说。晋升以后，厉苍成了郭旭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但也是最危险的一个。 厉苍无所谓。他满脸带笑地对郭旭说了句“遵命”，面子上的工夫他还是得做的，可是他心里不当一回事。局子里领嘉奖的时候，可没有人对他说要收敛一下。 他喜欢查案子，越是棘手的案子他越带劲。今天早上他还在床上的时候，收到同僚夏梓馨的电话，说迷津道一带发生凶杀案，他马上就清醒了。 确切点说，这里不属于迷津道的范围。这条巷子被标记的名字是迷津二十二巷，从这里走过去酒吧街，就算是熟悉这些小巷子的当地人也得绕上十五二十分钟。 警戒线把好奇张望的人群挡在了巷外，但巷子里的住户都纷纷从窗口探出了头，甚至还有人举着相机，对准了那个瘫在地上衣着性感的女人。 夏梓馨进来时不得不拿了个高音喇叭，对楼上喊话：“请各位市民回到屋内，不要拍照！案件侦察阶段，一切案情以警方公布为准，请不要散播谣言！” 夏梓馨穿了套修身的黑色西服，合适的剪裁将她的腰腿拉得很长，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精致的面庞淡施脂粉，看着像外资企业高管，不像一个已有两年工作经验的干练警员。 她垂下喇叭，满意地看着楼上的看客纷纷退进窗内。她走到厉苍身边问：“苍哥，什么情况？” 厉苍双手叉腰，站在尸体两米开外，看着两名法医围着尸体忙活，其余组内的四名警员在巷子里搜寻着证据。 厉苍默默地看着尸体的面容，神色平和得像睡着了一样，可是瘦，毫无血色，脸颊已凹陷下去了，仿佛干枯了一样。 这已经是一种病态的瘦了。从女人的穿着来看，她不至于过着贫乏到营养不良的生活。 厉苍对夏梓馨摇了摇头：“你去找发现尸体的那个阿姨录一下口供。” 夏梓馨刚走，叫叶韬的警员就将封在密封袋里的一把张开的折叠小刀递给了厉苍：“苍哥，这是在现场找到的。” 厉苍看了那小刀一眼，问法医陈浩洋道：“陈医生，尸体上有明显的刀伤吗？” 尸体周边并没有血迹，这是显而易见的。 陈浩洋果然说：“初步检查没有刀伤，颈上有勒痕，可是……暂时还不能确定死因，需要进一步解剖检查。” 厉苍明白他的欲言又止，被勒住脖子窒息死亡的人面容不会这样安详，除非是在此之前已经死亡或者陷入重度昏迷。 无法排除他杀，死因不明，有伪装痕迹，这都加深了案件的复杂程度。 “阿苍，你过来看一下！”叫姜贺的老警员正站在巷子后半截，弯腰盯着墙壁叫喊。 厉苍走到姜贺身边，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墙上由上至下的五道划痕。 楼房建了有些时日了，没有黏贴瓷片的侧面墙身已经发黑，越往墙根，黑色的糙迹就越暗。这五道划痕划得很深，露出了灰白色的内墙，强烈的色彩对比让划痕更引人注目。 厉苍看着看着，不由得伸出五指，虚晃在划痕的顶端比了比。 “贺叔，你怎么看？” “和你看法一样。像人的抓痕，但理论上人没有那么大的手劲。”姜贺一手托着下巴，将近五十岁还活跃在刑侦一线的他身形有点肿，不过尚算健硕。 疑点太多了。 厉苍飞快地理着思路，作出了以下部署：“贺叔，你去查一下附近的监控，袁晟和邱鸣取死者指纹，去户籍科查死者身份。其他人收集好手上的证据，回局子等法医报告再进一步行动。” 比死者身份和法医报告来得更快的，居然是监控的结果。 原因很简单，迷津二十二巷附近两百米的天眼监控不约而同地坏了，姜贺重点查看了这些坏掉的监控最后拍下的画面，他看到了一个高大瘦长的身影背着吉他进入了画面边角。 第4章 寻找林默 “找到这个人。”厉苍不假思索地说。 于是，洛都刑侦科西城区小组的六名警员，除了一人留守调查死者身份、等待法医报告，其余五人均手持着监控里模糊的截图，沿着拍下人影的迷津道大街口一路寻过去。 酒吧在大概四五点以后会陆续有人上班，在此之前，他们先查问了附近的食店、便利店、服装店，没有人能认出截图里的人。 夏梓馨甩甩手里已被数不清的手捏得发皱的照片，对从便利店里走出的厉苍说：“苍哥，你真觉得这个人和凶杀案有关吗？” 毕竟拍下人的位置离二十二巷有好一段距离，不过夏梓馨没把这话说出口。 厉苍递给夏梓馨一瓶矿泉水，说：“首先还不能确定是凶杀案，其次，现在没什么事可干，你们反正也闲着。” 厉苍不想说他是出于莫名的直觉想找到这个人。 他从警五年，不说千锤百炼，经他手的案子也不少了，从没遇过这么奇怪的案子。 死者死状奇怪，现场遗留的打斗痕迹常理无法解释，附近方圆两百米五六个监控像着魔似的坏掉。他不能放过能找到的任何蛛丝马迹。 夏梓馨撇了下嘴说：“你说了算，反正你是头儿。” 厉苍嘴咧开笑了：“你这话就见外了。这不刚好问完话下班请你们喝酒吗？” “得了，谁敢留你喝酒？不怕嫂子找我们麻烦。”厉苍酒瘾不是一般的大，为了这事，与女友程骞没少闹矛盾，组里都知道。 厉苍竖起食指摇了摇：“还没结婚，别嫂子嫂子地叫，把她叫飘了。” 说完，厉苍抬起手像招财猫似的晃了一下，与夏梓馨分头走向街两边刚敞开店门的酒吧。 厉苍甚至有想过，如果在酒吧街找不到这个人，那就逐门逐户地上楼去找。 这老城区都是城中村，出了迷津道拐两个弯，全是原住民建了出租的自建房，一栋五六层高的房子，里面住了差不多20户人。这工作量别提多大了，光想一下都头疼。 大概是老天爷可怜他吧，他在其中一家酒吧捕捉到一个服务员迟疑的眼神。 “你见过这个人？”厉苍马上问道。 服务员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这个头和身形……有点像我们店里的歌手林默。” “他现在在哪里？” 厉苍的问话很简洁，却不知怎地给这服务员造成了无形的压力：“这个……我不知道啊……他是个大学生，来这里是兼职的，每天来了就唱唱完就走，我们很少聊天……听说他在洛都大学读书。” “给我叫一下你们老板。”厉苍知道服务员嘴里不会再掏出多余的话了，但这个信息已经很足够了。 他走进亮着白炽灯、椅子全翻在桌上正拖着地的酒吧，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不一会儿沈彬就来了。 沈彬很会来事，他一边点头哈腰一边给厉苍送上一支烟：“警官你好，辛苦了辛苦了……我叫沈彬，这家小店是我开的。请问警官贵姓？” “免贵姓厉。”厉苍接过那支烟夹在了耳朵上，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看看这是不是在你们这驻唱的歌手林默。” 沈彬看了看厉苍拍在吧台上的照片，点头道：“是的，这确实是林默。” “他什么情况？你给说说。” 沈彬有点惴惴，他不知道林默犯了什么事，这样一个纯良的孩子能犯什么事呢？不过他还是把林默的家境、学业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临末还添了一句：“这年轻人挺不错的，人很老实，很有礼貌，违法的事他不会干的。” 厉苍翻了个白眼说：“他会不会违法不是你说的。我也没说他违法，只是协助调查。” “呃，呃，这个当然，当然……”沈彬讪讪地说。 “他昨晚是什么时候离开酒吧的？” “嗯……大概，9点40分这样子吧。” “他今晚会过来吧？” “哦，他今天刚好休息……” “休息？”厉苍抓住这两个字，眼里有光。有那么巧吗？ 沈彬连忙说：“是这样……厉警官，林默在我们这唱两年了，他每个月固定农历十五休息一天，其余时候都会来。两年来都是这样。” 沈彬就差没说一句“不是今天才这样你别误会了”。 厉苍没再多言，掏出手机说道：“他手机号给一下我。” 厉苍把林默的号码记在了手机里，一出了曼努酒吧大门就拨了过去。 “嘟——”枯燥的等待音在话筒里拖拉着，厉苍皱着眉，很有耐心地等到那声音响够了后自动挂断。 夏梓馨和另外三个组员已经收到他的通知，汇集到曼努门口了。 “找到了吗？苍哥。”夏梓馨问，“陈医生那边通知我们回去看解剖报告了。” 厉苍把手机里的电话号码亮给夏梓馨，让她继续打这个号码：“梓馨跟我去洛都大学，其他人回去研究一下报告，把要点摘录一下发给我。” 在前往洛都大学的车上，夏梓馨又把林默的电话打了四遍，依旧没有人接听。 “苍哥，会不会是陌生电话不接呢？”夏梓馨放下手机说。 厉苍把着方向盘，下班高峰期的堵车让他有点不耐：“他没有挂断。” 一般人对故意不接的陌生电话都会直接挂断，不会任由它响一分钟。夏梓馨抓了抓头：“都打那么多次了，是在忙什么没发现来电吗？” 厉苍不置可否：“你打个电话去片区信息科，找李长官，让他尽快把有关林默的所有资料发过来，包括但不限于他的宿舍号、辅导员电话、入学登记的住址和家人的联系方式，越详细越好。” 洛都大学位于西城区城郊，老城不堵车的情况下过去不到30分钟，厉苍和夏梓馨在车子上被堵了足足半个钟，去到洛都大学校门口时已经将近七点了。 不过这一耽搁，也让信息科有充足的时间调出了厉苍要的资料。 宿舍号是沉霜楼508。入学登记信息上只有一个位于洛都东城郊的住址。 厉苍甩上车门，夏梓馨紧随其后，走向那栋在下降的夜色中外墙红得发黑的九层宿舍楼。 亮如圆盘的满月飞快地爬过树梢，挂在天边，月光皎洁，照在他们身上像披了件银纱。 今晚的月亮……真圆。厉苍抬了下眼角，心想。 第5章 果林遇险 厉苍和夏梓馨怎么看也不像是学生，沉霜楼的宿管拦下了他们。 夏梓馨看着厉苍，后者想了一下，没有亮出身份，而是执笔填写起来访登记表，在“与被访者”关系一栏上，厉苍写上了“表哥”。 然而林默不在宿舍里。 开门的是一个眼睛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男生，他对两人说：“林默每个月这个时候都会回家一趟，他今天下午一上完课就走了。” 这个时候？是指农历十五？厉苍好生奇怪，今天星期四，后天就是周末，为什么不周末回家？ “你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情况吗？” 男生打量着两人，不知道该不该说，夏梓馨补充道：“我们是金鼎娱乐的经纪人，想了解一下他。” 男生面容舒展开来，活络地说：“哦！是这样啊……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啊，他很少和我们说家里的事。不过他歌是唱得真好啊，你们看过他现场了吧？那叫一个稳。我告诉你们，他还有原创的歌，没在外面唱过的，那歌词，是我写的……” 那男生还准备滔滔不绝往下说，厉苍扬了一下手臂，先行走了，夏梓馨连忙说：“我们了解了，谢谢你。有需要我们会和你联系，你很有前途。” 说罢，夏梓馨追上厉苍，男生仍在后面嚷着：“哎！经纪人小姐，方便给我留个名片吗？我叫胡乐！” 下楼梯时，厉苍说：“也就你有心思和他瞎叨叨。” 夏梓馨奇道：“不是你要隐藏身份的吗？苍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可以和我说了吗，这林默是不是破案关键？” 厉苍只是摇头说：“看一下林默的家庭住址，我们过去找他。” 夏梓馨不再多问。她两年前警校毕业后，因为成绩优异，被洛都刑侦科录取，分配到西城区小组。 那时厉苍还不是组长，人总是吊儿郎当的，喜欢不按牌理出牌，但他揪住的线索从没有出过错。夏梓馨对此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对厉苍的决策深信不疑。 两人走出校门，夏梓馨坐上副驾驶，调好导航把手机架在了支架上。 洛都大学在西城区，而林默学籍上登记的家庭住址是在东城区郊区。从地图上看，洛都形似羽毛，南北狭长，由东至西穿过城市不算太远，上高速走大概只需半个多钟。 只是，下了高速后，车越开路越幽暗，到最后沿着山路往太平山上开时，路灯几乎完全消失了。两边比人还高的杂草向路中央倾斜，刮在车身上沙沙地响着。 夏梓馨不由得嘶嘶抽着气：“他这是住在山上吗？他应该没有车吧？这回一趟家得多折腾。” “白天有公交可以到山脚。”厉苍说着，不过他心里也在纳闷着，从山脚到山腰，还有好一段路。 导航显示，半山腰处有两三个小型养殖场，有鱼塘，也有葡萄果园，可是似乎都已不再经营，洛都市政收了这块地，据说准备开发旅游业，不知什么原因迟迟没有动工。 “苍哥，好像到了。”夏梓馨指着已变形的铁丝网围墙说，“范围有点大，我们要分头找吗？” 厉苍把车停妥在门前，支撑着那两扇网门的立柱已经歪掉，一个写着“禁止入内”的破烂木牌用铁丝穿着，挂在合不拢的两扇门之间，稍微一扭就扯了下来。 “带枪了吗？”厉苍忽然问道。 夏梓馨闻言愣了愣，下意识地拍了下腰间：“带了。” “你沿左边这条路找过去，我从右边开始找。有发现马上通知我，不要轻举妄动。”在分叉路口，厉苍作出了这样的安排。 他顺便看了看手机，组员袁晟没有按他的要求把验尸报告要点发给他，而是催促他尽快赶回局子。 他关掉对话框，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亮了前方漆黑的路。 虽然是深秋时分，但是洛都地处庚明共和国南部，四季更迭并不明显，南方可以说常年绿意盎然。 不过这果林看来是许久没有人打理，头顶枝叶疯长，地上铺满每寸空隙的干枯落叶踩上去“噼啪”作响，给人阴森之感，就算是厉苍这样的壮汉，心里也不禁悚了一下。 幸而走没多远，前方树木掩映之间，就出现了昏黄的灯光。 那是一间简陋的铁皮活动板房，建筑工地上常见的那种临时住房，在这里出现显然不是临时用途了。厉苍看到塑料门的边角已经磨损出一个洞来，灯光虚弱地从洞中钻出。 他右手虚握成拳，正准备敲门，一声尖叫穿过林叶袭来，阻断了他的动作。 “梓馨！”他顾不上那么多了，一手从枪袋里拔出手枪，朝叫声飞奔过去。 叫声持续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夏梓馨背靠着树干，双手执枪，不知道该不该开枪，她从没想过自己会那么狼狈。 那东西离她不到两米，这绝对不是安全距离，她相信它只要一蹬腿一扑就能把她的头咬下来。 她的手机在刚瞥见它的那一刻被吓掉到地上了，此刻她和它，只有从枝叶间漏下的月光照耀着。 还有它眼中射出的绿光，比它那状如小马的体型、直耸的毛发、下压的前爪更让她心寒。 她看不大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可她能察觉到它很危险。她听到它龇起的齿间冒出的低鸣，不太响亮，却像某种信号，山岭中似乎升起了响应的呜呜叫声。 她没试过这样害怕。 她是个女人没错，然而在警校学习的四年，她从不因为自己的性别而认输。她凭着一股执拗劲，连续两年拿下了警校散打冠军、射击亚军，却在这个畜生面前露出了怯意。 开枪，她可以马上解决这畜生，也可能一枪未能毙命，反而激怒了它。与此同时，她还得考虑到底有没有开枪的必要。 名震警校的警花夏梓馨，在寻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时，因为害怕对一只畜生开枪？这事怎么听怎么别扭。 在她纠结着的时候，厉苍的脚步与叫喊已靠近：“梓馨！” “我在这里！”她回应道。 厉苍没有夏梓馨那细密的心思，他一边跑着，一边子弹已上膛，枪口举起，对准了那东西。 第6章 初访狼窟 就在厉苍要扣下扳机之际，一个男声从他身后传来：“班特，不要！” 厉苍顿了下，一个身影就越过他跑向了夏梓馨——确切点说，是跑向压制住夏梓馨的那庞然大物。 速度很快……厉苍心里一怔，等他反应过来，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已经扎稳了马步，他手里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根绳子，正卖力把那东西往后牵扯，眼看着马上就要被那东西拖倒在地了。 厉苍立即上前，把手搭在了那绳子上——似乎是一根狗绳——两人合力往后拉。 这条大狗力气大得出乎意料，来者又呼喝了一声：“班特！马上给我回去……求求你了……” 逐渐虚软下去的恳求声似乎起了作用，大狗缓缓收住了力气，回头看了身边人一眼，那眸中的绿光让厉苍心里一凛，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感蒙在他心头。 “回去吧。”那人又说。 这次大狗听懂了，马上回身朝来路跑，那人松开了狗绳，厉苍见状也跟着松开，任由那大狗跑掉了。 厉苍这才开始打量起身边人。 此处林密，层层叠叠的枝叶交叉在头上，只有些许星星点点的月光照耀着他清秀的脸。即使光线不足，也可以看出他脸色不太好，脸上像泼了一盆水，湿漉漉地泛着光。 大狗跑掉后，他歪在了身旁一株树干上，身体弯折着，一手捂住胸口，大口地喘着气。 “林默？”厉苍确认性地问道。 林默看着他，没有回答，眼神中既有承认，也有不解。 “你……怎么了？”夏梓馨还未从适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需要叫救护车吗？” 林默摇了摇头：“不用……老毛病。我屋里有药。” 厉苍和夏梓馨交换一下目光，两人走向林默，一左一右地架起他准备往刚刚厉苍发现的小屋走去。 林默轻轻闪了一下：“你们……是谁？” 夏梓馨刚想回答，厉苍就打断了她：“过路的，想找个地方露营，不小心闯了进来。” “哦……”林默无力地应一句，就任由两人带着他走回小屋。 “刚刚那是你养的狗？”厉苍一边走，一边很随意地问道。 “……是的。” “什么品种？还蛮凶的。个头也大。刚刚黑不溜秋的也没看清，该不是藏獒吧？” “呃……当然不是……我也不知道什么品种，朋友送的，看门用……在这种地方不大见人，所以比较怕生……咳咳……” 林默剧烈地咳嗽起来，夏梓馨忍不住说：“苍哥，先让他缓一缓吧。” 屋门已敞开，三人走进屋内，不到三十平方的板房又用板子间隔成内外两间，外面算客厅，里面应该是卧室了。 客厅屋顶吊着一只晃着黄光的灯泡，将人的影子投得无限大，加上逼仄的空间，凌乱拜放着的杂物，让人有种头昏脑涨的感觉。 “你药在哪里？”夏梓馨关切地问。 林默在两人的搀扶下坐在一张表层剥落严重的皮沙发上，指了指身前的茶几。 夏梓馨在餐后没有及时清理的厨余和餐具中找到了一个白色的药瓶，她拧开瓶盖，倒出了白色椭圆形的药丸：“这药怎么没有标签？是什么药？要怎么吃？” 林默已端起了杯子：“我……撕掉了。给我一颗就好。” 他服下药后，往后瘫在了沙发靠背上，看着在客厅四处转像是百无聊赖的厉苍，说道：“你们不是来露营的吧，警官？”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警察？”夏梓馨本能地问道，她脑袋仍未转过弯来。 厉苍替林默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要不知道，我就得怀疑他智商了。谁会带两杆枪大半夜在这里转。” 林默紧皱着的眉心稍稍放松了些，像是疼痛得到了缓解：“我有什么能帮你们吗？” 厉苍并不看林默，在宣示了身份后，更是像一只猎狗似的明目张胆地嗅着这一眼就能看尽的小屋了。他像是随意地问一句：“昨晚你离开曼努酒吧是几点？” “不到十点吧……我不太记得了。回学校的公交最后一班是十点，我肯定会在十点前到公交站。” “路上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没有。” “行吧，那没什么事了。” 厉苍这简单的结语让林默和夏梓馨同时一愕，夏梓馨冲口而出：“苍哥……” “怎么了？”厉苍把问题抛回给夏梓馨。 后者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往林默身上瞟了一下，不确定要不要开口：“监控……” “你是说坏了那五六个监控？你觉得是他弄坏的吗？” 厉苍的话让夏梓馨呛了一把。这什么跟什么！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家伙，能掰下一个监控器算他本事。何况五六个监控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坏了，栽谁头上都太不可思议了。 “唔……不是……”她只能弱弱地应着。 相比于夏梓馨的尴尬，厉苍满脸的不在乎，他已把客厅看了个够，现在踱到了卧室门前，手极不礼貌地伸向了门把。 “警官！”林默声音不大但坚定，“我爸在里面休息。” “你爸？”厉苍这才转向林默，“家里来人了，他也不出来坐坐？” 这话唐突得好像他们是林家请来的客人似的，夏梓馨听得很不自在。 林默脸上并无不悦：“我爸……身体不大好，他下不了床。” “哦？”厉苍挑了下眉，“你不是大学生吗？那你上学的时候你爸怎么办？” “有个亲戚在帮忙照顾……她每个月休息一天，我就请假回来。” “就是今天？农历十五吗？为什么固定今天休息？” 林默抬头直视着厉苍，好一会儿才说：“阿姨每逢十五要回去祭祖，至于为什么是农历十五，我不知道。我不能要求太多。” “嗯……了解。”厉苍点着头离开了房门口，“林默，像你这种情况，可以申请国家助学贷款，如果有国家公务人员作担保的话，贷款可以免息。这是我电话，有需要打给我不用客气，我总觉得你有点面善，好像我们在哪里见过，算是一见如故吧。” 厉苍蹲在茶几前，将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写在了一盒饼干的纸盒上。 这番话，他确实是发自肺腑的，林默给他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好像他这么做了，就能把两人的前缘完全切断，他把欠林默的都还清了——如果他有亏欠什么的话。 “警官，谢谢你。很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在调查什么案件，我似乎没帮上忙。”林默站起来，对准备离开的两人说。 “并没有，你给我们提供了很多信息。”厉苍走到门口，又站住了回头一笑，“哦对了，你养狗，办许可证了吗？记得需要定期打疫苗。” 出了门没走两步，夏梓馨就拍了拍胸口，四处看这阴森森的果林，心有余悸地说：“这到底什么狗啊……怪吓人的。” 厉苍目无表情地说：“那不是狗，是狼。” 第7章 尸检结果 夏梓馨吃了一惊：“他……养狼？这……合法吗？” “这违法吗？”厉苍反问道。 夏梓馨抓抓头：“好像……没有这规定吧……但是，养狼不危险？” 厉苍瞟她一眼说：“这你问他。” “可是……你知道是狼，为什么还叫他去办养狗许可证？还有，苍哥，我们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来调查林默？” 夏梓馨在心里憋了很久了，她相信厉苍这么做肯定有理由，然而这么跟着他瞎跑，结果一无所获，她实在不明白。 厉苍竖起一根食指示意她噤声：“我解释不了那么多。可能你说得对，林默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但这个人……不太一般。” 厉苍把手插进口袋里，默默地想着。 巷子墙壁上异乎寻常的爪印、同时失灵的监控器、深山里养狼的少年……似乎存在着某些奇怪的关联。 作为一个依赖现代科技手段侦察案件的警察，厉苍明白自己不应该相信那种玄乎的力量，他从来就不是迷信的人，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被说不清的思绪牵扯着，他为此感到恼怒。 “对了，你手机有没有信号？”厉苍想起进入果园没走多久，手机就收不到信号了。 “没有呢。”夏梓馨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但是……她忽然想起，刚刚路上拨打林默的电话时，只是没有人接电话，而不是机器服务音提示的“不再服务区内”。他们三人都在这片果林内，难道就只有林默的手机有信号？ 两人出了果园，上车后厉苍打开手机，同时问夏梓馨：“现在再看看手机。” 不等他说，夏梓馨已经划开手机屏幕了：“咦……好奇怪，信号恢复了，虽然不是满格，但也不算太弱。怎么回事？树叶太密屏蔽信号了吗？” 厉苍盯着手机里弹出的一堆未接来电信息，全是姜贺打来的。他拨了个电话回去：“贺叔，怎么回事？” 姜贺声音阴沉地说：“你最好马上回局子，你亲自看一看，这个情况，我在电话里跟你说不清楚。不是亲眼见到，你肯定以为我疯了。我们几个都在，谁都没下班。” 厉苍“嗯”了一声，挂掉电话，翻出一片口香糖塞进嘴巴，一边咬着一边发动了汽车。 林默藏身果林一片阴影中，他悄无声息地护送着两人走出果园大门，再目送着车子驶向太平山脚。 这两个人类……根本就不知道他们闯入了什么地方。 他松了一口气，旋即，心脏的剧痛再也无法抑制地扩散开去。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先将他的心捏碎，再缓缓地揉平，碾成薄片。 他跪倒在地上，双掌撑地，额头、脑门上滚落豆大的汗珠，眼眸中闪现出幽绿色的光。 他张口长长地呼气，上排两侧的犬牙变尖了，当他咬牙忍耐时，尖牙紧紧扣在了下齿上。 十指长出的利甲深深地扎入了泥土中，他弓起背，把头埋进肩胛骨下方，腮边冒出的白色毛发蹭到了衣领上。 无法言说的痛苦……与当年的剖心之痛如出一辙。 每逢月圆，他就得经历一次这样的疼痛。也就是这样脆弱的时候，他才会回到他们身边。 他们都在。 林默的意识悬在被体内野性占据的边缘，他抬起头，看到幽黑的果林中冒出一双双绿光。 他们是他的族人，追随着他，听命于他，直到他被整个妖兽界唾弃的今天，依旧忠心不二。每当看到他们化身成狼时那沉默的目光，他心中就充满了愧疚。 他不只一次产生自我怀疑：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吗？ 天狼族，曾经的妖兽至尊，这是一个多么骄傲的种族啊。 满月之时，天狼喋血。一千年前的天狼族，每逢月圆，就是他们玄力增长之时，他们是最强大的妖兽种族，统领妖兽界，所向披靡。 而今天的天狼族，月圆之夜就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刻，他们将在满月的照耀下，失去所有玄力，原来玄力级别较低的族人，甚至会完全失去理智，被原始的野性所支配。 虎落平阳被犬欺，不管他们在往日多么趾高气扬，现在的他们只能躲藏深山，林默在太平山这片废弃的果园中划下结界，他们相互依靠，避开其他妖兽族的耳目。 然而，结界能阻挡玄力较低的妖兽，却对人类没有作用。 厉苍和夏梓馨是多年来唯二两个闯入天狼族结界的人类，他们体内奔涌着的鲜血吸引着饥饿的狼群，但他们对此毫无所觉。 厉苍暂时放下了林默。回到西城区警局后，与夏梓馨一同站在停尸间拉出的冰柜前，他形容不出自己内心的震惊。 这是才死了一天的那具女尸吗？ 尸体皮肤发黑，显得薄而且蔫，紧裹着骨头，如一具已枯掉的骷髅。 “这是怎么回事？”厉苍回头问站在身后的四名组员。 姜贺年纪最大，他接过了年轻的同僚们递来的目光：“尸体运回来后，陈医生就安排了尸检。运输以及做准备的这会儿工夫，就变成这样子了。” “是中毒吗？”夏梓馨用手帕捂住鼻子说。 “一开始陈医生也是这么认为……但是，化验了一天，尸体内没有验出毒物，从死状来看的话……如果真是中毒死，那这毒也太霸道了。” “怎么说？”厉苍盯着尸体的脸陷入了沉思。 “死者体内没有血，就好像血被抽干了那样。”姜贺自己也发觉这话很荒唐，可他还是得往下说，“还有……根据胃部解剖，死者已死亡超过一星期。” 夏梓馨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这就是说，死者死后，被凶手藏尸在某个地方，一星期后再被移去那巷子里抛尸？” “贺叔，指甲……”身边的叶韬轻声提醒道。 “嗯，对，还有指甲。从死者右手指甲中化验出的粉末与现场墙壁上划痕的成分一致。”姜贺呼了口气说。 厉苍俯下身，往尸体靠近一点，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下，我们总不能推断，是她自己没事跑这巷子里抓着墙壁玩，离开被杀后，过了一个星期再被抛尸回来吧。” “苍哥……那个地方……在昨天之前应该没有抓痕的。那里本来堆放着房东阿姨的纸箱，她昨天上午才进去过。”夏梓馨说这句话时，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第8章 确认死者 夏梓馨独自坐在茶水间里，夜已深，组员们都回家休息了，她仍在想着今天的案子。 今天给发现尸体的房东阿姨录口供时，那位阿姨异常的亢奋，整个臃肿的身躯像一只在地上弹跳的皮球。 “哎哟我的妈啊……警官，你不知道这可吓死我了……我跟你说我一开始真没看到哦！我就看到我的纸箱被弄乱了，到处都是！我就想啊，是谁来偷我箱子了？这箱子一斤8毛钱啊！ “偷就偷了，还不好好偷，把我墙都弄花了！我昨天来墙还好好的……” 如果不是夏梓馨坚决地打断了阿姨的唠叨，她肯定能一直唠到天黑。但就是这么无意中透露的一个信息，现在成了绕在她心头的结。 这么说墙上的爪痕是昨天阿姨来过之后到今天凌晨之间留下的，不但死者的指甲中有墙壁的粉末，爪痕深浅、起点的高度差也与死者五指形状吻合。 证据指向这个痕迹是死者造成的，且不说人类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力量在坚硬的墙壁上造成这样深的痕迹，还有一个疑点是尸检结果死者死于一周前。 这不见鬼了吗？ 夏梓馨曲起五指成爪状，在小圆餐桌上轻轻地划着。她觉得这不可能，肯定是有某个环节出了问题，也许这正是凶手给他们留下的障眼法。 这两年她办过不少案子，像这样故弄玄虚的案子不是没有的。只是她还没有想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她明白她应该抓紧时间睡一觉才对，这份工作遇上重大案子基本上没有什么上下班时间，得24小时待命。 在她与厉苍回到局子前，组员们也没闲着，他们通过死者与国内失踪人口的dna比对，基本确定了死者身份。 来自烟城26岁的白领黄一朵，在一家连锁餐饮企业担任财务，半年前失踪，两天后公司与家人一同报了警。 公司担心她卷款潜逃，但很快发现她没有带走任何公章，公司账户也没有动过，家人甚至发现她没有带走自己的银行卡、身份证和手机，就这么身无分文地人间蒸发了。 通知了黄一朵的家人来洛都认尸，大概会在下半夜到达。 “我在这就行，你回去吧。”厉苍伸着懒腰走进茶水间，他刚刚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了一会儿。 “苍哥，我今天第一次感到这样毫无头绪。”夏梓馨托着腮，疲惫，可脑里的细胞像烟花绽放般活跃，根本就睡不着。 “放轻松，你又不是第一次抓贼……要咖啡不？”厉苍冲了一杯咖啡，得到夏梓馨的点头回应后，又撕开一包咖啡粉倒进马克杯中。 夏梓馨努嘴说：“那可不是贼。” “不是贼是什么？” 这随意一问，如钓上了鱼的丝线，把夏梓馨的心拉紧了：“我也不知道……” “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我们按程序办事，结果不是我们能控制。”厉苍将搅拌好的咖啡送到了夏梓馨面前。 夏梓馨“噗嗤”一下笑了：“你叫我按程序办事？”她心里补了一刀，平日里不按程序办事的都是厉苍这个老大啊。 诸如没有搜查令先把屋搜了再说，他认定的犯人就算证据不足也趁抓捕的机会揍上几拳……厉苍犯的这种小错误比他墙上的功勋还多。 厉苍咂了咂口里的咖啡液说：“如果你实在闲着不想回家卸个妆敷个面膜，你就去查一查刀柄上那指纹的来路。” “遵命！”夏梓馨站起来，俏皮地腿一并，给厉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捧起未喝完的咖啡出去了。 凶案现场还有一个悬着的线索就是这把小刀上发现的小半截指纹。 指纹复制了下来，并不属于死者黄一朵。房东阿姨表示她从不用这种小刀（怕划手噼里啪啦……此处省略三千字），巷子两边住户也询问过，没有人承认是这把折叠小刀的主人。 不管怎么说，这把小刀很可能指向凶手。 指纹侦察技术虽然日趋成熟，但是指纹收集还没有遍及全民，庚明共和国警察局信息科指纹库中，目前只录有违法记录的人员的指纹信息。 夏梓馨获得信息科的授权后，需要从指纹库中调取可疑人员的指纹，再进行数据重合对比。 而可疑人员是没有的，她只能先从洛都西城区的数据库找起，再逐步扩大范围，相当于大海捞针。 夏梓馨盯着电脑屏幕，在那不易察觉的屏闪中，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她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黄一朵的家人在夏梓馨睡着的时候抵达了警局，一男一女，男的是黄一朵的丈夫柴飞扬，女的是她的姐姐黄一枚。厉苍接待他们到停尸间认了尸。 尸体变形严重，可两人还是轻易地认出了是黄一朵无疑。黄一枚即时掩面痛哭，柴飞扬则还算冷静。 厉苍叫醒了夏梓馨，与两人分别就黄一朵失踪时的情况录了口供，就让两人离开警局了。 厉苍送夏梓馨回家时是凌晨两点多，林默在五点五十五分，第一缕晨光落在太平山上时苏醒过来。 他躺在果园那间铁皮板房的沙发中，一个须发皆白、身着灰色长袍的老者坐在身边陪伴着他。 “班特，大家都走了吗？”林默听着自己的声音异常沙哑，感到陌生不已。 “大概吧。”班特看了看窗外，似乎能看到族人们恢复人形后逐一离开结界的身影，“你有什么要和大家说的，我叫他们回来。” “不用了。”林默用手肘支起身体坐了起来。 满月对他的影响比其他族人要多得多，他是他们当中玄力最强的一个，也是幻化兽形后最虚弱的一个。他以结界保护他们，他们也守护着他。 他本来确实是有些话要对族人们说的，昨晚被厉苍和夏梓馨的无端闯入打断了，现在反而觉得不说更好，没有必要在事情未确定前造成大家的恐慌。 可他还是不吐不快：“班特，他可能真要回来了。黑狐族已经有所行动，你要小心。” 其他族人都以人身隐藏于洛都市内各处生活，只有班特留守在太平山结界基地。班特是族中长者，是林默学习玄力的启蒙导师，在他心里也是如父亲一般的角色。 但在班特心目中两人主仆分明，他恭恭敬敬地说：“少爷，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那就别说了。”林默垂着头，他知道班特要说什么。 “少爷，如果他真的回来了，你就把他要的东西还给他吧。这样，你也可以解脱了。” “这样，你们也可以解脱了，对吧。” “少爷……” “班特，你还不明白吗？他不会放过我，还有你们。妖王如果真的回来，我们谁也跑不掉。” 第9章 梦回往昔 昨晚的梦里，林默又见到了父亲。 父亲木阿勒身形厚重如山，一双大脚像两只小船，在林默的记忆里，父亲两道浓黑的眉永远倒竖着，自带威严。 父亲是天狼族的王者，也是妖兽界的王者，林默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他双目无神，是在他临死前。 幼年的林默被班特带到木阿勒的病榻前，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前一天父亲还生龙活虎的，夜里他带了很多族人出去，回来的时候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还有很多跟着去的族人压根就没有回来。 “格安，”木阿勒把手压在他肩上，那时他叫格安，不叫林默，“我死后，你就是天狼族的族王，你继承着天狼族的种族之核，要承担种族的荣辱与兴衰……” “什么是种族之核？”父亲要死了，格安感到悲从中来，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哭，可是父亲的话带给他更多惶恐和不解。 父亲没有说话，把另一只手伸向自己血迹斑斑的胸口，抓出了一团让格安睁不开眼的红光。 那团红光被父亲塞进了格安心脏里，他吓得拼命地抓自己的胸口，但那团光就那么融进去了。他感觉通体舒畅，整个人轻了起来。 他的意愿不重要，甚至能力也不重要，生而为王，他的血液里就带着天狼族的王脉。 少年时期的格安沉默寡言恪守古训，父亲死前还告诉他，妖王受到了重创，可肯定会卷土重来的。 他没有选择，从父亲死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丢掉了所有的孩子气，将自己的命运与天狼族，与全妖兽界连结在一起，在班特的辅助下带领天狼族对抗妖王一支的吞噬。 妖兽界的法则是万兽皆有灵，比如狼能修炼玄力成天狼，鼠能修炼玄力成炎鼠。妖王不一样，妖王不是某种兽类的玄力幻化的，而是由百兽口中的怨气凝结而成。 妖王是不同妖兽族玄力的集大成者，也是世间黑暗力量的集合者。 但不是所有妖兽族都意志坚定地站在他们这一边，随着天狼族的节节败退，妖王的依附者越来越多，表面上说会帮助他们的一些种族，也骑在墙头上见风使舵，格安越来越感到孤立无援。 后来，妖王不知怎地转变了策略，不再主动追击格安及天狼族的余部，他明目张胆地称王妖兽界，根本就不把格安放在眼里。 格安不在乎什么王不王的，他只是感到自己对不起死去的父亲，对不起自己的族人。 只要他带着所有的族人臣服，卑躬屈膝地活着，遵从妖王的指示占领人界，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没有那场大战，人族会依妖王的计划成为妖兽族的傀儡，格安也不会成为林默——以及在这个身份之前的许许多多个身份。 反正不是像现在这样，妖兽族被人类彻底遗忘，天狼族则成了妖兽界的罪人。 即使知道自己只是又一次在梦中经历着这一切，林默的心还是抽痛着。 他收拾好书包离开果林下山，趁四下里没人就迈开步子飞奔。 普通的狼奔跑速度可以达到55公里每小时，天狼族如果撒开腿狂奔的话，他应该可以跑到80以上。 太平山就是座小山丘，他跑上十来分钟就可以远远地看到山脚那村子的公交站了。 大多数时候，他就是普通的大学生林默，乘坐公交车回到洛都大学，他在教学楼走廊上遇到了班长苏悦。 苏悦从身后追上他，将手里打包好的一杯热奶茶贴到了他手背上。 林默低头缩手，讶然说：“苏悦？怎么了？” “请你喝的。吃早餐了吗？我买多了。”苏悦笑着把另一只手里提着的汉堡包纸袋举了起来。 “呃……谢谢，多少钱？我给回你。”一早上赶车，林默确实什么都没有吃。 苏悦嗔怪道：“不用了，才几块钱。胡乐说你昨晚回家了，叔叔没事吧？” 作为班长，苏悦了解班上每个同学的家庭状况，在林默这里，她所知道的是他有个常年卧病的爸爸。 “没事，老样子了。” “啊那个……”苏悦不好意思地缩了下脖子，“我……我们想找个时间去看看叔叔，方便吗？” 林默摇头道：“谢谢大家……可能……真的不太方便……” “嗯嗯！我们明白的，没有关系的。是我们唐突了，就是那天级委会开会，说我们可以组织点探望活动……不好意思了。” 苏悦胡乱地摆着手，在这个高大帅气的男孩面前，雷厉风行的她总是禁不住语无伦次。 “没事，我知道大家的好意，心领了。”林默轻扬嘴角，笑得温和。 他朝课室的方向晃了下手，示意该走了，可是苏悦又叫住了他：“还有……我朋友买了两张今晚的首映电影票，没有时间去就送我了。你能……陪我去吗？” “苏悦，我今晚有演出。”林默理所当然地说，班上的同学都知道他拒绝了助学金，靠这个赚取学费和生活费。 “嗯嗯，我知道的。”苏悦羞红了脸，“是午夜场，十一点五十分开场……我也觉得太晚了，我一个女孩子不敢去。” “可是，看完午夜场回来宿舍早就关门了，还有班里明天不是有秋游活动吗，太晚睡了明天休息不好，会犯困。” 虽然身为玄力八级的狼妖，但是睡觉对林默来说是一件大事，尤其是在十五刚过，元气大伤的时候，他担心等下上课他也会忍不住打瞌睡。 这人是耿直还是呆？苏悦不自然地别过脸撩着耳际的一缕头发：“嗯嗯……是啊……那算了吧，我也不去了，我让他把票送别人吧。” “嗯，早点休息吧，你是班长，明天的活动辛苦你了。”说完，林默就撇下苏悦自己走进了教室。 他在最后一排找到了舍友胡乐，后者已帮他占好了位置，一见到他，就滔滔不绝地说起了金鼎娱乐两个经纪人跑到宿舍来找他的事。 林默只是淡淡笑着听，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对了，林默，你前天晚上从酒吧街回来时，没碰上什么人吧？”胡乐说完一茬又开一茬，他掏出手机，点开了新闻页面往林默面前一推，“你看，这个都刷屏了。” 第10章 疑点重重 胡乐说的那宗凶杀案已上了新闻热搜，新闻文案里当然没有提到死者的异常情况，但酒吧街附近、年轻女性、窄巷，这一类的字眼已经足够吸引眼球。 就如林默一开始的预料那样，人类会为此感到麻烦。 那女人是被狐妖吸干精魂而死的，人也罢妖也罢，精魂以血液为载体，以人类现在的科技手段根本无法解释女人的死因。 最关键是，在女人死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狐妖披着那身皮囊在人类世界里活动，在这期间尸身是不腐的，一旦狐妖离体，尸体就会马上干枯。 西城区警察局法医部内，法医陈浩洋确实正为此头疼。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法医，从业二十年，以自己的专业帮助警队破解过无数疑案。 对平常人来说，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可在陈浩洋眼中，死人有独特的语言，他作为法医就像是阴阳界的翻译官，他需要把活人听不懂的死人话语传递到阳间，去帮助那些死于非命的人沉冤昭雪。 然而，像这样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尸体，陈浩洋从没遇见过。 尸体没有明显的可以造成大量出血的外伤，肌肉组织里没有合理的血液成分，皮肤呈现怪异的乌黑色，像被烤烘过似的又薄又脆，某些地方比如肘部、膝盖甚至一碰就碎，而胃部残余的食物残渣化验，死者最后一次进食是在一周以前。 陈浩洋要面临几个问题，第一，血是怎么抽干的，第二，死者的确切死亡时间。 黄一朵死前到底经历过什么？陈浩洋很滑稽地希望真的有死人报梦这回事，黄一朵可以来到他梦中，解答他的疑窦。 “有没有可能，死者身上某个地方，一直扎着一个针孔抽血？她很可能在血被抽干前就已经失血过多死了，至于皮肤，她可能处于一个极高温的环境下。” 厉苍皱着眉，他跑到法医部，把陈浩洋送来的报告反复看了，让后者将这份报告亲自解释了一次，然后试着从结果进行反推。 “至于墙上的痕迹，不可能是她留下的，大概率是凶手为了制造谜团造成的。” 听了厉苍的推论，陈浩洋摇摇头道：“如果是这样，尸体上肯定会留下创口，再者是没有挣扎留下的伤痕，体内也没有麻醉成分的药物检出。” 就是说，血液被抽干这件事，不是在黄一朵昏迷的情况下发生的，这个过程，她没有反抗。 厉苍揉了下眉心说：“陈医生，一个成年人体内的血要流干的话，要多长时间？” 陈浩洋愣了一下说：“一个正常人一次性失血超过体内血量30就会危及生命，大概就是切开大动脉后血呈喷射状喷出体外，不到10分钟的时间就会脑死亡。按这个速度的话，大概就是30分钟吧，但是人死亡后，血液流动就会停止了，所以这是个伪命题……” 厉苍打断他说：“姑且当作黄一朵在10分钟内被吸光了血死亡，这个时间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短，短到她连反抗的想法都来不及产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血正被吸走。” 厉苍像是压根就没有听陈浩洋的解说，两人的话似乎不在同一个维度上。 陈浩洋禁不住反对：“问题是血是从哪里被吸出来的呢？……” “某个我们还没发现的伤口。” “厉警长，尸体我们仔细地检查过，根本就没有这样大的伤口。” “那说明伤口很小。” 陈浩洋有点火了，他觉得厉苍简直是在质疑他的专业性：“但是这根本解释不通……” “苍哥！”在两人吵闹升级之前，夏梓馨手握着一张照片闯进了法医部大门，“找到那个人了！” “哪个？”厉苍眼斜向夏梓馨一瞟，好像已经忘了他交待给她的活。 “刀上那个指纹，通过数据比对，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这个人。” 厉苍接过照片，那是一个眼距几乎比嘴巴还宽的男人，一脸颓丧地直视着镜头。照片下的姓名是“卢广民”，还有一些基本的身份信息资料。 夏梓馨进一步解释道：“这个人因为偷窃留过案底，前年才出的狱。” 两人随即赶往资料上登记的地址。倒是不远，在一个半旧不新的小区里，开门的是卢广民的妻子。 看到厉苍和夏梓馨亮出的警察证件，女人翻了个白眼，侧过身靠在门框上，让出半边门让两人通过。 女人语气不耐地朝一个正趴在折叠桌上写作业的小女孩嚷道：“把作业拿进去写！” 女孩悄悄看了两人一眼，就马上低下头收拾作业，一声不吭地进房间了。 女人双手抱在胸前，确定女儿已经关上房门，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才对厉苍说：“警官，他又犯了什么？” 夏梓馨抢着说：“不用紧张，只是协助调查。他人呢？” 女人叹着气，引两人走向主人房：“你们自己看吧，前天晚上回来，他就是这个死样。” 房门被推开，屋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厉苍过了两秒才适应过来那昏暗的光线。 “人呢？”他问道。 “在呢。” 女人指了下床头一角，厉苍眯起眼，看清了蹲在角落里用被子蒙住头的男人。 厉苍走向他：“卢广民，站起来，我们是警察，有点事情需要你协助调查。” 对方毫无反应，像聋了似的。女人无奈地说：“别叫了，这两天他一直是这个样子，什么都不说，一直在那蹲着。” 厉苍走到卢广民身前，被子把后者全身包得严严实实的，厉苍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死在了里面。洛都的初秋早晚微凉，午后气温还是较高的，厉苍看他这么蒙着就觉得热。 厉苍伸手抓住被子一掀，卢广民露出了半颗脑袋，可他马上就像被惊醒的野兽般怪叫了两声，把被子扯了回去重新蒙住头。 “没有用。”女人说道，“上厕所他也蒙着被子去。给他送吃的进来他也要扒拉到被子下吃。两天没洗过澡了。他好像怕……” 女人的“光”字还没有说出口，厉苍已经猛地拉开了窗帘，阳光带着窗花的影子投在卢广民身上，仿佛隔着被子也灼痛了他似的，他尖叫起来。 第11章 第六感应 夏梓馨给精神病院挂了电话，两个出诊的男医生加上厉苍，好不容易才制服了失控状态下力大无穷的卢广民，给他注射镇静剂后送上了救护车。 回去的路上，夏梓馨闷闷不乐地坐在副驾上拨弄着安全带：“这条线索又断了。” “没有断。”厉苍若有所思地说，“他那天晚上一定看到了些什么。” “就算是，他现在这个样子，也完全录不了口供。再说，也有可能是他杀了人后因为害怕发疯了。” “杀人手段呢？卢广民的智商整不了那么一出——有这智商这手段的人，估计也不会发疯。” 夏梓馨弹直身躯说：“那会不会——卢广民是装疯的？” 厉苍不以为然：“他有这工夫装疯卖傻，为什么不在我们去找他之前潜逃？” “所以你觉得人不是他杀的？” “也许是，也许不是。现在没有任何人能排除嫌疑。我在前面靠边停车，你自己坐车回家，我还有地方要去。” 在卢广民家里一折腾，现在已经四点多了，案情没有进展，夏梓馨也不是非回警局不可，厉苍放下她后，就独自一人驱车前往迷津道。 原则上，他是个信奉科学侦察手段的人，实际上，大多数时候处理案件，他会由着自己的思绪被一种说不清楚的神秘感受牵引着走。 同僚们把这也归结为他的野路子，像某个时刻一激灵就揪住了案件的核心，一揪一个准。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反正有时就是他觉得对，他就去做。 现在，他又一次让这种第六感带着他回到了凶案现场——按照尸体解剖结果，黄一朵死于一周前，那么迷津二十二巷肯定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他停好车徒步进巷子，两边墙根每隔几步就有燃尽了的香烛和祭品，那是附近的居民为超度亡魂而供奉的。 不过是傍晚，巷子已提前入了夜，抬头仰望，只能看见一小片狭长的天空，人仿佛置身井底。 发现尸体的两栋房屋之间，不过十来米的小短巷口封上了警戒带，厉苍拉起警戒带钻了进去。 被扔得四处散落的纸箱依旧在原地躺着，尸体原来歪靠着的墙边用粉笔画了一个人形轮廓。 厉苍走到那轮廓前蹲下，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手撑在地上，躺进了那个轮廓中。他张开自己的右手虎口，贴在了脖子上。 尸体刚发现的时候，脖子上是有勒痕的，表皮没有破损，痕迹范围较粗，他一个非法医专业的外行人都看得出那不是被绳子勒的。后来当尸体发生变异，这勒痕就随着皮肤变黑消失了。 他在心里与自己对话：“黄一朵，你被勒住脖子的时候没有挣扎，你甚至感觉不到痛苦，因为你已经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现场没有留下你的血迹，你的血不是在这里被抽干的。 “你已经死了足足一个星期，杀你的人用某种我们现在还不了解的手段来保存你的尸体，这很可能是你的尸身被我们发现后，一天内产生了急剧变化的原因。接着，你被带到了这里。” 厉苍像是看到了一个人影把黄一朵丢在了地上，然后直起身子走向巷子深处。他爬起来，跟了过去。 这个时候，墙角堆放着的纸箱还是整整齐齐的。厉苍看到想象中的那个人影挥手推倒了最外层的纸箱。 不对。他合上眼缓了一缓，再睁开眼时，他看到眼前的人影一化为二。 是的，现场不可能只有一个人。至少有两个，他们在这里发生了剧烈的打斗。 这么想着，厉苍便看到了两个缠斗的身影，其中一个可能是卢广民，也可能不是。即便不是他，他也肯定目睹了打斗的全程，他所看到的，足够让他震惊到发疯。 厉苍走近带有五道划痕的墙面。 划痕是由上至下的，颜色与墙面的灰黑相比显得很新鲜，顶端高度接近人的身高，划痕起始位置中间一道最高，最左边那道最矮，完全契合黄一朵右手的五指指尖。 厉苍再次把自己的五指贴了上去。确实也可以，不过明显他的五指没有完全张开，留下这爪痕的人，手比他要小。 要不就是凶手故意把五指距离缩小了，模仿着黄一朵的手型。 厉苍加重力度，在墙面上抠了抠，只抠下了表面薄薄的一层黑色死灰。 尽管如此，他还是更加认定了这是两人打斗中留下的。说不出的原因，他愿意相信杀黄一朵的不是一般人，拥有不平凡的力量。 ——目前收集到的所有线索，也指向这一点。某种他们无法解释的强大力量。 厉苍脑海中像掠过一道银光，眼前厮打的人影不见了，他看到了那个养狼的怪异少年林默。 没有手机信号的果园，以迷津二十二巷为中心，方圆两百米内同时失灵的监控，似乎也存在着某些联系。 厉苍决定马上回到警局，亲自再查找一遍有关林默的所有资料。 如果是以往，他嗅到了案子相关人员中的谁嫌疑最大，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回来再说，可这次不大一样。 他不是怕抓错人，他是完全没有把握能找到证据。除了自己的直觉，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指向林默。 监控里拍下了林默的身影，但并没有拍到他出现在凶案现场。至于手机信号、林默身上的神秘力量，得了吧，厉苍自己也觉得这些想法荒唐不已。 回去警局路上，他很不幸地又遇上了堵车，当他把车子开进警局地下车库时，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已经沉下去了。 西城区刑侦小组六名组员共用一个大办公室，在警察局三楼，出了电梯后沿着走廊走到尽头就是。 电梯门打开，厉苍看到笔直的走廊尽头，属于他们的办公室窗口透出了灯光，他心里奇了一下。 在与夏梓馨分手后，他就给其他在局子里忙活的组员发了信息，让他们早点下班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再琢磨，这两天大家都累得够呛的。 今天也没留下什么新的线索，谁还会在这时候留在局子里？ 厉苍走着走着，脚步禁不住就慢了起来。 第12章 暗夜妖都 “你在这里干什么？”厉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前，对正站在自己座位前查看文件的那个熟悉的身影说，“贺叔，怎么那么晚了还不下班？” 姜贺将手里捧着的文件夹往下一压，抬头看着厉苍，微张着嘴，那片刻的停顿，像是从愕然中恢复似的：“啊，阿苍，你怎么也回来了？” “我问你呢。”厉苍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文件上，朝他走去。 “哦。”姜贺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那叠刚翻开的文件，笑了，“我在看迷津道女尸案，想把所有资料再过一遍串一串。” “横竖就那么点货了，看了两天还没看够？”厉苍将文件从姜贺手里抽走，合上了。 “我看看你整理的分类线索，觉得清晰一点。”姜贺说着收拾起厉苍那乱七八糟的桌面来，“你东西也够乱的。” “梓馨和叶韬整理的。搭档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收拾东西？”厉苍看着姜贺将桌面上散落的其他文件夹和废纸一一收好，唯独没有收他刚刚放下的迷津道案宗。 “是啊……”姜贺朝他露出一笑，“你该结婚了，让程骞给你收拾收拾。你这两天都几乎住在局子里了，别那么拼，多找点时间陪陪女朋友。” 说起女友程骞，厉苍略为放松了点，他耸了下肩说：“得了，她比我还忙，哪用我陪。” “女人哪……嘴上说你忙不用你陪，有谁是真不想你陪着的？好了，我也回家陪老婆了。”姜贺摆摆手示意再见，走向办公室门口。 厉苍心里又涌上一丝怪异，姜贺可以说是警队中的老油条了，经验老到，可从不冒尖，没事的时候到点就下班，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积极主动地研究案件？ 再回头看看自己被收拾得一干二净的桌面，他更肯定地抓住了那根不寻常的丝线。他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 一出办公室门口，厉苍就看到姜贺在走廊另一边进入了电梯。他直奔楼梯间，三步作两步地往下跳，终于赶在姜贺走出警察局大门前叫住了他。 “贺叔！”厉苍微喘着气跑向姜贺，后者手里果然拿着那份案宗，他不动声色地说，“坐我车回去吧，我也走了，正好顺路。” “啊——”姜贺张大嘴，然后笑了，“好，好。” 姜贺一家三口住在天瑞花园，离西城区警局也就二十分钟的车程，他有驾照，但平常很少开车，都是坐地铁上班。 路上，厉苍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姜贺聊着天，说他那即将大学毕业的儿子，说他那开美容院的老婆，姜贺谈起两人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与平常没什么两样。厉苍试图去说服自己，也许今晚的姜贺，是真的突然对这件案子有了特殊的兴趣吧。 姜贺办事稳妥，就是没什么事业心，一把年纪了，从没申请过升职，搞不好是想升警长了退休时面子上好看一点？ 厉苍问道：“贺叔，你快退休了吧。” “是啊，还有五年。”姜贺微笑里有憧憬，“我老婆老催我提前办退休，她想去环游世界。” 姜贺老婆的美容院生意做得红火，家里不缺钱，两口子也恩恩爱爱的，是局子里出了名的模范夫妻。 车子停在了天瑞花园小区门口，姜贺推开车门时，厉苍喊道：“等一下，贺叔。” “嗯？又怎么了？” “案宗你给我留下吧。回家了好好陪嫂子，查案的事先放一边。我正好也想回去理一下思路。”厉苍笑说。 “呃。好，好。”姜贺讪笑了一下，把那蓝色的文件夹放在了副驾座上，“没什么所谓，我就是随便看看。我知道规矩的，不能把案宗带回家。” 厉苍笑着点头。他完全可以在警局门口就把这份案宗拦下来，可他没有这么做，他想看看姜贺到底在干什么。 姜贺自然也知道他的意图，两人谁也不戳破。厉苍也不可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打草惊蛇，把指责丢到姜贺脸上去。 厉苍心里有些许难过，什么时候开始，并肩作战的战友他也得这么提防着了？身边连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了吗？ 再说，这案子难道触动谁的利益了吗？以至于连姜贺这样即将退休的老警员也要临上岸翻船。姜贺背后的人是谁？他又有什么把柄被对方抓住了呢？ 厉苍想不明白，他目送着姜贺走进小区的背影，真希望他可以迷途知返，回头主动告诉他一切。而内心深处，厉苍还希望这只是自己的杯弓蛇影，姜贺还是以前那个姜贺。 他叹了口气发动汽车，姜贺已经走没影了。 车子在前方路口调头时，他接到了女友程骞的电话。 程骞是空姐，经常出差，两人的工作都是颠三倒四不粘家的，住在一起也经常见不着面。 这会儿，程骞应该是刚下飞机回家了。 “到了吗？要我来接你吗？”厉苍点开免提说。 “不用了，我已经到家了。”程骞压低了声音说后半句，“我在机场碰到你爸了。” 厉苍愣了下，语气里毫不掩饰的不悦：“碰到就碰到。” “他刚从长平做完签售回来。现在在我们家。” “你干嘛让他上来？” 厉苍十八岁离家服兵役，之后就再也没回过那个留给他太多悲伤回忆的家，与父亲厉笙一年到头难得见面几次。 “唔……你回来再说吧，态度好一点，你爸今晚可能要住我们家。你吃饭了没？我要去做饭了，我们都还没吃。” 程骞又交待厉苍回来路上买点熟食就挂了电话。 两人租住在嘉宸公寓一套小两居，小书房里有个两用的榻榻米，平时程骞用作收纳，来客人了铺上垫子就可以当床。不过两人都很少带朋友回家过夜。 厉苍到家时，程骞还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电视开着，厉笙坐在沙发上没有看，而是在翻一本书。 厉苍站在玄关换鞋，父子俩目光相接。 厉苍马上移开了眼睛，毫不客气地说：“你来干什么？” 厉笙张着嘴想回答，程骞已经举着锅铲抢先说了：“怎么说话呢？叔叔忘带家里钥匙了。” “忘带钥匙就找人开锁啊。” “这大晚上的多折腾啊，叔叔明天上午还有个采访要做。” “那就去酒店啊，来我们家就不折腾了么？” 厉笙听着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在厉苍眼里他仿佛不在场似的，他轻轻咳了一声：“要不我还是……” “随便你。饭好了叫我，我去洗澡。”厉苍连听他说完的耐心都没有，趿着拖鞋走进了房间。 厉笙暗吁一口气，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在了茶几上。 精装硬壳的黑色书封上烫着四个银色花体字：“暗夜妖都”。下方是同样字体的小号作者信息：“厉笙着”。 第13章 父子矛盾 “叔叔，你也会看自己写的书吗？”餐桌上实在安静得可怕，程骞忍不住找起了话题。 “嗯对，没事会回头翻一翻，看看哪些地方没写好，下一本要注意改进。”厉笙话说得不疾不徐，很有长者风度。 “这很难得呢！你都是那么有名的作家了，还那么注重提升自己。” 厉苍冷冷地搭上一句：“他那不是谦虚，他是觉得别人写的都不好看，不如自己写得好，所以只看自己写的。” 程骞偷偷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他非但不收敛还嚷道：“踢我干嘛？我说错了？写的不都这副德性？” 程骞不好意思地朝厉笙笑笑：“叔叔你别管他，他就这样子，平时也老怼我的。你的书卖得很火啊，都上畅销榜了，我还没看过呢，改天我买来看看。” “哦，你不用买，我回头给你寄一整套，我那儿还有样书呢。”厉苍的不友善厉笙也是见怪不怪了，自从厉苍的妈妈在他八岁那年去世后，厉笙就觉得对儿子的管教越来越力不从心。 “真的啊？那我先谢谢了，叔叔你得给我签一下名啊！我要拿给姐妹们看，炫耀一下！”也不知是真高兴还是装的，程骞快活得像只小鸟。 厉笙呵呵笑道：“当然当然……” 厉苍在旁边又泼了一盆冷水：“家里的废纸记得及时清理，书房里蒙尘的书就没见你翻过。” “你不说话有人当你是哑巴吗？”程骞火了。 “我懒得说。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还有案子资料要看。”厉苍搁下饭碗走进了书房。 他把案宗带上来了，警局有规定，不得把任何案件资料带离警局，不过规定不规定的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虽则他本来也没准备带回家。 案发至今才两天，资料很有限，他基本也已烂熟在心，按照时间顺序分类摆出，有助于重新梳理一次。 粗略扫了一遍摊在台灯下的照片、相关人物资料、调查记录，厉苍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他决定去厨房冲杯咖啡再琢磨。 打开门时，程骞在主人房里探出头叫住了他：“书房你还要用多久？叔叔要休息了，他明天要早起。” “快了。” 厉苍往客厅的方向瞄了一眼，厉笙不在，而卫生间的门是关着的。他便顺势一步迈进了房间。搂住了程骞，顺带把门踢上。 程骞扭动着腰肢嗔怪道：“别这样，叔叔还在外面呢。” 两人推推搡搡了一阵，厉苍才放开了她。本来与程骞小别胜新婚，他心里多少想温存一下，可是这个晚上厉笙突然造访，他实在高兴不起来，现在就连工作的心思都没了。 他淡淡应道：“我马上就去收拾书房。” 然而当厉苍回到书房门口，见到厉笙正站在书桌前盯着桌上那堆资料发愣时，他怒火中烧。 “你看什么！”一声断喝不但让厉笙浑身一震，也吓得程骞三两步奔了过来。 “这是你该看的吗？”厉苍一把推开厉笙，后者重心不稳地跌坐在榻榻米上。 厉苍看也不看厉笙，此时在他心里，并不认为私自带案宗回来是自己的问题，只是厌烦厉笙的多事。他胡乱地将资料重新叠好，往文件夹里塞。 “叔叔你还好吗？”程骞跑进来关切地问着，得到厉笙肯定的回答后，不满地叉腰对厉苍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发什么脾气？叔叔多大年纪了，能经你这么推吗？” 厉苍脸上黑沉沉的，他把案宗夹在胳膊下，边走边说：“我出去一下。” 其实他没地方可去，这个钟点去喝酒的话，回来太晚程骞肯定要生气，而且临时找不到人陪，一个人喝酒也没啥意思。他便窝在车上开着音响，闷闷地抽起了烟。 不一会儿，程骞就下楼找他了。 她在睡衣外加了一件长及大腿的牛仔外套，将美好的身段遮得严严实实，精致的五官没有因为素面朝天而失色，反而多了一分清雅，刚洗过的波浪卷发垂在胸前，远远地，厉苍似乎就能闻到那淡淡的玫瑰甜香。 她双手抱胸，走到车门前俯下身子说：“帅哥，可以搭个便车不？” 厉苍嘴角一勾，将燃尽的烟掐灭在空了的烟盒上：“不可以，我有老婆了。” 程骞噘起嘴佯装生气：“你老婆有我漂亮吗？” “我老婆肤白貌美腿长胸大，比你漂亮多了，小妞。” “德性！”程骞将两根指头伸进车窗掐他的脸，被他执住了往唇边拉。 厉苍轻吻住程骞的指尖，嘴唇顺着她的手指往手背上移，她痒得咯咯发笑。 他拽了拽她的手说：“上来，陪我坐一坐。” 她点点头，抽出手绕到另一边车门上了副驾。 他重新拉起她白嫩而柔若无骨的手，托在自己的掌心，细细端详着，又将自己粗糙的五指穿过她的指间，紧紧扣住。 “不生气了吧？”她的声音温婉动人，他心里也涨满了柔情。 “那敢生你气？”他拉她入怀，她的唇是柔软的触感。 但她很快就轻轻推开了他：“上去吧，你这样子我和叔叔都很尴尬，他刚刚说要到酒店去。这大晚上的不大好吧？” 厉苍撇了下嘴：“你说你干嘛叫他过来呢？” “不就因为是你爸么？”她靠在他胸前，用额头蹭着他的颈窝，“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咱向前看，好不？” 厉苍勉强点点头：“都听你的。” 两人于是上楼回到家里睡觉，厉笙已经合上书房门休息了，如果不是茶几上放着那本《暗夜妖都》证明他存在，屋里就像没有这个人似的。 睡到半夜，厉苍突然惊醒了，他动了动嘴唇，感觉口干舌燥得快要冒火。他小心地把胳膊从程骞脖子下抽出，下床到厨房倒水。 在净水器中接了满满一杯水，一转身，赫然发现厉笙就站在间隔客厅与厨房的吧台旁边，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厉苍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把杯子摔了。 “你是鬼吗？大半夜的走路没有声音。”他怕吵醒程骞，压低声音恼怒地叫道。 “后脑勺和脖子连接的那个凹陷位。”厉笙幽幽地开口。 “什么？”厉苍愣住了，顾不上躲避厉笙伸向他后脑的两根手指。 厉笙指尖用力，戳了戳厉苍后脑与脖子之间的风府穴，厉苍感到一阵轻微的酸痛。 “尸体的这个位置，如果没有检查过的，剃掉头发检查一次。”厉笙脸色凝重地说。 第14章 警员姜贺 厉苍等不及天亮透就给陈浩洋打了电话。 陈浩洋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在听完厉苍的表述后顿了好一阵子回想，才说：“头部有初步检查过，因为没有明显的外伤，所以没有剃头发检查。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我回去再检查一次。” “很有必要。”厉苍肯定地说。 “好，那我收拾一下就回局子里。” 挂了电话后，厉苍也换好衣服出门了。 他钻进汽车，扣安全带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眼放在副驾上的案宗，那种缺失的感受又一次占据心头。 他把案宗拿在手里，翻看了起来，这一次，他终于知道缺了什么。 该死。他往自己额头上拍了一巴掌，他怎么会这样粗心大意，当时居然没想到要检查一下。 他用三秒理了理思路，拿起手机拨给了姜贺。 在枯燥的忙音中，他思索着自己应该用怎样的语气来与这个既是前辈，又是同僚，又是下属的老警员说话。 直到现在，厉苍还是不想伤姜贺自尊，他希望他能坦白从宽，也愿意相信他是有难言之隐。毕竟同行多年，他知道姜贺是个怎样的警察。 但是，忙音一直响到了自动挂掉的那一刻，姜贺并没有接电话。 厉苍又一连打了两个电话，依旧没有接。这下厉苍开始生气了，他发了一段强硬的语音过去：“贺叔，我不管你在哪里，在做什么，马上停止一切行动……都还来得及。” 都还来得及……吧……事实上厉苍并不确定。他的心悬在半空中，惴惴的并不放心，他决定现在马上去找姜贺。 车驶出车库走到第一个红绿灯前，厉苍又想了想，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拨通了林默的电话。这次，林默很快接了电话。 “林默，我是厉苍，还记得我吧？”上次分别的时候厉苍给林默留下了手机号码，不过他觉得林默可能不会保存下来。 “我记得，厉警官，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厉苍略停顿了下，顾不上唐突了，他问道：“你在哪里？” 林默也停了一下才说：“我在去山水农场的车上，我们班今天在那里搞秋游。” 两个男人之间，隔着一条电话线，都感觉到了几分玄妙，像有股无形的张力互相抵抗着。 “有人来找过你吗？” “……谁应该来找我？” “比如……其他警员。” “没有。” 厉苍深吸一口气说：“听着，林默，除了我之外，不管谁来找你，以任何名义，都不要跟他走。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正常情况下，不管谁听到这样的嘱咐，都会问个明白，但林默没有，他只是说：“明白了。” 厉苍也不为他的老成感到奇怪，对林默这个人，他有充分的预期。 现在让他感到不解的，是姜贺为何单单抽走了林默的资料信息。 那天姜贺是和他们一起拿着林默的监控照片去迷津道问询的，查到林默的身份后，他和夏梓馨去了洛大，姜贺等人回局子看验尸报告。 林默的详细资料是夏梓馨负责归档的，可这条线索没有对案件查探有实质性的推动，所以也就仅只是作了存档，没有向其他成员分享。 厉苍能作出的唯一的合理推断，就是真正的凶手正通过姜贺在寻找林默，也就是说，林默确实是案件的关键人物。 思及此，他又给夏梓馨打了个电话：“梓馨，你现在叫上叶韬，两人一起去山水农场找到林默，暗中跟踪确保他的安全。” 夏梓馨说：“苍哥，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要对付林默吗？” 厉苍犹豫了一下，目前这情况还不能确认姜贺到底要干什么，他说：“先别管，按我的话去做，有什么情况就打给我。” 夏梓馨答应了。厉苍在下一个红绿灯看了下手机，姜贺还是没有给他回复，再打，依然不接。 厉苍直接到了天瑞小区，如果姜贺已经离开了家，那他就彻底没有办法了。 他循着记忆找到了姜贺家门前，门铃按了两下，没有人应门。 泄气之时，打开的电梯门后一个女人叫住了他：“你不是厉警长吗？你是来找老姜吗？” “啊，是的，嫂子。”厉苍回身看着唐雪淇——姜贺的妻子，她手里提着买来的菜，神色虽意外但很轻松，她大概没发现丈夫有什么异常之处。 “他是没去上班还是怎么着？平时这钟点已经出门了啊。” 厉苍可以肯定姜贺并没有回局子，他看了看紧闭着的防盗门，说：“嫂子，你出门时，贺叔在家吗？” “在啊，我出门时他还没起床呢，但一般我去买菜他就会起来去上班。” “那，麻烦你开一下门。”厉苍不想让唐雪淇担心，但还是得说，“我打他电话很多次，他没有接……” 唐雪淇收起笑容，颧骨颤动了一下，哆哆嗦嗦地从包里掏出钥匙：“好的……” 门打开，唐雪淇小碎步跑进屋，连鞋子也没顾得上换：“老姜，你在家吗？” 其实，玄关处的球鞋已经告诉了她答案，平时姜贺出门后会把换下的拖鞋扔在鞋柜下方，她说了多少次，他总懒得把鞋子塞进柜子里。而此时拖鞋并不在。 厉苍跟着后面进门，客厅里静如止水。茶几上扔着的烟盒、钥匙，应该是姜贺的。 唐雪淇在茶几旁回过头，眉心已蹙在一起了：“我，我进去看看。” 没等厉苍点头，她已经跑向关着的房门了。 她拧开门把，站在门口呆了呆，叫道：“老姜？……你怎么还不起床……” 厉苍心咚咚地跳着，他看着唐雪淇缓缓走进房中，不断地叫着姜贺，声音由轻柔逐渐放大，到最后几乎是在嘶叫了。 他鼻腔里涌上一股酸楚，快步进入了房间里，姜贺躺在床上，面目平和，可眼窝、两腮略略朝内凹陷，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平常的圆润富态。 “嫂子……让我看看。”他走上前，唐雪淇垂着泪，不舍地让开了。 厉苍伸出四指贴在姜贺颈动脉处，他的皮肤冰凉，皮下触摸不到跳动。 第15章 杀戮之气 叶韬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点着驾驶台上的液晶屏切歌：“梓馨，你这车不错啊，得30多万吧？怎么没见你开去上班呢？” 夏梓馨僵着脖子，那坐姿看着平常就不大开车，她支吾了一下说：“我爸的车。这不刚好周末么？平时我爸上班也要用车啊。” 这倒也说得过去，他们刑侦小组遇上重大案件时，是集体取消所有休假的，其他时候没事才可以由组长安排轮休。 叶韬听了只是嘻嘻一笑：“你爸开那么艳的红色？” “是啊。”夏梓馨跟着打了个哈哈，就把话题转移了，“苍哥说了，可能有人会对付林默，你打醒十二分精神。” 叶韬不以为然地拿手机前置摄像头整理着打了摩丝根根捋直了的刺儿头：“你不觉得苍哥办这案子有点神神叨叨的？就算林默真是个重要证人吧，你想想看山水农场是什么地方？ “景区啊姐姐！那得多少人？你是凶手会选在那么个地方下手吗？再说，山水农场多大的地啊，凶手怎么蹲他？” 夏梓馨努着嘴，她承认叶韬说得有道理：“你说的我也想到了，可是没法子啊，头儿安排的任务，你不做么？等下到地儿了，我们先去找工作人员问问，看他们有没有约农场的集体项目，如果有的，还是能大概知道他们去了哪个区域的。” 山水农场严格来说已经不在洛都范围内了。 由洛都西城区中心再往西开，大概一个多钟头车程，出了洛都市区，未到隆城有座天龙山，与东面的太平山呈合围之姿，洛都就在两座山之间。而南面临海，一条细江从南至北直通内陆，让整座洛都城如游龙一般。 与太平山不一样，天龙山的开发早得多也更有规划，现今，天龙山已是洛都与隆城两城热门的景区，有休闲登山道，有各式农家菜，也有像山水农场这样以农趣项目为主题的公园。 夏梓馨和叶韬找了游客服务中心询问，林默的班级果然预约了11点到荷香园野炊。 “警官，我这里登记了他们班长的电话，要打过去吗？”经理很配合地问道。 “不用了，借我们一辆电瓶车，我们自己过去就好，你们就当作我们没有来过，什么都不用说。”夏梓馨交待道。 这会儿已经马上到11点了，两人上了一架景区工作人员代步用的小型电瓶车，向荷香园开去。 叶韬负责开车，夏梓馨给他递了个路上买的面包：“先吃点，不知道等下什么情况。” 叶韬咬着面包抱怨道：“人家去野炊吃香喝辣大鱼大肉，我们啃个干面包远远蹲着，这算什么事？” 夏梓馨骂道：“你第一天干这行吗？上次跟踪那疑犯去五星级酒店饿着肚子看人家吃喝也没见你叨叨。” “那是真疑犯，不吃我也蹲。这个大学生是什么鬼？监控拍到他杀人了吗？离案发地点差不多一公里拍到他路过而已。你不是查过他了吗？没有杀人动机没有异常行为，苍哥疯了你也跟着疯了？” 夏梓馨心里犹豫着，昨天她确实有进一步调查过林默，家境、驻唱等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当晚回洛都大学的21路末班车监控也拍到了林默上下车，证明他没有说谎，表面上看来没有什么异样——除了他养的那只狼。 但是，林默在山林里养一只狼，与这案件有什么关系呢？夏梓馨甩甩头，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好使，算了，既然是厉苍安排的，就照着做吧。 荷香园是荷池边一座小竹寮，屋外支了竹棚，棚子下是砖砌的灶台，一群年轻的男女正在棚子里忙得不亦乐乎。 两人没有直接把车子停去荷香园门前，而是在池边的树荫下远远停着，夏梓馨从背包里取出望远镜，不一会儿就锁定了那个在人群里高出一头的身影。 “都放下吧，马上就切好。”林默操着菜刀，刀法快而准，不一会儿就切好了一根胡萝卜。 操作台前围着两个女生哇哇叫着：“太厉害了林默！你这哪儿学的？” 林默腼腆地笑了下：“没有……就是从小做饭，做多了。” 胡乐又递过来一根刨好的胡萝卜：“哎，你们女生能干点活不？整天粘着林默，他唱个歌你们说好厉害，他切个菜你们说好厉害，他长得高你们说好厉害，有完没完？” 其中一个女生皱皱鼻子说：“我们这不刚洗完菜过来的吗？你有本事你来切啊！” “就是，你酸什么！”另一个附和道。不过两人被胡乐这一埋汰，也不好意思在这杵着，转身干别的活儿去了。 “林默，你再不找个女朋友，我们班的女生要发疯了。”胡乐眨眨眼说。 “我哪有时间找女朋友？天天忙着呢。”林默嘴上说着话，手里的刀没有停下。 胡乐挤了挤眉说：“那个，我听到小道消息，班长约你看电影去了，是不是？” 林默无疑是班上最受欢迎的男生，在其他男生眼中，好像是个女的都喜欢林默，但这种过分优秀的存在，反而成了某种障碍，从没听说过林默与某个女生有特别亲密的接触，所以胡乐对这种小道消息感到特别来劲。 林默脸上没有变化：“没有，你听错了。胡萝卜切好了，你把南瓜递一下。” 胡乐将一截南瓜在水龙头下胡乱冲了两下，递给林默时用手肘煞有介事地碰了碰他：“兄弟，听我说一句，我觉得苏悦很可以。”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胡乐夸张地点着头说：“欸……你这是凭实力单的身吗？说起来……苏悦去哪里了？” 林默手里的刀悬在了南瓜上方：“她刚刚不是说去找服务员要沥水篮吗？” “是啊，但是，好像去了挺久了，服务站没有多远吧？她这是迷路了吗？” 林默放下菜刀，鼻子猛抽了一下，脸色跟着沉重起来。 隐隐约约的……妖气。 妖兽隐藏在人类社会中，人中有妖，并不奇怪，越是玄力高级的妖兽，越能隐藏自己的妖气。 而像他这样等级的妖兽，一般玄力的小妖兽都逃不过他的鼻子。平日里见到那些老老实实混日子的小妖兽，林默只装作看不到。 但是，此刻传来的妖气，不太一般。 那是杀戮的味道。 第16章 后会有期 “你来切我去一下！”林默扯下围裙丢给胡乐，连标点也不带一个地扔下一句话就跑出了竹棚。 他压抑着自己的脚步，但在外人看来，他还是跑得相当快，几个跨步就已经闪进了道路旁的树丛中。 夏梓馨猛跳起来，推了一把昏昏欲睡的叶韬：“快！” 叶韬惊醒过来，跟着夏梓馨跳下车追入林中，可是，哪儿还有林默的身影？ “我们分头去找！”夏梓馨叫着，与叶韬两人各朝一个方向追去。 这片林地离水泥浇灌的大路越远就越密，朝山下的倾斜度就越大，跑没多远，夏梓馨就得扶着树干前进，她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林默真的跑进这片树林了吗？ 这时的林默，在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以后，已完全撒开了腿脚奔跑。他快如疾风，在林木间穿梭。 对手就在他前方。那人逃不掉，也没准备逃掉。 “放了她！”林默吼道。 对方已在一株粗大的树干旁停下了，她娇小的身躯里像封住了汹涌的浪潮，肩背一阵阵地耸动着。她手扶着树干，缓慢地转过身，嘴角向两边扯得很开，笑得像干巴巴的蜡像。 林默知道眼前人不是苏悦——起码有一部分不是。可是，她还活着。她的身体被控制了，那狐妖正附在她心脏上。 “啧啧。天狼族的小王子长大成人了，脾气可还不小。”苏悦阴森森地笑着说。 “你们想干什么？”林默的目光像两把锥子，直视着对方。 “我们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格安，你是妖兽，你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妖王需要你献上宝物，向他效忠。” “天狼族从不向其他妖族低头。” “曾经是。格安，可是从你父亲木阿勒死的时候开始，就再也不是了。你父亲是失败者，你也是。你斗不过全妖兽界。” 林默话里透着寒霜：“我不需要与全妖兽界为敌。天狼族是妖兽界的王族，这里，我说了算。” “哟！”苏悦弹了下舌头，“好霸道哦，听着真让人喜欢。怪不得这小妞这么喜欢你呢。可惜了，人类寿命太短暂，对妖兽来说，人的一生不过弹指一挥间。她要是知道这个，肯定会痛不欲生吧。长痛不如短痛，我给她来个了断吧。” “不要动她！”林默握紧拳头，关节处发出一阵“噼啪”声。 “你生气吗？生气就对了，让我看看，一千年过去了，你到底有什么长进……” 苏悦的话尾被林默挥出的爪风吞没，出手的瞬间，他的五指伸出了利甲。 这狐妖玄力不如他，对付她，他本来不需要幻化原形，可是，苏悦如今命悬一线，他要以最短的时间控制敌人，把她逼出苏悦体内。 狐妖留在苏悦身体里的时间越长，苏悦就越危险。如果苏悦的精魂被吸干了，就会像那天晚上那女人一样，彻底枯萎。 “好……”狐妖侧过身，也露出利爪反攻。 两爪相击，迸出硬物碰撞的钝响，狐妖一个踉跄后退一步，林默则稳上前一步。 在林默连番的进击下，狐妖渐感吃力，她勉力笑道：“还是长进不少呢……” 话语间，林默已抓住了她的右肩膀往下一压，另一爪朝后颈抓去。 后脑与颈脖之间的凹陷处是风府穴，是精魂命门所在，抓住命门，再以玄力相逼，就可以把狐妖逼出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狐妖——也就是苏悦——左肩往右前方猛扭，仍执在林默手里的右肩“咔嚓”一声脆响—— 她把自己的右肩胛骨硬生生掰断了！ 林默心上一凛，马上松开了手，然而已经迟了一步。对方吊着断掉的右肩，左爪朝喉咙直抓过来。 林默往后方倒下，爪子从他面前险险地划过，落地的一瞬间，他一掌撑地，又迅速弹起，他在空中身子一侧，掠到了苏悦后方，再出手时，已把对方的后颈握在了掌中。 “太迟了，格安！”苏悦尖声笑了下，林默心里也紧了一下。 他能感受到手中这具人类的身体有多轻，轻得已经没有了灵魂。他仿佛听见她气若游丝的叫唤：“林默……” “林默！”这一声呼喊，由心里跳到了耳际。 不是，这不是苏悦的叫声，是另一个女人，正穿过树林往他们这边奔赴而来。 林默怔了一下，苏悦趁机转过脸一笑：“这是见面礼，后会有期了，林默。” 一团黑影从苏悦嘴里飞出，未等林默反应——他也不能再作任何反应——便窜入了近旁的灌木林中。 苏悦随即如一滩烂泥软在了林默怀里。 枪声响起，子弹朝那灌木林飞去。 在夏梓馨跑到身边时，林默已把爪牙收了起来，夏梓馨举着枪走近了灌木丛，她小心地低头探看着，她当然什么也找不到，狐妖已经逃走了。 她喘着气，垂下枪回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林默：“刚刚……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远远地跑过来，看到了林默在树木掩映下似乎和什么东西正在搏斗着，再跑近一点，就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击倒林默和一个女孩子后消失在灌木丛里。 来不及多想，这一次，她果断地开了枪，但是，明显她没有打中。 林默跌坐在地上，他抱着苏悦，感受着她体内的最后一丝精魂消散。他脸色苍白，埋藏了千年的愁绪完完全全地淹没了他，他鼻子一酸，眼眶里强抑着泪水。 夏梓馨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看着这个陷入痛苦不能自已的大男孩，她不得不提醒他：“我们马上叫救护车。” 林默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圈通红，夏梓馨探了下苏悦的鼻息和脉搏，心下也凉了半截。 最近的医院赶到这里，最快也得一个钟头。夏梓馨在拨打了急救电话后，不放弃地给苏悦做着心肺复苏，叶韬很快也闻讯赶到了，见此情此景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夏梓馨使劲地捶着苏悦的胸口，一下比一下重，最后忍不住哭了。 叶韬喏喏地开口：“怎……怎么样……” 夏梓馨抹了一把眼泪，她死人看得不少，可是从没试过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且是这样年轻一个女孩子，她被撼动了，然而她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她深呼吸一口气说：“给苍哥打电话报告情况……” 第17章 两具尸体 这是很糟糕的一天。 洛都西城区法医部走廊上，厉苍默默坐着，盯着验尸房的大门发呆。 他可以进去看，但他不想。当了那么多年警察，对死尸的生理抗拒早已产生了免疫力，然而，当里面躺着的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那感受很不一样。 陈浩洋到了现场，对姜贺死亡的初步判断是心肌梗塞猝死，厉苍说服了唐雪淇，她同意解剖尸体，进一步确认死因。 第二具尸体在这时送过来了。西城区警局刑侦小组只配备了一间验尸房，陈浩洋有一个助手，此刻两人正忙碌着。 厉苍苦笑了一下。四天，死了三个人，前所未有，他们这个平时没事就被抽调去扫扫黄查查赌的刑侦小组这下摊上大事了。 叶韬去安排运尸人员先将苏悦的尸体安置到停尸间，夏梓馨过来找厉苍报告情况。 她至今无法相信，姜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苍哥……”一开口，她就忘了自己本来想说的话，“贺叔……平时身体挺好的……” 她眼皮红肿，刚刚与厉苍通电话后已经哭了一场，连车也没法开，把车子丢在景区，坐当地出警的车子回来的。 厉苍轻轻点一下头，他与夏梓馨想法一样，就算是急性心肌梗塞，平常也不会毫无症状。再者，姜贺前一晚的异常举动实在太可疑了。 他本来也担心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让夏梓馨和叶韬去监视林默，结果，林默那边真的出事了。 两件事情必然有联系。 厉苍拧了一下眉说：“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夏梓馨就将事情经过详尽地说了一遍。 “你没看清是谁袭击了林默和苏悦？” “没有，那里树木比较密，视野不太好。” “林默呢？” “在一号审讯间。一路上他没有说过话，情绪比较低落。” “我去看看他。” 厉苍站起来，夏梓馨也跟着起身：“苍哥，我和你一起去。” 厉苍说好，两人就一起穿过走廊，到了三楼刑侦小组办公室旁的审讯室。 林默在屋里静静地坐着，他十指交叉搁在大腿上，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发呆，对两人进来毫无反应。 两人在林默对面坐下，夏梓馨把记录表摊开，厉苍斟酌了一会儿才说：“林默，我们需要你帮助。” 林默抬起头看看厉苍，又看看夏梓馨，说：“好。” “你先说说今天的情况。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林默垂下眼思索了一下，说：“我们在准备野炊，苏悦说去找服务员拿东西，独自一人离开了我们，一直没有回来。我担心她，就去找她。我听到她在树林里叫，循着声音跑过去，结果看到她躺在地上，我跑过去看她。 “我蹲下来的时候，有人在后面拿东西砸我，我赶紧躲开。接着夏警官就来了。袭击我的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服，头上也蒙着黑纱，我只看清了那么多。” 夏梓馨飞快地做着笔录，写到这里，她停下了笔尖，抬头看了林默一眼。 这个比她还要小四岁的年轻男人，看着稚嫩得像不经世事的孩子，可是他思路很清晰，用语简洁，一句赘话都没有。一般人遇上这种情况再来做笔录，多少会有点逻辑混乱找不着北。 厉苍也有同感，他盯了林默一会儿，说：“那，10月11日晚上呢？”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 “林默。”厉苍打断了他，“那天晚上在迷津道二十二巷发生了命案，监控拍摄到你在附近出现了。” 林默脸色沉稳，他的冷静让厉苍更觉刻意。他说：“厉警官，那天你们来找我，我已经说了，演出结束后，我就离开了酒吧，坐最后一班21路车回学校的。酒吧老板和公交司机都可以作证。” 厉苍将一只拳头举到了下巴下，轻轻托着，他在思考。最后一班车是10点抵达迷津道站，沈彬说林默大概9点40分离开酒吧。 从曼努酒吧步行到迷津道站，大概需要17分钟，就算林默腿长走得快，再钻一下小道，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的情况下也不会短于15分钟。 除非他能更快。 但是他又能多快？节省下来最多七八分钟，他能干什么？杀一个人？还是目睹一桩凶案发生？ 厉苍有些许恼火：“林默，你看到了什么，必须告诉我们。你可能是最关键的目击证人。”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甚至不知道那天发生了命案。”林默语气平缓而坚决。 厉苍猛吸一口气：“你已经成为目标了。你不与警方合作，你会有生命危险。” “我愿意合作，可是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那天晚上我正常下班，一路走过去，没听到奇怪的声音，也没遇上什么奇怪的人——也可能有吧，酒吧街上人很多，我真的没有印象。” 夏梓馨瞟瞟林默又看看厉苍，林默话说得气定神闲，但听起来很诚恳，反观厉苍，她觉得他像一只装了弹簧的娃娃，随时会从座椅上弹起来扑向林默—— 要知道厉苍真是有过这样的黑历史呢，还曾因为这样被嫌疑人投诉过暴力审讯，夏梓馨不得不提防着他一点。 厉苍像嘴里嚼着什么东西似的努了努，提高了音量：“那就好好想想！你那天不是走迷津道大道的，你从酒吧后面离开，走的小路！好好回忆你路上遇到的任何一个人，听到的任何声音，都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是的……我是走小路。相对比较直的小路，我没有兜城中村里面去。大概有遇到行人吧……两三个这样……” 厉苍往前一俯，几乎趴在了桌子上：“还记得他们的样子吗？” “没有印象。” 厉苍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夏梓馨马上抓住他的手臂也跳起来：“苍哥。” 厉苍深吸一口气，说：“我出去抽根烟。” 夏梓馨跟在厉苍身后走到走廊上，带上门劝说：“苍哥，他这反应也很正常啊，谁没事会观察路人呢？你跟他着急有用吗？” 厉苍粗暴地在口袋里翻着烟盒：“死了两个人了。贺叔和那个女孩子，都是因为他死的。” 夏梓馨也很难过，可此刻在她心里，理智占据了上风：“苍哥，你这样说太武断了。你先歇歇吧，你逼他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 说完，夏梓馨扔下厉苍，又重新回到了审讯室里，她还有问题要问林默。 “林默，”她坐下来朝他微微一笑，“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苏悦会有危险？” 林默静坐了一会儿，说：“直觉。” 第18章 必须保密 不能就这样放林默离开警局，但是，厉苍也没有理由留下他。他不是犯罪嫌疑人，不能无缘无故扣留他超过48小时。 厉苍陷入了为难。姜贺和苏悦的死与林默有隐秘的联系，厉苍肯定，凶手还会回来找他的。 厉苍站在走廊上，手不断扒拉着半长不长的头发，直到把头发揪得乱糟糟像一只鸟窝。 手机在这时候不合事宜地响了，来电的是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西城区警察局总警长郭旭不可能不过问四天内发生的三桩命案，何况其中一个死者还是刑侦小组的组员。 厉苍踏入七楼的总警长办公室，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后，像个雕像似的直视着前方，站得笔直。 郭旭看他这样子，无奈地叹气：“过来坐下。我知道你今天很不好受，姜贺的事，大家都很难过。” 厉苍没有坐，僵直着身子说：“报告，我不敢坐。” “为什么？” “作为西城区刑侦小组组长，办事不力，案情调查进展缓慢，导致负面影响扩大！” 如果是平时，郭旭会认为厉苍是故意在耍小脾气，可今天，这话听着十分沉重。 郭旭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来跟我说说，这件案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厉苍肩膀往下一垂，话里充满挫败：“10月12日上午在迷津道二十二巷发现了第一个死者黄一朵，死状奇特，死因至今未确定。洛都大学大三学生林默可能是唯一见过凶手的人。” 厉苍停下吞了口唾沫，才继续艰难地往下说：“刑侦小组警员姜贺，怀疑与凶手有过接触，并在凶手的指示下查找目击证人的相关信息。今天姜贺的死需要等法医进一步排查死因，林默在山水农场与另一名死者苏悦一同被袭击，很可能是凶手在杀人灭口。” 向郭旭汇报姜贺的污点，让厉苍感到尤其痛苦。一名在岗二十多年的老警员，说不上多优秀，可也算兢兢业业，这事如果属实，姜贺将带着污名下葬，可以说半生戎马，一朝尽毁。 郭旭也陷入了沉思，他不能不顾及一名老警员的声誉：“这些是你的推断，还是已经有充足证据？” 厉苍视线下滑，他当然宁愿这些全是自己毫无根据的臆想。他说：“是我的推断。姜贺这事，我要负直接责任。昨晚，我发现他从办公室里偷走案宗，我只是把案宗拿了回来，没有即时质问他，也没有认真检查案宗是否有缺失，导致林默的资料被泄露……” 他不禁悲从中来，如果昨晚他不是如此悠游寡断，可能姜贺和苏悦都不会死。 郭旭已经皱紧了眉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姜贺死了，就算他真与凶手有过接触，这条线索也断了，这件事，除了我，还有谁知道？” “没有。” “很好，必须保密，现在凶手在暗，我们在明，不能让凶手知道我们都掌握了些什么。不管尸检结果如何，对外公布，姜贺是因心肌梗塞猝死。至于林默……你认为，他有作案嫌疑吗？” 厉苍沉思着说：“不能排除，但是，也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 “厉苍，在这件事上，你处理得不太像你的风格。我问你，你确定当时袭击苏悦的，是另有其人？还有，林默有没有可能有同党？” 厉苍愣住了，对林默的考量，他只集中在11号晚上，林默没有充足的时间去杀黄一朵，因此认定他是在无意中看到了凶手。至于今天的事情经过，他是听林默本人和夏梓馨说的。 如果郭旭的推断属实，那情况就很不一样了。 同党……厉苍想起了果林那板房中，那扇林默阻止他打开的房门。 “如今，我们确实没有直接的证据抓人。无论如何，今天死的两个人都与林默有关，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厉苍点点头，事实上，刚刚在走廊上思考半天，他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 他离开总警长办公室，下电梯走向审讯室。夏梓馨不在房间里，只有林默一人坐着，他依旧保持着厉苍离开房间时的姿势，仿佛没有动过。 厉苍站在门边，说：“你不着急回去吗？” 林默淡淡摇头说：“你们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没有关系。” “苏悦的父母来了，他们要求见你。” “可以的。” “你准备怎么跟他们说？” “说抱歉，我没有保护好她。”他眉心蹙了一下，眼角有泪光。 “林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不害怕？从事发到现在，你一直很冷静。”厉苍观察着林默脸上的神色，有伤心，但没有恐惧。 林默微微抬头，直面着厉苍：“厉警长，我自小在山上长大，经常睁开眼睛到晚上睡觉，一直只有一个人。我不是说我见过很多风浪，但是，我惯了一个人扛所有事情。” 厉苍点了下头，也不知道是认可这个说法还是只是习惯性的动作，接下来，他宣布说：“林默，鉴于今天发生的命案很可能与你有关，凶手可能会再找机会对你下手，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们经研究决定，从今天开始，将24小时派人保护你。” “可以。”林默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等下我就会安排人送你回去，你原来的宿舍不能住了，我们会找校方交涉，让他们给你安排一个临时的独立宿舍。另外，非必要的活动尽量不要参加。” 林默都一一应许，只是说：“上课和演出对我来说是必要活动了。” “我们尽量不影响你的正常生活。”其实这正中厉苍下怀，如果林默一直被关在一屋子里，就没办法引蛇出洞了。 之后，厉苍就唤来了叶韬，让他陪伴林默去见苏悦伤心欲绝的父母。 厉苍走回法医部，刚走到门前，就碰上匆匆跑出的夏梓馨：“苍哥，你回来得正好，验尸报告出来了，有新发现。” 厉苍赶紧跟夏梓馨走进验尸房，这时躺在手术台上的，是苏悦那年轻得未来得及绽放的身体。 第19章 怀疑中毒 陈浩洋站在手术台前，手捧文件夹正记录着什么。 见到厉苍进来，他把文件夹递给了助手，绕到了尸体头部位置：“你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厉苍走上前，看到陈浩洋戴着橡胶手套的食指指着的后颈。 就在厉笙所说的那个地方，后脑勺与后颈连接的凹陷处，这一小块头发已被剃净，露出的白森森的头皮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针眼，如果不是剃净了头发，按正常的验尸步骤，根本就无从发现。 “可是，这……”厉苍心里惊了一下。 陈浩洋接着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今天早上回来，我就按照你的吩咐检查了黄一朵的尸首，也在这个地方发现了一样的针眼，因为皮肤颜色发黑，已经几乎看不到了。还有就是——” 验尸房没有足够的位置同时停放两具尸体，黄一朵和姜贺的尸体已经送回停尸间了，但验尸过程，助手都用数码相机拍下了要点。陈浩洋抽出刚刚助手打印出来的两张照片递给了厉苍。 “你看，这是黄一朵后颈部发现的，这是贺叔的，还有苏悦——” “在这个部位，都有同样的针眼。”厉苍接下他的话头把话说完，又问道，“贺叔和苏悦的死因？” “和黄一朵一样，体内的血液被抽干了，大脑缺氧死亡。苏悦要好一些，但她的失血量也超过了70。” 厉苍记起发现姜贺尸体时，姜贺身体给人的干枯感：“贺叔的皮肤也出现了发黑现象吧？” 陈浩洋点头说：“没错，意识到这一点，我调低了冷冻柜温度，但是应该没有用。” 运尸人员走进停尸房，与助手一起转移尸体。厉苍看着手里的几张照片，与陈浩洋一边走出停尸房一边问：“现在能确定作案手段吗？” “不能。”虽然说有了进展，可这依然是陈浩洋从业多年以来最奇怪的案子，“比起另外两具尸首，苏悦的右边肩胛骨被折断了，但这不是致命伤。结合三具尸体的发现，我怀疑是中毒。” “中毒……”厉苍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下。 姜贺是厉苍亲自送回家的，死亡地点不会有问题。 按照尸检结果，姜贺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4点至6点之间，而唐雪淇的供词，姜贺昨晚11点左右睡觉，她是在6点起床，6点半出门买菜，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厉苍到达姜贺家里时，屋里也没有任何血迹。 血被抽空了，却没有一滴血落在案发现场，怎么看都十分诡异。 要不就是现场被清理过，可是苏悦是在夏梓馨面前断的气，现场既没有血液遗留，也没有清理的可能。 要不就如陈浩洋所言，三人都中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毒。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何三人体表都没有能造成大量失血的损伤。 “有这样的毒吗……可以让血液隔着皮肤被蒸发掉……”厉苍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陈浩洋。 “这是我接下来的研究方向。三具尸体我都抽取了标本，现在就去做进一步的化验，我尽快给你答复。” 陈浩洋抛下这句话，就匆匆进入了停尸房旁边的化验室。 厉苍想了下，姜贺那边还是得确认一下。他叫来了袁晟和邱鸣，让两人一个稳住唐雪淇，一个带法医助手去姜贺家里再检查一下是否有血迹遗留。 接着，他又找到了夏梓馨和叶韬，让两人负责贴身保护林默，即时返回洛大。 至于他自己，他准备再到迷津道街道治安管理处查看一下10月11日晚的监控记录。发现黄一朵尸首当天负责这项工作的就是姜贺，厉苍怀疑他不仅仅是发现了林默的身影。 总有一个契机让姜贺接触到凶手，继而受到教唆，最后被灭口。 叶韬领了任务就去电联洛大校方，校方不敢怠慢，毕竟意外死亡的是本校的学生。为了郑重其事，校方没有安排校内的宿舍，而是在校门附近临时租用了一个一厅两房的小公寓，这倒也合叶韬的心意。 他现在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了，生怕在自己眼皮底下再出什么差错。 夏梓馨和叶韬送林默回宿舍拿了些换洗衣物后，就到了租住的小公寓。 一进门，夏梓馨就拉严了屋内的所有窗帘，打开了灯，仔细检查着屋里有没有安全死角或者偷装的摄像头。 林默坐在沙发上看她和叶韬在忙碌，他心里知道，至少在今晚，黑狐族不会来找他麻烦，他们知道他已经有了提防。 他感到头疼。他不是孤立无援，只要他一声令下，天狼族所有族人都会汇聚到洛都古城区，他需要人帮忙保护那件东西。 黑狐族知道他在西城区，便能推断出那东西也在这里。很快，这里就会被妖兽所占领。 而现在，他又被人类盯上了，失去了行动自由。 他该怎么办？ 夏梓馨从房间出来，看到林默的一脸愁容，说：“放轻松点，都会过去的。” 她认为他是在为苏悦的遇害难过，也在为自己身处的境况担忧。他微微动了动嘴角：“谢谢。” “你把行李拿进房间吧，你住主人房，我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不。”林默拒绝了，“你住主人房。” “你是保护对象……” “你是女孩子。”林默侧了一下头，“我觉得，应该是男人保护女人的。” 夏梓馨愣了愣，脸上热了一下：“小鬼，你在调戏我吗？” 林默连忙摇头：“对不起，我没这意思……” 夏梓馨被逗得一笑，不考虑现在两人的工作关系及年龄差的话，林默外形相当可以啊，瘦是瘦了点，但高大，很有模特范，面目清秀俊朗，柔和当中又带有一丝刚强…… 多看他两眼以后，夏梓馨就不好意思了。她真想抽自己一巴掌，这什么时候了，她犯什么花痴呢？ 叶韬这时从客房中走了出来：“客房也检查过了，没有问题。我出去买点吃的。” 叶韬走了以后，屋里静谧下来，林默像在想什么东西，夏梓馨则感到有点尴尬。 她想找点话题，不知不觉又把话绕了回去：“还是想不起来那天晚上都遇过谁吗？” 林默摇头，夏梓馨觉得也不能怪他。他每天晚上都走那条路，天天如此，已经成惯性了，换成是她也不一定会留意到别的人事。 相对来说凶手就不一样了，犯案之后，肯定会特别留心每个有可能看到他面目的人。 而最诡异的是，五六个监控摄像头就这么说坏就坏了。 夏梓馨猛然一震，对啊，监控怎么说坏就坏呢？ 第20章 纠集族人 “你今天也累了，去洗个澡进房间休息吧，等下饭来了我叫你。”夏梓馨对林默说。 林默应了声好就离开了客厅。等他进了门，夏梓馨立刻给厉苍打电话：“苍哥，那监控有问题……” “我知道，我正在这边核查。”厉苍挂掉电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快进的监控视频。 他扩大了范围，要在今晚把迷津道城中村当晚所有的监控视频全部过一遍。 夏梓馨说的问题他当然有想到。坏掉的六个监控不是外部损坏，而是内部停止运作了，卡在了软件上。 所有的天眼监控视频是直接上传到天眼云盘储存的，街道治安管理处有查看权限，也有人24小时值班守着监控，但实时视频是轮换着投放到监控器上的，当晚9点40分以后，坏掉的六个监控就没有显示出来，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按正常情况，就算是监控出现数据错误，当轮换到这个监控的数据投放时，也应该显示黑屏并有相关文字提示。 厉苍与当晚治安管理处的值班人员谈过，也有监控室视频作证，监控器屏幕上确实没有出现黑屏警告，值班人员当时也没有发现有6组监控消失了。 最多算是粗心大意玩忽职守，安不上破坏数据的罪名。 在厉苍看来，监控坏得跷蹊，更像是被黑客黑掉了，这就不好追查了。 他只能采取最笨的方法，一段段地看，不放过任何细节。他觉得姜贺当时来查看监控的方法不会比他更高明。 看着看着，他离屏幕越来越近，两只手臂交叠着支在桌子上，像个生怕老师点名的学生。 他迅速抓住鼠标，按下了暂停，然后拖动进度条往后重看了一次。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公寓里，林默站在合上的房门边，他听到夏梓馨在客厅说了句“拜拜”然后挂掉了电话。他的听觉比人类灵敏，这屋子里任何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们还在揪那个监控。厉苍，也是很固执一个人了。 林默转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左手食指和拇指扣进唇边，轻轻吹出一声短哨。 很快，他听到了一声若隐若现的长哨回应着他，声音很轻，天狼族以外的妖兽及人类都不会明白其中的含义。 这晚他没有去酒吧，夏梓馨和叶韬没有多问，很自然地认为他是没有心情去演出。吃过饭，他很早就上床休息了。 午夜一过，轻轻叩动玻璃的声音就在窗外响起。 林默马上翻下床打开了窗户。 一个身形矮小的年轻男人正攀在水管上瞪大眼看着他：“格安王子，真的是格安王子在召唤我！” 林默脸色一沉：“进来。” 看来他找到的是一个话唠，这家伙就这么挂在16楼外唠嗑，也不知道避讳。 林默一发话，“话唠”赶紧跳进了窗口，为了显示自己身手不凡，他还潇洒地翻了个筋斗，结果房内空间窄小，他没施展开来，硬生生撞到了床脚，在林默的瞪视下抱着脚既不敢跳也不敢叫。 过去这些年，他们默默跟随他，每逢正月十五幻化之夜都会回到太平山，天亮以后又各自回到人类社会扮演自己的角色。 然而，除了班特，他几乎没有与其他族人有过直接的接触，族内的所有事务——如果有的话，都是班特在处理。林默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去统领天狼族，只是不得不在这个位子上。 对其他族人来说，格安王子也是一个无法接近的传说，因此，“话唠”显得特别兴奋。 膝盖的疼痛缓过来后，他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绍：“王子，我是达利安，人类的姓名是何夕，有什么尽管吩咐我，我保证完成任务。你不知道，我见过你好几次了。你和妖王的那场大战，我那时还没有出生呢，但是我都听我爸说了，哇塞……” “闭嘴，叫我林默。”林默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要当我的传令员，第一，要学会少说话多做事。” “可以可以！”何夕忙不迭地点头，“所以，王子你是任命我当你的传令员了吗？” “第二，不要叫我王子，叫林默。” “好的王子……林默。还有第三么？” “第三，你成年了吗？” “当然啊！我今年刚好100岁了，玄力一级，你看不出来吗？” 林默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把“成年了还那么幼稚”这话吞了回去，说：“我需要你稳重一点。” “绝对办到！”何夕挺起胸膛煞有介事地拍了一下。 林默轻叹一口气：“那么，现在告诉我，你的人类身份是什么？” “我两年前转学来洛都西城第六中学读书……” “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读书成绩不好，现在中学毕业后在技校学汽修……”何夕抓抓头，不大好意思。 妖兽在人类社会中是不能以一个固定身份生活超过30年的，因为妖兽衰老比人类慢得多，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得易居别处，重新伪造一个身份。 何夕这样年轻的外表，100岁在妖兽中是刚成年的年纪，但在人类社会也读过好几次中学了，没混成学霸是真丢人。 不过林默不介意这一点，他说：“你给我做两件事，第一，尽快联系上西城区所有天狼族，让所有族人注意隐藏身份，并做好准备随时候命。 “第二，任何族人在西城区范围内发现外来的妖兽，不要轻举妄动，对方有异常行为的及时上报。” “领命！”何夕“啪”一声单脚跪下，右拳贴在了左胸前，“可是王子……林默，怎样的行为算异常行为？” “……你先完成第一件事吧。”林默心想，他得另找几个族人来收集敌情。 “没有问题！”何夕嘴唇吞吐了一下，显然他还是憋不住话，选择了一吐为快：“王子……林默，听说，妖王会苏醒，真有这回事吗？” “其他的事，不该你问的别问。”林默开始后悔指派这个家伙办事了。 何夕急忙双手捂住嘴巴，自手指缝中绷出两句话：“好……好。那我去了。” 他跳上窗台，想了一下，又跳了下来：“还有王子……林默，我有手机，你下次找我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就行了。都什么年代了是不是？” 第21章 妖兽之王 厉苍眼皮发涩，从迷津道街道治安管理处驱车出来，他看到马路两边的路灯像水墨画上一朵朵揉开了的花，打在墨黑色的画纸上。 他捏了捏睛明穴，扭转方向盘驶上了家的相反方向。 监控像素不足，拍到的人像很模糊，可是根据身上的服饰、发型和身材，他肯定那是黄一朵。 10月11日晚上8:35，酒吧街牌坊入口，她孤身走在趁着夜色寻欢作乐的人群中。 她不是死于一周之前，迷津二十二巷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那么胃部的解剖结果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说，她的内脏在一周前就已经停止了运作吗？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也不相信。整个案件已经越来越飘向超自然的方向了。 既然这样，那他决定再跑偏一点。 车子驶到帝苑豪庭车库入口，训练有素的保安截停了他，询问他要到哪一户找谁。 厉苍不情不愿地报了厉笙的姓名和房号，保安还不肯放行，非要他打电话给厉笙确认，他也只能照办。 这曾经是他的家。 厉笙站在家门口等他，他一出电梯门就看见了他。 厉笙嘴角微微抖了一下，像是想笑，又没有笑出来：“你很久没回来了。” 厉苍别过脸，从他身侧钻入了屋门。 家似乎还是那个家，又似乎不太一样了，厉苍环视了一会儿，记起是墙上的挂画和真皮沙发换了，博古架上多了几座奖杯。 将近十年，这点变化其实可以忽略不计。他这次突然夜访，也不是为了叙亲情的。 “我给你倒杯茶吧……” 厉笙快步走向厨房，厉苍叫住他说：“不用了。” “汽水？咖啡也是有的。”厉笙又打开了冰箱，殷勤得好像厉苍是父亲，他才是儿子。 “我问你点事就走了。”厉苍表明了此行的意图，“你怎么知道尸体后脑上会有针孔？” “真有？”厉笙已经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冰咖啡，“我……猜的。” “猜的？”话音的上扬表示了厉苍的怀疑，但是，不是猜的，又是什么呢？ “嗯……我书里，写过这样的死状。” 厉苍好比活生生吞了个枣核，这件事情越来越不可思议了。他缓了缓说：“那，在你书里，死者是怎么死的？” “你真想知道？”厉笙将那罐冰咖啡放在了餐桌上，低下了头。 “说说看。” “被妖兽杀死的。” “哈！”厉苍本能地笑出了声。 他肯定是疯了才会来问这个老疯子。一把年纪写这种中二妖兽的思想能正常吗？不是癔症发作就是精神有问题。 厉苍转身走向门口：“行吧，我知道了。” “啊，等等！”厉笙叫道，“那个，程骞要的书，我准备好了，本来想明天给她寄过去，要不，你顺手带回去？” 厉苍本来不想顺这个手，想想还是算了，快递员会把快递放在快递柜里让他们自取，到时还是得下楼去拿。接过厉笙递来的一袋子书，厉苍快步离开了这个童年时期的伤心地。 厉笙跟出门外，只来得及看到电梯门合上。他关上门，走到餐桌旁坐下，把那罐冰咖啡握在两掌之中。 他合上眼，回忆断断续续地带着雪花和糙点出现在脑海中。 妻子徐凤在19年前去世，这是一个时间节点，厉笙越往前回忆，此前的记忆越是支离破碎。 就好像，在妻子去世以前，他的所有记忆都是不完整的。 他为此去看过心理医生，得到的解释是这是伤心过度的应激反应，大脑潜意识地回避与妻子有关的记忆。 可是，他发现他所忘记的不只是与徐凤有关的事情。似乎还有某些很重要的事情被遗忘在记忆深处。 为了缓解痛苦，他在9年前厉苍离家服兵役后开始写。 他任由自己天马行空抒写了一个妖兽世界，没想到他的故事在网络上大受欢迎，很快就有出版商找上门。 金钱与荣誉，鲜花与掌声簇拥着他，他则沉迷于自己的幻想中不能自拔。 书写了一本又一本，这个奇幻世界的构筑越来越完善，有时他自己也要怀疑，这真的是一个幻想出来的世界吗？还是，真的存在过那么一个世界？ 昨晚，他无疑中看到了厉苍放在桌上的死者照片，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颤抖着手拨弄着那几张照片，皮肤的干枯与变色、体表无致命伤、血被抽干……仿佛那是曾出现过在梦中的情景。 在他的笔下，那是由吸血的妖兽造成的死亡，妖兽会在后颈部的风府穴上开一个血口，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可以把人体内的所有血液抽干。 可现在，这些幻想都成真了。 …… 暗夜无边处，妖气弥漫。洛都城央，一座摩天大楼顶层，整面的玻璃幕墙将这个繁华的城市一览无遗。 不过是午夜，对洛都这样历史悠久，在传统中焕发生命力的大都市而言，尚算太早。洛都是不眠的，天上繁星点点，城市里四处光影流转。 “那小子，差点把我精魂捏碎了。还好我逃得快。”女人趴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一百多平方的办公室里，只有她头上的射灯开着。 她伸手抓过大理石茶几上的红酒杯，向跃层上的办公区一举，就昂头把酒液倾进口中。 办公桌倚着落地窗摆放，高背牛皮大班椅椅背对着女人，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右转45度，屋内的昏暗加上窗外微弱的光源，把他的身躯照成了剪影。 “我让你去探一下阿烁的情报，没让你杀人。”男人从桌上的烟盒里取了一根眼，叼在嘴上。 女人甩着手，不以为然：“不过是死了两个人类而已，你要为这个来怪责我吗？我找到了格安，不应该受赏？” “格安是阿烁找到的。” “阿烁阿烁，你眼里现在就只有阿烁，一个三级玄力的小狐妖现在成了你的新宠了是不？那你怎么不派她出去干活？功劳都是她的，活都是我的。”女人坐起来，翘起二郎腿说。 男人不为所动：“格安再次遇到阿烁，肯定不会放过她。在我这里，不要谈功劳。该你的，跑不了。” “知道了知道了。那现在怎么办？你要亲自出手杀了他吗？还是逼他交出宝物？” “杀了他？不。”男人点燃打火机，照亮了弯曲的嘴角，“他是妖兽界的一份子，妖兽之王，怎么可能杀了他？他和我们，是同类。” 第22章 一曲送别 苏悦的父母在事发一周后办了追悼会，班上的同学都去了，校领导也出席并送了慰问花圈。 林默在夏梓馨和叶韬的陪伴下坐在殡仪馆灵堂最后一排，木然地看着那对伤心欲绝的父母在棺木钉上的那刻哭得死去活来。 苏悦是独生女，两人是老来得女，一直捧在掌心呵护着，悉心栽培，家里说不上大富大贵，但苏悦从小琴棋书画都有涉猎，是那种老师很喜欢同学很崇拜的好学生。 “走吧。”夏梓馨轻轻说了句，她看不得这种哀伤的场面，灵堂上香烛缭绕也熏得她眼圈发红。她在执行任务，可不能让情绪崩掉。 林默点了下头，又说：“等一下。” 他站了起来，跟在几个同学身后，随着苏悦的父母走向焚尸间。 苏悦的妈妈哭得几乎昏死过去，坚持着被几个亲戚架着往前走，她要送女儿最后一程。 最后的焚化时间，人散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几个和苏悦要好的同学和一些帮忙的亲戚。苏悦的父母坐在走廊的等候椅上，林默走向他们，握着两老的手说了几句话才告别。 叶韬开车，夏梓馨陪林默坐在后座上，她问道：“你和他们说什么了？” 林默靠在座椅上，合着眼头往后仰：“我说你们一定会抓住凶手的。” 夏梓馨泄了口气。现在，她也没有把握能抓住凶手。 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了，案件没有丝毫进展。 厉苍去精神病院看过卢广民，他情绪上镇定了许多，还能回答一些有关吃喝的简单的问话了，但还是不记事。 厉苍认为，卢广民可能和林默一样，是重要的目击证人，只是，卢广民目前这状况对凶手不造成威胁。 陈浩洋没有放弃三人中毒死亡的猜想，一轮又一轮的化验没有找出毒源后，他又开始查阅起各种药学书籍，试图从一些偏门的毒物记载中找到相似的死状。 至于林默这边，叶韬认为是不能再枯燥了。 每天7点起床，跑步半小时，早上有课就去上课，没有课就在房间里拨弄吉他，晚上去迷津道演出。 除了多了两根小尾巴，林默似乎真的完全不受影响。 叶韬背靠着吧台，看着舞台上放声高歌的林默说：“这个人，是不是有点正常得不太正常？” “什么意思？”夏梓馨接过酒保递给他们的两杯矿泉水，虽然不大明白个中原委也不敢问，但酒保已习惯了这两个便衣每晚接送林默上下班。 “就是太冷静了。一个家庭环境不太好的人，应该没怎么见过世面吧，他却给你一种见过大风大浪冷酷无情的感觉。”叶韬细细分析道。 “可是，你看他像是会犯事的那种人吗？”夏梓馨喝了口水，身体不自觉地随着乐曲的节奏摆动，场上有几个女孩子尖叫着林默的名字。 “咱是靠科学手段办案的，不是靠直觉。”叶韬直了下腰杆，故作老成地说，“再说，你说他看着不像会犯罪，不就是长得帅不像坏人的意思吗？你们这些女人啊……警花又怎么样？来个皮相好的，就把你迷得昏头转向，再拎把吉他，都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神经！”夏梓馨给他一肘子，撞在他胸口上，让他呛了两口气，咯咯地笑着。 这是今晚的最后一首歌了。林默又换上了自己的木吉他，他习惯每天晚上以一首舒缓的情歌来结束演出。 “这首歌……送给一个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子。”林默清了清嗓子，他在演出过程中很少说话，因此这次发言让观众们有点意外，“她是个很好的人。如果……有天堂的话，希望她能在那里过得幸福。” 最后一句话，让所有人沉默了。不知道谁带头鼓的掌，其他人也跟着鼓起掌。但只有掌声，没有吆喝，安静而平和。 歌声很轻柔，林默拨动的仿佛不是吉他，而是人的心弦。满满当当挤着的观众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错过他的一个转音。 这首歌并不高亢，也没很惊艳的演唱技巧，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张口就来，谁都能唱，却不是谁都唱出这样的感动。 一曲唱罢，夏梓馨还沉湎其中，林默已经在热烈的掌声中下台了。 “走了。”叶韬推了她的肩膀一下，“我去开车，在酒吧街牌坊等你们。” 夏梓馨说好，就到后台找林默了。 他正把吉他装进尼龙布袋中，鸭舌帽压得很低，看不到他眼里的神色。 夏梓馨上前蹲下帮他撑开了袋口，他淡淡一笑，说了声“谢谢”。 “你很喜欢她吧。”她抬眼看他，说道。 “……不是那种喜欢。她是为我而死的。这种事情，一辈子也忘不掉吧。”他话里没有太多起伏。 “刚刚叶韬还在说你冷酷无情呢。” “……可能吧。我不太习惯表达情感。”然而他心里清楚，作为妖兽，他的感情已经过剩了，这很危险。 两人走出房间，夏梓馨正要沿过道走向后门，林默叫住了她：“等下……今天，走正门吧。” 夏梓馨想问为什么，林默眉心的忧虑已消失，他又恢复了平常的冷淡。她闷闷地说：“好吧……” 他把吉他从左肩换到右肩，让夏梓馨走在自己左边，手举在她身前护着她往前走。 她把他的手按低了：“你怎么了？紧张兮兮的。” “没有。”他举目四望，酒吧里人头涌动，电子舞曲和彩色射灯在舞池中央跳跃，“人多，你别被挤着了。” 她失笑道：“啊喂，我是警察，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娇小姐，还怕挤吗？” 他低头看她一眼，他们贴着舞池边缘朝外走，场上的人像一锅煮沸了的豆子，不时有人蹭到他们身上，让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他说：“你当然不怕，是我怕你受伤。” 开玩笑呢……她可是散打冠军啊。尽管她很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女汉子洪荒之力，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明显林默的身高和体型还是占了优势，她就像被他揣在怀里一样往门口送。 一直都走后门出入，为什么今晚忽然要走正门了？他该不是故意的吧？靠得这样近，她几乎贴到他胸前，能听到他的心跳了，想到这，她身子僵了一下。 林默对怀中人的思绪并无半分察觉，他的全部注意力在这舞池当中。 妖气一阵一阵袭进他鼻子中。所以，目标是她？他暗咬了一下牙。他们休想在他眼皮底下再动一个人。 第23章 分身乏术 他们不会在这里动手。林默想道，换成是他也不会。 那么，是在哪里呢？妖气已经很浓重了，对方根本没有刻意隐藏气味，就是故意释放气味吸引他的注意的。 他判断来的是玄力四级的两个妖兽，战斗力甚至比不上杀死苏悦的那个狐妖。他们知道这种级别的虾兵蟹将根本伤害不了他。 除非，他们的目标不是他。 林默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他们想干什么？挟持人类作人质，逼他就范？还是制造混乱，趁乱把他制服？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夏梓馨，生怕苏悦的悲剧会再次重演。 这一个星期，林默让何夕传令所有西城区潜伏的天狼族高度戒备，让他们两人一组暗中巡查。 黑狐族正不顾一切地吸魂提升玄力，以致罔顾玄力循序渐进的上升法则，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抑制他们的力量发展，是林默现阶段必须做的。 不知道是天狼族的戒备起了作用，还是黑狐族另有图谋，足足一个星期，没再出现妖兽杀人事件，连基础吸食也没有—— 妖兽是靠吸食人类精魂来支撑生命的，他们管那种维系生命而并不会对人类造成生命危险的吸食为基础吸食。 基础吸食掉的只有人类的极少一部分精魂，人类通常无知无觉，只会感到特别疲惫，一觉醒来就会恢复。 不管怎么说，妖兽吸魂之前，必然会散发强烈的妖气，在足足一星期的沉寂后，偏偏选在他的场子里行事，他不能有丝毫大意。 思虑之间，林默与夏梓馨已走出了曼努酒吧大门。 夏梓馨还没来得及从酒吧混合着酒精、烟草和各种香水味的浑浊空气中解脱出来，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又马上被一群不知道哪里冒出的人围住了。 就在她差点被挤出圈外去时，林默拽住了她，把她往自己身后拉。 “林默，你唱歌很好听啊！你会不会签唱片公司？” “你以后还会不会来这里唱歌啊？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来，就是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再也不来了……” “林默，能不能和我拍个照片再给我签个名？” “我也要！” …… 这一群人有十来个，都是年轻的大学生模样的人，有男有女，女孩子居多，男孩子更像是陪女朋友来的，只跟在后方抿着嘴笑，听着前排的女孩子叽叽喳喳。他们看着和林默都挺熟络的。 林默颔首笑得不很自然：“嗯……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我每天晚上都在这里唱歌，谢谢你们捧场……我们一起合个照吧，签名就算了，我又不是明星……” “你就签一个嘛！” “对啊对啊！” 林默拗不过，还是在伸来的本子上签下了大名，这群人才渐渐散去了。 夏梓馨绞着两条手臂歪头看着他送走最后两个粉丝，笑说：“你真的很受欢迎啊，为什么不考虑一下签公司出道呢？” 林默没有回答夏梓馨，他看向闪烁的酒吧招牌下方等待着的两个女孩。 “到我们了吗？” 他想错了。他以为黑狐族这次依然会以附身人类的方式出现，结果，她们就这么以狐妖化成的人形出现在他面前。 更愕然的是夏梓馨，她没有数刚刚那一圈人，可是感觉这两个女孩并没有站在粉丝群中，在人群渐渐稀疏的时候，她也没留意到有这两人的身影。她们就像是忽然出现的。 两个女孩朝他们走过来，高一点的那个说：“我们也想要签名和合照，可以吧？” 林默脸上没有笑意：“可以。” 矮个女孩从背包里掏出一部拍立得：“我们带了拍立得，先拍合照，然后你直接在照片上给我们签名吧。” 接着，她自来熟地把相机递给了夏梓馨：“姐姐，不介意帮我们拍照吧？” “哦，可以。” 夏梓馨接了相机，走到一边调试，两个女孩一左一右地站在林默身侧，高个女孩笑容可掬：“林默，很意外吧，我们都是你的歌迷哦。” 林默不作声，绷紧了嘴角。夏梓馨在取景器里看到他的表情，把相机从脸上移开，说：“林默，你笑一下啊，别像人家欠了你似的。” 林默勉强地扬起嘴角，他这下真的完全摸不透这两个小狐妖到底想干什么了。 夏梓馨按下快门时，发现按键卡住动不了，她“咦”了一声：“怎么回事？好像不行呢？” “啊，我来看看。”矮个女孩马上跑到夏梓馨身边，两人一同检查着相机。 高个女孩趁机凑近林默轻声说：“不用猜了你，刚刚你那群粉丝，你都记住了么？我偷偷告诉你，我们的目标，是他们其中一个。” 林默闻言蹙紧眉，瞪着高个女孩：“你休想……” “你给她签名的笔，笔墨里会检验出断头青。当然了，你知道我们并不靠那个杀她。可是，人类不那么认为。” 林默觉得自己的呼吸里蕴含着怒火。这是裸的栽赃。 高个女孩的话音里透出得意的笑：“你想去救她？你知道我们的目标是哪一个吗？再给你一点提示哦，动手的不是我们俩。这会儿，她已经被盯上了。如果你真想去，可得赶紧儿哦。” 林默暗暗咬着牙，他们的整个计划已浮出水面了。 先给他释放错误的信息，以妖气吸引他出现在前门，目标已经提前锁定了其中一个歌迷，随机性太大，让他根本无从营救。接着，两个小妖兽大摇大摆地利用夏梓馨拖住他，更让他分身乏术。 “你还有一个办法。”高个女孩瞟了下仍在调试相机的矮个女孩和夏梓馨，“你把我们俩抓起来，告诉那个女警，你不是人类。告诉所有人类，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们是我们中的一员。” “好了，大家准备好！”相机已经修好了，夏梓馨再次举起相机，对准林默和高个女孩叫道。 矮个女孩迅速地回到林默身边，笑意盈盈地说：“啊，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啊？姐姐，你好坏哦！” 第24章 调虎离山 拍立得里出来三张照片。 矮个女孩将最后一张相纸捏在指间甩了甩，接下林默递来的签好名字的照片后说：“这张给你的。不要扔掉哦。我有预感，很快，你就会脱胎换骨了，所有人都等着看你的演出呢！” 林默将照片随手插进了胸前的口袋里：“谢谢，你们早点回去。” “当然，我们还有事赶着去办呢！路上我们会小心的。不用担心哈！”高个女孩嫣然一笑，两女手挽着手离开。 林默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如遭火灼。现在，他得想办法撇开夏梓馨，这倒不算太难。 “你等我一下，我回去上一下洗手间。”他把吉他递给了夏梓馨，重新返回了曼努酒吧。 厕所隔间将外头炸裂耳膜的电子乐和疯狂甩动的彩色光圈阻隔开了，林默拨通了何夕的手机。 过去一星期，每天晚上下班后林默都会与何夕通电话，让他汇报今天的状况。别看何夕年纪小话多，办事还是挺稳妥的，而且热情高涨，因此林默也就打消了换人的想法。 “哥？今晚有点早啊，我还在洗澡呢，一听到电话响衣服都没穿就出来接电话了，我身上都是泡，你看我是不是……” “闭嘴。听我说。”林默知道，何夕的话唠属性是无法修改了，“黑狐族在今晚有行动，让所有族人外出查探，互通有无。尤其是迷津道附近，目标是从迷津道出发的。” “收到，马上办。”何夕这会儿倒是不多话了。 挂掉电话后，林默忽然像遭了电击般想起些什么。他飞快地冲出洗手间，往门口跑去。 还没跑出曼努酒吧大门，他就听见了一声枪响。 短暂、干脆、骇人的一声“砰”被酒吧混乱的乐声和喧哗声吞没，除了林默，没有人留意到那响声的不寻常——在这喧闹的环境中，不会有人认为那是枪声。 他忍不住骂自己的愚蠢，他就这么被敌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短短不到20米的距离，他跑得飞快，却还是感觉像跑了许久许久。抵达大门前，曼努酒吧不停变换着颜色的led招牌有一个角熄灭了，淡淡的硝烟味从那招牌上飘过来，钻进他鼻子里。 他的吉他被丢在招牌旁边，夏梓馨不见了踪影。 他跑到大街中心，举目四望。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在强调：能找到，一定能找到…… 他渴望能嗅到妖气，这样他才能循气味而去，但又不希望妖气真的散发——有了妖气，说明妖兽已经开始吸魂了。 而实际状况是他什么都没有闻到。他闭目凝神，借助超乎寻常的听觉去辨析。 做人类做了一千年，有时他也会忘记自己是狼妖，除去玄力的因素，他的奔跑速度、嗅觉、听觉与视力都优于人类。 她们跑不远，他能排除掉附近街道上酒吧里欢乐的叫嚣、酒精作用下没头没脑的谩骂、撕扯着嗓音的演唱…… 夏梓馨还没有失去意识，她们挟持着她一路飞驰，她的眼睛和嘴巴都被蒙上了，可惊恐的呼吸暴露了她们的方位。 找到了。 林默窜入一条巷子中，脱下外套甩在了地上，五指贴在墙上时化作狼爪，指间运力双脚一蹬，便已顺着墙壁往上攀爬，眨眼间就已到了楼顶。 不远处一栋在建的摩登大楼顶上甩动着探照灯，当灯光掠到西城区迷津道密集的城中村上方时，一个雪白的身影被捕捉到，就像一道流星划过黑夜，把夜撕开两半。 天狼族的兽形真身体型庞大毛发蓬松，四肢修长有力，两目狭长目光如炬。传说中，天狼化形，必有血腥。 林默赶在两个狐妖带夏梓馨逃出城中村前截住了她们。 他从楼房顶层一跃而下，落地时化成了半兽形——躯体是人的直立姿态，但上半身覆着雪白的毛发，唇角露出的尖齿与食指的利甲闪着锋利的寒光。 兽形奔跑更快，半兽形则更有利于战斗。他准备好了。 他们对峙在一栋三层高的废弃筒子楼的前院里，出了这个院子，外面是一排卖服饰杂货的商铺，此刻早已打烊。 两名狐妖也毫不含糊地化作半兽形，左右开弓备战。夏梓馨被丢在两人中间，她手被扭到背后捆住了，头上蒙了个黑色的布套，对此刻现场的一切毫无所觉。 高个狐妖往前一步，矮个狐妖却往后退了一步，单膝下跪在夏梓馨身旁，她的爪子悬在夏梓馨头顶上，魅惑一笑：“来啊，妖兽之王，让我们见识见识你的能耐。” 林默扫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突然发动起进攻。 ——他不跟她们废话，一般反派才爱叨叨，而且一般都死于叨叨。 他冲高个子袭去，利爪如风，果断利落。对方无力招架，跳开躲避，石板铺就的院子地面被两人踩得噼噼啪啪，所过之处，几乎没有一块石板是完整的。 矮个子在一边，眼睛追寻着两人身影，看得眼花缭乱，她那戒备着的爪子忍不住颤动起来。 胜负已经很明显了，要不逃跑，要不上前夹攻。跑，不一定能跑出多远，选后者，她们也毫无胜算。 这么想了想，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夏梓馨，额上冒着冷汗，嘴角挑起冷笑。 就算是死，也应该找个垫背的啊。这样，她们也算是至死效忠黑狐族了。 她将指尖贴在了夏梓馨被蒙住的头顶上，中指找到了百会穴所在，然后沿着后脑勺往下滑，一直抵达后颈顶端那凹陷处。 这个位置，被称为风府穴，是人体精魂的命门所在。 狐妖忽而又高兴起来，这个女警，看着蛮娇弱的，其实也不差呢，说不定吸食了她的精魂，自己的玄力得到一个迅疾的提升，能在格安手里活下来也说不定。 林默正被高个狐妖纠缠住，对这边上的状况似乎毫无所觉。 本来挟持夏梓馨是想在紧急关头制约他的，现在没这必要了，狐妖的中指透出一丝玄力，瞬间戳穿了夏梓馨的命门。 夏梓馨感到自己后颈上如遭针刺，就像有两根冰凉的铁丝进入了身体，一根往脑壳里钻，一根沿着脊椎往下伸。 第25章 一只白猿 数分钟前，夏梓馨看着林默重新走入曼努酒吧后，那两个女孩又回来了。 她们笑吟吟地走向夏梓馨：“姐姐，刚刚有件事情忘了跟你说，有关林默的……” “嗯？”夏梓馨感到很奇怪，她没来得及反应，后脑就被拍了一下，随之眼前一黑。 她感到自己没有晕过去多久，恢复意识的时候，后脑勺上胀痛着，手被绳子捆在了身后，头上套着个黑色布袋，嘴里也塞了块布条。 更诡异的是，她两条胳膊被架着，双脚离地，布袋被风吹得贴在脸上，她能察觉到她正以极快的速度前进着。 追逐而来的那人，她不能确定是否是来救她的，透过布袋织物间的小洞，她依稀能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像一阵旋风，与挟持她的人扭打着。 她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可是能听到动静蛮大的，活脱在拆房子似的。此刻好奇比恐惧更多地占据了她的心。 但很快，她就感到有根像针又不是针的东西扎进了自己的后颈，寒冷从那个针眼开始蔓延至全身，她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冻结了，眼皮有千斤重，疲倦迅速地淹没了她，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林默眼角掠过战斗圈外的狐妖和夏梓馨，心头一凛，不能再恋战了。 他推出一爪，玄力从掌心涌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倒向对手，能量的余波形成气流，以林默为中心向四面散去，狂风卷起地上的砂砾和杂物，扑到楼体和围墙上，一堵本就已掉落墙灰的围墙轰然倒塌。 能量中心的狐妖连哀叫都来不及，就被这股力量溶解成一滩血水。 战斗圈边缘的两人也像风筝似的被刮走了，矮个狐妖趁着这罡风连爬带滚地朝外逃去，夏梓馨撞到了另一边的围墙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林默一看慌了，急忙收回玄力，顾不上追赶逃跑的狐妖，他一步跳到夏梓馨身边，摘下了她头上的布袋。 她额头上被撞得起了一个包，渗出了两道血痕，眼睛紧闭着，忍受着这痛苦。 林默又把手放到她风府穴上探了一下，精魂被吸食了不少，不过起码是活着的。 夏梓馨闷哼一声，眼睛缓缓张开，看了林默一眼又合上昏死过去了。 林默这才想起自己还是半兽形，他收起自己的爪牙和毛发，恢复人形，把夏梓馨横抱起来。 他得马上把她带离现场。 刚刚的战斗动静太大，周边几栋楼房里的住户已经被惊动了，他听到有人在说话，也有人在朝窗户靠近。 在第一扇窗户打开之际，他猛蹬一步跃过围墙跳了出去，再藉着围墙的阴影掩护，朝城中村外跑去。 一跑到大路上，他就开始放缓了脚步，向遇到的第一个行人求助，让对方帮忙打了个电话给叶韬。叶韬接到电话火速赶来，两人一同送夏梓馨去医院。 “这是怎么回事？每次我一走开就出事！”叶韬又着急又懊恼，猛踩着油门。 林默只能说：“我也不太清楚，不知道是不是遇上抢劫犯了。她在门口等我，我从洗手间出来没见她，就到处找她。可能是听到我在叫，那罪犯丢下她跑了。我是在一条巷子里找到她的。” “她？抢劫犯？得了吧，十个抢劫犯都近不了她身。”叶韬觉得不可思议，夏梓馨身手了得，咋就一下子被人放倒了呢？ 其实夏梓馨没有大碍，林默现在头疼的是要怎么向她解释她今晚的所见所闻——她会记得多少？ 太平山上的基地里，他还留存了一颗忘情丹，服下后可清除部分记忆，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到了该用这颗丹药的时候。 不过到了医院，经过紧急救治后，医生向两人表示除了皮外伤外，夏梓馨由于头部撞击产生了轻微的脑震荡，可能会有部分失忆的后遗症。 这让林默稍微松了口气。反正不管她记得不记得，记得多少，都说成脑震荡的原因就好了。 护士把夏梓馨从急诊室送到病房，林默在病房内看护着，叶韬到走廊上给厉苍打电话汇报事故。 叶韬要送林默回去，林默不同意，叶韬也不放心让夏梓馨一人留下，于是两人就一起等到厉苍抵达医院。 不多时，厉苍就带着一阵风卷进了病房：“通知梓馨家人了吗？” 叶韬耸耸肩：“我哪有她家人联系电话？” “她手机呢？” “解不了锁啊！不是苍哥，她入职记录上应该有紧急联系人的电话号码啊，你可以查到的啊。” 这也是厉苍感到不解的。 作为刑侦小组长，他手机里存了所有组员的紧急联系人号码，他一般不会打，也不希望会有打的需要。接到叶韬电话后，他马上就拨打了记录为夏梓馨爸爸的那个号码，可是打过去却是一个空号。 干他们这一行，是得随时自身做好遇到危险的准备的，就算是紧急联系人换了号码，也应该及时上报，以免出现突发状况时通知不到家人。 幸而夏梓馨很快就苏醒过来了，她果然记不清事情的经过了。 厉苍叉着腰，想了想说：“这样吧，梓馨，这两天你别上班了，在家里休息一下。等下我找个民警同事过来给你立一下案。你在家尽量回忆一下是怎么回事，不过实在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还有，回头把你家里人的电话号码给我更新一下。” 夏梓馨扶着头说：“不嘛！我没什么事了，休息一晚明天可以继续上班。” 叶韬摆了下手说：“这几天上班也没什么事，你不就是跟着林默去教室里蹭课嘛。” 夏梓馨每次跟着林默去上课，还真的像个乖巧的大学生那样摆出个本子做笔记，听得津津有味。 由不得夏梓馨反对，厉苍这就要送她回家。厉苍和叶韬分别到车库取车，夏梓馨和林默到医院门口等他们开车过来。 夏梓馨身高仅到林默肩膀，她站在他身边，抬头看了看他，又半蹲下身子仰视着他。 “怎么了？”林默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没什么。林默，你在巷子里找到我时，没见到其他人吗？” 林默心又被提了上来：“没有……你记起什么了？” 夏梓馨摸了下贴着纱布的额头，说：“也不算记起。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我产生了幻觉。我好像……看见了一只白猿。” 林默差点被这话噎死。白猿？他哪里像白猿了？他是狼，狼，狼！ 第26章 接管案子 等了片刻，叶韬和厉苍就先后把车开过来了。跟着叶韬回到公寓，林默马上进房间给何夕打电话。 “哥，给你打电话不接，急死我了。”刚在医院里何夕是打过电话过来，因为不方便没有接，林默只给他回了个“见机行事”的信息。 “说重点。”林默说。 “找到了。”何夕叹着气说，“不过慢了一步，人已经死了。” 林默顿了一下：“在哪里，谁发现的，报警了吗？” 何夕报出了一串地址，沿着妖气找到死者的是一个以面包师作身份掩护的族人：“为了避免嫌疑，我们没有报警，但是现场搜查过，没有发现与你有关的证据。” 没有发现……吗？ 林默确认着问：“没有我签名的本子？手机里没有我的合照吗？” “没有。” 所以，死的到底是谁？“有没有拍下死者照片，发给我看。”他大概还能记得今晚那几个歌迷的模样。 不一会儿照片就发来了。照片上的女孩双颊已略有下陷，但这点小改变不算大，林默仔细盯着，却感到全然陌生。 他把照片删除掉，将手机扔在了桌上，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厉苍也没弄明白。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的时候，他接到了出警通知，一名年轻的中学女教师被发现死在了宿舍里。 叫叶丹的女教师早上没有去上班，她的同事打她电话没有人接，到宿舍里找发现了尸体。 厉苍本来就一夜没有睡好。他直觉夏梓馨遇袭这事不简单。虽然夏梓馨想不起来事情经过了，可是凭她的身手，一般歹徒根本近不了身。 他怀疑这事是冲着林默来的，细想之下决定天亮后到曼努酒吧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然后车还没驶近迷津道，他就又收到了命案信息。 又是命案。这半个月西城区发生的命案比过去三年都要多了。不用看尸检报告，厉苍就知道死状肯定与前三个死者一样。 果然，当他赶到案发现场，碰上陈浩洋时，后者一个眼神已传达了这样的意思。 陈浩洋特别将死者后颈部风府穴指给了厉苍看：“这绝对不是巧合。” “毒素化验有结果吗？”厉苍也倾向于陈浩洋这个判断，现在就差查出凶手到底用了什么毒杀人了。 陈浩洋正要说话，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哪位是厉苍警长？” 厉苍扭头看声音的来源，一个西装挺拔、皮鞋擦得锃亮、头发用发胶抹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拉高警戒线钻进了这个单间宿舍。 房间本来不大，除了厉苍和陈浩洋还挤了袁晟、邱鸣两个刑侦小组的组员和一个法医助手陈昕，另有一些民警和尸体运输人员都在外面呆着，这个男人穿过外面的层层防守，带着一身气场闯进来，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厉苍脸一沉：“这是案发现场，无关人员请出去……” 男人莞尔一笑，从口袋里亮出证件：“厉警长，我是洛都刑侦科总部的彭越，和你同级，也是初级警长。” 厉苍脸色更难看了，苦恼之余还多了一丝无奈。 一般来说，他们是按属地办案的，除非是特别重大的案件，否则只上报不移交。很明显，近日案件的数量与严重性已经超出了西城区刑侦小组的负荷。 然而，厉苍作为小组长没有申请上级支援案件，一方面是他心里不服输，第二方面姜贺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他希望能亲手抓住凶手，再者也是没料到案情影响仍在不断扩大。 那么，难道是郭旭向上级申请的吗？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果然，彭越收起证件说：“厉警长，我们接到了重要的案情线索举报，由于情况特殊，这几桩连环谋杀案已经由洛都刑侦科总部接管，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你辛苦了。” 这话还是远在厉苍的预料之外。就算是上级支援，也没必要解除他们小组的办案权吧，毕竟案件发生在西城区，他们又一直在跟着案子。 厉苍一手叉着腰，他从来就不是那种低眉顺首逆来顺受的家伙，他扬了下下巴说：“彭警长是吧？我不知道你懂不懂规矩，有多少办案经验，一般我们不会穿得像走秀似的去案发现场。 “这是我们跟了半个月的案子，而且也取得了一定进展。我们很欢迎上级的支援与加入，但是办案的主导权应该还是在我们这边吧？” 厉苍的咄咄逼人让在身旁围观的陈浩洋、陈昕、袁晟和邱鸣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毕竟这是上级派来的人啊，这样直接怼回去好么？ 彭越不怒反笑：“论到办案经验，彭某人当然比不上厉警长。厉警长的雷厉风行在总部也是有名声的，我是久仰大名了。这次让我来接管这案子，是总部出于某一方面的考虑，与厉警长的办案能力无关。 “另外，我刚刚没有说清楚，厉警长误会了。首先，这次总部派来调查西城区连环谋杀案的是一个专案小组，一共四人，另外三人还在路上，我是专案小组的负责人。其次，案件主导方还是在西城区刑侦小组，我们只是协助，只是，厉警长你个人不能再参与这案件。” “为什么？”厉苍愣了下，冲口而出。 他们不是要解除整个小组的办案权，而是他个人的。就算他做错了什么，导致案件侦察进度缓慢，也不至于作出这样的决定。 “这个，还是让郭警长给你亲自说吧。”彭越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他看了看站在厉苍身后的几名同僚，一副“给你面子你最好别问”的了然，实在恶心到了厉苍。 陈浩洋等人则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阵前易帅，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彭越轻咳一声，下面的话，他是对所有人说的：“厉警长会有另外的工作安排，在此期间，这桩案子暂时由我来负责，麻烦大家麻利点处理好现场，等下回局里集中开会分析案情。” 众人张着嘴听他把话说完，却没有人动，直到厉苍阴沉着脸吼了一句：“还不快去！” 第27章 再生变故 厉苍撇下忙碌于现场侦察的同僚，一个人离开了那栋教师宿舍楼，驱车直奔西城区警察局。 一上车，他就已经给郭旭挂了电话，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貌什么上级，一开口就气冲冲的：“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 郭旭也料到了他的反应，不疾不徐地说：“你回来再说吧。” 厉苍将便携警戒灯贴到了车顶上，带着尖啸踩尽油门在路上飞驰，他满腔怒气，巴不得直接把车开进七楼的总警长办公室。 他门也没敲，一拧开门锁就伸脚一踢，门“啪”的一声撞到了墙上，正埋头看案宗的郭旭皱着眉抬头看他。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两手撑在了办公桌上，俯身看着郭旭：“说吧，我犯了什么？” 郭旭合上案宗往旁边一推：“你没犯什么，坐下说。” “不了，坐下了被扫地出门时还得站起来，麻烦。” 郭旭低头在桌上摸出另一份案宗，翻开看了看，说：“东城区有桩连环入室盗窃案，拖了蛮久了，东城小组向上头申请支援，你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我准备把你抽调过去帮忙。” 厉苍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这边没有案子吗？都到了人员过剩的地步了？” 郭旭两边嘴角往下一压，他也生气了：“厉苍，我是把你惯坏了对吧？注意你的身份，这是上级的决定，我们不需要向你解释，你愿不愿意也得接受。你是警察，首先得学会服从！” 厉苍手一撑直起身子，脸上带着轻蔑的笑：“行，我服从，我明天就去东城报道。” 他扭头往外走，郭旭在身后又冷冷地开口：“你过去之前，需要先解除武装。盗窃案疑犯经证实没有枪支等杀伤性武器，你没有必要带枪过去。” 以厉苍的脾气，郭旭有点担心他会直接把枪口对准自己，不过，厉苍只是拔出手枪拍在了桌面上，就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厉苍开着车离开警局大门时，与一辆公务车擦身而过，无意中瞥见后座中间坐着的人以后，他一下子茅塞顿开。 当差的警察被临时易职，除了是本身犯了重大错误以外，还有一个可能是与之有亲密关系的人有犯罪嫌疑。 厉苍一个急煞把车停下了，冲动之间，他几乎想马上折返警局去问个究竟。然而，理智马上按下了他的脚步。 他们不可能告诉他任何信息，而且，他明天就必须去东城区查那件该死的盗窃案，他在离开之前，只有一晚时间。 他迅速地理了下思路，重新发动了汽车。 几乎同一时间，林默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网络传递速度惊人，不到一小时，有关人气作家厉笙被警察带走协助调查的消息已经几乎压断了网线。 洛都刑侦科总部的另外三名专案组成员这天上午抵达了在方正书店举办的厉笙作品分享会现场，他们很有耐心地等到分享会结束，厉笙回到休息室时，才悄悄地上前说明来意。 警方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厉笙是公众人物，话题度太高不利于案件侦察。 但是，他们带着厉笙走出后门坐上警车的视频和照片还是流出去了。可能是某个书迷干的。 只有林默知道这是蓄意的。黑狐族不是想让所有人知道厉笙被捕，他们只是想让他知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找到了他。 林默交握着自己的两只手，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抠着，以至于指头都发白了。 “林默，你没事吧？”夏梓馨坐在餐桌边抱着一杯热水，看着林默靠在沙发上脸色越来越糟糕。 十点多的时候叶韬接到袁晟电话，让他马上回局子里开会，看管林默的任务只能交给本应在家休息的夏梓馨。 夏梓馨从家里赶过来，顺手带了两个盒饭，到了公寓时已经快到中午了。这一天林默没事，因为昨晚发生的事故，晚上也没去酒吧唱歌，就一直在屋里刷着手机。 “没事。”林默淡淡一笑。 “你去看过医生吗？” 林默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夏梓馨问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说他患有心绞痛的事。她以为他犯病了。 “嗯……家族遗传，不碍事。”他当然不希望她深究下去，便转了个话题道，“你呢？头还痛吗？要不去睡一觉吧。” “没事啊，就一点小擦伤。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事是怎么发生的。林默，昨晚，你真的没有遇到危险吗？”夏梓馨一双漾出水来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比话里的含义更多。 林默摊了下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这几天的相处，让夏梓馨觉得林默不像坏人，他身上没有那种暴戾的气质，对着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如果这是装的，那实在装得太到位了。 “在你身边发生了那么多怪事，你不害怕吗？而且，感觉都是冲着你来的。” “害怕。我经常还会想起那天的情景……可是，确定这都是冲着我来的吗？就因为，我刚好都在她们死之前见过她们？那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我不是警察，也不是想教你们办案，但是，你们是不是应该调查一下，死在巷子里的那个女人，和苏悦之间是不是有某种联系？” 说完林默就站了起来走向房间，夏梓馨咀嚼着他这番话。 黄一朵、苏悦、姜贺三名死者表面上看是河水不犯井水一棍子都打不到一起的，因为在调查当中发现林默与他们都或多或少有一定的关系，所以他们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林默身上，还真没想过他们会不会还有别的联系。 然而……夏梓馨在重新回忆他的话时抓着了一个亮点：“林默！” “嗯？”他站在房门口回身看她，手自门把手上撤了下来。 “你刚刚说，她们死之前，你都见过她们。”夏梓馨要确定，这是林默话中的漏洞，还是故意隐瞒，抑或是现在才想起。 “我想是的。”林默说得面无表情，“巷子里那个女人，我大概见过她。那天晚上，她从我面前走过。” 夏梓馨严肃起来：“你之前没提过。” “你们问我的时候，我没想起这事。后来想起了，也没当回事。毕竟说出来好像也没什么用，不会有人相信。” 夏梓馨声音紧了一下：“什么意思？你还见到了什么？” “一个白色的影子，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第28章 编造谎言 夏梓馨果然没绷住笑了：“什么？你想说你见鬼了？” “看，你果然不信。我也不确定了，大概就是眼花。”林默没有跟着夏梓馨笑出声，他说道，“我不太舒服，休息一下，你如果累了也睡一觉吧，我这儿没什么事。” 林默关上房门，然后夏梓馨细思极恐，万一林默说的是真的呢？这案子接连死了四个人——从叶韬之前的电话里，夏梓馨已知道了今天早上发现的新命案——都死得诡异。 姜贺和今天早上发现的女教师都是死于密室当中。姜贺那边，唐雪淇有作案的机会却没有作案动机，但邱鸣还是按照厉苍的意思暗中作了调查，并没有发现疑点。 这让夏梓馨禁不住想这当中是不是存在着某些超自然的力量。这样的案子叫他们怎么破呢？ 林默把烟雾弹抛给夏梓馨后，就进房间反锁了房门。 他并不想这样刻意编造谎言，但眼下没有办法了。 他已经很久没试过感到这样力不从心了，一步步地踩进敌人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中，完全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从一开始，黑狐族的目标就不是他，也不是夏梓馨，而是厉笙。 今天早上叶韬接了同僚的电话，接着又把电话拨给了夏梓馨，他刻意跑到阳台上压低声音打的电话，但丝毫逃不过林默的耳朵。 从叶韬口中，林默知道他们已去过了昨晚的案发现场。结合厉笙被捕的信息，不需要去核实，林默就已经猜到这次的死者与厉笙有某种关联。 怪不得何夕说在死者的房间中找不到与自己有关的任何东西，她根本就不是他的歌迷。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他需要做点什么。既然黑狐族想利用厉笙逼他暴露身份，那他就成全他们吧。他会用最高调的方式亮相。 他从行李中找出一块三角头巾，往脸上一覆，绑在了脑袋后挡住半张脸，然后一脚跨上窗台跳了出去。 晚上八点，小区里不时有行人经过，但没有人留意到沿着住宅楼背光处爬到楼顶的这个白色影子。 在半空中的这眨眼工夫，他已完成了从人形到半兽形的幻化。他将脱下的外套和t恤裹起来，藏在了顶楼一处墙根下。 他低头打量了下自己被白色毛发遮盖着的上半身，不得不承认确实有点像猿猴，有够丑的。这个样子被谁碰见了都会以为是从动物园里逃出来的白猿，看来还是得找套战衣。 这是后话了，慢慢再斟酌吧。现在，他有很要紧的事要办。 厉笙……按理说，他不应该记得有关妖兽界的任何事情。当初分别的时候，林默给他吃了忘情丹，洗去了他的相关记忆。 然而他确实写出来了。 今天中午刷到厉笙被捕的消息后，一下午，林默都在网上搜索有关厉笙的所有资料。 他了解到过去的十几年，厉笙成了作家，写了一套以妖兽界为核心世界观的，他所写的妖兽界与真实的妖兽界并不完全一致，但相似度可以说达到70了。 他是怎么记起这些的？这些年，林默没再找过厉笙。他认为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再也不出现，厉笙就能过上普通人的日子了。 林默一下子想到的是黑狐族在从中作梗，可再细想，又不对，当年追杀他与厉笙的不是黑狐族，如果黑狐族要横插一脚，不需要等到19年后。 他在建筑物的楼顶之间撒腿飞奔，风吹动他脸上细软的白色绒毛。他本以为那段记忆已经在他心里沉没了，他的心湖不会再为之扬起波澜。 对他作为狼妖一千多年的寿命来说，人类的生命太脆弱，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他就不该与人类产生任何羁绊。 林默那年遇见厉笙的时候，厉笙还是个孩子，与林默离开时，厉苍的年纪一样大。 那是个没什么特殊的农历十五的夜晚，林默回到他当时躲藏栖身的山洞时，意外发现了一个熟睡的孩子。 那孩子脸上、手臂和腿上都有擦伤的痕迹，新鲜的血痕刚刚结痂，血腥味儿让林默禁不住动了动鼻子。 他的心绞痛已开始发作，他无法保证自己幻化成兽形后，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不会伤害这孩子。 他决定马上离开，哪怕深山之中，普通的野兽与妖兽界的其他异族也威胁着自己的安全。 他没忘记在离开之前，在洞口布下结界。这孩子浑身伤痕，血的味道会吸引其他妖兽前来吸魂。 他两手交握，在胸前立起食指与中指，四指指尖点亮的光晕漫遍整个洞口。 结界完成，他仿佛已耗尽了全身精力，平日里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在这样的夜晚成了他的负担。 他扶着洞壁站起来，还没迈出洞口，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叫道：“你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吗？” 林默侧过身看这个后来成为了他挚友的孩子——厉笙，他正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向自己。那细碎的步子表露了他内心的恐惧，可是他又不愿意就这么看着在谷底好不容易碰上的一个大活人跑掉。 “不要过来。”林默简洁地命令道。 平日里，他与人类一起生活，每个月初他都会在不伤害人类的情况下偷偷完成一次基础吸食维系自己的生命，可现在这个时候，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厉笙已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我不过来，你别走好吗？我和我爸妈走丢了，你能帮我找到他们吗？我求你了。” 林默皱紧了眉头：“我帮不了你，你在这等着，你爸妈会来找你。” ……最多一晚吧。明天等他恢复精力，他会带人来救这个孩子。 “你能帮我，我都看到了。”厉笙没有说他看到什么，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林默知道他肯定在自己布结界的时候就醒过来了，心道，这是个麻烦。然而，谁又会相信一个掉落山谷的孩子说的话呢？大概只会认为那是他惊恐之中的臆想。 他没有理他，扭头就走出了山洞。再不走，他害怕自己会失控了。 没走多远，他就膝盖一软眼前一黑晕过去了。失去意识前，他脑里闪过最后的念头：糟糕，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躲藏…… 等他恢复知觉的时候，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在他的四面，有四堆虽已燃尽但仍散发着余温的柴火。 厉笙蜷缩在他怀里，正睡得安稳。这个八岁的孩子，守护着这只白狼守了整整一夜。 第29章 忘年之交 “格安哥哥，所以，你是狐妖吗？” “嗯……你不怕我？” “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 “那我为什么要怕你？” …… “格安哥哥，我的作业你都会做。” “应该是吧。命太长，没事干都学了。” “那你帮我做吧！”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 “唉哥，你说，我该给她表白吗？” “……我不知道，我没这个经验。” “我去……你都一千多岁了，你没谈过恋爱？” “我为什么要谈恋爱？” …… “格安，我结婚的时候，你得给我当伴郎。” “……叫哥！” “不是，你看我和你站一起，谁更像哥？” …… 初秋的凉风将回忆一阵阵地送来，林默定了定心神，将思绪暂时放下，前面就是西城区警察局大楼了。 他停下脚步，站在邻近那栋楼房顶层栏杆上，运用玄力查探警局大楼的监控信号。 低级的玄力只能增加速度与力量，增强直接战斗力，玄力突破八级以后，他发现自己能操控更多，比如电磁场。 有时候，他甚至能控制脑电波，但这种控制对受控者的脑部伤害几乎是不可逆的，一般情况下他不会使用。 近期唯一用过的一次，就是狐妖借黄一朵的身体试图吸食那个男人精魂的那一晚。他毫无怜悯地搅乱了那男人的脑髓。 确认好监控位置与数量后，他开始扰乱监控。警局中的监控系统会比街区敏感得多，他估计不到五分钟时间他们就会发现监控失灵。换言之，他的行动只有五分钟时间。 刻不容缓，他立即跳到了警局楼顶，轻轻一扯就把楼梯间上了门闩的铁门拉开了，他沿着楼梯往下跑。 审讯室在四楼，他曾经去过，有印象。除了个别值班的警员和刑侦小组的组员，警局内人不多，避人耳目也不难。 他选择了一条只保留着夜灯照明的走廊拐过去审讯室，在墙角停下，露出半只眼睛看那一排五间的审讯室。 厉笙会被关在哪个房间呢？从上午到现在，已将近个小时了，不知道审问是否仍在继续。 林默躲在墙角后看了一会儿，很幸运地看到了叶韬捧着一个文件夹从一号审讯室里走出来，把门带上后离开了。 林默没有半分迟疑走了过去。 …… 这已经是第三轮的审问了。从厉笙被送进这个房间到现在，他们一直追问他毒药的来源。 他不清楚他们说的毒药是怎么回事，他们就一轮又一轮地过来，给他展示他们找到的证据。 那个死去的女人厉笙记得，昨天下午在街上碰见的，女人认出了他，从包里拿出了他写的书，并请求他签名。 这件事对他来说很特别，虽然他写书成名多年，也给不少书粉签过名，但像这样路上碰到认得他还刚好揣着书的几乎没有，他认定那是铁粉无疑了。 没想到却遇上了这样的事。巧妙得他不得不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他辩解道签名的笔是他随身带的，从来没有出过问题。结果没多久他们就告诉他，从他随身带的笔里验出了毒药。 他们要他交待毒药，交待杀人经过，似乎他们手里还有一些信息对他秘而不宣，就等着他自首好进行信息契合。 厉笙的回答显然没让警察们满意，他开始浮想联翩：他们会否用手中掌握的资料编一套供词，然后逼他签字？ 他一度想找厉苍。西城区刑侦小组，他没记错的话就是厉苍的工作单位。然而从上午进入警局之后，他一直没有见到厉苍。 话到嘴边，他还是吞了回去。这个时候找厉苍，也许不大合适。 他想也许厉苍是在警局内的，只是对他避而不见。如今，他被称作犯罪嫌疑人，而厉苍是警察，不管是为了避嫌还是别的，他们父子也不该见面。 父子…… 厉笙已经不记得厉苍有多久没有叫过自己爸爸了。他甚至想不起来父子的关系是如何恶化至此的。 明明妻子侯凤去世之后，父子俩相依为命，他也尽心尽力教导，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之间话语越来越少，最后莫名其妙地敌对起来了。 厉笙认为自己是个合格的父亲，可在厉苍眼里不这样。 倒不是说厉笙对自己不好，吃穿用度，在同龄人当中，厉苍一直是惹人羡慕的，就是父子之间很疏离，明明住在一屋里，却像吃饭时才会到一桌上搭伙的陌生人。 厉苍觉得不认识这个父亲，他们就像是磁贴的两极，互相抗拒。 但是厉笙毕竟是他的爸爸啊。 上午离开警局之后，厉苍马不停蹄地前往帝苑豪庭厉笙的家。 电梯门开启的时候，他窥见屋门被打开，正有警员出入屋子在查找证据。他直接关上电梯门上了顶层。在楼顶等到警局的公务车驶离小区后，他才坐电梯下去。 门上封了警戒带，不过这东西对厉苍没有震慑作用，他伸手扯掉了。钥匙他是没有的，他从裤兜里拿出一把可调节卡槽位的万用钥匙。 这把钥匙是从一个他抓到的盗窃犯身上收缴的，他觉得也许有一天能用上，就没有上交局子，往自己兜里揣了。他才不管合不合规矩，这不算财物，对他来说没有触犯他底线。 不过他没用过这钥匙，也就是那犯人号称万用的。 他将钥匙插入锁孔中，没有急着转动，而是按下了钥匙上的一个按钮，只听得一阵轻微的“咔嚓”声，钥匙似乎已自动调节好卡位了。试着一拧，果然拧动了。 他用这方法打开了防盗门和大门，顺利地进入了屋内。 屋子里已被搜查了一遍，尽管对这屋子里的摆设说不上很熟悉，厉苍还是一眼看出酒柜、书柜和书桌被动过，估计带走了不少东西。 他有点沮丧，不知道自己还能找到些什么。 书房很宽敞，窗前一张大书桌，桌上的手提电脑被拆走了，笔筒里的笔和柜桶里的笔记本全部被清走了，但靠三面墙放的定制到顶书架上，书都略显参差地码着。 明显也被翻过，但书太多，警员们认为没什么价值就留下了。作为一名着名作家，家里书多没什么好奇怪。 厉苍从门边那个书架最顶层开始，眼睛一排排地往下扫。 他不知道他要找什么，直觉哪本书有问题，他就抽出来翻上几页。一连抽了五本书，都没什么发现。在他几乎想放弃时，他抽出的第六本书手感很不一样。 第30章 证据确凿 这本枕头似的书重量显然与其厚度很不相符。 厉苍把书拿在手里摇了摇，书的重量确实太轻了，于是他翻开了硬壳封面。扉页没有异样，他不死心地又翻了几页，终于，一连十几页跟随着手指被粘了上来，底下的书页被挖出了一个洞，一支透明的玻璃试管藏在其中。 他把试管取出来，举在眼前，堵着木塞的玻璃管里，是一根细长的针，针的顶部带有小指指节长短的把手，饰有红色的薄陶，以金丝环绕饰纹，小巧精致到了让人惊叹的地步。 厉苍瞪大眼看着这个小东西，内心没有那种几经波折后终于找到了证物的狂喜，只有难以置信和满腹疑窦。 是的，现在可以说证据确凿了，可是厉笙为什么要杀黄一朵和叶丹？ 一个是远在烟城的会计，与厉笙毫无交杂。叶丹是一名中学教师，是厉笙的书粉，这也不构成杀人动机。 抛开杀人动机不说，四个相同死法的死者中，苏悦经夏梓馨亲眼目睹，杀死她的人——姑且当作人——速度极快，姜贺虽然快退休但也是个有搏击经验的警员，一般的普通人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倒他并不容易。 厉笙的体能显然做不到上述两点。 陈浩洋与他解释尸检结果时说过，很可能后脑勺上那个针眼真的是下毒的致命伤口。为什么要在那么一个部位，没有人知道。手中找到的这根针如此细小，厉笙又是如何刺入四名死者后脑的呢？ 疑点，全是解释不通的疑点。 厉苍反复思量后，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陈浩洋。 陈浩洋有犹豫，然而在厉苍一再强调有重要证物需要他看一看以后，还是答应了出来。两人约在了一家咖啡馆里见面。 陈浩洋等到差不多六点才出现在咖啡馆门口。 厉苍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左手托着腮，右手食指在桌子上不断地敲着，压抑着要打电话给陈浩洋冲动。 陈浩洋显然也是匆匆赶过来的，他带着微喘坐在厉苍对面说：“你知道，我不该出来见你的。” 厉苍将两条手臂撑在桌子上，俯身靠近陈浩洋：“他怎样了？” 陈浩洋摇头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能说。” 厉苍身子往后一倒：“有人要栽赃陷害他。” 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烟盒，又从已倒空的烟盒里取出了装着银针的那支试管。 陈浩洋看着他那不疾不徐的动作，逐渐锁紧了眉头：“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个的？” 厉苍不答反问：“你觉得用这根针来杀人，可能性大吗？” 陈浩洋略一沉默：“历史上出现过很多看着不可能的杀人事件。刑侦看的是证据，不是推理。” “但当所有证据巧合得离谱，而且来得太容易了，推理就变得比表象可靠了。” 陈浩洋是从警局下班后过来的，此前，他一直呆在局子里忙活，当他接到厉苍电话时，不等厉苍开口他便已猜到他的用意。 他没有走在刑侦第一线，可是从刑侦小组不断送来化验的证物以及厉苍被突然解职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坐在审讯室里的是谁。 他跑到角落里偷偷接了这个电话，但是他不能翘班跑出来，活儿还很多，他心里也很忐忑。他答应了出来见面，却没说什么时候会到，他甚至希望当他抵达咖啡馆时厉苍已经等得不耐烦离开了。 当他看到厉苍手里的银针，不用任何化验手段，单凭肉眼他就可以判断与四名死者后脑上的针孔是相符的。 “阿苍，你这是在玩火。”陈浩洋与厉苍也是合作多年的工作伙伴，知道他的行事作风，与自己的严谨一板一眼完全不是一回事。 打心里，两人都不太喜欢对方，平常除了工作没有多余的交流，对对方的称呼也一直是客客气气的，“陈医生”“厉警长”地叫着生疏得很，这么直呼厉苍的名字，陈浩洋是第一次。 厉苍不想承认如今是情感压倒了理智、直觉完胜了逻辑，他说道：“书友站上有人发了帖子，摘抄了《暗夜妖都》那本书里的情节，指出书中就写到了当红作家被捕的信息。” 在等陈浩洋的这两个钟头，厉苍也没闲着，正是从网上搜索到的这些信息，让他坚持了两个钟头。 “你觉得，是有人故意放出这些消息，在误导警方？” “是误导所有人。”厉苍感觉整件事背后有一只大手在推着所有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厉笙身上。 “谁会那么做？这得是什么仇什么怨？”陈浩洋不知道其他警员是否有关注到网上的这些讨论，反正他是没有，他这一整天都呆在实验室里。 厉苍摇头：“你要帮我找出这个人。” 陈浩洋愕然道：“我能帮你做什么？” “找到毒药了吗？” 陈浩洋心里打着架，最后还是说服了自己，透露的这点信息说不上什么机密：“尸体里依旧化验不出毒性成分，这个和之前一样，你是知道的。不过，我查了下资料，找到了点东西，不知道算不算有用。” 厉苍头微微点了下，表达了自己的期待。 陈浩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几乎查了所有记载有毒物的书籍，东西方的，古代的近代的现代的，都查了。以前医学没有那么发达，所有人们在记载一些医药功效的时候，可能没有那么准确，甚至会带有一点神话色彩……” 厉苍禁不住打断道：“你查的什么书，查到了什么？” “《神农毒经》，听说过吗？” “没有。”不过听书名，似乎不是什么正经书籍，厉苍在心里补充道。 “一本古书，相传是一千年前一个名叫神农氏的药学家写的，也有人考究说，神农氏不是一个人，而是劳动人民的生活经验，被有心人记录下来……” “别废话。”又一次的打断。 “我想说的是，这本书里写的东西其实都不怎么靠谱。但是里面提到了一种毒药，会通过血液流遍中毒者全身，短时间内让人全身的血液透过毛孔蒸发走，而残留的毒药也会随之而消失。”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四名死者的死状，厉苍会认为陈浩洋是在胡说八道：“这是什么毒药？” “是一种叫血蛭的虫子里带有的毒性，这种毒被叫做断头青。” 第31章 潜入警局 “但是这种毒药只存在在古籍记载中。历史上是否真正存在过，还存疑。”陈浩洋补充道。 是啊，听起来就不可思议的东西，就算真的存在，厉笙又去哪里找到这毒物呢？ 厉苍闭上眼睛默默地想了想，然后睁开眼说：“浩洋，我得见他一面。” 所有疑问，厉笙是突破口，他不一定知道答案，可是厉苍认为有需要见一见他。 陈浩洋眼一瞪说：“这个我可帮不了你。” “你可以。”厉苍一眨不眨的。盯着陈浩洋说。 一个钟头后，7:50，陈浩洋驾驶着自己的车子进入了西城区警察局的车库大门。 驶过车牌识别仪之后，陈浩洋吧咂了一下嘴说：“我肯定是疯了才会把你带进来。” 厉苍从后座下方爬起来，陈浩洋从倒后镜中看见了他的脸，紧张地嚷道：“快躲起来！” 厉苍嘴角一勾笑了：“这里监控拍不到。” 他对警局内的监控布局了如指掌。而且现在他只是被暂时调职。又不是撤销警职，凭什么不让他进入警局呢？ 就算被发现了，他也大可如此辩白。只是此时心里确实有鬼，就显得鬼鬼祟祟了。 陈浩洋把车停稳问道：“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厉苍说：“你到办公室等我，其他的事你不用管。” 如果让陈浩洋知道自己的打算，他肯定不会答应把厉苍带进来。 两人分手后，陈浩洋从电梯上了警局，而厉苍戴上一顶鸭舌帽，推开了走火通道的防火门，顺着楼梯往上走。这个地方没有视频监控，便于活动。 他的目的地是在一楼楼道尽头的信息科。 信息科有内外两个大办公室，外室是警员们的办公处所，内室是监控室，面积更大，正对门口的一面墙上像积木似的砌满了液晶显示屏。 整个西城区的监控终端都在这里，在控制平台上输入监控器编号就可以在显示屏上观看到指定区域的实时监控，街道治安管理处监控站如果有案情需要实时上报，也可以主动申请区警局的实时监控。 一般情况下，区警局不会主动查看、储存某个街道某个监控器的监控视频，此时显示屏上显示的是警局及区内主要官方单位大门的实时监控。 信息科的警员们6点就下班了，不过监控室内24小时有人值班。 厉苍从后楼梯上一楼，这里出了防火门就是信息科大门，门口正好就有一个监控器。 这个无法避免了。厉苍将帽子往下压了下，本来凝重的心燃起一丝兴奋——升任初级警长之后，他就一直“循规蹈矩”，因为盯着他的人比以前多了，尤其是郭旭，动不动对他说，作为警长要以身作则，不要再坏规矩。 他必须听话，说得好像他的警长职务是他们施舍而来的那样。厉苍嗤之以鼻，这职位他也不是那么稀罕。 他戴上事先准备好在衣兜里的手套，张嘴吸了口气作好准备，推开防火门走了出去。 他停在了信息科门口，弓着背低着头，用自己的后背对着监控器的方向。 他先是握着门把手推了推门，当然是推不开的。门上了锁，出入卡和门锁密码只有信息科的警员才有，这动作是故意做给坐在里面的值班人员看的。 接着，他伸手按了按门铃。他又在门前站了几秒，估摸着值班人员应该已经离开了座位前来开门了，他闪回防火门后，并趁这时间掏出裤兜里的一块手帕和一小瓶透明液体。 他屏住呼吸，将那液体倒在了手帕一面，然后把倒湿了的一面对折起来，防止液体挥发掉。 不一会儿，厉苍从防火门的玻璃窗中看见信息科大门打开了，一个人从里面伸出头来，左右看了看。 是个很年轻的警员，如果厉苍没有记错的话，他有个外号叫猴子。 厉苍猛然推了一下防火门，又松开手，门扇动着发出了“砰”一声巨响。 猴子浑身震了一下，往楼道看了过来，厉苍早已把脸藏在了门后。 厉苍捏紧了手帕，他不了解猴子是个怎样的人，只是工作需要打过几次照面，听这外号，恐怕也是个人精，要是他不上当，或者谨慎地先敲响了警报，那厉苍的计划甫一开始就出师不利了。 猴子上半身往楼道方向探了探，大概有一秒的迟疑，然后迈开大步冲了过来。他推开防火门，前脚刚一迈入楼梯间，就被厉苍箍住了脖子。 猴子马上意识到不对，曲起手肘往后撞，厉苍将手帕湿掉的一面打开，捂住了猴子的口鼻。 迷药在五秒内发挥了功效，猴子的挣扎迅速软了下来，厉苍把他拖到墙角，解下他脖子上的工作证，再脱下他的外套套到了自己身上。 还真是凑巧，两人身材差不多，脸只要避开监控方向的话，混淆视听一下不成问题。 但是他混淆视听给谁看呢？事情一败露，他们大概率会知道是他。 行吧，现在这个不是重点。 厉苍把帽子也摘了，低着头离开楼梯间，利用猴子的工作证刷卡进入了信息科。 他要暂时锁掉警局内的所有监控，然后触发七楼总警长办公室的警报，再趁乱前往四楼的审讯室，把厉笙带到三楼刑侦小组的档案室里。 他没准备把厉笙这么一个大活人带离警局，也没这必要，只要争取十分钟的会面时间就够了。 选在档案室，是因为他知道档案室的窗户外有一条水管，可以让他在询问完厉笙后从那里逃跑。在监控室失控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他们躲到了档案室的。 他甚至可以幻想一下，他们因为没有真凭实据而无法认定干这事的是他，警局除了丧失十多分钟的监控记录之外，也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失。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大概。 厉苍自我安慰着，实际上他觉得这个计划简直糟糕透了，也疯狂透了。他赌上了自己整个职业生涯去实施这个计划，实在愚蠢之极。 进入监控室，看到那像小床般大小、布满了按钮和液晶仪表显示屏的控制平台，他先是愣了一下。 查监控这种事情他一般是交给下属去办，就上星期姜贺出事后，他才亲自去迷津道治安管理处查了一次监控。监控平台的基本操作他是现学现卖，并不难，可是眼前这货比街道治安管理处的要复杂得多。 然而，他的错愕只持续了五秒钟。他把手举在空中，之后，十指似乎获取了某种神秘记忆似的，自动在监控平台上飞舞起来。 第32章 秘密战队 厉苍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无师自通地操作起这平台，这技能彷如呼吸进食一样，是发自体内的原始兽性。 此刻他没有时间与精力去探究这个原因，正当他准备按下七楼总警长办公室的警铃时，墙上的监控显示屏一个接一个地相继灭掉了。 从大门口的监控开始，最后熄灭的正是三楼审讯室走廊上的监控。 是他哪里操作失误了吗？厉苍的下巴不由自主地往下坠。他低头查看平台上的按钮，回忆着自己的操纵步骤，确认自己并没有输入错误的指令。 他只是将信息科到审讯室路上的监控画面锁定在当前一帧而已，操作的对象不是全部监控，如果是操作有问题的话，也不应该在他顺利完成操作之后才发生故障。 他在电脑键盘上输入恢复指令，试着恢复某一个监控的工作，却发现指令没有获得任何响应。 他继续尝试操作，三分钟后，一无所获。 罢了，再磨蹭下去，就怕猴子的迷药药效过了清醒过来，这就坏事了。反正监控拍不到他就好，只是经过出了点意外，结果是一样的。 厉苍再次举起手，按下了七楼的警铃。 来自总警长办公室的警铃声尖啸着，响彻了整个警局大楼，在这宁静得可怕的夜晚，恍如一颗惊雷，让所有人震动起来。 站在审讯室门口的林默自然听到了警铃声。他微微侧了侧目，判断铃声的来处在七楼。 奇怪，难道除了他，还有别的入侵者吗？ 走廊上、楼道上马上踏满了脚步声。警局中的人大部分在往楼上跑，但也有几个正向审讯室移动。 林默松开了门把，轻轻往上一跃，跳到了墙角上，以两腿撑墙一手撑天花板支稳身体，空出的一只手拉开了空调出风口面板，像一条鱼似的窜了进去。 他刚刚把风口面板镶回原处，叶韬就和另一名警员出现在走廊拐角处。 林默趴在风口上，透过百叶窗往下看。审讯室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人——原来还有一个警察留在审讯室内。 叶韬说：“彭警长，七楼警报响了，留守的警员已经上去了。” 彭越略一颔首，问道：“监控室那边有说是怎么回事吗？” 叶韬愣了下，警报是由监控室发出的，肯定是有警情才按下警铃，一般人的正常反应是马上往事发地赶，不是谁都会想到先给监控室挂个电话。 主要也是警局里的突发警铃基本没有响过。会有人跑到警局来撒野吗？叶韬一度认为警局内装警铃是多此一举的。 看到叶韬一脸呆相，彭越已知道了答案，他不紧不慢地说：“马上联系监控室，另外，让所有人回来……” 话音未落，巨大的玻璃破碎的脆响从彭越身后传出，两人都吓了一跳。叶韬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把审讯室的玻璃窗撞碎了，彭越已经马上转身冲回屋内。 快，快得眼睛几乎来不及捕捉。 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身影将厉笙夹在胳膊下，正往窗外跳。彭越奋不顾身地往前一扑，只勉强抓到了厉笙的脚，从他脚上掰下来了一只鞋子。 彭越抓着这只鞋子从地上爬起来，那妖物连同厉笙已消失在窗台上。 他眯起双眼，目中精光毕现——终于出现了！ 彭越扔掉鞋子，将腕上的手表抬到唇边，对着表中的对讲器发出号令：“目标现身，封锁警局！” 他踩着玻璃碎片走到窗前，满意地看到隐藏在对面商业大楼楼顶阴影处的战机亮灯、升空。 战机不消眨眼的工夫就飞到了警局上方，枪管上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一束柔和的黄光。 白天，彭越已安排队员在西城区警局四面围墙安装了激光捕妖器，战机上射出的光龙卷会与捕妖器互相呼应，织成一张立体的光网，将目标困在光龙卷覆盖范围内。 捕妖器发出的光龙卷对人类来说就是一束柔弱的光柱，用来照明都没有充足的亮度，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可对妖来说，一旦触碰到光龙卷，就会造成皮肤灼烂。 光龙卷投入使用的时间不长，横竖就是这十来年的事情，一路走来，研发部也根据实战情况不断进行改良。彭越已经记不清他们现在用的是第几版了，总之光龙卷已经成为他们对付妖物的重要法宝。 这次死了四个人，如果救不回厉笙的话，那算是五个。代价有点大，不过，能捉住那妖物，也算了了一桩事。 妖物……你今晚插翅难逃。彭越在心里想道。 ……这，有点出乎林默意料，实在有够热闹的。 林默隐约知道人类当中，并不是真的由着妖兽来去自如，以人类的精魂为食——始终会有冒险罔顾妖兽界基础吸食法则的妖兽，贪婪地将抓到手的人类吸个精光。 可是，这些年来，妖兽与人类还算是相安无事的。毕竟违法的妖兽不多，妖兽界各族也会自行处理违法者。 黑狐族打破法则，让林默愤怒，人类手中居然有如此先进的捕妖工具，则让他刮目相看。 就是，当那伪装成他的黑狐破窗而入掳走厉笙的那一刻，他苦闷了一下。无论他出不出手，这个哑巴亏他吃定了。 他们已经成功地把林默背上的锅抹得漆黑了。他们费煞心思地安排了一桩谋杀案，又故意留下漏洞，将警方的注意力引到厉笙身上，接着又放出厉笙被捕的消息逼他现身。 他们甚至作好了后备方案，要是林默真的不出现，那他们就假造一个天狼族王子来掳走厉笙。 这样下去，估计很快，妖兽族就不再是秘密。当妖兽重新出现在人类面前，人类与妖兽，就只能是敌人。在人类眼中，妖兽不会有好坏之分，尤其是他这个被安排了四条人命的妖兽界王族之主。 很好，既然如此，那就先袖手旁观吧。他也想知道，过了那多年后，人类对付妖兽的手段比之从前高明了多少。 第33章 杀死他们 黑狐加达嘴角动了下，他在冷笑。又是这光网，人类来去也就这点手段了。他们好像还给这光起了个名字，叫什么光来着。 有好些小狐妖着过这光网的道，人类就以为妖兽那么好对付了。这东西再厉害，也不是万能的。 加达把厉笙夹在胳膊下，跑得飞快，一边飞奔，指尖唇角已一边伸出了爪牙。 他把一身黑亮的毛发染成了白色，这让他有点不太舒服，总感觉浑身黏糊糊的。 他认为这有点多此一举，对人类来说，黑狐族与天狼族一样是妖兽，在半妖兽形态下，黑狐与天狼外形相差无几，他就算不染这身毛发，只要自称是天狼族族王格安，谁能否定他呢？ 他将这点闷闷的不适转化为蛮力诉诸指尖，跑到围墙边上时，奋力一蹦，身体凌空跃起，挥起的五指朝光网划下—— 指甲与半透明状的网线相触，发出“嗞啦”一声巨响，随之火花四起。 加达身体仍在往上冲，穿过那在绚烂中熄灭的火花，光网已被扯裂了一个口子，刚好够他带着厉笙从中跳出。 然而，悬浮在半空中的战机似乎已有预防，当即旋转枪口方向对准了加达。加达手里抱着一个人类，又跃在半空中没有着力点，身体正处于抛物线的最高点即将下落，眼看已对战机射出的激光炮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战机右翼突然朝下一振，另一个白色的影子比加达更快地从光网的破洞中飞出，直接砸向了战机。 ——袖手旁观，这话说早了。林默在心里叹气，不到一分钟，他就狠狠打了自己的脸。 他跟在加达身后，越过他跳向战机，战机离地大概25米，他应该能够得着。 他瞄准战机右翼，挥爪朝上一抓，把身体挂在了机翼上，再借力往上一翻，灵巧地翻到了机翼上方。 由加达抓破光网到林默完成突袭，说时迟那时快，整个过程不过五六秒钟，战机飞行员只看到了眼前白影闪动，他还没来得及思虑，战机已向右倾侧。 他在慌乱中本能地扭着战机方向仪，勉力维持战机不被翻到地上去。再一定睛，那团白影赫然跳到了战机舱盖前方。 这一眼，吓得他差点把方向仪丢掉。 那妖物背对着他，赤着的后背长满白色的毛发，头顶竖着一对大耳，当他转向舱盖时，用布条覆着的脸上只露出一双如刀般尖锐的眼睛。 林默没给机会让飞行员作反抗的操作，他一拳砸破了战机舱盖的钢化玻璃，把飞行员压到了椅背上死死按住，另一手摁下了战机紧急逃生按钮。 逃生装置启动，飞行员被弹出机外，接着，林默两手一通砸，将战机操作台砸了个稀巴烂。 失控的战机随之下坠，在战机砸落警局大院地上前，林默已一蹬腿跳到了门前的街道上，追逐挟持着厉笙而去的加达。 埋伏在附近的特工队警员也闻风而动，霎时间，大街上乱作一团，偶有过路的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前方是两个毛茸茸的白色身影跑得飞快，四面八方有身着黑衣的人开着摩托追赶，所有人渐渐向警局后巷聚拢。 林默即将追上加达，后者玄力达六级，不过带了一个人类，自然不是林默的对手。 但是，林默也留了个心眼，提防有诈。 妖兽玄力最高级别为十级，这是金字塔的顶端，能达到八级以上的也极少。黑狐族里估计也不超过三个。 这些日子，派来对付他的狐妖玄力都不高，第一次是为了试探他的能力，第二次是另有阴谋，这一次派来六级玄力的，也不见得能从他手上找到便宜。 除非，那狐妖不是单打独斗。 警局后巷是一条死巷，为何加达独独要往这边跑呢？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援军正在此处等着。 不，这是圈套。 一念之下，林默脚下顿了一顿。他明白，此时此刻，他也许马上转头离开，把这烂摊子丢给人类和黑狐族，让他们自生自灭是最好的。 但是，过往的无数画面像午后被碾碎在林间的阳光，将他的心照得亮堂堂的。 …… 他看着厉笙长大，看着他从一个不经事的孩童，长到和他一般高大。 那种感觉很微妙，一个懵懵懂懂，处处依赖着自己的孩子，不知从那一天起开始和自己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林默陪他走过许多注脚为幸福的时光，那些在妖兽的一生中微不足道的小却幸，是这个人类捧在手心呵护的美好。 林默也见证过他最痛苦的时刻，他自诩玄力高强，却没能保护他以及他最爱的人。他只能想到离开，把妖兽的世界彻底带离厉笙的生活。 忘情丹，林默手上有两颗，厉笙服下一颗后，前尘皆忘。 人的生命最长不过一百年，其中的26年，两人相伴，如父如子，如师如徒，如兄如弟。对厉笙来说，26年是极其漫长的，对妖兽来说，26年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班特提醒过他，忘情丹药方已失传，就剩这两颗，如果在这个人类身上用一颗，是不是太浪费了？ 班特建议他利用玄力控制厉笙的脑电波，删除他的记忆，但林默不愿意。这样删除记忆会造成不可逆的脑部伤害，而他不想伤害厉笙。 他对他的伤害已经足够大了。 所以，19年后，再次相遇，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已步入老年的厉笙再受到伤害。 林默只犹豫了一息，就义无反顾地闯入了后巷中。 悬在巷口的路灯灯泡被一颗子弹打穿，黑暗把这条巷子完全吞没。 林默还是能看见站在巷子尽头的黑色人形轮廓，尤其在他们举着枪口对准他、扣下扳机射出一片火光的时候。 不是纯粹的妖气。黑狐又故技重施，他们控制了几个埋伏的特工，利用人类来对付他。 现在，他得与人类对战了。 “格安王子，你是妖兽族的王者，当然得带领妖兽占领人类世界。杀死他们，你不杀他们，他们也会因你而死。”加达躲在暗处，阴鸷地说。 第34章 妖兽世界 “当然。我肯定会杀了他们。”林默纵身跃起，躲开射来的子弹。他嘴角带着一抹冷笑，黑狐族送给他的大礼，一份比一份分量重，他不能辜负了他们的好意。 他是妖，生来就与人类势不两立。这个道理，不需要黑狐族来提醒他，从小，不管是父亲木阿勒还是长老班特，都不断地在他耳边反复述说。 他蹬着墙壁朝巷子尽头那四个木无表情地不断向前方胡乱射击的特工靠近，挥爪抓破了右边两人的喉咙，再一爪，左边的两人也相继倒下。 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地面，像破裂的冰层似的以四人的尸体为中心向四方乱爬。 原本站在四人后方的加达鼓起了掌：“妖兽就该心狠手辣，仁慈的是人类，对敌人心软会遭致灭亡。” 微微上扬的语音还是透露了加达的意外，他想不到林默会如此果断地下手。 事实上林默明白没有必要纠结，这四人早就被吸干精魂了，就像黄一朵和那个叫姜贺的警察一样，被黑狐控制着行动。再说，就算他不下手，假冒成他的加达也不会吝啬多加两爪。 “把这个人类交给我。”现在，林默只想多争取一点时间。 “这当然。我们都知道，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们没动他一根毫发。” 加达化身为狐，沿着墙壁上爬，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墙头。厉笙被留在地上，昏迷不醒。 摩托车的引擎声正朝他们奔来，粗略估计，不下三十人包围着警局，等他自投罗网。 林默心中微动，这行动的规模不小，人类对妖兽界的认知也许没他想象中那么少。 他一手抱起厉笙，从围墙上跳回警局后院。 厉笙此刻对黑狐族是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过，林默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他会比他们所希望的，做得更多。不就是露个面吗？ 他对警局的结构不能说了如指掌，但好歹他来过，对大致的方位还是清楚的，他轻易地找到了回去审讯室的路。 审讯室在三楼，破损了的那扇窗户就是。不过不到九米的高度，他完全可以直接跳上去，但是他却沿着外墙上爬，墙壁上没有着力点，他就直接将五指戳进墙上，留下了一串又一串的洞口。 跳入房间后，他用脚将地上的玻璃碎片踢开，清出一小块空地才把厉笙扔下。 厉笙紧皱着眉，他脸上爬满了褶子，19年的光阴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而林默，依然是当初相遇时的那个少年模样。 林默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将掌心贴在他额上，略施玄力唤醒了他。 厉笙猛烈地咳嗽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眼前这个浑身白色毛发，蒙着脸的人，厉笙没有半分惊讶。 不应该这样，他不应该记得。林默想道。 “我知道你。”厉笙平静地开口。林默注意到他说的是“知道”，而不是“认识”。 “我是谁？”林默沉着声问。 厉笙撑着地板坐起来：“我说不上来。但我写过你。” 是的，他写的那系列，被誉为创造了一个庞大的都市妖兽世界，人们夸他想象力丰富。人们只是把这当作来读，包括他自己。 然而，这一切都是真的。 但问题是，厉笙这些想象是哪里来的呢？服了忘情丹，不可能有残留的记忆。林默必须搞清楚这点。 “所以，是真的有妖兽世界吗？”见林默不回答，厉笙又问道。 林默不作声，突然伸出手绕到他后颈上擒住，食指顶住了他后脑的风府穴。 厉笙像一只提线木偶般被林默从地上提了起来，林默话音里透着寒霜：“知道太多的人，必须死。” 厉笙先是瞪大眼，继而又呼出一口气，接受了一切：“动手吧，苍狼。” 他不叫苍狼，可是他默认了这个名字。 厉笙的书他没有看过，里面的描写绝大部分是符合妖兽世界的，但也有一些细节不完全一样，比如这个天狼族族王的称号，在书里就叫苍狼。还真是个不错的名号。 玄力从食指透出，穿过风府穴钻进厉笙体内，精魂顺着这个缺口漫出，被吸入林默体内…… 直到枪声响起，林默不闪不避地承受了这颗子弹。 他将厉笙扔回地上，回头看了一眼。厉苍正举着冒烟的枪口对着他的后背，胸口因激动而起伏，但拿枪的手奇稳无比。 林默后背的毛发被血打湿了，但血流得不多，在淌落地面之前，就已经被毛发和裤腰吸干。 他没管厉苍，脚稍一运力从窗口跳了出去。 厉苍狂奔几步追至窗前，对准在远处楼宇之间跳跃、越跳越远的林默射击，他只发出了两枪，林默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他的佩枪被收走了，这枪是刚刚发现情况有异以后，他跑到兵器房偷拿的，他觉得如果不是这一耽搁，他能把那个怪人抓到手。 那人明明中了枪，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逃走呢？ 又一个疑问增加。不过，这怪人的现身，似乎能解决更多疑问。所有不合常规的事情，一下子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现在，厉苍开始懊恼自己对监控室动的手脚，不知道监控有没有拍下这个怪人，也不知道那些突然冒出来的警察有谁可以共同作证——厉苍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彭越从洛都刑侦科总部带来的人。 如果都没有，他的话只会被当作天方夜谭，大家会认为他疯了。 他回身查看厉笙，后者还有呼吸，后颈部果然也出现了一个细小的针孔，晚来一步，说不定也会一命呜呼…… 所以，四人根本就不是中毒身亡的，而是…… 而是什么呢？超自然力量？妖怪？ 厉苍脑里的澄明又重新浑浊了。他将不解暂时放下，这事情慢慢再斟酌，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厉笙送去医院，接着，把他所看到的如实上报。 他掏出手机，急救电话还没拨完，一根冰凉的圆管就抵住了他的后脑。 他停下了指端的动作，脑中飞快地思考着对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扳机已经扣下了。 第35章 新的故事 枪管中飚出一根麻醉针，扎入了厉苍颈动脉上，他坚挺地摇晃了两下才倒下。 彭越将麻醉枪收入怀中，低头看着厉苍摇了摇头。白天打了个照面，他就知道厉苍是个刺头，没想到还是个打发不走的刺头。 门外走进来五个人，其中四人两人一组地抬走了厉笙和厉苍父子，剩下的一个是郭旭，他眼睛追逐着被抬出门的厉苍，说道：“彭队长，我是按你的意思让他离开的……” 彭越抬起手打断了他：“我们倒是需要这样的人，火气够大。” “厉苍？”郭旭愣了下，没搞准彭越是在说正话还是反话。比起一般的警察，彭越这种来自特殊部门的人作风古怪，还拥有特权，是他招惹不起的人。 彭越侧了下头：“再看看吧，也不着急。” 比招一个新人更着急的事，是今晚的善后工作。彭越心里不无苦闷，今晚的行动机会，他等了好长时间，为此甚至不惜在城区暴露了一架战机，出动了半支特工队伍。 妖兽没有捉到，还折了四名队员。今晚看到了那妖兽和他们追捕经过的，有路人，也有警局内不清楚他们具体行动的警员。再加上此前西城区连环谋杀案牵涉到的人员，连同厉笙父子在内，少说有几百号人，统统要技术组进行记忆清除。 用作消除记忆的是一台被他们称作脑电仪的机器，带有一顶插满管子的头盔。 把这钢盔套在人头上，可以通过仪器操作读取某个时刻的记忆画面，也可以定位消除某段记忆，还能为脑中这段空白的地方植入新的记忆，以免作用对象因记忆缺失而产生思维混乱。 彭越准备编造一个新故事来解释发生过的事情，时间节点由10月11日黄一朵死的那一晚到今晚。 删除记忆再到植入记忆，看着很复杂的一件事，其实花不了两分钟。 技术组的特工分成两组，一组负责把过路的目击者、警局内值班的警察洗脑后送回家中。另一组工作量更大，他们需要按照早就安排好的相关人员名单，一一登门进行洗脑。 所有人第二天醒来后，除了特别疲倦不会有任何异样。 彭越下去一楼大堂的时候，躺在地面上等候清除记忆的人已经几乎全送走了，厉笙刚刚被送了出去，厉苍是最后一个。 负责操作脑电仪的队员康若妮把钢盔套到厉苍头上，但当她查看脑电仪的数据显示屏时，她禁不住“咦”了一声。她抬目四顾，找到了彭越的身影后招手叫道：“队长，你过来看一下！” 彭越凑过去，看着康若妮指着的那张脑部扫描图，康若妮葱白似的指尖戳着的地方，有一个小黑点。 “无法删除吗？”彭越奇道。 “是的，这个地方有个记忆盲区被锁死了，脑电仪扫不进去。” 彭越皱眉深思。记忆盲区？难道厉苍曾被进行深度记忆锁定？ 脑电仪的开发，让人类对大脑记忆潜能的研究抵达了一个新高度，人们可以利用这仪器将人的大脑划分成一个个小房间，可以随意读取、搬运、清除房间里的储藏物，甚至可以将之安装门锁加密锁死，哪怕是大脑的主人也无法探取这段记忆。 彭越又问道：“能解密吗？” 康若妮摇头，她能操作脑电仪对某个人某段记忆进行加密，但解密完全是另一回事。 彭越想道，厉笙父子，看来都不简单啊。 他们是在一周前接到了西城区警察局郭旭警长对这几桩奇案的上报的，洛都安全局认为这属于他们的管理范畴，于是告诉郭旭，案件将移交l特工队办理。 l特工队不是他们这支队伍的真实队名，但在警队内部，少数的高级警员口中，他们的代号是l特工队。 对更多普通警员及民众来说，他们是一支不存在的队伍，如同那个不存在的妖兽世界一样，不为世人所知。 所以，当第四个死者出现，彭越认为他必须阻止厉苍的进一步追查。公开接管这案子的时候，他给自己亮出的身份是洛都刑侦科的初级警长。 实际上他和他的队伍不隶属刑侦科，甚至不隶属警队。 他们是一支独立的队伍，拥有最先进的侦察科技和趋近人类极限的战备力量。但是，在面对这些狡猾的妖兽时，还是远不足够啊。 因此，彭越一直在物色更多优秀的人才来壮大他们的队伍。 厉苍……也许可以，也许不行。 他首先想搞清楚是谁锁死了厉苍的记忆，在这个记忆盲区中，又到底封存着什么秘密？如果这是他们的人干的，那，在总部的档案库中应该能找到记录。 “队长，那现在怎么办？”康若妮的发问打断了彭越的思考。 怎么办？他们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把厉苍带回总部，可是彭越并不确定厉苍是为什么被封锁记忆，贸然把他带回去，说不定会捅娄子。二是把他送回家里，记忆清不掉就不清了。 不管怎么做，厉苍都是一个定时炸弹。 彭越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亲自把他送回去，等他醒来，我来做他的思想工作。” “这行得通么？”康若妮犹豫着问。 “没问题。” 彭越现在对厉苍更感好奇了，他必须再和他谈一谈。 彭越没有送厉苍回家，就在他等候下属们把后者抬到他车上那当儿，他手机上已接收到了厉苍的个人履历。 他浏览了一遍那份简历后，驱车开往洛河江边。他在堤岸上停下车，点燃一支烟等候厉苍醒来。烟草突如其来的呛辣让厉苍轻轻咳嗽了一声，终于醒转过来。 “抽烟吗？”彭越从烟盒里颠出一支烟，伸给厉苍。 厉苍用手背抚着口鼻，花了好几秒钟来辨认身处的环境：装了淡雅香座的轿车车厢，似曾相识的男人，耳边是江水和江风的鼓噪，恍如梦中…… 猛然地，似乎有人在他脑里打了个响指，昏迷前见到的景象像一道闪电一下子充满了他的脑海。 厉苍急急地推开车门跳了下车。 “令尊不会有事。”彭越也打开车门下了车，他一手撑在车顶，一手抚着车门，用话语阻停了厉苍的脚步。 “这案子已经结了，明天醒来，你会收到结案报告，黄一朵被意外杀死，凶手就是后来畏罪烧炭自杀的叶丹。姜贺是因为突发心肌梗塞而死，至于苏悦，是为情自杀。”彭越的话在迷蒙的烟雾中传入厉苍耳中。 第36章 检查伤口 厉苍僵立住了，他缓缓转过身：“这不是真的。”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彭越将抽完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重要的是，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就算我不管，这事情牵涉那么多人，你没法蒙蔽所有人。” “如果你说的是死者家属的话，这你不用担心，明天我们就会通知他们过来警局领取结案报告，他们会接受我们的说法。至于令尊在网络上引起的那些风波，马上就会有出版商官宣，这是为宣传令尊的新书而做的活动。” 厉苍压根无法相信，他认为彭越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警方自欺欺人地发布这些消息，也许就唐雪淇和叶丹的家人会比较好糊弄，直到现在唐雪淇还以为姜贺是真的死于心肌梗塞，而叶丹是今天刚死的，死因还未向社会通报。 可黄一朵及苏悦的家人都是验收过尸体并把尸体领回去火化的，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死状的奇特？ 厉苍摇了下头还是说：“你骗不了所有人。” “我们当然可以。”彭越纠正道，他不打算向厉苍介绍脑电仪这东西的神奇之处，对不了解l特工队的外人来说，与这支队伍相关的一切都充满奇幻色彩。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今晚发生的一切厉苍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架坠在警局大院中的古怪战机，那个全身白色毛发的怪人…… “正如你所见。”彭越微微一笑，“但是，你看到的，也许只是你的想象，全是虚假的。” “什么意思？”厉苍蹙起眉，他察觉到自己的疑问很多余，如果他坚称这案子是由超自然力量造成的，凶手是一个全身长满白毛的怪物，他大概会被当成精神病吧？ 这正是彭越想提醒厉苍的，他说：“不会有人相信你说的，包括你的组员。当然了，这几件案子都是你们破的，我们只是个巡查组而已。哦对了，林默，那个大学生，他是黄一朵那起意外的目击者，苏悦自杀时，他也在场，但最后发现他都与案件无关，你可以放了他了。” 厉苍心里如擦着了一根火柴。 彭越对这几件案子所了解到的基本情况是基于厉苍的调查的，在姜贺死后，厉苍将案情上报给郭旭，郭旭再将案宗转给彭越。 有关林默的一些特殊情况，案宗里并没有写到，因为这全是厉苍的个人感受，可以说全是直觉，毫无根据的。 林默那古怪的家庭背景给厉苍的压抑感挥之不去，厉苍不由得将今晚见到的那怪人与林默联系起来。还有前一晚上在迷津道夏梓馨遇袭，厉苍还没来得及记入案宗上报，彭越应该还不知道这事。 所以对彭越来说，林默应该是有可疑之处，可还没到达厉苍想要挖掘的程度。 厉苍想，还有这一条线可以让他跟踪下去。 他假意点了点头，说：“我倒是想看看，你——应该是你们，用什么方法来给那么多人洗脑。” 彭越仰头笑了一声：“洗脑，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我就不送你回家了，你自己回去吧。令尊和陈浩洋医生你无需担心，两位都已经送回家，他们醒来后不会记得今晚发生的事情。” 厉苍看着彭越钻进车子，驶离了堤岸。他打开手机的打车软件叫了一辆车，然后从堤岸爬上马路边。车子就在附近，不到10分钟就到了。 他没有回家，而且直接去了洛都大学外的那座小公寓找夏梓馨和林默。 “苍哥？你不是说找到了苏悦在网上购买毒药的记录，证实了她是自杀，林默没有作案嫌疑吗？我把这事告诉他了。”夏梓馨打开屋门时满脸意外。 苏悦的死夏梓馨是亲历的，她当然知道苏悦不是服毒自杀，但是，从夏梓馨那神色自然的表达来看，这件事已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厉苍比夏梓馨更意外。 难道，彭越真有办法让所有经历这件事的人记忆发生偏差？ “那你现在在这里干什么？”厉苍蹙眉看了夏梓馨一眼。 她怔了一下，以保护之名监视林默是她收到的命令，既然现在已经找到证据证明苏悦之死是她自导自演嫁祸林默的，夏梓馨当然得撤了。 她支吾了一会儿说：“我是准备走的了，林默心绞痛又发作了，我放心不下，想等天亮他好一点再走。” 心绞痛？厉苍不太相信。“他人呢？” “在房里睡觉啊。” “他从几点开始进的房？一直没有出来过吗？”厉苍大步流星地走向那扇关着的房门。 夏梓馨懵了：“应该……七点多不到八点吧？” 厉苍抬起手拍门，力度之大仿佛想把门拆下来。 夏梓馨本能地伸手扯了他一下：“欸……苍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厉苍不理会她，只朝门里叫嚷：“林默，出来！” 说着，他又加重了拍门的力度。 他已经准备好再敲不开就把门踹开了，这时门忽然被拉开，厉苍的拳头一下砸空。 林默一手抓门把，一手捂住胸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内。房间没有开灯，但可以看到窗户是开着的，没有扎紧的窗帘被风吹动，轻轻摇曳着。 厉苍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拍开电灯开关，在灯光把房间照亮的同时，出其不意地出手推了林默一把。 林默像一只纸扎人偶似的，轻飘飘地被推倒在床上，厉苍随即上前把他的身体翻转过来，拉起了他的t恤，坦露出白皙而光滑的后背。 厉苍愣住了。没有血迹，没有伤口，整个后背完好无缺。 难道他那一枪不是打中了后背吗？难道是他的记忆也发生了紊乱？ 夏梓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苍哥……你干什么？” 厉苍尴尬地咳了一声，后退两步放开了林默：“不是说心绞痛吗？我老家的祖传秘方，按摩后心可以缓解心绞痛。” 林默坐在床上整理着衣服：“听起来很不错，我待会儿试试厉警长的方法。不过，睡了这一觉，我也好多了。谢谢两位关心。” 夏梓馨接道：“林默，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走了，后续我们会与你学校交接，你明天回到学校就行了。” 夏梓馨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厉苍，等着他发令离去，但厉苍脚像钉死了在地板上，他还没准备走。 第37章 准备战衣 厉苍从书桌下拉出椅子，拧着椅背转了个方向，在林默面前坐下，一副作好深谈的模样。 林默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开口，忍不住先说：“厉警长，你有什么要问我吗？” 厉苍看着林默，问的却是夏梓馨：“梓馨，你们俩今晚一直在这屋子里吗？” “是啊。怎么了？” “没有人来找过你们？”其实厉苍的答案是肯定的，彭越的人肯定来过，只是夏梓馨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他想问的也不是夏梓馨，而是林默。 林默，会记得吗？ “苍哥，谁会来找我们呢？”夏梓馨觉得今晚的厉苍相当古怪。 “梓馨，你给我说说，这几桩案子是怎么回事？死了三个女人，她们都是怎么死的？”厉苍从开口那一刻开始，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林默的脸。 夏梓馨头一伸眼一瞪，两个刑侦小组的警察在一个普通大学生面前讨论命案，这合适吗？再说，这些案子都是厉苍主导侦察的，他怎么忽然问她这问题了，失忆了吗？ 然而厉苍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的疑惑，她不得不推了他的肩膀一把。 厉苍如雕像般一动不动：“没事，你说吧。” 夏梓馨斟酌了一下，有所保留地说：“就是……第一个死者被发现横尸迷津道暗巷，监控拍下林默和苏悦在现场出现过，后来苏悦也死了……嗯……然后我们现在找到了真正的凶手，已经畏罪自杀了……差不多这样吧。” 夏梓馨语焉不详，不过厉苍已经大概听了个所以然。这是彭越给这些人的新记忆，用这组记忆把他们重新串连起来，而他们自己也接受了。 “所以，林默……黄一朵不是你杀的，苏悦也不是你杀的。”厉苍说道。 林默张开嘴，缓了一下才说：“我没有杀人。” “是的，你没有，我帮你洗脱嫌疑了，你是无辜的，不是吗？” 林默淡淡笑了：“厉警长，你今晚……” “很奇怪是吧？”厉苍也咧开嘴角，笑中似有深意，“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发生的事情让我感觉很真实，就好像……我们在同一条时间线上生活着，今晚，却忽然间大家进入了不同的时空，有了不同的经历，最后又汇聚到一起。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没有，我不看奇幻。” “我也不看。不过现实有时比还精彩。说不定，梦里才是现实，而现实是做了一场梦。” 厉苍的话让夏梓馨感到云里雾里的，还好他终于站起来了：“林默，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林默微仰着头看着厉苍。 “你多高？” “186。” “像你这么高的，好像不太多。” “但也不少。” “是啊……”厉苍忽而一转话锋，“当了那么多年警察，我有个老毛病，喜欢给人说教。比如，我会跟人说，你要好自为之，不要犯事，否则，我会亲手把你抓住。” “你是个好警察。”林默由衷地说。 “但愿你是对的。”厉苍转身出门，没有说再见。 夏梓馨尴尬地搓了下手，对林默说：“我们头儿是有那么点高深莫测的，但他真是个好人。” “我知道。”刚刚林默就这么说过了，厉苍心地不坏，就是犟，他很小的时候就这样子，林默很清楚。 夏梓馨抿嘴一笑：“那我们真的走了。其实我心里很高兴的，能帮你洗脱嫌疑。” “谢谢，真的辛苦你了。”林默把夏梓馨送出门外，厉苍已经在电梯口等着了。 回到屋内后，他拉上窗帘，用玄力探了一遍对面公寓楼顶上的监视设备，确认监视的人已离开才拉开了窗帘。 他们在厉苍抵达前20分钟来到了这公寓里。 夏梓馨接到的电话是叶韬打来的，说是情况危急，必须马上转移林默。夏梓馨没有任何怀疑。 这不能怪她，修改来电显示再加一个变声器，可以让任何警惕性高的人防不胜防。门打开的同时，麻醉枪就扎进了夏梓馨脖子上。 至于林默，他没有任何反抗，装作在床上熟睡，对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默默地接受了他们的脑电仪记忆清除。 只是这东西对他毫无作用，机器显示屏上反馈的记忆清除及植入成功信息是林默反向控制仪器输出的。 情况越来越复杂了，人类当中居然有一个这样的秘密团体在对抗着妖兽族，他知道他最好在他们面前低调一些，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恐怕他们已经盯上他了，今晚过来清理他的记忆，一是他们的战略部署有这个需要，其次也是来试探他。 厉苍不算是他们的人，可也就揪住林默不放，他像一条猎狗般敏感。 林默想，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乘着夜色，林默再一次化作半兽形，在城市夜空跳跃。 他在天亮前回到了太平山天狼族基地，他推门走进板房，再经卧室里的暗道走进地下室，班特听到声响，已爬起床坐在床边等他了。 “少爷，今天不是月圆。”班特说，林默从来没有在非农历十五的日子回来过，而最近林默在城区的动作，班特也早知道了。 “你是要嘲笑我吗？”这老头子有时也挺让他生气的。 “我不敢。少爷，你受伤了。”班特看着林默脱下上衣，后背上已结痂的血洞引起了他注意。 “不碍事。”他的身体强度很大，自愈速度也很快，除了痛，这颗子弹没给他造成太大影响，刚刚厉苍强行查看他伤口时，他用了点障眼法掩盖。他接着说：“我需要一套战衣。” “咱沉默了一千年，终于要东山再起了是吧？”班特莞尔一笑。 林默不置可否：“有人踩了我一脚，我会说没有关系，但他不能一直蹬鼻子上脸。我只是讨厌这种得寸进尺不懂得见好就收的人。” “格安少爷，天狼族是生来的王者，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忍让——你忍得太久了。”班特不能说有什么不满，他只是认为林默完全可以更放纵一点。 “上身要白色锁甲，给我弄个面具。”林默不想废话连篇，直接说出自己的设想。 “面具？”要面具干什么？班特不解。 “妖兽族没有曝光。人类自己并不愿意把这件事敞开来。他们幻想着静悄悄地把妖兽族解决掉。曝光的只是我——作为狼妖的我。” 那支对付妖兽的秘密队伍，同时也兼顾着向全人类隐藏妖兽族的艰巨任务。 班特愕了一下：“那……少爷，你……我是说我们，在这场战争中，是帮谁的？” “不会有战争，班特。但是，也不会有和平。” “明白了。战衣没有别的要求了吧？”班特略感失望，搞了这半天，天狼崛起原来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有。给我做好看一点，要帅。”林默笑了一下说。 第38章 缺了一边 厉苍驾车送夏梓馨回家后，独自驶上回家的路。 车开到一半，他忽然打了个激灵，好像身体的某一部分从噩梦中惊醒那样。 他下意识地踩下了刹车，车子在马路中央尖啸着停下，跟在后方的一辆的士差点没反应过来追尾。 那司机猛打了下方向盘，急急变道从左边超车，越过厉苍的车窗时，他将谩骂毫不客气地抛了过来。 厉苍没有搭理他，他感到自己心跳得很快，后背一阵阵发凉，呼吸也一下下紧促着。 刚刚发生过什么？见鬼了，他能清醒地记得陈浩洋把他偷送进警局后发生的事情，昏迷清醒后与彭越的对话，还有与林默会面的每个细节，都如刀刻在脑海中那样。 然而，每当他想到迈入林默房间时的情景，他的右边太阳穴就突突地跳得发疼，眼底有一条红得发黑的粗线，几乎要把他的整个眼幕压沉。 就像……就像他眼皮上挂了一张透明的薄膜那样。 最诡异的是，当时他毫无所觉，过后回想，却越想越莫名地心慌。 他重新发动车子靠边停下，打着双闪掏出手机，翻出了姜贺的手机号码，摁下了拨打。 唐雪淇已把姜贺的手机号注销掉了，听筒里传来的是冷冰冰的机械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厉苍没有管这个声音所传达的信息，他自顾自地对着话筒说话：“贺叔，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兽，那么，人死后应该也有灵魂吧？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他们为什么要杀你，还有，林默，到底是谁……” 彭越已明确地表达了这不是他能管的事，这个未知的世界比他想象的也许还要凶残，可内心的倔强仍然让他无法舍弃那成谜的瘙痒。 电话早已自动挂断了，厉苍把手机扔在副驾座上，头部的沉重让他不得不趴在方向盘上歇息一会儿，这一趴，不到十秒钟竟然就睡过去了。 他甚至还做了梦。 梦里，厉苍还是个孩子，大概四五岁的样子，他手里紧攥着一块积木模型，站在夜晚的车流中啼哭，嚷叫着“爸爸妈妈”。 两束强光打向了他，并快速地向他移动，他被照得睁不开眼，他用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挡住了眼睛。 就在车子即将撞上他的那一瞬间，他眼前白影一闪，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他，他腾空而起，在那个怀抱里他感到了温暖与安全。 “安叔叔！”他本能而兴奋地叫道。 抵达路边解除危险以后，他被放落地上。记忆里那个叫安叔叔的人很高很高，他得把头的角度仰到尽头才能看到安叔叔的下巴。 但这次安叔叔蹲下来了，平视着他的眼睛，手放在了他的头顶上：“你不能乱跑，你爸爸找你一晚上了。” 他猛眨着眼，想看清安叔叔的面目，可是两人之间像是灌满了浓雾，不管厉苍如何努力，眼前人只有一副模糊的五官。 他从梦中惊醒过来。抓过手机一看，凌晨一点未到，他刚刚趴在方向盘上睡了不到五分钟。 他浑身是湿透后将干未干的汗，粘糊糊的难受得很，抬起袖子擦完额角的汗后，他决定现在去帝景豪庭找厉笙。 他没捋清厉笙是怎么被卷进这件事来的，可是厉笙写的故事显然是一个重要线索。 按照彭越所说，厉笙现在应该是在家里睡觉，今天对发生过的谋杀案完全一无所知。 针对厉笙的犯罪指控已完全被洗去了，在全新的故事里，厉笙只是配合出版商演了一场“着名作家厉笙被神秘人带离签售会现场”的戏码—— 厉苍抽了抽鼻子，心想，彭越越是将厉笙遮挡得严密，越是能说明厉笙离真相越近。 他站在厉笙家门前按了将近五分钟的门铃，厉笙才身着睡衣披着外套前来开门，眼里掩不住的憔悴：“阿苍？怎么大凌晨的跑来了？” 这一整天，厉笙经历了生死劫难，他却一点也不记得。 “嗯……我，有点东西急用，来找一下。”一路上，厉苍尽在琢磨事件里不寻常的地方，倒是忘了该怎么和这个父亲解释了。 他装不出很喜欢厉笙的样子，他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坚挺地嚷嚷，妈妈是被这个男人害死的。 哪怕他根本就想不起来母亲的死是怎么发生的。可这个观念就这么根深蒂固地植在心里，横亘在父子之间两人自此再也没有亲近过。 “啊……”厉笙不无奇怪，但还是让厉苍进了门到书房里翻找。 厉苍能找什么东西呢？他离家足足八年，早些年每次回来都是匆匆收拾些东西又出门，不知不觉间，他已把自己在这屋子里生活过的痕迹一点一点地挪走了。 现在书房里基本上全是厉笙的书和写作资料。 厉笙站在房门口看厉苍坐在电脑椅上，拉开抽屉查找，此刻的他好奇大于关心。 找了好一阵子，厉苍终于从书桌下的文件柜底层找出了一摞旧相册。 哦，是旧照片，那还确实有属于厉苍的东西，徐凤去世之前，一家三口的照片，还有他18岁服兵役以前，和朋友玩乐的一些照片，都过了塑保存得好好的。 厉苍现在翻的那一本相册是当年徐凤整理的，是那一年一家人假日游玩出行拍下的照片。 厉苍翻了几页后，就皱起了眉：“很多照片缺了一边。” “嗯？是吗？”厉笙没留意过这些，可现在听到厉苍说起，他也没有多奇怪的感受。 “这张照片左边站着的是谁？”厉苍抽出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里，他在厉笙和徐凤中间，两夫妻侧身挤压着照片空间，而照片的最左边边界整齐，明显是被剪掉了一部分。 “这张照片？……这里应该没有人。”厉笙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似乎也懵了。 “不对，照片里是四个人。” “阿苍，你在说什么？” 厉苍哑口无言。是啊，他在说什么？难道他要问自己的父亲，一个在他梦里救过他的人，是否在现实中存在过吗？这可不是比他那写奇幻的父亲还要疯狂吗？ 他把这张照片塞进上衣口袋里，站了起来：“我有个朋友，也许，改天你可以见见。” 第39章 山雨欲来 “队长，厉苍好像没有放弃。他还在追查林默和厉笙。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 彭越接到了跟踪厉苍的那名队员的汇报，他说：“暂时不用，等候通知。” 彭越需要把厉苍的情况上报，一个脑子里带有记忆盲区的人，必须慎重处理。可以肯定两点：首先是他脑子里的记忆相当机密，不能随意泄露。其次，这个人身份很重要，不直接删除记忆，很可能是等着某一天唤醒记忆，有特殊的用处。 彭越在机密队伍工作多年，自然知道在他头上有更秘密的机构，甚至他们所接受到的任务指令都是来自那里。 他告诉厉苍有些事情是普通的刑警管不了的，有些事情也是他这样的秘密特工管不了的，他不会僭越。 现在，他担心的是厉苍在记忆封锁之时对妖兽世界的追查会让事件变得很糟糕。 总部在接到郭旭对连环谋杀案件的报告后，马上就把案子交到了他手里，从死者的死状可知，这是妖兽杀人事件。 他们这支队伍秘密地处理过不少类似的案件，妖兽的踪迹不能向世人公开，同时要阻止妖兽的进一步行动，他们的工作是在夹缝中进行的。 这次，彭越选择了沿着敌方的侦察路线假意深入。 案件牵扯到的人员，他们一一作了身份核查。最后，彭越的目光锁定在洛都大学在读生林默和着名作家厉笙身上。 林默，可能是个因某种原因被敌方盯上了的人类，也可能是敌方的傀儡。妖兽先后在他出现过的地方活动，而他本人毫发无损，这个人得提防。 厉笙，在叶丹之死这件事上，所有证据精确而巧妙地指向他，明显是个被推上台的替罪羊。 近来的妖兽杀人事件越来越猖狂，于洛都城各地不断涌现，已经逐渐打破妖兽世界与人类世界之间的平衡，彭越知道妖兽界肯定在酝酿什么巨大的阴谋。 既然已探知妖兽在西城区有活动，彭越大可以让队员们开着装有妖兽探测器的车子四处巡查，单打独斗，人类不是妖兽的对手，可人类有人数的优势。 但是这样无疑是打草惊蛇，犯罪是制止了，没能抓住凶手，更谈不上揭露他们内里的阴谋。 于是彭越决定兵行险着。敌人要拉厉笙出来溜溜，他就配合着他们，他甚至派了网络技术人员，在厉笙被捕的信息发酵后，进一步在网上添油加醋，目的是让全世界都知道厉笙在他们手里。 然后进行瓮中捉鳖。 彭越觉得自己考虑到了方方面面，除了厉苍。 当警局七楼的警铃响起时，彭越的第一反应是妖兽来袭，可转念一想，妖兽要攻击他们，压根没必要像这样以警铃来调虎离山。 厉苍那一折腾确实分散了警力，导致妖兽出现的时候，他们没有足够的反应力度。 有四个队员被妖兽杀死，这损失重大，不过能进他们这支队伍的，都是签了生死状的，在任务面前，个人生死不算个事。而且，彭越认为他们还是有收获。 他必须跟着林默和厉笙这两个人追查下去。 队员用脑电仪给林默和厉笙分别做过脑部扫描，林默脑里找不出异常的记忆，洗脑操作也很顺利。这平和的表象也许只是暂时的。 至于厉笙，记忆的前半段全是无法理清的糙点。这就很有问题了。 这与厉苍脑中被锁住的记忆盲区是两回事。厉苍脑里的某段记忆是被加密封锁的，厉笙更像是创伤后的应激性遗忘。 厉苍对父亲的异常是否知晓？他们的父子不和会否只是故意放出的烟幕弹？ 疑点越多，彭越就越是兴奋。他坚信终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完完全全是人类的世界…… 林默也做好了准备，接下来将会见到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来自黑狐族，来自神秘的人类战队，他们会不断地试探他，激怒他。 今天只是一个开始。 他也藉由今天，知道了黑狐族的势力和人类的能耐都比他想象中大，有种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慨。天狼族太久不管事了。 他想退出妖兽与人类的纷争，却身不由己，如今两方都盯上了他。 他最卑微的希望，是不要再有人为他而死了。接下来他会有更多公开现身的机会。 才两天时间，班特就送来了林默要的战衣。 上身是背心款式的白色软甲，配了露指的白色手套，腰间束一根铁链作腰带，腰带上还细心地给他准备了储物的小兜。下身是一条修身的黑色长裤，裤腿扎进长筒靴中，倒也方便活动。 就面具不太满意，班特居然给他缀了一排红宝石上去，这都什么鬼。林默让班特把那排红宝石抠掉，原来镶嵌面具的地方就留下了几个凹陷，反而显得更有设计感了。 “就这样。”林默戴上面具，镜子前这一身戎装，将在不久之后掀起浪潮。 “少爷，你说的那支人类队伍，我们有族人折过在他们手里。”班特还是很高兴的，毕竟林默不再佛系躲藏了。 “具体情况知道多少？”林默从镜子里看班特，说。 “他们手上有能探测妖兽的仪器。” “只对低级玄力的妖兽有效吧？”林默猜想，否则，他们不可能没发现他的身份。 “是的。”班特点头，“最高能探测到多少级玄力的妖兽，我们还不确定，之前我们被他们发现的族人最高玄力是四级。” 林默是八级玄力，姑且认为那仪器的探测范围是七级以下。 人类与妖兽相抗衡，向来如此，可天狼族应该没有族人公然与人类为敌吧？林默问道：“我们有多少族人被杀，原因是什么？” “有两个。没有原因，纯粹就是被他们找到了。” 林默看班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说道：“你们觉得这笔账应该算一算。” “大家一直听从你的命令，不主动挑事。”班特交握双手在腹部，略福着身。 “这不算我们挑事。”林默承认，“我会清算的。但首先要搞清楚他们是怎么运作的。班特，也许我这么说你不太愿意，若果妖王苏醒的话，我们就必须要选一个合作伙伴。” 不是妖王，就是人类。相对来说，林默更愿意与人类合作。 第40章 新的任务 发生在洛都西城区的这四桩连环谋杀案就这么过去了。 果然像彭越所说的那样，没有人记得四名死者那奇特的死状，大家一致地接受了黄一朵被叶丹酒后误杀、随后叶丹自杀的事实。 一些基本的逻辑错误没有人去追问，比如黄一朵与叶丹表面上看来毫无交集的两个人怎么会相约一起喝酒，比如黄一朵为什么会突然从烟城跑到洛都。 所谓的证据就是叶丹留下的一封遗书。也没有人质疑这封遗书到底是否伪造的。 只有厉苍知道这毫无疑问就是伪造的。但是，彭越及他的队伍在那天晚上之后也消失了，同样警局内没有人记得他们曾经出现过。 于是，厉苍连质疑的对象都没有了。他不能告诉所有人，一支不存在的队伍伪造了凶案证据然后给了所有人虚假的记忆。 这下厉苍体会到了什么是哑巴吃黄莲。苦闷之中，眼见所有人的生活已回归正途，他也只能暂时放下这团疑云。 警局里除了少了姜贺，一切和从前一样。他们的工作又清闲起来，组员们成了警局中的机动人员，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抽调。 厉苍对这种怼怼骗子抓抓小贼甚至路边大爷下棋引起的争吵是极度厌烦的，基层警察干不来，让他们去支援，能分给下属的他就尽量分，他宁可在办公室里翻翻老案宗，看看哪些陈年案子没有破的琢磨琢磨。 郭旭的任务电话拨来时，目测组里空着的就他和夏梓馨了。 “厉苍，洛都大学过两个星期要举办全国大学生运动会，你们组里下午出两个人过去负责一下安保方案。”郭旭每次布置任务语调都是不容商量的。 厉苍手机举在耳边，两脚搭到了办公桌上：“只有一个人了。其他人都被分走了。” “就剩你一个吗？” 厉苍沉默了一秒，他的把戏郭旭都知道，他只能老实说：“不算我。” “那不就两个了？我把你电话给洛都大学保安队队长了。这是全国性的赛事，不容马虎。”郭旭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不容马虎。”厉苍撇着嘴把郭旭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是刑警，居然被分去一大学城里做安保了，真够讽刺的。 活儿还是得干，叫上夏梓馨，两人一同到饭堂吃了个饭就驱车前往洛都大学。夏梓馨还快速地准备了一叠方案资料，是个好学生无疑了。 “又是洛大。”厉苍想起上一次过来也是和夏梓馨一起，两人一同来找林默。 “怎么又是了？你最近去过洛大吗？”夏梓馨翻看着资料说。 厉苍眼角瞟她一眼，大概这段记忆也被清除了。他好奇起来，问道：“你记得第一次见林默是什么时候吗？” “嗯？就是接到报案我们去山水农庄的时候啊。” “我那时候是和你在一起吗？” “要不你在哪里？”夏梓馨这才从资料中抬头看他，“苍哥你失忆了吗？” 厉苍点了一下头，是了，在这个新的故事版本里，姜贺的死是没有疑点的，自然也不存在他去找姜贺这一情节。 厉苍说道：“没什么，随口问问。林默这个人，你认为怎样？” 夏梓馨转了转眼珠说：“人挺好的啊，你当时还说，人看着不错，不代表没有犯罪嫌疑。” “我这么说过吗？”厉苍挑起眉毛。他想，林默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拥有了全新的记忆吗？ 答案在三天后找到了。 这几天厉苍和夏梓馨每天都过去洛大作布置。方案是夏梓馨定的，安保人员不足，除了洛大本身的保安队伍和西城区的机动警员以外，厉苍还联系警校安排了一批在校生参与运动会期间的安保工作。 就厉苍看来不出人命的都不是大事，这活儿琐碎得让他暴躁不已。 他正因为防暴演练效果不理想在洛大保安科办公室里朝保安队长发脾气的当儿，敞开的大门外出现一个温和的声音：“警官，我是《洛大周报》的记者……” 他们是对他说过洛都大学学生报的记者要来采访安保工作的进展，他也答应了，可是在这种他暴火的时候吗？ “出去！”他先甩过一句话再扭头撇一眼那年轻的记者，对方身着白色的长袖衬衫，黑色牛仔裤，高、瘦，面目清秀、帅气。 “林默？”夏梓馨站在一旁叫了出来，语气听得出是兴奋的。 林默笑了：“厉警官，夏警官，怎么是你们呢？” 厉苍尴尬地揪了一下头发，对保安队长说：“行吧，就按我说的，下午再来一次演练。” 保安队长如获大赦地点头：“好的好的，厉警官，我这就去安排。” 经过林默时，保安队长特意把两边嘴角咧到了耳根，以表达自己的感谢：他受够了这个传闻中很牛的警察了。 夏梓馨已经和林默唠嗑起来了：“我差点忘了你是念新闻学的，你不是挺忙的吗，怎么有时间去做学生报？” “呃……我平时是很少过来报社的，我们有实习任务，就没办法了。” “那看来你还学得不错啊，都能搞校报了。你们系里最多才多艺就你了吧？” “没有了……其他同学都是去外面的媒体实习的，我实在找不到实习单位，就只能留在校报里实习了。”林默被夏梓馨夸得脸上翻起一丝红晕。 厉苍咳嗽了一声引起两人注意，接着说：“那个……你不是来采访的？” “哦！是的……”林默如梦初醒。 夏梓馨抄起桌上的安保方案，作势带林默出门：“我来给你说说吧。走，我们到校园转一圈，一边走一边说。” 厉苍伸手挡住了门口，不让两人出外：“梓馨，还是让我来给他说吧，我是总负责人。下午的演练还需要你，你去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没做好。” 夏梓馨愣了下，这次运动会安保的总负责人是厉苍没错，可不怕得罪他说一句，他确实没干什么——骂人除外。所以，他来向林默介绍安保准备情况，这是认真的吗？ 厉苍看穿了夏梓馨的心思，说：“放心吧，该知道的我都知道。方案给我，我们走。” 接过方案，厉苍用文件夹推了推林默，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安保科。 第41章 是敌是友 厉苍和林默出了保安部大门，走到校门口后再往运动场走，沿途厉苍头头是道地介绍着安保措施，真像那么回事。 到了运动场，厉苍往看台上一坐，示意林默也坐下。 “家里还好吗？”厉苍问道。 “家里？嗯，挺好。”林默纳闷地说。 两人对那四宗谋杀案都有着真实的记忆，只是不清楚对方都记得多少。 事发那晚，厉苍来到公寓里说那番似是而非的话，像是带着记忆而来，也可能仅仅是对事件疑心太重。 毕竟一个正常人也是可以对这个蹩脚的故事产生怀疑的。 林默这几天花了点功夫去了解苏悦的新死法——亲历这事的同学拥有的新记忆，是说苏悦交了个新男友劈腿了，留了遗书在树林里服毒自杀。 还有黄一朵，新的故事线里，林默邀请苏悦去酒吧观看自己的演出，回程发现了黄一朵的尸体，两人出于害怕没有报警。 当林默在山水农庄因为发现苏悦的尸体而报警时，警察正好查到了他与苏悦出现在黄一朵被害现场的监控，因此他被警方控制了。 林默捋顺了这个故事以后，感到这完全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也罢，当所有人对一个谎言深信不疑，这个谎言也就变成了真实。 厉苍又问道：“苏悦的死对你影响挺大的吧？” “嗯……多少有点，不过，这个没关系。”现在想起苏悦，林默还是会难过。 “你们是情侣吗？” “呃？不是……” “可你喜欢她吧？” 林默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毕竟在所有人的认知里，他约苏悦去看他的演出了，而他没对其他人这么做过。 厉苍点点头说：“这对你来说有点艰难吧，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为了别的男人死在了自己面前，然后自己还被怀疑是凶手。” “嗯……”林默低着头，他不喜欢这个故事，可是他得扮演好这个悲戚的人设。 “这是事实吗？林默？”厉苍忽然问道。 “啊？”两人目光对上，林默试图从厉苍眼中找出更多含义。他为什么这么问，这不是彭越给所有人安排的记忆吗？ “我是说，你真的在追求苏悦吗？黄一朵死的那天晚上，你和苏悦在约会？”厉苍也不确定这样问是否合适，他脑海里没有那段虚假的记忆，他假装自己的记忆和大家是一样的，可经不起推敲，细节总会暴露一切。 他需要的正是细节。细节之于他来说很危险，对对方也是。那个长着白毛的怪人——真正的凶手——如果真的存在，那他就必须揪出来。 林默果然不愿多谈：“厉警官，这个事情，我和你们说过了。如果不是侦察案子需要的话，我实在不想再说。” 言多必失，林默不清楚在这段新故事里他到底说过些什么，为了避免前后矛盾引起怀疑，还是少说为妙。 厉苍莞尔一笑：“没关系。案子已经结了，你是无辜的，不是吗？我就只是想随便聊聊。” “谢谢你们。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得回去写稿子了，下午得完成稿子交给主编，我晚上还要演出。” 厉苍抬高眼幕看着林默站起来：“可以。你有我私人手机是吧，我好像跟你说过，生活上有需要的，可以随时给我电话。看着你感觉很奇怪，总觉得我们早就认识那样。” “感谢。”林默双手合十作揖道别。 他从楼梯走下看台，走到楼梯最后一级才猛然想起，在彭越编造的新记忆里，他和厉苍的接触并不多，厉苍给他手机号码的情节，是发生在太平山果林的板房中。 那是他现在作为林默这个身份与厉苍的第一次见面，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林默回过头看厉苍，厉苍也正看着他。 他记得。两人心里同时想到。 厉苍露出胜利的微笑：“林默，下次没那么幸运了。” 林默微张开嘴，他吸了口气，可话在出口前被吞进了肚子里。 解释有什么意义呢？告诉厉苍，人不是他杀的，他会相信么？ 厉苍目睹过妖兽的出现，而自己无意中暴露的不凡已让他认定了自己与系列事件脱不了关系。实际上这些事件也或多或少与他有关，他又有什么好解释。 只是，他并不希望厉苍插手妖兽之间的争端。 那个晚上，林默将食指顶在厉笙后脑风府穴上完成了一次基础吸食，也藉此窥探了他脑中的记忆。 让他骇然的是，厉笙那庞大的精神世界只有一小部分是自身记忆的残留——忘情丹对记忆的消除并不那么完全，可残留的部分就像虚幻的梦境。 更多的思想内容像是某种外部植入，而且是一种不留痕迹的植入，厉笙本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些想法不是他自己脑中产生的。 有人在利用厉笙向全世界宣告妖兽世界的存在。这个人（或者这些人）是谁？林默离开警局的时候，他认为这可能是黑狐族做的手脚，他们不是正千方百计逼他现身吗？ 但是，当那几个神秘的人类特工找上门给他和夏梓馨洗脑时，他又有了不同的想法。 这支特工战队正是通过洗脑后植入新记忆的方式来保持他们工作的神秘感的。 盯上厉笙的是人类还是黑狐族？他务必要查个明白。 另一方面，厉苍在驶离洛都大学的车上也满脸凝重地陷入了沉思。 警局被袭那晚充满了奇幻色彩，厉苍夜访已洗掉记忆的厉笙后，回到家中，厉苍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出了厉笙送给程骞的那套书开始翻阅。 他看了大概半个多钟头，实在撑不住了才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他去上班时也把书带在了身边。 走进警局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昨晚坠落警局大院的战机已经不知所踪，被砸烂的水泥地已被铲掉，原处正用砖砌着花圃。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花圃的修建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就他不知道。 他一度认为是不是自己的记忆真的发生了错乱，或者，他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所有人方向一致地说着同一套话，即使是谎言也会逆转成真理。 直到现在重遇林默，厉苍知道他不是唯一一个拥有不同记忆的人。 一个被他默默地当成了敌人的疑犯，如今成了他唯一的朋友。这感觉又讽刺又奇妙。 第42章 去看监控 这不是梦，不是臆想。厉苍很清楚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可生活不是推理，他需要证据。 再见林默燃气了他内心的不甘，他决定回警局再细细地查探一次，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给夏梓馨挂了个电话，让她负责好下午的安保演练，自己一个人趁着中午回到了西城区警局。 虽已过了好些天，可只要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就不可能把痕迹消除得如此彻底。凭着这样的信念，厉苍破解过多桩疑案。 厉苍把车停稳在车库后，径直上了三楼审讯室。 打开门，小小的房间没有什么异样。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屋角一个垃圾桶，别无他物，一目了然。 厉苍走到窗户前，手指在窗台上抹了抹。窗台重新刷了灰，那晚破损了的窗户被换掉了，这栋颇有些年月的楼房忽然有一个房间装上了一扇簇新的窗户，也没有人过问是怎么回事。 这不算很明显的证据，他要敢提出疑问，彭越肯定也会给他圆一个说法——尽管彭越不知道去了哪儿。 厉苍试过打电话去洛都刑侦科总部找彭越，结果查无此人。 本来厉苍为此苦恼，现在换个角度看，似乎也不错，至少没有人明着反对他“胡作非为”了。 他要挖掘一个一辈子可能也查不透的世界，没有上司压给他任务，没有人听他的汇报，没有人等着他洗刷冤情，更别提嘉奖、升职、荣誉。 他做这一切，只为了内心的那股倔劲，为了真相本身。他就是想知道。 他透过窗玻璃，俯视着警局大院，大楼门前被砌上了花圃的地方，已完全看不到战机曾坠落的痕迹了。 那么大一个家伙，他们是怎么弄走的呢？厉苍抓抓头，准备下楼去看看。 他手插着口袋，绕着花圃走了几圈，佯装一边抽烟一边散步，直到视线把大理石砌成的花圃边缘磨得光滑，才那石面上坐了下来。 他面朝警局大楼发起呆，烟渐渐燃尽了。 突然，他用眼睛锁定了三楼那扇崭新的窗玻璃。 就是那间审讯室，从窗台往下，大楼外墙上有一列不大明显的指洞。 厉苍站起来，走到了墙根下方，抬头仰望。他向上伸直右手手臂，去够那五个指洞，没够着，还差大约一个手掌的距离。再往上大概每隔两米多就有这样一排五个指洞，一直到三楼窗台下。 身形比他高，应该是那个浑身白毛的妖兽留下的。 厉苍心中一喜，掏出手机调焦，全景、远景、近景、细节多角度拍下了墙上的指洞。 这与黄一朵死那晚墙上的爪痕极度相似，能证明这些妖兽的力量远大于人类，可以单凭指尖力度在坚硬的墙壁上留下划痕乃至指洞。 接下来，厉苍马不停蹄地前往迷津道。他想，彭越洗掉了相关人员的记忆，销毁了所有照片案宗，可总不能把所有场所修理一遍吧？ 只要是人，就总会出差错的，他不相信彭越能做到滴水不漏。 然而他失望了。当他赶到迷津二十二巷，循着记忆推开那堆靠着墙壁码着的纸箱时，墙壁上某一块果然被重新涂了一层墙漆。 所以但凡是警方发现的与妖兽有关的任何疑点，都已被彭越和他的队伍消除了。厉苍只能另辟途径去寻找新的证据。 他捏着下巴，盯着墙上那崭新的一块苦恼地思索着，忽然，一个浑厚的女高音自巷口传来：“厉警长。” 厉苍吓了一跳，他手指松开下巴，望向那个穿着大花背心裙，一头夸张的卷发，趿着拖鞋的上了年纪胖女人。 他觉得她有点眼熟，略略回忆了两秒，想起她是黄一朵尸体的发现者，夹着这条巷子的那两栋楼的房东。 “啊……你好。”厉苍感到奇怪，他并没有与这个房东直接沟通过，当时口供是夏梓馨录的，难道在新的故事线里，他们有过交集吗？ 胖阿姨绽开微笑，走进了巷子，那身形足以把巷子堵死。她边走边说：“很久没见啊，我看报纸了，新闻里都写了那案子的经过了，你还回来找什么啊？” “嗯……”厉苍左右看了看，他不大想搭理胖阿姨，她大概也是被洗过脑的，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新鲜话来——其实她本来话也多，当时该说不该说的，早就告诉夏梓馨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案子没那么简单？”胖阿姨颔首将额头往前压，语气神秘地问厉苍。 “没有，案子已经结案了，你看警方的通告就好。” “是吗？我就是觉得死在这里这个女人，不像是那个女老师杀的。你忘了那个女人的尸体是我发现的吗？” 厉苍想说哪能忘呢？但是，他更惊奇的是，在彭越的洗脑行动之后，胖阿姨是第一个对这段新记忆产生怀疑的——莫非，她没有被洗脑？ 厉苍试探着问：“哦？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你当时看到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胖阿姨甩了甩手说：“我跟你说的话，未必都是真话。这件事情发生以后，你还能随随便便相信别人说的话吗？除非亲眼看见，要不，谁的话你都别相信。” 厉苍警觉起来：“问题是，我没有亲眼看见。” “去查监控啊，你们当警察的，不是都要找证据的吗？”胖阿姨说完就扭头朝巷子外走了。 厉苍觉得她怪异得不寻常，她家附近死了人，她发现了尸体，现在，她完全像个没事人，甚至也不避讳一下。 厉苍朝她的背影喊：“阿姨，你房子都租出去了吗？” “没呢，哪里租得出？”胖阿姨出了巷子转过身，“这巷子死了人啊，没两天原来的租户都搬走了，这两栋楼暂时是租不出去了。” “那你呢？你不害怕吗？听说，你在别的地方还有房子，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胖阿姨笑靥如花：“我就是想看看，会不会有人回来找点什么。这不，你不是回来了吗？去吧，去查查监控，可能会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监控，他早就查过了。只是现在，他怀疑原来的监控视频应该也被彭越做了手脚。 他还能找到什么呢？ 第43章 暗传证据（谢谢打赏） 只津道治安管理处二楼那间小小的监控室又闷又热，厉苍一进门就掀掉了外套。 值班民警小吴对厉苍说了下查看监控的操作方法，厉苍左顾右盼心不在焉地听着，这个民警不记得他不久前曾向厉苍作过同样的培训了。 厉苍真心佩服彭越和他的队伍，连这么一个在事件中看着不起眼的监控室值班民警也进行了洗脑，为了掩藏这个妖兽世界，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民警在出门前说：“警官，其实事发以后，10月11日晚上的监控都已经全部上传到西城区信息科了，你在警局里就可以查到当天的视频。” “我知道，我就想来这里看看。”可以说是直觉，也可以说是那个胖女人引起了厉苍的注意。 普通监控会保存三个月后覆盖更新，像这种特殊事件的监控会被标记起来长期保存。 厉苍先是查看了10月11日晚上标记保存的那段监控视频。他左手托腮，右手挪着鼠标，视频里的影像先是让他眉心动了一下，然后眼珠差点滚了下来。 不可能。 他以为他应该看到夏梓馨说过的那个故事版本，也就是监控拍到了林默和苏悦在黄一朵被杀的迷津二十二巷巷口出现。 原来的真实情况是，迷津二十二巷巷口的监控失灵了，拍到林默的那个监控离现场足够远，而且只有林默一个人，苏悦不在。 可是他点开的视频背景不是迷津道内的小巷，而是一栋他再熟悉不过的建筑大门。 那是西城区警局大门前的监控，他在画面里看到了低悬在警局大院上方的战机，还有那晚战机枪口射出的光线织成的光网。 视频拍下了整个战斗的过程，虽然场面不完整，可是暂停拉大画面，能看到单手挂在战机机翼上那个浑身白毛的妖兽。 厉苍知道这不对路。迷津道治安管理处是不可能存有警局大门的监控的，而且当天晚上他明明亲眼目睹警局所有监控视频瘫痪。 他马上意识到这是有人在帮他，这是他们想让他看到的。 有了这段视频，他能向全世界宣告妖兽世界的真实存在。但是帮他的是谁呢？不可能是彭越和他的队伍，他们手上肯定有更多证明材料。 厉苍当即将这段视频拷下来，然后去旁边的休息室找监控室的值班人员。 厉苍边进门边问：“除了你们管理处的值班民警，在10月11日之后有其他人碰过这套监控设备吗？” “啊？没有啊……”小吴愣愣地看着厉苍，眼神里透露出这样的意思：你算其他人么？ 厉苍也发现了自己话中的纰漏，说：“除了我以外。” 小吴摇头：“没有了，我们这就五个人，大家轮值，平时一个人留在这里值班、看监控，另一个人到街上巡逻。” 厉苍想了一下说：“系统有没有被黑客入侵的可能？” “呃……这个，应该不可能吧……这警方的系统啊……”小吴支吾着不太肯定。 厉苍也理解，基层民警都是万金油，技术是这几个人，文书是这几个人，出警也是这几个人，能捋通透这套监控设备的基本操作已经很不错了。 小吴从厉苍的问话与态度中嗅到了不正常的状况，他这基层小警员可担待不起，他喏喏地说：“警官……出什么事了吗？” 厉苍捏着下巴思索片刻，说：“没什么。10月11日晚上那个监控视频后来你们打开看过吗？” “没有啊……” “我删掉了。” “哦……好。”小吴想，对方是刑警，这么做，肯定是与重大案子的调查有关。之前不明白为什么他不直接去警局信息科查找这个视频，现在看来，是要亲自过来删掉证据啊。 小吴用力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触及了某件重案的秘密线索。 与小吴交待完之后，厉苍才又返回监控室删除了视频。这么做，是因为觉得这个视频留在这里不安全。 有人大费周章地把视频给他，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搞小动作。 从治安管理处出来，厉苍朝迷津二十二巷走去。结合现在他找到的东西，他越发觉得那个房东胖阿姨相当可疑了。是她让他来查看视频的。 路上，厉苍猜测胖阿姨可能是收受了钱财，替人传话。他走到案发的窄巷子前，站在两栋楼房中间，正想着胖阿姨有可能会在哪一栋楼中，左边那一栋楼的铁闸门忽然打开了。 一个身着黑衣，戴着墨镜的男人从楼内走了出来。厉苍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人擦身而过后厉苍叫住了他：“你是这里的住户吗？” 黑衣男人看着厉苍，不大想回答的样子，好一会儿，总算点了点头。 厉苍又问：“你们房东住在哪号房？” 黑衣男人竖起食指往上戳了戳：“顶楼。” 厉苍说：“给我开一下门，我上去找她，我是警察。” 黑衣男人也没有核实厉苍身份就直接给他打开了铁闸，厉苍一步两阶地往上跑。 这栋楼一共有七层，一直往上跑，厉苍感觉到人气的寥落。刚跑到六楼，他就听到了头顶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这一层住的是房东以及她的家人，楼下的住户能搬的都已经搬走了。 厉苍转出七楼的楼梯间，差点和一个瘦小的女人迎面撞上。 他伸出两手扶住了那个女人的双肩，说道：“冷静，我是警察，发生了什么事？” “警察”两个字仿佛一颗定心丸，让女人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一点儿。 她飞快地回道：“我妈妈心脏病发了！” 妈妈？是指那个胖阿姨吗？厉苍轻拍一下女人的肩膀说：“快叫救护车！” 女人已经快要哭了：“巷子太窄，救护车进不来，只能去到路口。” 厉苍明白了她着急着去干什么了。“我来！”话说完，他大步流星地朝屋内走去，在女人的指引下，找到了倒在厕所门口的胖阿姨。 厉苍探了探胖阿姨的颈动脉，已经丧失了活力。他熟练地给她施行了心肺复苏，但是，完全没有作用。 救护车的尖鸣从街道上传来，厉苍没有停下来，一直到救护人员抬着担架来到。 胖阿姨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厉苍悄悄翻看了一下她的后颈，找到了那个鲜红的针孔。 第44章 可能有诈 楼下没有住户。厉苍应该早就想到这一点。那个黑衣男人是彭越的人，房东的死的无可挽回了，他是来给房东的女儿植入新记忆的。 “他还在查这件事情啊……”彭越呷着茶水说，透过茶餐厅的窗玻璃，他看到厉苍随房东的女儿一起上了救护车。 对厉苍的处理，上头迟迟没有发下通知，彭越也没有空一直盯着这个倔强的警察，妖族最近的活动频次很高，已经快到了让他焦头烂额的程度了。 妖兽素有活动，然而从没像现在这样，大批妖兽集中到西城区。妖兽探测器几乎一直在响，所有队员超负荷工作，人与机器都即将到达崩溃边缘。 有些妖兽行动他们能制止，有些不能，妖兽杀人随机性很大，那些被救下的人记忆会马上被清除，他们压根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我觉得我们可以让他来帮忙。他再这样查下去，难免不出乱子。”陈御——刚与厉苍迎头碰上的那个黑衣男人说，“他不是很感兴趣吗？我们直接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彭越目送救护车开走，说：“我们不知道他的身份，不能冒险。厉笙那边继续盯着，妖兽很可能会再找他的。” 陈御说了声好，两人出了茶餐厅门口就分手了。 陈御跨上摩托车在道路上驰骋，有时也会停下来，在人群中随便逛逛。看似毫无目的，实际上腕上的妖兽探测器就是他的行动指引。 妖兽探测器的探测范围是方圆10公里以内，妖兽离探测器越近，妖气值越大。 鉴于西城区妖兽活动增多，他们基本上每5公里就设一个卡哨，每5人一组，散播在管辖范围内，队员之间谁发现了状况，就马上触发警报，其余人可以在6、7分钟左右到场支援。 刚刚迷津二十二巷那个胖女人遇袭，陈御赶到现场时已迟了一步，他与妖兽打斗了一场，还是让妖兽逃脱了。 检查尸首，判断袭击死者的是黑狐族，妖兽是藏身死者体内好几个钟头才动手魂的，只有黑狐族才能批着人皮活动。 陈御认为黑狐族是相当麻烦的妖兽族，战斗力说不上很强，可是能附身人体控制人类，并藉此隐藏自己的妖气。近日发生的多起妖兽袭击事件，人类被杀死的多是黑狐族的手笔。 他刚清理完现场，在死者女儿清醒之前离开，就在楼下遇见了厉苍。 现在他顺着妖气将摩托车停在了一间大型超市门口。他不由地皱起眉头，他们最怕妖兽在人群密集的公众场合发动袭击，战斗难度大，需要疏散人群，事后善后工作也很繁重。 ——妖兽还真的从没试过在人流这样密集的地方活动，他们本身对人类也是有忌惮的。 陈御托了托鼻梁上的墨镜，这镜片能帮助他寻找妖兽。只要目标出现，透过镜片能看到妖兽头顶有一层薄薄的妖气。 他进入超市，推了辆购物车假意购物，眼睛四处扫描着可疑人群。暂时没有发现妖兽，但是妖气探测定位就在这附近。 “先生，你手上这款卫生巾是超薄的，但是吸水性能很好，女朋友肯定会喜欢。”他身侧一个推销员笑容可掬地对他说。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手里抓了一包卫生巾，只顾着东张西望寻找妖兽，也没顾得上拿的是什么商品，就这么拿在了手里。 陈御尴尬地把卫生巾放回了货架上：“啊……谢谢，我再看看。” “那你慢慢看吧，但是，你认为你能找到什么呢？我们一直就在你们中间，只要我们愿意，你一辈子也找不到我们。” 陈御闻言猛地回过头去找那个推销员，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他推开购物车，在货架直之间奔跑起来，腕上的警报器“滴滴”作响。 通讯器也同时收到了多名队员的呼叫，他接通了其中一个队员的通讯，简洁地叫道：“方向？” “在快速向西移动！” 几名队员的具体位置都不一样，然而追踪着的目标都一致开始了移动，陈御在手机上看了下周边地图，发现所有目标的前进路线最终指向同一个地方。 他马上报告给彭越：“队长，他们正全部逃往洛都大学！” 彭越提醒道：“可能有诈。” “那我们追还是不追？” “追！”彭越关掉通讯器，也开始往那边调派人手。 这又是一场硬战了…… 洛都大学内，此刻还是溢满青春气息的祥和。 黑夜降临，华灯初上，校园里有抱着书赶着小碎步去学习的学生，有饭后牵着手散步的年轻情侣，有带着孙儿玩乐的老人，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天，没有人发现危险已悄然而至。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夏梓馨还不想离开校园，她在饭堂里吃了晚饭出来，放松四肢地在林荫道上散步，感慨着青春的美好。 “还是读书比工作好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干啥干啥。”她自言自语道，回忆起自己在警校学习的四年，比一般的大学生活肯定要苦，可还是比现在忙于工作的生活要自由。 最重要是那时的劳累是充满憧憬的，现在时不时被派来干这种活动安保工作，厌烦的不只是厉苍一个人，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她在路边一张休闲椅上坐下，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逸时光，拿出手机玩了一会儿游戏后，一个小女孩的哭声传来，引起了她的注意。 夏梓馨抬起头，看到了路中央一个约莫四五岁、满脸泪痕的红裙女孩。 尽管大学校园内车流量不高，可是偶然还是会有车子经过，夏梓馨赶紧小跑向小女孩，软言软语地宽慰着她，把她带到了路边。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啦？告诉姐姐好不好？” “我……我找妈妈……”女孩抽噎着说。 “妈妈去哪里啦？” “妈妈，妈妈去打饭……”小女孩指了一下饭堂方向。 大概是教工宿舍里的住户，把孩子留在家里自己跑去打饭了。夏梓馨估摸着说：“妈妈应该很快就回家了，你记得家在哪里吗？” 小女孩收了收泪水，点了点头。 第45章 误入迷阵（谢谢打赏） 夏梓馨拉着那小女孩走进了一栋标号为19栋的教师宿舍楼。 楼房有些年月，楼高八层，没有电梯，楼梯上抹的水泥早已被时间磨得光滑。 夏梓馨挨着扶手往上瞅了一眼，光从楼梯顶层透落，越往上，光线越充足。 “你是住在顶层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 “走吧。” 楼梯间里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整栋楼寂静得好像只有她们两个。可是，每上一层楼，夏梓馨明明可以看到各单元屋门内透出的灯光，走廊上也都晾着衣服，只是听不见人声。 楼宇是一字楼结构，每层住四户人家，现在是傍晚是六点多，就算部分住户没有下班回家，也不至于这样安静。 到达顶层后，小女孩指向了走廊尽头：“那就是我家。” 楼梯在楼房边缘，一眼看去，可以看到尽头那屋子大门上方有亮光，而在这光与楼梯之间的三间屋子都是漆黑的。 夏梓馨不由得问了句：“这顶层就住你们家吗？” 小女孩仰头看着她眨了眨眼，半张着嘴没有回答。夏梓馨只好说：“没事了。” 穿过走廊，亮着灯的这一个单元门前装了道拉闸，将门前的走廊拦成了一个独立的阳台，种了不少盆栽。拉闸被锁上了，夏梓馨试着拉了拉，没有拉开。 门铃也没有，她拍着拉闸叫唤着：“有人在家吗？” 话毕，她侧耳倾听，屋里没有任何声响，她又叫了一声，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音。 她低头对小女孩说：“可能妈妈还没回来呢，我们就在这里等等怎么样？” 小女孩不说话，蹲下身子手伸进拉闸内，在一个花盆内摸索了两下，一阵清脆的哐啷声响起，她摸出了一串钥匙，递给了夏梓馨，眼神中充满渴望。 “我给你开门是吗？”夏梓馨犹豫了下，毕竟这算擅闯民居，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警员证，又觉得关系不大了，总不能让孩子在屋外站着。 夏梓馨用这串钥匙把拉闸打开，小女孩跟在她后头走了进去，当她把大门拧开的那一刻，后背突然被重重一推，她摔进了屋内，在她落地之前，她听见了屋门在身后被关上了。 …… “他们又把妖气隐藏了。”林默站在第一教学大楼楼顶上，环视这整座校园。 何夕蹲在他身后不远处，蜷缩着身子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哥，黑狐是故意在这时候行动的。上一次人类没把你揪出来，他们心有不甘。” 林默静立着。不是人类不把他揪出来，而是他们压根就不会这么做。如果人类想公开妖兽族的存在，没必要整那么大规模的洗脑措施，他们对妖兽族另有安排。 现在，黑狐想把天狼族拉出来当挡箭牌，挑起人类与天狼族的斗争，不管谁输谁赢，他们都可以在后方坐收渔人之利。 他又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默戴上面具，将手套往上拉了拉。 何夕劝道：“哥，今晚不是露面的好时机……” 厚厚的云层遮挡着月亮，但风已经起了，风声呼呼作响，云被吹散后，月亮就会高悬空中。 农历十五，月圆之夜。不知不觉，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林默说：“你们先回去。” 何夕立即从地上弹起来：“什么话呢，哥，我们都不走，大家都埋伏好了，黑狐一冒头，我们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要是月亮出来了，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还不好说呢，到时候还怎么战斗？ 林默苦笑着：“都走，这是命令。” …… 陈御追踪着时隐时现的妖气，从洛都大学西门进了校园。 与他同时到达的还有五名队员，他们都在校园内骑着摩托晃悠着，每个人心头都很沉重。 西城区警局那一役，所有人都目睹了那个妖兽是如何徒手把他们的战机从空中掰下来的，就像推倒一座积木城堡似的轻而易举。 他们周密的行动、一大批精英等着给妖兽迎头痛击，而对方只是出动了两个妖兽，就把他们打得人仰马翻。 事后彭越召集了妖兽研究专家，从现场录下的视频和照片分析，那两个妖兽很可能来自天狼族。 被誉为妖兽之王的天狼族，仿佛一直只存在于传说中，反正自从l特工队成立至今，从没有碰上过天狼族。 这是第一次，也被看作是妖兽族要大规模入侵人类世界的战号。 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地等着更大型的进攻。既担心，又抑制不住地期待着。 陈御也是怀抱着这种想法的特工队员之一。他看了看手腕上妖兽探测器的最后定位，那个妖兽的妖气消失在前方那栋破旧的教师宿舍楼中。 他把摩托车停在楼房前，熄灭引擎的那一刻，楼中传出“砰”一声响亮的关门声，紧跟着，楼房里所有灯光同一时间熄灭了。 电路跳闸了吗？陈御第一反应是这么想的，可是他等了四五秒，抬头可见的楼房走廊上没有出现任何人，也听不到住户讨论、叫嚷的声音。 看起来，就像整栋楼里没有住人似的。 不是人，那就是妖了。 陈御抽出手枪，枪口朝上举起，对着腕上的通讯器简单说明着情况：“目标怀疑在西区教工宿舍楼第19栋。我先进去探情况。” 他两三步就从磨得发光的水泥楼梯上了二楼，一排四间屋子，门都敞着，他一一检查过去，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他一层一层地扫过去，不是所有屋子都开着门，没开门的，他也在敲门没有回应后掏出一把万用钥匙打开了门进去搜寻。 他一无所获地上到了八楼——顶层，前三间屋子也还是没有人，最后一间门前装了拉闸，此刻拉闸被拉开了将近三分之一。 陈御小心地抬高腿迈入了拉闸内，走过了闸门间出的一小块阳台，屋门是虚掩着的，他将手贴在门上，缓缓推开。 “咔嗒”一声，是子弹快速上膛的声音，陈御反应尚算迅速，他马上往侧边卧倒。 漆黑的屋子里爆发出一片火光，照亮了握枪的女人姣好的面容。 陈御还是慢了一步，子弹从他左胸穿入，不偏不倚。 第46章 暗室独斗 陈御当场就断了气，可在夏梓馨眼中，她看到的不是这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而是练靶场上不停移动的耙子。 “夏梓馨，不合格！” “夏梓馨，你是来当花瓶的吗？为什么警校会收你这种花架子？” “夏梓馨，也许你可以考虑一下转文职专业，警队档案处理工作也很重要……” 许许多多的声音在她脑子里炸开了花。六年前她踏入警校初期，遇到过无数质疑，师长、同学……有的严厉批评，有的好言相劝，大家都有同样的主题——她不行，她不适合当警察。 她确实有过一段至暗时刻。那个时候，她干啥啥不行，她也深深地怀疑自己，从小植在心里的要当一名警察的梦想也一度动摇过。 她想不起来她是怎样一点点地进步，最后扭转了所有人对她的偏见的了，现在，盘踞在她眼幕上的是当初的失败。 除了咬紧牙关苦练，她没有别的办法。 体能不行，她就在操场上一圈圈地跑，在健身房里撸铁；格斗差劲，她就捶沙包直到拳面和指节起了茧子；枪械不过关，练靶场已经不肯再给她配子弹练习了，她就用小刀削了橡胶子弹，改装了练习枪，用橡胶子弹练习射击。 真像一场梦。 她胸口急剧地起伏着，脑门上挂满了汗珠，重新回到那个时刻，心无旁贷，唯一的目标是用手中的橡胶子弹击中所有靶子，就连喷出的血柱溅到了她脸上她也毫无所觉。 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向高空升腾，顺着风向若有若无地传递着。 林默闻到了这气味。他当即判断出这是人血。妖兽杀人，可以滴血不流，所以这不是妖兽的手笔，但是，血腥味中又隐隐包藏着一丝妖气。 又在上演披皮杀人的恶俗戏码吗？ 林默并不知道和他一样被这气味吸引着的还有上次在西城区警局中交过手的神秘战队，他循着气味而去，从教学楼楼顶跳到另一栋高楼顶层，他身形轻巧，像一片富有生命力的羽毛。 他没想太多，这些日子，他每天晚上都安排族人巡逻查探黑狐族的踪影，两族之间的争斗已经无可避免地拉开帷幕了。 黑夜，是妖兽的世界。黑夜的洛都，是名副其实的妖都。 黑狐狡猾，可是狐狸尾巴终究是藏不住的，只要他们露出邪恶的爪牙，就躲不过天狼族的锐眼。 在林默的安排下，隐匿上千年的天狼族行动势如破竹，族人们就像没处使的劲终于被解封了似的，破获了多起黑狐的伤人及意图杀人事件。 每当何夕兴冲冲地向他报告，林默都会竖起一根食指，提醒他沉稳与低调。 黑狐族召唤妖王、取代天狼的野心已昭然若揭了，定不会轻而易举地乖乖把刚刚冒出的头颅缩回去，林默断言，他们会有进一步的阴谋。 比如会继续利用那支人类战队，比如会抓住他的身份做文章，林默不知道，他只能加倍小心。表面上的胜利不说明什么。 所以，这一晚就显得暗涌浮动了。 他完全不奇怪黑狐族选在十五月圆夜动手。换了是他，也会在对手最孱弱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他最后在一栋旧楼房顶层停了下来。血腥味儿就是从脚下传来的。 从气味流转的浓度来看，血已经止住了，或者，人已经死掉了。 无论如何，他得进去看看。 他蹲下身子，手掌贴着地面，静听着下方的动静。有人，不多，从脚步挪动的频率来听，整栋楼里只有一个人，那人小心翼翼地在楼下转来转去，似乎在回避着什么。 不像是妖兽，虽然对方步伐也轻盈，但是如果是妖兽的话，可能要更灵动一些。 林默贴着护栏翻下，滑至窗户边，打开没关严的玻璃窗，从窗户跳入了屋内。 双脚一触及地板，他就察觉到异样。 林默身子一矮，身后掠来的劲风从头顶擦过。他手往地上一支，撑住身体，脚已往后方扫出，敌人比他更占先机，手一挡一格，五道寒光直奔他胸口。 他迅疾地出手抓住了敌人的手腕，以此借力身体往侧面一翻，支在地上的手掌再用力一撑，整个人往上弹起，并把敌人的爪子往下一压一挫。 “轰！”对方闷哼一声，乌黑的大爪被林默硬生生压进了地板里，地面被压出了一个洞。 林默已认出了掌中人，他们见过一面，袭击西城区警局的那一晚，假扮成他的正是眼前人。 黑狐加达使劲地抽着爪，还是没能挣脱林默的掌握，他也放弃了挣扎，嘎嘎笑道：“你太着急了吧，格安王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林默翻着白眼说：“着急着取代天狼族的，不是你们黑狐族吗？” “哪里的话，黑狐族向来奉天狼族为首。只要格安王子站出来振臂一呼，妖兽族定必全员听命。”加达挤眉弄眼地说着，话语中尽是油腻味道。 林默顺着他的话头笑道：“是吗？那为了表示黑狐族的诚意，你告诉我，妖王在哪里？” “啧啧啧……”加达弹着舌头说，“你不会以为黑狐族是真心听命于妖王的吧？妖王的玄力被你封印了一大半，你才是妖兽界的最强者，我们拿妖王出来说事，不过是希望你能重新出山带领妖兽族……” 林默手上运力，将加达的爪子又往地板了陷了一寸，加达没说完的话被“咿咿呀呀”的叫痛声吃掉了。 林默真不想跟他废话，妖王是什么人？可以随便拿来当幌子？他有那么好骗吗？ 林默冷峻地说：“我最后问一句，妖王在哪里？” 加达听到了手骨噼啪被勒碎的声音，痛得皱紧的眉心也锁不住狂飙的汗，他咬着牙，挤出了一个狰狞的笑：“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会告诉你。可是，你怎么会认为我知道这样的机密呢？” “你们近期不断吸食人类和低级妖兽的精魂，不仅仅是为了提高自身玄力吧？”林默怀疑，听命于妖王的黑狐族之所以会发动族人去吸食低级妖兽的精魂，是以那些吸了妖兽精魂的狐妖去喂养妖王。 妖王本身就是个邪魅的存在，他可不会讲究妖兽界的法则。 加达颤动着肩膀，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你要找妖王还不容易吗？你手上不是有妖王的宝物吗？” 第47章 谁在阵里 林默沉着脸说：“你想要宝物，你就来抢。” “抢？不，不……”加达的笑声已经和哭声没什么分别了，“我没有能力也不会从你手上抢任何东西，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这屋子里布了迷阵……” 迷阵……林默闻言，心里又紧了一下。 迷阵是以玄力布下的阵法，顾名思义，可以扰乱人的神思，使人出现幻觉。 迷阵强度与布阵者的玄力成正比，闯入者受到迷阵影响的多寡又与闯入者的玄力相关，闯入者玄力高于布阵者，影响会降低甚至不受影响，反之，则会陷在阵法当中不能清醒过来。 林默有点猜到房间内的血腥味儿是怎么回事了，阵中人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谁在阵里？”林默问道。 加达拧着脸，目光从挤扁了的眼睛里透出射向林默：“你认识的人……你在迷津道保护的那个女警……” “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对她动手影响不了我。”自从多年前与厉笙的亲近导致了他的悲剧后，林默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他时刻提醒自己是妖，与人类交往过密不会有好结果。 “是吗……那也没关系啊。人类的队伍正往这边赶过来……他们会发现……这个女人杀死了他们的队员……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想必是妖兽的傀儡了……” 加达断断续续地说着，他说得很慢，林默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脸上没流露出任何反应：“那是他们人类的事。” 加达并不理会林默的冷漠，继续说：“你不是问我妖王在哪里吗？我是真不知道，我就是来传个话的，你把宝物拿出来，自然会有人解了迷阵，妖王也会出现……” “如果我说不呢？” “格安，你的时间不多了……” “你的时间也不多了。”林默伸手扼住加达的喉咙，用力一紧指节，只听得“咯咯”几声脆响，加达睁圆了眼，已没了气儿。 林默将加达丢在地上，不一会儿，妖兽的尸体就化成了一阵烟飘走。 该怎么办呢？林默扭头看向合着的房门，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是夏梓馨在迷阵中摸索。 不理她，便如加达所言，人类战队到来后，会把她看作妖兽的傀儡射杀。当然，后续他们也会给她安排一个合理的死法，让她悄无声息地在这个世界消失。 林默摇了一下头，跳到窗台上，对着夜空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嚎叫。 很快，四周或远或近传来了回应的狼嚎。 林默浅浅一笑，他就知道何夕等人不会轻易顺从他的指令离去。还好，他们还没走。 他计量着呼应的族人，大概有十来个埋伏在附近候命，够了，能拖一阵子。外面这些人就交给你们了，别让任何人类再靠近迷阵。 他从窗台跳回屋内，果断地打开门进入迷阵中。 身体完全进入阵中后，他立刻感到了一阵眩晕。因为月圆将至，他的玄力受到了削弱，也因为轻敌——布阵者很可能玄力等级和他不相伯仲。 黑狐族中，有谁能有如此高等的玄力呢？ 他集中精神稳住身体，眼前出现了一条昏暗的隧道。 墙上每隔十来米就挂着一盏油灯，暖黄色的光在墙壁上画了一个不很完整的圆，极目望去，隧道向右拐了个弯，感觉逼仄而无穷尽。 林默朝前方迈步，他听见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以外，还有另一组更轻的步伐——夏梓馨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这屋子本来就不大，只是因为布了迷阵，让人感觉无穷大，实际上夏梓馨入了屋以后一直在绕着客厅转圈圈。 她时不时走过陈御的尸体身边，浓烈的铁锈味道让她不舒服地皱皱鼻子，可是她看不见脚下的尸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成为了妖兽的人质。 她陷入了另一段回忆中。彼时的她，第一次拿着枪去追赶一伙金铺抢劫犯，对方也有从非法途径购买的枪支，他们在一条窄巷中发生了枪战，有同事肩膀中了枪。 罪犯带着抢来的金器窜进了居民楼中，夏梓馨单枪匹马地追了进去。 这是一栋楼梯房，楼梯间左右两侧有对开的单元各两个。她不知道罪犯躲了在哪里，就逐个敲门追问。 在2楼第一个开门的是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她一脸奇怪地看着夏梓馨，待看清了她晒出的警员证和手上的枪支后，尖叫了一声跑回屋内叫家长。 不在这。夏梓馨判断着。 为了加快进度，她同时拍响同一楼层的四扇门，观察着开门者的神色有无异样。 在第五楼，她疯狂地拍着门，四扇门几乎是同一时间打开的。 业主们在听明白她简单的叙述后，都表示没有人来过，然后相继关上大门。 夏梓馨留意到502的业主尽管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可那个老人只是紧张地左右颤着头，并没有开口说话，开门的时候，铁闸也没有打开，他是隔着铁闸看她的。 她停下了要往楼上跑的脚步，对那个老人叫道：“爷爷，你门口那个快递不拿进去的话，小心被人拿走了。” 老人愣了一下：“啊，啊，快递，是啊，好，我这就拿进去。” “你家买的什么啊？那么大一个箱子，有点重，我帮你抬一下。”夏梓馨举着枪口走到了502门前，小心地伸手稳住门把，隔着一扇门，她都能感觉到老人在颤抖。 她朝老人点了点头，老人淌着汗，也向她用力地点着头。 门被拉开了。 夏梓馨记得，那是她从警生涯里第一个高光时刻。 那天收队回警局，当时的直属头儿批评了她没等支援部队就独自行动，可同事们都私底下对她说，那一仗干得虽险但漂亮。 独居老人被罪犯挟持在家，大批警员上楼搜查说不定会刺激罪犯引发悲剧。恰恰是夏梓馨这样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一定程度上让罪犯放轻了警惕。 后来回想，夏梓馨还是觉得自己挺走运。 她突如其来地扑向老人，利用自己身材的纤细从老人身侧钻过，子弹上膛、找准目标、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 她把这段记忆重演了一次，对着黑暗中向她走来的那个高大的白色影子开了枪。 第48章 被锁迷阵 “夏梓馨！”林默叫了一声，可根本无法把夏梓馨从迷阵中唤醒。 子弹向他飞过来，他身子一偏，子弹险险地擦着肩膀掠过。赶在她开第二枪之前，他一个箭步闪到她身前，伸手抓向她手中的枪支。 夏梓馨大吃一惊，眼前这个像白衣修道士般戴着面具的人居然徒手抢她的手枪？当她吃素的吗？ 她手一缩，没让对方得逞，可是飞出的一脚也没占到对方便宜。 林默用手臂格住夏梓馨的脚，皱了下眉，他还真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 传闻中，夏梓馨是个拳脚颇为了得的姑娘，看来，之前被袭击时她之所以会如此不堪一击，是因为敌人乘人不备，精神高度警觉的夏梓馨状态还是不错的。 当然现在不是称赞她的时候，更重要的是想办法把她唤醒，带离凶案现场。 一是自己确实时间不多了，他已能感受到胸口的闷痛一点一点地堆垒着，只要稍一分神，他便会化作兽形无法自控； 二是族人们能暂时分散一下人类战队的注意力，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狼妖们是在调虎离山。 林默飞快地抓住了夏梓馨的胳膊往后扭，她吃着痛还在不断地往回抢着自己的手。 “别动！”林默压低声音说，“你在做梦，看看你在哪里。” 他用食指抵住她后脑的风府穴，往她体内缓缓地灌入一丝玄力，以帮助她暂时地摆脱迷阵的束缚。 同时，他也顺手以玄力探测着她脑里的记忆，她脑中有一小块模糊不清的地方是上一次在迷津道被袭后失忆造成的遗留，这块记忆并没清晰的模样，因此彭越的洗脑工程探测不出来，也没有洗掉。 但林默此时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关系，他以为彭越的洗脑工程应该会把人所有相关的记忆都洗掉，然后注入新的记忆。夏梓馨脑中的这一团模糊给他带来隐隐的不安。 感到手中那条胳膊不再挣扎后，林默松开了她。 夏梓馨用了好几秒来适应屋里的昏黑，她环视着屋内，当看见脚下陈御的尸体时，她吓得向后一个趔趄，撞到了林默胸前。 林默轻轻扶住了她，她又是一惊，猛地回头看着他。 眼前是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大个子，身后是一具尸体，夏梓馨下意识地往侧面挪了几步。 “你杀了他。”夏梓馨斜乜着林默说。 林默张开口刚想否认，可马上又停住了。随便吧，认为是他杀的，总比认为是她杀的要好。再说，他也不想在她面前说太多话。两人相处过一段时间，难保她不会记得他的声音。 顿了顿，夏梓馨又说：“可是，你救了我。” 刚刚是想说不能说，现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林默无言以对，他不想邀功。 或者还是先提醒她离开吧。林默简略地吐出一个字，依然是故意压低声线说：“走。” 话音一落，夏梓馨迅速地举起手枪对准林默的胸口。 林默无奈地舒一口气，要不把她敲晕直接带走？他皮厚，硬扛她一枪不是问题，最多带点皮外伤，可是枪声会引起已赶到附近的人类战队成员注意。 他正准备出手，她又把枪口垂下了：“我记得你，在迷津道救我的是你。” 嗯？林默心里又奇了一下，一场失忆加一次洗脑居然没让她忘记那晚的事情？ 她自顾自地摇着头，眼神带着迷茫：“我……我不是很记得整个过程。可是我见过你，是你把我头上的布袋摘下来的……你是那只白猿……” 林默差点没抑制住拍她一记，他恼怒地说：“我是狼！” “啊？狼可以直立行走的吗？”夏梓馨那单纯的神色告诉他，她是真的疑惑。 他叹着气说：“别讨论这个！快走！” 夏梓馨也严肃起来：“要走也是你走！” “你说什么？”他真想知道她到底明不明白自己摊上了什么大麻烦。 “你这个样子，被抓到了，判刑还事小，搞不好要被送去做研究。” 林默没憋住，笑了，她还担心起他了？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因为印象中他救过她，就替他考虑起来了？ “他们抓不住我，这屋里布了迷阵，你现在的清醒是暂时的，不及时离开，等下又会被控制意识。” 夏梓馨不解地问：“迷阵是什么？” “……一种……能让你产生幻觉的阵法。”林默知道不解释清楚，她是不会轻易离开了，他选择了用最简单的解答。 夏梓馨回想了下刚刚如梦似的经历，大概明白了那不是梦也不是不由自主的回忆，而是眼前人所说的“迷阵”。 “好吧。”她终于点了点头， 她往大门方向走，可是林默马上拉住了她：“别走那边。” 她以询问的眼色看他，他无法向她说明他已听到了有人正踏着楼梯往顶楼跑来。 他拉着她走进房间，走向自己刚刚跳进来的窗口：“我带你从那边走。” 然而，一挨近窗边，走进照在窗台上的亮堂堂的月色中，林默立刻像触电般往后方的昏暗处一缩。 月亮出来了。 他曲着身躯，胸口猛然一阵抽痛差点让他没喘过气来，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轻推着夏梓馨：“窗外有水管，你可以沿着水管往下爬。” 夏梓馨回身扶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林默倒退着，直到后背贴上了墙壁。 “我们一起走。”夏梓馨觉得这个怪人的存在太诡异了，她暂时性地站在了他一边，并不是因为认定这个人无罪，而是出于更多科学无法解释的神秘感。哪怕他真的杀了客厅那个人，她也要先弄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林默在地上坐下来，现在他需要时间来储蓄一点体力，他避无可避地要暴露在满月之下，也就只有尽量将自己变形失控的时间往后延迟一点点。 屋外，狼的嚎叫声渐渐减弱，最后听不见了。他担心起他的族人，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及时逃脱。 他缓缓地深呼吸几下，对夏梓馨说：“扶我起来，我们走。” 可是，当他们往窗口靠近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从窗台开始结冰，冰块不到五秒就把整个窗口封死了。 林默猛走两步，将手贴在那厚厚的冰层上咬牙叫道：“幻象！” 第49章 我带你走 是幻象没错。满月削弱了林默的玄力，他无力抵抗这迷阵。 更让他恼火的是，他明知道是幻象又没有办法冲出去。 “这个……太真实了。”夏梓馨也伸手触碰着那冰层，如果不是身边人的强调，她不会相信这摸起来冷得让她皮肤发麻的冰块居然是幻象，“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闯出去。”林默合上眼调理着气息说。玄力无法压倒布阵者的情况下，那就只有硬闯了。 “要把这冰屋子凿穿吗？” 闻言，林默四顾房间，才发现门口、墙壁甚至天花板也全部封上了冰层。所有出路都被封死了。 “从那边走。”林默依旧指着窗口的方向。尽管身处迷阵幻象之中，出口的方向是不会错的。 他十指一甩，两手已化作狼爪，伸出了尖锐的指甲。 夏梓馨瞪着眼，像看变戏法似的：“你真的是狼？”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关注这问题？林默白眼一翻，左右开弓，往窗口上的冰块挥爪。 冰层比预料中还要牢固，他只在上面划下了交叉着的两道爪痕。然而，那深若寸许的痕迹不消一会儿又重新被冰封住了。 林默扶住头，脑袋里像有数不清的虫子在攀爬，他明知道所看到的都是假的，却无法集中精力破除。 “让我来。”夏梓馨举起枪，对准窗上的冰层果断地开了两枪，林默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这栋房间以外，人们是可以听见枪声的，这会让他们加快步伐往这里跑。 子弹在冰块上灼出了两个深洞，依旧不一会儿又重新封上。 林默把她的枪口按下，说：“没有用。” 夏梓馨收起枪，转起圈在屋内寻找能使上手的工具，她看中了桌上的简式台灯。 她走到桌前把台灯的插头、灯泡拆下，灯头往内一折，在手里掂量了下，感觉分量有点轻，但还是举着往冰块上狠狠地敲击。 她使尽了全身力气，没敲多少下，台灯的杆子就弯折变形了，冰层纹丝不动。 她将台灯往地上一丢，又开始四顾寻找新工具。 她是较上劲了，林默缓着越来越强烈的心绞痛，说：“不要白费力气。” “你倒是帮帮忙，少说风凉话。”夏梓馨瞟他一眼，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让她恼火，“我又不是花瓶。我知道，大多数人都这样看我，觉得我什么都干不了。” “我没有这样看你，我和你不熟。”事实上林默觉得夏梓馨人不错。 夏梓馨这次从书桌底下找到了一只工具箱，里面有一只锤子，她用锤子去锤击冰层，冰块底下出现了些微裂纹，让她看到了曙光。可是当她继续敲击，她发现那裂纹并没有扩大。 她泄气地垂下了酸痛的手臂，打量着林默：“你不是人类吧。” “这个问题不重要。”林默闭目凝神，默默地凝聚着玄力。 “那你是外星人吗？我一直觉得，宇宙那么大，不只是地球上有生命存在。” “不是。” “反正就是一种人类不知道的生物是吗？你有其他同类吗？”此刻，夏梓馨心里的好奇战胜了危机感。 “有。” “他们也长得和你一样吗？” “你问题太多了。”林默只想让她闭起嘴巴。 “换了你是我，难道不应该有很多疑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纯粹意外。” “两次都是意外？” 算上这次，确实是两次。林默一时语塞，他的确不是非救她不可，黑狐族利用人类来对付天狼族，如果他足够铁石心肠，他完全可以任由人类自生自灭。 可是，他就是做不到啊。他并不希望人类与妖兽的仇视越来越深。 “我们走吧。”结束这话题吧，他觉得他压根无法跟她说清也没有这必要。不管是谁，牵扯进妖兽的世界中都没有好结果。 他从地上站起来，走近夏梓馨，后者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说：“怎么走。” “过来。”他不再朝她逼近，而是想她伸出了手，“我带你走。”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凝聚在胸前的玄力能暂时压下心脏的疼痛，此时他眼中，这个房间已恢复了原样，但夏梓馨还处于幻象当中。 夏梓馨犹豫着，缓缓抬起手臂伸向林默。林默被她的磨叽搅得心烦，没等她把手放进自己掌中，就手向前一伸，一把把她拉进怀里。 夏梓馨低叫一声，没弄懂怎么回事，林默就已经抱着她凌空跳起，往窗口的冰层撞去。 她禁不住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肩膀。她听见玻璃的脆响，两人随之往下坠。 林默完全暴露在月光底下，身体仿若刚开罐的汽水，无数气泡在皮肤底下炸裂，心脏趋至极点的疼痛告诉他，他快到极限了。 他以后背着地，护了夏梓馨周全，但她还是被震得几乎散架。 两人落在了草地上，夏梓馨先爬起来，身下的林默没有动静，她差点以为他死掉了，看到他手臂抬起在地上撑了一下，她才放心地呼了口气。 “我们是从八楼掉下来吗？”夏梓馨抬头看了看，真不敢相信坠楼后可以这样毫发无损。 林默坐起来，慢慢地吸气呼气。他想着这件事该怎么收场好。 屋里死的那个人，他们无论如何是会算到他头上的，黑狐族从不干无用功，他们每一次引他露面，都图谋着把他一步步地拉向深渊。 他又看看夏梓馨，子弹是从她枪里发出的，人实际上是她误杀的，她肯定逃脱不了关系，很可能这件事会毁掉她下半生的职业生涯。 他们为什么非要拉她下水呢？她只是刚好奉命来监视他罢了。 “你是谁？”夏梓馨的问话把他拉回现实，她记起她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他是谁，他应该是谁？一个面对人类的身份，或曰名字。 “苍狼。”林默想起在警局厉笙对他的称呼，那是厉笙在里给他起的名字。 “苍狼？”夏梓馨疑惑地重复了一次，她还想说点什么，忽然林默飞快地伸出手往她腰间一探，她的手枪被夺走了。 第50章 突出重围 “你干什么？”夏梓馨大惊，但话音刚落，她的眼皮就重重地坠下了。 “你没有见过我。”这是她听见林默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意识猛然堕入了黑暗中。 夏梓馨，我再帮你一次。也许不一定有用。林默想着，强忍着心绞痛往宿舍楼门前奔去。 整栋楼周边已笼罩了一层光网，人声或远或近，警方以宿舍楼为中心外延二十米拉起警戒线，以为即将到来的大学生运动会作反暴演习的名义，将所有看客拦阻在外。 宿舍楼大门前已聚集了不少人，一色身着黑衣，与林默的一身白形成了强烈对比。道路被迅速封锁了，当林默一出现，马上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他们受过良好的训练，不会因为突发状况而轻易乱了阵脚，有人依旧坚守着岗位，站在宿舍楼前以防还有其他妖兽出现。更靠近林默的特工队员立即调转了枪口对准林默。 他们手上的枪支更接近冲锋枪，枪口射出的也不是子弹，而是一簇黄色的光线。对妖兽族来说，这光龙卷比子弹的杀伤力更大。 林默左冲右突避开光束，他并不想与他们硬碰硬，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特工们也不与他作近身搏斗，他们保持着安全距离，以枪械的优势集中火力攻击。 相比于上一次当看客目睹加达被围堵，这次林默对这支特工队伍的战斗力有了更直观的了解。 他们熟悉妖兽，知道该怎么来对付他。他们弹药充足，一直耗下去，他会先被消耗尽体力。 林默一边躲避光龙卷，一边在心里盘算着逃跑的路径。 他必须突破封锁夺路而逃。 他掏出夏梓馨的手枪，新型gh009系的手枪，轻而小巧，后坐力不重，很适合夏梓馨这样的女警使用。弹仓可以装12颗子弹，夏梓馨开了4发，还剩8颗。 林默跃起，一束光卷从他脚下飞过，他瞄准挡在他前方的一个特工开枪，打中了他的肩膀。 林默向那个缺口迈进，又向左右两边开了两枪，缺口进一步扩大了。 但是，不一会儿，他发现包围圈变小了，他们开始朝他压缩空间，原来的缺口又重新堵上了。 林默将子弹打光后，直接把枪往离他最近的那名特工脸上扔去，利爪也随之跟上。 他不怕打硬仗，可这是很麻烦的一场仗，他不想伤他们性命，他也逐步在丧体的主导权，对方还在人数和武器设备上占了优势…… 他从来没想过他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战败。 他会死在战斗中？还是会被活捉？像夏梓馨说的那样，被抓起来送去作研究。他想想自己被关在笼子里的模样都觉得可笑，还是直接战死更好点。 特工们在通道口上横了两辆面包车，一左一右地将路堵住，林默好不容易靠近了这两辆车子，他疯狂地挥舞着爪子，把敌人逼退开去，车子的夹角刚好可以让他暂时藏身。 他一手扯住一扇车门，扯落那两扇车门一前一后地插在地上，给自己围了个防护空间，但特工们正在光龙卷的掩护下一步步地缩小包围圈，他撑不了多长时间。 危急关头，一阵悠长、尖锐的叫声划破天际：“呜——” 他们回来了，真不太听话，他下的命令，明明是拖延任务完成后立即撤离。这届狼妖太难带了。 已化作兽形的白狼们列着队，从四面八方突然冒出，如闪电般从外面冲向包围圈。 特工们原本一致朝外的枪口开始胡乱飞舞起来，白狼的移动速度太快，不少人没来得及瞄准就已经被扑倒在地。 白狼对准身下的人手臂张口就咬，嚎叫着的人命不至于丢，这会儿是再拿不起武器了。 场上乱作一团，人们大喊着企图稳住阵脚，可四处乱窜的白狼压根让他们找不到阵脚在什么地方。 一时之间，没有人顾得上林默了，他跳上车顶，一步蹬到了大路上，吹了个口哨。所有白狼一听到信号马上停止了进攻原路折返。 场上又再白影闪动，眨眼之间，白狼跑得无影无踪，就像旋风刮过——除了依旧躺在地上呻吟着的人可以证明它们来过。 没有受伤的人匆匆收拾起现场，伤者被送到车上，技术人员搜寻着现场可能遗留的任何证据，哪怕是妖兽落下的一根毫毛也会成为实验室里研究的重点。 彭越驾车穿过警戒线，到达西区教工宿舍楼第19栋门前，看到现场清理已完成了一半，地上的血迹已用水冲刷掉，完成楼层的证物搜索以后，他们就可以收队了。 “有伤亡吗？”彭越一条腿迈出车门，问道。 一名特工韩子石向他汇报：“有……陈御组长被杀。其余队员被狼妖咬伤，但伤势不算重。” “陈御……”彭越心里抽了一下，今天傍晚，是陈御最先发现妖兽活动踪迹，并跟踪他们来到洛都大学的。他通过通讯器给彭越最后的留言，就是说他要进去19栋教师宿舍楼查探情况。 “被魂死的吗？”彭越问道。 “不是，中枪死的。” “中枪？”彭越奇道，妖兽什么时候也开始用枪了。 韩子石将刚刚的战况简单地向彭越口述了一次，然后调出汽车里的现场监控，将播放器递到了彭越手里。 又是他。 彭越皱着眉看视频里那个身着白色战袍、浑身白毛的狼妖手执枪支娴熟地射击。他目光锁紧了那支枪。 当看到狼妖把枪支往地上一扔时，他说：“枪找到了吗？” “找到了。”韩子石跑到车上，将刚刚特工们搜寻到放进了密封袋里的枪支找出来，送到了彭越跟前。 这种型号新而正规的枪械，不是随随便便能搞到的。“这支枪……”彭越正想说什么，一声激动的“报告”带着小跑冲向他。 “队长，我们在楼房后方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一个女人。” 彭越把枪支抛回给韩子石，二话不说朝后方走去。 第51章 谁是凶手 夏梓馨醒来的地方不是在医院。 在她的观念里，医院会有敞亮的大窗户，一般的多人间里，不时还会人来人往。 这个地方实在静得可怕，连个窗户都没有，让她感到闷热得紧。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打量着房间，四堵墙涂成浅灰色，床边一把椅子一个床头柜，床头柜上有一套玻璃壶杯。床单被枕全套白色。 整个房间布置简约得犹若机械般冰凉。她实在口干，忍不住倒了一杯水喝，满足地长吁一口气后，才站了起来往外走。 一打开门，她就差点撞上了一个身着黑色西服、梳着大背头的男人，她脚尖狠戳了戳地板才煞住了脚步。对方仿佛早就站在门边，专等她开门似的。 “醒了？睡得还好吧？”男人手插裤兜里，微笑着看她。 她翘了翘唇角，以示回应对方的友好：“嗯，还好，我……是在哪里呢？” “来，坐着说。”男人摊开手往床的方向指了一下。 夏梓馨犹豫了下，在床边坐下了，把椅子留给了男人。 “我先自我介绍，我是洛都刑侦总部初级警长彭越。你没见过我，你们厉苍组长和我很熟。”彭越翘着二郎腿说道。 对对方的身份，夏梓馨并不奇怪，她记得死在屋里的那个男人，上一级刑侦部门是有权利来查问凶案的调查进度的。 虽然这案子她还不知道到底什么进度了。厉苍等人都来查看过尸体了吗？陈浩洋出尸检报告了没？她应该算是尸体的最早发现者吧，那么，彭越是要来给她录口供了？ 她想起了那个自称“苍狼”的怪人。 “你可能现在有点混乱，我先跟你说一下基本的情况。”彭越俯下身子，看着夏梓馨一脸愁思，试着用一种温和的方式开口。 “下面我说的事情，如果有涉及到你的，我希望你可以慢慢回忆一下，这很重要。 “首先，我想请你想一下昨晚六点以后你的行踪。昨晚在洛都大学西区教工宿舍楼第19栋804房发生了一桩命案，死者是我们刑侦总部的一名同事，他当时正在执行任务。他是左胸中枪身亡的，子弹经证实发自你的佩枪。” 夏梓馨瞪大眼说：“不可能的。”说完，她也觉得自己的回应是软弱无力的。 昨晚那个死的男人，她没有查看过尸体情况，只看到了地上一滩血，她当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苍狼身上。 如果是中枪死的话，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可是，枪一直都在她手里啊，她没有朝那个男人开过枪…… 想到这里，夏梓馨猛地身子一震。 幻象，苍狼说了那是幻象。 昨晚进入屋子后，她就一直在回忆当中不能自拔，直到苍狼闯进来把她叫醒。 她在幻象里开过枪吗？她实在不能确定。 “我们也知道不可能。”彭越已接着她的话往下说了，“你是个很优秀的警员，不会随便开枪，我们手上有你进入警校一直到从警两年的所有记录，你的师长、上级、同事，对你的评价都非常好。而且最重要的，你的枪支根本就不在你手上。” “嗯？”夏梓馨心虚地移开了目光，确实是的，她记得昨晚在她晕倒之前，苍狼抢走了她的枪。 “你的枪是怎么被抢走的，你还记得吗？你见到抢你枪的那个人了吗？” 夏梓馨现在明白为什么苍狼最后要嘱咐她，说她没有见过他了。她抿了抿唇说：“我不太记得了。” “你为什么会去到哪栋宿舍楼？” 夏梓馨心里塞满了矛盾，她昨晚的经历太诡异，说出来会有人相信吗？就算彭越相信，她心里也有个小声音阻止她吐露真相。 一方面她是警察，职责所在，她有义务向上级汇报情况，另一方面，苍狼救了她两次，她觉得把关于他的事情和盘托出属于恩将仇报。 她沉吟了片刻，决定有选择性地说：“昨晚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她说她迷路了，我把她送回家，到了顶层后，她让我进屋，我进了屋她就把门关上跑掉了。 “我开不了门，屋里的电灯都无法打开，我察觉到屋里有别人，他也拿着枪，我朝他开了枪，我不知道有没有打中他。后来我摔了一跤，我就晕倒了。” “你朝他开了枪？”彭越确认性地问道。 “是的，当时很暗，我们在屋里对打，我一共开了四枪。”如果那个男人真是她误杀的，她不想隐瞒，哪怕她会因此被撤职甚至面临牢狱之灾。 彭越淡淡一笑：“夏梓馨，你太实诚了，你这番话记录下来，会成为起诉你的证据。”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 “不介意我抽烟吧？” 夏梓馨其实是介意的，毕竟这房间连窗都没有，可是她不好意思说，彭越也没等她回答就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 他把烟叼在嘴里，却迟迟不点燃，像在思索着什么。良久，他将烟取下夹在指间，说道：“你是个很有抱负的警察，我不想你因为这件事被毁。陈御死都死了，谁杀的不是关键。现在，证据并不指向你，只要你不开这个口，没有人会怀疑。” 夏梓馨被这番话震到了，她小心翼翼地问：“有别的嫌疑人吗？” “可能你是不记得，也可能你是真的不知道。”彭越莞尔。 “我……彭警官，我不明白。”夏梓馨觉得他的眼光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行吧。看来你是不知道。那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交给我们就好。”彭越站了起来，没有趁夏梓馨昏迷时洗去她的记忆，本来是寄望着从她口中获得更多有关狼妖的消息。 把她带到凶案现场的神秘小女孩可能是妖兽假扮的，可是彭越不认为妖兽折腾那么一番就是为了杀死一个l特工队的队员。 他联想起被妖兽利用的厉笙，妖兽内部似乎发生了分化，至少有两个帮派在暗戳戳地争夺着势力。夏梓馨，很可能是又一个与妖兽有关的人类。 与以往被妖兽控制作傀儡行事的人类不同。 不管夏梓馨是不愿意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把她的记忆洗去然后密切监控是最稳妥的。 第52章 能帮上忙 彭越打开房门，朝房门口守着的一名队员低声说了句什么，不一会儿，就有两个身穿黑衣的特工进入了房间，他们手里提着洗脑要用到的脑电仪：一个操控显示屏，一个脑部扫描器。 夏梓馨看着那机子，她虽然不知道那是干嘛用的，但从机子的形态她猜到了是要用在她脑袋上。 怎么着？测谎仪？还是能扫描出她脑里在想什么？现在有那么先进的机器吗？ “你们要干什么？”夏梓馨吞了口唾沫，紧张地说。 “没什么，你头部受了撞击，昏迷了很长时间，我们给你做一下检查，看看有没有后遗症。”彭越站在门边说。 我信你个鬼！夏梓馨在心里叫，她前阵子在迷津道那是真的头被撞了，检查做的都是脑部ct，这俩破机器像过家家似的，检查个毛线吗？ 她跳上床，又从床的另一边跳到地上，说：“检查为什么不去医院做？我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是西城区警局的地下室，你每天都在楼上上班。” “地下室？警局什么时候有地下室？”地下停车场是有的，地下室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彭越笑了，他双手抱胸说：“每个警局都有地下室，不向普通警员开放。”要不，他们特工队来了办事哪来的办公地点呢？ 两名特工队员已经提着脑电仪绕过床走向夏梓馨了，她往后退着，一直贴到了墙上：“慢着，我不要在这里做检查，我要去医院！” 彭越已经懒得跟她解释了，一名队员从腰间掏出了麻醉枪。 夏梓馨不知道那是麻醉枪，她大叫道：“你们不是警察，你们是谁？” 对方有三个人，门外还不知道有多少同党，她只有一个人，可她也不打算束手就擒，不明不白地死掉。喊叫的同时，她已经蓄势待发，身子往下一蹲，腿横扫中拿枪的队员，把对方扫倒在地上。 另一名队员见状，马上出手擒拿，夏梓馨比他更快，已经往上一个勾拳砸中了他的下巴，接着她挺起肩膀奋力一撞，把那队员撞开朝外跑。 彭越手往额头上一拍，心道，西城区刑侦科的警员都一个比一个难搞吗？ 夏梓馨气势汹汹地朝他直奔过来，他伸出手阻拦，看着那么柔弱一个女子，打起架来毫不含糊，招招清晰，拳拳到位，彭越吃了她一脚后也不再轻敌，全力以赴，好几个回合才总算把她的手臂擒住了。 “夏梓馨，不要反抗！我们是秘密特工队的队员，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 夏梓馨听到这话，疑惑着停下了挣扎。秘密……是有多秘密？他们知道苍狼的事情吗？ 刚刚被夏梓馨放到的两名队员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收拾好仪器赶到了她身后。 在调整麻醉枪的队员嘟囔着说：“这是麻醉枪，不会要你命。” 麻醉？他们想干什么？夏梓馨看看那顶奇形怪状的头盔，叫了起来：“不要！” 重新装载好麻醉剂后，那队员将枪口对准了夏梓馨的脖子。 “你们想抓住那个人！”情急之下，夏梓馨叫道。 彭越举起手按下了麻醉枪，问夏梓馨：“哪个人？” 夏梓馨咬了下牙说：“把你们知道的告诉我，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 彭越放开夏梓馨，并示意两名队员出去，门合上后，他说：“你要知道什么？” “那你们又要知道什么？”夏梓馨揉着被勒痛了的手臂说。 “夏梓馨，你这样就没有意思了。你是警察。”要是脑电仪能探测到别人的心里话，那他就不费这许多的工夫了。 “我是警察，那你们又是谁？”夏梓馨斜乜着他，他们说是秘密特工队就是了么？口说无凭。 彭越手放进衣兜里，嘴动了动，手再拿出来时，他往右手腕上戴着的那只手表按了几下，表盘上闪出一张警员证的立体全息图像。 夏梓馨禁不住低呼：“为什么我没有这个？” “我们没有实体工作证。”彭越没好气地解释着，证件对他们这样的队伍来说绝对是累赘。 “l？什么意思？”夏梓馨看了下所属部门一栏，只写了一个字母“l”。 “看完了。”彭越收起全息图，说，“现在对我们的身份没有怀疑了吧？” “有。”夏梓馨昂起脸说，“你们刚刚想对我做什么？” 这女人，是真要把他们的老底全揭了吗？但告诉她问题也不大，大不了等下问清楚线索后，把她的记忆全洗掉。 彭越于是说道：“把你有关这件事的记忆洗掉，这是为你安全着想。” “我知道这件事怎么就不安全了？”夏梓馨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们的敌人，你已经见过了，那不是常人。”彭越试探着说，夏梓馨点了一下头。 她已经没法再抵赖了。苍狼是救了她，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得有个立场。 “把你见到他的情况全部告诉我，尤其是有关他藏身处、这次出山的阴谋以及他们的兵力情况。想想他有没有向你透露过相关的线索。” 夏梓馨蹙了一下眉，彭越对她的期待原来是这样高的？他说的她还真一个都不知道。 但是她要这么说的话，他会相信么？就算他相信，他会不会转眼就认为自己已经获得了有用的情报，然后把她的记忆全部洗掉？ 苍狼和他背后的世界已经彻底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了。 全人类普遍认知，人类是地球上唯一的高等生物，谁知道在他们没有留意到的角落，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人不人狼不狼，智商与体力都高于人类的族群存在。 这简直是破天荒的发现啊！除了她，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有这支自称为l特工队的神秘警察队伍，他们似乎在暗中追查着苍狼和他的族群相关的一切，而且，他们还不希望这个秘密被公开。 慢慢地捋着这些脉络，夏梓馨心里也有了决定。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苍狼。你留着我，我能帮上忙。” 第53章 全新世界 夏梓馨还是没完全搞明白l特工队是个怎样队伍，彭越也没有特意跟她说明，除了手腕上多了一个外观和手表没什么两样的通讯器以外，一切都没有改变。 “这个有什么用？”夏梓馨学着彭越的样子，按了下通讯器侧边的旋钮，彭越的通讯器就“嘀嘀”地叫了起来。 “没什么事别乱按，你的通讯器是直接与我的单线联系的。”彭越略嫌弃地说。 “什么是单线联系？除了你，我不能联系别人吗？”夏梓馨觉得好玩，又按了一次，在彭越的瞪视下才取消了呼叫。 “除了我，你还认识别人吗？” 夏梓馨想了想：“刚刚想给我洗脑的那两个同事，我觉得也可以认识一下。” “不必了。”彭越挥了下手，“苍狼如果联系你的话，你直接跟我汇报就行。通讯器里有小型的妖兽探测器，能探测出混在人类当中的妖兽。遇上妖兽不要轻举妄动，交给我们处理。” 夏梓馨看着彭越的演示，问道：“人类世界中妖兽很多吗？” 彭越瞟她一眼：“多到你想象不到。” “你们全部都要抓起来杀掉吗？”虽然是夏梓馨主动说加入这支队伍的，可是她还是不习惯说“我们”。 “暂时不，我们现在没有充足的人力物力去对付他们。”彭越承认，他们平常在寻找妖兽的时候，即使发现妖兽的踪迹，也不一定会出手收拾，他们会先判断妖兽是否对人类造成危险。 “那为什么一定要抓住苍狼呢？”夏梓馨尽量不让自己的声调露出关切的情绪。 “他不一样，擒贼先擒王，懂？” 继第一次单独出现在西城区警局以后，这一次在洛都大学，苍狼是带领着天狼族的妖兽一同现身的，在夏梓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彭越已通过视频会议将情况向上级汇报。 上级领导当即拍板，要将l特工队的行动升级，不惜一切代价，要揪出传说中一统妖兽族的天狼族首领。天狼族潜伏多年，忽然现身人类世界，前景不容乐观。 夏梓馨淡淡地失落着，她有点后悔刚刚不应该那么冲动地要求加入特工队了。她不想与苍狼为敌，不想被当成恩将仇报的人。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时说退出也是不可能了。 她试着自己操作了一下怎么调取妖兽探测器，又问：“那我的电子警员证怎么调出来？”她还心心念念着刚刚彭越那炫酷的警员证呢。 “你没有这个。” 她算是明白了，她就是被当成编外人员对待而已。她撇了一下嘴：“这东西还有别的功能吗？” “还可以看时间。” “好吧。”夏梓馨苦笑了一下。她就这样儿戏地加入了一个神秘组织。 坐电梯上行，到达地面后出来，夏梓馨这才相信了她真的是在西城区警局的地下层。 电梯还是每天都会乘坐的电梯，按钮设置只到负一层的停车库，按钮下方有一块隐藏的面板，需要手动拆开来，输入密码才能往下走。 下方还有两层地下室，都是l特工队的办公场所。 夏梓馨出了警局大门，准备乘坐地铁回家洗个澡再去洛都大学继续那烦人的安保工作。她在那地下室里呆了一整夜，现在已经将近上午八点了。 碰上上班高峰期，地铁站里人挤人的，夏梓馨刷卡进站，站在了排队候车的队伍后方。 忽然，腕上的通讯器红光闪动，并伴有规律的“嘀嘀”声。 晨起上班的人大多带有惺忪迷离的睡眼，每扇防护门前盘踞的队伍虽长，但并不吵闹，是以，这警报声就显得很突兀了。身边好几个人转过头来看着夏梓馨。 她尴尬地摸索着通讯器，由于不熟悉，好一会儿才把警报声关掉了：“不好意思，闹钟响了。” 她从包里抽出与通讯器配套的一副墨镜戴上，按了按右侧眼镜腿上那颗螺丝钉，开始环视站内的人群。心里既紧张，又有点小兴奋。 她没想到这第一天就被她碰上妖兽了，她不由自主地脑补着一场大战，在彭越口中，妖兽会以人类为食，他们要随时准备好战斗。 可是，地铁站里人来人往，要是在这里发生状况的话，肯定会引起市民伤亡的，想到这，夏梓馨内心的兴奋荡然无存，只剩下了焦急与忧虑。 镜片透视之下，她终于锁定了一层薄薄的红烟。她顺着那烟雾往下看，看到了人群中那张脸。 出乎她意料的，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齐刘海披肩长发，身着海蓝色的校服裙，背着书包。 完全就是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她带着盈盈笑意，和身边的同学轻声说着话走出地铁防护门，跟随着人流踏上了上行的扶手电梯。 夏梓馨也被人群推着往地铁车厢流去，但她的目光还在追逐那个孩子。 她调试了好几遍，确认探测器并没有出错，那孩子确实是个妖兽。谁能相信呢？这样看着人畜无害的一个女孩子。 上了车，她往车厢角落挤去，这里人相对要少些。 她用通讯器呼叫了彭越，说：“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就是，就是那个啊……”她说话声很轻，可还是觉得在人群中说出“妖兽”两个字，可能不小心听到的人会当她是疯子，“是个很年轻的学生……” “你没干什么吧？” “当然没有。” “那行，不用管。” 夏梓馨离开警局还不到一公里，如果妖兽在那么近的距离内有吸食人类精魂的行为，肯定会被探测出来，如果没有，那大多就是安全的。 “嗯……” 夏梓馨关掉通讯器。从警局到她租住的公寓，一共有七站路程，出了地铁站后，还要步行将近十分钟。这期间，通讯器又报警了两次。 一次，是个满头白发手里盘着佛珠的老头，另一次，是路边卖煎饼的大叔。 夏梓馨没再向彭越报告。她觉得，透过这副墨镜看这个世界完全不一样了。 第54章 记忆漏洞 夏梓馨关掉莲蓬头，水流声停息后，她就听到了手机在洗手间外响个不停。 她裹上浴巾，赶紧拉开磨砂玻璃门出去接电话。 “你怎么回事，还不来上班？”厉苍在另一头喷道，平常和夏梓馨一起出外勤，迟到的都是他，这会儿都九点半了，夏梓馨还没到洛都大学保安科。 “啊……对不起……我昨晚太累了，忘了调闹钟，我现在正准备出门，马上就到。”夏梓馨按了免提，把手机扔在床上，忙不迭地穿起衣服来。 “没事，你好了再来，不扣你工资。”厉苍就是跟她开个玩笑，接着，他咳嗽了一声，以示话题转向严肃，“昨晚的演练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跑到教师宿舍楼搞防暴演练？还有，那些警犬是谁拉过来的？” 厉苍昨晚一晚没有睡好，他千方百计想找到妖兽存在的证据，可当他得到了那个视频以后，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彭越那支队伍代表的是官方的态度，如果官方要公开妖兽族的存在，就不会特意培训一帮人来给接触过妖兽的人洗脑。 那他又能怎样？像个无脑的键盘侠般把视频公布到网络上吗？他可以想象这种傻里傻气的行为会被群嘲，也可能不到一分钟就被彭越的人删掉——他相信他们在网络上也有周密的控评队伍。 最终他决定了暂时什么都不做。有关妖兽，他有更多谜题要解，比如林默与妖兽之间到底有多少关系，比如妖兽在人类世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养晦韬光，他需要沉得住气。 如此思考了一晚，第二天厉苍一大早就起来了，反正没事干，他就早早到了洛都大学，刚一走进保安科办公室，就听到了几个保安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昨晚的临时演练。 这几人都参与了演练，被安排在外围拉警戒线，里面的情况他们不清楚，但是警犬往里跑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 一个面朝门口的保安看到厉苍进来，马上兴奋地叫道：“厉警官，你们实在是太牛了，策划了这么大型的演练，一点风声也没透露出来，还好我们昨晚都没拖后腿，警戒线拉得紧紧的，一只蚊子也没飞进去！还有，警犬实在太帅了！什么叫训练有素，这就是啊！……” 保安们七嘴八舌地夸着，厉苍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挺了挺胸膛，淡定地笑着接受了所有的夸赞，然后提醒大家该干活了。 昨晚的事件被l特工队包装成防暴演练，夏梓馨也是刚才听彭越说起的。 她在洗澡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怎么跟厉苍解释了：“我也是临时收到通知的，这是洛都警察总局策划的演练，我来不及通知你。负责的警官说，就是想考察一下临场应变能力。昨晚把我累死了。” “行吧行吧，你没说我提前下了班吧？”他关心的是这个，虽然他也不是跑了去吃喝玩乐。 “没有。谁有空想起你啊。”夏梓馨吐槽道。 “那就好。你过来我请你吃午饭。” “不就是个学生饭堂吗？那餐票还是局子报销的，你可真大方。” “这校园里有家西餐厅，我本来是想带你去锯个牛排，但如果你对我请饭的期待值足够低的话……” “我去我去！”夏梓馨打断了他嚷道，隔着手机她都能听出他的得意洋洋。 她迅速收拾完毕化了个淡妆出门，去到洛都大学已经十点多将近十一点了。这钟点去吃饭有点早，而且厉苍也不在办公室里，她便撰写起昨晚的演练报告——戏得演全套不是？ 清空住户、二十米外的警戒线、携带武器闯入的“罪犯”、协助搜寻“罪犯”的警犬，夏梓馨感到也不敢这么编。 这也算是彭越给她的第一个正式任务，把昨晚的事件用一个看着合理的外衣糊弄过去。 大学校园里师生、教工还有租住在校内的社会人员多达几万，都一股脑儿洗脑的话工作量很大，而且由于前期准备做得好，除了特工队队员没有其他人员看到妖兽行凶，也没有全员洗脑的必要。 夏梓馨正编得入迷，半开着的办公室大门被轻轻叩响了。 “进来。”她头也不抬地说。 “夏警官……厉警官在吗？” 沿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夏梓馨看到了林默站在门口。他穿着一件白色t恤，外搭格子衬衣，脸上带有倦容。 “啊……”夏梓馨站了起来，“他不在呢……你找他什么事？” “呃……听说昨晚搞了个安保演练，校报让我过来跟个稿子。我给厉警官打过电话的。可能是我来晚了，我刚刚没赶上车。” 昨晚突围出去以后，林默就化成兽形失去了知觉，族人们把他带回了太平山，他刚刚接到主编任务后就从太平山赶车回校。 “哦，那你有什么问我就好了。”夏梓馨说，这事她正编着呢，林默来得刚好，可以找个人来试验一下她编得有没有逻辑漏洞。 “好的……那，我可以坐着做笔记吗？”林默边掏着本子边走向夏梓馨。 “当然啊！你坐吧，我给你倒杯水。”夏梓馨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然后走向了饮水机。 “不用了……”林默连忙说。 “你喝点热水吧，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夏梓馨从柜子里抽出一只纸杯，装了小半杯热水后，又接了点凉水，用手背试了试杯身的温度才递给了林默，“你是不是心绞痛又犯了？我觉得你犯病的频率还挺高的，真的没有问题吗？” 林默接过水杯笑了下：“谢谢……没事的，我去医院做过检查，家族遗传，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平时注意点，不能剧烈运动。我今天赶车时跑了下，就有点痛了。” “对哦，昨晚是农历十五，你回家看你爸爸了吧？你爸爸身体还好吧？” 夏梓馨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林默却愣住了。 “怎么了？”夏梓馨察觉到他神色的异样。 “夏警官，你怎么知道我农历十五会回家看我爸？” 第55章 瞒了两年 昨天与厉苍谈话，林默无意中透露了自己记得本应被人类的特工战队洗掉的记忆，这很危险。 他不排除厉苍是被派来试探他的，那夏梓馨呢？她是来进一步确认的吗？他还有没有翻盘的机会？ 可是，林默的问话也让夏梓馨怔了一下。是啊，她怎么会知道呢？她想不起来了。 她抓了一下头，说：“是不是你告诉过我？” 林默也展出笑颜：“可能吧？我不太记得。”如果夏梓馨是在装糊涂，那他也装糊涂好了。 “好啦，你是不是要写稿子的？”夏梓馨提醒道。 “啊对。”林默有点不好意思，这是他的工作，却要采访对象来做主导，“很抱歉，我不太习惯做采访。你能先跟我说说这演练的目的吗？” 林默打开录音笔放在了夏梓馨面前，同时摊开本子准备做笔记。 夏梓馨清了清嗓子开腔：“因为这次全国大学生运动会有各区各市的人员聚集到洛都，造成了流动人员增加，人口密度增大，人际交往可能会发生摩擦进而引发暴力事件……” 夏梓馨从事件的起因，策划的行动流程，执行效果等各方面介绍这次“防暴演练”，像背书似的，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几乎把这事当了真。 说完后，她看着林默翻看整理笔记，试着问道：“没有问题吧？” 林默摇头道：“没有，介绍得很详尽。” 林默的反应告诉夏梓馨，这故事算是编过关了。夏梓馨高兴地说：“那行，如果还要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打电话问我。” 林默关掉录音笔道谢，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林默就告辞了。夏梓馨起身送他出门，临别时，林默说：“夏警官，你手表很好看。” “这个吗？”夏梓馨抬起今天早上才戴上的通讯器，这货的外观确实是不错的，烤瓷黑的表盘和表带，在外人眼中，就是个很炫酷的手表，“谢谢夸奖。” 林默走了没多久，厉苍就回来了，他刚跟随保安队长去看了一下各手球场馆新安装的人脸识别仪器。听说林默刚刚来过了，他也只是“哦”了一声。 如约带夏梓馨去西餐厅里吃了个饭，算慰劳她工作出色并且没有出卖自己，下午继续是一些常规安保布置工作。 夏梓馨完成那份报告发给了彭越，随后林默写的那篇有关防暴演练的稿子也加急在校报网站上发布了，这场演练成了校园讨论的热点，但是没有人对此提出质疑，彭越表示很满意。 邻近下班，夏梓馨没事就在办公室里吃着零食，手机响起的时候，她看了来电显示，不由得扁了扁嘴。电话还是得接的。 “爸，怎么了？” “怎么了？我打电话给我女儿还得提前打个报告？”话筒里传出的声音带有低沉的磁性，夏梓馨觉得夏传智其实很有当歌手的天赋，他也有这样的资源，偏偏他只想当个商人。 “没有啊……我正上班忙着呢……”夏梓馨悄悄把刚刚嚼着的那包薯片推开去，好像夏传智能透过手机看到她其实并不是在努力工作那样。 “你一个办公室文员能忙到哪儿去？一天天的都不知道回家了。” 夏传智当初对夏梓馨上警校的事微言颇多，每次假期回来，看到女儿又黑又瘦，有时还带着一身瘀伤，一度想让她退学到国外留学，夏梓馨坚决不肯。 到了毕业那一年，夏传智与她促膝详谈，他只有她一个女儿，实在不放心她从警。与往常的严令不同，这次夏传智动之以情，夏梓馨无法执拗地拒绝。 她也不想放弃自己多年的梦想，于是找朋友帮忙在一家进出口公司开了张入职通知，骗夏传智不准备当警察了，同时也要求他不要太多地过问她的生活，毕竟她已经成年了，需要有自己的空间。 夏传智不甚愉快，只能算是两人互相让步的情况下，答应了让夏梓馨搬出去独自居住。 这一瞒，夏梓馨就瞒了夏传智足足两年。 现在，夏梓馨这套有关工作的谎话已经说得相当溜了：“谁说的？最近都很忙啊，我昨晚还加班了。” 嗯，她昨晚确实可以算是加班了，没毛病。 “那今晚不加班了吧？” 夏传智一说这话，夏梓馨就知道他的意图了，正想吐出一个“要”字，前者已经把她的话堵死了：“就算要，你也得给我请假回来。一个月也不回家一趟，说得过去吗？你还认得路回家吗？” 夏梓馨只能说：“我没说今晚加班啊……昨晚加班把活干得七七八八了，我今晚就回来嘛……” 夏梓馨也不是不愿回家，就是每次回去，夏传智总要拾掇她辞职这事让她挺反感的。 她已经把他那套说辞倒背如流了：“你一个月赚那几千块钱在洛都管什么用？一平方的房子也买不起。公司里适合你的职位多得是，你随便挑，由低做起，积累经验，以后公司也是你的……” 公司是夏传智的心血，他白手起家，打下了庞大的江山，夏梓馨很理解他希望她能继承他事业的心愿，可问题是，她志不在此啊！ 想到这，夏梓馨有点泄气，不过还是收拾好东西，叫了个出租车往家里赶。 家在半山别墅区，没有地铁直达，公交只到山脚，除了担心住在一起会让夏传智发现她的真正职业，交通不便也是她不愿意住家里的重要原因。 为了说服她搬回家住，之前夏传智送了她一辆红色的y小轿车，她觉得太招摇了，她一个刚出来工作两年的小警员开这么好的车，很明显收入与支出不符，所以她极少开出去，除非是赶时间又叫不到车。 “哇，这里住的都是有钱人啊……”出租车司机把车子停稳在那扇熟悉的电动门前，由衷地赞叹着。 “呀……我不住这里，我是过来找人的。”不知怎的，夏梓馨对于自己的家庭状况本能地回避着，从小，她就不希望身边的同学、朋友知道她其实家境不错。 第56章 不合辈分 夏梓馨觉得夏传智还好吧。这些年钱是赚了些，身上没有那种暴发户气质，相对他现在积累的财富，家里的吃穿用度不算奢侈。 家住的是四层高的独栋别墅，屋前带有花园，后院有个私人泳池。 输密码打开电动门入内，夏梓馨沿着水泥修筑的大路走，路左边铺了草地，延伸向一片小灌木林，临边修了间阳光花房。 路的右侧是车库，走过车库时，夏梓馨透过窗口看到里面除了夏传智的一辆商务车、一辆跑车和自己的小车外，还多了一辆雾蓝色的小超跑。 车子车身流线独特，抛光很漂亮，夏梓馨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保守估计这车子得三百万吧。 她挺纳闷的，夏传智对玩车兴趣不大，日常开的两辆车虽然也不便宜，但外观都是很低调的，怎么忽然买这种回头率百分百的超跑了？看着就不太像他那古早的个性。 走进屋子，管家陈嫂告诉她马上可以开饭了，夏传智正在后院游泳。 “我去叫他。”夏梓馨把包丢在沙发上，就往后院走。 出了屋门走在回廊上，夏梓馨远远就听到了泳池里的水声。她循声望去，池边几盏大灯已点上，池中一人正扑腾着，溅起一朵朵金色的水花。 “爸！”夏梓馨叫道。 水中那人游到池边冒出头来，却是个女人。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深邃的五官不算精致，但别具异域风情。水从她脸上淌下，她手往脸上抹了一把，睁开眼睛，眼眸里似乎有数不清的内容，能让人一下子就记住。 女人趴在池边，朝夏梓馨笑了：“你是梓馨对吧？” 夏梓馨愣住了，一方面是这女人身上带有一股慑人的气场，另一方面是对方认识她，她却不知道对方是谁，这种信息的不对称让她产生了不安。 “我爸呢？”她像个刚放学回家找不到家长的小学生那般，呆呆地问。 “他进去洗澡了。” 话刚说完，夏梓馨身后就传来了夏传智的声音：“回来了？” 夏梓馨回过头，夏传智正走在回廊上，上身一件长袖白色polo衣，下身的黑色的直筒运动裤，配着能让同龄人妒忌的发量和发际线，还有挺直的腰板，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年轻。 撇去这周身散发的气质不说，光看脸夏传智也够得上美男子的标准，标准的国字脸菱角分明，略厚的眼皮和微翘的下巴让他看着带有敦厚温和的小性感。 今天的夏传智看起来更让夏梓馨感到容光焕发，也许是刚洗过澡显得清爽的原因吧。 夏梓馨点点头，笑着迎向夏传智，扑进了他怀中：“我爸越来越帅了。” “要不怎么生出那么漂亮的女儿呢？”夏传智单手抱着她，朝池边指了一下，“我给你介绍，这是沈烁阳。” 池中的女人已经沿着阶梯爬上来了，她很高，夏梓馨以自己的身高估量了下，认为她起码173，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三点式的黑色泳衣几乎包裹不住白皙的胸脯。 她身段匀称，但不是那种纯粹的瘦，从腹部的马甲线和腿部的线条，可以看出平时也很热衷健身。 夏梓馨被称为西城区警局一枝花，在沈烁阳面前被秒成一个没发育完整的高中生。看着后者披上白色的浴巾朝她款款走来，她有点不太是滋味。 她心里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沈烁阳”，听着像男人的名字，却异常符合这女人的气场。 沈烁阳向她伸出了手：“你好，我是你爸爸的女朋友。” 夏梓馨已大概猜出个分，可是听到沈烁阳这样大方地自我介绍，还是有吃了个枣核的感觉。 在她心目中，夏传智配得上任何优秀的女人，何况父母离婚多年，生母早就组建了新家庭，一年里也见不上两次面，她早就放弃了让父母复婚的想法。夏传智也是该交个女朋友了。 然而，夏梓馨怎么也没想到夏传智会选中沈烁阳这样的女人。她不是认为沈烁阳不好，初次见面，她对她的评价还没上升到品德的层面，只是她觉得沈烁阳有点年轻漂亮得过头了，目测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明显和夏传智不是同一辈的。 “你好。”夏梓馨握住沈烁阳的手，冰凉得让她心头一凛。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叫阿姨把她叫老了，叫姐姐又不合辈分。 沈烁阳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我家里人都叫我阿烁，你可以这样叫我。” “啊……好。”夏梓馨还是叫不出口。 夏传智接道：“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天气冷，别着凉了。” 地处庚明共和国南方的洛都，即使深秋日近，最高温度也能达到30度，泳池亦装有恒温装置，不过傍晚太阳下山，气温下降，从水里出来确实是有够冷的。 沈烁阳笑着说了声“失陪”，就穿着缀了水钻的人字拖进屋了。 “怎么样？”夏传智摊了下手问夏梓馨。 夏梓馨当然知道他问什么，她说：“很好啊，又漂亮又有气质。就是，你这惊喜来得太突然，要是下次能先跟我说一下会更好。” 夏传智皱着眉笑了：“傻丫头，什么下次？” 夏梓馨吐了吐舌头：“我错了，没有下次，就这一次。” 一般的富商换女朋友像换衣服似的，而且夏传智因为工作的原因，身边总是美女如云，甚至不少女人为了上位主动向他投怀送抱。 夏传智绝对算是一股清流，多年来没有与哪个女人交往过。夏梓馨相信，这次他把沈烁阳带到自己面前，那是真的准备与这个女人共度余生了。 “妈妈知道吗？”夏梓馨小心地问。 “我交个女朋友没必要告诉她吧？结婚的时候会请她，她来不来另说。”夏传智淡淡地说，“来吧，吃饭去，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香辣虾和糖醋骨。今晚就住家里吧？” “今晚啊？吃完饭早的我还是回市区吧……”夏梓馨抬起左手腕看表，表面上显示的妖兽测试记录让她瞬间愣住了。 今天早上她关掉了警报声，外套袖子也足够长，刚才没发现妖兽探测器一直在闪动。 第57章 掌一下眼 夏梓馨坐在餐桌前，心事重重地盯着面前的饭碗。 “梓馨，先吃吧。汤快凉了。”夏传智催促着她。 她抬眼看父亲，他嘴角挂着笑，与往常的一脸严肃很不一样。 他是真的很喜欢沈烁阳啊……她没有办法对他说出沈烁阳是妖兽这样的事情来，她应该对他们的结合持反对意见吗？夏传智会听她的话吗？ “啊……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沈烁阳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她急步跑下楼梯，来到了餐厅，夏传智说道：“别急，当心摔着。” “不好意思，不是让你们先吃吗？” “进门就是客人，客人未到，我们怎么能先吃？”夏梓馨话中带有的冷意让夏传智不由侧目。 沈烁阳不介意地笑笑说：“快起筷吧，你爸说，这些菜都是你喜欢的。” “我早就不爱吃虾了，剥壳太麻烦。他就记得我小时候爱吃虾，哪里关心过我现在的想法。”夏梓馨内心很纠结，她不想让夏传智不高兴，但还是得继续输出自己的不满。 “我给你剥，我就喜欢剥虾壳。”沈烁阳用勺子装了几只虾倒到自己面前的碟子上。 “不要。我不想吃你剥的。”夏梓馨不看她，手不由自主地把通讯器往袖子里又推了推。刚刚沈烁阳下楼时，她悄悄地看了看探测结果，确定无疑，这个女人就是个妖兽。 “梓馨。”夏传智轻咳一声，示意夏梓馨闭嘴。 夏梓馨闷头吃饭，没再在餐桌上说一句话。沈烁阳倒是落落大方地该吃吃该说说，和夏传智讨论着阳光花房里新种的盆栽，俨然已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饭后，夏传智把夏梓馨叫进了书房谈话。这也是夏梓馨希望的父女的单独相处时间，她希望藉此打消夏传智迎娶沈烁阳的想法。 “你这是怎么了？”门一关上，夏传智就说，语气不重，但充满了疑惑。 “爸，你真的想和她结婚吗？” “我们暂时还没有结婚的计划。” 潜台词是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夏梓馨心道。她琢磨了一下，说：“你不觉得你们其实不大合适？你们年龄差距太大了。” “20岁。”夏传智坦承，“这个问题我考虑过，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过。她也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她不介意我的年龄，我们都认为，只有两人相处融洽，年龄不是问题。” “那你怎么知道她不是为了钱和你在一起？”夏梓馨没辙，只能抛出这个杀手锏。 “你不了解她……” “你就了解？”你连她是个妖兽都不知道，夏梓馨腹诽着。 “梓馨，你能冷静地听我说说我们结识的经过吗？” 夏梓馨两手交叠在书桌上端坐好，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夏传智理了理思路开始说：“我们是工作原因认识的，前段时间我去尼亚公国出差，她是合作方派来的翻译，我们在那边相处了几天，她工作态度很认真，业务能力也很突出，我对她印象深刻。 “回来后，我们一直保持联系。她家境可能不如我们，但也不差，她父亲是庚明国人，母亲是尼亚公国人，从小在那边长大，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对她教导很严。 “我们决定在一起之后，她放弃在了那边工作来到庚明国，作出了很大牺牲。她在这边可以说是无依无靠，我不能辜负了她的信任。” 夏梓馨认为沈烁阳的家庭情况很可能是假的，却也想不出辩驳的理由，再说下去，她都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了。 “你高兴就好，反正你也不是要听我意见，你只是把这事通知我而已。” “我当然重视你的意见。可是刚刚见面你不是对她印象挺好的吗？怎么这一会儿工夫你就想不通了呢？”夏传智感到相当无奈。 “我不是想不通……”夏梓馨努了努嘴，脑里飞快地找着说辞，“我很赞成你再婚，只是希望你不要太急，再多花点时间观察观察，人不可以貌相，你们相处的也不长。” 夏传智宽心地一笑：“这个不用你提醒，爸晓得。爸也希望你能花点时间了解了解她，就当是帮爸掌掌眼。还有你在她面前也不要表现得那么明显，算是给爸的面子，行不？” 夏梓馨闷闷地点了一下头。在进书房谈话之前，她本来改变主意今晚留下来看守着沈烁阳，现在，她又有了新主意了。 父女出了书房回到楼下客厅，沈烁阳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削苹果：“下来啦？过来吃水果吧。” “哦好。”夏传智轻轻推了一下夏梓馨的手臂，想让她也回应一句。 夏梓馨是回应了，不过说的是：“我不吃了。赶着回市区，明天要上班。阿烁姐，你能送一下我吗？” “可以啊！”沈烁阳爽快地站起来，“你等下，我先去洗洗手。” 沈烁阳从父女俩身边经过，夏梓馨朝夏传智眨眨眼，嘴里不出声地说着“掌眼”两字，夏传智又好笑又好气地点头。 夏梓馨坐到了沈烁阳那辆雾蓝色的小超跑副驾上，车子有力的引擎声在这半山腰听起来特别响亮。 “阿烁姐，这车我爸送你的吧？真漂亮。”夏梓馨找着话题，打开了话匣子。 “嗯……是挺漂亮的，不过我觉得有点太张扬了。我在尼亚开的就是普通的小轿车，开这个不是很习惯，又不想扫你爸的兴。”山路上铺了沥青，车子走起来很顺畅，一路有明亮的路灯，照着沈烁阳平静的脸容。 “我爸说，你是当翻译的？” “是啊。” “你做翻译多少年了？” “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做，差不多年了吧。” “我觉得不只吧，你看着不像这点岁数。”夏梓馨话里藏了个雷，就等着沈烁阳踩上去。 沈烁阳笑开了：“是吗？你看我像多少岁？” “几百岁吗？我不知道你们妖兽像你这个模样的是有多少岁，反正和人类不一样。”彭越告诉过她，看起来很年轻的妖兽，很可能年纪要比她大得多。 话说完，她才转脸看沈烁阳，后者带着微笑，脸上没有一丝惊慌，依旧很平稳地驾着车。 第58章 人妖殊途 “你就是因为这个反对我和你爸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沈烁阳终于说。 夏梓馨不说话表示默认，沈烁阳又说：“你怎么知道妖兽的存在？谁告诉你的？还是你见过别的妖兽？” 刚刚是不想说话，而现在是不能说话，夏梓馨不可能告诉对方l特工队或者苍狼的情况。她为沈烁阳的这一连串质问感到恼火，她凭什么质问她？难道该心虚的不是沈烁阳吗？ 她窝着一口气说：“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你承认你是妖兽了吧？” 相比于夏梓馨的气恼，沈烁阳显得气定神闲：“我是妖兽，这有什么问题？” 夏梓馨为她的反问而气结：“有什么问题？你是妖兽就是问题啊！” 沈烁阳正色道：“你要承认，这就是一个人类与妖兽共同生活的世界，不是所有妖兽都会害人。我如果要害你爸，何必等到你来反对？” 这个夏梓馨也考虑过，一时半会，沈烁阳大概是不会伤害夏传智的，夏梓馨认为她肯定另有目的：“那你为什么要接近我爸？” “除去妖兽的身份，我还是个女人。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有爱慕之心不很正常吗？”沈烁阳理所当然地说。 “你的条件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 “你觉得你爸条件哪里不好？他有钱，品行端正，我虽然看起来比他年轻，实际上我年纪比他大，对我来说，你爸是个很理想的对象。” 夏梓馨后背离开座椅，两眼只盯着沈烁阳：“你一定得缠着我爸吗？” “你一定得破坏我的幸福吗？妖兽寿命是比人类长没错，但我活了好几百年，还没遇过一个像你爸那样对我的人。人类可以拥有爱情，妖兽就不能？”沈烁阳据理力争，乍听之下，颇有点平权意识。 “你们不会有结果。他会老会死，而你不会。”夏梓馨也摆出道理，寸步不让。 “我也会老会死，只是比你们人类慢一点而已。总有一天，我会和他在天堂相遇。”话毕，沈烁阳转向夏梓馨嫣然一笑，如果不是碍于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身份，夏梓馨一个女人都要被她这样的笑容融化。 “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啊？那到了他老的时候，你还是现在这个模样，你准备怎么解释？”夏梓馨已完全被她带偏了，本来她的辩论重点是疑心沈烁阳会对夏传智使什么阴谋。 “不用解释，人类对驻颜有术的女人只是关注比较多而已。到了瞒不下去的时候，一次登山事故或者坐游轮出海后溺水，就能让我这个身份消失得干干净净。” 说到后面，沈烁阳话音里带有淡淡的哀愁，夏梓馨也忍不住稍稍地动容了。几百岁对人类来说就是几辈子了，沈烁阳活在人类中间，已经以这样的方法活了好几轮，假死这事已经驾轻就熟了。 她左右撇了撇嘴角说：“反正你要是对我爸图谋不轨，我肯定不会放过你。还有我爸的公司你也别碰，那是他的心血。” “放心吧。”说完这句话，沈烁阳就不再吭声了。 车子又走了半个多钟头，在红绿灯前停了下来，前方不远处就是迷津道入口，夏梓馨临时起意，说道：“过了红绿灯停车，我就在这里下车。” 沈烁阳拉好手刹后，歪着头透过车窗看了看街景，说：“你要去酒吧吗？” “这不关你事。”说完夏梓馨又补充了一句，“我约了朋友，聊几句就回去。”不管沈烁阳是妖是人，现在她是老爸的女朋友，还是交待一下，避免她在夏传智面前打小报告。 夏梓馨走进迷津道，曼努酒吧在迷津道中段，店面朝内凹进了两米，朝向道路的墙壁上安装了花体字的灯泡招牌。 酒吧大门是一扇厚重的木门，上半部分是透明的玻璃，隔音效果相当不不错，推开门，音浪一股脑儿地扑向了夏梓馨。 演出已经开始了，电吉他拉锯着耳膜，鼓点在心脏上敲击着。林默站在舞台中央忘情演唱，他身体里像是潜藏着无穷的能量，透过磁性的嗓音奔涌而出。 今晚人一如既往的多，摇动的彩色光圈掠过场内每张沉醉于歌声的脸，仿若宗教的狂热。 夏梓馨穿过人群钻到了吧台边上，朝酒保打了一记响指。酒保跟随乐曲节奏摇晃着身体，朝她探过头来。 她点了一杯血腥玛丽，鸡尾酒送上来时，她把自己的马尾辫解下了，酒尝了一口，觉得不带劲，又换了一杯啤酒。 酒喝完，林默也退场了，夏梓馨才走出了酒吧。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过来，纯粹就是想听听林默唱歌吧。这个大男孩歌确实唱得很好，正好能抚慰她满腔的苦闷。 她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把沈烁阳的身份报告给彭越，最后还是决定作罢，沈烁阳没干坏事，报告上去彭越也不一定会管。 除了相信沈烁阳是对父亲一片真心，她别无他法。她不能一直守着夏传智，如果要动手，她也不见得打得过沈烁阳。 她没和别的妖兽动过手，可苍狼的身手她是见识过的，她想，别的妖兽应该也不会太差劲吧。 她出了酒吧没走多远，手机就在衣兜里震动了，居然是林默打来的。 “呃……你走了么？” 林默破天荒地没有叫她夏警官，她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看到你了。” “不是吧？眼神那么好？” “嗯，是的，一下子就看到了你。你现在在哪里？” “刚出酒吧呢。” “我也走了，你等我一下。” 不一会儿，林默就从酒吧后巷绕到了正门前。一见到夏梓馨，他就不由分说地拉起她跑了起来：“快走！” 夏梓馨完全找不着北，她被林默推进了另一家酒吧门口的装饰墙后，墙角的昏暗刚好挡住了他们。 “你干什么？！” 夏梓馨挣脱他的手，他急忙双手合十轻声道歉。没过几秒，他往街道上偷瞄了一眼后，竖起一根食指在嘴边示意夏梓馨噤声。 第59章 吃个夜宵 夏梓馨不解地侧头看向街道来处，几个女孩站成一排，叽叽喳喳地边走边说。 等她们走远了，林默才松了口气，走出了墙角阴暗处：“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没啥打扰不打扰，你这是在躲粉丝吗？”夏梓馨打趣道。 “嗯……她们每天晚上都来，天天都要签名，我想不明白她们囤那么多干什么，我又不出名，拿去卖也卖不出去吧。” 夏梓馨“噗嗤”一声笑了：“那是因为人家喜欢你啊！找个借口接近你懂不懂？” “唔……她们也不认识我不了解我啊，我没她们想象中那么好。”对女孩子的心思，林默就算再活一千年也猜不透。 “但你在她们眼里很好啊！她们喜欢你，不一定是因为你有多能干，可能是喜欢你唱歌好听，也可能只是因为你长得帅。你不需要特意为她们做什么，喜欢你这件事治愈了她们所有的不高兴。就像……” 夏梓馨琢磨了一下用词，接着说：“就像精神寄托那样。她们甚至不想去了解真实的你是怎样的，你符合她们的想象，那就可以了。” “这太奇怪了，我就是单纯唱个歌，赚点生活费而已，没想过要别人喜欢我。我觉得她们来听过我唱歌，那就可以了，每天都来，这很花时间也很花钱，我很不好意思。”林默不喜欢接受别人恩惠，哪怕滴水之恩，他也会记在心里，这无形中的压力让他负担甚重。 “你也很奇怪，像你这样唱歌的，没有哪个不想红，都享受被粉丝前呼后拥的感觉。你知道像金鼎娱乐这样在国内数一数二的演艺公司一天里收到多少新人的小样投稿吗？” 因为夏传智的关系，夏梓馨从小就见过不少演艺明星，在她看来，林默就算与那些当红的歌手相比也差不到哪里去，形象好，歌声好，完全够格登上更大的舞台。 林默只是浅笑：“那是别人，我不习惯。” “做采访你说不习惯，出道当歌手你也说不习惯，那你到底习惯干什么？虽然你才大二，可是大学毕业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你该想想自己将来的职业规划了。”夏梓馨端起一副过来人的架子，教训起这个年轻人来。 林默笑得更开了：“嗯，我会好好想想的。可能……还是倾向找个内刊，做一些写稿子的工作吧。”毕竟这个不用露脸，林默想，做人类也好难，做妖兽的话往深山里一躲就行了。 夏梓馨正想斥责他大材小用，忽然记起两人还杵在一家酒吧门口，她问道：“对了，你找我干什么？” “啊……”林默有些许窘迫，“没什么……就是看见你来了，想请你吃夜宵。” “哈？”夏梓馨也挺意外的，除了工作的缘故，两人私底下没有联系过，“可以啊，你想吃什么？” “嗯……”林默朝街尾的方向看了下，那边有好几家做夜宵的食店，“烧烤你吃吗？” 夏梓馨今晚饭桌上一肚子心事本来就没吃饱，刚才又一杯啤酒下肚，现在真饿了，不过她说：“在这里吃？你不是要赶车回学校吗？” “哦……没事，末班车赶不上我就转一下地铁，地铁晚一点停运的。实在不行，我打车回去就行了。”连车也打不到的，他跑回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夏梓馨想了一会儿，说：“要不去你学校那边吃？你们校门口有条小食街，有家烧烤店老排队，我早就想尝尝了。” 林默知道她这么说不过是替自己打算，便道：“但你这样回家不方便吧？” “哪来什么不方便啊？这里是不夜城洛都啊，什么时候都能打到车。” “太晚了，一个女孩子回家会很危险。”林默认真地说，黑狐族专在晚上挑独身的行人下手，尤其女性。 “我可是警察啊！”夏梓馨拍了下胸脯，好像这样一来她就变得更强大那样。 “还是不行。要不去你家附近吧，吃完我送你回家再走。” 夏梓馨被他的执着逗笑了：“那行，走吧。” 林默侧过身，让出路给夏梓馨先走，夏梓馨也晃了晃手臂，示意他先行，刹那间两人都有点尴尬。 “嗯，走吧……”这会儿林默完全没了刚刚坚持时的硬气，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夏梓馨相对要大方一些，她先迈出了步子，林默跟在她身侧走，两人保持着大约一米的距离，东一搭西一搭地聊着。 两人从迷津道步行到地铁站，坐地铁六站就到了夏梓馨租住的万象城一带。 夏梓馨选了一家装修清雅的餐馆入内，把菜单递给了林默：“既然是我的地儿那得我请客。” 林默翻开菜单看了下，价格对他这样的大学生来说属小贵了，但他说道：“我说要请你吃宵夜，怎么能让你出钱。” 夏梓馨没应他，笑着招来了服务员，点了几个熟悉的小菜，等服务员离开才说：“姐姐现在要教育教育你了，说得不对你莫怪。你和别的女孩子出去，怎么花钱是你的事，但我比你大，又有稳定收入，你还是个学生，我请你吃饭是天经地义的。” 林默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捂着嘴笑：“我现在也算有稳定收入啊……好吧，可能没你的稳定。可是我吃住都在学校，花费比你要小。” 夏梓馨愣了愣，好奇心又起了：“你这样唱一个月，收入高吗？” 林默说了个大致数目，听得夏梓馨睁圆了眼。这数目在正儿八经的演艺明星眼里不值一提，却和她一个小警员差不了多少，重点是他工作时长只是她的四分之一，住校的消费则可能不到她的四分之一。 这么看来，林默其实比她有钱多了。她抓了抓脖子，没话找着话：“那你赚得也不少啊！你都唱两年了，平时花费也不多，节省一点，都能供一套房子了，到时把你爸接过来，不比住那山上方便吗？” 林默停下了笑意：“夏警官，你没去过我家。” 夏梓馨脑袋像停止了运转般卡了半天。又是这种感觉。上午做采访时，她就是这样冲口而出说出了林默会在农历十五回家照看父亲。 现在，她脑里又冒出了林默那在太平山果林里的家，那间简陋的板房，是亲眼见过后留在脑海里的很清晰的场景，而不是单纯听说后记得的词儿。 可是，记忆里明明搜寻不到相关的信息，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第60章 产生误会 林默现在相信夏梓馨并不是故意来试探他的，她脸上的茫然装不出来。 那是什么？彭越对夏梓馨的洗脑并不彻底？厉苍也是因为这样而记得他们之间的事情吗？林默想要知道那支队伍的一切，包括他们运用的科技和行动模式。 他并不着急，笑着给夏梓馨解了围：“我就只给你看过一次我家的照片，你就记得了。” “你给我看过照片？”夏梓馨还是充满疑惑，她当然不记得这件事。 “没有吗？”林默反问她，接着换了个话题，“我是准备存钱买房子的，我爸后续治疗也是住市区比较方便。但吃一顿饭的钱，我是出得起的。” 夏梓馨晃了下头，不再想这件事了，一想，她就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迷雾森林，兜兜转转找不到出口。 她拍拍手掌说：“那我就谢谢老板了。刚刚点的菜好像不太贵，我能换一下吗？” 林默真把菜单推向她：“你随便，没关系，最贵的我也付得起。” 夏梓馨把菜单扔一边笑说：“跟你开玩笑呢！你这么耿直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没所谓。有那么多正经事可以做，不是非要谈恋爱不可。”林默给夏梓馨添上茶水，这句他倒是说的实话，他现在身上任务太多，对儿女私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不浪费么？”夏梓馨小声嘀咕了一下。 “什么？”其实林默能听清楚她的话，只是觉得她的反应挺好玩。 这届人类真操心，一天到晚叫他谈恋爱，往上倒几百年，有叫他认真读书的，也有叫他好好干事业的，相对来说叫他成家的真不算多，时代真的变了。 “哈！没什么！”夏至捧起茶杯，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林默曾经是她的嫌疑监控对象，她又比他年长，现在两人这样面对面坐着吃饭，虽然不算是约会也让她感觉微妙。 “对了，你怎么突然来看我演出了呢？——你是来看我演出的吧？”林默问道。 “呃……算是吧。刚刚遇到点不太高兴的事情，然后路过酒吧街，忽然就想来了。我也能算是你歌迷了吧？哈。”夏梓馨想，他该不是有什么误会了吧？ “你遇到什么事了？能告诉我吗？”林默随口问道，两人这样坐着，总得找点话说，他还真的不太习惯和女性单独相处。 “噢……也没什么，是家里的事，我爸新交了个女朋友，我不太适应。”夏梓馨低着头，把额前一绺长刘海挽到耳后，话题涉及到家庭，她觉得有点太私人了。 “你不喜欢她？” “嗯……有点吧，她和我爸年龄差距挺大的，我不是很放心。”尽管认为这样的谈话不合适，夏梓馨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 “可以理解。我妈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有时挺想她的。”林默的童年时期，各妖兽族争霸混战，母亲死于一次战斗。 夏梓馨看看林默，相对来说，自己的家庭比他幸运多了，起码父亲身体健康，而林默那么年轻就要照顾生病的父亲，扛起整个家庭。 夏梓馨不无恻隐：“你爸得的是什么病？能跟我说说吗？我爸认识一些人，能找到不错的医生，说不定能帮上忙。” 夏梓馨从不在朋友面前炫耀自己的家境和夏传智的人脉，她希望靠自己在社会上立足，可是如果能帮忙，破一次例又如何。 “哦……这个……”林默一时语塞，原本就是编的故事，没想过会有人细究，他想了想说，“我爸之前去外面干建筑，从棚架上摔下来摔断腿了，都很多年了，现在年纪也大了，老人病也多，很难治了。” 主要是不想夏梓馨再说这个话题，他去哪里找个卧病在床的爸？就算让班特装也装不出来那病恹恹的样子吧。 夏梓馨只能失望地说：“那好吧。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跟我说，还有苍哥，能帮上忙的我们都会尽力的。” “谢谢关心。”林默笑了，夏梓馨发现他笑起来眉眼弯弯，抿着唇的样子很好看。 她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察觉到自己这样可能不太礼貌，连忙移开了目光。她扭着脖子探头四顾，说：“我们的菜怎么还不上？” “这不刚点的吗？你饿了？要不催一下？”林默果真叫来服务员让催一下单，顺便又加了一瓶饮料。 菜送上来后，夏梓馨把头埋在碗里便吃，她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干嘛要答应一起吃宵夜，他们说起来也不算很熟，彼此的关系远没达到一起出来玩的程度吧。 她心里七上八落的，林默总不至于对她有什么想法吧？ 她不是没有谈过恋爱，青春期的悸动现在还记得呢，从警以后，也时不时有老前辈要给她介绍对象，甚至夏传智也催过她好几次，她一律以还年轻，想先拼拼事业为由婉拒了。 然后，这一转头给她来个更年轻的吗？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她心理上就接受不了这一点。 林默本身话就不多，现在夏梓馨也不说话，两人间的空气就更沉寂了，夏梓馨觉得这顿饭吃了足有一个世纪。 好不容易结账出门，夏梓馨对林默说：“谢谢你啊。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我家很近，走过去就几分钟的路。” “既然很近，我就送你回去吧，这大晚上的。” 林默的体贴让夏梓馨更不安了，她说：“洛都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安全好吧？真以为我们警察是吃素的？这到处都要天眼监控呢。” 林默只是笑笑：“就当散步啊！” 夏梓馨不好再拒绝了，两人站餐馆门口这么推来推去也不好看。 一边走，她一边拉起袖子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这附近是居民区，商业不算发达，除了一些夜间经营的娱乐场所和餐饮店，路边的店铺大多已打烊，街上行人不多。 夏梓馨是那种心里有事就藏不住的人，她决定把话敞一敞，以免日后造成更大的麻烦。 想好了，她就开口道：“林默，我比你大好几年呢。” “嗯？你也没多老，我以为女人不大喜欢提到自己的年纪。”他是不懂这个了，这是胡乐教导他的，他一个千年老妖，还有人比他更老吗？ 第61章 本为肉俎 夏梓馨听到“老”这个字果然脸色微变，林默这直男实锤是钢铁铸的了。她老吗？她才24岁，能用老来形容吗？知道在女人面前不能提这个字，他还提。 但是，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啊！夏梓馨不吐不快：“林默，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比我小的男生。” “哦……”林默扬了一下眉，像是想笑又忍住了的样子。 他的表情惹恼了夏梓馨，后者双手往腰上一叉，气势汹汹地说：“哦是什么意思？你没听明白吗？我今天晚上纯粹就是心情不好，刚好路过，所以跑来听你唱歌，没有别的意思，你别想多了。” “可是，我也没想多啊……”林默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我请你吃饭，是因为觉得之前你对我挺照顾的，我想谢谢你。” “啊……”夏梓馨尴尬得想往地缝里钻，冲动是魔鬼，这话没有错。没搞清楚状况，她胡说些啥呢？ 林默笑得更欢了：“没关系的。我觉得要是你愿意把我当朋友的话，我会很开心，我从小朋友就不多。” “嗯，当然。”夏梓馨低着头，用自己的鞋头戳着地面说。 “快走吧，你家 应该也快到了，是吧？”林默催促她继续走。 “哦，好。你明天还要上课，你早点回去吧。”夏梓馨感到自己脸上像被火灼着似的。 夏梓馨租住在一座单身公寓小区。到了小区门口，她先停下来向林默道谢，她不太好意思看他，觉得自己丢人丢到家了。 “早点休息，谢谢你今天晚上过来捧场。”林默扬扬手道别。 夏梓馨巴不得马上逃跑。她转过身走进小区，坐电梯上了楼。 刚把钥匙掏出来，她就感到眼前一黑，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经身子一歪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失去了意识。 夏梓馨手中的钥匙往地上掉去，林默脚尖轻轻一踢，把钥匙踢回了手上。 他打开门，把夏梓馨抱进屋内。 这是个一房一厅的单身公寓，收拾得整洁而温馨。 进门是一个开放式的小厨房，厨具不多，配了个电磁炉，看得出夏梓馨平常应该很少下厨。 三联座的墨绿色皮艺沙发旁边放了张淡粉色的铁艺圆桌，地上铺了几何纹的长毛绒地毯。 房间在沙发正对着的半墙高的书架后面，林默没有开灯，他把夏梓馨小心地放到床上，帮她脱下鞋子，然后给她盖上了被子。 他低头端详了她一会儿，接着才在床边坐下，拉起了她的左手。 为什么是你呢？林默心想。他对夏梓馨印象良好，觉得这个女孩子虽然时不时犯迷糊，可是正直、忠诚、负责，这都是他看重的品质。 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了句“对不起”，把她手腕上的通讯器摘了下来。 林默带着通讯器离开了夏梓馨家。他化身半兽形，在城市的上空穿行，不消片刻就抵达了与何夕相约好的巷子。 “地儿找到了吗？”林默问道。 “找到了！哥，你不知道我找了老久……”何夕蹲在地上，一见林默就马上站了起来。 林默举起手中断了他的话：“在哪儿？” 何夕朝林默招手向巷子外面走去。 “去哪儿？” “在西郊，你说要在你学校附近找，但是咱现在能坐车过去不？非要跑过去吗？这好累呀！” 何夕扬扬手机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句“快来”，又对林默说：“哥，你能想通是最好不过了，妖兽也得顺应时代潮流的发展，咱们不能一直停留在过去。” 林默皱起眉来：“你找了谁？” 何夕神秘地一笑：“能帮上忙的人。” 林默只好变回人形跟着他走出巷子，等了一会儿，一辆越野车在他们身前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一个满脸圆润、、身着条纹衬衫的男人伸出头来向他打招呼：“少爷！” 何夕打开了车门：“上车再说。” 林默坐进车内，开车那男人扭头对他自我介绍道：“少爷，我是路德。人类姓名也是陆德，一个读音。何夕那小子说今晚能见到你，我还不相信，原来是真。” 陆德热情洋溢，何夕得意自鸣，林默不好就地发作心里的不快。且先去看看他到底把事办成了什么样子。 在曼奴酒吧，林默发现了夏梓馨的身影，心里已有了计划，要把她手上的通讯器搞到手。 但是就算是弄到手了，他也不了解这个东西如何运作，他需要人帮忙，于是在演出后他就给何夕打了电话。天狼族族人众多，总有几个能摸清这通讯器的工作原理。 此前，他已经吩咐何夕在西城区给他找一个隐秘的地方作活动基地，现在就正好用上。 不过，林默并不想随意见其他族人，他作为人类的身份以及日常出没的地方即使在族中也是秘密。 他有需要守住秘密的理由。 这段日子，他让族人在西城区阻止黑狐族的活动，那支人类战队也在干同样的事情。他心里喜忧参半。 ——有同样的敌人，不能说明他们是朋友。班特说过，那些人类手上也沾过天狼族的鲜血。那是他的族人，他不能无动于衷。 天狼族与世无争近千年，不完全是因为他不想再参与妖兽族的争端。也是因为他不能。 一千年前，他以全族的玄力凝聚成宝物以封印妖王，这就决定了天狼族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天狼族被妖兽界孤立了，天狼族族王格安，既有负妖兽界，也愧对天狼族，在人族面前，也没落个好名声。 黑狐加达说得没错，他本生而为妖，却与妖王作对，妖兽界普遍认为，他这么做是为了争夺妖兽族王者地位，不甘心妖王的崛起把天狼族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抢走。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他不想为王，他只是不愿看到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多么可笑的理由。在妖兽族眼中，一千年前，人族本来就是妖兽族的食物啊。 第62章 拷贝副本 车子驶进一条村庄，林默透过车窗看了村口牌坊，上挂着“隆舫”两个浓黑的隶体字。 “……哥，那个仓库本来是个汽修厂，就是因为地儿太偏了，老板干不下去，刚退的租，我用你给我的钱盘下来了，刚好我就是学汽修的，这地儿可以继续伪装成汽修厂，离你学校也就20分钟路程……” 何夕吧啦吧啦地介绍着那个位于村子篮球场边上的铁皮仓库，周边倒也空旷，离民居有一段距离。 何夕打开卷帘，让两人入内。林默看了一下，正对大门的一堵墙上安装了一个铁丝网，上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 侧面墙上靠着一张巨大的长方桌，摆放着两台电脑以及一些小零件。 门口左侧是一道涂鸦得五颜六色的铁质楼梯，通往一个小阁楼。 “哥，还可以吧？”何夕问道。 林默点了点头：“平常这汽修厂谁来运营？” 既然是伪装，总不开门会惹人怀疑。何夕要上学，而且年纪也太小。 “少爷，我这不是来了吗？”陆德哈了哈腰，他掐眉的样子让林默感到不舒服。 何夕一手攀上陆德的肩膀：“在外面你别管哥叫少爷、王子，他不喜欢。” 何夕又转向林默说：“哥，你别看这大叔一脸油腻，满肚肥肠，他不但会修车，还是个电脑高手，他上一个人类身份是在大学里面当个什么鬼教授的。你把这手表交给他就没错了。” “这不是手表，是一个伪装成手表的功能器。”林默将夏梓馨的通讯器递给陆德，“我要弄清楚他们是怎样找到妖兽的。” 妖兽在杀戮时刻会散发浓郁的妖气，不过，那支战队似乎不需要等妖兽杀人就能找到他们。 陆德走到方桌前，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在桌上抄起一个起子就开始拆解通讯器。 “你轻着点拆，这通讯器我要还回去的。”林默提醒说。 “哥，你还要还回去？”何夕眨眨眼说。 “嗯，目前不知道她在这支队伍里到底是一个什么角色。小心为妙。” 陆德拆下了表面，然后从电脑上拉过来一根数据线，连接到通讯器上。他脚轻点一下地，带滑轮的椅子就滑到了电脑前，手指飞快地输入了几个操作指令后，屏幕上滚动闪出一屏又一屏字母。 陆德紧盯着屏幕的模样还是挺一本正经的：“我拷贝一下它的运行指令，在电脑上建造一个虚拟副本，你就可以还回去了。” “需要多长时间？” “有点麻烦，是加了密的。保守估计，要两三个钟头吧。” “尽快。”林默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只要没到天亮就好。 “你们上楼睡一觉，好了我叫你们，你们这样看着我，我不好干活。”陆德已完全沉湎在解密当中，无暇顾及身后的两个人。 林默与何夕爬上了阁楼，打开房门，房间里面存放了一些车胎。靠角落里有一张1米8的大床，床尾正对着放了一张长沙发。 何夕抓着后脑勺笑得像个害羞的小媳妇：“哥，你要和我一起睡吗？” 林默白他一眼，走向了那张长沙发。 何夕见状连忙说：“哥，让你睡沙发不合适吧？这床还蛮大的，要不咱们？” “你滚一边去。”林默已躺到沙发上合上了眼睛。 何夕叉腰站着看他，嘴角带笑。 陆德花了比他所承诺的更长的时间，将近凌晨四点，他才叫醒了林默和何夕。 何夕揉着眼睛，鼓着满腮的起床，林默看了看时间，没来得及问研究的进度，抓起通讯器就走了出去。 他化身半兽形穿过城市，晨起的环卫工人已经在街道上挥舞着扫把。 趁着天没亮透，他跳到阳台上，打开阳台门进入了夏梓馨家里。 屋里一片寂静，林默能听到夏梓馨仍在酣睡中的淡淡的呼吸声。 他进入房间，俯身将通讯器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不想树立敌人，但是不管他如何努力，人类还是以他为敌。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子正要离开，夏梓馨忽然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睛。 “我就知道你会来。”她话语平静，像仍处在梦呓中。 林默压低声线，也平和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现在夏梓馨眼中的他是半兽型的妖兽苍狼——她的敌人，林默不无悲观地想到。 “就是这么觉得。”夏梓馨侧躺着，将两手枕在脑门下，“每次我有危险的时候，你都会出现。” 林默愣了愣，说：“你误会了。我没有刻意保护你。” 她笑了：“但你就是保护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我不需要你报答。”有些话梗在林默胸口，但他没有说出来。 “不是所有妖兽都会害人，你保护了我也会保护别人吗？” 这两天经历的事情，让她的世界观完全地发生了改变。但有一点不变的是，人有好坏，妖兽应该也有好坏吧？ “我不会刻意去保护任何人，我做每一件事情都是有目的的。” “那在洛都大学救我的目的是什么？” 是啊，昨天晚上他完全可以任由她自生自灭，只怪自己心软。他说道：“你保重，下一次，我不会再管你了。” 夏梓馨居然点了点头：“我给你惹麻烦了，他们都知道人是我误杀的，但他们把账算在了你头上。” 林默早就料到了：“你被妖兽的迷阵迷惑，本质上不能算是你杀的人。” “是我开的枪，他们不能这样子。”夏梓馨眼角有一抹泪光在浮动，昨天晚上她梦见了那个人。她不记得他的面目，他就带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出现在他的梦里。 “我没有关系。那个局本来就是为我而设的。”林默看得出他是真的为此而难过，尽管昨天白天和晚上的两次见面她都没有表现出来，大概是因为那时候面对着的是林默而不是苍狼吧。 “除了人类，还有人在对付你吗？” 林默不说话，他想从夏梓馨身上获得更多的信息，不排除她也是同样的想法。 “你不想告诉我。”夏梓馨略微感到失望，但马上又笑了，“这是对的，我是警察。” “你也想抓住我吗？夏梓馨。”他蹲在床边平视着她，她把他面具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看得非常清楚。 “没有，我不想伤害你。” “你伤害不了我。” “你是个好妖兽，对吗？”她觉得自己的问话很可笑，但还是充满恳切地看着他。 “也许不是。”话毕，他转身走出房间，从阳台上按原路离开，没有说再见。 第63章 盛会前夜 林默回到汽修厂，何夕已经洗漱完毕，正背着书包被陆德往门外赶。 他蹙着眉看他们，一老一少互相扯皮。 “哥，你回来得正好。你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顾着赶我去上学。”何夕抱怨道。 “我不赶你谁赶你？你学籍卡上写着我是你爸。”陆德理直气壮地说。 “你又不真是我爸！” 陆德阴蛰地耸着肩笑：“你找不到人收留你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默接口说：“行了，别闹了，快去上学吧。” 何夕无可奈何地撇着嘴，伸长脖子对陆德说：“那你倒是送我去学校啊，爸！” “这不还早着吗？自己坐公交去。那么大一个人了，得学会独立。” 把满腹牢骚的何夕打发走后，林默才开始问陆德研究的情况。 陆德笑得满脸自豪：“你肯定猜不出我给你弄了个什么好东西。” 陆德招招手，让林默跟他走进屋里去。 “来，少爷，你先坐着，咱得有点仪式感。”陆德把椅子拉过来，拍了拍椅背。 “叫我林默就好。”林默按照他的吩咐坐下，看着他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黑色的纸盒子。 “得，有外人的时候，我就叫你林默，但这不就是只有我们俩吗？”陆德将纸盒郑重其事地放在林默面前，“你看，我还拿个盒子给你包装了一下。” 林默只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打开盒子，里面一块金灿灿的手表差点没闪瞎他的眼睛。 “这……”简直就是暴发户土豪款手表，林默已无力吐槽。 “好看是吧，特好看对不对？这可是我珍藏的，是你我才拿出来的。”陆德笑得可欢了，“但是你不要被它豪华的外表所蒙蔽，这是一块有内涵的手表。” 陆德双手把金表在盒子里取出来，就要往林默手上套：“昨晚你拿回来的那个通讯器，我给它建了一个完美的副本，就在这只手表里。最关键的是以后那个女警察能收到的信息，你这里也会收到。也就是说，你可以掌握他们的一切动向。” 林默拧了拧手腕，这么说，陆德还是有点本事。然而他还是把手表摘下来了：“你能把副本装在一个，嗯……相对低调一点的手表里面吗？” 陆德把金表翻转看了又看：“这表怎么了，少爷？这可是名表啊，你再仔细看看。” 林默背起昨晚上带来的背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我自己去买一块表，今晚拿过来给你。你别给我瞎装了。” 林默今天上午有课，他得马上赶回学校去。进入课室，循例是在教室最后一排找到了胡乐。 “你怎么才回来？昨天晚上去哪儿鬼混了？”胡乐挤眉弄眼地说。 林默翻开胡乐帮他从宿舍带过来的书本：“没去哪儿。有个亲戚来洛都了，昨天晚上去他们那里了。” “亲戚？咋没听你说过？” “嗯，他在这里开了一家汽修厂，离学校不远，晚上需要人帮忙看店。我以后可能会经常过去。” 最近这段时间，林默晚上经常要出外活动，诸多不便，正好以此为由。 “哟，林默，这给钱吗？”胡乐叫了起来，惹得前排的人都扭头看了他们一眼。 “给一点吧。”林默想了一下说。 胡乐夸张地皱了皱鼻子：“林默，你真的是长在钱眼里了，连睡觉的时间都不放过。” 林默只是笑，随便他怎么说了。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时间，学习委员曹小玥上台拿起麦清了清嗓子，让大家安静下来： “各位同学，给大家布置一下作业。大家都知道，大学生运动会明天就要在我们学校开幕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全国盛事。我们作为新闻专业的学生，更加要把握这一次机会。所以，等一下大家都来我这里领一下比赛门票，每人三张。为期一周的运动会期间，每人交三篇的新闻通讯稿。” 话音刚落，课室里就响起一阵嘘声，胡乐模仿着曹小玥的语气，捏着嗓子说：“每人交三篇……交那么多通讯稿干什么？看得来吗？” 林默把发给他的门票夹进了书里，写点作业没什么所谓。他只希望这一个星期能够安全过渡，最近来洛都的人实在太多了——应该说人和妖兽都很多。 厉苍和夏梓馨也在抓紧时间做安保工作的最后部署。作为安保工作的负责人，厉苍拿到了明天开幕式的流程表，在出席嘉宾一栏上，他看到了厉笙的名字。 “他来干什么？”厉苍低声嘟囔了一下。 厉笙作为国内外闻名的作家，是洛都的名人，官方邀请他出席开幕式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厉苍心里有点隐约的不安。那种无法解释的直觉又开始抽动着他的心弦。 上一次厉笙在公众场合露面后，他被作为嫌疑人带到了西城区警局，紧接着，那个天狼族的妖兽就出现了。 厉苍坐在办公室内，一手捏着下巴，一手捏着流程表，满腹疑虑。 考虑再三他给厉笙打了个电话：“明天洛都大学的活动，你不要过来了。” 厉笙声音当然是充满了疑惑：“我为什么不能去呢？你又怎么知道我要参加洛都大学的活动？” “你甭管我怎么知道。这是警方机密，叫你别来就别来。”厉苍烦躁地把电话挂掉。 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头。他就是觉得肯定会有事情发生。 厉笙则感到莫名其妙。这是洛都官方给他发的请柬，他哪能随随便便说不去呢？ 这一天无事，每个人都沉寂着、忙碌着，为第二天的盛典默默地做着准备。 夜晚悄然而至，临近午夜，林默一身战袍，站在教学楼顶上。 今天晚上格外宁静，何夕没有传来任何妖兽活动的消息。 林默抬头看天，本该秋高气爽，今晚的云层却有些太低了，层层叠叠地向远方爬去。校园内纹风不动，树静悄悄的，闷热非常。 就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不知道明天的运动会是什么个光景。 第64章 指手画脚 林默一大早就爬起床了。他拍了拍胡乐的枕头，那家伙还睡得直流哈喇。 胡乐强撑开眼，把额头挤出了一道道的抬头纹：“干什么？今天周六，这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不好意思。”林默感到抱歉，但他必须叫醒胡乐，“胡乐你开幕式的票给我一下。” 昨天发门票的时候，开幕式、闭幕式以及各个项目的门票都是分开给的。拿到哪个项目，全靠随机。刚好林默没有分到开幕式的票。 胡乐噌的一下坐起来：“你要我票干什么？” “你不是不去吗？”林默以为自己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谁说我不去？”胡乐马上翻身下床，“现在几点啦？” 林默看着他匆匆地跑去洗漱，还想试着利诱一下：“要不我按市场价跟你买可以吗？” 胡乐从洗手间探出头来，伸出一根食指摇了两下，含着牙刷的嘴含混不清地吐着字：“怎么可能让给你？你知道今天谁会来吗？施静宜，我的女神！” 哎，是那个女歌手，胡乐的手机壁纸就是她的照片。 胡乐也好奇地追问道：“你要去看谁，你不是不追星吗？今天开幕式来的好多都是明星哦。” “唔……我想去看厉笙，我喜欢他的书。”林默只能找这么个理由了。 胡乐嘴角还挂着一星泡沫就跑了出来：“一个作家什么时候不能看到？他不是还经常搞签售吗？之前他的签售会我也没见你去。” 林默知道胡乐是绝对不会出让门票了，他准备去别的宿舍碰碰运气。他决定不提醒胡乐他嘴角那没洗净的牙膏沫儿。 胡乐朝他的后背叫道：“别傻了！这门票在外面买都不好买，这不要钱的福利，谁会让给你呀？哎，你不是跟负责安保工作的那个女警察很熟吗？你去找她呀。看她能不能给你开个后门。” 林默不想为了这事去找夏梓馨，然而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夏梓馨今天也忙的很，她特意穿了一双平跟皮鞋，一件短款小西服，束得高高的马尾辫跟随着匆忙的脚步，在校园里奔来奔去。 林默让陆德把通讯器副本转移到一块黑色的电子表上，通讯器还有定位功能，现在，他可以随时随地知道夏梓馨身在何方。这为他在今天这么忙碌的日子里制造偶遇创造了的条件。 他在乒乓球馆门口等到了夏梓馨出来，这时离开幕式开始仅有半个小时，夏梓馨正行色匆匆要往大礼堂的主会场赶，一不留神差点撞进了他怀里。 林默伸手稳住她踉跄的脚步：“小心。” “啊，不好意思！”抬头看清那张俊朗的脸后，她不自然地后退了一步，“怎么是你呀？” “呃，这是我学校啊……” 夏梓馨一下子居然忘了。又犯什么傻呢？她露齿一笑：“对哦，你要来看乒乓球比赛吗？还没那么快开始呢。要先进行开幕式，你来早了。” “哦，这样啊。那……那也没事，我就在这里坐坐吧。” 林默故意这么说，他期待着夏梓馨会追问他原因，还好夏梓馨不负所望：“嗯，你不去看开幕式吗？可热闹了。” “我倒是想去，没拿到票。”林默装出满脸遗憾，这可把他千年的演技全用上了，“看了一下节目单，挺多不错的歌手，还有地龙乐队的演出。一直都想亲眼看看自己和专业的歌手差距在哪里。” “最大的差距就是人家都能把握住机会，而你不会。今天你本来也有资格站在这个舞台上。”夏梓馨也颇感可惜。 “嗯……”林默感到她更像是在教训自己，那该怎么开口叫她把自己带进会场呢？他觉得自己的脚指头都在犯尴尬。 “好啦，我还有事忙呢，我先走啦，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或者先去别处逛逛，比赛开始再回来。”夏梓馨不给他回应的时间，就迈开步子跑远了。 林默站在乒乓球馆门口，苦恼得想敲自己的头。 他当然不会在这里傻傻地待着，就算进不去大礼堂，他也要在附近守着，以防万一。 夏梓馨气喘吁吁地跑到大礼堂，从侧门进了后台。 今天的开幕式尤其重要，出席的官方领导、名人明星较多，每间化妆室休息室的门口他们都加派了人手。 嘉宾领导们会在仪式开始前十分钟下去前排就座，参与演出的演员们则要到节目开始的时候才会下场。 远远地，夏梓馨看到厉苍站在一间休息室的门口，和门内的人正说着什么。 走近以后，她看到了休息室门边贴着的名字是“厉笙”。着名作家厉笙，咦？和厉苍一个姓。莫非这两人有亲属关系？ 厉苍的声音是压抑着的，但夏梓馨还是听到了以下这句话：“……我的意见从来都不重要，对你来说名气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厉苍就把后背扔给了厉笙，自顾自地走向监控室。 他迎着夏梓馨走过来，夏梓馨用眼神给他抛来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不理她，她就只好跟着他一起走进了监控室。 厉苍在控制台前坐下，对今天临时抽调过来的一个警员说：“这里我看着，你去外面巡一下。” 夏梓馨拉过一把椅子在厉苍身边坐下：“苍哥，原来厉笙是你爸爸？” 厉苍斜着眼看她，她还不知死活的接着问：“你们是不是关系不太好？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他呢。” 厉苍用指节敲着桌子说：“这上班时间，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夏梓馨吐了一下舌头说：“我工作都安排好了呀。开幕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安排好了？马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厉苍指着一块监控屏说。 夏梓馨看到屏幕上拍到的是一间化妆室的门口，一个身着套装、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对着一个半秃头的男人指手画脚，两人好像正在争吵着什么。 那男人夏梓馨认得，好像是学校文体部的一位老师。 “我这就去看看。”夏梓馨马上站了起来。 第65章 一鸣惊人（感谢打赏） 女人的声音又高又尖利，贯穿了整条走廊：“这是你们学校安排不当的问题，你们没有b角的吗？既然你们没有能力安排，为什么要承办这么大型的活动？” 那老师憋着一口气，唯唯诺诺地道着歉：“实在很抱歉。我们也不想这样，我们的校园歌手生病了，确实上不了场。我们只是把演出顺序稍微调一下，怎么可能委屈施老师给我们做暖场呢？” “暖场”两个字似乎刺激到了女人，她眼一瞪头一甩，语气更凌厉了：“我们施老师从来就没有试过第一个上场演出的！” 夏梓馨拨开围观的几个闲人，走到两人中间：“我是这次活动的安保主任，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夏警官，你来了。”老师如获大赦般把腰深深地鞠了一下。 女人撇了一下夏梓馨的胸前的警员证，态度稍有缓和，但还是双手抱胸把脸撇向了一边。 老师手掌往女人的方向一摊，说道：“夏警官，我向你介绍，这是施静怡老师的助手王雪老师。” 施静怡，嗯，名字很熟悉，好像是一个什么新生偶像歌手。 “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的吗？”夏梓馨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是这样的……”老师主动解释起事件的起末，“今天的开幕式演出。我们本来是安排了一个学生歌手做暖场，然后就是施老师的曲目，但是咱的学生今天早上临时得了急病，没有办法上台……” 结合刚才两人吵闹的内容，夏梓馨听明白了，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她转向王雪说：“这不都是地位最重要的才安排在第一个上台的吗？” 好吧，从王雪冷冷横过来的一眼，她知道她大概是说错话了，她灵机一动，马上对两人说：“呃，不就是个校园歌手吗？你们那么大一座学校找不出第二个？” “啊，这……这学生昨天已经参加过彩排，临时找别人担心没有舞台经验……”老师为难地说。 “我这就给你找一个。保证舞台经验丰富的，能演好的。”夏梓馨一拍胸口说。 驱散两人的争吵圈，她马上给林默打了电话：“喂，你还在乒乓球馆吗？” “啊？我不在。” 夏梓馨吓了一跳，演出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他不是真的跑去别的地方溜达了吧？ 她连忙问：“你跑哪儿去了？” “我到大礼堂门口了。我就想在外面听一听……” “你马上给我进来！”夏梓馨大喜过望。 一挂断手机，她马上跑向门口，林默果然在门外站着，她不由分说，拽住林默就往后台赶。 “这是？”林默一头雾水。 “来不及解释了，你上台唱一首歌，没问题吧？”夏梓馨回头一笑。 “这……有点突然，我没有心理准备。来的人有点多啊……”林默真心慌了。平时酒吧里就算爆满了也不超过100人。这大礼堂观众席坐得满满当当，可是好几千人呐。 “你还准备什么，你不都天天唱着吗？”夏梓馨已经把他拉到幕布下了，往那秃头老师面前一推，“那，歌手来了。你们学校新闻系大二的学生，叫林默。” 老师已经急出一头汗了，他上下打量了林默一眼：“你上台唱过歌吗？” 夏梓馨抢着说：“唱过。他每天晚上都在酒吧里面驻唱。” 同系的学生、老师很多都知道林默驻唱的事情，但出了新闻系，知道的人还不算多。 秃头老师也顾不上许多了，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行，就你了。好好唱，你看，好多国家、州里、市里的领导都来了，别丢咱们学校的脸。” 一只麦克风被塞进了林默手里，一旁的音响师问道：“同学，你要唱什么歌？” “那就，《不落的太阳》吧。”林默想，既然是暖场歌，那就选一首快歌，气氛好一点。 正准备走向舞台中间，夏梓馨又把林默拽了回来。 “把衬衫衣扣解几个。唱那么欢快的歌，穿得太乖不搭配。”夏梓馨直接上手伸到他脖子下给他解衣扣。 林默发了一下愣，不知道是不是该把她推开。 夏梓馨本来没有多想，就纯粹是想给林默设计一下造型，好歹这是他误打误撞第一次登上这么大的舞台，有那么多人听他唱歌。 可是当第二颗纽扣从自己的手指间滑出扣眼，领口处隐约可见一片雪白而结实的胸肌，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她赶紧后退两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嗯，就是，你看这样子是不是好一点？” 林默低头看自己一身装扮，本来就是无备而来，再怎么整也整不出花来，就笑了一笑。 “要不你再把这个系上吧。”夏梓馨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红色的小方巾递给林默，“都来不及化个妆。上台太素不好看。” 林默没有拒绝，说了声“谢谢”，将小方巾在衣领下打了个简单的十字结。 他举着麦走到舞台中央，幕布缓缓地向两边拉开。音响传来了熟悉的伴奏，这首歌他曾经在曼奴酒吧的舞台上唱过很多次。 他喜欢唱歌吗？也许吧。这是他能做并且能做好的事情，比当一族之王简单多了。 嘹亮的高音把这首歌带入，也让场上还没有进入状态的观众们一下子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高大帅气的男生身上。 观众们在短暂的骚动后，爆发出一阵掌声。大部分人不认识这个暖场的男生，只知道他是洛大的学生，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这是音乐学院的新生吗？脸很生呢！” 舞台后方有一个角落瞬间像炸开了的蚁窝，那里坐的都是新闻专业的学生。 “哎，哎，快看那是谁？” “哇！林默是正式出道了吗？这么大型的活动，跟很多一线歌手同台啊！” “咦？胡乐，林默跟你不是很好吗？你听说过他要去暖场吗？” 胡乐本是一脸懵，闻言马上一拍胸口说：“这当然说过了啊！他早就跟我说了，这不是为了给大家一个意外惊喜嘛……” 歌很快就唱完了，观众们还意犹未尽地卖力地鼓着掌。胡乐为了表示自己与林默关系不浅，甚至不顾会前强调过的纪律，站了起来，扬着双臂大喊道：“再一个！再一个！再一个！” 在他的带动下，有几个学生也大着胆子一起喊了起来。 但林默在礼貌的鞠躬后退场了。这不是他的主场演出，分寸他是懂的。何况歌唱完了，他还有其他任务没有完成。 他去到后台，舞台助理让他到一个群演休息间里面待着，说所有演出结束后，全体演员要上台谢幕。 他依言往休息间走去，眼角看到舞台助理已经继续催场去了，没有留意他，他就直接从休息间的门口走过，并没有进去。 第66章 有事发生 看到林默离开了舞台，夏梓馨就下楼到后台去找他。 站在休息间的门口，夏梓馨探头找了一轮，没在人群中发现林默。 他跑哪儿去了呢？不是说想进来看演出的吗？该不会是找明星要签名去了吧？ 夏梓馨努了一下嘴，转身离开休息间，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她本来要继续往前走的，手臂忽然间被人拉住了。那人猛一拉，就把夏梓馨揪进了拐角。 夏梓馨本能的支起手肘就朝对方胸口撞去，把对方撞得一阵猛咳，那声音……听着有点熟悉。 她眯着眼看那个戴着渔夫帽和墨镜的男人，认出了原来是彭越。 “你怎么进来的？你有票吗？”安保措施是她制定的，每一张售出的票都要和身份证号绑定。她觉得像彭越这种身份特殊的人，应该不会随随便便把身份证号码暴露出来。 然而她估计错误了，彭越大大方方地甩出了一票一证：“警官，现在，看个表演都要查票了吗？” 夏梓馨凑近看彭越的身份证，她疑心这是假的。正想拿在手里仔细看一下，彭越已经把身份证收了回去，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说正事。”彭越板起脸说，“安保方案是你做的吧？你把会场的方案给我发一份。” “怎么了？有妖兽混进来了吗？”不管有没有妖兽，彭越这样子忽如其来地出现，已让夏梓馨莫名地紧张不已。 “现在还不好说，我们接到线报可能会出事。”彭越警觉地左右看看，说道。 “会出什么事？”夏梓馨心也提起来了。 彭越瞪着她说：“监控室里盯紧一点，做好防备，马上把方案发我。我要知道这里所有出入口的安保情况。” 夏梓馨点点头，马上往监控室里面赶。她电脑放在监控室，安保方案都在电脑里。 整个礼堂是半环形结构，观众席有两层，表演舞台在一楼。卖出去的票以及校方安排充当观众的学生把整个观众席填得满满当当的，现场足足有四千多人。 观众席出口上下两层楼加起来一共有八个，后台出入口两个，礼堂则有四个大门，每一处都安排了一到两个警员进行值守。 此外，表演嘉宾和领导们休息室门外有警员与他们自带的保镖人员协同工作，礼堂场内外还有巡逻的警员。 整个礼堂周边加起来一共有五十五名警员，都是从洛都大学附近街道办抽调过来的基层警员，有一定的防暴经验，但不会太高。 这样的场面，安保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了。 夏梓馨不敢想象，万一真的出现妖兽会发生什么事情。彭越不是说过妖兽都是秘密行动的吗？ 夏梓馨回到了监控室，室内空无一人，她感到纳闷，厉苍是安保总负责人，他不在监控室坐阵，又去跑哪儿去了？如此重大的安保任务，主帅出现空岗，被上头发现了，可是要追责的。 夏梓馨拿出手机按了免提一边打厉苍的电话，一边打开电脑将安保方案调出来，发到了彭越的邮箱。 厉苍感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但他没空去接。后台走廊上乱糟糟的，很多人在匆匆忙忙地走动、催场、叫喊，他拨开那些挡着他前进方向的身体，不管对方是否因此朝他破口大骂。 “哎，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你碰到谁了吗？这可是施静怡老师……”王雪扶着被厉苍怼到了墙壁上的施静怡，伸长脖子向厉苍的后背大叫。 施静怡身材苗条，又高又瘦，五官分开看都不太引人注目，但组合在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上，带着几分明艳。 她声音也是清脆清脆的：“算了，我没有事。” 厉苍对后方的状况充耳不闻，他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你，给我站住！”再往前走就是后台的出口了，此时这一小段走廊上空无一人，难得的安静，厉苍的声音在走廊墙壁上弹跳着回响。 彭越将自己的深灰色干湿风衣裹了裹，才回头面向厉苍。 “厉警官，好久没见。”装作不认识毫无意义，彭越大方地打了个招呼。 “你在这里干什么？”厉苍声音听起来就很不友善。 “看表演呐！我真金白银买的票。”彭越头往侧方晃了一下，似乎厉苍的问话很多余。 “看表演走错方向了，观众席不在这边。”厉苍走向他说。 “听说着名作家厉笙也来了，想找他要个签名。”彭越的笑容充满了恶作剧。 “笔录上不就有他的签名吗？被你们困了一天一夜，做的笔录不只一份吧。” “多有得罪，那是不得已为之，后来，我们也还令尊一个清白了。” “不，你们从来就没有准备定他的罪，他是你们的诱饵。”厉苍想起这件事，就无名火起。 “你误会了，把他推出来当诱饵的，并不是我们。” “我洗耳恭听。” 彭越笑了笑说：“厉苍，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我们有专门的部门处理这些事，你知道的。” “为什么是他？”厉笙与妖兽之间隐秘的联系让厉苍又忧心又不解。 “这你得去问令尊，我们也想知道。”在这件事上，彭越没有刻意隐瞒厉苍，当初他们会注意到厉笙，也是因为妖兽的系列举动。 可是，这话在厉苍听来就是在刻意地耍太极。他嘴角一扬，笑道：“我父亲已经不记得妖兽世界了，他以为，这只是他自己脑海当中的幻想。” “厉苍，我们和你不是敌人。”彭越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通讯器，夏梓馨已经把安保方案发过来了。 “很明显你们也没把我当朋友。” “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会守在你父亲身边，而不是花时间在这里和我耍嘴皮。”彭越心知不给厉苍透露一点消息，他是不会罢休的。 “你说什么？”厉苍果然眉心一蹙。 “去吧，我就不说再见了，要是我们后会无期，说明这个世界太平了。” 彭越转过身，抬起手臂摇了摇手。 厉苍咬了一下牙，猛地转身往观众席跑去。 厉笙被安排坐在第三排正中央的位置观看演出。厉苍将警员证在胸前挂好，走到了一楼观众席边上。在他现在站的这个位置，他能清楚地看到厉笙正入迷地盯着舞台。 手机又一次震动了。厉苍这一次接了电话，他比夏梓馨先一步发出了警报：“让所有人提高警惕。电脑排查一下今天出入礼堂的每一个人。发现可疑人物立刻告诉我。” “可能……会有事发生。”他想了想，添上这么一句。 第67章 红衣女孩 夏梓馨已经安排了两名机动警员坐在电脑前手动排查入场人员了。她不知道厉苍是如何发现危险的，反正他知道就好。 夏梓馨一直关注着妖兽探测器，警报没有响过。这让夏梓馨更加感到不安。 场内四千多人，居然一个妖兽也没有，这比发现妖兽的身影更加不寻常。 拥有了妖兽探测器后，夏梓馨发现妖兽确实就是混杂生活在人类当中，即使数目不多，然而无处不在。 此刻，妖兽的缺席似乎预兆着什么。 相比于夏梓馨这边的焦头烂额，台前的表演显得其乐融融。 互动游戏环节，主持人请出了五名籍贯洛都的各行业翘楚上台玩游戏。 “各位观众，请先容许我向大家介绍一下台上的嘉宾！好吧，第一位就不用介绍了，是我们大家都非常熟悉的歌手施静怡。 “第二位，也许大家不认得他，但是我相信在场很多观众朋友都有看过他的书。着名奇幻作家厉笙先生！ “接下来是来自洛都大学的短跑名将李苗，他即将代表洛都参加明天上午的100米短跑初赛，大家预祝他取得好成绩！……” 五位嘉宾在台上一字排开站好，在主持人热情洋溢的介绍中，观众报以响亮的掌声。 主持人向大家阐述游戏的规则：“我们即将要开展的是运动会嘛，所以这个游戏也是跟运动有关的。 “下面我们将请上一位小助手，她会根据我们给她的提示卡做出一系列的动作，五位嘉宾需要按照动作提示，在你面前的小黑板上写上一个跟运动有关的成语。” 游戏不复杂，这个环节的设置，一是为了活络气氛，二是洛都官方希望通过这个环节向全国展示本市的名人风采。 主持人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红色运动套装的小女孩就被工作人员带到了舞台正中央。 夏梓馨在监控室里观看着礼堂各个角落的实时监控，当她看见舞台上的那个小女孩，她整个人僵了一下。 误杀陈御的那一个晚上，就是由见到这个小女孩开始的。回顾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夏梓馨以为这个女孩也许是妖兽假扮的。 她马上抬起手腕查看妖兽探测器，然而探测器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是她搞错了吗？ 台上的游戏已经开始了。第一轮游戏，短跑运动员李苗先拔得头筹。 主持人夸赞道：“李苗答对了，‘疾步如飞’，这是他赛场上表现的真实写照啊……有请我们的小演员给李苗带上一枚代表胜利的徽章。” 红衣女孩把一枚印有这次运动会会徽的徽章别到了李苗的胸前，又回到了原位准备做下一组动作。 主持人趁她做动作的时候说：“第二轮游戏，你们觉得会是谁胜出呢？现场的观众朋友可以把他的名字叫出来……哇，我听到大家都在喊施静怡。静怡的粉丝可真多啊！但是我要看好的是厉笙老师，厉老师学富五车，区区几个成语肯定难不倒他。” 厉笙回以礼节性的笑容，同时把自己的小黑板翻了过来，朝向观众。 “哇，厉老师已经率先完成了他的竞猜，小演员请看一看，这是你要表演的那个词语吗？” 红衣女孩点了点头，主持夸张地叫道：“没错，答案就是‘百步穿杨’！厉老师，请佩戴上你的胜利徽章！” 红衣女孩手捏一枚徽章，走到厉笙身前甜甜地一笑。 “小姑娘，你好！”厉笙慈祥地笑着，半蹲下身子。 女孩把徽章别在厉笙左胸前，刚一完成，她就忽然“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哎，你怎么啦？”厉笙惊慌失措，连忙伸手去扶小女孩，主持人以及舞台上的几位嘉宾也围了过来。后台有工作人员往台上跑，观众席开始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啊？” “这是节目效果吗？” “真晕倒啦？要不要叫救护车？大会不是有医护人员吗？” 厉苍在台下双手交缠于胸前看着这一切，危机意识瞬间点燃了他。他猛地朝台上冲去。 监控室里面的夏梓馨也察觉到了不寻常，她跑出监控室，趴在走廊栏杆上看着舞台。她想喊叫，却不知道该喊谁，喊什么。 所有事情就在眨眼之间发生。 人们看到台上围着小女孩的几名嘉宾忽然尖叫起来，四散跑开。 观众的视线不再被阻隔，人们看见厉笙跪倒在地上，在他上方，一个浑身黑毛的人形怪物悬在半空中。 那怪物身形巨大，虎背熊腰，身上挂着被撑破了的红色运动服碎片，眼睛里渗出骇人的红光，口鼻朝前尖尖地突出，看着就像……一只狐狸。 那怪物一只巨爪掐在厉笙脖子上，头朝下脚朝上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倒立着。 厉笙一手抓住怪物的爪子，以期减缓身体的痛苦，另一手朝上方虚晃着。 最先反应过来的观众从座位上跳起来，颤抖的手指着舞台，语义不明地大叫了一声。没有人听清楚他在叫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惊慌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所有思想。 霎那间，人群就像被风搅起的麦田，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有人相互拥抱着大喊大叫，有人不知所措地胡乱奔跑。现场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砰！”终于，一个清脆的声音让所有人的魂魄回到了身体里。 厉苍双手握枪，站在舞台边缘，向着那怪物打出了一发子弹。在人们又一轮混乱开始之前，他发出了清晰的指令：“有序离场！” 简单的四个字犹如定心丸一样，人们依旧惊慌，但是没有人再胡乱喊叫，离各个出口最近的观众开始往大门移动。 厉苍握着枪的手开始轻微地颤动，他并没有他看起来那么镇定，这一发子弹对那个怪兽根本完全不起作用。 就在这时，舞台的正上方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正在撤退的观众被这声音唬住了脚步，纷纷扭头看舞台。 台上的怪物眼角往上一抬，随即将厉笙提在了右手上，双脚落地一瞪，朝上方直飞而去。 第68章 战局爆发 厉苍循声望去，只见舞台上方一盏筒灯正朝怪物砸下。 怪物龇起牙齿，左爪朝筒灯一抓。“啪啦”的一声，灯罩撕裂，玻璃碎片像冰雹般坠落。 厉苍扯起身旁的幕布挡住自己的身体，以免玻璃砸落自己身上。 一楼观众席朝向舞台正面的出口堵满了人，有人大声喊叫着，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舞台上又拉到了礼堂出口：“门被锁住了，出不去！” 强自镇定下来的民众不知是谁先哭喊起来，女人和孩子哭成一团。 “梓馨？”厉苍楠楠叫了一句，舞台上的状况让他无法分心去处理那本该打开的该死的大门。 那盏大灯被怪物撕裂后，灯罩后方闯进来一个白色的身影，与怪物扭打在一起。 厉苍熟悉这个身影，尽管与上一次见面，他的着装有了变化。 在警局的审讯室见到他时，他着的上身覆盖着细软的白色绒毛，以一块三角巾蒙脸。 这一次的衣着显得正式得多，上白下黑的皮革戎装，铁质面具覆脸，只露出了一双锐利的眼睛。 一黑一白两个妖兽搅起罡风阵阵，舞台上摆着游戏用的道具已被刮得稀巴烂。厉笙夹在中间，像个破娃娃似的被那个黑色的妖兽甩来甩去。 厉苍举着枪，枪口在两人之间游移。两人移动太快，他根本无法瞄准，一不小心，可能还会打中厉笙。 他苦闷地呼一口气，把枪放了下来。其实他知道开枪也没有用。都是妖兽，这枪该打谁？而且估计子弹对他们也造不成伤害。 他想起了彭越。 彭越在，他的队伍也在。他们研制有专门对付妖兽的武器。上一次厉苍亲眼看过的，那支发出黄光的枪，织成的光网对妖兽有一定的阻拦作用。 尽管这白色的妖兽上一次还是突围出去了，可是总比他手上这支枪有用。 那么，彭越现在在哪里？ 夏梓馨也有同样的想法。 “所有大门的电子锁自动锁上了，监控室无法解开！外面的人员想办法开门，里面的人先安抚好观众！”她抓起挂在脖子上的对讲器，对全体安保人员下达命令。 紧接着她就冲出监控室，往舞台方向跑去。 监控室在二楼斜对着舞台，她需要挤过化妆室旁边的一道楼梯去到一楼。此时过道上已经站满了人，她的耳膜不断被这些人的叫嚷声轰炸着。 “让一下，我是警察！”好不容易她到了楼下，逆着人群往前跑。 即将跑到舞台前时，一个女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原来是施静怡的助手王雪。 王雪带着哭腔摇晃着她的肩膀：“警官，我们家施老师不见了！你一定要帮我把她找回来！” 夏梓馨看也没看她，把她往旁边一推，说道：“放心！” 夏梓馨边跑边抽出了配枪，她奇怪为什么彭越还不出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直觉苍狼是来帮他们的，可是也不好说。毕竟他也是妖兽。 苦恼之余，腕上的通讯器好歹响起来了。 夏梓馨对着通讯器嘶吼：“人呢？你们都跑哪里去了？我们这里四千多人全被妖兽困住了！” 彭越沉着冷静地说：“他们知道我们来了，刚给我们放了个烟雾弹，把我们引到外面去了。听着，我们现在要把所有的观众救出去。你给我发的安保图里面都标注了礼堂所有的窗口，还记得吗？” 夏梓馨点了点头，想起彭越看不到，又补了一句“记得”。 “我现在要你把所有人分批引流到东西出口旁落地窗的位置。我们去把窗户砸开。” 窗户装的都是防爆钢化玻璃，硬度极高。可夏梓馨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个，她想彭越肯定有办法砸开。 她关掉通讯器，张望了一下舞台，厉苍还在台上想办法接近两个战斗中的妖兽。她被夹在人群当中，进退两难，不管回到监控室还是跑到舞台上，都还需要一段距离。 她眼尖地瞄到了被主持人丢在舞台地上的麦克风。她大声地喊叫厉苍，然而他没有听到。 她拿起手机拨了过去，幸好，这一次厉苍接电话了。 “苍哥，用麦克风，叫所有人到东西两个入口边上的落地窗户！” “什么？”厉苍看向挤压在礼堂后半部分的人群，夏梓馨连忙踮起脚尖猛朝他挥手。 厉苍用力点一点头，挂掉了电话，他一眼就瞥见了麦克风就在缠斗着的两个妖兽脚下，他得闯进他们的打斗圈。 他顾不上那么多，以手护头，冲了过去。 两个妖兽的爪风形成了一张绵密的网，刚一接近，厉苍就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把自己往外推，暴露在这攻击网底下的双手被刮得阵阵刺痛。 “走开！”林默发现厉苍逼近，开声提醒道。黑狐以厉笙做要挟，他已经没法施展开拳脚了，每次爪子即将落到敌人身上，对方就把厉笙往前一推。 黑狐族这次是铁了心要杀他，派出的杀手不同以往，玄力已达七级，趋向八级，更选择了这样一个场合动手，无非是以那些无辜的人类为人质。 林默腕上的手表能接收到夏梓馨通讯器的所有信息，他知道那支战队来了，也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检测出这只妖兽的身份。 敌人越来越强大，无论对他来说还是对人类来说。人类可能根本理解不了这妖兽能耐有多大，他也只有步步为营，稍不留神，就会被黑狐有机可乘。 厉苍在这个时候加入战局，无疑加重了林默的心理负担，不过，他很快发现厉苍不是要进来参与打斗。 厉苍弯着腰，俯下身子手伸手够地上的麦克风，有好几次被两人的打斗逼退。 林默身子往下一沉，横扫出一腿，往黑狐欺近一步，脚踏在了麦克风上，音响中传出“啪嗒”的一声，林默收脚时顺势把麦克风往外一踢，麦克风“咕噜噜”地滚动着，造成的噪音让人们禁不住捂起了耳朵。 厉苍马上扑身向前，用自己的身子压住了麦克风。他扫了林默一眼，眼神中既有感激也有不解。 他抱着麦克风退出打斗圈，人还趴在地上，没来得及站起来，就急匆匆地朝人们叫道：“所有人听着！一楼的往东边出口前进，二楼的去西边出口。警方会在那里救你们出去！” “东门，他让我们从东门出去！” “我们是去西入口！” 叫喊声停歇了，被脚步声所取代，现场的警员投入到组织工作中，滞留在礼堂后半部分的人群如潮水般，向着东西两边入口涌去。 黑狐见状“嘎嘎”怪笑着，把手中的厉笙扔向了林默：“格安王子，抱歉，我不能再陪你玩了！” 第69章 回家的路 厉笙像一颗炮弹飞向林默，林默把他接下来时，那后冲力冲撞得他往后连退了三步。 意识到对方想逃跑，他连忙转身把厉笙交到了厉苍手里，接着向上一跃。 天花板被黑狐撞出一个大洞，黑狐从那里跳了出去。 林默正要追上去，有什么东西从洞中落了下。 一片叶子。 卷曲发黑，已完全没有了水分的一片枯叶。 林默伸手让那叶子落在了自己的掌心。 就在叶子接触到皮肤的那一瞬间，林默听到了轻微的脆响自掌中蔓延。整个世界陷入死寂中。 眨眼的工夫，眼前的景象随着眼皮的一闭一开消失了。大礼堂、被打斗捣得稀烂的舞台、惊慌失措的人类……全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寂静的林荫道，道路两旁的树干高而直，树干顶部的叶子已经落得寥寥无几。 林默独自一人站在道路中央，吸进气管里面的冷空气冰得人心发颤。才一眨眼就到了冬天了。北国的冬天，他多少年没有回来过。 哪怕相隔千年，他也记得回家的路。 沿着这条林荫道往山上走，就是天狼族世居的那座山峰——白慕峰。 林荫道是盘山而上的，林默眼角的余光扫过树木的空隙看往山脚，荒凉的平原上，几间茅房稀疏地分布着，干瘪的麦田显出几分萧杀之意。 骤眼看去，房屋的烟囱像已停炊许久，目光所及之处不见人烟。 低头看自己，灰白色的对襟窄袖粗麻布衫，黑色的腰带将衣衫收紧了，是为了便于他舞动背上的巨剑。 这剑还在。 他回到了一切发生之前。 这是之前的哪一年？父亲还活着吗？想到这，他加快了步伐，往山上走。越走，他的步子越小，背上的剑越重，他又是当年那个孩童了。 山上下来一个樵夫，背着一捆干柴，迎着他走来。樵夫看见他，眼也不抬地说：“孩子，回头吧，这是天狼族的地盘。” 林默站定了目送那个樵夫离开。樵夫走远后，还把声音虚虚地抛过来：“妖兽横行的乱世，多活一天是一天呐！” 妖兽横行是乱世。在那个年代人类都这么认为。 林默等到樵夫走没影了，就迈开步子飞奔起来。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身子渐渐矮了下去，四肢着地，浑身长出了洁白的毛发。 他撞进风里，体内的玄力将寒意驱散。白慕峰顶，转眼就在跟前。 山门处，一座竹子搭的茶寮半悬在山崖之上，让人看着心惊，客人是没有的，只有一老妪倚着茶台打瞌睡。 “少爷，你总算回来了。族王也正在回来的路上。”老妪闭着眼说。 林默踏着石阶，来到了熟悉的洞口前，他看到了班特，一身白色长袍，头发和胡子是深灰色的。他坐在一口石磨前面正在磨面，雪白而细腻的粉末正从出口处漏进地上一只陶罐里。 那时的班特比现在要年轻多了。 “班特，我爹去哪儿了？”林默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幻化为人形。这样的奔跑速度对成年后的他来说不算什么，但那时的他跑得气喘吁吁。 “少爷，你总算回来了。”班特的话，跟守山门的老妪说的一模一样。 “怎么了？”林默仰头看着班特。 班特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子，一膝着地，这样一来，林默反倒比他高出半头。班特把手搭在林默的肩膀上，说：“少爷，老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林默皱着眉，双眼目光闪烁。他想为自己辩解，却听到通往山门的路上隐约传来了“轰隆隆”的响声。 群体的脚步声，如雷翻滚。 来者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狼的听觉尤其灵敏，他们自然能听到。不过，来者前进的速度也极快，不消多时就会上到峰顶。 班特抓紧他的肩膀，飞快地说：“少爷，你是天狼族的王子，身上流着王的血脉。你是族王统率妖族大业的继承人。你要记住！” 林默目光呆滞地听着他说完，就被他拉着迎向了山门。 他们身处白慕峰顶，居高临下，进山之路一览无遗。一队白狼正飞快地往峰顶奔来，枯绿的山犹如被割开了一条苍白的裂口。 为首的正是族王木阿勒，他身形高大，四肢有力，相隔老远，林默就已经感受到他慑人的气势扑面而来。他对父亲，是又敬爱又畏惧。 进入山门之时，白狼们相继化作人形。木阿勒披散着一头蓬松的白发，目光如刀，他僵着脸，见了林默，也只是眼珠下移扫了一下。 林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贴到了班特身上，班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 “族王，情况可还好？”班特忧心地问。 木阿勒接过一名随从打来的水碗，灌了一口才说：“灵蛇谷是暂时拿下了，但蛇妖在朝廷里有人，他们不会轻易服输。” “妖兽界再自相残杀，人族就会伺机崛起。”班特说。 木阿勒不予置评，越过班特和林默进入了洞口。 “去吧。”班特推了推林默。 林默怯怯地跟进了洞中，父亲一入洞，就开始解腰带，脱下了身上的战袍，林默看到了他后背上已结痂的伤口有烧焦的痕迹。 “爹……”林默一开口，鼻子就涌出了酸意，他主动走到脸盆架前，拧湿了毛巾走向木阿勒。 他拿着毛巾木然地站着，父子俩没有对话，木阿勒坐在一张木凳上，将后背给了他。 他给父亲擦拭伤口时，双手在颤动。干涸的血迹将毛巾染红，林默看着浸入清水的毛巾上涌出一缕缕红烟。 擦拭完成，木阿勒若无其事地将衣衫穿上，才说：“妖兽的生命力和自愈能力都比人类强，这点伤不算什么，不伤及精魂，要不了命。” 林默点点头，班特教过他，不管妖兽还是人类，心脏是精魂所在，命门都在后脑风府穴，这两个地方对妖兽来说尤其重要，玄力的修炼就是对精魂的强化，风府穴是所有妖兽共同的弱点。 “那对人类呢？”严格来说，林默是个认真学习的学生，遇到不懂的都会主动问班特。 “对弱者来说，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弱点。”班特这么告诉他。 木阿勒身上的伤，确实不过一两天就可以痊愈了，可林默担心的不是这个。他踌躇半天，还是说道：“爹，我们一定要打仗吗？” 木阿勒走到床边坐下，他需要往前俯下身子才能平视着林默，他的目光充满了穿透力，一直钻过林默的眼睛，看进他心里：“格安，为妖不为王，枉生为妖。灵蛇谷，你没有去，明天，我们出发前往洛都，你得跟着。” 第70章 凭空消失 现代，洛都大学。 “礼堂那边好像出事了。” “不是吧，那里不是正在搞运动会开幕式表演吗？” “不知道啊，我看到保安队在往那边赶，好像在拉警戒线了……” …… 大礼堂被彻底封闭起来了，彭越稳了稳心神，干着急没有用，他得办点实事。 他在交待夏梓馨之前，已经吩咐手下准备砸窗，外围警戒线交给了闻讯赶来的西城区警长郭旭。 妖兽的胆子越来越大，他们似乎已不再在乎身份的曝光。就隐藏妖兽族这件事来说，l战队与妖兽界一直保持着良好的默契。 彼此之间的力量持续了千年的平衡，他们谁也赢不了谁。 妖兽族因为一千年前那一役，元气大伤，至今未能完全恢复。他们惧怕人类的压制。 而l战队不希望全人类知道妖兽族的存在，则有更多的考虑。 彭越带领着这支队伍，大多数时候他只需要严谨地执行上头布置下来的任务。身份的特殊让他早就学会了不闻不问，该让他知道的，他自然会知道。 正是这种绝对服从的纪律性，让这支队伍在过去的一千年中不断进步。他们借助科技来提升自己的战斗力，来了解自己的敌人，来与那些天赋超自然力量的妖兽抗衡。 他们也不时地遇到麻烦。刚刚与夏梓馨的通话，他轻描淡写了l战队的失利，没提到那惊心动魄的一刻。 他与几个队员混入观众中，隐藏在各个出口附近，没有发现妖兽的踪迹，这让他大感困惑。 上头发下的情报是妖兽会在今天人员聚集的地方闹事，要他们在妖兽行动之前制止。彭越认为，今天的行动跟最近妖兽大批聚集西城区有关。 可是，妖兽一直不出现，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 他问夏梓馨拿到了大礼堂的内部结构图，除了在夏梓馨原来安排的安保岗位上加派了人手暗中支援，每个能与外界连接的口子诸如空调出气口、洗手间透气窗他都没有放过，逐一派人去安装了妖兽探测器。 他不相信妖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 演出开始半个钟头以后，妖兽探测器终于有了反应，但妖兽定位并不在大礼堂，而是正前往洛都大学足球场。 开幕式演出会持续一个半钟头，之后，首场足球赛就要开始，而足球场将在半个钟头后开放让观众检票入内。 人员聚集的地方是指足球场，不是大礼堂？为了保守起见，彭越没有撤走所有人员，他留下八个队员，让他们注意现场状况，然后才带队前往足球场。 今天洛都大学内的各个运动场馆彭越都排了人手驻扎，在足球场的是韩子石，彭越及大部队到达以前，韩子石已完成了对场馆的初步勘测。 观众还没入场，场上有正在热身的运动员，若干工作人员散布在各个区域。 妖兽定位停在了足球场，探测到的妖气值很高，这高达700的数值让彭越锁紧了眉心。这来的是什么大妖兽？ “队长，场上的运动员和工作人员我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目标很可能在运动员休息室里，但里面有人类。”韩子石在足球场入口迎上彭越汇报道。 向普通人类说明情况是不可能的，直接开干吧，把事办了再想后续。彭越为首，韩子石跟在后面，两人闯进了那间运动员休息室。 有几个刚热身回来的运动员哇哇叫了起来，彭越扬出一张警员证让他们闭起了嘴巴。 彭越将食指竖起放到唇边，然后指了指门口，几个运动员不明所以，也只得乖乖出去了。 更衣室的门是关着的，里面正传出水声。 彭越抽出枪对准那扇门。手枪外观与一般刑侦警员的佩枪无异，但枪内的子弹是专门对付妖兽的光能弹，对准妖兽心脏开枪，能给予致命一击。 韩子石闪到门边，一手拿枪一手轻轻放在了门把上，只等彭越的命令就把门推开。 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然而，被韩子石打开的门内一个人也没有。 莲蓬头喷着水，在水幕后方一个角落，搁着一只蓝色的塑料箱子。 韩子石走过去把水龙头关掉，然后掀开了那只箱子。 彭越侧着头等着，他既焦急，但又不想轻举妄动。韩子石愣了三秒后，神情怪异地扭过头来说：“队长……” “这是什么？”彭越终于忍不住问。 “定时炸弹。” 彭越也愣了一下，但他马上恢复了思考：“通知西城区警局，立刻安排拆弹专家过来。还有，让郭旭安排人去大礼堂拉警戒线，我们马上回去。” 那只是一个定时炸弹，对一般人来说，这是个很严重的治安事件，可在他们这里，一个炸弹就是小菜一碟。 问题在于这个炸弹是怎么让他们检测到高达700的妖力值的？ 妖兽探测器是不可能出故障的，那就可能是妖兽的反探测能力有了提升。这是很重大的情报，妖兽不惜出卖这个情报来调虎离山，让彭越瞬间紧张起来。 他呼叫留在大礼堂的队员询问情况，八个队员，没有任何一个回应他。 “快，他们动手了！全部回去！”彭越高喊着跑出足球场，跳上了警车。 除了警车和部分公务用车，大学校园内禁行一切车辆，限速彭越是不管的，但是随着开幕式接近尾声，校园里忽然人多起来了，根本无需限速标志，车子也无法开超过30码。 对大学生们来说，这场运动会更像是嘉年华，校园大道两边摆满了临时的小摊档，吃的玩的穿的用的，各种商品琳琅满目，把整个校园变成了一座小商品市场。 彭越干脆弃了车，与刚刚徒步过来的其他队员一起奔跑起来。5分钟的车程，堵车情况下得走15分钟，跑过去大概10分钟。 彭越不知道礼堂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到达时，所有出入口大门已经锁死了。找不到那八名队员的尸首，可彭越估计他们已经凶多吉少。 礼堂大门都是加固的，队员们用杂物撞击大门，用枪打电子锁，完全没有办法打开任何一扇门。 彭越想起礼堂两侧那两扇巨型的落地玻璃窗。所幸通讯器还能接通夏梓馨。 “彭队长，人太多，我们分批抵达，最前面的观众已经到了玻璃门边了。”通讯器里，夏梓馨的声音在人群的嘈杂音中，显得特别不真实。 这两扇玻璃窗是单面景观玻璃，里面能看到外面的情况，夏梓馨看到彭越站在一辆白色的装甲车旁边，枪炮口已对准了这扇玻璃。 夏梓馨挤到人群最前面，张开两臂，让人们尽量往两边靠，以免子弹的冲击力误伤无辜。 枪炮口径不大，对付这扇玻璃窗还是绰绰有余的。 隔着玻璃，夏梓馨还是能听到一阵密集的“噼噼啪啪”，立刻地，玻璃应声而碎。 彭越站在外面，看到那扇蓝色的落地玻璃在硝烟中碎裂一地，硝烟散尽后，没有一个人从礼堂里面走出来。 队员们凑近那扇烂掉的玻璃门，确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礼堂里的四千多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第71章 共商计谋 一千年前，洛都官道。 林默坐在一辆马车里，撩起布帘，透过窗花看道路两边的风景。 接近洛都了。 离开白慕峰向洛都一路走来，不过十天时间，就像从冬天走到了春天，林木越来越茂盛，气温越来越高。洛都像是一座没有冬天的城。 起初在山间赶路，他们化作狼形奔跑，直到到了烟城——离洛都500里地的一座小城，他们开始换成人形，乔装成人类商队前往洛都。 如果被人类发现了他们是妖兽的话，人类会群起攻之，木阿勒不怕这些举着锄头的庄稼汉，但他不想天狼族进攻洛都的消息提前走漏。 灵蛇族族王穆沙不肯投降，带领战败的族人逃往洛都投奔人族，这正中木阿勒下怀。 拿下洛都，让人族交出穆沙，人族愿意，他就成功收服了灵蛇族，人族不愿意，那就是他们自个引火烧身，他统一妖兽族以后，下一个收拾的就是人族。 驻守洛都的是南晋王厉崇剑。洛都是南疆首府，除了每年要向北边的朝廷进贡纳税以外，晋王拥有完整的自治权。 穆沙的到来让晋王头疼不已，天狼族攻陷灵蛇谷的消息比穆沙更早地来到了洛都南晋王府。 对待妖兽族，朝廷的态度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若招惹上了，能送几个奴隶、花点钱财解决的，都不要撕破脸皮。 若是人族与妖兽族两军对垒，除了人数上的优势，人族占不到什么便宜。 “战火蔓延，百姓受灾，生灵涂炭，朕实在不忍心呐……”晋王还记得，皇兄说完这句话以后，看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晋王口上回答着“陛下仁慈”，心里并不这么想。将奴隶送给妖兽当口粮的时候，皇兄可没说什么百姓受灾生灵涂炭。 皇权么，说到底还是利益集团。谁能帮助自己握稳权力，谁就是朋友。 晋王令人好酒好肉招待着远道而来的灵蛇族人，然后把穆沙迎进书房，屏退了下人。 穆沙坐在客席上，捧起香茶，用茶盖一下又一下地拨着碗里的茶水，晋王不发话，他就不说话，反倒像他是主人似的。 “穆公……”晋王唤了一声，轻咳了一下，“据我所知，天狼族已攻下了炎鼠族、风马族和猛虎族，现今，他们势力大增……” 穆沙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搁下茶碗说：“不过是几只野狼罢了，木阿勒四处杀戮，妖兽族没有服他的，都不会真心帮助他。” “嗯……”晋王尴尬地应了一声，低头捋了捋胡子，半晌才又接着说，“他们对你们灵蛇族也是志在必得吧？” “妖兽族向来各管各的，从来就没有一统过。木阿勒是在做梦。再说，难道人族希望妖兽族全部听命于某个妖兽？”穆沙身子稍稍前倾，拉进了与晋王的距离，“王爷，你们的皇帝，不见得会欢迎这样的结果。” 诚然，妖兽族内乱对人族来说会更安全，穆沙没有说错。可是，要是这次人族公然插手妖兽的争端，搞不好会惹怒天狼族。现今天狼族如日中天，这个风险，晋王并不想冒。 只是他也不能明着拒绝穆沙，他想了想，说道：“穆公，天狼族的暴行，我们不会坐视不理。我在赤练山上有一座行宫，离此地只有三日行程……” 晋王还没说完，穆沙已经把茶碗扫落地上。门外的侍卫听见破碎声，握着刀柄推门冲了进来，晋王朝他们挥挥手，他们又重新带上门退了出去。 穆沙嘴角抽了一下，说：“王爷，别忘了当初是谁帮你拿下这王位的。没有灵蛇族，如今在这享受着荣华富贵的，是你还是你的短命五弟还说不准呢！” 晋王抿着唇笑了笑：“穆公何必生气？你想想看，就我俩的交情，我能不管不顾吗？你且听我把计谋细说如何？” 穆沙冷笑一声：“有屁快放！” 晋王道：“天狼族与人族没有矛盾，你们要是留在洛都，他们就有了由头来攻打洛都。厉某不怕他们，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可是，这样也就护不了灵蛇族周全。我们何不智取呢？” “如何智取？”穆沙眯起眼睛说。 “明早，我就假意送你们上赤练山，我派两百士兵一同前去，消息肯定会传到木阿勒耳中。他们挂了帅旗，是指向你们而来的，肯定会上赤练山找你们。赤练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届时，你们在山上守着，我从山下发兵，把他们堵在半山腰。 赤练山半山处有一方平台，一面挨近峭壁，另一面是悬崖，上山下山，都仅有一窄路。你们守上山的路，我们守下山的路，峭壁上，再以巨石砸之。他们无处可逃，就只能束手就擒。” 晋王话毕，就静静地看着穆沙，等他琢磨这计划。当然，他心里也留了一步棋，他的人在山下，是留是走，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若是山上情况不妙，他下令调头就走，不至于去给天狼族送人头。 明显穆沙也察觉到了，这样一来，就等于将全族性命押在了晋王手上了，他哼哼说道：“那要是你到时不出兵呢？” “我不出兵，到时天狼族收服了你们灵蛇族，一样会转头攻打洛都，难道木阿勒不知道赤练山是我的地盘吗？我接待了你们，洛都与灵蛇族就已经捆绑起来了，一荣俱荣。”晋王挺直胸膛，正气凛然地说。 “你想明白这一点就最好。”穆沙怪笑了两声，站起来挥了挥衣袖，“上山的人，两百太少，你给我拨够五百吧，这点人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另外，给我准备一些青壮奴隶，我的族人长途跋涉过来，需要补充精魂。” “这个自然，早就准备好了。我这就去传令，明天早上，五百人护送你们上山。”晋王也站起来，握住穆沙的手说。 话音刚落，房门忽然被撞开了，一个老妪连爬带滚地闯了进来。 晋王大怒：“冒冒失失干什么？没见到有贵客在吗？” 老妪趴在地上，额抵着地板不住地颤抖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穆沙大度地笑笑说：“王爷何必生气，老人家冒死闯入，肯定是有事禀报，你先听她把话说清楚。” 晋王朝老妪一甩袖子：“平身，说话！” 老妪抬起一张挂满泪水的脸，说道：“王爷……王爷……郡主不见了……” 晋王一听，惊得身子一震，差点没有站稳，穆沙伸手扶住了他。他恍然大悟，倏地转向穆沙，眼睛睁圆了，颤着手把穆沙推开，往后跌了两步，摔进了太师椅中。 穆沙嘿嘿笑着说：“王爷不用担心，灵蛇族定必倾尽全族力量，护小郡主周全。上赤练山路途遥远，还请王爷吩咐下人收拾好小郡主的随行物品。” 第72章 寻找出口 现代，洛都大学。 夏梓馨明明看见落地玻璃窗被打碎了，但是，他们并没有得救。 整个世界在那一刻陷入了寂静。她的耳朵嗡嗡作响，似乎是玻璃巨大的破碎声在耳膜里遗留的回音。 紧贴在她身后的那几个人忽然不知所踪，她的后背凉了一下，回头看时，身后密密麻麻挤着的人全部不见了。 礼堂过道上剩下了她一个人。她最大嘴巴，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她脑里第一个念头是：她这是死了吗？她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摸摸自己的心脏，仍然强有力地跳动着。这能算是她还活着的证据吗？ 她跑到破碎的落地窗边，外面的校园向她敞开着，然而，一眼看去，依然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她有点踌躇，不大敢跑出这个礼堂。类似这样的情况，她经历过。 在洛都大学西区那栋教师宿舍楼里，她被困在妖兽布下的迷阵中，就是这样的感觉。 苍狼当时告诉过她，在迷阵中，她所看到的都是幻象。 是幻象，就有破解的办法，她必须找到真正的出口——能让她回到现实世界的出口。 或许她应该找别人帮帮忙。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右上角却显示没有任何移动信号。她又想起她腕上还戴着l特工队的通讯器，不知道这个管不管用。 调出通讯功能，夏梓馨惊喜地发现，通讯器能接收到微弱的信号。也许是l特工队的黑科技比较强大？ 她赶紧呼叫了彭越。 等待的时间让她倍感煎熬，她一下下地数着等待接通的“嘟、嘟”声，枯燥得让人烦闷。正当她沮丧地准备挂掉时，那等候音忽然停下了。 “嗒。”随着这样轻轻的一声，彭越的声音如同被扔进了砂砾中，含混不清地响了起来：“夏梓馨？你……哪里？” 话音断断续续的，可夏梓馨听懂了，她说：“我可能被关进妖兽的迷阵里了，幻象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一个。” “迷阵……”彭越咀嚼了下这俩字，妖兽有能力迷乱人的心神，给人造成幻象，以假乱真，他略有耳闻，可是，最近在西城区出没的就只有天狼族和黑狐族，这种阵法似乎不是这两族的能力……又是哪尊妖神来参上一脚了？ 他略一思索，下达了指令：“通讯器你别挂断，我们在这边沿着通讯……追踪你……空间定位。能量都是守恒的，没有人能凭空消失，从科学的……他们只是扭曲了空间的能量，把你们送往了另一个时空……测到能量的异常波动，就能找到你们。” “我们……”夏梓馨机械地复述了一遍，“你是说，不只我一个人被关进了迷阵？” “嗯。你们全不见了。” “‘我们’都有谁？” “礼堂里的所有人。” 夏梓馨骇得猛抽了一口气，她探头四处张望，那是四千多人啊，妖兽都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他们和自己在同一个空间里吗？ “那现在我要做什么？”她定了定心神问道。 “开着通讯器，同时试着去找其他人。”彭越一边与夏梓馨保持对话，一边已用手势招来韩子石，让他去找战队里的科研小组。 过往与妖手的过程中，曾发生过队员无故失踪的事故，有科研人员指出，妖兽可能是利用了时空裂口来困住敌人，可是这项研究一直处于理论阶段，如果这次他们能沿着信号找到夏梓馨，大概能获得突破性的进展。 夏梓馨不习惯这样开着通讯器的感觉，就像被人监视着似的，然而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沿着礼堂走廊折返，想先看看礼堂里是什么状况，她检查了舞台、后台、观众席、化妆间、设备室、监控室甚至洗手间，确实空无一人。 “有人吗？”她徒劳地叫了两声，最后只能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整座洛都大学像一座死城，别说人，她怀疑连一只虫子都没有。阳光却特别刺眼，让她感觉所有建筑上方都蒙着一层光晕。没走几步，她后背就开始冒热气了。 但是，校内的布置分明还是运动会的盛况。校园里各处挂着的横幅、主校道两边的购物嘉年华摊位、为了运动会加装的监控设施……一切都没有改变。 “队长，好像整座校园都没有人。我要到校外去看看吗？”夏梓馨抬起手腕，对着通讯器说话。 “不要……等……我们……” 耳塞中传来杂乱的忙音，彭越的说话声变小了。夏梓馨慢了下来，最终完全停下了脚步，通讯器已彻底中断。 她捣鼓着那几个按钮，将通讯器音量调到最大，只听到“吱呀”的声音。 是因为她离开了大礼堂吗？她猜想，她是不是在迷阵里越走越深，所以信号无法跟踪了？ ——是的，她不该离开礼堂。她心里灵光乍现，想起苍狼那天晚上是如何带她离开迷阵的。 当时出口有两个，一个是她被推入的门口，一个是苍狼跳入的窗口，也就是说，从哪里进入，就从哪里出去。不管在阵中看到什么幻像，方向对了就一定能找到出口。 礼堂东西入口旁的落地窗就是出口。她得赶紧回去。 她原地一百八十度转了半圈，刚迈出一步，空中就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庚明共和国的年轻学子们，你们好，欢迎你们来参加庚明共和国第78届大学生运动会。 “你们年轻，身体素质在人类当中属于上乘。今天你们汇聚在这里。将要开展一场比赛。一场事关生死的比赛。 “就在今天这座校园里，你们将要一起寻找一件我需要的宝物。谁能找到，谁就能活下来。如果没有人找到，那很抱歉，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个校园。” 夏梓馨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长大了嘴，久久合不起来。这话不是对她一个人说的。也就是说，这个空间里，肯定存在其他人。说话的是谁？他要找什么宝物？ 她心里有慌张有迷茫有不解，她又拍了拍通讯器，希望可以藉由这个动作让这个东西重新发出声音，结果通讯器最后一丝电流声也熄灭了。 她快步跑起来，朝大礼堂方向跑。她没遇到任何阻碍，可是，天色随着她的脚步交替迅速地暗下来。 当她猛力推开礼堂那扇沉重的木头大门时，一群乌鸦扑棱着翅膀从门内飞出。 她抬起双臂侧身遮挡着脸，等乌鸦全部飞走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面前的建筑不是礼堂，而是一扇古老的城门。 门后一张摇椅，一老人窝在椅中，他的黑色西服上布满了尘埃，条纹领带上方挂着干涸的血迹。 第73章 乔装入城 一千年前，洛都城门。 林默第一次到洛都的时候，庚明共和国还叫庚元王朝，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洛都西城区，在那时只是连绵的荒山，尽管如此，洛都是当时南疆最热闹的城池，还是足够大的。 林默没见过这样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城墙，漆黑高大的城门需要十几个士兵才推得动——换成他这样玄力三级以下的小妖兽，怕也得五六个才推得动。 城门前两排士兵设了关卡，对进城的老百姓一一审查。包袱要解开，带盖子的箩筐要揭开，运粮草的车子也得抽检口袋。 侦察狼早把情况汇报了，天狼族的先头队伍乔装成药草商入城，他们把武器藏在了装载草药的马车车底。 马车带有拱顶，外挂着布帘，林默蜷缩着身子，挨着那塞满了草药的麻袋坐着，守城的士兵撩起布帘时，刺眼的阳光让他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脏兮兮的脸。 士兵背光而立，林默看不清他的脸，不过挡住了车门另一边阳光的人在开口前林默就认出了那是班特的身影。 班特语气恭敬得很：“官爷，那是小儿，胆子小得很，就让他在里头带着。” “里面装的是什么？”士兵粗声粗气地问。 “回官爷的话，都是药材，咱家是做药材生意的。” “抬下来，打开检查。” “这个……”班特为难地说，“官爷，您有所不知，这里头装的药材叫天雪璃，是妇科名贵药材，天性喜寒喜阴，不能见太阳光，一旦见光就会变质……” “啰嗦什么！抬下来！”士兵粗暴地抬了一下手。 林默心中紧了一下，他自然知道，这药材底下都是刀剑。 父亲和他在城外十里的土地庙分了手，父亲让他和班特带来一小队族人先进城，没有告诉他原因。 要是他们的身份在城门被查出，即使妖兽单对单战斗力高于人类，也经不起人类的人海战术。 是以，听到士兵的命令，林默禁不住咽了口唾沫，他看向班特，后者往士兵挨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说：“官爷，你行行好吧，这药材来之不易，咱家几十口人，一年到头就靠这几车药材了……” 说罢，班特朝士兵手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士兵掂量了下，不动声色地往怀里一塞，然后扬了下手放下了布帘。 林默听到班特在车外连声说“谢谢官爷”。 马车又继续行进了。这次速度更慢了，车外人声鼎沸，叫卖吆喝、讨价还价，不绝于耳。林默偷偷看一眼窗外，如他所料，他们走在了洛都闹市中。 不一会儿，班特终于坐上了马车。 林默问：“班特，爹去哪里了？” “少爷，不用担心，我们族人太多，会引起怀疑，老爷他们稍后就分散入城。”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爹不是要攻打洛都吗？”林默不想打仗，他只是不明白。 “嘘——”班特轻轻捂了一下林默的嘴巴，“少爷，灵蛇谷一战，我们也元气大伤，硬碰硬，使不得的。” 林默还想问那为什么还要来洛都，张了张嘴，没有问出口。这几年来，木阿勒带着族人四处征战，妖兽界处处留有战迹，从未停歇。 出了闹市后，车队一连路过几家客栈，有店小二叫喊着招徕他们光顾，可马车并没有停下。 林默奇怪地说：“我们不需要找地方落脚吗？” “我们有地方落脚。”班特神秘地对他一笑。 马车驶上了一条修得很平整的石板路，市集的喧嚣声也逐渐远离了。他们沿着湖边堤岸走，柳叶深翠，树影卧倒湖中，马车在树荫间穿梭，“嘚嘚”的马蹄声与车轮滚动声更增了景色的静谧。 林默推开窗格伸出头，眯着眼看清了他们正前往的那座大宅子门上挂的牌匾：“南晋王府”。 他知道南晋王。但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和南晋王有交情，他以为他们是即将在战场上见面的敌人。 “班特，我们为什么要去南晋王府？” “少爷，多有得罪了，等下到了王府，你要叫我‘爹’，你把我当成族王。” 林默不认为这是冒犯，他只是无法理解：“我以为爹会跟在我们后面入城。” “族王会入城的。少爷，这件事是你办的，班特只是来协助你，事情办成了，你在族中就有威望了。” 林默盯住班特努了努嘴，他就知道木阿勒心里有算盘敲着，他不会无缘无故让班特带自己先行上路的。他们没把计划向他透露半分，他不知道这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他不会喜欢这计划，可是也无法抗拒木阿勒的命令。 木阿勒呵斥过他畏首畏尾，没有天狼族的霸王之气，他心知自己不是真的胆小，他就是对杀戮本能地反感着。 “少爷，只要活着就不可能不杀生。强者为王，适者生存，这是自然法则。妖兽族也好，人族也好，都以弱者为食。”班特这样教导他。 自然法则他懂，他不是素食主义者，他是想不明白，在妖兽族之间，或者在妖兽族与人族之间，如何区分个强者弱者？ 仅凭一场战役的胜负，就可以把这些看着生来平等的族群划分出高低强弱了吗？ “少爷，我们到了。”班特的话声打断了林默的胡思乱想。 他们在南晋王府门前停下，有族人出来向门外的守卫送上了拜帖。 “药商？不见。以为晋王府是什么地方？”守卫自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班特理了理衣襟，跳了下马车，林默慌忙趴在了马车门边，从布帘的缝隙往外偷看。 班特背着两手走到王府台阶下，昂头高声说道：“官爷，还请通报一下，我们给晋王送来了他需要的药材。” 守卫不耐烦地说：“王府里要什么没有？需要你这九流药商送药材？” “官爷还是先看看货吧。” 班特撩起帘子，朝林默微笑着点了下头，示意他拖一麻袋药材下车。 林默照办。印象中，轻飘飘的草药忽然一下子沉了，他单手一提，居然没提起来，两手一起抱着走也颇感吃力。 他诧异万分，莫非，这袋子里装的真不是草药？ 第74章 遭遇袭击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夏梓馨愣在城门前，呆呆地看着那阖着眼一动不动的老人。她觉得老人很面善，老半天才想起那是厉笙——着名作家厉笙，厉苍的父亲。 她连忙跑向厉笙，她不知道他还是否活着。 “厉老师？”她俯下身子，探了探厉笙的鼻息，鼻孔里微弱地往外泄着气。她舒了口气，再把他的领带放松，解开领口的扣子，揉了揉他的胸口帮助他缓过气来。 片刻之后，厉笙终于咳嗽着醒转过来：“……咳……咳咳……阿苍？” 睁开双眼仿佛已耗尽了厉笙全身的精力，看清面前蹲着的是夏梓馨后，他猛一下抓住了她的手：“快离开这里，妖兽的黑暗力量……快把洛都吞没了！” 夏梓馨反握住他的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厉老师……别担心，我就是来带你离开的……” 虽然她自己也没有把握离开。厉笙知道妖兽世界，这并不让夏梓馨感到奇怪，毕竟厉笙的成名作《暗夜妖都》写的就是这种妖怪故事，就算没有看过原着，她也有所耳闻。 不过，她忽而灵机一动，厉苍是厉笙的儿子，厉苍会不会也知道呢？ “厉老师，我是厉苍的同事，我们今天在洛都大学大礼堂打过照面的，你还记得我吗？” 厉笙定睛看了夏梓馨两秒，点了点头。 她试探着问：“你刚刚说到，妖兽世界的黑暗力量……是你书里写的吗？” 夏梓馨语速很慢，厉笙也跟着她柔和的问话调整好了呼吸，清晰地说道：“你亲眼看到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这不是虚构的故事，这是真的。” 夏梓馨已经留意到环境的变化了，既然是幻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感到惊奇：“你是怎么知道妖兽世界的？” “它一直在我脑里。他们想把它洗掉。但是我总梦见。我不可能忘掉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了苍狼。” 厉笙的话颠三倒四的，可“苍狼”两字让夏梓馨颤了一下，她脱口而出：“你认识他？” 厉笙也反问道：“你认识他？” “呃……”应该算是认识吧，可是夏梓馨不想直接承认，她说，“我见过他。” “他们没洗掉你的记忆。”厉笙两眼放空，目光聚焦处，似乎能把夏梓馨凿穿。 “他们……”夏梓馨喃喃说着，厉笙说的“他们”是指l战队吗？彭越言之凿凿，她是唯一一个在一窥妖兽世界以及l特工队面貌后，没被洗掉记忆的普通人。 按理说，就算厉笙真的见过苍狼，知道有l战队，记忆也早被洗掉了，他刚刚的胡言乱语中，似乎也提到这一点——脑电仪也会有失灵的时候吗？ 无论如何，厉笙的情况夏梓馨只能上报彭越，与他讨论l特工队的事情显然是不合适的，更加不可能告诉他现在自己也是他们的一份子。 她沉思着转移了话题：“你是怎么见到苍狼的？” 厉笙将视线从夏梓馨脸上移开，落在了空中一个虚无的点上：“他是来杀我的。” “杀你？”夏梓馨大感不惑，她无法判断苍狼是忠是奸，可是苍狼救过她两次，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何况在进入迷阵之前，苍狼与那妖兽搏斗难道不是为了救出厉笙？ 她又问：“他为什么杀你？” “妖兽世界。”厉笙看着神智不太正常，但话语很坚定，“我暴露了妖兽世界。” 就夏梓馨所知，l特工队的所有工作都是保密性极高的，苍狼不希望妖兽世界曝光也是可以理解。 她没有立场为苍狼辩解，也没这个必要。现在当务之急是带着厉笙离开妖兽的迷阵，久留在这里面，她不确定会发生什么状况。 她试着再调试了一下通讯器，设备像断电似的，没有任何反应，连液晶时间表的显示也停止了。 她沮丧地直立起身，四顾空荡荡的城门楼，门前挂着两盏大灯笼，照耀着篆书的两个大字“洛都”。 她的正前方，一条宽阔的石板路朝夜深处延伸，两边低矮的平房寂静无边，他们仿佛瞬间穿越回古代的洛都古城，只是不知道眼前这座城是在什么朝代。 城里也不见人，连找个问的人都没有。 几番思索后，夏梓馨低头问厉笙：“厉老师，你现在能走吗？” “我们要去哪里？”厉笙看向她的神色充满茫然。 “那里，我们走进去。”夏梓馨指着石板路黑漆漆另一头说。 厉笙眼里闪现慌张：“不……那是黑暗力量的源泉。” “相信我，我们会在那边找到出口。”夏梓馨尽管时不时犯迷糊，可方向感不错，礼堂东入口旁的落地玻璃窗就是在那边。 克服内心的恐惧，最危险的地方也是光明所在。 夏梓馨扶着厉笙站了起来，厉笙在揪住她的手以后停止了发抖，却还是抓得她异常地紧。她几乎是拖着他往前走，所幸踏出了最初的几步后，厉笙终于缓缓地放开了脚步。 路越走越幽暗，脚下的石板铺得不甚平整，他们时不时被绊一下，走得磕磕巴巴的，走着走着，两边黑压压的房子似乎朝他们挤了过来，路越走越窄了。 夏梓馨感觉两人并排着走，几乎就要踩到房屋门前防止雨天进水而叠高的石阶。 路的两边自然是有更窄的巷子，比大路更漆黑，似乎里头蹲着一头无声的野兽，夏梓馨一面提防，一面又在嘲笑自己的胆小。 真要出来个人，那还好咧…… 在她稍稍放松的一刹那，大路右边一条巷子里忽地“踏踏”几声，冲出了一个人影。那人披头散发的，高举着类似木棍的一件武器朝他们袭来。 夏梓馨本能地将后背挺过来挡住厉笙，腿向后扬起踢中了目标。攻击者占了先机，但战斗力不咋地，夏梓馨一脚下去，就听到对方一声惨叫应声而倒。 那声音又尖又细——是个女人？ 确实是个女人，夏梓馨看清了倒在地上捂住肚子呻吟的那个人，惊叫出来：“啊……你是施……” 夏梓馨把“施静怡”后两个字吞了回去，赶紧上前搀扶她：“你……还好吧……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其实夏梓馨大可不必道歉，这种情况下，她出手自卫无可厚非。 施静怡哭出了声：“……痛死我了……” 夏梓馨头疼不已，施静怡这哭泣看着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了，她只好不住地道歉，厉笙也上前查看，一同相劝着。 两人围着施静怡，压根没留意到更大的危险正在身后逼近。 第75章 公然宣战 一千年前，洛都。 林默将那袋沉甸甸的“草药”扔到了马车前，那坠地的声音响亮得让守卫不由侧了侧目。 “这什么东西？”守卫问的是林默，林默自然是不知道的。 班特笑着说：“官爷请验货。” 守卫警惕地举了举装在鞘中的大刀，指着林默说：“你打开袋子。” 可以打开吗？林默用眼神询问着班特，班特又朝他点一点头。 林默于是抓起捆成团的袋口，开始解绳子。绳子绑得很紧，他揪了好久才勉强解开。袋口一敞开，他就禁不住丢下袋子往后退了一步。 袋子一歪，里头的东西倾泻出来。黄的黑的青的，带着斑纹，滑溜溜的条状身躯已失去了光泽。那是满满一袋比手臂还粗的死蛇。目测这一袋接近十条。 班特背起手，朗声对吓呆了的守卫说：“玄力四级的蛇妖，蛇胆还是新鲜的。晋王可喜欢？” 守卫急急抽了两口气，转身对后方探头看着又不敢上去的同伴说：“你看着……我，我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一队士兵小跑着出来，王府大门洞开，他们恭恭敬敬地把班特和林默迎进王府。 林默跟在班特后头走，王府花园的亭台楼榭、雕梁画栋还没看够，他们就被带着穿过了一扇精致的雕花木门，绕过一道镂空镶嵌白玉的四折屏风，来到一间小小的偏厅。 林默自小跟着木阿勒在白慕峰长大，近年也时常化成人形混迹人间，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装饰，他不理解为什么一张椅子椅背上还要细细地雕龙画凤，这样坐着不硌骨头吗？ 守卫说了句“请坐”后就退了出去，林默见班特坐了，自己也不敢不坐，他歪头看着班特坐着的那张木椅的靠背，心里净被这新奇占据了。 “久等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珠帘后传出，接着，踏着沉稳的脚步声出现在偏厅内门前的，是身形发福、一身绸衣却面容憔悴的南晋王厉崇剑。 林默下意识要起立，眼角瞥见班特没有动，他就把身体中心压回了椅子上。 “幸会啊，晋王。”班特说话的语气，好像与晋王是老相识似的。 “想必阁下是天狼族的木阿勒木先生了吧？”晋王神色复杂，不知是喜是悲。 班特早就交待过林默，到了南晋王府他会以木阿勒的身份与晋王会面，林默觉得扭捏的是“木先生”这个叫法。木阿勒当然不姓木，他们妖兽就没有姓氏，但班特也没有纠正晋王的意思。 班特扬一扬头，唇角一翘：“晋王可喜欢我送的礼物？” “木先生……你们天狼族和灵蛇族之间的争斗，又何必把本王牵涉进来？我和你们，是河水不犯井水啊……”晋王有气无力地说。 “是这样没错，但是，不是我们天狼族把你拉进来的，是你自个要趟这浑水，不是吗？” 晋王低下头，捏着下巴上稀疏的胡子说：“木先生，你应该早有耳闻，本王与灵蛇族有旧交，这个本王不否认。他们来求助，本王如果拒之门外，传出去，本王得落个不义之名。事态严重，本王也是清楚的，因此，本王也没有把他们留在洛都城内。” “哦？”班特挑了下眉毛，“那么，现在灵蛇族的余孽在哪里呢？” “离这不足三日路程的赤练山上。他们来求个落脚之地，本王帮了，尽了义，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木先生，人族与妖兽族，向来各安天命，希望先生慎思！” 话说得明明白白，地盘是他的地盘，怎么打是你们的事，若是挑起人兽纷争，就是你的不对了。 班特可不接这口锅，他说：“晋王只怕言行不一吧？赤练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只要在山上伏击士兵，坠以乱石，就算我天狼族有多大的能耐，也攻不上去。” “木先生……” “若真的不管，晋王又为何派人帮灵蛇族守山？这可说不过去。”一路上过来，班特早把赤练山上的情况打听清楚了。 “……”晋王颔首，额上细密的汗珠不一会儿就连成一片。 “王爷，天狼族远道而来，路上疲惫，而且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如今能用的战士也不多，坦白说，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拿下赤练山。” 班特略一停顿，像在观赏晋王的如坐针毡，又像等他作出积极的回应。只等了一会儿，班特又说：“王爷刚刚也说过，人族与妖兽族河水不犯井水，我们要求也不多，只希望王爷说到做到，把赤练山上南晋王府的士兵撤走即可。” 晋王微微侧过头看班特：“就这样吗？” 班特一手搭在椅背上，身体朝晋王挨近：“王爷，不出手帮助灵蛇族，你怕丢了义气之名，如今，你已经帮过他们了，仁至义尽，不必过虑。” “那……”晋王瞟了班特一眼又别开脸，“本王派一将士带本王的亲笔书信随先生前往赤练山……” 晋王站起来，正要唤人，班特抬起一手道：“王爷且慢。” 晋王回过头，林默感觉这说了一会儿话的工夫，晋王像是全身的水分都被抽干了，干瘪了一圈。 班特往后挨在椅背上坐正，说：“亲笔书信，可比不上王爷亲临。” “木先生，你的意思是……” “天狼族想请王爷随同一起前往赤练山。” 听到这话，晋王脸上一僵：“木先生，这要求过分了。本王岂是你可以随意差遣的？” “王爷言重了，我们是请，不是差遣。”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晋王后背一挺，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 班特却笑得从容：“王爷，不是我们天狼族看不起你们南晋王府，眼下，我们就在府上，我和王爷正面对面谈话，王爷可以斟酌一下。” 晋王大惊：“木阿勒，你敢——？” 他猛然转过身喊道：“来人！” 守卫就在内门外站着，可是，这一唤之下，并没有人响应。晋王跑上去掀起珠帘，门外两名守卫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你……你这是公然向人族宣战！”晋王又惊又气，胸口剧烈起伏着。 “非也，王爷，灵蛇族踏入南晋王府那一刻，你就已经公然向妖兽族宣战了。”班特沉沉说道。 第76章 以心换命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漆黑的身影快如闪电轻如鬼魅，夏梓馨察觉到后颈有寒气逼近的时候，她一扭头就看到了那头上顶着两只巨大黑耳的半人形怪物正张着血盆大口朝自己的喉咙扑过来。 她喉间蓄着一声尖叫，她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尖叫示弱的时候，她从腰间掏出佩枪，上膛瞄准是来不及的，她直接举着枪往怪物脸上敲去。 “噗！”猛的一声，夏梓馨感到自己像是敲在了铁板上，被震得手枪差点脱手滑落，这动静也引起了厉笙和施静怡的注意，前者连忙俯身拖着施静怡往后退，施静怡连声大吼着，发了疯似的胡乱踢着腿。 一个是娇滴滴的女明星，一个是半百老人，夏梓馨心里也害怕，可这会儿能保护他们的也就只有自己了，她压下惶恐，投入到打斗中。 怪物——或者说是妖兽——长着一张人脸，脸上覆着细密的黑色毛发，完全看不清他的面目，除了尖爪利牙及一条大尾巴意外，通身与人无异，但他力气大得惊人，皮肤也硬邦邦的，夏梓馨不断把拳脚敲落他身上，完全没对他造成伤害。 每一次无效的攻击，她都感到自己的体力随之散失一分，她耗尽全力，而对手就像在观赏她过家家似的，这种感觉让她既焦急又无助。 那个声音说了，没有人能活着离开，他们都要死在这里吗？ 她的枪口几乎贴到了怪物胸前，她找到机会扣了下扳机，怪物身上爆出一片火花，有血液溅到她脸上，然而怪物除了咆哮一声暴怒起来，似乎这一伤口并未带给他致命一击。 再来一枪。夏梓馨心想着，起码证明了子弹是能伤害这家伙的，如果，在同一个地方多开一枪…… 她一边躲避着妖兽频繁的爪风，一边伺机瞄准。 妖兽洞悉了她的心思，自然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她后蹬一步，迅速拉开搏斗的距离并举起了枪口，妖兽已一步袭向前占取了先机，她的手腕被抓在了妖兽爪中，后背重重落地，后脑勺也被敲了一下，她脑袋空了。 危急之中，她听见了施静怡的尖叫声和枪声同时响起。 不是她开的枪，枪在她手中，而她的手被控制住了。 钳住她的那只铁爪忽然松了，体型高出她一头的妖兽轰然朝她压下。直到厉苍和厉笙合力把那妖兽从她身上拖开，她重新呼吸到弥漫着血腥味儿的空气时，她才意识到是妖兽被杀死了。 厉苍收起仍冒着烟的枪，他的衣服和施静怡、厉笙一样，布满了已干涸的血污。刚刚那一枪，开得太及时了。他在暗巷里找出路，听到了打斗声跑过来，稍晚一步，夏梓馨小命不保。 夏梓馨见到厉苍，方才强撑的勇气一下泄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苍哥！……” “不想死在这里就别哭了，都给我闭嘴。”厉苍从夏梓馨瞄到施静怡，两个女人一起哭，有够让他头疼的。 夏梓馨毕竟是警察出身，她闻言马上就擦干了眼泪：“一直找不到你们，也不知道你们是死是活，见到你太好了——你，你是怎么把这怪物打死的？我以为他们刀枪不入。” “没那么厉害，他们的命门在后颈部。”厉苍说着与厉笙交换了一下眼神，他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从里看到的知识居然能帮助他救人。更离奇的是，写下这些的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施静怡仍然浑身发着抖，她又害怕又忍不住将眼角瞟到地上那妖兽的尸身上，多看两眼后，喉咙禁不住发出了几声干呕：“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了，找不到他们想要的，他们就要把我们全部杀死。” 四人面面相觑，大家都听到了空中那个声音所说的话。 “你刚才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夏梓馨想起这件事，妖兽攻击他们她可以理解，施静怡和他们是同类，她躲在暗处，见到同类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施静怡低下头，目光闪烁着：“我……我以为你们是怪物……” 夏梓馨并不相信，施静怡手无缚鸡之力，从她刚才从巷子里冲出来的速度和干劲，明显是看准了他们蓄势而发，如果不是自己会点拳脚，普通人一下就被她放倒了。 “现在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了，要不一起走出去，要不一起死在这里，如果你有什么不想说的，我们就分开行动吧。以防你等下又对我们使阴。” 厉苍和厉笙也侧目看着施静怡，她越发羞愧了，支吾了两下终于说：“我得到了提示。” “提示？”厉苍扬了一下下巴表示疑惑。 施静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成方块的纸片，递给了厉苍，厉苍将纸片打开，只看了一眼，就双眉紧皱。 夏梓馨凑上去看，纸片叠痕很重，像是稍一用力就能将之撕成几片，但纸片上那血红单色印刷的图案清晰可见。 那图儿画工粗糙，画着一个人，胸前插着一把刀，地上淌满了血。 厉苍问道：“你在哪里找到这个？” 施静怡说：“我醒来的时候就在一屋子里，听到那个声音说找宝物，我就开始在屋子里找。我想宝物肯定不会在很显眼的地方的，我专门找墙角、床底、柜子底部，看看有没有暗道，结果真的让我在屋角找到了一块发光的砖头，我把砖头挖出来后，就找到了这张纸。” 厉苍翻转纸片，正反看了看：“所以你解读这个提示，认为它让你杀一个人你就能走出去？” “我不想杀人！”施静怡掩面哭了起来，这比刚刚夏梓馨那一脚更让她感到难堪。 夏梓馨不知道是该说她头脑简单好，还是安慰她好，一张来历不明的纸片，就能唆摆一个正常人去杀人了。 “宝物……”一直沉默着的厉笙忽然发话了，“在苍狼身上。” 夏梓馨和厉苍对苍狼这个姓名都不陌生，施静怡则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苍狼是谁？我们找到他，让他交出宝物，我们不就可以得救了吗？” “他不会交出来。”厉笙摇头道。 “那我们就找到他，把他杀掉。”施静怡抓住夏梓馨的手，全然忘记刚刚自己还哭诉着并不想杀人。 夏梓馨把手抽出来，心里涌上一股厌恶：“你怎么动不动就说杀人？不杀人就解决不了问题吗？” 施静怡阴着脸说：“那块砖头会发光，上面有字，我一碰，字就消失了。” “什么字？”夏梓馨觉得她可能是产生幻觉了，可还是问道。 “以心换命。”施静怡一字一顿地说。 第77章 狼虎之筵 一千年前，洛都城外官道。 洛都城是南疆政治与经济中心，但不是戍守边城，城内外兵力不过三四千人。晋王下令，除了官家必要的守卫外，全员军士马上集合，往赤练山进发。 林默以为班特会等到父亲以及其余的族人进城，没想到王府的椅子还没有坐热，他们又要出城了。 他想问个究竟，又忌讳着班特让他保守身份的秘密，就只好默默地在身后跟着。 班特骑着马，走在晋王的马车前头，林默落后两个马身，晋王撩起马车窗口的纱帘看出来时，两人正好目光相对。 “公子和小儿看起来年纪相仿。”晋王打量着林默说。 林默回道：“我七十六岁了。” 晋王莞尔：“看着不像。在妖兽族中，应该还算很年轻的吧。” “嗯。”林默只好承认。 “公子不太爱说话。” 比起在南晋王府中相见时，此刻的晋王更像一位慈父，木阿勒从来不会如此温和地对他说话。林墨禁不住多看了晋王两眼：“我叫格安。” “素闻天狼族族王木先生豪气干云，虎父当无犬子。”晋王头微微往外侧，看着班特的背影说。 话是这么说，可林默听起来，似乎就是在责备他与父亲完全不一样。尽管晋王眼中的“木阿勒”并非他真正的父亲。 林默纳闷地说：“我比父亲差远了。” 晋王淡淡一笑：“天生我才必有用。公子不必过谦。” 林默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他闭上嘴走了一段，却发现晋王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他回了晋王一眼，也许，晋王是在想念自己的儿子？他说：“在府上没有见到世子。” “嗯……小儿在外游学，并未归来。”晋王敛了敛笑容。 林默实在是无话可说了，他别开脸，正准备驱马前行，躲开晋王那奇怪而炙热的目光，晋王又叫住了他：“公子——且慢……” 林默提着缰绳的手又放下了，不解地看着晋王。 晋王飞快地朝班特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公子，厉某有个不情之请……恳求公子替厉某向令尊求情，留我厉家一条血脉……” 林默跟随晋王的目光也看向班特，他心中隐隐透着寒意，父亲和班特的计谋他至今未能知悉，他们会杀晋王吗？ 他张张嘴，未来得及说句什么，班特的叫唤声便在前头传来：“格安！” “哎！”林默应着，在晋王热切的凝视中一夹马腹跑向了班特。 “他咎由自取，没有资格向你提出任何要求。”班特瞥了一下林默，淡淡说道。 方才林默与晋王的对话，班特自然是听见的，晋王大概不清楚他们的听觉可以比人类高出如此之多。 林默低下头，尽管他没有答应晋王，可刚才那些话语，仿佛已成为了他懦弱的又一烙印。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说：“我们杀了他会不会招惹麻烦？毕竟，他是王族。” 班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也是王族。” 林默心情抑郁，不再说话，跟随着队伍走到了一处坡地驻扎。 这天晚上异常闷热，云一团压着一团，月亮在天边挣扎了半天，愣是没有挣脱枷锁，只在云端映照出一小片亮光。 营地里只有篝火的火光在人们脸上跳跃，每个人都异常沉默，难以想象聚集了三千多人的营地可以如此安静。 林默有一顶独立的营帐，这是晋王特意为他准备的。帐中铺设了靛蓝色的缎子被枕，林默看着那丝光柔滑的料子愣了好久，他从没接触过这样精致的用品。还是人类会享受啊！ 晚上，晋王设了宴，林默随班特参加，桌上也不少是他见都没见过的玩意儿。 那枣儿大小、刻着花的糕点自不在话下，白天他已在晋王府里见识过了，让他惊奇的是那身子扁平得像纸的鱼、头像拳头的大虾和比巴掌还大的鲍鱼——他想，这咬上去韧韧的口感怎么会是鱼呢？ 倒也是，他过去一直在白慕峰周边活动，山珍五谷见得多，普通河鲜日常也是可以吃到的。而洛都地处大陆南部边缘，靠近大海，越往南走，越多百姓以出海捕鱼为生。 能送到晋王府上，供王族享用的，想必更是当地海产中的珍品了。事实上这一桌海鲜是晋王特意命人精选生猛活货，并在冰窖里取了冰，一路冰鲜过来的。 在林默看来，这宴席是足够体面了，可晋王还是向他们表示了歉意：“出门在外，诸事仓促，未能尽地主之谊，请木先生和公子多多见谅。本王先饮为敬了。” 晋王捧起酒觥一饮而尽。 班特脸上没有笑容，眼珠往下扫了一下那酒觥才说：“王爷言重了，多谢王爷出手相助我天狼族霸业。” 说罢，班特也捧起了酒觥。林默见状，也跟着饮下那酒。酒香醇烈，一触及舌尖，辛辣之气便直冲天灵盖，林默不由打了个颤，想不到南方也流行喝如此烈的酒。 一杯干了，侍从又斟上一杯。渐渐气氛有所缓和，席上言谈欢笑，觥筹交错，日间的剑拔弩张丝毫不见踪影，也完全无法让人联想起他们是要赶赴一场厮杀。 未几，晋王就歪在了座上，对林默说：“公子……明年今日，厉某请你再到洛都……公子宅心仁厚，实乃苍天之福呐……” 林默想，晋王已经喝醉了，开始了胡言乱语。他也感到头沉沉的，眼底发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告辞出来的，有两名晋王的侍从搀扶着他回到自己帐中，他一头扎入那柔柔的床铺中，如坠云端，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然而，他睡得并不安稳，依稀能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产生了分裂，身子被拖入漩涡中完全无法动弹，神智却能隐约察觉到外界的动静。 外面肯定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像打在他身上，他感觉冰冷而无助。雨水凝聚在他喉间，像冰又像刀，他的心被柳絮托在了空中，每被雨点击中一次就下坠一点点。 耳边有声音灌进来，他花了好长时间去辨析，除了雨声之外，似乎还混杂着人声：喧闹着的人声，叫嚷着的人声，还有……像是金属撞击的声响，如火花炸开。 雨带来的泥土腥臊，让他在一个冷颤后清醒了几分。 随后，他反应过来，那腥味儿，不是泥土不是雨，是血。 第78章 前面没路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以心换命。 夏梓馨忍不住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念叨着。 以谁的心，换谁的命？ 虽然她不清楚苍狼与策划这迷阵的妖兽间有怎样的过节，但是，就上次她与苍狼一同被困入迷阵来看，苍狼至少是敌人的目标之一。 他与其他妖兽不一样。她对自己说道。然而，在l战队眼中不是这样，他们认为妖兽就是妖兽，甚至厉笙此刻也坚定地持有这一看法。 这个撰写了妖兽世界的老人神情恍惚地说着：“天狼族是妖兽族的王族，统率妖兽族上千年，在一千年前，他们曾奴役人族，激起了人族的反抗。 “人兽大战后，人族侥幸胜出，妖兽族在黑暗中隐藏，总有一天，他们要重夺世界的领导权。人类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都会死……” “总有办法的啊！”施静怡嚷道，“难道我们都在这干坐着等死吗？你们看，所有提示都在告诉我们，只要杀了那个叫苍狼的妖兽，得到他身上的宝物，我们就能出去了！” 夏梓馨说出自己的看法：“你们看不出来吗？苍狼和把我们关在这里的妖兽不是一伙的……” “他们在争夺领导权。”厉笙说道，“不管最后谁夺得王座，人类都会成为牺牲品。” 施静怡急切地说：“他们要争夺什么是他们的事情，难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让我们先出去吗？” 夏梓馨摇头道：“我们帮助布迷阵的妖兽对付苍狼的话，我们就会卷入他们的纷争里去！” “我们现在已经卷进来了！”施静怡的声音中带有哭腔。 “够了！”厉苍刚才一直没有说话，他深思了一番，说道，“能干点有用的事情吗？这会儿我们连去哪里找苍狼都不知道，没必要讨论站队问题。现在我们有两个最迫切的任务，一是找出口，二是找到其他人。” “出口是在东边。”当然也可能是在西边，礼堂两个方向的落地窗是同时被砸碎的，不过，夏梓馨更倾向于自己坠入迷阵的那一个方向。 “你怎么知道？”施静怡仿佛和夏梓馨扛上了。 夏梓馨被噎了一下，她当然不可能供出自己与苍狼被困迷阵的那一段经历，她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多都这样，礼堂东面出口玻璃被砸烂的时候我们被卷进来了，要不还能在哪里？” “其他人也在这里。足足四千人。”厉苍抬眼看天，幽深的夜空薄云飘动，月亮无力地披洒着光芒，侧耳倾听，只隐约听到了乌鸦低而哑的叫声。 人，都去哪里了？ 厉苍在前方走，夏梓馨殿后，施静怡和厉笙被夹在中间，一行四人沿着石板路朝古城东面进发。 谁都不说话，安安静静地走着，生怕一句话音会把静谧吞掉。走到后来，则是谁都没力气说话了，夏梓馨习惯性地看了下腕上没有数字显示的通讯器屏幕，她感觉他们至少走了有两个钟头。 “那前面是什么？” 在施静怡叫起来之前，厉苍就已看到了前方白茫茫的一片，脚下的条石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变成了松软的泥土，每踩一步，脚都要往下陷一点儿，挤出一点儿泥土的汁液。 潮湿的风夹杂着腥味儿扑面而来。厉苍听见了水流潺潺的声响，他说道：“前面没路了。” 雾被风吹散了些许，众人看清了横在他们面前的一条大河。 “我就说了，非要往东走。”施静怡抱怨着捶了捶两条大腿，又不顾仪态地将脚从高跟鞋中抽出拧了两把。 夏梓馨倒不怪她阴阳怪气，换了是她穿着这一身演出服徒步两个钟头也会有怨言。她装作没听见施静怡的话，继续往前走到了水边。 她蹲下身子，手伸入水中，迎着水流动的方向划了两下，水冰凉冰凉的，穿过皮肤直透入骨头。 “假的……”她喃喃说了一声，然后放大声量说，“都是假的，这是幻象，这里就是出口！” 施静怡瞪大眼：“你要我跳进这水里？” 夏梓馨看向厉苍寻求支持：“苍哥，相信我，我们在妖兽的迷阵里，他们会用各种幻象迷惑我们。看着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 厉苍回望着夏梓馨，又看看施静怡和厉笙，四个人中，厉笙对妖兽界有着神秘的记忆，施静怡获得了特殊的提示，就连夏梓馨也仿佛知晓着不少妖兽界的秘密，就只有他像个一无所知的傻瓜。 他叹了口气，率先脱下鞋子插在了两边口袋上：“来吧。” 厉笙也学着他的样子，将鞋子脱下了。 施静怡仍犹豫着：“你知道这水多深吗？我不会游泳。” 夏梓馨当仁不让地说：“我先走，我们四个人手牵着手，遇到危险你们可以马上往回撤——但是，我是不会回头的。” 厉苍伸手拦住了她：“我先走吧。” 厉苍话里的权威不容置疑，见夏梓馨还想说什么，他又补充道：“我也不会回头。” 夏梓馨这才点了点头。四人排成列，手拉着手依次走入河中。 “嘶——”施静怡龇着牙吸了口气，其余三人也咬牙忍耐着。 南国的秋，昼夜温差大，这河中的凉水更有刺骨之寒，随着脚步迈进，水越来越深，不知不觉已爬到了厉苍腰下。 施静怡扯住了厉苍的手不肯走了：“不能再往前了！这还没到河中心啊！” 厉苍朝两岸各看一眼，他们大概走了三分之一段。他紧了一下施静怡的手说：“没事，继续走。” 可施静怡就是不肯抬脚了：“我不要！我不想死！” “施小姐，我们都不想死，你就再往前走走吧。”厉笙劝道。 施静怡双眉一竖，左右手挣脱了厉苍和厉笙，自顾自地淌着水往回走：“我为什么要和你们一起发疯？” 夏梓馨一把抓住了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施静怡：“你考虑清楚，我们要是出去了，就不会回头找你了。吃点苦对逃命来说不算什么。” 这话对施静怡起了作用，她停下脚步，嘴角抽了两下，豆大的泪珠就滚下来了：“你以为我没吃过苦吗？他们一天到晚逼着我练舞练舞练舞，饭也不许我吃，说胖了上镜不好看，我饿得肚皮都粘后背上了还得跳舞！……” 施静怡越说越伤心，干脆扯开了嗓子哭，夏梓馨正想拉她一下宽慰几句，陡然间一个水柱在施静怡身后立了起来，后者只来得及尖叫一声，就被扑来的浪头吞掉了。 第79章 费煞苦心 一千年前，洛都城外官道。 林默清醒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酒中放了超量的蒙汗药，以浓郁的酒味掩盖，是以他根本毫无所觉。 他浑身湿透，在他昏迷的时候，晋王的两名亲信挟持他为人质，闯入了班特帐中，企图威逼班特就范。 军营中霎时战鼓大作，收到信号的将士们纷纷发难，向天狼族的妖兽们拔刀相向。 妖兽们都喝了酒，在药效下战力受到影响，加上晋王兵马数量占了上风，不多时就被将士们团团围住。 班特端坐帐中，脸色阴沉，晋王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鞠躬：“木先生……多有得罪，小女在灵蛇族手中，如果本王随你们讨伐灵蛇族，小女就只有死路一条啊！……” 班特唇角往上勾了勾：“王爷，可谓费煞苦心呐！” 晋王叹道：“不得已为之。木先生，本王保证，一定会替你们父子向灵蛇族族王求情，放你们一条生路，只有木先生许诺，不再踏足南疆半步……” 班特加深了笑意：“这使不得，如果我是穆沙，肯定不会放虎归山，斩草除根才痛快。” 晋王捋了捋下巴的花白胡子说：“木先生，你就不顾念公子么？” 班特扫了眼被晋王亲信抱在怀中不省人事的林默，说：“他不需要我顾念，身为天狼族族王之子，他天生就身负重任。” 晋王摇摇头，准备结束这场谈话：“木先生，今晚，就委屈你和公子了。” 班特冷冷笑道：“王爷，这话说早了。受委屈的恐怕不是我们。” 从洛都城里来的信号，早就通过狼嚎传递到班特耳中，晋王及其将士仍旧蒙在鼓中。班特昂头回以一声长嚎，帐外忽听得金属冲撞，马蹄四起，人们的惨叫被纷纷乱乱的雨点冲刷得含混不清。 晋王的脸僵住了，瞳孔失去了焦点，脸如死灰、如坐针毡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雨渐渐小了，外面终于重归寂静，晋王感觉那时间特别漫长，他浑身挂满了汗水。可是，从洛都城中赶来的天狼族援兵实际上没有花多长时间收拾这支军队。 班特站了起来，酒中的蒙汗药他早就嗅出来了，对他这玄力七级的妖兽来说，这种九流迷药根本不起作用。刚刚歪在床上动弹不得，不过是配合晋王的演出罢了。 他抬起一只手指向门帘，对晋王说：“王爷，我们出去看看吧。” 晋王眼睁睁地看着班特走向门帘，他颤着声叫道：“木阿勒，你儿子还在我手上！” 是的，两名亲信，一名抱着林默，另一名以刀抵在林默喉上，丝毫不敢放松。 但班特不过横了一眼：“悉随尊便。你们横竖是逃不了的，杀了他，你们会死得更快。” “虎毒不吃儿啊！”晋王喊道。 “那也是他的命。”班特撩起了门帘，“请吧，王爷。” 雨还没完全停下，只是已小得完全听不见雨声了，丝线般闪入泥土中，或者是被天狼族妖兽收缴了扔在地上的刀剑锋芒中，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晋王没法，只得跟着走出营帐。 他的将士们死的死，伤的伤，大部分活着的战甲被卸下，被押成一列列跪在坡前的空地上，耷拉着头如丧家之犬。 白天到达王府的，不过二十来个妖兽，如今营地上以半兽形横行着的，牙齿上利甲上还淌着血的，有不下上百名。 是他大意了。他在城门处设了关卡日夜搜查，就是怕天狼族族人混入城中，里应外合。没想到他们根本就不入城，而是想着法子逼他出城。 这步棋，终究是他走慢了。 更让他崩溃的还在后头。 他的礼帽被摘下，头发蓬乱地站在他的军队前，听着信使传达洛都已被天狼族占领的消息。 在南疆，他有将近十万的军队驻扎在边境，只要他活着，只要洛都还属于他，他随时可以调派这十万士兵。天狼族再强悍，也不过区区几百族人。 可现在洛都不在了，这不再是他的权力中心。 南晋王厉崇剑至死也不知道那个挥爪结束了他性命的根本就不是天狼族族王木阿勒，真正的木阿勒此时正在洛都城他的南晋王府中，享用着他作为天子胞弟、南疆之王天赋的荣华富贵。 晋王一死，挟持着林默的两名亲信就吓得丢掉了武器，跪在地上不断求饶。 班特从其中一人手中接过了林默，走进帐中。贪生怕死之人，不值得他亲自动手了结。 雨是细的，可林默的衣衫还是完全湿透了，林默其实是被冷醒的。 “班特……”林默有气无力地叫着。 “少爷，都结束了。”班特用衣袖擦了擦他额上的湿发，说，“明天，全天下人都会知道你识破了南晋王厉崇剑的计谋，并带领天狼族族人破解了他的围攻。” “可是，我并没有……” “就是你没错。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来吧。”班特扶林默在床上坐起来，“跟我去外面看看。” 林默跟随班特走出营帐，被雨洗净的空气中处处渗着血的甜腥味儿。当他从班特高大的身躯后走出，站在坡顶上，脚下被染红了的泥土、横七竖八的破碎的尸体刺痛了他的双眼。 族人们吸食着选中的精魂，享用着这可口的战利品，他们唇边那黏糊糊的血迹让林默感到阵阵反胃。 其中一名族人发现了林默，他丢下了手上被抽干了的那句躯体，响亮地吹了一个口哨。很快地，所有族人都把注意力移到了林默身上，狼的嚎叫一声又一声，接力般在山坡上方盘旋。 晋王的余部集中在这屠宰场后方，瑟瑟发抖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撕咬后干枯而亡。 天狼族没有派人看守他们，他们虽然被卸了盔甲，却没有被捆绑起来，然而，很奇怪地没有一个人逃走。 不管人还是妖，都把林默目无表情的平静视作年少老成，他此刻成了恶魔的化身，可他只是感到一阵阵的忧伤。 没必要啊……根本没必要杀那么多人，他们已经臣服了……林默无力地想着。 他把目光拉长至坡底的一条大河，河的另一边是一片小树林。 林中，他见到了一张脸一闪而过。他肯定他没有看错，那个人，隔着一条河，隔着满地的尸骸，与立在坡顶的他互相对望了一眼。 第80章 不是妖兽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夏梓馨想也不想，出于本能地往施静怡下沉的地方扑了过去。 施静怡脚上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不断把她往水里扯。 她两手胡乱地扑腾着，夏梓馨一方面要防止被她抓住两人一起摔进水里，另一方面想方设法绕到她身后，好不容易终于从后方揪住了她的胳膊，与水中那东西争抢着施静怡的身体。 施静怡身子斜插在水中，浑浊的河水像具有生命力般，爬上她的胸口、颈脖、口鼻，又被她的叫嚷吓退，她一连呛了好几口水，妆容已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求生的本能让她一开始的时候拼命地往回抽自己的左脚，右腿也不断地往锁死了她身体的软塌塌的东西踢去，但很快她的体力就支撑不住了，只能寄望夏梓馨可以把她抢回去。 另一边，厉苍和厉笙也迅速反应过来，厉苍把厉笙匆匆往对岸一推：“你先过去！”接着急忙回头帮忙。 厉苍抽出了手枪，水中的黑影犹如一团巨石，瞄准，开枪，干脆利落。 子弹在水中溅起老高的水花，厉苍飞快地上膛，准备再开第二枪，可水面蔓延开来的血液让他迟疑了一下。 黑影一下僵住了，只剩下施静怡筋疲力尽地用脚踢着水，她很快发现她那被死缠住的左腿渐渐松动了，这给了她无比的鼓励，她瞬间精力大增，一阵猛踢后双脚终于立稳了地面。 这片刻的死里逃生让她心有余悸，意识到危险解除，她膝盖一软，夏梓馨赶忙接住了她：“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阿苍，情况不对。”说话的是厉笙，他没有遵照厉苍的指令撇下他们逃向对岸，而是手上捞了一根随水流飘来的树枝准备在必要的时候加入打斗。 此刻，他以那根树枝作拐杖走向了厉苍，他伸手按低了厉苍还举在空中的手枪，妖物的尸首已浮上了水面，黑黝黝的身躯布满了毛发，面朝下地漂着。 “我们把尸首拖上岸检查一下。”厉笙建议道。 “不！”施静怡尖叫着，“我不要看那怪物！” “你不想看可以不看。”厉苍说着将手枪插入腰袋，俯身去捞那尸身。他有着和厉笙一样的疑惑。 夏梓馨遗憾地看了对岸一眼，在出路与探求真相之间，她还是选择了后者，反正不过是一条河，她就不信他们渡不过去。 她拉着施静怡往回走，施静怡纵是不情愿，此刻也不敢再单独行动。 厉苍上了岸，将妖物平摊在岸边，仔细查找枪伤位置。正面没有伤口，他又将尸身翻过来，在后背左边肩胛骨内侧找到了灼焦了的血洞。 “后心中枪。”厉苍若有所思地说道。 “有什么问题？”见其余两人都不作声，施静怡忍不住问道。 “妖兽身体强度很高，子弹能造成皮外伤但不会致命。”厉苍说着，目光从夏梓馨脸上挪到厉笙脸上，像是想从他们的神情中寻找支持。 他曾对准苍狼的后背开枪，苍狼的行动丝毫不受影响，即使这妖兽力量比不上苍狼，也不至于如此轻易毙命吧？ 他翻出一把悬在钥匙扣上的折叠小刀，张开了刀刃，用刀尖沿着枪伤向侧边割去，皮肤的韧度比他想象中要低得多。 施静怡别过脸去不敢看，她向夏梓馨恳求道：“我们还是走吧，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怪物出现？” “那不是怪物。”夏梓馨的话尾微微地发着抖。她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不代表她会忘记她误杀陈御的那个晚上。 她是无心的，当时站在她面前的是挟持着独居老人的歹徒，她对此深信不疑——就像他们现在这样。 “我知道……那四千人都去哪里了……”夏梓馨感到地面轻微地颤动着，她认为其实是自己的心在发颤。 “我也知道了。”厉苍的声音带有隐隐的忧虑。 眼前的不是妖兽，在古城里被他杀死的那一个也不是。那是人类，在迷阵中，他们互为敌人，他们眼中的对方都是妖兽。 当然也不排除有真正的妖兽混杂其中，敌我难辨，想要活下来，就必须把对方杀死。 不管对方是人是妖。 布阵者在阵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观赏他们的自相残杀。 除非得到他想要的“宝物”，否则，这场厮杀不会停下来。 “苍哥，我们得叫醒他们。”夏梓馨忧心地说。 “怎么叫？”厉苍反问道，他们不知道下一个敌人会在哪里出现，现在，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每根神经都快崩断了，他时刻关注着身边的动静，草木皆兵，风声鹤唳，树叶沙沙作响都能让他疑心是被迷惑的人类对他们发动的攻击。 枪是肯定不能再用了。其他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他们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不过是由于优于常人的搏击能力和武器加持。 厉苍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去掉枝叶，拎手上掂量了下，这一棍子敲下去是死不了的，但也会痛得紧。 夏梓馨学着他的样子，给自己和施静怡各做了一支手杖防身，施静怡把那树枝抱在胸前：“不管来的是谁，我们只是自卫。我们没有错，对不对？” 施静怡只是没见过这阵仗，心里怕得很，可人不傻，她已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了端倪，知道对手是人不是妖兽，她反而笃定多了。 夏梓馨皱起了眉，地面的颤动没有减轻，似乎更剧烈了。这不是错觉，有人正朝他们奔跑过来，就像收到了战令的群狼，成群结队地冲向攻击目标。 “苍哥……他们来了。”夏梓馨不知道厉苍是否察觉了这动静，她感到她已听见了地动山摇的脚步声，“踏，踏，踏”，像一阵急雨打在了石板路上。 “退回水中……争取在他们来到之前过河。”厉苍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搞清楚状况后，他知道这是无法破解的困局，就只能独善其身了。 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入水中，河水的阻力往后推着他们高高抬起的脚。 黑压压的人影已经从南边树林尽头涌了出来——不只，另一端，树林的北面也有一群状如野兽的人，对他们呈合围之姿不断逼近。 他们手足并用地拨着水，心里都焦急万分，巴不得一步就跨到对岸。 总要有人活着出去，告诉外面的人这里发生了什么。 第81章 我命令你 一千年前，赤练山脚。 不管林默是否愿意，他成了攻打赤练山的主帅。 这个沉默寡言、在族中从不强出风头的白衣少年，被盛传与自己的父亲合演了一出调虎离山，木阿勒不费一兵一卒，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南疆首府洛都。 而这少年不但反杀了阳奉阴违的南晋王，还以少胜多俘获了三千多人的人族军队为己所用。 族人们期待着林默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再出奇谋。 他并没有什么谋略，真正策划这一切的是班特，而此刻，班特垂首立于身旁，扮演一名安静的随从。 怎么打？林默不知道。 上山的主道只有一条，绕着山体盘旋而上，南晋王位于赤练山的行宫赤练山房背抵顶峰绝壁而建，地理位置上得天独厚居高临下，灵蛇族肯定会守住山壁往下攻击他们。 别的路倒不是没有的，他们是狼妖，指甲尖利无比，向上攀爬绕过绝顶峭壁，可以天降奇兵直捣黄龙，可是这样的危险程度不亚于与对手正面交锋。 万一队伍挂在峭壁上时被灵蛇族发现，一顿猛打，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即便他们顺利地上了山顶，两军交锋，必定造成巨大的伤亡。夹在天狼与灵蛇之间的人族，无异于充当祭品。 其实，他们还大可以堵死下山的路，洛都已落入木阿勒手中，赤练山上断了粮草供给，就算灵蛇族可以熬下去，山上心早已涣散的人族也不能坚守下去，继而弃械投降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这不是木阿勒的作风。他传信给林默和班特，务必在天黑以前拿下赤练山。 林默为此犯难。他看着班特，渴望他能出点主意。 班特略一沉默后说：“少爷，这是一场必胜之战呐！” 班特的意思很明显了，他们所率领的天狼族族人不过区区一百人，然而，由于木阿勒控制了洛都，跟随着晋王出征的这些人族将领的家人都在洛都城中，如今晋王已死，他们只有服从天狼族一条路可走。 以三千多对抗赤练山上的五百兵力，没有不胜的理由。 “强行上山会死很多人。” 林默说出了他的疑虑，班特听完后莞尔道：“少爷，你的心思很缜密。” 林默知道这是在说他谨小慎微畏首畏尾，他并不在乎。 班特说：“少爷，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当你的敌人位于你现在的处境时，他不一定会像你一样留有一线。” “天狼族也会死很多族人。”林默低下头说。 “少爷，你怕死吗？” “不！”林默猛抬起头，他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 “天狼族族人和你一样。所有族人，与你同在。”班特将目光放长，似乎能看透营帐，看到帐外互相搂抱着肩膀喝酒作乐的族人。 多年以后，林默想起这一次对话，明白了什么叫做宿命。 作战很艰难，但胜局确实早已定了。 班特带领一队天狼族精锐翻过峭壁突击，林默带着大部队迎头痛击。 他采纳了班特的建议，将俘虏的人族将士赶在前头上山。山上的士兵与他们本是同僚，看到他们高举着缝了“晋”字的军旗，投掷火石的动作有所迟疑。 山上的人还不知道晋王已被杀，可穆沙是有预感的。 两天前，晋王被天狼族威逼倾巢出动进发赤练山时，派密使快马加鞭传信上山，说会在路上解决木阿勒及其子格安。 这之后，晋王再无音讯传来。到了今天，晋王的军队大张旗鼓地进攻赤练山，要不，就是晋王与木阿勒达成了新的合作协议，背叛了他，要不，就是晋王已被挟持甚至杀死，现在这支军队听命于天狼族。 无论如何，如今已是兵临城下，他能上得上，不能上也得上。 穆沙闯入南晋王小郡主的房间，将那早已吓破胆的小女孩拖到了赤练山房通天塔顶——整座赤练山房的制高点。 塔是土木结构，共有七层，每层带有八角飞檐，逐层缩小一圈，塔端仅容四五人站立。 穆沙将小郡主拎出栏杆外，捆在了一木柱上，任由她的哭喊声自山顶迎风飘下，以此胁迫人族的将领。 手下那五百将士果然大受刺激，不再思前想后，死命抵抗。毕竟他们出发赤练山前，收到的命令是务必护小郡主周全。小郡主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全得陪葬。 但是这场战斗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当班特带领天狼族人翻过后山，穿过赤练山房后院杀出，前方战场立时溃败，如烟雾被狂风吹散。 此时不过刚过未时，半天时间，他们就完成了突袭。 山道狭窄，林默小心地绕过被碎石砸死、利箭射死、火石烧死的人族将士，带领着部队与班特会师。 战况比他一开始预算的要好得多，然而还是惨烈得让人不忍直视。天狼族没有多少死伤，灵蛇族余部被活捉了，死的全是人族。 他们死在一场与人族本无关系的争斗中。 塔顶上，小郡主已哭哑了声，晕死过去好几次，又被寒风刮醒了。她披散着头发，衣衫凌乱，目光呆滞地看着开满行宫内外的艳红。 “放她下来吧。”林默以探询的语气对班特说。 不过是一个小女孩。 “少爷，她是南晋王之后，她活着，南疆便有人心向着她。”班特从一名族人手中接过弓箭，弯弓搭箭，对准塔楼上的女孩。 “班特！”林默一个箭步挡在了班特面前。 ——公子，厉某有个不情之请……恳求公子替厉某向令尊求情，留我厉家一条血脉…… 晋王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是的他当时没有答应晋王，可此刻，他不由自主地应许了。 也许不是为了这句话，而是他骨子里就认为强者不该欺凌弱小。 “少爷，斩草除根，不要留后患。”班特依然拉满了弓，他双臂有力，弓箭在他手里如同有了生命。 可是林默觉得自己也在这瞬间长大了，他比他实际上要高大得多，已到了能遮盖班特视线的程度：“班特，我是主帅，我命令你，放下武器。” 他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和班特说话，话一出口，他马上就后悔了。 班特下颚微微抖了一下，一息间的停顿后，他依言放松了拉弓的手：“是，少爷。那么，我们该如何处理她？” 林默并没有为班特的服从而感到高兴，他觉得后者更多是不希望在所有人面前削了他的威严。他想了想，说道：“我们把她押回洛都。” 回洛都，见到父亲，可能父亲也会下令杀了她……谁知道呢……走一步是一步吧。 “来人……”林默回过头，准备唤人上塔顶放下小郡主。 转身之间，他赫然发现，通天塔顶层空空如也。人，不见了。 第82章 时空理论 现代，洛都大学。 “还没有找到空间坐标吗？”彭越双手交叉胸前，来回缓慢地踱着步，每隔几分钟，他就俯身朝向一字排开坐在手提电脑前忙碌的科研小组人员。 他们搬来几张长桌放在礼堂东入口前，支了几把遮阳伞，让赶来的五名科研人员作临时的工作间。 科研小组负责人杜海晟博士不到五十岁，头顶稀疏的发丝根根花白，他穿一件看着偏小的衬衣，纽扣扣到了最上面一颗，天气清凉，然而他的领口早被汗水浸湿，他一边在本子上列着方程，一边用纸巾抹汗，纸巾被揉烂了粘在额头上也浑然不觉。 杜博士给组员们分配妥工作任务，才走向彭越汇报目前的侦察进度。 “彭队长，你看，把时间看作一条直线的话，假设我们现在在直线上的a点，我们的右端是未来，左端就是过去。时间线上的最小刻度，假设是秒的话，每过一秒，就会产生一个全新的空间。 “如果在这些全新的空间里，推动事件发展的节点没有改变，那么空间就会重合，但是，一旦某个节点发生了改变，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改变，都有可能对未来产生影响，从而分裂出别的时间线和全新的时空……” “好了好了，这些我早就听说过了。”彭越打断了杜博士，这个时空理论，杜博士研究了二十多年，因为一直没有找到证据证明其他时空的存在，所以一直被l战队高层忽略。 可是，杜博士还是凭借坚持不懈地研究时空理论而在战队中出名了——当然，他还有别的黑科技贡献。 几乎每次高层会议，人们总能看到杜博士忙碌地讲演时空理论的身影，以至于战队上下都对他这套理论有所耳闻。 这次接到了彭越的电话，听说异度空间可能真的出现了，杜博士大喜过望，带着团队马不停蹄地从洛都中心城赶了过来。 礼堂内四千多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杜博士的时空理论。 杜博士认为，妖兽利用某种妖力使空间磁场发生扭曲，当扭曲至一定程度，空间就会被撕裂一个口子，进入时空裂口的人可以从中进行时空旅行，比如进行空间的瞬移，以及穿梭至过去或者未来。 然而，时空旅行不是谁都可以自如地进行，能扭曲空间的力量是何等巨大，在杜博士的研究中，这一力量甚至可以将人体撕成碎片。 早在杜博士忙碌的时候，彭越已经在心里把杜博士不断宣传的这些理论又过了一遍，他说：“我想知道的是，这四千多人到底被送去了哪个时空，他们会不会被扭曲空间磁场的力量撕碎。” 彭越心底其实有个想法，觉得这些人全死了也未尝不是好事，他就可以放开手去对付妖兽了。当然这样黑暗的想法他不会轻易暴露出来。 “这样吧，我简单一点解释。”杜博士用笔头刮了刮自己冒光的脑门，“我们目前的探测手段，可以以现在为中心，测量出5000立方米容积空间中向前或者向后12小时的空间能量。 “也就是说，我们已测量出礼堂中所有人消失前，礼堂内的空间能量值总和，我们现在正在核对时间线上与这一能量值相同的时空，这个工作量非常大……” “得，那你们继续找。”彭越微微笑道，即使心里不耐烦，他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 “还有一个可能性……”杜博士吞了口唾沫，欲言又止。 “请说。”彭越鼓励他往下说，反正现在焦急也没有用。 “基于我刚刚介绍过的我们现有的探测能力，即使我们一时半会不能确定他们到底去了哪个时空，但是只要进行过时空旅行，就能测量出前后12小时内的活动痕迹。 “比方说，你一小时前去过图书馆然后离开，我现在能在图书馆探测出你一小时前来过。而我们迟迟没有找到重合的能量值，很有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有进行时空旅行。” “……所以？”彭越这下真被绕糊涂了。 “所以，他们也可能是被困在时空隧道中，根本就没有到达某一个时空。”杜博士语气不甚笃定，毕竟他真的只是猜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彭越颔首片刻，说，“所以，你是说，这四千人的去向，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被送到了过去或者未来某个时空，一个，是他们被关在时空隧道里出不来。” “是的，大概是这样。”杜博士满意地点了下头。 “我还有一个问题。”彭越瞄了眼其他趴在手提电脑键盘上忙活个不停的科研人员，“就算找到他们在哪里，我们又该怎么救他们出来？” “找到他们，那就好办了。扭曲空间磁场的力量，肯定也和他们在同一时空，破解了那股力量，他们就能原路返回。”这一次，杜博士很坚定地说。 既然已经知道了是某个妖兽——也可能是某群——在从中作梗，杀死妖兽，问题就迎刃而解。杜博士的理解没什么好指责的。 彭越听起来，却觉得这样一点也不好办。理论与实践，毕竟相差很远啊，这不等于说，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就能实现愿望吗？关键是这星星摘不到啊！ 彭越摊开手说：“只要你能把我们送进去，我们就能把那妖兽干掉。” 能力再大的妖兽，也敌不过一大帮持有光龙卷的l战队敢死队队员。只是，彭越说那话时也有点耍无赖的意思：时空旅行，闹着玩呢？你要能把咱这一大帮人送到某个时空，你还用得着受这二十多年的白眼吗？ 杜博士无奈地摇了摇头：“所有l战队队员同时进行时空旅行，这难度太大了……” 彭越也不准备继续嘲讽，他想给个台阶下算了，反正现在时空坐标还没找到，搞不好一直找不到…… 话还没说出口，有个科研人员忽地尖叫起来：“博士，找到了！” 这句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涟漪一圈圈地瞬间蔓延开去，然后，所有人围向了那个瘦小的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 彭越也要往那边赶，杜博士揪住了他的手臂，露齿一笑道：“我送不了你们所有人进去，可是，我能把你送进去。” 第83章 恍然大悟 一千年前，赤练山。 侦察狼取了小郡主的衣衫，一阵闻嗅以后，确认小郡主是逃往了后山。 班特疑心是跟随小郡主上山的人族将领在混乱之际偷偷带走了那女孩，他下令让族人清点所有人族将士，然后便与林默带领着一支天狼族的队伍去追赶。 “少爷，人类比你想象中要狡猾得多。人类不值得信任。”班特如是说。 林默心情是复杂的。他内心竟有一丝窃喜：女孩逃出去了，就意味着她还有一线生机。可这次再被抓住，他就无法为她求情了。 他希望她逃得远越好，再也别回洛都了。这里已经再也不是她的家。 他们依循气味追踪。后山陡峭的悬崖，崖壁笔直朝下，彷如天斧将山斩作两半，两边光滑的岩壁长满了苔藓，站在崖边往下看，只看见迷蒙的烟雾将山巅一丈以下完全遮盖了。 “少爷，我们是从那边上山的。” 林默顺着班特的指向看去，班特带领突击部队进攻赤练山房，走的路线离这不远，也是一处险峻的崖壁，不过看起来要比这一处相对安全一些，起码那边朝向当风，视野要清晰一点，而且那边石壁是嶙峋不平的，族人也有利甲帮助攀爬。 林默看着脚下白茫茫的烟雾，说：“他们……从这里下去了？” 他真不敢相信，连天狼族都无法克服的峭壁，人类怎么可能从这里爬下去呢？ “可能他们根本就不是想逃命，他们只是不想死在妖兽手里罢了。”一名族人说道。 也许吧。南晋王的刚烈，林默是看在眼里的，他至死也没有服软一句。他的亲信大概也不希望小郡主落入妖兽手中，宁可带着小郡主一起跳崖。 “我们回去吧。”林默说道，他有些许难过，尽管他连那女孩的脸也没有看清。 班特挥了挥手，族人们一一幻化狼身，奔上了归途。 林默走在最后，他身子一矮，已化为一只毛发光亮、四肢修长的白狼。天狼族妖兽的真身都是体型庞大的白狼，但毛色如林默般浑身不带一根杂色的极少。 妖兽玄力的修炼除了后天的努力与机缘外，还与妖兽本身的资质密切相关。相传毛色越纯的白狼能抵达的玄力等级越高，因此林默出生的时候，木阿勒还大喜过望大宴全族。 可林默认为这个说法是没有根据的，他至今玄力不过三级，在族中同龄人里平庸之极。如果不是因为他有个英雄盖世的族长父亲，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号令这些玄力比他高的族人。 班特没有让他带领突击队攀爬峭壁也有这个原因的考量，以他的力量，他可能根本完成不了攀爬。 速度他也远远比不上他的族人们。大家已经离开悬崖一段距离了，他才刚刚完成了幻化。 他回身正准备迈步，脚下冷不防踩到了什么东西，冰冷而坚硬。 他的第一反应认为这是一块尖锐的石头，可是当他低头一看，却发现这是一枚钉死了在地上的铁钉，钉头比拳头还大。 被钉头固定住的，是一根粗大的铁锁链，链条绷直了垂到长满青苔的悬崖壁下，直到被云雾淹没。 他们还没死。 林默一下子恍然大悟。 一声狼嚎自来路上传来。那是班特在催促林默快走。 林默最后看了一眼那山崖，抬脚追赶他的族人们。 他的脚步轻快起来，同时心里也酿满了好奇：他们是沿着这铁链一直爬到崖底？在人族当中，能那么做的也是一等一的武艺高手了。 回到赤练山房，留守的天狼族人也已完成了战场的清点。 穆沙在混战中被杀，余下二十多灵蛇族人被俘虏，悉数关押进牢房。 班特命人在俘虏们脖子上戴了镣铐，镣铐内部带刺，使劲挣扎镣铐就会收紧一分，一旦镣刺扎入后脑风府穴就会危及性命。班特用这方法来防止俘虏们逃走。 至于晋王遗留的四千人族将士，班特命他们卸下盔甲集结在赤练山房练兵场上。 “以后，这就是你的军队了，少爷。”班特陪同林默走上阅兵台，说道。 林默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人，怎么可能对他、对天狼族怀有忠心呢？ 班特让林默对将士们说几句训话，林默没什么好说的，窘迫万分，他双手支在阅兵台朱红色的栏杆上，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大家回去休息吧，明天回洛都。” 班特落后两步跟在林默身后走下阅兵台阶梯，自从杀死晋王的那一晚后，班特就一改以往在林默面前作为师长的身份，像个真正的侍从般侍奉左右。这样的神态，班特以前只会在面对木阿勒时展现，这让林默感到不太舒服。 林默说：“班特，你才是这场战斗的领导者。” “能辅助少爷，是我的荣幸。”班特看了看正列队撤离练兵场的将士们，说，“但是少爷，畏惧，有助于巩固统治。” 林默轻轻点了下头，执意救下小郡主是唯一的一次，他决定了不会再违抗班特。 他住进了原来关押小郡主的厢房，这是一座种满枫树的清幽小院，金色的屋檐掩映在随风摇曳的红叶间，空气中飘荡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甜香。 那香味随着太阳落山渐渐变淡了些，但林默还是感到了困扰，他辗转半夜，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小郡主遗留下来的体香。 他们怎么带着这个娇小的女孩爬下山崖？他们都安全抵达地面了吗？ 想到这，他在床上坐起来，神差鬼使地推开房门离开了小院。 他蹑手蹑脚地出了赤练山房，化身成狼直奔后山。白天他是跟着侦察狼到山崖上的，此刻月亮高悬，他的嗅觉似乎异常灵敏，即使合上眼睛，他也能追随着气味准确地找到目标。 这一开始让他欣喜，然而，当他抵达崖边，明确那气味又弱了一分后，他变得不太乐观了。 他化作半兽形，这样的形态便于他沿着铁链爬下山崖，狼爪可以让他更方便地扣紧链条。 他不敢朝下看——就算看也看不到。皎洁的月光在这悬崖绝壁上仿佛被黑暗吞噬，越往下爬，黑暗越浓。 即使他能夜视，也渐渐感到了视线的模糊，最后，他只能凭借着触觉滑动爪子去摸索链条下移。 要不还是回去吧。 他担心自己最后会体力不支掉下悬崖，退堂鼓刚打，下滑的脚却意外地踩实了。 第84章 绝处逢生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来不及了。 数不清的浑身长满黑毛的半兽形“妖兽”，睁圆了通红的眼，嘴边挂着涎液，发疯般朝河堤冲过来。 不到片刻功夫，南北两边汇聚来的“妖兽”军队合拢了，但出乎厉苍意料的，他们像两列高速列车撞在了一起，然后互相厮打起来。 一时间，岸上嘶吼连声，“妖兽”张开血盆大口毫不顾惜地咬向对方的喉咙，他们仿佛都失去了痛觉，即使身上挂满了血洞也无法阻止他们的行动，鲜血随着被撕碎的皮肉四处飞溅。 眼前的景象，就算用人间炼狱来形容也不为过。四人被震住了，在水中呆站了好一会儿。 最先清醒过来的还是厉苍，他大吼一声：“走！”另外三人才慌慌张张地继续朝对岸逃去。 他们加紧了脚步，河水被搅得白浪涌动。 “不要回头！”厉苍又一声大叫，他扎稳马步，把夏梓馨、厉笙和施静怡依次往河对岸推。 施静怡还是忍不住回头了，这一看，吓得她六神无主，差点跪进了河水中。 不知是否他们在水中搅出的动静吸引了“妖兽”的注意，他们被发现了，有好几个“妖兽”跳入了水中，正朝他们逼过来。 “你们快开枪啊！”施静怡不管不顾地嚷着。 厉苍瞥她一眼，实在是懒得回应。撇开明知对方可能是人类能不能开枪的问题，就算开枪，该打哪一个？子弹总有耗完的时候，他们要面对的是四千人的大军。 他们唯一的活路，就是河对岸。 他们迈开腿，竭尽所能地朝陆地前进，水也越来越深，不知不觉间，水已浸到了夏梓馨胸前，一个又一个跃起的浪花时不时打到她脸上，就像扑面而来的大巴掌。 “苍哥……岸不见了！”夏梓馨煞住了脚步，她以为自己只是眼花了，用力眨了眨眼，可是，刚刚还近在咫尺的河岸，确实在一瞬间被推向了远方，极目望去，河水的尽头漆黑一片，与黑夜完全融为了一体。 “你不是说对岸就是出路吗！？”施静怡发起难来。 “我……”夏梓馨张着嘴无言以对。难道……她的判断是错的？ 震惊与自责同时网住了她。她自己死不足惜，可是她信誓旦旦能带他们走出去，他们是因为信任了她才跳进河里的。 “继续往前走！”厉苍抓住了夏梓馨的手，“我不会回头。” 夏梓馨下水前的坚决被厉苍唤醒了。内心有一丝希望复燃：绝处，可逢生。 苍狼抱着她撞向那堵冰墙时，她也以为自己死定了。何况，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别的路可走。 四人手牵着手，继续朝前方踢水迈进。 水上升到施静怡细长的脖子上，她仰起头，大口呷着气：“不行了！我……不会游泳！”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死亡的气息攫住了她，原本夏梓馨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把她往前拖，不知怎的两人手滑了一下，一个浪头盖来，再也找不到对方的身影了。 施静怡脑袋“轰”的一声空白了，她慌张地扭动着头，围绕着她的除了水还是水，稍远一点的视线都被截断了。 她想叫唤夏梓馨，一张口河水就灌进口鼻，她呼吸困难，有一刹那她想到了放弃，身子也随之失去了动力，双眼一闭朝下沉去。 绝望之间，她感到有人扯住了她，一线生机重新被点燃，她抱住那只手往上举起自己的脸，可是当她好不容易从水中冒出头来，看清把她捞起来的那张人不人兽不兽的狰狞的脸时，一声撕裂喉咙的尖叫表达了她所有的恐惧。 “妖兽”像拎一只洋娃娃似的把施静怡拉向自己的身体，一口咬在了她颈肩之间，哭喊声取代了尖叫声。 更多“妖兽”闻声而至，如同被食物勾引的蚂蚁。 施静怡的五官已完全被惊恐撑破，一双眼珠瞪得几乎掉出眼眶，她的耳朵蓦然间无法接受任何声音了，听不见水的扑腾声妖兽的叫嚷声，连自己的喊叫声也听不见。 她仿佛在看一场消声的立体电影，真想眼睛一闭一睁，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做一场噩梦。 除了正撕咬着她的这一个“妖兽”，还有七八个妖兽呈扇形向她围拢过来。最近的一个，离她只有一臂的距离了，只消一步就可以瓜分她的身体。 就在这时，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妖兽”的头部被一簇火击中，随后像一只被砸烂的西瓜炸开，一团黏糊的人体组织弹到了她脸上。 同一时间，紧咬着她的那妖兽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剧痛着的肩颈得到了解放，她的一条手臂被人提住了，身体从水中被拖出。 施静怡迷糊了半分钟才醒转过来，夏梓馨跪在她身前，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帮她压紧了汩汩流血的伤口，她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条小船上，张了张嘴却虚脱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夏梓馨身旁扔了一根船桨，刚刚她就是用这玩意把正在咬施静怡的“妖兽”一记拍晕的，厉苍配合着把施静怡拖了上来。 厉苍此刻手里挥着另一根船桨，把靠近的“妖兽”一一逼退，船很小，他大幅度的动作让船身不断地左摇右摆。 船上还有另一个人，却不是厉笙，而是一个身着深灰色干湿风衣的男人，他手捧着一杆枪，与厉苍背对背靠着，负责扫射另一边靠拢的“妖兽”，刚刚那火炮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见到施静怡醒来，夏梓馨执起她的手压在她颈上的伤口上：“你压紧了，我去划船！” 在厉苍和彭越的掩护下，夏梓馨抄起船桨左划一下右划一下，顺着流水的方向，小船渐渐抛离了追赶的“妖兽”大军。 夏梓馨不敢休息，依旧拼了命划水，厉苍也加入进来，两人配合着一左一右地摇动船桨。 彭越站在船尾，对着后方的“妖兽”开火，直到所有人影被水平线吞没。他收起火枪，退到夏梓馨身边想接过她的船桨，夏梓馨黑着脸咬着牙，死活不肯松手。 “给我吧。”彭越说道。 夏梓馨爆发了，把船桨往彭越身上砸：“他们都是人！” 彭越冷哼了一句：“妖兽杀人，倒比人吃人干净些。” 第85章 是个人类 一千年前，赤练山。 林默两脚用力地踏了踏地面，确认自己真的着陆了才放心地松掉了铁链。 他挥挥手驱散浓雾，双眼努力地适应着黑暗，片刻后，他看清了自己身在一条峡谷底部，脚下是湿滑的青苔，岩壁墙根上长满了羊齿蕨，因为潮湿的青草味浓郁，小郡主的气味被冲得更淡了。 但他还是能嗅到那女孩就在附近，也就是说，他们还没离开赤练山？ 林默放轻脚步沿着气味走去，他只是想确认一下，并不想惊动任何人。 然而，当他走到一个新鲜的土包前时，他还是一下被撼动了。 他蹲下身子，抓起一把泥土送到鼻子前嗅了嗅——没有错，女孩就在这泥土下。他还是没能救下她。 那么，是谁把她埋在这里？ 他心上一凛，利剑出鞘的金属声在身后响起。 来者脚步轻得让他无法察觉，以至于他只来得及身子一侧险险躲过，剑锋擦破了他的衣袖，他连来人的面目都没有看清，又一剑横扫向他腰上。 他右手化爪，向剑身敲去，“当”的一声，他的指尖被震得发麻，来人也愣了一下。 可马上地，对方剑一偏，沿着他的指甲往上削，一副非要拼拼你的指甲硬还是我的剑锋利的倔强模样。 倒是林默不愿意与他硬拼了。刚那一下是出自本能，没来得及抽背上的大刀。 他玄力本就不高，要是指甲被削去了，得耗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重新长出，还会因此沦为全族的笑柄，他光想到父亲的怒容就感到背脊发凉。 对方再出招的当儿，他已缓过了劲，脚尖一点地，身子向后飘出的同时，抽刀出鞘，以刀格开利剑，刀剑相碰，一丝火星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林默的夜视能力本就优于对方，这一眼已让他看清了对方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与大眼高鼻的深刻五官。 似曾相识，又一下子无法记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对方的缠斗一招紧接一招，招招不留余地，在度过了初期的窘迫后，林默渐渐游刃有余，也因而发现对方虽然身法轻盈，但是实际打斗不甚了得，立于不败，不过是因为林默没有下杀手，加上闪避有方。 是个人类。 林默从他的战斗力可以判断出来。在妖兽当中，林默是弱者，在人类当中，眼前人算不上一等一的高手，但中上水平是够得着的。 如果没有别的援兵，打斗持续上一段时间，林默的体能消耗会低于对方，最终胜利还是会属于林默。 又或者，如果林默不是一直在心里搜寻这张脸的相关记忆，而是集中精力反击的话，对方早就败下阵来了。 林默可以肯定，这人是他到洛都以后见到的，以往在白慕峰周边，他时常以人类的形态到人族的村庄玩耍，他从未见过有武功如此了得的人类。 那，是在洛都城门前，还是南晋王府中？或者是随晋王出发的将士？ 林默在心里将这几天的所见所闻细细地重温了一遍，终于在洛都官道外的坡地上找到了这张脸。 前两天晚上的夜色要比今天晚上清晰一些，林默与眼前人隔坡相望，后者如幽灵般闪入了树林中，他也许不知道林默已看到了他。 不仅仅是这样。林默在心里说道。 他当时已看到了这个人，却没有作声，他内心尽管不大明确，可是他其实是猜到了的。 “住手，我不想伤害你！”林默喊道。 “格安王子……何必假仁假义？你的父亲，已在洛都占城为王！”对方的气息已粗重起来了。 林默扭动刀柄旋出一朵刀花，将对方的剑压下：“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世子！” 这种熟悉的感觉，源于世子厉平康继承了南晋王厉崇剑的脸部特征，父子长相如出一撤。 他没有如父亲所言在外游学，可是也没有跟随父亲离开洛都。班特和林默抵达南晋王府时，厉平康就在府中。 当木阿勒带领天狼族族人在晋王离开后发动进攻，厉平康组织了最后的抵抗，然而那一小支的人族将士在妖兽面前实在不堪一击。 厉平康在城破之时带着几名亲信从城中秘道离开了洛都，准备追上父亲，告之他天狼族另有杀着，与他一起离开洛都的根本就不是天狼族族王木阿勒。 ——打击灵蛇族余孽只是个借口，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南疆。 他想告诉父亲不要动手，一旦父亲动手了，反而中了天狼族的圈套，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 他们输了，南晋王半生戎马半生混迹朝廷争斗，而他贵为南晋王世子，也是当今皇帝身边的墨影卫，输在了这对蛮横的野兽父子手上。 父亲的死没有让厉平康流半滴眼泪，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学会了不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眼泪上。保存实力是当下最重要的，只要南疆的百姓知道南晋王的后裔还活着，他们就还有希望。 他明白这一点，天狼族当然也明白。这个白衣少年看着比他年轻，可正是他杀害了南晋王，强逼晋王的士卒自相残杀，国恨家仇，一下子染红了他的眼睛，他根本不会相信林默会放他走。 “你不要惺惺作态了，我来了，就没准备走！” “天亮了，他们会来找我，就会发现这处峡谷！”林默已经有点急躁了，他不知道他要怎么说厉平康才会明白。 “那不正合你意？”厉平康冷笑道，“厉家杀剩我一人了，我死了，你们就可以在南疆高枕无忧！” 林默不由得看了眼小郡主的坟头：“你妹妹……我很抱歉……” 他其实没有必要道歉，厉平康也并不接受：“她死了。被你们折磨死的。” 妹妹的死比父亲的死更让他感到难过，从通天塔顶上解下妹妹时，她便已奄奄一息了，他背着她爬下峡谷，感受着她仍未绽放的身体在他背上凋零。 林默想解释，害死小郡主的不是天狼族，而是灵蛇族的穆沙。可是，这显然对厉平康来说没什么分别。 与其白费唇舌，不如实实在在地献上自己的诚意。 林默收回大刀，将刀柄递给了厉平康：“你带我的刀走，如果路上遇到拦截，你亮出这把刀，不会有人为难你。” 第86章 零度空间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彭越比夏梓馨更为火大。她当他愿意进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陪他们打怪呢？ 不，这里甚至连“地方”都算不上。用杜海晟博士的术语来叫，这里叫“零度时空”，不属于过去，不属于未来，更不存在于现在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彭越把这更通俗地理解为“梦境”——哪怕杜博士一再纠正他，他并不是要把他送入梦境。杜博士强调，他在这里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如果发生打斗，他必须全力以赴，否则，他可能会死在这里，再也无法在现实世界中醒来。 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后，杜博士就让彭越躺到帐篷中临时搭建的手术床上，往他手臂上注射了传导液。 传导液既是麻醉剂，能让他瞬间进入深度睡眠，也能透过连接管反映他的脑细胞活跃程度，并将之转化为数据进行坐标引导，把他带到他们需要他去的零度空间。 根据探测到的时空坐标显示，消失了的那些人，果然如杜博士所预测，并不存在于某个时空中，他们仍在时空隧道里——也即零度空间里。 他们不会对过去造成任何影响，也不会缔造未来，他们如一缕烟云，一旦在零度空间里死去，现实世界也会慢慢抹去他们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妖兽通过把人类送往零度空间再杀掉，对妖兽世界来说是更安全的。这也与他们一贯的行事方式相吻合，妖兽还没准备好大规模地暴露他们的世界。 杜博士要把彭越送往一个并没有真正存在过的空间：“你的意识会到达那里，但你的身体仍在现实世界中。在我们的传送容量范围内，你可以带武器过去，和现实世界一样，武器并不是用之不竭的，所以我建议你带空气炮，近距离击杀杀伤力大而且比较耐用。 “你通讯器上的紧急按钮一旦按下，你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中，可是你只有一次机会，我们的传送物料只够传送来回一人次。你想带其他人回来，就得杀死空间的扭曲者。” 彭越点头表示明白，他感觉自己点头时折下的颈纹还没恢复原状，自己就已陷入了沉睡中。 醒来时他躺在旧日洛都的护城河边，身旁是一条搁浅的小船——洛都是千年古都，他在世代流传的风俗画中看过类似的画面。 他是被对岸吵吵闹闹的嚎叫声唤醒的，他爬起来定睛一看，当看清了那两群像野兽般互相撕咬的人类后，他愕了几秒钟。 与夏梓馨等人不一样，他是通过科技手段进入迷阵的，完全没有受到妖兽的精神迷惑，他所看见的不是妖兽，而是人类的本来面目。 他皱了皱眉，人在生存的争夺中，和野兽没什么区别。他居然为了这样一群畜生冒着生命危险跑到一个什么鬼空间，他脑子里是进了多少水？ 等他进一步看清了河中心正跋涉着的夏梓馨、厉苍、厉笙和施静怡后，他才施施然地把那条小船推入河中，跳上船执起船桨一顶岸堤，小木船朝河中心荡去。 彭越先从河里救起的是厉苍和夏梓馨，接着是那个女明星施静怡，厉笙却在混乱中不见了踪影。 小船行驶至一水流平缓处，无需他们划桨也能不疾不徐地顺流而下了。 夏梓馨对彭越发了一通脾气后，钻进了狭窄的船舱照顾施静怡，彭越和厉苍默默对坐着，厉苍双唇紧扣，脸色阴冷。 彭越瞟了他一眼又马上看向别处：“令尊也许会吉人天相……” “为什么是他？”厉苍直勾勾地看着彭越。 “他身体里有某种能吸引妖兽的东西，妖兽对他相当看重。具体是什么，我们还没查出来。我们已经查出的，也就是你所知道的——令尊写下的妖兽世界，是源自于真实的经历。” “他不记得这些经历了。你认为——是谁洗去了他的记忆？”厉苍的问话里其实包含了质疑。 “你以为是我们？”彭越扬了一下眉头说，“不，你应该清楚，我们在接触令尊之前，他就已经忘记了他经历过的事情。” “他没有忘记，他写下来了。别告诉我你们一直没有留意到他写的书。”厉苍认为，既然彭越和他的队伍是专门研究妖兽世界的，就不可能忽略厉笙笔下的“故事”。 “还真没有留意过。实不相瞒，我们没有时间看书。” 彭越心里也有点小纳闷，厉苍提出的疑问是有道理的。 l战队上上下下多少人，他也不清楚，他只是主管其中一个小分队，秉承不该问的别问的原则，除了自己的工作业务，其他事情他从不过问。 不过，光是他一个小队就能凑一百多号人了，庞大的科研部门底下还有专门的信息部门，厉笙这样高调地书写妖兽世界，怎么就真的从来没有听战队内提起过呢？ 这漏洞大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补，他就只好蹩脚地自圆其说。 厉苍听了，果然鼻子里低低地哼了一声，他从来就不信彭越这只鬼。 彭越眼珠转了转，相比于厉苍粗暴直接的兴师问罪，他的套话要显得有技巧得多：“厉警长，也许你可以好好回忆一下，你和令尊过去的生活中，是否有出现过妖兽的身影。令尊记不清楚了，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想，那你呢？” 厉苍眼里不自然地闪了一下：“没有。” 这没有逃过彭越的双眼，然而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进一步逼问——对厉苍这样的暴躁分子，做到心中有数即可。他坚定了一开始他的方向没有错，厉笙厉苍父子身上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彭越不说话了，厉苍心思却越发凝重了。 ——“安叔叔！” ——“你不能乱跑，你爸爸找你一晚上了。” …… 无论厉苍如何搜刮枯肠，他耳边只有这两句空洞的话语。而且每一次想起，似乎总有一些细节不太一样。 说话的是谁？他长什么模样？厉苍没法让自己的记忆再前进一步。 难道就如彭越所暗示的，早就接触过妖兽的，不只是父亲，还有他？ 第87章 谁放过谁 一千年前，赤练山。 厉平康挑起剑尖，眼角上扬斜视着林默，并不伸手接他的刀：“怎么？格安王子认为，在这荒山僻壤中静悄悄地杀了我，不足以扬名天下吗？” 林默刀尖朝下一扔，大刀稳稳地扎入了地上：“随便你怎么看。你不要再回南疆了，有多远走多远。我父亲不会放过你，南疆他是志在必得的。” 现在，林默已经知道了为何木阿勒不与他们一同进城。其实他应该早就知道，木阿勒的野心不仅仅局限在妖兽界。 厉平康将自己的剑尖对准了林默，身子一动不动地紧绷着，像是随时要发难，林默虽然放下了兵器，却也蓄着力，时刻准备应对厉平康的进攻。 木阿勒当然不会同意放走厉平康，不过上山途中的关卡是班特临近傍晚、从后山回来才设下的，天狼族人不认识厉平康，人族将领即使认识也应该不会出卖他。 让他带自己的刀下山，假装是奉命下山办事，他能免于搜查，一路畅通无阻。 但是，要是厉平康不接受自己的提议，非要拼个你死我活，那他就迎战吧，他也算尽了仁义了。 两人保持着对峙之姿，良久，厉平康才将剑归入鞘中，说道：“我和你父亲在洛都打过照面，你一点也不像他。” 林默苦笑道：“我比不上他……” “不，你父亲正在酿下大错。能救他的，也许就只有你。” “什么？” “刀你留着吧，南晋王府不需要野兽的恩惠。” 话毕，厉平康倏地一个蹬地腾空而起，林默抬头看着他从自己头顶跃过，钻进了自己身后的灌木丛中不见了踪影。 林默好生奇怪，他转身拨开身后那簇茂密的灌木丛，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灌木掩盖之下，是峡谷岩层中的一个缺口，比一辆马车略宽，缺口下就是万丈悬崖，夜色中，崖下的山势层层叠叠，黑黝黝的仿若伺机伏击的猛兽。 厉平康一身青衣，从悬崖跳了下去，却并没有垂直坠下，而是斜向下朝着对面矮了一截的一座山峰直飞过去。 他身形平稳，衣袂飘飘，有一刻林默甚至以为他并非凡人，而是神仙降世。人，又怎么可能飞起来呢？ 直到他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原来两座山峰之间拉了一根细铁线，厉平康手里执着一个带把手的滑轮装置，从这边滑向了那边。 再一眨眼，厉平康已在对面山峰安全落地，林默见到那边约莫有十来个人从隐蔽的山石、林木中闪了出来接应。 厉平康将滑轮装置收入怀中，抽出剑砍向那根铁线。 清脆的“叮当”声随着摩擦出的火花响起，厉平康一连砍了五六剑才总算把铁线砍断了。 他大可不必这样，林默根本就没有打算追赶他们。一来他没有那滑轮装置，赤手空拳地爬过去太冒险了，二来如果他要追赶，就不会主动提出放厉平康下山。 厉平康最后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默一眼，才一挥手带着随从离开了山峰。 林默看着他们走没了影，一阵寒风吹得他哆嗦了一下，他才开始了后怕：刚刚是自己放过了他，还是他放过了自己？ 厉平康对赤练山相当熟悉，而林默并不了解这崖下之谷、谷下之崖的层叠山势，加之厉平康轻功了得，他若是利用自己的身形矫健加以诱导，林默说不好会在打斗中被诱骗坠崖。 再者，厉平康的随从隐藏在对面山峰，林默却是孤身一人。方才两人对峙，林默正好暴露在随从们的视线下，只要厉平康发出暗号，林默便难逃随从们放出的暗箭。 那么，厉平康为什么要放过他？ 在厉平康眼中，林默先后害死了他的父亲与妹妹，这是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林默想不通厉平康的用意。 木阿勒说过，他太单纯。 “若要成王，心必须要狠。天狼族起源于北域荒原，我们的祖先从出生的时候起，就与恶劣的气候、残酷的环境作斗争，团结、好斗、勇猛的力量让他们凝聚精魂成妖，才有了今天的我们。 “格安，你是狼，不要忘记狼的天性，我们就是为了征服而生的。” 回洛都的路上，林默对父亲的想念到达了。 他说不清那是出于纯粹的思念，还是因为莫可名状的担忧。 他没有将与厉平康的相遇告诉任何人，这除了为他招来班特的责难以外毫无裨益——当然，现在的班特即使认为他做错了，也不会直接地指责。 他觉得班特变得陌生起来了，他怀念那个会与他一起在白慕峰山洞前的院子里摔跤打闹、慈祥地为他斟水洗净一脸肮脏的班特。 所有人都在逼他成王。班特是这样，木阿勒更是这样。 他们到达洛都城郊外时，林默开始察觉到木阿勒作为南疆新统治者的烙印。 收割过的稻田余下一垄垄枯杆，像被风吹皱了的水波，一层层向远方延伸，却没有人来收拢这些禾杆。 茅屋在田边时不时冒出一座，有些已人去房空，有些住着人，但屋里的人在透过门缝偷看他们的队伍后，就轻声细语地讨论着，他们一靠近，便彻底噤声。 妖在人中行。妖兽族与人族素来共享这个世界，可是严格来说，妖兽更像是占山为王的山大王，不同种族的妖兽各自有自己的领地，就像天狼族的领地是白慕峰，灵蛇族的领地是灵蛇谷。 妖兽族除了在需要人类精魂来补充自身能量时会捉一两个倒霉的人类以外，一般来说不会进犯人类。 其实即使妖兽吸食人类精魂，也不见得会杀害人类。然而，这一点已足够让人类畏惧妖兽了。 当初在白慕峰，每次林默下山游玩都要小心地隐藏身份，因为周边村子的大人都会告诉自家的孩子，不要和狼妖玩耍，否则会被吸干精魂丢了性命。 相对来说，南疆百姓对妖兽没有北域的百姓那么胆怯，大部分妖兽族都在北域活动，中原和南疆是人族的活动领域。 南疆的百姓可能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居然会有一支妖兽族越过了中原，来到这块大陆的最南端，成为了他们的王。 他们还没学会如何与妖兽族打交道，就直接沦为了天狼族的奴隶。 这与人族辖下的奴隶、平民、商贾、士官、贵族五大阶层等级划分中的“奴隶”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 木阿勒眼中的人族“奴隶”，是指所有的人类，无分贵贱。 第88章 谁是敌人（谢谢打赏）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奇怪。”彭越将夏梓馨的通讯器取在手里，看了又看。 “接收不到信号。”夏梓馨瞟他一眼，扔过来一句话。 “不是这个问题。”杜博士在彭越出发前就说过，通讯器在时空旅行中会出现接收不到信号的情况，这是因为超越时空的信号传递过于耗费能量，但只要他按动紧急按钮重启，通讯器就会重新连接。所以他纠结的不是接收不到信号的问题。 他疑惑的是，夏梓馨刚开始在迷阵中失去讯号时，就试过重启通讯器。那次重启，别说把她带回现实世界，就连空间讯号也没发出去一个。 夏梓馨的通讯器与他的有什么不同吗？他的通讯器一直戴在自己腕上，也没见杜博士作了什么特殊的设定。 而自他进入这个空间后，他的通讯器状态就变成和夏梓馨的一样的关机状态。 他看了夏梓馨一眼，把通讯器扔回给她，夏梓馨接过说：“怎样？是不是坏了？” “不好说，你重启一下。”彭越想，会不会是因为当时科研小组还没有获取空间坐标？如果现在再次重启，会发生什么？ 夏梓馨将通讯器握在手心，总觉得彭越有点不太正常，按一下按键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她来做？这领导架子那么大吗？ 她以指腹摩挲了两下通讯器的表盘，手指滑到侧边的隐藏按钮上正准备按下，躺在她身边熟睡中的施静怡忽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愣生生地吓了一跳。 “你醒了？伤口还痛吗？”夏梓馨将通讯器随手塞进口袋里，俯身问施静怡。 施静怡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得她怪别扭的。 夏梓馨不自然地拨弄了一下刘海，她的左手手腕仍被施静怡抓着，而且施静怡正暗暗地加着劲，夏梓馨不由皱起了眉：“怎么了啊？你放开我吧，船要靠岸了，我上岸去给你弄点水喝。” 施静怡眼睛一眨不眨，定定地盯住夏梓馨，眼眶越放越大，眼珠几乎都要滚出来了。 夏梓馨抽了一下手，没抽动，于是伸出右手掰她那紧箍住自己以致发白的手指：“你放手啊！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 “梓馨……”厉苍也察觉到不对路了，原本他坐在船尾，彭越坐在船头，两女在中间船舱里呆着，听到夏梓馨的叫嚷，两人一前一后地靠近了船舱。 夏梓馨在厉苍简洁的提醒下，已长了个心眼，她看着施静怡惨白无血色的脸庞，浑身细胞已鼓胀起来。她反抓住施静怡的手腕，用力拉了拉，感受到对方如铁钳般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起来。 夏梓馨深吸一口气，准备卯足劲两手一同发力脱身，施静怡体力毕竟不如自己，她不至于被这个骨瘦如柴的女明星给控制住。 厉苍洞悉了她的意图，他伸出三根手指比了比，又指指自己，指指施静怡，接着立掌在空中虚推了一下。 长期的默契合作让夏梓馨看懂了他的手势：数到三，他会扑过来按住施静怡，帮她脱身。 彭越没完全看明白，不过也猜了个不离十，他将外套衣襟往身体侧面一拨，手贴在了腰间的枪袋上，以防发生突发事件。 一切准备就绪，厉苍伸出了第一根手指。狭小的木船变得更逼仄了，空气也仿佛受到了压缩。 第二根手指伸出，夏梓馨屏住了呼吸。 厉苍每次伸出一根手指之前，总会以肘关节为轴心，整条手臂抬起来，像一只招财猫似的，再压下来时，就多出了一根手指。 夏梓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无名指从拇指指腹下方刚弹出来，躺着的施静怡就突然间像触电般蹦了起来——以一个她没有看清也无法理解的姿势蹦了起来，像是她的后背、腰臀下方装了弹簧似的。 施静怡仿佛一颗炮弹砸向夏梓馨。快，太快了。夏梓馨的手腕仍被她紧揪住，皮肤已被拧得阵阵辛辣，她只能用右手去推施静怡的额头，以抵阻止她咬落自己脸上。 此时的施静怡力气大得不像是她本人，她完全丧失了理智。 厉苍一步抢上前去，握拳朝施静怡脑门上挥了一拳。施静怡应声而倒，夏梓馨也被松开了。 夏梓馨揉着被施静怡抓出了淤血的手腕，扭头看施静怡。 后者伏在地上蜷缩着身子，肩膀微微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低微的呜咽，头发乱糟糟的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痛苦自她的每一块骨骼中“咯咯”传出。 彭越也一步迈入了船舱，他手上已举着空气火枪，枪口对准了施静怡的脑袋。 “你干什么！”夏梓馨低叫一声，跃起身拍开彭越的枪口。 彭越推开夏梓馨，依旧举着枪：“她已经被妖兽控制了，现在的她和妖兽没什么区别。” 和其他人一样，他们的意识被妖兽操控，对身边的一切活物进行攻击，直到无血可流——或者，直到布阵的妖兽被杀死。 “把她杀了我们就没办法弄清楚妖兽到底是怎么控制人类的了。”厉苍说道。 相比于夏梓馨的人道主义说教，厉苍的功用性理由更为彭越所接受。彭越略微思考了一下，上前帮着厉苍一起用撕烂的破布条捆住了施静怡，并把她的嘴巴塞上，以免她醒来后又再发疯。 随后，三人将小船靠岸停下，在岸边捡枯枝生了一堆火。篝火带来的暖意让夏梓馨长长地舒了口气，他们衣服早就湿透了，方才顾着逃命没觉得冷，一旦松弛下来，她禁不住阵阵发抖。 稍坐了一会儿，三人便开始汇总彼此收集到的信息，商量对策。 彭越从现实世界中带来的破阵方法，是除掉空间的扭曲者。这与施静怡得到的“提示”不太一样。 “我们就像进入了布阵的妖兽设置的游戏里一样，他定下的游戏规则是要我们为他找到一件宝物，施静怡得到的提示是，那件宝物可能是某个人的心脏。”夏梓馨并不想贸然地推测出布阵者要的是苍狼的心脏，可厉笙就是这么认为的。 “想活命，想让这四千人从幻象中醒过来，要不就杀了布阵的妖兽，要不就替布阵的妖兽杀人。”彭越冷哼了一声，“人类被当枪使了。” “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厉苍抓了一下头，总结道，“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 第89章 人兽不分 一千年前，洛都。 所有老人、女人和孩子，不分等级被赶往洛都西郊。 洛都城在一千年前比现代面积要小得多，后来被唤作中心城的区域就是当时洛都城的全貌，现代的东西城区在庚元王朝时期不过是荒山野岭。 庚明共和国的疆域基本在庚元王朝时期就已经固定下来了，庚元王朝是这片土地上统治时间最长、最为兴盛的朝代。 始元帝厉庚以强有力的军事手段在七国争霸中统一了这片大陆，并以“庚元”为国号开始了厉家皇朝长达七百年的统治，至今已历二十二代皇。 当今皇帝厉崇和是老皇的第三个儿子。坊间传言当年老皇意欲在三皇子厉崇和、四皇子厉崇剑及五皇子厉崇德中选一人继位，后来五皇子急病暴毙，三皇子在老皇驾崩后继位，四皇子则被封为南晋王，驻守南疆。 晋王在南疆这些年可谓不失不过，没少搜刮民膏民脂，但也并不暴戾，百姓尚算安居乐业。晋王尚武，在抵御边境外敌上又有战功，因此，拥戴晋王的贵族士官人数不少。 晋王勾结灵蛇族意图谋反被杀、世子厉平康失踪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洛都城，城内统治阶层顿时群龙无首。 大家心里都明白，“意图谋反”不过是除掉晋王的说辞，就算晋王真要谋反，那也是人类王族间的纷争，有你天狼族什么事呢？ 天狼族妖兽打着替皇帝肃清逆贼的旗号堂而皇之进驻洛都，怎么看都十分耐人寻味。 “我乃当今皇上亲笔册封的一品大学士，只听命于皇上，尔等乌合之众，无权审问我！” 首先跳出来发难的是大学士梁正，他身着绛紫色绸缎学士服，扎着黑色腰封，头戴黑色乌纱，正气凛然地直闯入南晋王府大殿。 木阿勒端坐堂前，居高临下地乜眼看着台阶下那个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半百老人，他将手肘支在山水雕花椅榻的扶手上，斜托着下巴说：“听说大学士梁正为人刚烈，果不其然。” “畜生！那不是你坐的位子！晋王暴薨，世子继位，就算世子缺席，也当由皇上来安排南疆领主！”梁正每吐一个字，胸口就剧烈地震动一下，连珠炮似的说完，整个人也猛抖了一阵子，话音落下好长一段时间，他身上的飘带仍兀自颤动着。 “梁学士又怎么知道我没有你们皇帝的委命状？”木阿勒将手肘从椅榻扶手上转移到自己的膝盖上，他前倾着身子俯视梁正，眼神凛冽。 梁正冷哼一声：“狼子野心，居心不良！” “梁学士可以据理力争，但拿出身来说事，就显得不那么英明了。”木阿勒站起来，走下了台阶。 “血统天成，这是不争的事实。王族自承天命，等级森严，岂是你这种乡间野兽可以僭越的……” 梁正话未说完，木阿勒手起爪落，自前者额心往下割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梁正一声未吭，便已朝后卧倒。 木阿勒弹了弹指甲里的血花，从袖管中扔下一块明黄色的绢帛。 绢帛飘落梁正脸上，将他圆睁着死鱼似的双目盖住了，一道血痕自绢帛下方渗上来，染红了绢帛上密密麻麻苍劲有力的字迹： “天狼族族长木阿勒先生亲鉴……” 书信落款处，是一个大红印章“厉崇和”。 严格来说，这没有国玺宝印，不算圣旨，梁正说他没有委命状，也不冤。 木阿勒走出大殿，殿前广场上黑压压站满了人，所有人低垂着头，有人忍不住抬头偷看了一眼。 没有人知道大学士梁正在里面遭遇了什么，见到只有木阿勒一个人走出来，不知怎的，前排有一个人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倒了。 这一下便仿佛洪水缺堤，近旁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跪倒，进而广场上所谓的贵族、士官全部向他这个野兽跪地求饶。 “看到了吗？这就是人族。” 木阿勒没有转身，可林默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他们从赤练山上赶回来，风尘仆仆，未及休憩，木阿勒便传他到殿前相见。 林默往大殿内看了一眼，梁正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里面，木阿勒也不着人收拾，像是要等着给广场上这些人类展览似的。 林默眼尖地看到了那块绢帛。殿内父亲与梁正的对话，他在外面是听见了的，可这块绢帛他是第一次见。 灿烂的明黄色，皇帝专用的颜色。 他张着嘴，半天才理顺了思路：“爹，皇帝这是在借刀杀人，他在利用我们。” “谁在利用谁，你不知道吗？”木阿勒扫了林默一眼。 事实证明是林默多虑了。在人族与妖兽族的初次较量中，妖兽族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 当木阿勒挥戈中原，暴露出他并不仅仅满足于南疆的野心时，厉崇和的勤王诏令并没有获得多少回应。 北域是指望不上的，东境、西陵势力较弱，而且本就各怀二心，南疆传闻说世子厉平康一直潜伏暗中活动，可也只是传言。 木阿勒在洛都西郊建营囚禁老弱，男人们被逼上战场，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木阿勒与人族开战，也与不肯驯服的妖兽族开战，每当他站在对垒的阵前，一言不发地挥下令旗，就意味着又一场屠杀开始。 他将天狼族的族人一分作二，一队在阵前冲锋，一队殿后，被追赶着上场的士兵，不管是人族还是别的妖兽族，一旦有谁丢盔弃甲逃亡，就会被身后的狼人撕碎喉咙。 木阿勒也带着林默亲上战场，他告诉林默，懦夫不会获得任何人尊重。 一千年过去了，林默已经记不清他们打过多少场仗，但战场上的擂鼓声还时常侵袭他的梦境。 浓郁的血液芬芳会激发他体内的狼性，让他在理智丧失的边缘游离。他耳边充斥着疯狂的喊叫声，早已分不清扑到他面前的扭曲而狰狞的脸是人是兽，在绝望的边缘，人也仅剩下了兽性。 人和兽，压根就没有区别。 第90章 清醒过来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寻找苍狼成了解开所有谜题的钥匙。 “从已露面的妖兽族来看，这似乎是天狼族与黑狐族之间的争端，不过，根据我们对黑狐族的能力研究，他们好像没有扭曲时空的能力。” 彭越随意地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形一个三角形，用以代表两个妖兽族。 实际上，在长年与妖兽族的拉锯中，l战队也没有真正遇到过有这样能力的妖兽，也正因此，杜海晟的时空研究才会陷入瓶颈。 如果不是黑狐族，那就很可能是天狼族了。毕竟天狼族已经销声匿迹了上千年，他们有多强大，具体有哪些能力还是个未知数。 “我们要去哪里找苍狼？”夏梓馨轻轻叹了口气说。 迷阵在苍狼与那个狐妖在缠斗中开启——用彭越的话来解释其实是时空裂口被撕开——那么苍狼应该和他们在同一个空间里。 “先搞清楚这座城的结构，我们是别指望过河了。”厉苍看了一眼河对岸，现在看来，河岸又在咫尺之间了，可他知道，一旦他们上了船往对面划去，岸又会一直后退直到看不见。 最后三人合计了一下，厉苍和彭越轮流守夜，先熬过今晚，等天亮后再进城看看情况。 因为担心施静怡醒来后又有什么特发状况，夏梓馨把她留在了船上，自己在篝火旁和着半湿的衣衫入睡。 身上冷冰冰黏糊糊的极不自在，夏梓馨想念起自己那暖和的床铺了，不过毕竟终究是忙活了这一整天，一松弛下来，不到片刻就睡着了。 天亮醒来时，也算天公作美，晴空万里，一碧如洗，晨起的朝阳软绵绵地落到身上，衣服总算干透了。 厉苍守下半夜，彭越还没睡醒。见夏梓馨醒了，厉苍又回头打盹去。 “睡一下吧，我来看着。”夏梓馨伸着懒腰说，白天感觉比黑夜要安全，虽然她这感觉没什么根据。 睡饱了，就要考虑吃的问题了。 夏梓馨看看那河流，没受过现代工业污染的河水倒是清澈，此刻看来也全然不见昨天晚上的波涛汹涌，河水倒映着朝阳的粼粼波光，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河里偶有几尾鱼儿嬉戏着游过，夏梓馨平日是不大爱吃鱼的，现在是饿慌了，见着活鱼也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这迷阵中的鱼应该是可以吃的吧？她琢磨着扯几根软藤编个网兜，裤腿一挽就可以下河捉鱼了。 正想着，夏梓馨忽听见船舱内传来两下沉默的碰撞声。 看样子是施静怡醒过来了，不知道她又要怎么发疯。夏梓馨提了一根木棍在手里向岸边的小船走去。 船上能找到的破布破衣都被他们撕成布条捆到施静怡身上去了。她像一只粽子似的被丢在船舱里，扭动着动弹不得的身子，两腿高高举起又砸落船板，以此吸引别人注意。 眼角瞥见夏梓馨进来了，施静怡如逢救星，昂起头从被塞住的嘴里吐出“嗯嗯呀呀”的叫声。 夏梓馨不敢放松，毕竟昨天晚上施静怡还差点咬断了自己的喉咙，她双手举着木棍，滑着步走近了施静怡：“你……清醒过来没有？你现在是人还是妖？” 从精神状态上来看，现在的施静怡看起来比昨天晚上被妖兽控制时理智得多，起码目光是焦急惶恐的。 施静怡当然回答不了夏梓馨的话，只能继续“嗯嗯呀呀”地叫着踢着船板。她脖子上还带有伤，没踢两下，扯动了伤口，就痛得她眼睛一眯挤下了两滴泪水。她含着嘴里的破布干嚎起来。 “好了好了，叫什么叫？不是怕你发疯才把你捆起来的吗？”夏至这下可以确定施静怡是真的清醒了，她搁下木棍，上前扯下了她嘴里破布。 施静怡又干哭了两声才呀呀叫着合上了差点被破布撑得脱臼的下巴：“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呜呜……” “昨晚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施静怡梨花带雨委屈兮兮地摇了摇头。夏梓馨一边给她解绳子一边想，要是让她知道昨晚彭越差点一枪把她崩了，那更加没完没了了。 施静怡的哭声把厉苍和彭越也唤醒了，两个男人站在岸边没有跳上船，朝舱内看了看确认没有危险后交换了一下目光。 “这么看来，那四千个被卷入零度空间的人类可能也清醒过来了。”彭越说道。 “所以他们被妖兽控制的条件是什么？黑夜？”厉苍思索着说。 “明显不是，同样在夜里，我们三个没受到操控，施静怡在刚开始的时候也没有被控制。”还有不知所踪的厉笙意识也是清醒的，不过这当儿彭越就不提起厉笙了，以免又惹厉苍不高兴。 “那么……”厉苍又看向船舱，这次他的目光落在施静怡被包扎住的脖子上。 “我也是这么想。”彭越说，“可能是被咬了之后，血光吸引妖兽。妖兽是以人类的精魂为食的，精魂就蕴含在人类的血液里。” “那为什么白天又清醒过来了呢？” “可能是白天妖兽的力量减弱。我们和妖兽作战那么多年，他们极少在白天袭击人类。”彭越撇撇嘴角笑了，“像一群丧尸似的，看，那些什么文学作品形象都不是乱编的。” 夏梓馨已经扶着施静怡钻出了船舱，施静怡浑身发抖，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我好饿……有什么可以吃的吗？” 夏梓馨说出了捉鱼的提议，得到了厉苍的支持，两人于是扎起裤管迈入河里，趣味盎然地抓起鱼来。 篝火早已熄灭了，施静怡将外套脱在了阳光下晒，自己也站在了阳光底下烘着，平日里她是打死不晒太阳的，晒黑了分分钟要被黑粉群嘲，现在她可管不上那么多了。 彭越窝在树荫底下，看着夏梓馨和厉苍在河里叫嚷奔忙。施静怡和他不熟，可也看不过眼了：“你怎么不去帮忙啊？” 彭越说：“没这个必要。”倒不是他懒，而是他认为人力资源要合理分配，抓两条鱼这样的小事用不着所有人都动起来，他节省点精力以防不期的袭击更高效。 夏梓馨和厉苍毕竟都算是会家子，身手敏捷，不一会儿夏梓馨网兜里就兜住了三条鱼往岸上赶。 厉苍跟在她身后上岸，他的衣袖被打湿了，他将袖子卷起来时，感到自己的右手臂皮肤上有轻微的扎痛。 手臂内侧，他看到了两排鲜红的牙印。 第91章 改朝换代 一千年前，洛都。 木阿勒将王城定在了洛都。其实，天狼族根基在北域，而人族的统治核心在中原，相较之下，往北走，在北域或者中原选一座城定都更能巩固打下的江山。 但木阿勒似乎认为以洛都为他统治的王城，更能将落败的妖兽族和人族钉在耻辱柱上。 他真正的霸业，是在南晋王府中开始的。 在此之前，妖兽族与人族只是互相在边缘试探，人类贵族招徕妖兽为己所用，妖兽则偷偷摸摸地抓走落单的人类以补充精魂。 彼时木阿勒自封妖兽之王多少有点可笑，林默每次听到旁人唤他“格安王子”都觉得别扭得不想回应。 可现在的他，真的成了这片大陆上的王子。 他的父亲木阿勒是历史上第一个统一人族与妖兽族的王者，他跟随父亲参与了多场战役，尽管他只是个玄力还没突破四级的小妖兽，可没有人敢小觑他。 他应该感到高兴吗？他曾经为自己的平庸而郁郁寡欢，这造就了他个性里的冷淡与安静，现在，他依旧没有活跃起来。 三年征战逼着还是少年模样的他成长起来。他不能再在山野间奔跑追风、捉虫摸鱼了，他的生活变得非常忙碌。 归顺的妖兽族要划地而治，木阿勒给所有妖兽登记造册，以优待的名义给他们安排住处和营生，实际上是为了便于控制管理，分解妖兽聚集起事的可能性。 至于人族战俘，身体健康的收入麾下充当管理人员，精魂质量好的则被当作奴隶奖励给有功勋的妖兽——主要是天狼族的族人——其余的可回家劳作。 当然这些事情并不都是林默在处理，可他必须按要求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比如坐在马车里巡视市集，在下属呈送的文书上签字等等。 他更像是一个工具人，作为父亲的统治象征而出现。 有时他也会真真正正管点事。比如前天，他从天狼族长老赛德的侍从手里截了一批人族的童男童女一共十二人。 那是侍从奉赛德之命从奴隶市场上选购的。 那些孩子看着脸色饱满精气充足，落难之前应该至少来自殷实之家，沦为奴隶后也不哭不闹，默默地被手铐脚镣串联起来，列队被赶上囚车。 当时林默从奴隶市场门前经过，他撩起马车窗前的帘子，孩子们不约而同地扭头看着他，一直目送他走远。 他不知怎的就命人回头了。 听说是格安王子要这批童男童女，侍从纵然心里不太乐意，也不得不答应。 林默送那些孩子一路出了城，又给了他们一些钱币，着他们往东或往西走。 实际上往哪儿走都一样。整块大陆都属于庚元王朝——木阿勒仍未做好改国号的准备——现在的庚元王朝统治者是天狼族。 没有明令，不过人族原来的等级制度自然而然地废除了。 全新的等级制度，是妖兽为尊，人族为奴。妖兽当中，又根据归顺天狼族的时间与程度来确定地位高低，天狼之下，分别是炎鼠、风马、猛虎、灵蛇、游鱼、黑狐、鹫鹰诸妖兽族。 不管哪一支妖兽族，都可以随意奴役人族，这十二个孩子在失去他的庇护以后，说不定没走上多远又会落入妖兽之口。 然而他也无计可施。木阿勒不会乐意看到他对人族怀有慈悲。 果然，他在当晚回到王府以后，便受到了木阿勒的责难。 木阿勒从不会大声呵斥他，但那如刀的目光一下一下地剜着他，淡淡地指出他的错失，比激烈的言语更扎心。 马车在石板路上走着，林默压抑着自己再次撩起帘子的冲动，他不想与路上的行人目光相接，担心自己又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父亲不喜欢的事情。 马车走上一段路停了下来，停车的地方人声不那么喧嚣了，林默知道他们拐入了一大户门前，门口有一大块空地供富贵人家的车马排场。 他们到了，随从撩起门帘告诉他，门房已经进里面通告了。 今天林默来这里是见一名粮官，他带来了洛都西郊集中营里的粮食分配方案，这不是他做的，他连西郊到底囚禁了多少妇孺都不知道，班特让他带过来，好像他是营地负责人似的。 班特什么都让他插上一腿露露面，为他这个不成器的王子赚足了“面子。” 他点点头闭目养神，随从便放下门帘退了开去。 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日复一日，烦心不已。 忽然，什么东西轻轻地敲了一下马车的窗棂。 他睁开眼睛看向窗口，应该是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石子被扔了过来。 他撩起帘子，四处搜寻着石子的来源，很快，他锁定了不远处巷口站着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看着很眼熟的两个孩子，他认出正是前天他救下的童男童女当中的两个。 他们又被抓回来了？只有两个人，其他人呢？他们俩是来找他求救吗？ 不及多想，他趁着随从不注意，打开窗口，从窗户跳下了马车。 他个子不矮，可是瘦削轻盈，落地的动作悄无声息，一触到地板马上猫着腰闪向那巷子。 两个孩子在巷子内等着他。 “你们……”他想问个究竟，两个孩子却一见他就扭头向巷子深处走去。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但是他们到底要带他去哪里呢？ 林默想着跟了上去。 孩子领着林默在窄巷之间左转右拐，兜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在一间老旧平房前停了下来。 两个孩子在黑漆漆的厚重木门前一左一右地停下，然后推开了大门。 “让我进去吗？”与其说林默是在问两个孩子，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他们好像得到了某种命令，不许随意开口。 林默站在门口，屋子很窄但进深很大，他稍顿了顿才适应了屋内的昏暗。屋子没有窗口，也没有点灯，黑乎乎的，如果不是他优于人类的夜视能力，恐怕会被屋子中央的破木桌木凳绊倒。 屋子尽头靠墙搁了一张床，一个男人面对他坐着，说道：“三年未见，格安王子长进不少。可还记得在下？” 第92章 空城魅影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厉苍不动声色地隐藏起自己的伤口。 昨晚在混乱之中，他似乎有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受伤了，然而他没有时间停下来查看，等到脱离险境了，又受到厉笙失踪、彭越出现、施静怡受控等连串事件的纷扰，把受伤的事完全忘记了。 他心里既有担忧又有疑惑。 他和施静怡一样，被那些受到控制的伪妖兽咬了，可他没有失去理智。这意味着他也即将会受控制，还是意味着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那个童年时被他唤作“安叔叔”的高大身影又一次浮上心头。 内心有一部分渴求着这个身影，又拒绝着进一步走近，这个人是他们父子与妖兽世界联结的纽带。 他合上眼徒劳地搜索枯肠，脑袋里的空白让他烦躁无比。 再睁开眼时，他将手里未吃完的鱼块丢了出去。 夏梓馨马上叫道：“浪费啊！苍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挑食？” 厉苍站起来，理了理衣衫说：“我进城看看情况，你们在这儿等我。” “我和你一起去吧。”夏梓馨在一块树叶上揩了揩被烤鱼弄脏的手说。 “我也去。”施静怡立即说，她可不想和那个看起来专演斯文败类角色的油腻反派脸单独相处。 “大家一起去吧，这种时候分开活动不太明智。”彭越不清楚施静怡的心思，他将刚刚抽空画在随身笔记本上的地图摊给三人看，“我们现在在这里，进城的话，翻过小山坡的小路大概大半个钟头，从大路走大概两个钟头。” “你是怎么画出来的地图？”夏梓馨知道彭越是有备而来的，但就这么徒手画出了洛都古城的地图，还是让她感到些许讶异。 “不太精确，就是个大概平面图而已，洛河的走向在过去一千年来就没什么变化。”熟悉洛都的历史是他们的必修课，洛都周边是妖兽重要的活动范围。 “走小路吧，大路也不见得安全多少。”厉苍说道，相对来说，流逝的时间带来的危险系数更大。 只要施静怡没有意见，其他人是不会有意见的。施静怡也不敢有意见，她让厉苍帮忙把高跟鞋的鞋跟掰断了当平跟鞋穿，这会儿她早就顾不上偶像包袱了。 所幸的是，穿过山坡的小路除了狭窄崎岖，并没有遇上妖兽或者被妖兽控制的“伪妖兽”，他们安全地抵达了洛都城门。 城门大开着，里里外外空无一人，看布置并不是夏梓馨昨晚进城的那扇门，可那寂寥如出一撤。 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开着门，只是店内没有人值守。 卖馄饨的小摊前，支着的桌子上还放着没吃完的馄饨，馄饨早凉透了，清汤上结着一层薄薄的油垢。 卖馒头的蒸笼盖子揭开了一半，虚虚地搭在没有烟火气的馒头上方，感觉随时会掉落地上。 脂粉店的柜台前放了一面铜镜和一盒打开的胭脂，正等着某个试妆的女子涂抹。 就像所有人突如其来地消失了，还没来得及收拾手头上的东西。 ……和洛都大学礼堂里消失的四千人一样。彭越想道。 被称为零度空间的时空隧道，仿佛一块延展性良好的橡皮，可以随意搓捏，里面的人与事不会真正地影响历史发展。 也就是说，妖兽选择的这个战场可以让他们在此为所欲为。 现在的问题是，洛都大学里的四千个人类明明被吸进了这个空间，他们昨晚也是亲眼见到了被妖兽控制幻化的这些人，可在天亮以后，那些人像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 其次，这个空间看起来也是有原住民的，他们又去了哪里呢？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座古城充满了怪异。 厉苍走近馒头摊子，准备用蒸笼布把馒头包裹一些，他们太需要食物了。虽然看着这些馒头已经放了些时候，但是加热一下应该还能吃。 出乎厉苍意料的是，当他的手触碰到一个馒头的时候，发现馒头没有他想象中硬，甚至还带有一丝余温。 这里的人离开了不会太久。 他环目四顾，与彭越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彭越忽然高声说道：“看来真是一座死城啊。我们就在这里找个地方歇脚吧，昨晚大家都没有睡好。” “我没有听错吧？现在去睡觉吗？”夏梓馨不太相信地问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睡午觉？ 彭越伸着懒腰说：“姐姐，你昨晚可是睡了个整觉，我就睡了半晚，我这提议有什么好指责的吗？这城里没有人，可是有吃的有喝的，还有瓦遮顶，正好休息一下。如果你不想睡觉的，你随便找个地方吃吃喝喝好了。” 彭越说完当真踱到了一间平房跟前。推了一下门没推开，他老实不客气地给踹了一脚，踹开后施施然地进了门。 施静怡“啧啧”叹了两句，转向厉苍说：“那馒头还能吃吗？” 厉苍耸了耸肩，给她扔了一个：“看着还不赖。” 早上吃那几口鱼肉，施静怡其实没有吃饱，她平日为了保持身材严格控制饮食，一旦逮着机会也是妥妥的吃货，更别说这种吃了这顿不知道有没有下一顿的环境了，她当即大口大口地咬起了馒头。 “喂，你也不怕有毒吗？”夏梓馨连忙叫道，这是什么地方啊，随随便便拎个馒头就啃？ “那些怪兽看着疯疯癫癫的，像是会下毒的样子吗？”施静怡这么说也没什么毛病，可夏梓馨就总是觉得怪怪的。 她看向厉苍，后者只是朝她点了一下头。 电光火石之间，她也忽然明白过来了。她说道：“苍哥，你要不要也去休息一下，你昨晚也守了半晚。” 厉苍说：“可以。我看那边有间成衣店，你衣服都弄脏了，可以去换一下。” 夏梓馨拍拍手跳了起来：“好啊，我早就想试试穿古装了。” 施静怡拍过古装剧，对那服饰没那么好奇，不过她也说道：“我也去换一套，黏糊糊皱巴巴的难受死了。” 夏梓馨想了一下说：“那一起去呗。” 她接着朝厉苍眨巴了一下眼睛：“你们好好休息，我们俩‘逛街’去了。” 厉苍朝两女甩了甩手，也走进了一间平房。 两人兴致勃勃地跑进成衣店，夏梓馨选了一套淡青色的素雅衣裙，施静怡选了套粉色袖口绣梅花的裙装。 一个拉着布帘的小隔间可以做试衣间，夏梓馨说：“你在这里换，我进里面找个地方换。” 施静怡应了句好，拉上帘子就开始脱衣服。当她正绑着裙腰上的绢带时，她听见帘子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梓馨，你换好了吗？”施静怡停下了手，透光的帘子外，她看见了一排黑压压的影。 第93章 暗室密谈 一千年前，洛都。 “世子，我没什么长进，倒是你……变化挺大的。”林默看着眼前人，三年前的翩翩少年，如今已是青年模样，而且厉平康蓄着深深的眼袋，皮肤也黯哑而坑坑洼洼的，看来这三年吃了不少苦。 “这是自然的。对格安王子来说，我会老。”厉平康淡淡笑着。 林默略微结巴地回道：“并不是……我以为你不会留在南疆，你可以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好好休养。” “我能去哪里呢？南疆是我的家。再说，如今普天之下，都是狼王的疆土，妖兽横行，人族去到哪里都没有安乐的日子过，我身份也特殊，无法入户造册，东躲西藏的，难免奔波了些。” 厉平康语调轻巧，听着像是抱怨的话语，可又听不出抱怨的意思。 林默想，他找自己又是几个意思呢？总不会是找自己要钱吧？要钱可以，不管是人族管事还是妖兽当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花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他下意识地摸了下怀里的钱袋，里面有些随身的碎银，不太多，不是很拿得出手，此外身上最值钱的，还是背上那把大刀了。 把那刀拿去当铺里抵押一下，随后他自己去赎回来，应该问题不大。 他于是犹豫着把刀拿在了手里，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说得得体又不伤厉平康的自尊心：“那个……世子，很抱歉，我没想过会这样……” “你不用向我道歉，自古以来，争夺江山，改朝换代，再正常不过，江山不姓厉，也会有别的主人。只是，这次的主人有点出乎大家的意料了，这一对比，就把厉崇和衬托成了明君了。” 厉平康这样直唤老皇姓名，让林默有点惊讶，林默不知该怎么接话：“厉帝……是在皇宫里自缢身亡的……” 话一出口，林默就后悔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他这么一说，好像是在为父亲及自己开脱似的，无形中就在厉平康面前矮了一截。他是不赞同这场战争，可也不想在厉家后人面前露怯。 “自缢？大概是的。”厉平康嘴角浮起笑意，“但你肯定他身亡了？你亲自验过尸身？” 林默愕了一下：“我们攻入邺阳的时候，皇都已经解除了武装，皇宫里只有少数墨影卫死守……” 木阿勒以洛都为中心重整妖兽大军，并收编了一大支或出于无奈或源于自愿的人族军队，重新北上深入中原核心，剑指皇都邺阳。 妖兽的爪牙踏平了掠过的每一座城池，最后到达邺阳时，皇都已彻底放弃了抵抗，厉崇和众叛亲离，唯有一死以谢江山。 木阿勒让林默领着狼军作先头部队进入皇宫，林默还记得金銮大殿大门被推开时，厉崇和身着龙袍，以一根鲜红的绸缎将自己挂在了龙椅上方辉煌而精致的金雕龙头上。 这一幕只过去了三个月，林默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 当时林默没有怀疑自缢者的身份，也找了部分见过厉帝真容的人族将领来确认身份，让他们单独地回话。就算是现在，林默也不认为那几位将领有偷偷核对口供的机会。 林默沉吟了一下说：“我们查过死者的身份……应该不会出错……”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没有怀疑上吊的不是厉崇和本人。” 林默又愣了愣：“你是说，他还活着？” 厉平康并没有直接回答：“人与妖，孰强孰弱？” “……相对来说，妖兽要强大一些。”林默心道，这算是什么问题？ 厉平康莞尔道：“是啊，过去人之所以能与妖兽抗衡，不过是因为妖兽一盘散沙，而人族众志成城罢了。你父亲统一了妖兽族，而厉家王族互相倾轧，兄弟相残，完全打破了这个局面。” 林默有听木阿勒谈起过这次击败人族的突破口正在于厉崇剑为了争夺皇位利用灵蛇族毒害五皇子厉崇德，木阿勒甚至说，击败人族的表示妖兽，而是人心。 如今听厉平康这么说，厉崇剑与厉崇和之间也并非表面那么平和，厉崇和即位，厉崇剑被发配南疆，看来都是一番争权夺位后的结果。 可是，厉平康此刻对他谈起这些陈年往事用意何在呢？ 厉平康接着说：“重新凝聚人心不那么容易，厉崇和心知肚明，他一直是厉家王族中为了权力最不择手段的一个。要想从妖兽手中重夺江山，除非比妖兽更强大。” 林默静静地听着，话到这里，已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人族就算再怎么修炼武力值，也比不上妖兽，何况妖兽族不同种族还有不同的特殊技能。” 像天狼族，在妖兽当中速度感优越，利爪更是坚硬无比，再加上狼擅长群体作战，以高度的默契、对狼王绝对服从的纪律性着称，可以说天狼族就是天生的战神。 又如灵蛇族，面对面的打斗要逊不止一筹，可灵蛇族擅长用毒，各种奇毒五花八门。 厉平康点头表示赞同：“格安王子认为，如今妖兽族中的最强者当属你们天狼族了吧？” 林默顿了顿，倒不是出于谦逊，他是在琢磨厉平康话中的含义，从争夺霸权的结果来看，天狼族是胜出了，然而作为狼王的木阿勒，如果与各妖族族王单打独斗一比高下，还能否获胜是个问题。 天狼族中，甚至还有像他这样玄力能力不入流的家伙。回想起三年前与厉平康打成平手，还险些着了他的道，林默以为厉平康是以自己的能力为标尺，小看木阿勒了。 于是他说道：“实不相瞒，我在天狼族中能力低下，如果不是父亲的庇护，我根本没有资格拥有现在的地位。” 林默心里一直很清楚这一点，只是亲口向一个人类承认多少让他有点难受，狼群法则，历来是强者为王。 厉平康却是对此司空见惯了：“权位世袭，在人族里很常见。我刚刚所说，也并没有看低格安王子和狼王的意思。我想说的是，厉崇和决意打败最强的妖兽族，作为人，是办不到的，除非—— “他变成妖。” 第94章 平行时空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施静怡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她飞快地勒紧了腰带，在小隔间里上下左右地张看着，想找点什么顺手的武器来防身，可惜事与愿违。 这个小隔间仅能转身，她身后贴着两个木架子，上面堆放着几件卷成团的软塌塌的衣料，还有一块应该是用来熨烫衣物的烙铁铲子，此外再无他物了。 别无他法，死马当活马医，她决定先发制人。 施静怡抄起那烙铁，隔着帘子朝已离她一步之遥的人影当头砸下。 她看敌人是处于背光位，透光的帘子能让她看清对方的行动，而对方看她并没有那么清楚，因此在挨了她那一砸后，被砸得懵了一下，“啊”地唤了一声，随即抱着头半蹲下身子。 她又恼怒又可惜，这架子上的要全是烙铁该多好啊。她胡乱地抓起其他几团衣料猛扔出去，趁着混乱低着头钻出了帘子，朝眼角余光瞥见的光亮之处冲去。 帘子外站了好几个人，一色粗布衣衫，手上拎着棍子扫把簸箕一类的东西，一见施静怡冲出来，就一起哄叫了几声，才在叫唤声的壮胆下提着器具冲上去拦截。 因为对方的迟疑，施静怡得以一口气冲到了门口，但马上又被身后的人追上扑倒了。 这两天的经历让她苦恼而窝火，好几次死里逃生把内心的温婉和怯懦都洗掉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坐以待毙不如一拼，在这念头驱使下，她合上眼胡乱地甩着拳脚。 这一搅和，围攻者反而不敢上前了，众人举着武器犹豫着，看着施静怡一轮疯打，直至筋疲力尽动作放缓了，才又一窝蜂地重新冲了上去。 施静怡抱着头被压到在地上，扫把和棍子落在她身上，她痛得哼也哼不出声来，眼泪和着绝望涌出：“这次是真要被打死了……”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一声枪响让所有人的器具举在了空中，没再砸下来。 开枪的是彭越，他手上的空气火枪子弹仓内装的是压缩剂，在扣下扳机的瞬间，可以压缩推进枪管中的空气，发出的空气弹虽然攻击力比不上火药弹，远距离射击不一定能致命，但创面较大，而且满仓的压缩剂可以发出两千多发空气弹，彭越用起来可是一点也不节省。 所有人将目光聚焦在被彭越打中的那个男人身上——更确切地说，是一个男孩，他骨架瘦小，稚嫩的脸庞此刻因肩膀被打出了一团血花而痛苦地扭曲着。 一个扎着黑色头巾的中年女人扔掉木耙，跪跌在男孩跟前，抱着男孩大哭起来，看样子是男孩的母亲。 施静怡这会儿是没人理了，她趴在地上，透过人们的小腿看那对可怜的母子，意识到袭击她的这些人并不是妖兽，也不是被妖兽控制的人类，而只是普通人类。 厉苍和夏梓馨各押着几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孩子从街道两边的巷子内走出，来到了人群中心，那些孩子和中枪的孩子一样，看着年纪都不大，不会超过15岁，可看起来，已经是这二三十人的小群体中的最强战斗力了。 相对来说，围攻施静怡的这几人战斗力最弱，不是走路已颤颤巍巍的老人，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他们由中枪的少年带领，负责拿下施静怡。 这也是施静怡肉眼看上去就是四人当中最弱小的缘故，负责偷袭两个男人的都是身体灵活的少年，只是没想到两个男人都在装睡，他们一动手，没两下就被厉苍和彭越掀翻了。 厉苍看了看那对母子，皱眉道：“不是说好了不开枪？” 彭越踢了一下抱头蹲在他脚下的一个少年，示意他带其他几个孩子一同蹲到街道中心，与其他人聚拢到一起。他不在意地回答：“制止混乱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震慑。” 施静怡从地上爬起来，跑到了夏梓馨身后。夏梓馨没有换衣服，她方才从厉苍和彭越的言行暗示中，已经暗暗做好了战斗准备，果然一落单，埋伏的人就出动了。 他们还是小看了她，派来伏击她的队伍比对付施静怡的配置高不了多少。 夏梓馨上前一步，想查看一下少年的伤势，那母亲抱着他往内缩了一缩，带泪的目光闪着警惕。她略带歉意地说：“我们不是故意要伤害你们，让我看看好吗？” 彭越依然举枪戒备着：“皮外伤，死不了的。” 厉苍摇头说：“不好说，这个年代医疗技术不发达吧……这是什么年代？” 后面一句话是问蹲着的那些人的，然而他们面面相觑，似乎听不懂厉苍在问什么。 看服装的话，这得至少是一千年前的庚元王朝时期，那会儿现代工业还没开始发展。 夏梓馨换了个提问的方式：“现在洛都城的领主是哪一位？” “是南晋王！”一个女人飞快地说，一说完，马上被人扯了扯她的胳膊，那女人惶恐地看看自己的同伴，又看看夏梓馨，显得不知所措。 “南晋王厉崇剑，庚元731年开始统治南疆。”彭越说，“但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并不是真正的历史上的这段时期，只是一个空间通道。” 他看着这些空间通道里的“原住民”，这又是一个新发现，这里不但有自己的历史发展轨迹，甚至还有另一个历史上真正存在过的人。 那么说，这个空间通道无异于一个平行时空了。 夏梓馨走到彭越身边，按下了他的枪口：“我想这是一场误会吧。你们把我们当成入侵者了对不对？我们只是过路的。我想他现在需要一个大夫来处理伤口。” 幸亏是空气弹，伤口中没有异物，如果有止血消炎的草药敷上，等伤口慢慢结痂就好了。 有个孩子细细地应道：“我们这里没有大夫了……” 话毕，受伤少年的母亲又哭了起来：“小柏……我可怜的孩子……” 刚刚说话的孩子又说：“马大娘，我们去找晋王吧……” 这话没有让马大娘宽心，反而哭得更凶了：“没有砍下妖兽的头……晋王不会见我们……” 厉苍闻言道：“你们说的妖兽是怎么回事？” “妖王的部下。”马大娘眼里含着泪说，“他们……要毁掉这座城。” 第95章 复活成妖 一千年前，洛都。 人……可以变成妖吗？林默没有听说过。妖兽之所以被称作妖兽，是因为历来只有兽化为妖。 “兽何以成妖？兽以精魂为食，提升玄力，突破自身的体能极限。人类体内也蕴含玄力，只是相对于妖兽来说，这玄力值可以忽略不计。但既然有玄力，就有化妖的可能。”厉平康说道。 这是林默闻所未闻的，不过从理论上，确实可以这么说。 “厉帝……要怎么化为妖？”妖兽吸食人类精魂，是以玄力扎穿人后脑的风府穴抽食的，那人要怎么吸魂呢？ 厉平康站了起来，他走到屋子中央那张破旧的方桌前，从袖子里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油灯。灯火微弱地闪烁着，在他脸上造成了大块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倍加憔悴而阴森。 “不管什么人，有了权力都会怕死。世人也许不知道，厉崇和多年来一直在寻求长生之道。他在皇宫内豢养了一批术士为他钻研长生术。只是，世上没有长生之人，只有长生之妖。 “那些术士，有些，确实道行高深，有些，只会旁门左道，厉崇和一概受之。其中一法，就是精选精气充沛的童男童女，从后脑抽取脑髓和着血液进食。是不是听起来，有点似曾相识？” 林默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可是还是骇得半张着嘴：“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可以不相信我。我十四岁开始在厉崇和身边担任墨影卫，名义上，这是至高的荣誉，实际上这是为了制衡我的父亲。但是，那两年呆在皇宫，我也不是干坐着。” 如果厉崇和确实以这种方法来食人精魂，确实与妖兽异曲同工，可是，厉崇和也是人啊！林默轻轻说道：“妖兽族内，一直流传‘同类相食，血光之灾’的传说……” 这一次，厉平康像是没听见林默说话似的，他拿起桌上的酒壶，摆出两只酒杯，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小呷了一口，皱着眉不太满意地咂了一下舌头，然后往另一只酒杯里也倒上了酒：“我这里没什么好酒招待你，南晋王府地下酒窖中倒是有不少好酒，你应该尝过不少了。” 林默知道他是故意在引起自己的好奇后，吊着自己的胃口，好作为谈判的筹码，他抿了下嘴唇，压抑着追问的冲动。 他不说话，厉平康自然也不说，过了好一会儿，厉平康摊了一下手：“格安王子请坐，水酒也请喝一杯吧。” 林默赌气地坐下来：“我不喝酒。” 厉崇剑上次在酒里放蒙汗药把他药倒的情景他还历历在目，他不想连续两次栽倒在一对父子手里。 厉平康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说：“你是怕我下药吧？” 林默才不中他的激将法：“我向来就不爱喝酒。” 厉平康浮起一丝温文的笑：“你真不像妖兽。按理说，你年纪比我大得多，我应该唤你一声前辈。”语气里没有嘲笑，倒像是朋友间那种善意的取笑。 “这和年纪没有关系。”大概还是和个性有关吧，林默觉得自己不管再活多少年，有些事情只要让他反感、触及他心里的底线，他就永远无法认同。 林默的倔强也在厉平康的意料之中，大概自己不主动说，他宁可让那疑窦在心里挠烂，也断然不会问半句了，于是就笑笑说：“格安，我们也算一见如故，遮遮掩掩没有意思，大家敞开来说吧。我需要你帮忙，而你需要我的情报。” “你要我做什么？”林默警惕地说，他就知道厉平康不会平白无故地冒着生命危险来见自己，并且告诉自己厉崇和的秘密。 “我不会让你为难。我想你帮忙阻止厉崇和复活成妖，这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林默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我当然有好处，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墨影卫是皇帝的贴身侍卫，成为墨影卫，意味着要以生命护卫皇帝，林默相信厉平康当初也是如此宣誓过的。 退一步说，即使厉平康父子与厉崇和之间暗中争斗，厉平康要撕毁誓约，与厉崇和斗争到底，可林默代表的是妖兽一方，妖兽与厉平康有国恨也有家仇，难不成与厉崇和之间的怨恨更大于对妖兽的仇恨？ 何况在现在的形势下，人族处处受制，厉平康过得如丧家之犬，林默想不出他与自己合作的理由。 厉平康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的确并不希望厉崇和复活。我宁愿继续接受狼王的统治。一来，厉崇和一旦复活成妖，就再也不是人了，他的统治与人族没有关系。二来，你刚刚也说过，‘同类相食，血光之灾’。” “这……”林默并不清楚同类相食到底会引来什么血光之灾，基本上，不会有妖兽这么干，就连跨越种族的妖兽相食也是不被允许的，这除了诅咒传说的流传，更有伦理上的禁忌。 “格安，你听我说，一旦厉崇和复活成妖，可能就不是普通的妖了。积压在他身体里的同类的血，会让他获得高强的玄力，没有谁能打败他。但同时也会彻底毁掉他的人性与理智，这对人族还是妖兽族来说都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到时候，不管是人是妖，都无法苟且偷生。”厉平康凝重地说。 林默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飞快地盘算着：“我……要尽快把这事告诉父亲……” “你父亲，恐怕不会像你一样相信我。” 是啊，如果木阿勒知道这消息的来源是厉平康，大概率不会相信，而且很可能第一时间会下令把他杀掉。林默看着厉平康脸上的担忧，深以为然。 “这就是我的条件。我告诉你阻止厉崇和复活的方法，你必须保我一命，让我安度余生。我是为了天下苍生来见你的，可我没打算为此搭上我的性命。”厉平康加重了语气，显出充足的诚恳。 “我需要怎么做？”林默还没决定是否接受，他得先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到。不过，保全厉平康性命，他倒是可以尽力一试。 “在厉崇和心脏搏动的那一刻，把你背上的刀刺入去。”厉平康将手搭在了林默肩上，“只有你，能阻止妖王诞生。” 第96章 南晋王府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厉苍、彭越、夏梓馨和施静怡跟随着马大娘等人一同朝南晋王府进发。 受伤的少年名叫马小柏，建议他们去找晋王的孩子叫张泽。妇女们七手八脚地包扎了马小柏的伤口，少年们找来一辆板车，把他放在上面推着走。 路上，张泽对四人讲起了这一年的变故。 “城门有重兵把守，妖兽进不来，只是偶然有出城办事落了单、又没法赶在天黑前回城的倒霉蛋会被妖兽抓去。反正留在城里是很安全的。 “去年不知怎的，听说来了一个妖王，妖兽数量突然增多了，而且都变得很厉害。妖王在夜里带领着妖兽族，一个晚上接一个晚上地打，终于在一个月后攻破了城门。 “城里所有成年的男人都被叫去守城门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天亮以后，大家去找，连尸骨都没有留下。剩下的人，怕死的都赶紧逃命了，也不知道他们逃出去没有，外面全是妖兽。 “人越来越少，大家就去找晋王。南晋王府里有士兵，还有食物，可他就是不肯收留平民，他说，除非我们可以杀死妖兽，一个妖兽的头，可以换一个人进入南晋王府避难。” “所以，你们是准备把我们杀了，把头割下来冒充妖兽换进入南晋王府的名额吗？”夏梓馨猜测道，因为他们四人横竖怎么看也不像妖兽。 张泽脸一红，说：“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想到对方的原意，夏梓馨一阵心寒，可看到这些老弱病残被逼成这个样子，又觉得心酸不已，瞬间便原谅了他们的不轨。 夏梓馨好奇地问道：“你们看到的妖兽是长什么样子的呢？” 从彭越口中，夏梓馨知道了她看到的是半人半兽形的怪物状妖兽，而彭越看到的却是疯狂至扭曲的人。 “啊……嗯……长得挺丑的，没你们漂亮……我们不是说你们像妖兽啊……当时是想着反正要割下来的嘛，涂点泥巴什么的，应该也看不清……” 张泽的支支吾吾把夏梓馨逗笑了，施静怡却听得直反胃：“简直就是一帮野蛮人！” 夏梓馨反唇相讥道：“你不也动不动说要把谁谁杀掉吗？” “我能和他们一样吗？我说要杀掉的都是罪有应得的，像那个什么狼，他是妖兽难道不该死？”施静怡明显已经忘记了碰见夏梓馨和厉笙时发起的突袭了，也可能是装作没记起。 厉苍和彭越落在后面，讨论着他们获得的有关这个时空的新信息。 彭越说：“照这么看，那些突然增多的妖兽应该就是从我们的时空来的那四千个人类，他们受到了妖王的控制，以为自己也是妖兽，对这座城发动了攻击。” “但是，那孩子说的是一年前的事情。从空间裂口被撕开到现在，不过过去了两天。”厉苍提出疑问。 “别忘了这里本来就是时空通道，这里面的时间与现实世界中的时间很可能对不上号，我们现在回到现实世界的话，说不定只过去了短短几秒钟。” 厉苍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这么说的话，那个妖王，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你觉得他是谁？苍狼？还是那个狐妖？”彭越扫了厉苍一眼，似有别的用意。 厉苍顿了一下：“不管是谁，我们得把他解决掉。” 如果是这个妖王扭曲了时空，解决他，他们就能回到现实世界，如果不是，把他去除，也算是为民除害造福百姓，他们在这个空间里也能过得更安全。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了南晋王府门前的河堤上，王府大门已在眼前。 “好了，就到这里，别再走了。”张泽说着停下了脚步，随行的妇孺也一起停了下来。 厉苍回头瞄了他们一眼，就不以为然地抬脚跨过了张泽指着的那棵歪脖子树。 前脚落地后脚又起，然而，后脚还没踏实地面，一支从王府院内飞出的箭就准确无误地钉在了厉苍脚尖前十公分的泥土上。 厉苍低头看看那支箭，又看看南晋王府那扇朱红色的高门，不由得在心里问候了一千遍南晋王全家。 身后跟着的妇孺已经陆续跪下了，马大娘高声哭道：“晋王，求求您救救我儿吧！” 老人、女人和孩子们哭作一团，好一阵子，门内一点反应也没有。 夏梓馨朝向众人，抬起双臂两掌往下按了按，示意大家放低哭声，她转身对着王府大门叫道：“晋王，我们几个是游历四方的侠士，我们能帮你们剿灭妖兽，能让我们进去谈一下吗？” 夏梓馨此话一出，厉苍、彭越和施静怡差点没被当场噎死。侠士？剿灭妖兽？是谁给她这样的底气吹这么大的牛？ 夏梓馨当然是心里没底的，只是看这阵仗，不放点狠话怕是连门都进不了。再说，他们有枪，对这些还在用冷兵器的老古董来说肯定是个新奇货，用这个来哄晋王出兵还是蛮有希望的。 不管如何，夏梓馨的话到底还是产生了作用。片刻以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头发半百，身着深蓝色华服管家模样的男人领着两队侍从走了出来。 管家的目光依次从厉苍、彭越、夏梓馨和施静怡身上掠过去，因为穿来的衣服都弄得脏兮兮的，所以四人都换上了成衣店里的古装，为了便于行动，又都用绑带捆了袖子和裤脚，两个男人相对庚元时期男人们留的发髻头，一头短发干净利落，还真有点奇能侠士的味道。 管家当即拱了拱手，说道：“老奴姓陈，是南晋王府的管事，诸位不知如何称呼？” 四人报上大名以后，陈管事便命人领着四人前去王府会客厅，同来的百姓也各自作了妥善安排。 四人在会客厅里坐下，等带路的侍从一离开，施静怡马上抱怨起了夏梓馨：“你把话说得那么满，要是到时我们杀不了妖王怎么办？” 夏梓馨耸了下肩说：“反正不会比晋王不肯帮忙更差了不是？” 施静怡深吸一口气，还想继续吐槽，彭越拍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噤声：“来了。” 珠帘被撩起，看到走出来的南晋王厉崇剑，厉苍“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没有搞错？！” 第97章 一场骗局 一千年前，洛都。 背上的刀，从林默出生开始就一直伴着他。 他不知道这把刀是怎么来的。小时候，刀比他高比他重，一直到他能舞动这把刀，还是觉得他只能将这把刀使出形，而缺乏神。 因为从小相伴，他对这把刀已经习以为常，离开那间小屋后，他走到日光下，将刀抽出，细细地看。 乍看之下，这把刀很普通。刀柄是玄黑色的，末端缀有祥云银饰，刀身笔直而宽阔，线条透露着一丝硬朗，握在身形修长的林默手里，似乎不太合适。 可是木阿勒说过，等他能驾驭这把刀的时候，就是他成为王者的时候。 是以，林默并不期待终有一天自己能用好这把刀。成王没什么好的。他只是被木阿勒、被班特驱使着去练功，很难说是不是因为心里缺乏动力，他没能获得什么长进。 厉平康让他把这把刀扎入厉崇和的心脏，为什么是这把刀，他没有多想。有更麻烦的事情需要他去筹划。 厉崇和葬在了邺阳王城郊外的王陵中。和别的皇帝一样，厉崇和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为自己修建陵墓。 他自缢身亡后，木阿勒还是让他在王陵下葬，只是王陵的规模缩减了，陪葬品只有他生前的一些随身物品，葬礼也是没有的。 木阿勒认为他已经给予了这位亡国之君最好的礼遇。他亲自在陵墓周边安排了俘获的十五个墨影卫守灵，据说陵墓中原本还设计有机关陷阱用来防止盗墓。 最终启用的厉崇和的墓室可能是庚元王朝有史以来最寒酸的陵寝，不过对于生活困苦的平民来说，还是具有很大的吸引力，值得为之冒险。 林默要想办法避开这些墨影卫的耳目进入陵墓，他还要获取陵墓的机关布置图。 分别前，厉平康在林默手心写了一个名字：“所有参与修建陵墓的匠人都已被厉崇和处死了。但主持建筑的曹斌师傅尚有一儿在世，他应该在邺阳被贬为了奴隶。” 林默要去找这个叫曹源的工匠，而且得快。据厉平康所说，厉崇和自缢之时在风府穴中扎入了银针封锁这些年吸食的精魂，他会在断气的第一百天复活成妖。 “在他复活之前，尸首金刚不坏，只有心脏搏动的那一刻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你只有这一个机会。” 离第一百天仅剩七天。从洛都到邺阳，幻化为狼也得跑上四天。 林默根本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思考，他去找了班特，告诉后者他想到赤练山上修炼一段时间。 这个借口太过蹩脚，以往每次修炼玄力都是班特逼着自己去的，可班特只是默默地看了林默一会儿，便回道：“少爷放心去便是，族王那边，我会交待。” 这就最好不过了。林默做不到在木阿勒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话。 他裹了几块银锭进怀里，紧了紧背上的大刀，骑马出了洛都城门。 离开城门约两里地的交叉路口，他下了马，抚了抚马鬃，示意那匹白色的汗血马继续朝赤练山跑去。 这马有灵性，是即将突破一级玄力界限幻化成人形的风马族族人，林默没有亏待过它，他相信它会带着他的行囊到达赤练山巅一山洞中，伪装成他在洞中闭关修炼的情形。 看着汗血马跑没了影儿，林默也迈开步子疾速飞奔起来。他的身形在奔跑中过渡成狼，通体雪白，像一股急流滑过赤黄的土地，由南至北流动。 他听见空气自他打开的嘴巴里涌进推出，风拂动他的毛发，跑着跑着，他的四肢渐渐像被架了起来，四足轻点，就飘在了风上方。 他一边跑一边思考接下来的行动。他也在想象万一木阿勒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会怎么处置。 也许木阿勒不会相信人类能转化为比妖兽更强大的妖。木阿勒的虚荣心在登上了妖兽界与人界的霸主之位后膨胀到了容不下强者的地步，他无疑认为没有任何妖兽能击败自己。 他对厉家的后人更是除之而后快，断不会任由自己像木偶似的照着厉平康的话去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冒着这样的风险做这件事。办好了，便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干过什么，如果没办好……他不敢想象这样的结果。 他死不足惜，可妖王降世，为祸人间，没有比这更糟糕了。 这次的出逃与以往不一样，他不是为了下山游玩，不是为了躲避木阿勒让他上战场攻打某个妖兽族的命令，他感到自己身负乾坤，那种逆转时运的使命感使他斗志昂扬，四肢轻快。 他日以继夜地赶往邺阳，饿了累了才停下稍加歇息，吃点干粮野果又复赶路。 第四天，他便如期赶到了邺阳。 他恢复人形，先前往邺阳奴隶市场寻找曹源。费了一番周折，才查到曹源被卖进一猛虎族妖兽的府上。 妖兽当道，也学着人的样子锦衣玉食，修葺房屋。多得曹源有手艺，在那猛虎族侵占的房屋里修建院墙，过得尚有人样。 林默隐瞒了身份，但他天狼族的气味是藏不住的，天狼族如今贵为王族，往哪儿一搁都得卖几分薄面，他很容易就从猛虎族手中将曹源买了过来。 以恢复自由作交换，林默让曹源画出王陵的机关图，后者将信将疑地照办了。林默将机关图烂熟在心，然后又毁掉。 又两天，林默潜行至陵寝周边，观察了墨影卫的布防情况及午夜换班的时段，准备在最后一天趁着换班时潜入陵寝。 厉平康说得没错，厉崇和的棺柩放置在陵室中央一高台上，午夜月亮高悬至陵室正上方时，便会触发机关，开启一扇洞口，从洞中投入月光，直射在棺柩上。 厉崇和会在那个时刻复苏。 当林默把刀剑扎入厉崇和心窝的那一刻，他才恍然惊觉，这一切，顺利得有点过分。 他想起三年前在赤练山裂谷与厉平康的对战。他是狼，听觉超乎常人，却差点没察觉厉平康的偷袭。厉平康的轻功甚至可以说在他之上。 庚元王朝立国以后，墨影卫便即成立，这是一支以来去无踪、落地无痕、绝对忠诚着称的侍卫队伍。 这样的侍卫队伍，又怎会让他轻易躲过，如入无人之境？ 第98章 与世隔绝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尽管头束发冠，身着绫罗，眉目间的精气神也不大相同，可这五官、这体型，分明就是厉笙。 彭越、夏梓馨和施静怡不约而同地瞪着眼，看看眼前这个“南晋王”，又回头看看厉苍。 厉苍拉长了脸，边走边吼：“你他妈去了哪里？” 未等他挨近晋王，左右护卫已“锵”一声抽出了刀左右开弓：“大胆！” 厉苍一肚子火，但是还没有丧失理智，他茫然中与晋王对视着，对方冷眼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他。 他冷静下来，后退了两步：“你是南晋王厉崇剑？” “本王正是。”晋王面无表情地说。 厉苍纳闷地说：“我也姓厉，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亲人。” 晋王上下看了他两眼：“厉大侠是哪位皇亲？厉乃国姓，自先皇建立庚元王朝，无关人等多更改了姓氏，至今已经七百多年了。” 大凡改朝换代，总要凸显国姓的尊贵，庚元王朝的厉家天下也不例外。历史上的庚元王朝存在了七百多年，之后被农民起义推翻。 再之后的一千年，又经历了大穆王朝及军阀割据、西方国家入侵的近代时期，及至两百多年前庚明共和国成立开始了现代进程，已是沧海桑田几度春秋。 厉苍的姓氏，上学时学到庚元王朝的历史，也被同学取笑过。不过过去的一千年间，厉姓早就不是什么国姓，虽则不是大姓，然而在庚明国内也不罕见，大多与庚元王族没什么关系。 南晋王厉崇剑是庚元王朝最后一位皇帝厉崇和的弟弟。历史上这个时期，庚元王朝正遭受着农民起义与海外蛮国进犯内忧外患的双重夹攻，统治岌岌可危，负责镇守南疆对抗蛮邦的，正是厉崇剑。 厉苍历史学得不算好，不过对厉崇剑这种史上有名的保家卫国守护疆土的武将还是衷心敬佩的，看着他那张脸再感别扭，也还是保持了礼貌：“并没有。我……就是这姓氏，我说不清楚。” 厉苍的本意是说无法向他解释历史，厉崇剑却将之理解为厉苍有隐秘之事不便言说，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不谈也罢。洛都妖兽为患，百姓苦不堪言，各位身负异禀，未知有何法对抗妖兽？” 这话说得好像他与百姓站在了同一阵线而不是躲在这高墙大院中似的，厉苍不由得撇了下嘴。真实的厉崇剑与历史记载很可能是有偏差的，再加上眼前人也不一定与历史相符，史书上本就没有妖兽这种魔幻的记载。 厉苍没有回答，他把目光递给了夏梓馨，言下之意很明白了：你吹的牛，你自己继续圆。 夏梓馨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回王爷，我们四方游历，确实习了一些小戏法，可以百步以内取人性命。昨天晚上，我们曾在城外与妖战，那法子对妖兽也同样适用。 “但是，妖兽数目众多，我们四人就算加上王爷的精兵，也不一定有强攻。妖兽是由妖王控制的，我建议擒贼先擒王。” 夏梓馨不问厉崇剑是否同意，已假定他必然会出兵相助了。那些所谓的“妖兽”不过是妖王的傀儡，即使有法子把他们全杀了，也万万不可这么做。 他们现在只是需要一场胜仗来逼妖王现身。 厉崇剑蹙了一下眉说：“女侠所言甚是，只怕妖王不会轻易出手，他手下的妖兽，已足以攻陷洛都……” “王爷不相信我们能对付妖王吗？” “愿闻其详。” 夏梓馨哪里有其详可以让他闻，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先把狠话摞了再说而已，一招不成，她再用一招卖起了关子：“王爷，纸上谈兵再精彩也没用，只要王爷肯合作，我们自有法子。横竖你在这躲着早晚也是死路一条，如果我没有猜错，王爷不肯收留平民，也是迫不得已为之吧？” 这话倒是给夏梓馨歪打正着了。 自从一年前妖兽攻城，厉崇剑就派人北上传书说明情况，请求朝廷调派军队增援。援军一直没有等来，连粮草支援也没有，一个又一个的探兵被派出，王城依旧没有消息。 甚至，晋王想调派南疆其他城池的军队支援，派出的信使一样杳无音讯。 终于有一天夜里，妖王亲率妖兽破了城。城中有军营驻扎，晋王悉数派出士兵，将近四千人有去无回。人们甚至连妖王的样子都没有看见。 之后妖王没有再没出现，不知这是福还是祸。但是每天晚上，妖兽用自己的身体撞击城门，像无头苍蝇似的。“咚、咚、咚”的响声不绝于耳，人们躲在地窖里，躲在床底下，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撞开城门后，他们便猎犬似的四处闻嗅，发现活人便上前撕咬。 城里的食物也越来越少了。 事发前的南疆是鱼米之乡，人们生活尚算富足，妖兽破城后，整座城在那一刻停摆了。由城西大门开始，人们扔下了所有物事往东逃去。然后把洛都城中轴线上那排钟鼓楼的楼门全部关死。 幸而妖兽似乎只在夜间作乱，他们在空荡荡的洛都西城四处晃。行动也放缓了，像一群游魂漫无目的地飘动，然后到了白天，又毫无征兆地消失。 没有人知道那些妖兽去了哪里。 人们会结伴壮胆，小心翼翼地回到西城，去找别人遗落的食物、武器和钱财，马小柏等人就是在这种情形下遇上了四人的。 晋王清楚，再这样下去，食物有耗尽的一天，生产不恢复，洛都早晚会弹尽粮绝。因此，晋王下令王府内必须节省下每一粒粮食，以作长期的准备。 说来也怪，妖兽主要聚集在西城，最多去到城中心活动，离闹市稍远的南晋王府一带很少有妖兽造访。 百姓盛传那因为南晋王带有王族的荣光，妖兽不敢造次。也有人说是晋王暗藏杀着，只顾自己活命不理百姓死活。 晋王确实不想与妖兽正面交锋。如今王府上下不过两百人，与庞大的妖兽军团对垒，他没有胜算。 外人不知道晋王府只剩个空架子了，夏梓馨等人自然也不知道，双方对对方都各怀希冀，又未能敞开天窗说亮话，各有各的打算。 晋王说道：“女侠，本王不敢自诩爱民如子，可确实没有亏待过百姓。城里求助的百姓来了一波又一波，王府接待力有限，不管收留谁，都是厚此薄彼，只能一概拒诸门外。此外——” 晋王话锋一转又道：“诸位既然是从洛都城外游历而来，想必知道城外的状况吧？” 夏梓馨闻言一愣。没有比这更糟糕的状况了，整座洛都城成了沧海中的一座孤岛，与世隔绝。 第99章 狼血之刃 一千年前，邺阳。 林默想不起来事情具体是怎么发生的，他内心有一部分在刻意地遗忘他抵达邺阳后发生的一切。 那段记忆就像是被人纂改后灌输的一样，经不起细节的推敲。 又像是接受了催眠似的，他懵懵懂懂地经历着赎出曹源、获得机关图、潜入陵墓等事件，却觉得那些事并没有真正发生在他身上。 只有刀尖压在厉崇和僵硬的身体上往里捅的触感惊醒了他。 刹那间，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为什么在这里，他到底在干什么。 血早已干涸，他仅仅将刀推进了一个指节的距离，刀尖就像顶在了铁板上，再也无法前进一分，他也因此浑身一震，冷汗涌出打湿了后背。 厉崇和的眼睛睁开了。 死后第一百天，他皮肤发黑，紧绷在骨头上，五官往颅孔内扣，棺盖揭开的那一刻伴随着一股恶臭。 那双眼睛里没有内容，瞳孔早已散失，只剩下浑浊的肮脏的眼白。 林默内心骇然，他无法直视那双眼睛，手上不管如何加重力度，刀已被固定钉在了厉崇和心脏上，无法动弹。 厉崇和口中哈出一口气，喉底含含糊糊地颤动着，他猛地一下抓住了林默手里的刀。 林默大惊，使劲抽刀，刀完全无法动弹。 又一下抬手，厉崇和徒手抓住了刀身，另一手向林默胸前拍去。 落在身上的掌印灼烧着林默，疼痛既而扩散开去，深入五脏肺腑，他整个人被巨大的掌力弹飞，摔在了墙上，再反弹到地上。 林默一口气没接上，差点昏死过去，就这当儿，厉崇和把他的刀握在了手里朝上一扔。 那一声惊天动地，大小不均的碎石纷纷坠下，不一会儿就把林默埋了个严严实实。 陵墓顶部破出了一个大洞，林默视线里最后的光芒是看见厉崇和逆着正在崩塌的陵墓向上一跳。 他皱了皱鼻子，还是没有忍住，眼泪缺堤地奔涌。他闯祸了，他自以为是，天真、愚蠢。 他在黑暗中流泪、窒息。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爬起来拼一把还是有可能逃出这座墓穴的。可是他不愿意。 他对不起自己的父亲，他有什么资格活着？ …… 就在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坠入深渊之际，有什么东西揪住了他，把他往上一提。 身上的泥土松动了，一层一层被扒开。他又能呼吸了。 他猛喷一口气，吐出口鼻里的泥沙，睁开眼，他看见了厉平康。 他，和他的墨影卫。他们把林默从泥土中解救出来，但林默并不感激他。 林默义愤填膺，他跳起来，将厉平康扑倒在地上，不住地往他脸上砸下拳头。 站在厉平康身后的墨影卫意欲上前阻止，被厉平康喝止了，他咬紧牙承受林默的责打。 林默觉得自己能够一直把厉平康打死，后者不那么认为，要杀一个不还手的人太容易了，何必费这许多力气？ 果然林默一轮摔打之后就筋疲力尽了，他颓然地放开了厉平康。他心里充满了挫败，好像被打的那个是他自己那样。 “为什么要骗我？”他无力地说道。 话毕，他也觉得自己太可笑了，不就因为他容易上当受骗么？ 厉平康说道：“格安，木阿勒主宰这片大陆的话，人族与妖兽族都会走向灭亡。你很了解你的父亲。” “不！”林默咆哮起来，“他不会比你唤醒的那个怪物更糟糕。” “不，这是你唤醒的怪物。” 是的，是他唤醒的，厉平康是唆摆他这么做了，可是最终的决定权在他那里，他毫无疑问地照办了，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他应该告诉班特的。班特深谙妖兽族的修炼之道，从他出生开始，就一直是班特在指导他修炼玄力，班特肯定知道一个施以妖法吸食了人类精魂的人族要怎么幻化为妖。 他居然还为自己瞒住了班特，没引起他的怀疑而沾沾自喜。他狠狠地抽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班特说得对，人类不值得信任。那些看着在妖兽手里如蝼蚁般的弱小人类，何以与妖兽族平分天下？不就因为他们奸诈、无耻吗？ 厉平康看着他深陷自责、怨恨的泥潭，说道：“格安，木阿勒已经不再是你的父亲了。也许这确实很难接受，可是你得明白，你已经没有选择。 “你的狼血刃，是喂以木阿勒的血精淬而成的，妖王还没彻底成型，他还缺失这刀刃之血，他会去找你的父亲。而你，是这把刀的主人，将决定这块大陆上谁才是真正的霸主，决定人族与妖兽族的未来。” 一个墨影卫上前一步，将林默的刀递还给他。 林默没有接刀，他看着在月色下越发凌厉的刀锋闪着苍白的寒光，心中茫然。 他不知道这把大刀有这样的来历，他甚至不知道这刀原来还有那么个名字。他好像直到现在才看清楚了这把刀的样子，它的不凡自平凡的外观中暗暗涌现。 他真想什么都不管扭头离去，然而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相当于做出了决定——假如厉平康这一次说的是真话。 妖王会去找他的父亲决一死战，吸食了木阿勒的精魂，妖王才真正成为妖王，此后所向披靡，再无敌手。 笑话，难道他会袖手旁观，看着父亲战败吗？ 他再无能，他也会以生命为代价弥补自己的过错。 念及此，林默重新振作起来，他抢过狼血刃，从地上跳起来跨上被墨影卫执着缰绳的一匹马，一夹马腹，马仰头长嘶，墨影卫们纷纷后退让出了一条路，林默沿着那条路冲上了来路。 可能来不及了。 他边跑边哭。 他忘记了这场由妖兽之间铺开至人妖之间的战争本来就是他的父亲发动的，忘记了战火染红的土地，忘记了父亲眼底的疯狂，此时此刻，他只是知道他是他的父亲。 他从未试过如此想念父亲。这是一场足足延续了一千年的思念——以及愧疚，常常在午夜梦回时折磨着他。 纵有千般过错，杀了他的父亲，另捧一个怪物上台就能解决问题吗？ 第100章 迷阵梦魇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厉苍希望通过南晋王获知更多有关这个世界妖兽活动的信息，可是就目前看来，这个与父亲长着同一张脸的晋王所知道的不会比他们多。 “城外……”夏梓馨斟酌了一下，说，“王爷，说出来你也许不会相信，我们进城的时候，外面一切如常，没有妖兽，洛都城也没有被封锁，进城以后，我们才开始遇到妖兽的攻击，当我们想出城的时候，却发现出不去了。” 这是实话，夏梓馨没有编造，这个谎她编不来。 “你们也出不去……”晋王话中毫不掩饰的失望。 “但是也没有别人进来过不是吗？”夏梓馨连忙接道，“既然我们能进来，就说明我们有我们的能耐。” 晋王沉默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找不到话。 良久，晋王说道：“诸位先到厢房休息吧，容后再议。” 也好，前一天晚上，确实大家都没睡安稳，王府中至少是安全的，可以养精蓄锐一个晚上再作打算。 于是，四人跟随着陈管家到西厢休息。夏梓馨与施静怡被安排住进同一间厢房，陈管家离开前，夏梓馨问他要一些创伤药，她还惦记着施静怡脖子上的伤口。 陈管家点点头道：“两位女侠稍等，我回头找人送来。” 说罢，陈冠军就带上门出去了。 施静怡坐在床上，夏梓馨替她解开脖子上的布条清洗伤口。伤口倒是愈合得很快，已经结痂了，创口处有两排乌黑的淤痕。 夏梓馨洗了条方巾，怕她吃痛，只轻轻地按了两下，不过施静怡一点反应也没有。 “痛吗？”夏梓馨问道。 施静怡摇摇头：“不痛，就是有些痒。” “……大概是正在恢复吧……”夏梓馨又抹了抹伤口，翻过方巾，看到刚刚擦拭伤口的地方擦出了黑漆漆的血迹，她皱了皱眉，“你真的……没有别的感觉吗？” “我应该有什么感觉？”施静怡反问道。 “呃……没有最好。”夏梓馨担心的是“妖兽”齿间有毒，理论上不会这样，他们都知道那些“妖兽”不过是被真正的妖兽嗅到血腥后控制的人类。 她将方巾按进水盆中，把血迹洗掉，以免施静怡看到了胡思乱想又哭一场。 此时敲门声响了起来，夏梓馨估计是送创伤药的女仆，一问果然是，就应了句进来。 看到开门进来的那个圆脸姑娘，夏梓馨差点没把水盆打翻——虽只有一面之缘，可也足够深刻了。 施静怡更是一下子弹了起来：“王雪？！你跑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你！” 褪去了浓艳的妆容和颐指气使的神态，姑娘谦卑地福着身，不过那眉眼那五官，除了施静怡的助手王雪还能是谁呢？ “两位女侠，这是你们要的创伤药。”王雪双手捧着一只白玉宝瓶呈了上来。 施静怡抢前两步推开瓶子抓住了王雪的手：“哎！要什么药，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会来到南晋王府？” 王雪吓得哆哆嗦嗦的：“我……我……奴家自幼家贫，从小就卖身为奴，在王府中办事已经好几年了……” “不是，你？……”施静怡上下打量她两眼，直接上手捧起她的下巴，越看越肯定。王雪是她闺蜜，本来两人一同去参加唱片公司的新秀选拔的，她选上了，王雪海选也没进，出道后，她费了不少劲儿才把王雪弄进来给自己当助手。 夏梓馨看两人这情状，她在后面拉了拉施静怡的袖子，给她打了个眼色，施静怡沮丧地放开了王雪。 夏梓馨接过创伤药，笑着说：“我们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施静怡呐呐地看着王雪出门，喃喃说道：“不可能这么像啊……” 同样想法的还有厉苍。他工作的特殊性，可谓阅人无数，不是没有见过长相相似的人，但就算是双胞胎也不会相像到这地步。 这算什么呢？前世今生吗？太扯了。 联想到厉笙至今下落不明，这事就更玄了。 听到夏梓馨和施静怡带过来的信息后，彭越说道：“我们假设，那女仆就是王雪，晋王就是厉笙。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人类在妖兽的迷阵中，不是会发生臆想吗？” 彭越看着夏梓馨，房里四个人，只有夏梓馨有过这样的经历。 夏梓馨闷闷地点了点头，若真如此，那他们在这个空间里见到的，怕不都是和他们一样来自现实世界的人？ 这些人被关在一个奇奇怪怪的空间里，一部分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一部分把自己当初撕毁这个世界的妖兽，真正的妖兽根本无需出手，任由人们在这里互相残杀。 “我们要找到他们口中的妖王。一切刚开始的时候，他出现过。他就是进来布阵的。”厉苍说道。 “那为什么我们还记得现实世界呢？”施静怡一边抓着脖子上的伤口一边说，她觉得那痕痒越发严重了，不知不觉抓得指甲上嵌满了黑血也没有发现。 众人陷入沉思。厉苍站起来说：“我……去找他聊聊。” 大家都知道厉苍口中的“他”指的是厉笙，知道他还活着，只是中了妖兽的幻术，这多少让他感到欣慰。 他也没想好去找厉笙说些什么，就只是想去。刚出门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的房间内传来桌椅被掀翻的响声。 哐哐啷啷的声音持续着，厉苍立马回头闯入房中，看到了眼前一幕： 桌椅翻倒在地，茶壶杯盏碎了一地，一片狼藉，施静怡被彭越和夏梓馨压制在地上，她又像前一天晚上般失去了理智，眼里空洞无物，满脸狰狞，碍于身子被两人一左一右压得死死的，只能张着嘴嘶嘶地吼叫着。 彭越脸上挂着一道血红的抓痕，明显是施静怡的手笔了，他扭头朝厉苍叫道：“拿床单来把她捆住！” 厉苍麻利地照办了。施静怡又被他们扎成一团丢在了床上。 彭越用手背抹了下脸上的血，啐了一口：“这是一到晚上就发疯？” 厉苍看向窗外，夜色正一点一点地往下压，似乎是在眨眼之间，天就完全黑了。 王府院墙之内，阵阵低吼在空气中发酵。 第101章 你回来了 一千年前，洛都城外。 快点，再快点。林默不停地跑。他不敢停下来，催促着胯下的马，跑了不到一半路程，马已累垮，他摔在了地上，满脸尘土。 马儿横倒在地，一下又一下地从鼻孔里喷着气。林默只看了一眼，就一骨碌地爬起来，化成狼形继续奔跑。 他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倦，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这样快。 离洛都越近，他就越惶恐。 万一妖王比他早一步到达洛都……不，妖王速度肯定要比他快的……父亲现在怎么样了？他知道妖兽诞生了吗？他知道那个非人非兽的妖物正要来杀自己吗？ 当他一口气跑到了洛都城外十里坡处，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坡顶上等候着他。 “班特？”他气喘吁吁地念道。 班特用目光迎接林默走向自己，林默恢复人形，一身白衣被一路的尘土染成了灰色，肮脏不已。 “少爷，你回来了。”班特像从前在白慕峰那样，替他拍拍满身的灰尘，“这衣服太脏了，来换身衣服吧。” 班特扭头就走，林默这才发现路边不知什么时候搭了一间小木屋。 “班特，你怎么知道我会路过这里？”去赤练山的路与去邺阳的路方向不一样，再说，他离开洛都的时候也没有告诉班特什么时候会回来。 班特回头看他一眼：“少爷，这一路辛苦了。” 林默跟进了木屋，屋里摆设很简洁，一床一桌一椅，一扇屏风后放了一个大木桶，床上叠放着的却是他的朝服，细腻的缎子和精巧的绣工与这屋子的布置不太相称。 他看到朝服愣了一下，班特先一步开口了：“少爷，请沐浴更衣，族王等着见你。” ……父亲……已经知道了？ 班特出了门，余下他一个人静静呆着。他犹豫了片刻，才宽衣解带，走入浴盆中，洗净仆仆风尘。 他换好朝服出门，班特已备好了马车等着他。 “班特……父亲他……”他怯怯地说。 班特竖起一掌制止了他：“少爷，你多久没见过族王了？” “……”自从木阿勒决定定都洛都以后，父子俩就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有好几次，林默踱至书房外，房里不断进出的人兽各色官员总让他打消进房的念头。而木阿勒也从不召见他，有什么事情，只让班特传话。 “去吧，去见见你的父亲。”班特摊开手请林默上马车，“有些事情，你早晚得知道。” 马车向南晋王府——如今的天狼族王宫驶去。 王宫正在进行扩建，南晋王府原来的大门被推到了那个大湖之外，宫墙和门楼已成型，工匠们正把墙壁刷成朱红色、在给门楼绘制装饰画。 从前，林默并不知道生活可以抠到这样细的地步，他佩服人类，可以把吃的穿的用的住的发展到这样精巧。 比如他的朝服领口和袖口上用金箔线绣的几何图形，密布的整齐的排列，他不知道一个绣工得绣上多长时间才能绣好。 他还是不习惯这样的生活，木阿勒却轻易地全盘接收了。进驻南晋王府那天，木阿勒对他说，成王，就得有王的排场，并且说，他早晚会习惯。 林默不自觉地扭了扭肩膀，一身绫罗不可谓不舒适，只是舒适得带刺。 王府本来占地就不小，这一扩建就更是规模宏大了。由宫门开始，一路上到处是正在修建的宫房，工匠、奴仆都是人类，看守他们干活的有妖兽，也有部分人类。 工期很紧，木阿勒下令要在除夕前完工，正月初一，他要正式登基为王。 林默在马车里看着沿途被皮鞭驱赶着劳作的人们，他们脸上带有相同的疲惫与麻木，林默甚至还闻到了隐约的血腥味儿。 他想起了被挂在赤练山通天塔顶的那个女孩儿。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战火燃过的土地上真的有胜利者吗？ 他被送至木阿勒的寝宫外，他在台阶前下了马车，看着在台阶顶端金碧辉煌的宫殿，略感到意外。他以为这个时刻，木阿勒应该在朝堂或者在书房里。 拾阶而上，初冬的微寒被高悬的暖阳驱散，宫殿一角反射着灿烂的阳光，与这景象成反比的，是殿门前的冷冷清清，丝毫没有木阿勒所说的“王的排场”。 门窗是关着的，没有守卫值守，也无人通告，林默自个推门走了进去。 “父亲？”阳光透过窗格落到地上，灰尘在被分割开的一束束光线中飞舞。林默穿过前厅，沿着走廊往内堂走，边走边叫，叫声惊起了栖息在寝宫内花园的几只乌鸦。 空空荡荡的宫殿让林默内心紧缩，但整座王宫平静如水，又不像是遭受过妖王袭击的样子。 终于，他走到了寝室门前，他清了清喉咙，唤道：“父亲，你在里面吗？” 寝室内有呼吸声，缓慢的，粗重的，像是原始兽类戒备状态下的低吼。 “爹……”林默一手按在闭死了的门上，门被推开一道细小的缝隙，从中涌出一股腥臊、带有铁锈甜味的气息。 “爹，我进来了！”林默不再犹豫，直接闯了进去。 一入门，血腥的味道更为浓郁了，前屋没有人，林默急步奔向巨大的金漆屏风遮挡的床榻。 他绕过屏风，因为跑得太快差点没有煞住脚，等他站定后，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木阿勒曲着身坐在床边，头颅低垂着，满头凌乱的白发与身上鲜亮的黄袍极不相称，他的身体随着沉稳的呼吸起伏着，乱发覆盖着的脸与撑在床沿的两手也在呼吸之际忽而长出毛发与利爪，忽而消失。 木阿勒在人形与半兽形之间不可控地摇摆着，林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爹，你……” “出去。” 木阿勒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他自己的，林默深吸一口气，说：“爹，妖王苏醒了，他要来找你……” 木阿勒微微抬起头，两道精光穿过乱发射向林默：“是谁告诉你妖王要来？” 第102章 不要犹豫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他们没有消失不见，他们一直就在这里。”厉苍侧耳倾听了一阵子，王府内四处响起这种类似不明野兽的吼叫，一声接一声，似在互相应和。 床上的施静怡也仿佛受到了呼应似的，眼睛忽明忽暗地闪着红光，整个人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彭越只能将她拖到地上，手脚在床脚扎紧了，以免她踢到什么地方弄出声响。 他们一直没想明白那四千个和他们一样被吸入这个空间的人类在白天去了什么地方，现在都找到了答案。 他们就在城里，白天，他们是被妖兽侵袭四处躲藏的人族，晚上，他们成了攻击人类的妖兽。 厉苍示意大家关好门窗，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窗户刚一关上，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就在门外响起，月光将人们的身影打在窗纸上，厉苍一下子就认出了其中一人是厉笙。 他们在王府中巡了一番，然后陆陆续续地出了王府大门。今晚，洛都城中不知道哪个地方，将会继续一场惨无人道的厮杀。 这些“伪妖兽”会攻击任何一个他们认为非同类的生物，直到对方血液横流至死亡。幸存者在天亮以后苏醒，完全不记得他们就是自己口中残酷的妖兽，更不记得自己的牙齿、指甲曾嵌满鲜血。 听着人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厉苍将自己的后脑勺敲在了墙上，他万分挠心，他就这么听着厉笙离开了王府，他值得他要去干什么，却无力阻止。 此刻的清醒让他们三人都感到惶恐，还真不如一无所知。 不是所有人都会受到控制，只有身体上有血口的才会让妖兽有机可乘。而且，也不是一出现伤口就会被控制，厉笙在这个空间中刚被夏梓馨发现的时候，应该就是他刚被攻击完的时候。 厉苍下意识地隔着衣服抓住了自己手臂上的咬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被妖兽控制，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不如给他一枪来得痛快。 “他们……好像都走了。”夏梓馨轻轻说道。 四千人的杀戮游戏，如今，还剩下多少人？张泽说他们已经在这里被困了一年了，夏梓馨想象不出这一年到底有多么可怕。 厉苍颓丧地说：“我们得出城，这就是一座妖都，空气里都是妖气，留在这里久了，就完全陷入幻象中，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等我们所有人的记忆全部丢失，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夏梓馨点头赞同：“天亮以后，我们再到护城河边想想办法，我们要让剩下的人和我们一起出城去找妖王。光凭我们几个人，我们对付不了妖王的。” “我们要怎么说服他们……”厉苍像在提问，又像在自言自语。想想厉笙白天看到他们那情景，他已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南晋王厉崇剑，跟他们说现实世界，说妖兽的控制，无疑于痴人说梦，搞不好还被当作生事者投入监狱。 “彭哥，你有什么提议？”夏梓馨留意到这会儿彭越好久没出声了，说到忽悠人，彭越应该算经验丰富了，让他来想个由头挺不错的。 可是当夏梓馨转向彭越，她看到了后者如橡胶般僵着的脸上，挂着的那道血痕正往下淌血，一双直勾勾的眼睛红光频频闪动。 和施静怡一样。 厉苍也注意到了。他快速地揪起夏梓馨，意欲从侧面夺门而出。然而施静怡不知什么时候也被松了绑，她与两人同时弹跳起来，扑向了夏梓馨。 厉苍估摸着夏梓馨是可以对付施静怡的，彭越就没那么好处理了。 在施静怡的拖延下，彭越已从怀中掏出了空气火枪对准了两人。 这样近的距离，若是被打中估计半边身子都会被炸没，厉苍不得以横扫一脚，在彭越开枪之前踢中了他的手臂。 枪打偏了，被击中的桌子炸成了碎片，但枪还握在彭越手中，危险依然没有解除。 厉苍朝他迈进一步，试图夺下他手里的枪，然而此际的彭越力大无穷，体内的兽性被完整地激发了，比他在清醒时分的战斗力还要上升一个层次，几番扭打后，厉苍渐渐居于下风。 另一边，夏梓馨尚算游刃有余，她也不想伤害施静怡，奈何她步步紧逼，情急之下，夏梓馨抄起掉落在地上的木制茶盘，拍在了施静怡后脑上。施静怡身子软了一下昏歇过去。 夏梓馨马上回头去帮厉苍。彭越手指扣在扳机上，枪口在自己与厉苍之间游移，夏梓馨举起茶盘正要上前，忽听得枪声响了，一团还带着体温的血花溅到她脸上，她愣住了。 彭越扑倒在厉苍身上，血滴滴答答像拧不紧的水龙头往下淌，她一下子没分辨出这到底是谁的血。 片刻之后，厉苍手动了一下，将彭越从自己身上推开了。 中枪的是彭越，他的腹部被灼烧出一个大洞，已经断了气。 夏梓馨倒抽了两口气，她与彭越算不上熟悉，他好歹算是自己的上司，是自己与l特工队唯一的联系人，看到他就这么丧命了，她心里不无难过。 但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施静怡还活着，要把她继续捆起来，否则片刻之后她从昏迷中醒转，说不定还会继续攻击他们。 她把方才被彭越解掉的床单又捆在了施静怡身上，一边捆一边忍不住不出声地流泪。 “苍哥，我们一定要出去。”她抹干眼泪站起来转向厉苍说。 厉苍把彭越的空气火枪扔给了夏梓馨，说道：“杀了我。” “什么？”夏梓馨懵了。 厉苍卷起自己的袖管，露出了手臂上已结痂的伤口：“我身上也有伤口，我早晚会被妖兽控制，你不杀我，到时候死的就是你。” 夏梓馨盯着那两排牙印，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晚上。” “可是你一直没有被控制啊！” 厉苍和施静怡是同一时间受伤的，施静怡在一个钟头后受控，彭越更快，不过是小小一道血口，没一会儿就失去了理智。 厉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是梓馨，枪你拿好，我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马上开枪，不要犹豫。” 第103章 取而代之 一千年前，洛都。 木阿勒问的是“谁告诉你妖王要来”，而不是“妖王是谁”。 他知道妖王是谁。 林默咬了一下牙，所有人都知道，就只有他像个傻瓜似的被利用、被摆布，他心里既感到苦闷，又感到愧疚。 但他没准备逃避责任，唤醒妖王就是他的错：“爹……对不起……” 木阿勒目光冷峻地落到他脸上，他无法再说下去了。 “妖王当然会来。格安，你也该成长起来了。他们只是假意顺从，伺机谋反。你去把所有有战斗力的人类全部处死。一个也不要遗漏。” “父亲！……”惊讶从林默口中吐出，那些已被收缴了兵器、在妖兽的监视下唯唯诺诺、无力反抗的人类吗？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啊！ “照我说的办。”木阿勒不看他，说道，“出去。” “父亲，我们不能……” 林默往前走了一步，才刚说半句话，就看到眼前黄影一晃，他被木阿勒擒在了地上，喉咙被狼爪紧紧地扼住了，身上仿佛压了一座山。 “我不需要一个软弱无能、对人类仁慈的儿子……” 在木阿勒身下，林默显得如此瘦小，父亲的一只爪子五指一收，就能把他的喉骨捏碎。此刻，那利甲滑至他后脑那个柔软的凹陷位上，他先是感到一阵刺痛，然后冰冷如灵蛇般窜进体内。 木阿勒微张着口，他口中的血腥味儿让林默喘不过气来。 “爹……”他无力地叫喊着。 意识一点一点地飘散，林默感到自己的眼幕上蒙着一层雪，他又回到了白慕峰，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父亲虽严厉但不暴戾，他两只小爪子抓住父亲的背，父亲带着他从雪峰上飞奔下来。 “我们是狼，我们出生的环境非常严苛，要活下去，就必须比别的族群有更坚毅的意志。” “格安，不要哭，狼天生就没有眼泪。” “……你们都给我狠狠地打，不要对他手下留情！……格安，他们都是你的族人，不会真正伤害你，如果换成异族，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你只有变得更强大，站在所有族群的顶端，才会被所有人仰望……” 你只有变得更强大…… 变得更强大…… 更强大…… 爹…… “族王，你要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是班特的声音。林默睁大眼睛，一下子回到了幽暗的寝宫中。他喉间的铁爪已松开了，木阿勒背对着他，迎光站着，仿佛一座没有温度的冰雕。 接着门被推开了，闯入的光芒尖锐得让林默禁不住闭上了眼。 班特手里握着一根铁链，身后跟着一串丁零当啷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那根铁链上，锁着九个孩子，他们分属人族、天狼族、炎鼠族、风马族、猛虎族、灵蛇族、游鱼族、黑狐族与鹫鹰族。 由于族群不一，他们虽然外形相仿，都是人类岁的样子，但年龄相差甚远，从心智来说，有一些应该是成人的心智了，然而，此时此刻，这些人或妖兽，无一例外的满脸呆滞，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即将面对什么。 班特将铁链的一头锁在了床脚上，木阿勒没有任何反应。 班特欠身后退，经过林默时，他蹲下身把林默抱在了怀中，就这么把他抱出了寝宫。 林默皱了皱鼻子，远离了寝宫，坐在出宫的马车上，他还是能闻到那如魅影般追逐着他的血腥味儿。 班特的怀抱很暖，他慢慢恢复了一点力气，眼泪不争气地涌出：“班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少爷，一直都是。”班特说道。 “不……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林默想从一些过往的片段中寻找佐证，却发现班特说得没错。木阿勒一直想方设法地变强，不管是自身还是所带领着的族群。 可是…… 林默如梦中惊醒：“班特，你要阻止他。他在吸食妖兽的精魂……” 同类相食，血光之灾。大家都知道。 班特目视前方，说道：“少爷，好好睡一觉吧，明天，需要你办的事情还多着。” 林默想挣扎着坐起来，然而浑身的疲软让他身不由己。 他只能哭着说：“班特，你不能帮他……” “少爷，你知道，我不得不这么做。即使不是我，族王也会找到别人替他做这些事情。” 许久以前，木阿勒就不仅仅是吸食人类的精魂，每天各族的童男童女各一名，让他的玄力飞速爬升，但人也进入了疯狂状态。 班特带着林默回到了城外那间小木屋，他给林默准备了一个人类小童，吸魂能让他尽快恢复元气，但林默只是完成了基础吸食就放那孩子离开了。 班特在屋外候着，看到那孩子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他没有制止，等孩子跑没了影才走进了木屋。 林默歪在床上坐着，沮丧地看着班特。 “少爷，没有足够的精魂补充，你突破四级玄力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会比寻常妖兽多一倍。” “我不在乎。” “你的族人在乎。” 林默笑了，笑中尽是苦涩：“没有人会在乎。” 班特正色道：“少爷，你不明白吗？以你现在的玄力，不会有妖兽真正驯服于你。你父亲已经入魔了，命不久矣，他一死，妖兽族将大乱，人族也会乘机反攻，届时，天狼族就是众矢之的。幸运的是，你现在手握狼血刃，妖王会听命于你。这，是天狼族的生机啊！” 听到班特这番话，林默恍然大悟：“你早就知道厉平康在利用我唤醒妖王，你知道我离开洛都去干什么！” 班特拱手鞠躬道：“少爷，老奴只是支持你的决定罢了……” “我什么都没有决定！”林默愤怒地叫道，“班特，父亲一直很信任你……” “少爷，我效忠的是天狼族这个族群，而不是某个人。”班特抬起眼，与林默对视。 林默咆哮道：“那你要失望了，我不会如你所愿……” “少爷，这件事，恐怕由不得你了。妖王已经逼近洛都，族王必败，要拯救天狼族，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林默看着班特，听着他缓缓吐出：“攻进洛都，取而代之。” 第104章 必须出城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因为不确定彭越的尸首散发的血腥味会否吸引“伪妖兽”，夏梓馨也不愿意与尸体呆在一个房间内，厉苍把昏迷不醒的施静怡背到另一间厢房，捆严实了放床上，然后离开了。 临走前，厉苍对夏梓馨说：“你们俩就呆在这里，不管遇到任何情况都不要开门，等天亮。” 夏梓馨忧心地说：“苍哥，你留在这里吧，你现在出去太危险了。” 厉苍摇头道：“我留在这里，危险的就是你了。” 厉苍也不知道出了这个房间他应该去哪里，离开王府是不可能的，“伪妖兽”们正神志不清地在外面四处游荡。 他想，他大概可以在王府的另一头找个房间把门反锁，万一自己真的受到操控，也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影响。 厉苍走后，夏梓馨惶恐不安地靠着床脚坐在了地上。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身上的伤口就好比触发幻象的机关，一旦身体某个地方破损流血了，就会掉入幻象当中，扮演布阵者安排的角色，直到死亡。 如果布阵的是与苍狼在台上对打的那个妖兽，那苍狼又去了哪里呢？他知道他们都在经历着什么吗？ 尽管在彭越的推断中，认为苍狼也很可能就是布阵者——彭越口中的空间扭曲者——可是，夏梓馨内心深处对苍狼怀有一份信任。 当然，这里异常凶险，他是妖兽，他们是人类，他没有义务来拯救他们。若果他们只能自生自灭自救，他们又该怎么逃出去？ …… 夏梓馨反反复复地思虑着，想着想着，眼皮就灌了铅似的坠下来了。 她几次强打精神，猛掐自己的大腿提醒自己不能睡过去，她担心一旦睡着了，施静怡或者是外面的某个“伪妖兽”闯进来，她就毫无招架之力了。 然而一连几次后，终于在即将天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忽然，她感到手臂被人推了一把，她猛一下被惊醒，当睁开眼，看见厉苍的脸时，她更是吓得麻利地拔出了枪。 厉苍马上举起手作投降状：“哎！冷静，是我！” 夏梓馨稳住枪口没动，呆了两秒才垂下手呼了口气：“苍哥，你没被控制是不？” 厉苍扯了下唇角：“似乎是没有。” 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纸，夏梓馨看到了朝阳散发的金色光芒正丝丝缕缕地爬入房中。她如释重负：“天亮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们好像都回来了。” 这一晚，厉苍没有睡着，黎明将至的时候，他听见了拖沓着的疲惫的脚步声，他戳穿了窗纸朝外看，三个浑身是血的仆妇闭着眼睛梦游般列队走过院子，进入了一间下房。 仔细倾听，王府内陆陆续续地响起开关门的声音。 不知道回来的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在昨晚那一场混乱中丧生。 厉苍想知道厉笙是否也回来了，他推开门走了出去，但是，朝内院走到一半，他又折返走向了西厢。 若果没有回来，他去也白去。若果回来了，他又怎么解释自己天没亮突然造访呢？ 父子之间，其实也说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他淡淡地想着。 他庆幸此际自己依然是清醒的。虽然没有确凿的凭据，但是他认为，白天也许是一个突破口。 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他们愣是没有办法渡河出城，对岸永远无法抵达。现在回想，那不断后退的河岸相当可疑，夏梓馨对那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出口的坚定，也植入了他心里。 白天妖兽无法控制人们，也许真的是白天妖兽能力较弱的缘故，他想赌一把，试一试在白天过河。 他把这想法告诉夏梓馨，后者不住地点头：“我不知道河对岸会有什么等着我们，可是，不会比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更糟糕了。” “也许那就是真正的妖兽——他们所说的妖王。别忘记他们说过有人尝试出城，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就算是，痛痛快快打一场，也比在这儿自己人打自己人，一天一天地消耗完强得多。”夏梓馨应道。 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等天色再亮一点就去找晋王——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还是认为自己是这座城的领主。 就连彭越的暴毙厉苍也想好说辞了，两人随后趴在桌子上准备小憩一下，都不是铁打的，两人很快就睡着了。 最先醒来的是施静怡。夏梓馨在睡觉前给她松了绑，她爬起床时像个没事人般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然后就支使夏梓馨起来给她打水洗脸。 “好你们两个奴才，居然敢在本郡主屋里睡着了？你，还不快帮本郡主梳洗？”施静怡指着夏梓馨，睡眼惺忪，又一脸不耐。 “郡主？”夏梓馨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确认了是施静怡在做梦，而不是自己。 厉苍叹气摇了下头，厉笙一觉醒来成了南晋王，施静怡变成郡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人生如戏，大家都在不自觉地演着。 他也就很配合地谢罪退出了房间，让夏梓馨陪她继续玩儿吧。 这会儿他可以言正名顺地去拜见“南晋王”了。 他——一个奇能异士，现在要去说服南晋王随同他出城去与妖王决一死战啦，厉苍感到自己的头皮阵阵发麻，这样荒谬的故事，连都不敢这么写，此刻他却正经历着。 走到内院，还没进院门就听到了规律的扫帚擦动石板的声音，至少可以说明服侍南晋王的老妪还活着——也不知她原来的身份是哪个来看开幕式表演的观众。 厉苍让老妪去通报晋王，不一会儿，陈管家就从屋内走了出来，并引着他踏上回廊朝里走。 厉苍稍稍安心了些，总不至于换了个人来饰演晋王吧，这应该能说明厉笙还活着吧。 然而，当听到陈管家说王爷今天精神不太好，他又隐隐有点郁闷。 晋王在会客室里等着他，脸色确实更苍白了，身体也更佝偻了。甫一见面，就用一方绸缎手帕捂着嘴不住地咳嗽。 “王爷，要不我还是……” 厉苍想自己是不是太急躁了，可晋王举起手，往下虚按一下：“厉大侠，事不宜迟，今天，我们必须出城。” 第105章 两军对垒 厉苍始料未及。 他在心中打了无数腹稿，不管他怎么预估，也没有想到晋王会主动要求出城。 晋王用手帕擦了擦嘴角，道出了原委：“现在我们在洛都城中，就如同瓮中之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所以，厉大侠，你给本王亮个底，你们到底有多大的把握？” 本来厉苍还想着交待彭越昨晚急病暴毙，看着晋王满目希冀，这对他来说显然也不是个好消息，于是便把这话吞了回去。 至于有多大把握，连对手都没见着，这话又怎么好说？底倒是可以亮一下的。 厉苍从腰间抽出手枪，对准屋角一只青纹琉璃花瓶开了一枪，花瓶应声而碎。 晋王张着嘴看着一地碎片，两名侍卫听见响声急匆匆地提着刀撞开门闯进来，他挥挥手让侍卫退下，再看厉苍时，厉苍已把手枪收起来了。 “厉大侠，我们最快可以什么时候动身？” “马上。”厉苍不假思索地说。 不消一盏茶的工夫，晋王要带全城百姓一同出城的消息就传遍了洛都。 所有人只带粮食和武器，轻装上阵，午时聚集西城门。 厉苍挖空心思准备解释彭越的死，其实根本没有这个必要，王府里的人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个人，压根就没有人问起他。 也对，每过一个晚上，城里就会消失一部分人，所有人的记忆也在不断地重组、调整着，他们不会意识到自己身边的那个人是怎么消失的，在全新的记忆里，那就是个没有存在过的人。 骑着马走在正前方，厉苍领着晋王府里余下的一百名亲兵、五十名侍从抵达了城门，百姓们已三三两两地候着了，一见晋王的队伍，就集体欢呼起来。 厉苍环视着这些从各个地窖、秘道中爬出的脏兮兮的男女老少，约莫数了一下，大概六七百人的样子。全城就剩下这些人了，四千多个陷入迷阵的人，就剩下这些人了。 他与夏梓馨交换了一下目光，两人的心思一样沉重。 尽管如此，能活一个是一个，能救一个是一个。 厉苍对晋王说：“王爷，我们可能需要渡船。” 先不说能不能过河，运送将近八百人还是挺大压力的。 不过晋王愣了愣说：“护城河本有吊桥可以过去，一年前为了防止妖兽进犯砍断了。但是，洛都已连续几个月没有下过雨，如今又已入冬，河水水位下降，如无意外，下游会有一处断流，我们可以直接绕道该处过河。” 绕路得耗费点时间，可是比当场造船的话还是省事不少，也比在这初冬的寒意中跳进水里来得舒服，何况现场老幼数量较多，不一定能扛得住那寒意，厉苍当即同意了绕道。 出了城门，沿着河岸走，夹在城墙与护城河之间的窄路上铺满礁石，他们只能单人成列，缓慢前行，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他们看到了树根扎进了水里的那片密林。 厉苍和夏梓馨熟悉这片林子，第一个晚上，他们就是在这里渡河而不得，也是在这里第一次遇上被妖兽控制下兽性迸发的那些人们。 他们被彭越救上船后，顺流而下，后来又在研究了彭越绘制的地图后，从另一个方向进了洛都城。 厉苍蹙了蹙眉心，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时并没有看见这条河哪里断流了。 站在礁石上往林子的方向看，午后正是骄阳似火，河面上被映照出点点白光，远看像是一只只漂浮着的帆船。 及至走近了，厉苍才看清那是什么。他不知道该感到幸运还是难过。 幸运的是，那不是河水的波光，河面确实已干涸了，断开的两截水流之间，有十来丈宽的淤泥裸露着。 不幸的是，那镶在淤泥里的白光，其实是一具具被泡得发胀发白的尸首。 人群里骚动起来。 “那是被妖兽抓走的人吗？” “还有些是想自己逃出城外去的，那是隔壁家老王，我不会认错！” “王爷，我们出不去的，所有想逃出城的人都被妖兽杀死了……” 晋王回过身，目无表情地说：“诸位如果有谁不愿意出城的，可以回去。” 话音不大，但铁铮铮的掷地有声，讨论声迅速停止了。只是，也并没有人表态说愿意继续跟着晋王从这些尸体中间走过对岸。 厉苍向夏梓馨伸出手：“把空气枪给我。” “苍哥？”夏梓馨满是疑惑。 “没事，给我吧。”为了向晋王展示自己“身怀绝技”，他已经浪费了一颗子弹了，像这种炫技的事情，还是用空气火枪比较合成本一点。 他朝天鸣放了一枪，闪现的一道火光，成了出发的信号。 …… “砰！” 刚刚还是烈日晴空，在突如其来的一记响声后，一阵清风拂过，河面上泛起了白雾，眨眼工夫，目光所及之处全部被奶白色笼罩。 林默神经质地摸了摸背上的狼血刃——刀还稳稳地绑在他背上。 “他们可能已经有防范了。”林默轻声说。 班特回答：“是的，少爷，但是，他们一直都防范着——你清楚怎么回事。” 林默当然清楚，木阿勒要求下属，尤其是军队、各级兵士随时随地地保持战备状态。他疑神疑鬼，总认为有人要对付他。 林默在心里对自己说了无数次，他来，并不是为了与班特纠集的这些妖兽一同攻进洛都，夺取王位，他是要寻找机会，在妖王动手的时候把他杀死，随后说服父亲放弃霸权，与各族群平等相处。 ——他也觉得自己十分幼稚，可是他总得尝试一下。 现在，父亲可谓内忧外患，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帮助他。最可恨的是妖王至今下落不明。如果早点找到妖王了结了他，那就好办多了。 “少爷，洛都城中各处戒备森严，只有此处河道可以作为突破口。”班特指着河道中间说。 起雾之前，林默就看到了护城河从中间断流了，河水枯干后，底下是淡黄色的污泥。 “少爷，下令吧。”班特催促道。 林默盯着白茫茫的对岸，似乎看到烟雾中一排缓慢试探着的人影。 第106章 杀戮开始 “我先过去。”林默说道。 “少爷？”班特面露担忧。 林默战斗力并不强，只身闯过去，万一遇上偷袭，他怎么应对得了？ “我们人太多了，一起过去会引起注意。” “那，少爷，我派一只侦察狼过去看看情况吧。你没必要犯险。”班特转过身对盔甲穿戴齐备的妖兽队伍招了招手。 林默苦笑着叫停了他：“班特，如果我连这样的小事都办不成，又有什么资格当你们的王？” 班特顿住了，他放下了举在空中的那只手：“少爷，你是我们选择的王，我们当然信任你。” 林默翻身下马，抽出了狼血刃：“班特，我总觉得有点奇怪，我好像在做梦。如果这真是一场梦，你要尽快叫醒我。” “少爷，放心吧，很快就会结束了……” 脚下的淤泥被河水泡得又松又软，一脚踩下去，印下了寸许深的脚印，一股混合着河鲜的腥臊、林木的清新以及泥土的醇苦的气息不断钻进鼻子里。 “苍哥，这雾来得太奇怪了。”夏梓馨对厉苍说。 他们小心地绕开那些身体或多或少埋在了淤泥中的尸首，可是，夏梓馨老是忍不住去盯尸体的眼睛，都一色地被眼皮盖着，不知怎的，她似乎感觉眼皮下方在微微跳动着。 “紧跟我。”对夏梓馨说完，厉苍又回头对身后的晋王及其他百姓叫道，“大家尽量跟上来，不要掉队！” 晋王也舍弃了坐骑，把马交给了一个侍从，他自己跟在了厉苍两臂距离后，其他人也三两成群地排着队走着。 “放心吧，我们都跟着。”晋王答道。 厉苍端着枪，枪已上膛，他没来由地觉得，这白雾的背后暗藏着杀机。 一步又一步地前进，鞋底压在淤泥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盖住了人们那不敢大口吞吐的呼吸声。 班特还是一小支天狼族的族人陪同林默一起走向对岸，他没有拒绝。 他是懦夫，一直就是。 他从来没试过那么害怕。然而，他怕的不是突然穿过白雾飞来的一支箭，而是那些他猜不透的人心。 ——又何止是人心，妖兽也一样。 他好像直到现在才认识父亲，认识班特。父亲要他成王，继承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班特要他成王，认为他有能力拯救天狼族于危难。 这团团的迷雾，恰似他内心的混乱。他做不到，他根本就没有资格舞动这以父亲的血液淬炼而成的宝刀——这应该是父亲的刀。 ——他已经不是你的父亲了，他为了变得更强，不惜吸食同类的精魂，犯了大忌，他的疯狂会把整个世界燃烧殆尽。 心里有个声音反复向起：杀了他，杀死那妖物，无论是否成王，那都是你该做的…… 突然，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打乱了他行走的节奏，他差点被绊倒，他低下头看向那东西。 一双眼睛。 那颗脑袋只有小半截陷进了淤泥中，眼皮猛然一下睁开了，眼珠顽固地转向一个方向，仿佛还没有活过来般毫无神采。 紧接着，那尸身残破的四肢撑着地面，歪歪扭扭地自淤泥中挺了起来。 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尖叫，如平地一声惊雷，以那具僵着身子翻着白眼的尸体为中心，人们迅速散开。 那尸体被泡得发软的皮肤忽而呈现出一层异样的光泽，浑身的毛孔长了乌黑而坚硬的毛发，十指也变得又尖又长，苍白的双唇中伸出了白森森的獠牙。 “兽……是妖兽！”人群中爆发出夹杂着惊讶与恐惧的叫唤声，原本紧跟着厉苍的那些人急忙扭转方向回头。 “不要回头……”夏梓馨喃喃说了一句，然后马上放大了声量，“不要回头，大家听我说！” 但是，她的话语没有产生任何作用。当一个跑慢了的上了年纪的女人被那变异的妖兽一把揪住，几番撕扯后停止了挣扎，更激发了人们的恐慌。 厉苍拉住了夏梓馨：“没有用，不管这是不是幻象，我们只能闯过去，才能见到那家伙。” 闯过去，怎么闯？夏梓馨感到自己的心在发颤。 要是他们都活下来了，要是他们最终回到了现实世界，那沉重的枷锁会伴随她终身：她是靠着残杀别的无辜的人而活下来的啊！ 她真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些只是被控制的人类。或者，再干脆一点，自己先被杀死。 此刻已容不得她过多地思考。厉苍抽出了枪，对准“妖兽”的小腿开枪。夏梓馨也如法炮制，这是相对来说较好的方法了。 晋王这一边，执剑在手，振臂一呼，撤退的人员中，开始有部分回流涌向战场。 一场无谓的厮杀，为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全都是牺牲品。 林默抽出狼血刃，弥漫在河滩上的白雾渐渐被染红了。血的腥甜让他猛然间清醒过来。 他抬头看天，太阳在云层当中穿出，被迷雾层层过滤后，他只能看到一个象牙白色的圆盘。 光被雾一点一点地吃掉了。 他没有动手，跟着他走进来的族人们已开始了厮杀。每个妖兽基本上是在以一敌十，对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前仆后继，那群攻的架势比他们围攻的狼妖更像狼。 在那些穿着厚重盔甲却动作灵敏的士兵们发动袭击前，他根本没有发现有埋伏。 他甚至怀疑他们到底是否人类。就算他的听力出了问题，他的族人们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发现这么多人类在呼吸。 吸气、呼气、吞吐，或快或慢，节奏不一。原则上这是在天狼族的听力范围内的。 班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少爷，不要犹豫了，我们没有回头路可走，你必须这么做！” 必须这么做…… 有什么是他必须做的……他不记得了。 那场一千年前的战争，让他的眼幕也挂着红色的滤镜。 最混乱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谁是敌人。印象中，当时的情况没有眼前这么轰烈而凶残。 他们趟着深至脚踝的河水过了河，上岸时才遇到了抵抗。 与其说那是抵抗，不如说只是摆摆花架子。他连一个像样的对手都没有遇上，就被那些倒戈的妖兽或者人类领着向王宫跑去。 已经没有人为木阿勒而战了。 大街上挤满了人，群情激涌，奴隶们用石头互相砸碎铁镣，高呼推翻狼王。 他记得他化为狼身，直奔入宫。宫里平静得压根不像发生了叛乱。 他跑到寝宫外头，恢复人身，看到了从房间里出来的班特。 班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走了上来，拉起了他的手：“少爷，族王伤得太重了……” “伤……”他机械地重复着。 他的记忆肯定发生了紊乱。父亲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为什么受的伤？明明前一天晚上，他还好好的，他只是入了魔，班特说…… 班特？班特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浑身一颤。他想起来了，带他攻入城的不是班特，那是谁？是谁？ 疑惑之际，耳边响起“砰”的一声，短促、响亮，带着尖锐的疾风直奔他的心脏。 第107章 我会给你 林默扭动手腕，用刀身挡住了飞来的子弹，奈何子弹速度太快，带着火花将他往后推了一步。他旋出一朵刀花，顺着弹道滑动刀身，缓冲了子弹的力度，再一甩刀将子弹甩入了泥土中。 整个过程不过是眨眼之间。 大意了。他心想，一千年前，庚元王朝可还没有火药弹，这个帮穿得太没有诚意。 可是厉苍的攻击还没有停下。第二枪、第三枪，紧跟着发射。林默稍稍有点恼火了，他一边避开子弹的射击，一般向厉苍迈近。 “住手！”林默伸手向厉苍的手腕抓去，厉苍充耳不闻，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的，眼中似有无限景象，又像什么都看不清。 他们没有被控制，他们只是被利用了。 身陷迷阵，布阵者会利用人们的恐惧与弱小，加以放大，让人们看到内心的懦弱。他们会竭尽全力地去毁灭他们所恐惧。 在迷阵中，真正的敌人只有自己的心魔。 记忆回来了——实际上从没被忘记。 一千年了，这是他心底最不光彩的一幕，除了他和班特，没有人知道他和妖王达成的交易。 最后他还是撕毁了与妖王之间的协议，可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父亲死了，父亲临死前还倾尽最后一口气，以种族之核引导他突破了四级玄力。 父亲知道是他引了妖王及反叛的妖兽入城的吗？林默直觉父亲其实是知道的，这让他内心饱受煎熬。 他用父亲的死换了往后一千年的和平。多少次，他想如果历史重来，他会不会做一样的选择。 有时，他觉得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有时，他又会想，他没必要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他不欠谁。 然而，他现在又在这里了。又在一千年前那场关键的战役上，在那染血的河滩上。 他想起这一切的时候，狼血刃自他手中消失了。那把刀不在这里，它在它该在的地方。 林默屈指成爪，俯身躲过厉苍发来的一记子弹。 这是他最后一颗子弹了。他低声咒骂一句，将枪杆扔在了地上，然后跑到夏梓馨身边夺过了她手中的空气火枪，对准了那个高大的妖兽。 比起一般的妖兽，他的体型要大至少两倍，子弹打在他身上，仿佛打在了盾牌上，不痛不痒。 这就是妖王吗？若果是被妖兽控制的人类，这么打法早就血肉横飞了。 厉苍被激得满腔火气，通过扣动扳机来进行发泄。 “苍哥，打后颈！”夏梓馨提醒道。 “我知道！”厉苍的回应不太高兴，问题是怎么打？这家伙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灵活得像一阵风。 夏梓馨将空气火枪给了厉苍后，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枪迎战。这让她心理负担稍微小一点，空气火枪一枪崩过去，一条小腿就炸没了半条，人是动不了了，不会再对己方造成威胁，可是等他们恢复理智回到现实世界，这伤势就不好办了，还是用普通手枪好些。 感到己方已开始控制住局面以后，夏梓馨就开始将火力对准厉苍正对战的那个妖兽，她也看出了他与其他“伪妖兽”的不同。 林默没有法子，那两杆枪必须解决掉。饶是铜墙铁壁，也禁不住一连串的枪击。 他于是一咬牙，硬生生地挥爪接下了厉苍射出的一枚火炮。火焰自他指间漏出，舔向他的手臂，把他臂上洁白的毛发灼掉了，留下了辛辣的痛楚。 可他没有停下来，爪子继续往前挥，直至抓住了厉苍的枪口。 厉苍讶然，同时也燃起了一腔火焰，让他不考虑可行性，像个初学篮球的孩子般野蛮地抱住枪托往回抢。 意外的是，对方松开了手，只是，回到他手里的空气火枪已被捏成了一坨废铁。 “x！”厉苍简洁地骂了一句，举起那废铁狠命砸下。 “够了！”林默吼道。 林默不管厉苍是否听见，三两招之间，就夺下了那废铁，并踢中了他的腹部，把他逼后了十余步。 与此同时，林默也向正瞄准他射击的夏梓馨扔出了废铁，夏梓馨一声惊呼本能地退避。废铁不偏不倚扔中了夏梓馨的手枪，夏梓馨虎口一麻，枪就脱手掉在了地上。 该结束了。 林默终于摆脱了纠缠，本已开始慢慢消散的白雾却又重新浓重起来了，整片河滩仿佛泡在了牛奶当中。 林默眯起眼，将视线削尖，飞快地削过场上的每一张脸。 每个人都在快速地移动着，现在，所有人在林默眼中都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没有妖兽，全是人类。 他们疲倦却又不得不拖着挂满血痕的肢体互相扭打在一起，他们有的举着柴刀、锄头甚至是扫帚这种蹩脚的武器，如果不是身上的血迹会让人误以为他们其实是在过家家。 也有人手无寸铁，但也用尽身上所有尖锐的“武器”，比如退化的指甲和牙齿。 每个人的眼睛都是血红色的。 在混乱的动态中，林默很容易找到了唯一静立着的那个人。 两人目光相接那一刻，林默也自迷阵中消失了，阵中的人们不再攻击他，他走到了阵外。 他踏着满地的血污，穿过还在拼着命的人们，走向那个人。 “你不是班特。”林默说。 “我不是班特，又是谁？”班特微笑道。 “我不知道你是谁，你让所有人认为你是妖王，但你不是。” 对方不置可否，却以一种熟稔的语气说：“格安，别来无恙。” “妖王会知道我有恙，而且还很严重。”每逢月圆之夜，他要遭受的痛苦，妖王应该非常清楚。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本来，我们是要一同分享庚元大陆的王座的。”对方的笑脸越发像一块捏出来的橡皮了，似乎随时会在说话的时候掉下来。 “放了他们。”没有时间去揪出他的身份之谜了，人类的血肉之躯，撑不了多长时间。 “格安，是你放了他们，不是我。”人皮面具之下，传来了“桀桀”的干笑，“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你准备什么时候还给我？” 林默合上眼睛，他的心脏像被一双无形的手勒紧了，吸进肺里的空气好一会儿吐不出来。 他缓缓地说：“我会给你。” 第108章 那件东西 “我会给你，只要你有本事拿到。”话音落下，林默采取了主动进攻。 他一直都是被动的那一个。但现在不一样了。走出这个迷阵唯一的方法，就是直面内心的恐惧。 他内心的恐惧是什么？ 是那与生俱来的责任，是对父亲与族群绕不开的愧疚。不管他变得如何强大，他的玄力如何逐级爬升，只有一想到被逼扛起的担子，他就不自觉地逃避。 他不想再逃了。 无他，他不迎战，会有更多人死去。 手中无刀，更胜有刀，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化作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破风斩出。对方的人皮面具被他的爪风刮得轻轻晃动，面具上得笑越发显得诡异。 班特似乎没有动，可是，林默的指甲却没有落到他身上。明明在即将碰到他的那一刻，他还在眼前，爪子挥下后，他又倏地挪到了左侧或右侧。 林默的爪风织成了一张密集的网，班特的位移就随之越来越快。 “格安，他们说你长进了不少，我不信，现在看来，这话不假。”在这样频繁的攻防之中，班特的话音听起来却相当悠闲。 林默只丢给对手一个凶狠的眼神。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伪装成班特的妖兽玄力不在他之下。 何况现在他身处对方布下的迷阵里，对方可以利用意念随意地改造空间，甚至于，很可能与他对战着的只是一个虚假的影子。 是什么妖兽会具有这样强大的玄力？ 当他清醒过来的那一刻，他已排除了这是黑狐族所为的可能性。 扭曲空间布下迷阵制造幻象，这些远远超出了黑狐族的能力，黑狐族只够格当对方的狗腿，负责引诱他现身，让他一步步地踩入陷阱。 天地乾坤，万物有灵，一切生物都有凝聚玄力幻化成妖的可能性。 妖兽界中，以天狼、炎鼠、风马、猛虎、灵蛇、游鱼、黑狐与鹫鹰为大族，这些族群均有一脉传承，族人相对较多。可也有不少其他兽类幻化成的妖兽，被普遍认为是不成大器的小妖兽。 他活了一千年，只在成妖的厉崇和身上见过各大妖兽族的技能汇聚于一身，然而，当时刚刚复苏为妖的妖王与眼前这个妖兽的能力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当然，妖王为集大成者，那是因为他的玄力并未完全苏醒，否则，当年的林默即使有种族之核加持也不可能击败妖王。 再者，厉崇和也不应该在这里。一千年前，林默亲自用狼血刃将他钉进了极寒之地，结束了妖兽对庚元大陆的统治，让没有任何玄力基础的人类得以休养生息，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主人。 当妖王归来的消息反复在他耳边响起，他一度以为那真是厉崇和突破封锁回来了。 惶恐不安侵蚀着他，他差点就要去亲自确认一下。 “你到底是谁？”林默沉声问道。 对方的笑声是刺耳的：“格安，你不是很熟悉我吗？为什么要否认呢？我就是你认为的那个人。你唤醒了我，你替我害死了你的父亲……” “不。”林默声音不大而坚定，“你不是妖王，如果你是他，你不会反复向我要那件东西。” 对方这次没有闪躲，也挥出一爪，与林默的爪子撞在了一起，发出了金属般清脆的响声。 “所以，你还是告诉我了。”对方的话音降低了，似在窃窃私语，“那件东西，与妖王一起封印在同一个地方。” “我也告诉了你，只要你有本事拿到。”林默冷哼道。 是的，那东西，用狼血刃扎在了妖王的心脏上。而极寒之地的确切地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林默五指运力，对方的巨爪在自己掌中化为碎片，就像燃烧成灰烬的纸片，在风中飘散。 那灰烬逐步扩散至对方的手臂、肩膀、胸口、腹部……在他的脸消失之前，林默挥爪扯下了挂着班特五官的那张人皮面具。 他只看到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如同无边无际的黑夜，深不见底。 那个神秘的妖兽走了？他给他布了一个几乎无解的迷阵，留下了连串的谜题，只要再稍加拖延，阵中的人类一个也逃不出去。在得手之际，他却放弃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他的目标，一直都不是人类。甚至不是林默这个天狼族的族王。 他只是想要那件东西罢了。 他会去找那件东西。 林默轻轻叹了口气，烦心的事情太多，他只能一件一件地解决。 当务之急就是带迷阵中剩下的人类离开。 他们还在厮杀着，已至强弩之末。但是布阵者的缺席，给了林默唤醒他们的机会。 他戴上面具，将全身力气凝聚于右爪，猛地一下击向地面。 “砰！”响声伴随着轻微的地动，人们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惊住了，血红的眼睛渐渐恢复正常。 短暂的安静后，河滩上的人们又马上陷入到另一种混乱中：有人被自己手里举着的刀吓到了，忙不迭地扔下；有人一抹自己黏糊糊的脸，摸到一手血后哇哇大哭…… “苍狼！”厉苍最先醒来，他举着拳头，朝林默跑了过来。 林默头一歪躲过了他的拳击，右爪收起利甲，化为手执着了厉苍的手腕：“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浪费时间。跟我走，我带你们出去。” 厉苍气得满脸通红，无奈确实无法从他手中把自己的拳头抢出。他张嘴想回话，却听到身后厉笙的声音平静地传来：“我们跟他走吧。” 厉苍回过头看厉笙，厉笙越过他，与林默交换了一下目光。 他已经从厉崇剑的身份中醒来了——也许，他还记起了更多。 林默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他松开了厉苍的拳头，高声叫道：“所有人听着，想离开这里的，跟我过河，不管看到什么，遇到什么，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 对了，就是这样。夏梓馨松了口气。 她没有错，河对岸确实就是迷阵出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无法渡河，但是至少证明了自己原先的方向没有错，这给了她一点儿安慰。 就好像，她从这盛大的杀戮当中活下来，负担不会那么重了。 她第一个跟了上去。陆陆续续地，有人排到了她身后，跟着那个被唤作苍狼的妖兽往河对岸走去。 没有看见河岸在哪里，脚下的淤泥却越踩越松，人们像雨滴落地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扎入了泥土中，消失不见。 第109章 回到现实 他们回来了。 那是个被扭曲的时空，每个人在里面体验不尽相同。有人感到自己在里面呆了大半辈子，有人认为自己只在那里度过了黑暗的两个晚上。 而在现实世界的时间线中，他们只消失了五个小时。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属于幸运的一批，他们都活着。 4053。这是被吸入零度空间的确切人数，当时在洛都大学礼堂中的所有观众、嘉宾领导、工作人员的人数总和。 767。这是从那个空间中回到了现实世界的人数。 剩下的人再也回不来了，连尸骨都没有。 麻烦这才刚刚开始。 三千多人的特大失踪事件，必然会让妖兽世界曝光。可以预见整个世界会一片混乱。 夏梓馨捧着一名警员递给她的热茶，手仍微微抖动着。 她说了声“谢谢”，从她这个方向，能看见不远处那辆房车的紧闭着的车门。有几个人正在里面开会，她猜那是l特工队的高层领导和官方国安部门的相关领导。 运动会中止了，大礼堂外围有警戒线拉着，不用说，她也知道现在校园内肯定乱哄哄的。 事件一发生，就有大批警察涌进了校园，校园随即被封锁了。 他们是进来维稳的，学生、教职工、进场观看比赛的观众们……被分批安置在校园各个区域，提供饮用水和食物，但不允许随意走动，不时有人跳出来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不是学生！我们是进来看比赛的，我们买了的票怎么办？” “……凭什么让我们留在这里？我们又不是犯人！” “解释！要求官方给我们一个合理解释！” …… “上头正在处理……那边有很重要的事件……处理妥当后会让大家离开的……” 警察耐心地安抚着，他们当中很多人也相当烦躁，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警戒线把整个校园一分为二。相对于校园各个角落不时传来的喧闹声和抗议声，礼堂周遭一片死寂。 救护车和警车把回来的人一批批地送了去军医院，一方面大部分人身上都带着伤，需要进一步护理、体检，另一方面是要让他们迅速撤离现场，隔离开来，在官方作出决策前，以免消息泄露。 施静怡和厉笙也一同送了去医院。 施静怡在幻象里贵为南晋王郡主，被一圈人保护着，除了脖子上的旧伤没有挂别的彩。临走时，她紧紧地抓住了夏梓馨的手，泣不成声，在回来的人里，她没找到王雪。 夏梓馨宽慰了她好一会儿，这两天的相处，同生共死，让两个本来互相看不顺眼的人也靠近了。 至于厉笙，看着弱不禁风的半百老人，化身成南晋王厉崇剑时有模有样，一柄宝剑在手冲锋陷阵，回来后却立马蔫了，那一场可怕的梦几乎耗尽了他浑身的精力。 他挂着吊瓶，被两个医护人员搀扶着上了救护车，尽管看着挺可怜，可是夏梓馨想起在迷阵中他居然不认识自己的儿子，却和施静怡成了一对父女，这让她感到滑稽。 忙活了一个多钟头，才总算把所有人都送走了，夏梓馨呼了口气：“七百多人……军医院能负荷那么多病号吗？” 一个半秃着头、上了年纪的胖子走到她身边，接道：“放心吧……军医院……有地下室。你知道的。” 夏梓馨转向那个胖子，对方朝她莞尔一笑：“我姓杜，杜海晟，是l特工队科研小组的组长。我知道你是彭队长的第一小队新招的队员。” 听到彭越的名字，夏梓馨难过了一下。 平心而论，彭越的为人她不是十分喜欢，他办事总是一股功利味儿，给她一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感觉，然而彭越毕竟是她与l小队的唯一联系人，在指引她这个新人方面也花了不少工夫。 4053这个数字里不包括彭越。作为官方l特工队的人员，他的所有身份都是伪造的，夏梓馨不知道他有没有家人，官方会怎么向他们解释他的死。 其实所有人的死他们都无法解释。3千多个死者，涉及到的人际关系保守估计100万，又玩洗脑那一套不太现实。 这正是官方迟迟没有商量出对策的原因。怎么办，都难办。 他们要把妖兽的存在公之于众了吗？夏梓馨想，要是这样子会世界大乱的，妖兽也会乘机而入。这次事件只是一个进攻的信号。 杜海晟看夏梓馨发起了呆，以为她还没从空间裂口的回归中调整过来，说道：“相比之下，你应该比其他普通人更容易接受这件事了。很抱歉这个时候来打扰你。” “啊……没有，我在想别的东西。你是……杜组长？我这样叫你可以吗？”夏梓馨恍然说道。 “呃……他们喜欢叫我杜博士，你也可以这样叫我。”杜海晟抿了抿唇，目光中的渴望显得很油腻。 “嗯，杜博士。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吧，我能回答的都会告诉你。”既然是研究妖兽的科学家，肯定会对迷阵中发生的一切很感兴趣。夏梓馨、厉苍还有几个从迷阵中回来的警员都被留下来协助调查了。 科研小组的组员们已先后对厉苍与那几名警员做过了问卷调查，之后，厉苍独自一人顺着楼梯爬上了礼堂楼顶，倚着护栏抽起了烟。 他没有送厉笙上救护车，知道他不会有事就足够了。 这些日子，他千方百计去证明妖兽的存在，如今证实了，他却一下子感到空虚无比。 可怕吗？可怕。妖兽的能耐比人类强太多，只要伸出一根手指，就能把人类像蚂蚁搬摁死，人类世界可以轻而易举地被毁灭。 他们这是已经开始动手了吗？人类离灭亡还有多少时间？ 不对。妖兽的历史和人类一样长，他们要灭掉人类不会等到现在，那是什么在拖延着他们呢？ 他叹了口气，感到自己有点可笑，他一个小警察，抽着十块钱一包的劣质烟，在操着保护世界的心。 将唇边的烟夹在了指间，他缓缓吐着烟雾，说：“我以为你走了。” （为了写，一天工作将近11个钟头的我下班后天天写到凌晨，每天只睡5个钟头，我这不赚钱，只想要个口碑和人气。所以，有人看吗？） 第110章 楼顶会面 “本来走了，又回来了。”林默戴着面具，坐在楼梯屋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厉苍。 太阳开始往西压，越来越大的风将他的声音刮得飘飘忽忽的，听起来不大真切。 “你的目的达到了，这个世界会落入你们手里。”厉苍抬起头对林默说。 有一瞬间，林默想对他说明自己并不希望妖兽世界曝光于人类的眼球底下。人族不同往日，人口的高速增长、坚船利炮的发展，都是人族的硬实力。 如今的妖兽族是一盘散沙，众多小妖四散于世界各地，隐身人群中，每过五十年变换一次身份，只求安稳生活。 再掀起人族与妖兽族的斗争，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两败俱伤。维持现状，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不过，他还是把话吞了回去。他不擅长辩解，说得太多也显得别有用心。 他最终说道：“我们暂时和解吧。为了保护我们各自的族群，让妖兽族神秘感很有必要。” “是么？”厉苍冷笑道，“你们整那么大一出，害死了那么多人，还想保持神秘感？不是应该赶着敲锣打鼓公告天下这是你们干的吗？” 林默盯着他那蕴含着恼怒的脸，停顿了三秒，才说：“十分钟后，礼堂会发生坍塌，这个机会，你们利用好。我要说的话说完了。” 厉苍愣道：“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林默站了起来，夕阳的余晖将他瘦长的身影投到了厉苍身上，“不要让他们靠太近，礼堂围墙30米内不要站人，我不一定能控制好力度。” “你？！别跑，把话说清楚，你要干什么！”任凭厉苍怎么叫喊，林默身子一纵，一眨眼就不见了人。 “混账！”厉苍气呼呼地把烟扔在了地上，还不解恨，又往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尽管如此，苍狼的话，他不敢大意。 厉苍一边跑下楼梯，一边想着这个亦正亦邪的妖兽，他手上沾了几条人命，又差点杀了厉笙，然而在最后关头，又是他带着苟延残喘的七百多人离开了迷阵。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他与林默之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他摇了摇头。想不通，就先不想了，先处理好当下的事情。 手机完全没有信号，洛都大学校园内的信号都被l特工队的科研小组屏蔽掉了，以防有人通过手机将校内的事情散播出去，厉苍只能一直跑向停在礼堂广场正中央那辆黑色的房车。 未跑到车门前，他已经被侧边闪出来的两个黑衣人拦住了：“厉警长，你想干什么？” 他又看了一眼那辆车子，车子里一共有八个人，身份不明，但明显是这里头级别最高的几个人了，他说：“想给领导们报告一下，刚刚我在楼顶，有个妖兽对我说了几句话。” 两个黑衣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其中一个说：“稍等一下。” “最好快点，还有八分钟。”厉苍对着准备去通报的那个黑衣人说。 他觉得苍狼应该是挺有时间观念的，从楼顶跑下来，他已经花了两分钟了，好在礼堂里现在只有科研小组在里面进行数据测量，人不多，通知及时的话清场还是挺容易的。 黑衣人挑了下眉：“那，你跟我来吧。” 来到房车门前，黑衣人敲了下门，然后按亮了车门上一个对讲器对里面说：“首长，厉警长有重要情报上报。” 里头静止了几秒钟，一个厚重的男声说道：“让他进来。” 车门敞开，车内空间虽小，五脏俱全，进门处就是一个小小的厨房操作台兼吧台，往内靠着车厢内壁和吧台放了张黑色的真皮直角沙发，七男一女围着茶几上一部已合起的手提电脑坐着，此刻都抬头看向了他。 女人身着深灰色条纹筒裙套装，大概四十多岁，她是唯一一个对他展露了笑脸的：“厉警长，你有什么要对我们说？” 好吧，看来，他们是不准备自我介绍了。也罢，他现在也没这个闲功夫。 厉苍轻咳一声，将在礼堂楼顶上预见苍狼以及苍狼的话简单转述了一下。 八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度过了初期的磨合，消化完这消息后，一个口音不太纯正的男人说：“我们料想得没错，他们的阵营发生了分化。” 理着寸头而花白的头发像扎了一头银针的一个老男人说：“至少看起来，这样可以解释人们的死亡，无需过早牵涉到妖兽，引起民众的恐慌。” “怎么解释？让大家以为他们死于礼堂坍塌？那尸首呢？要是能找到尸首，我们也不至于这样头疼不是？刚刚讨论过的食物中毒、毒气排放，和这有什么分别？关键是没有尸体啊！” 说话的是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从衣着上，厉苍判断他应该是l特工队的特工。 “我同意。这样大规模的礼堂发生坍塌，后续会引起很多工程质量的关注问题，民众会要求我们问责校方和工程负责人，死三千多人，也会让民众诟病我们的搜救能力，得不偿失……” “那还不如按原计划，直接将事件描述成超自然事件，我们也没必要让大家知道那些人都死了，让他们抱有希望，同时对妖兽世界有心理准备……” “允许妖兽世界的曝光，相当于宣告进入战备状态！粮食、科技、武器、人员……我们有足够的战备资源了吗？” …… 所有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好像厉苍并不在场似的，厉苍不得不得到了他们：“呃……抱歉，各位……嗯，长官，我想，苍狼并不是在和我们商量，他只是在通知我们，我们只剩下五分钟清场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八人的讨论时戛然而止，还是那个寸头银发的男人发出了指令：“按他说的做，礼堂内外的所有特工人员撤到三十米开外。” 很快指令就传达了开去。人们在礼堂围墙30米外重新拉了一条警戒线、人与车刚一退到线后，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厉苍还明显地感到地面持续震动了将近十秒钟。 再看礼堂，屋顶和墙身都是完好的，没有看出有什么异样。 第111章 秘密基地 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妖兽作为这个世界的一分子，与人类同为高等生物，曾平分整个世界的领导权，两个族群，谁也抹杀不了谁的存在，哪怕是主动的退让也不可以。 是时候了，让曾经遗忘妖兽的人类重拾这段历史。 但是林默此举给了人类社会一个契机去慢慢想起、慢慢思考、慢慢接受——如果黑狐族及其背后的力量也能允许给予人族这样的适应时间的话。 所有人类都会需要时间，任凭谁，在普遍的世界观认知中忽然塞进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可能会危害到自身族群生存的世界，都会惊慌失措。 牵头对抗妖兽族的人类战队l特工队需要时间去商讨对策，普通人类需要重新审视自己处于进化链顶端这回事。 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出去了，有关洛都大学礼堂的重大考古发现，还有那三千多人的神秘失踪。 在消息传遍全城、全国乃至全世界之前，所有妖兽族最好暂时先趴着，让人类度过最初的震惊期。 当然别的妖兽族林默管不着，天狼族不当王好多年，但自己的族群他还是能管管的。 林默站在教学楼楼顶上，俯瞰着不远处的礼堂，看着米粒般的黑衣人跑进跑出，有时拖某件仪器进去，有时又搬某件东西出来，忙个不亦乐乎。 他对身后的班特和何夕说：“让所有族人低调行动，如果有别的妖兽在我们的势力范围内公开活动，想办法让他们收敛一点。” 何夕“哦”了一声，他此刻心里的惊骇不亚于下面的人类，如果不是林默挡着，他就跑到下面去吃瓜了。 班特相对沉稳一些，林默在这座老城区守了上千年，他是多少猜到的，他问道：“少爷，暴露了地宫，那宝物怎么办？” “我会妥善安排。” 回来人类社会以后，地面上乱糟糟的，林默也没有闲着，趁这机会已经偷偷转移了东西。 他们已经找到他了，顺藤摸瓜，他们会把他的活动范围翻个底朝天，早晚也会挖出洛都大学的秘密。那还不如给人族送个顺水人情。 班特又等了一会儿，发现林默不再说这件事，就说了声“好的”。 林默心里有些许歉意，他不是不信任班特，只是那东西太重要了，如今敌人已经旗鼓鲜明地要来夺宝了，一旦东西被抢走，妖王就会真正地醒来，那就不是他有能力遏制的了。 少一个人知道，东西就多一份安全，同时，这也是为了保全班特。班特在他心里，就是另一个父亲。 “行，我也该走了。”林默说。 “哥，你要去哪里？”何夕眨巴了下眼睛，林默的人类身份是洛都大学的一名在校生，事发前，他正好在礼堂里演唱了一首歌，这会儿他是要回去宿舍吗？ 林默轻轻笑了笑：“去我该去的地方。不是只有我们妖兽族有秘密，人族也有秘密，我去探一探。” 最后一批救护车离开没多久，以林默的脚力可以追赶得上。天黑得快，刚刚还日照灿烂，一眨眼功夫太阳不见了，车子像是从白天开进了黑夜。林默便趁着夜色闪进了车盘底下倒挂着。 救护车抵达军医院后，没有直接开去急诊科放下病人，而是驶入了地下停车场，停稳以后，林默听到“吭哧”一声，地板抖了一下就往下降。 这医院果然是有地下层的。七百多人的记忆需要清洗，他们没把这些人分流到各家医院，而是全部送来军医院，林默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升降机停下，车门打开，有几名护士来帮忙引导病人。 “不是说送我们去医院做检查吗？这是什么地方啊？” “刚从一个奇奇怪怪的地方回来，不是又让我们去另一个奇奇怪怪的地方吧？” 人们纷纷发问，声带都拉紧了，一个护士大声地说：“大家不要紧张，这里是军医院的地下层，是专门为军方服务的，因为这次病人较多，所以开放了来安置大家。请跟我们走吧！” “啊……这是军方的秘密基地吗？” “嘘！……” 听到人们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渐渐变小，林默赶紧恢复人形，从车底钻出来，跟到了队伍最后方穿过一扇电动门，进入了一条四壁亮堂堂的通道。 没走多远，他们就来到了一个类似医院大堂的地方，正对大门是一张圆弧形的高大接待台，接待台后站着几名护士，正替排队的人逐一录入身份信息，每一个人的信息录入完成，就会从打印机上吐出一只手环，戴上后就会有别的护士带路到病房。 看得出来这里空间不小，人员也不少。护士动作很麻利，敲打键盘的手指快得像风，林默想，这应该也不是普通的护士，应该也是那支战队的特工队员。 “姓名？”不一会儿就轮到了林默，护士瞥了他一眼问道。 “林默。”他报出了校名和年龄，这下，他就名正言顺地成为跟着大队从零度空间里回来的其中一个人了。 他被带入了一个独立的房间，房间很小，仅能容下一张床和一个小小的卫生隔间，说是牢房也不为过。 他叫住了带路的护士，问：“请问……等下我们是在哪里做检查呢？” “等通知。”护士对他笑了一下，可能是出于对高颜值的天然好感，“等下还会有警员来给大家例行问话，因为人手有限，伤势不重的会先安排问话。” “那……我可以去串串门吗？我有几个同学没见着，我想去找找他们。”胡乐在这届同学当中是和他最要好的，回来后就忙得紧，这会儿正好以此为由溜达一下，顺便找找胡乐，不知道他有没有逃过一劫。 但护士为难地皱了下眉：“最好不要了。不是跟你们说了嘛，这是军方的秘密医院，原来都是不开放给民众的，何况等下问话的警员来了，也不好找是吧？” 林默点头应允，不过心里可不如表面那么乖巧。护士一出门，他就开始悄悄地打量这房间，屋子里是没有监控的，想来也是，这样的小房间太多，监控不来，不过走廊上基本都遍布了监控。 让监控画面暂时地轮流卡顿个几秒，他就可以将这个地下层摸一遍。 他站在门前，合上眼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门外那监控监测到的画面，然而，看到走廊尽头走来的身影，他又重新停下了干扰，回身坐到了床上。 第112章 怦然心动 夏梓馨敲了敲门，听到“请进”二字后，才推开门走进了房间。 林默看见她，笑意绽放开来：“夏警官？你没事吧？”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如果不是我把你叫过去，你就不会受这罪了。我在迷阵里没有见到你，出来后也没找到你，我还以为……”夏梓馨声音小了下去。 “以为我死了？”林默为她的歉意感到好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呃……”这下夏梓馨又不好意思了，用手里的笔记本随意扇着风，掩饰着尴尬，“我没有特意担心你了，就是觉得，那个，觉得是我连累你了。” “不要这么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还有，你是来给我做笔录的吗？”总不可能是来与自己叙旧的。 夏梓馨恍然记起：“哦，哦！对……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做笔录？” 她其实和林默差不多时间来到军医院，她与几个l特工队的队员一起被叫来帮忙做笔录，然后，就要给所有经历这件事的人洗脑，灌入新记忆。 刚刚在分配任务时，她眼尖地一眼看到了名单上最后一个就是林默，于是主动将最后面的那批人员笔录任务揽了过来，第一个就过来找林默。 想着等会儿她要哄骗他带上那顶头盔，用那个脑电仪洗去他在迷阵里的记忆，她感到有点对不起他。 “刚刚的护士说了，会有警员来问话。”林默的回话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你是想问我在里头的经历吗？” “嗯，是的。”夏梓馨翻开笔记本，这个动作让她想起上一次在洛都大学，林默也曾这么拿着本子采访他，只是现在互换了身份。 已经有一部分人做完笔录并进行了洗脑，其实大多数活下来的人的故事都大同小异，多问几个价值不大，但l特工队又不想放弃可能的特殊情况，还是坚持对每个人都做一下问询，巨大而重复且不那么重要的工作才分配给了她这个刚入队没几天的菜鸟。 林默也不会让自己在这里头有什么出彩的表现，厉苍之前老揪着自己不放，不能再让他有机会怀疑自己了。 于是，林默编造的故事，不外乎在迷阵里跟着大家一起去打妖兽，一路躲一路跑，最后跟着大伙儿一起出来了这种套路。 “……很好。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夏梓馨画上了最后一个句号，心里忍不住吐槽了一句，l特工队那么多黑科技，就不能整一支自动转换为文字的录音笔吗？这写得手真累。 “嗯……就是想说，你没有事情，我很高兴。” 夏梓馨正检查着笔录上的错别字，听见这话抬起了头，对上了林默浅浅的笑，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 林默是发自内心说这话的。撕开空间裂口布阵的是个很厉害的妖兽，当林默从对方的迷阵中好不容易醒来时，他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夏梓馨、厉笙、厉苍还有胡乐。 他活了一千年，每一个身份，或多或少地会有几个聊得来的人，真正交心的人很少，他总是担心自己会给这些脆弱的人类带来厄运，厉笙所遭受的就是明证。 在河滩上见到夏梓馨、厉笙和厉苍都安然无恙，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现在，就剩胡乐生死未卜了。 林默盘算着要在调查l特工队这座地下医院的同时，怎么去查找胡乐的信息，另一边夏梓馨已羞得一脸火热，她“啪”一声合上了本子。 “我是警察啊……哪会那么容易出事……”她拨拉了下自己的领口，觉得身上居然开始冒汗，“那个，那个，我问完了，你等一下，我叫同事来给你做检查……” 夏梓馨站起来走向门口，很快，林默就会忘记自己曾进入一个幻象空间了，自然也不会记得劫后余生时对她的牵挂，这个想法让她有些许失落。 她甩了下头，觉得自己简直疯了。 “夏警官，请等一下……” 这又咋了？又叫她干嘛？她的手原本已经搭在把手上了，听见林默的叫声在门上胡乱摸了一把，才扭过头看他：“呃？” “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我们班很多同学都进礼堂看表演了……你能帮我看下有多少洛都大学新闻系的同学生还了吗？其中有个叫胡乐的，是我的舍友……” 想来想去，让夏梓馨帮忙找胡乐应该是效率比较高的方法，希望她不要拒绝…… 夏梓馨倒是答应得很爽快：“没问题。不过……如果真的找不到，你也别难过……” “嗯，我明白的。”死了三千多人，活下来的都是幸运儿。为什么自己不早一点清醒呢？这样就能让更多人活下来。想到这，林默难受了一下。 “那……我先出去了。” 夏梓馨真的走向了大堂前台，只是，她没必要回头去找林默回话了，特工们稍后就会进入他的房间给他洗脑，然后把他送到地面，等他清醒过来把他打发走。 这么做，也许只是不想充当花言巧语骗他洗脑的角色，也许是因为自己已经答应了…… 林默看见两名特工提着脑电仪进入房间，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东西他第二次戴了，不过还是装样子问了下这是什么东西，得到一个“检查是否有脑震荡”的敷衍的回答后，他配合地戴好了头盔。 被“消除”记忆后，林默与其他几个刚刚同样操作完的生还者一起被安置在病床上，推进了电梯上行。 到了地面的住院大楼，由于人满为患，他们暂时被推在了走廊上，四处人来人往的，反而没有人注意到他了，他趁机滚了下床，然后装作刚刚绑好鞋带的一个正常人，光明正大地沿着来路回到了电梯前。 没有特殊指令，电梯是不会下去地下层的秘密基地的，这没关系，将电梯监控调停几秒钟，他跳出电梯轿厢，顺着电梯井往下爬。 整个过程还算顺利。刚刚装作昏睡时候被往外推的时候，他其实也一直在偷偷留神着路线及环境，将一些监控盲区记在了心里。 他注意到所有人都被安置在靠前的几条走廊的房间内，最后有一条走廊灯光相对昏暗，那边没有人走进去，也没有人走出来。 第113章 探秘基地 所有线报的获取只有一种方式——内奸。 林默能实时获取夏梓馨通讯器的信息，在那黑狐上台攻击厉笙之前，彭越已带领队伍抵达现场，再加上此前l特工队多次获悉妖兽族的行动，林默可以断定，妖兽族中有人与这支战队暗中合作，并且，此人神通甚广。 这与布下迷阵的是不是同一个妖兽？或者，他们是否同一伙的？这个问题至关重要，决定了往后天狼族是否将孤身作战。 人族目前表现出来的态度，对妖兽族并不友好，但若这支人类最强的秘密战队暗中与妖兽族的一部有联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林默怀着满腹疑窦，在监控恢复正常工作之前闪入了那条昏暗的走廊。 到达军医院之前，他不肯定他能找到什么，直到他暗中观察了这“医院”的布局、找到了遍布每一条走廊的监控以后，他想他来对了。 这不仅仅是一家医院，至少不是一家普通的医院，医院里不会设置那么多单独的小病房，他也没找到护士站、医生办公室、治疗室等医院的标配。 整个地下层，工作人员就是穿着白大褂和护士服的“医生”和“护士”，医生提着脑电仪穿梭在各个病房间，护士抱着登记表出入，林默肯定她们操作电脑比打针要熟练。 所有走廊的墙壁四角均装有灯带，唯独最靠后的这一条走廊每隔十米左右就在墙根处着一盏微弱的led小方灯，一般走廊上只在某一端安装一个监控器，这儿两端各一个。 林默想，这里起码是个中央调配室之类的地方。 他不能让监控长时间卡顿，他迅速地跑到走廊靠左的第一个房间门前。 他戴着手套拉下门把手，脑门上一阵轻微的发麻告诉他，这屋里也装了监控。 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来，就是靠着让这些相邻区域的监控仪轮流罢工，但他的身体和脑袋都得不断地忙活着，以玄力来产生电磁力控制，其实比打一场架更让他感到吃力，他但愿这一晚下来自己不会脑衰竭而亡。 第一个房间没给他带来太大惊喜，不过是用来存放脑电仪的仓房。 林默有点想扛走一个，回去让陆德研究研究他们洗脑用的是什么原理，然而马上又放弃这想法了，门口的电子登记板告诉他，这里的每一台设备都有登记在案，而且这家伙还挺大的，这么扛着太招摇。 第二个房间放着一排排玻璃柜，有试管烧瓶等试验器材，也有一些棕色药瓶贴着标签的药品。 林默浏览了一下，其中存放数量最多的两种药品，一种叫“空气凝结剂”，一种叫“烟雾剂”，他各揣了一瓶放进了口袋中。 之后还有消耗品存放室、茶水室等场室，各个场室不时有人进出，林默放轻手脚小心地躲藏在柜子后、中央空调出风口等地方，还算有惊无险。 到了走廊尽头，他在拐角处伸头查看，通道最后引向两扇门，一扇是闭紧了的不锈钢电动门，需要刷虹膜进入，看来，这里就是指挥中心了。 另一扇门是普通的双开木门，门很厚重，隔音效果很好，林默侧耳仔细地听，隐约听到了人声，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他走到门前，几乎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才勉强听到了屋内的零星话音。 “……已经不在了……我们只找到了一具干尸……” “……我们要那个没有用……” “……你应该杀了他……” “……还不是时候，他还有利用价值……” “希望你不会后悔，新闻明天一早就会发布……等着世界大乱吧……” “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不是也让你们除掉那个警察了？这下算我们扯平吧。” “你……” “何必生气？……” 一阵极怒中隐忍着的冷笑：“……可以准备好粉墨登场了……” 他在这里。 一个念头像针似的戳入林默脑海里，让他浑身细胞都激胀起来。 一个他可能赢不了的对手。虽然林默已经从蛛丝马迹中判断对方与l特工队有可能存在合作关系，但是一下子让他找到了确切的答案，还是让他很震惊。 脚步声指向门边，屋里的人停止了说话，正向门口走来。 林默赶紧往回撤，转入拐角处后，他控制了角落的摄像头，对准了那扇双开木门。 他合上眼，能看到监控拍摄到的实时画面。 两边的木门同时打开，出来两个人。 一个身穿黑衣，是l特工队的制服，头发花白，抬头纹很深，举止严肃。 另一个人身材高大，穿着长款的黑色干湿风衣，戴着帽子、墨镜、口罩，一下子没能看清他的相貌，林默略感失望。 睁开眼，解除监控控制，他得马上离开了。 他们肯定会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这是唯一的路，他得比他们更快地跑到走廊下一个拐弯处。 监控不是问题，速度不是问题，希望没有人刚好走过来…… 很幸运地，他顺利跑过了这一段路，然而，当他转过了拐角，却看到了这段走廊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能让她看到他在这里，按照他们的工作流程，现在，他已经被洗脑后送回去作普通病号安置了。 情急之下，林默扭开了身边的一扇房门，闪了进去。 这是一间小病房，幸运女神又一次站在了他这一边，房中人正好背对门口躺在床上睡着了。 林默悄悄松了口气，透过门缝往外看，夏梓馨已走到了离门口约5米处，那两人则刚好走到了拐角位。 “长官……”夏梓馨先叫道。 “不要过来！你是干嘛的？”穿着特工队制服的长官呵斥道，“不懂规矩吗？” “呃……我，我是新来的……”夏梓馨也是满腹委屈，她才入队几天？不懂规矩不正常吗？ “新来的去找你顶头上司培训！” 夏梓馨愣了一下：“啊……彭队长招我进来的，他刚刚殉职了……” 她觉得自己像个孤儿似的，谁都来指她干活，然后又啥都不教她。还是彭越好，就是死得早。 长官气呼呼地说：“去人员管理科找郭平，他会给你做安排。” 夏梓馨想问人员管理科在哪里，不过还是算了，去外面找别的同事问吧，面前这个长官还有那个一见她就背转了身子的蒙面人看上去很不好惹。 她在长官的指示下，憋屈地转过身额头贴着墙壁，等他们从自己身后走过，走没了影才撅着嘴离开了墙角。 林默在屋里看着，觉得又可怜又好笑，差点没笑出声来。原来，夏梓馨还只是个菜鸟啊…… 这一笑让他分神了，片刻后，一阵毛孔倒竖的激灵震醒了他。 他回过头，床上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正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看着他。 第114章 你真像他 刚刚林默压根就没有留意到躺在床上的是谁。 忽然间转过身来，对上了厉笙的眼睛，林默受到的惊吓不小，但他还是保持了镇定。 林默飞快地思索了一下，厉笙应该还没有清除记忆，只要编个借口暂时糊弄过去，晚点特工来给他洗脑了，他就不会记得在这里见过自己这回事了。 该怎么说好呢？还是得找个符合自己现在的身份的借口。 他抓了抓头表示歉意：“叔叔，我吵醒你了是不？他们不让我串门，但我想去找我同学。你不要跟他们说。” 厉笙弯起嘴角：“我不会说的。” 林默当即说：“谢谢叔叔，那，我不影响你休息了，我出去了。” 不等厉笙回应，林默扭头就走，他打开门，刚要抬脚，却被厉笙轻飘飘的声音勾住了：“格安……” 林默感到自己的脑袋哄的一声安静了。他记得？他记起来了？这不可能！可是…… 林默转过头，眉心微微地蹙着，看着厉笙满脸倦容中坦然的笑，他从没感到内心如此凌乱，嘴唇微微一动，却如鲠在喉，不知道该说什么。 厉笙缓缓说道：“我想告诉你，我曾经有个很好的朋友，名字叫格安，你长得真像他。” 我就是他啊……林默压下满腔的情绪，他得知道，厉笙还记得什么，他问道：“嗯……是么？他是个怎样的人？” 厉笙扁了扁嘴，像在回忆，过了一会儿才说：“不太记得了，年纪大了。” 林默既松了口气，又缠绕着一肚子的遗憾，忘记，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他说：“如果是很好的朋友，忘记了也没有关系的，他会希望你过得好。” 厉笙点头笑着，若有所思：“是啊……我过得……还可以……” 林默抿了抿唇，最后说了句“保重”后出了门。 他耳朵里像塞着耳机，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绝望的话音。 “格安，我不想逼迫你，可是，那是我的妻儿，我无论如何，得救他们，对不起……” …… “很抱歉……我欠你一条命，我答应你，我会把阿苍救出来，我用性命作担保……” …… “格安叔叔，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你不会，你会长命百岁。” “像你一样，也不会老吗？” …… 他强抑下痛苦的回忆，尾随一个推着病床的护士进入了一个大病房，闪身门后。 这里已安置了四五个洗脑后等待送上去的病人，另外还有好几张从楼上转回来的空病床。等护士出了门，林默就躺到了其中一张空病床上装作昏睡。没多久就有从地面住院楼下来的人把他们陆续往上送。 这个流程刚刚林默就走过一次，送出来和接上去的不是同一批人，中间没有人守候，对病人的标记仅凭腕上的手环，这一漏洞可以让他无缝接上作为大学生林默的行动轨迹。 当他躺在病床上，又一次被推到军医院集体病房的一个角落，对着墙壁，一股酸意直冲鼻腔，他发现他在哭。 他悄悄用指节抹了一下泪滴，心里狠狠地骂自己的懦弱。他多少年没有哭过了？ 自从父亲死后，他被逼接管了天狼族，他就没再哭过了。因为哭解决不了问题。 有这工夫哭，还不如睡一觉。照他们的说法，第二天一早，洛都大学的消息就会传遍全国，人族和妖兽族都指不定会有哪些应对，他这当儿忙活了够久了，得养一养精神，准备好随时干一仗。 活了上千年，林默觉得自己做得最好的不是天狼族的族王格安，也不是摇滚歌手林默，而是爱睡懒觉的大学生林默。心思再重，梦魇再张狂，只要他动了要睡的心思就总是能睡着的。 这次，他老老实实地扮演好了他的病号角色，昏睡到天亮——事实上他演过头了，许多从洛都大学送来的病号没多久就苏醒，带着全新的记忆回去了。 说是全新记忆，其实不过将他们洗脑后昏睡的时间往前推了，他们被描述成被突如其来的毒气袭击导致昏迷。既然是昏迷，自然没有经历与妖兽的厮杀。 妖兽的历史，会以另一种方式逐步呈现，这是后话了。 清晨，林默是被没拉严的窗帘中钻进来的一缕阳光照醒的。 阳光？他记得他之前是被丢在一个无人问津的昏暗角落的。 哦，他的病床换了个位置停放，现在是停在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床位上，靠窗，床头柜上有暖水瓶，床边，还趴着一个熟睡的人儿。 她昨晚应该忙了一个通宵吧？忙完了还惦记着来找自己，真是个好人。 林默举起手，想把夏梓馨推醒，又想到她应该很累，还是算了吧。正要把手收回，夏梓馨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一下子就看到了林默悬在空中的右手，空气莫名尴尬。 林默觉得，让夏梓馨抓包自己想推醒她，真有种小时候练功偷懒被班特揪住的感觉。 夏梓馨呢，盯着那五只修长的手指呆了一会儿，脸就红了，她迅速地弹坐起身：“啊……我怎么睡着了……” 林默不好意思地用右手拇指搓了搓另外四只手指，然后缩了回去：“呃……辛苦你了，你怎么在这里？” 按设定的新记忆，他从洛都大学送过来之后就一直昏迷，是没有见过夏梓馨的。不过夏梓馨是警察，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故，她过来调查也是可以理解的。 夏梓馨纳闷地说：“我……担心你啊……” 这个他还真不懂了：“担心我什么？” 担心什么？别人昏睡最多一个钟头就清醒了，他睡了足足一晚上。夏梓馨甚至后悔起自己没有参与他的洗脑经过了，怕不是同事们下手重了，把他弄成个植物人了吧？ 本来是忙完了工作，临走时，想来看看林默醒过来走了没有，结果护士站一查，发现他还没有办理出院手续，急得她满住院楼一层一层地扫楼找他。 好不容易找到了，想等他醒过来看看情况，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看样子，自己还真是白担心了，从他那精神状态来看，应该没有变成傻子。 她别过脸说：“没什么了，你没事就好，赶紧回去吧。你去洗漱，把手环给我，我去给你办出院登记。” “好。麻烦了。”林默依言把手环给了夏梓馨，心里盘算着等下是不是还应该做做样子，问一下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之类的。 夏梓馨拿着手环，心被搅得七上八下的，心神恍惚地跑到了一楼大堂，突然谁叫了一声“梓馨”，吓得她一个踉跄几乎没有站稳。 第115章 刺探情报 林默站在洗手台前，弯下腰掬了一捧冷水泼向自己的脸，冰凉的水有助于他快速恢复清醒。 当他直起身子时，他顺手将水龙头中涌出的一股水流朝门口泼了过去。 “哟！”站在门边的女人腰肢一扭就躲了过去，她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说，“格安王子这脾气还挺大呢，第一次见面打了我一顿，第二次见面就往我身上泼水。” 林默面朝镜子，侧过头扫了女人一眼：“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看来是找到靠山了。” 所有事情，就是由那个晚上开始的。 “啧啧。”女人咂了两下嘴，“格安王子，你把话说得太重了，我这不是投靠你来了吗？你就是我的靠山啊！” 林默往洗手盆中甩了甩手，甩掉手中多余的水珠，接着出其不意地一个箭步窜到了女人跟前，女人来不及哼一句，就被林默捏住咽喉拎进了洗手间，门也被一脚踢上了。 “哎，哎，水，你……手上都是水……”女人像只小鸡似的被林默提着，脚尖点地哼哼唧唧地说着。但是，从她的关注点来看，明显她已知道了林默不会杀她，显得有恃无恐。 林默狠瞪着她：“是谁布下洛都大学的迷阵？” “哎哟乖乖！我怎么知道啊？”女人满脸的无辜。 “黑狐族在替他办事，你说不知道，我会相信吗？”妖王归来的信息，最初也是这个女人带来的。 女人抠住林默的铁爪，干咳了一声：“他们……替他办事，是他们的事，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啊！” 想就这样撇清关系么？林默冷哼道：“你敢说你不知道妖王的消息？” “哎哟……能……先松手再说……不？”女人开始喘不过气来了。 林默稍微放轻了力度，但还是没有把手拿开：“妖王归来的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格安王子……这个，没有谁特意告诉我的啊……很多妖兽都知道，大家都这么说……” “说什么？”林默一发狠，又勒得她哑了声。 女人伸长脖子，猛拍着林默的手，等他放松一点时马上说：“说……说妖王马上……苏醒，大家……要尽快提升玄力……妖王……要，要复仇了……” 林默垂下眼思索着，这一点女人似乎没有说谎，之后他让何夕安排天狼族人去监视西城区内的各族妖兽，何夕也复话说妖兽当中散播着这样的传言。 见林默态度有所松动，女人急忙跟进：“我……我是看你那天晚上……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才好心告诉你的……可是，可是我和他们真的没有关系！” “他们是谁？”林默抓住她的字眼问道。 “放……放手！”女人猛指着林默的手，林默终于松开了她。 女人大喘了几口气，说：“对女人下那么重的手，真不敢相信这是当年杀死妖王的大名鼎鼎的天狼族族王格安啊。” 林默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女人，这次她换了一张皮，依然是面容姣好身材火辣的美女，面相还带点混血的异域风情，不过皮下是不是母的还真不好说。 “黑狐族是怎么回事？”姑且顺着她的话来问问。 “就这么回事。族王胡里奥带着一批族人，和其他各族一些妖兽聚集在一起。说妖王会回来，最初就是他们传出的，但是，谁也没见着妖王，自然有一些人不大相信。所以，大家想方设法尽快地提升玄力，一方面怕万一乱世来了，自身难保，另一方面，也在提防着他们。” 林默消化着女人的话，陷入了沉思。女人又补上一句：“还有一个传言是这么说的……说格安王子……当年只是封印了妖王，并没有把妖王杀死……” 林默一瞪眼，女人马上转了话题：“好吧，这不是我该问的是不是？如果妖王没有死，格安王子也不会在一千年后把他的尸首曝光了。这其实就是你对传言的回应了吧？你是想通过这个，来告诉大家，妖王死透了，不会回来，对不对？” 林默不说话，这女人根本不是来送情报的，说了半天，有用的情报没多少，倒是不断想从他嘴里套话，奸诈之极。 她选这么个地方，也看得出她虽然玄力不高，但心机颇重，这门外就是病房，他不可能在这里动手杀她。 林默说道：“把我的话告诉你的主子，你们认为是怎样就怎样，没必要来向我求证。” 女人媚笑道：“格安王子，你是真不相信我和他们掰了吗？这真的没什么好奇怪的啊！就像你们天狼族，难道，你认为就真的全员一心向着你？” 林默不为所动地说：“少给我玩挑拨离间，你说的话，我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女人摊开手说：“真是不识好人心啊！一开始不是我给你提了个醒，你现在还不知道要被整得多惨呢！爱信不信，反正，我话就说那么多，你自己看着办。” 女人甜甜一笑，拉开洗手间大门走了出去。 林默跟在女人身后出门，看着她踩着高跟鞋身姿摇曳地走到通道尽头，拐没了影。 林默心里窝了一股气，这女人每次出现都引来一大堆麻烦，不管是不是由她引起，她都是灾星无疑了。 他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一扭头，发现夏梓馨在通道另一边不远处站着，正满脸黑线地看着他。 “你回来了？”他淡淡笑了下，尽管不知道夏梓馨气鼓鼓的是谁惹了她，可是还是希望以较好的状态来面对她，不要让自己的坏情绪影响到她。 夏梓馨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劈头劈脸就问：“你知道刚才那女人是谁吗？” “你说……那个？”林默指了指身后，夏梓馨一把把他的手拍掉了。 “我警告你，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你要是对她动什么歪心思，我跟你没完！”夏梓馨喊完话马上扭头走了，她觉得自己眼底湿了，不希望自己在林默面前哭出来。 好吧，回想起来，他确实真没有向自己表达过好感，都是自己瞎想了，她还曾因此拒绝过他呢……然而，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他跟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跟那个女人！ 第116章 人到齐了 这一大早的，夏梓馨可谓是一惊一乍了。 先是在住院楼大堂撞见了夏传智，夏传智一见她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你说，要不是你阿烁姐看到了你的警员证，告诉我你在当警察，你哪天出了什么事，我都完全不知道！” 夏梓馨腹诽道，沈烁阳哪里是看见警员证了，她警员证收得好好的，还真会编，不知道哪天她的妖兽身份瞒不住时又会怎么跟夏传智说。 夏传智看她撇着嘴的模样，一脸不满，就说：“……你这什么表情？你知道今天早上看到新闻以后阿烁姐有多担心你吗？她打你电话，一直关机状态，实在没办法了才跟我说的。” 新闻？夏梓馨今天还没来得及看新闻呢，大概说的就是昨天洛都大学礼堂的事件了。不知道他们找了个什么由头来解释。 夏梓馨一晚上在这边忙碌，她只知道l特工队消除了所有从迷阵——他们也叫零度空间——回来的人的记忆，可礼堂那边的状况她不知道，手机也早就在混战中弄丢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她只能这么说。 “好好的？我打去西城区警局，他们说你昨天去洛都大学执勤了！三千多人失踪了，你一个电话也不打回来报个平安，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爸的吗？”夏传智越说越激动，手指快戳到天花板上去了。 “爸，爸！”夏梓馨把食指竖到唇边，“你小声点好不？这里是医院啊！” “好……”夏传智深吸一口气，“我们不在这里说，我们回家说，你给我好好交待清楚。” “爸……我还在上班啊！”实际上现在她可以下班了，不管是l特工队还是西区警局，都让她回去休息等下一步行动通知了。 “需要我给你们郭总警长打个电话请假不？我和他也挺熟的。” 夏梓馨最受不了的就是夏传智搬出自己的江湖地位来压自己，没法子了，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她今天是铁定要跟夏传智回去把话说清楚了。 “那……你能给我十分钟不？我有朋友在上面等我给他办出院手续。” 见夏传智黑着脸不说话，夏梓馨赶紧办好手续飞奔上楼，没想到却看到了最意外又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 她生林默的气，但更生沈烁阳的气。 那女人口口声声说因为爱夏传智才留在他身边，一转头就去勾搭小鲜肉？这对得起夏传智么？ 想到沈烁阳刚刚临走时对林默抛的那媚眼，夏梓馨恨得牙痒痒的。 她能怎么办呢？对夏传智说这事吗？她没有证据，夏传智肯定不会相信的。 林默则被骂得丈二和尚摸着不头脑，这好好的，怎么忽然发起脾气来了？他说：“我没动什么歪心思啊……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女人……” 夏梓馨一听就火大，她明明看见两人的眼神交流了，就冲着林默嚷了一句：“骗子！” 他骗她什么了吗？如果真讲究起来，他确实骗了她不少……想到这，林默便放弃了辩白，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夏梓馨不买账，虎着脸说：“天下乌鸦一样黑，两条腿的男人都一个德性，见了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就迈不动腿……” 林默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像个挨训的小学生似的，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电梯。 电梯门一合上，电梯里只剩下了两人。夏梓又忽地揪住了林默的衬衣领口，恶狠狠地说：“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从实招来，你是怎么和那个女人勾搭上的？” 林默皱了一下眉，这还真是够了，别说他和那狐妖没有关系，就算有，夏梓馨是不是管得有点多了呢？ 可是，他还是得继续圆谎：“我说了我不认识她啊……她进来补妆，把洗手间门关上了，我就多看了两眼，就这样……” 夏梓馨两只眼睛像两把锥子似的盯着他，好半晌才说：“小子，你别动那女人，这是为你好，那是你动不起的女人。” 林默总算听出来了，夏梓馨似乎认识那狐妖。 这就有点好玩了，l特工队表面上与妖兽族势不两立，兵捉贼似的一个抓一个跑，可背地里，不但高层与妖兽族有联系，就连一个新来的菜鸟队员也与妖兽族有着神秘的关联。 林默还想再问两句，可是电梯已到达了一楼，电梯门向两边拉开，夏传智正好站在门口等着。 夏梓馨像触电般把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夏传智的眼睛却没有看她，而是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林默：“这就是你朋友？” “嗯……”夏梓馨闷闷地应了一句，低着头走出了电梯，“可以走了。” 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准备好跟夏传智回家“大干一场”了。至于沈烁阳那水性杨花的样子，她先记着，等安抚好夏传智了，再找个机会将她一军。她不会让沈烁阳把自己的老爸当猴耍的。 然而，夏传智没有理她，好像已经忘记了刚刚他是怎么对夏梓馨发飚来着，他直接对林默说：“我看过你的演出视频，你是歌手吧？” “算是。”林默淡淡地说。眼前这个男人，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当，乌黑油亮的头发，身形高大，穿着笔挺的西装，金边眼镜给他方正严肃的长相添加了几分温文。 “你应该也见过我。”夏传智微微一笑。 “爸……”夏梓馨轻轻拨了一下夏传智的手臂，这样自带傲娇气息的自我标榜让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她不喜欢夏传智老摆出这种全世界都认识他的架势。 但是，林默相当配合地伸出了右手：“这当然，金鼎娱乐董事长，大名鼎鼎的夏传智先生，非常幸会。” “都是虚名，比不上你们这一辈，真正的年轻有为。”夏传智也伸出了手，与林默的手握在了一起，“你看起来，远比你的年纪更加成熟稳重，谁能相信你只有19岁？” 成熟稳重？听到夏传智的措辞，夏梓馨不由得悄悄又打量了下林默，他身上确实没有那种未经世事的青涩，到底是每天晚上混酒吧的人，她喜欢听他唱歌，也是因为觉得他歌声里有说不尽的人情世故。 只是，这一老一少两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这会儿在互吹是干什么？意思意思不就得了。她又催了下夏传智：“爸，走了。” 夏传智非但没有走的意思，还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林默：“这我联系方式，当然，你是梓馨的朋友，你通过她也可以找到我。” “爸……”夏梓馨有点急了，她是不是忽然变成透明人了？ 林默接过名片的时候，一个女人银铃般的笑声踩着脚步传了过来：“哟，人都齐了啊？你们都认识了吗？传智，这就是我上次给你看的视频里曼努酒吧那个歌手，怎样，是不是还可以？” “是啊，这下，人到齐了。林默，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们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着。” 夏传智双唇弯曲的弧度更深了。 第117章 古墓迷城 洛都大学礼堂周边的警戒线非但没有撤除，还加固了，西城区警局紧急加派了人手来充当人墙值守，将礼堂方圆五十米团团围住，禁止任何非公务人员靠近。 一晚上，礼堂里灯火通明。 附近有晚睡的学生好奇地支着单反相机拉近镜头想看看情况，但是只看到了礼堂门口不断有警察进进出出。 大家都被一种又慌又紧的情绪支配着。白天开幕式表演还没结束，主办方就紧急通知暂停一切赛事，然后警车络绎不绝地到场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校园内有警察四处巡逻，用高音喇叭反复叫大家留在宿舍内不要外出，校外人员则被要求按区域到某个地方集合，几乎同一时间，校内网、手机网络全部断掉了。 那一段时间，洛都大学与世界隔绝了，人们先后经历了惊讶、迷茫、恐慌和愤怒，与警察的冲突不断升级，终于，在入夜之后，在人们情绪爆发之前，洛都大学解禁了。 总的来说，警方的态度其实一直都很谦逊，除了无法给人们一个合理解释以外，在吃喝拉撒上都给予了最大程度的满足。 解禁那一刻，各个封锁区域均有一名警长出来宣读警方的致歉信，对所发生的事件还是没有进行直接的描述，只是说等待明天警方的通报。 一整夜，网络上炸翻了天，洛都大学内的手机信号也几乎一直堵塞着。 有人忙着给自己校外的家属报平安，也不断有人从校外打电话进来，甚至有学生自发地开始统计那些去了观看开幕式然后失踪了的人。 附近的交通也越夜越堵塞。没有得到亲友回应信息的人开始往洛都大学赶。 各校门外加强了安保力量，从洛都城各区紧急调来的警察先人们一步抵达，他们得到的指示是在事件通报之前，所有人员这一夜不得进出——洛都大学再次封禁起来。 “我孩子就在里面，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找她？！” “警方正在尽全力救助，任何打扰都有可能影响到救助进度！请等待天亮的通报！” 被拦在外面的人们无奈地聚集在门外，不舍得离去的人干脆往地上铺了张报纸席地而坐，准备一直坐到天亮。 眼看越来越多人堵着门口，渐渐排到了大马路上，警方只好又调派交警来疏导人群，再三表示留在这里没有用，让大家回家或者分流到附近的酒店宾馆等候消息。 而之前离开洛都大学的校外人员也开始将自己所经历的凤毛麟角散播出去，可是每个人手里都只有一些零星的碎片，各种猜测乃至阴谋论满天飞。 “听说参加开幕式的有很多洛都的高官和名人？” “不是有电视录播的吗？” “你还指望录播？” “不会是暗杀事件吧？” “那些人还在洛都大学吗？” “没有回去的人家属没去找？” “去了啊，不让进啊！” …… 就这样一直吵吵闹闹到天亮，终于警方通报的消息像一枚炸弹再次引爆了网络。西城区、洛都城甚至整个庚明共和国都被震动了，洛都大学作为事件的核心地带更是被炸得七荤八素。 最早在网络上刷到这个消息的学生不顾初冬清晨骤降的温差，穿着短裤跳下床，先是逐一拍醒了自己的舍友，然后冲到了宿舍走廊上大喊大叫。 在他的提醒下，学生们揉着惺忪睡眼打开了手机网站，一起读起了那则爆炸性的新闻。 不到半个钟头时间，就有根据这通报写成的媒体通告，比警方通报的原文更加文采斐然，更富有跌宕起伏的可读性。 标题是这样写的： “洛大礼堂地陷 神秘古墓面世或将改写历史。” 过了没多久，学校发布了通知，接上级部门指令，大学生运动会直接取消，同时，为了配合相关部门的工作，除了大四、研二及博士生以外，其余年级放假一周，并敦促家住洛都及洛都周边城市的学生即日回家，因家远未能离校的，也请远离礼堂，留在宿舍内减少外出。 通知引起的哗然可想而知。学生们互相串门，挤在宿舍里、走廊上议论纷纷。 “那失踪了的人怎么办？都有谁失踪了？里面应该不少我们的学生啊！” “应该就是为了找那些人吧？那得是多大一座古墓，不会是全掉进去了吧？” “听说以前的贵族墓穴为了防止盗墓，都会安装很多机关，甚至还会在墓室里灌毒气……” “好可怕啊……” 嘴上说着害怕，还是有不少学生将学校的指令丢到一边，跑到了礼堂周边，趴在警戒线外，攀着警员的肩膀往里看，都希望第一时间截取到最新消息。 蜂拥而至的还有各大传媒记者。他们胸前挂着采访证，举着长枪短炮要求入内采访，一律被警员们拒绝了：“很抱歉，暂时不能。” 厉苍虽然站在了礼堂门口，但是，也不被允许进入古墓，这让他苦闷得很。 他终于明白了苍狼说让他们把握好这个机会的意思。 他们都会错意了，苍狼没准备帮助他们向全人类隐瞒，只是以一种循序渐进的方式把妖兽世界的存在推到全人类面前。 厉苍被昨晚赶来的郭旭安排在礼堂正门口守着，他时不时踱到那个大坑露出的朝下延伸的楼梯口前，伸着头瞄两眼，又被守在哪儿的特工队员毫不客气地赶了回来。 他问他们里头什么情况，他们什么也不肯告诉他，可是，由于所有进入礼堂的人都得经过他这道关卡，但四名考古人员被传唤进去时，他尾随了一路，听到了一些零三的消息。 “听说是庚元淳帝厉崇和，有刻着他谥号的石碑……” “那还真是大发现了，邺城的皇陵遗址里只有他的衣冠冢……” “历史上记载厉崇和是在邺阳皇都死的啊，怎么会葬到洛都？” “别说了，走快点吧，听说尸首还没有腐烂，如果氧化慢一点，说不定还能看到他的真容……” 厉崇和……看着提着箱子的几个考古人员转入了礼堂大厅，厉苍默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苍狼为什么要把这具千年不腐的尸体扔给人类？抑或，这是另一个阴谋的开端？ 厉苍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得找个机会进里面看一看。 第118章 想进去吗 厉苍又在洛都大学逗留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捞着什么消息，换班的警员也来了，只得怏怏地离开。 走出校门，他才知道校门外主道的交通已经完全瘫痪了，失踪者家属、媒体人员甚至没事干的吃瓜群众将各个校门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经过洛都大学的车辆都只能绕道而行。 地铁站口没有封闭，只是人多得让厉苍放弃了挤进去的想法。 他步行到了差不多四公里开外，才坐上了一辆计程车，他瘫进后座，虽然在洛都大学时他强撑着，一直说自己还不累，这会儿松懈下来，他觉得身上没有一块骨头是在正确的地方。 乱，不可名状的乱，比他想象中带来的负面影响要大得多，而官方的应对，即使处于他作为警察的立场来说，都有很多不足之处。 他们一开始企图隐瞒礼堂里发生的事，是错的，他们想找个借口来糊弄妖兽造成的后果，这更加激化了与民众的矛盾。 但是，如果不这么办，厉苍也想不出可以怎么办。拖一阵子是一阵子，等人们接受了那三千多人的凭空消失，再来告诉他们有一个具有超自然力量的妖兽族群，这似乎就没那么难了。 厉苍这么想着，他累得完全不想动，可脑袋仍在高速运转，而且越转越精神，当他掏出钥匙拧开家里的防盗门时，他已毫无倦意了。 厨房里滚着肉粥的香味，钻进他鼻子里的气息让他的胃部猛烈翻滚了几下。 程骞穿着一身粉色的家居服，长发挽在脑后，素着脸不施脂粉，她正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看见门开了急忙跳起来奔进了厉苍怀里。 “啊……我昨晚没洗澡……衣服很脏……”算上在迷阵里的时间的话，可远远不只是昨晚没洗澡了。他轻轻扶了一下程骞的肩膀，她完全不介意他的浑身肮脏，紧紧箍着他的后腰。 “我都担心死了，你为什么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程骞低泣起来。 “就是不想你担心才不打电话啊……你不是出勤了吗？你这个星期不是要飞……飞哪里来着？” 手机在迷阵里完全没有信号，回来以后不知怎的也接不上网了，他也想过程骞可能会找他，不过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以为她出国了就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了。 程骞抱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飞哪里？我哪儿都不去！” “好了好了，瞧你说的，能有多大的事？” 网络上的消息，厉苍是听在场的其他同事说的，别人手机刷到的新闻他瞄了两眼，可是没有细看，具体的舆论走向他也没有了解。 程骞睁大眼睛说：“这还不算多大的事吗？” 厉苍故作轻松地说：“也还好吧，我不是在现场看着吗？现在我还好好的。好了，不说这个了，粥是不是好了？给我盛一碗？我饿了。” 程骞赶紧去装了一碗粥过来，不过这没有让她放弃这个话题的追踪：“真的失踪了三千多人吗？感觉很不可思议。你不是说你在现场吗？那么多人去了哪里，你看见了吧？不可能就在你眼皮底下失踪吧？” 恐怕是逃不过去了，厉苍把碗捧到嘴巴，吹了吹滚烫的粥又放下，说：“你相信这个世界存在超自然力量吗？例如，能撕开时空隧道的力量，能让狼和狐狸变成人的力量。” 程骞呆呆地看着他，眨了眨眼：“你是认真的吗？” “不是。我就是累得太厉害了，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你真的想知道，就关注后续的官方发布，我说的都不算数，你别放在心上。” 程骞垂下眼帘闷闷地说：“那，你吃完去休息一下吧。我也不应该问，你工作上的事，从来就不会到处说。” 厉苍笑了，抚了抚她的脸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他三下五除二地扒拉完那碗粥，拒绝了程骞再给他盛一碗的提议，一边脱着外套一边走向浴室：“我洗个澡睡觉了。” 走到门口时，程骞叫住了他：“阿苍。” 厉苍回过头：“怎么了？” “我们结婚吧。”程骞异常坚定、不假思索地说。 厉苍意外地扬了一下眉，想了一下才说：“行。过了这阵子，好么？我今晚还得回去值夜班。” 程骞抿着唇笑，乖巧地点了点头：“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吧？那么多警察在那边。” “不会了。”厉苍言不由衷地说。 一切才刚刚开始。 厉苍一觉睡到了晚上八点，起床时程骞准备好了晚餐，还让他带了个餐盒装了些三明治去当宵夜。 厉苍找了一台旧手机装上手机卡，趁坐车的时间刷了下手机，没有新的新闻进展，发酵的通稿都是在拿原来的物料多个角度做文章。不知道现场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走近他负责当值的礼堂大门，远远就看见杜海晟在椅子上坐着。 不算熟悉杜海晟，不过已大概知道他的身份了。厉苍与他打了个招呼：“杜博士，我以为，你们这个职务不需要守门口。” “守门口？”杜海晟笑笑说，“厉警长，你这个岗位很重要啊。” “还好了，就算有人想混进来，也早被外围的同事拦住了，轮不到我来看守。” “那你呢？厉警长不想混进去看看？” 一下子被看穿了心思，厉苍略有点尴尬：“想，你们不是不让吗？你们这支队伍到底算什么级别？忽然空降下来，所有警员都在给你们当跑腿。” 厉苍也是从迷阵中出来后才知道夏梓馨也秘密加入了l特工队，在里面的时候他纳闷为什么夏梓馨好像和彭越蛮熟稔的样子，但是也没有往那个方向想。 这样一来，夏梓馨现在算是他上级还是下属？ “呃……怎么说呢？我没有想过这个级别问题。我们一直是独立办事，你知道，妖兽族的事务，都是我们在处理，以前不会有别的部门参与进来。可是，特殊情况下，我们可以直接与军务处长甚至总统对话。” “那看来级别还是不小，我应该叫你一声长官。” “厉警长，你是在岔开话题吗？”杜海晟推了推眼镜说，“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进去？” 第119章 创造历史 厉苍顿了又顿，环目四顾之后说：“想。” 现场人不少，每隔一段距离就有警察值守。但是，大家这会儿好像都空下来了，不像之前那么忙忙碌碌地刨、封、运。大多人三三两两地聚着，像他俩一样，小声说着话。 杜海晟站了起来：“跟我来吧。” “就这样走进去吗？”厉苍疑惑地说，不需要乔装一下？ “我在里面进行空间能量的测量，需要人帮忙，和我一起进去，不会有人拦住你。” 厉苍还是犹豫着，这好比天降馅饼，哪有这样的好事？他说：“我不是你们的人，你为什么让我进去？” 杜海晟笑着又推了一下眼镜：“我说了，我需要人帮忙，确切点说，我需要你帮忙。没错，我就是在等你。” “等我干什么？”厉苍警惕起来。 杜海晟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两个小时之前，里头有新发现，我需要一个从那边回来的人。” “发现了什么？”厉苍被他营造的气氛感染了。 “想知道，就跟我进来。” 不等厉苍回答，杜海晟已站了起来，给他留了一个带有挑衅意味的眼神后，便朝里面走去。 厉苍从来就天不怕地不怕，都和妖兽干过架了，还有啥不敢的？他大步跟了上去。 偌大的礼堂，以舞台为中心陷出了一个圆锥状的大坑，水磨石板地面、塑料翻板椅、舞台屏幕、音响设备等悉数被毁，碎片夹杂在砖红色的泥土中，在礼堂顶部的大灯映照下显得阴森森的。 有两条粗麻绳被钉在墙上，绳子末端垂向圆锥的底部，那里有一个方形的楼梯口。 坑边守着的两名黑衣警员站起来与杜海晟打了个招呼：“杜博士，你这……” 杜海晟点了下头：“就是他，他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两名警员互看一眼，其中一人说：“杜博士，你最好跟上头说说。” “来不及了，时间不等人，每过一秒，空间能量就消失一部分，越来越不好捕捉。让我们下去吧。后面我会去解释的。” 杜海晟的时空理论被嘲笑了十几年，这两天打了翻身仗，在队伍里风头一时无两，颇有种他说啥就是啥的意味，谁知道这一拖延会不会影响了他的研究进度呢？于是两名警员让开道路摊了下手，示意他们可以在这边爬下去。 厉苍看那个洞口看了好几回，这次终于可以沿着绳子往下爬了。 泥沙踩上去表层是松软的，坡度较陡，每下滑一步都有泥沙“唰唰”往下掉。走着走着，脚底下开始越来越紧了。 到了洞口前，杜海晟提醒道：“我走在前面，你在我后面走，得小心一点，这楼梯很窄，只能走一个人。” 厉苍便又看了看那黑乎乎的洞口，窄确实是很窄，不过其实两个人走也是没有问题的，但他也没有提出异议，接过杜海晟递过来的一把手电筒，尾随他走了进去。 手电筒的光射入洞口，像被吃掉了似的，从外面看进去，只能看见最上面的几级楼梯被照亮了，一股发霉的味道直冲鼻孔。 及至身体完全钻了进去，厉苍才明白为什么杜海晟说只能走一个人。 楼梯一面贴着墙，另一面悬在空中，朝下看去一片漆黑深不见底，若是两个人并排走，走是能走下，怕一个不小心，走在外面的人就会掉下去。 “从这里走下去，得走将近二十分钟才到墓室。刚开始的时候，里面有毒气，都被我们抽走了，现在里面很安全。放心。”杜海晟介绍道，其实厉苍压根就没想过会有毒气这回事。 “里面现在还有人？” “当然有，我们的组员还有几个考古学家都在里面。这么说吧，我们在等你。” “等我？” “不说了吗？我们需要一个从那边回来的人，来为我们提供那个时空的空间粒子。” 厉苍嗅了嗅自己的两条胳膊，程骞买的香薰沐浴露香味持久性很长，现在还能嗅到淡淡的香味，他说：“可是我洗过澡了。” 杜海晟失笑：“你就算搓掉一层皮，我们都能从你身体里测出空间粒子的残余。当然，时间过去越久，空间粒子的残余就越少，还有那里头的空间能量残余也是。” 什么空间粒子空间能量，厉苍听不懂，他就抓住了“那里头”这三个字：“那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听说这是庚元淳帝厉崇和的陵墓。” “嗯，我们是发现了他的遗体。尸体保存得很好，可以说还保持着原貌。” 这有上千年了吧，厉苍不觉得奇怪，毕竟是皇帝嘛，总有些特殊的尸体防腐手段，然而，杜海晟下面说出的话才让他真正吃惊：“墓室很大，除了庚元淳帝，我们还发现了其他陪葬者，我们点了一下数，一共是3286人。” 厉苍脱口而出：“这个人数……” “没错。”杜海晟回头看他，“与没回来的人数一样。” 厉苍停下了脚步：“不是，你是说，那些人，陪葬者？什么时候陪的葬？” “一千年前。时间是没有问题的，虽然没有对每一具尸骨做年代检测，但从抽检的结果来看，他们是死了上千年了。” 厉苍本就比杜海晟高，现在还比他站高了两级楼梯，俯视着他，看到他的半截身子都插在了黑暗当中， 厉苍说：“你怀疑我们被送往了一千年前，改变了历史？” 杜海晟摇头道：“人们对厉崇和的认知没有任何改变。” “什么？”厉苍一下子没有听懂。 “历史上记载的厉崇和在邺阳王城死于暴病，真正的历史就是这么记载的，不过，l特工队会把关于妖兽的部分历史事件作改写、隐藏，也包括厉崇和的死。我们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所以，你们进入空间裂口这事，并没有改变历史。” 厉苍摇了摇手臂：“博士，我是个粗人，读书少，能不能说得通俗一点？” 杜海晟耐心地说：“我举个例子，在a时间线上，你吃了个苹果，并因此掉了一颗牙，后来你坐上时空穿梭机回到了吃苹果之前，决定不吃苹果了，也没有掉牙了，你就创造了b时间线。 “我说你们没有改变历史。把原来的历史看作时间的主线，你们创造了一条新的时间支线，在这条时间支线上，发生了新的故事。你们本来已经离开了主线，成了支线的主人，可现在你们又回来了，两条时间线交织在了一起。 “所以，你们不是改变了历史，而是创造了历史。” 第120章 改变死因（太烂了真的太烂了） 厉苍还是不明白。 两条时间线怎么能交织到一起呢？那现在的时间线还是原来的时间线吗？ 他提出疑问，杜海晟说：“在我们现在当下这个时空，在发生时空纠缠之前的时空当然是不存在的，人一辈子不可能跨入同一条河流。但是，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你们到底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对我们现在的时空会造成什么影响。” “好吧。”厉苍摊开了手，他决定不纠缠这个空间理论了，这么高深莫测的问题会杀死他大部分脑细胞，他转而问道，“那你需要我干什么。” “提供证据。”杜海晟终于转过身子继续向前走，“我刚刚说的，是基于所找到的尸骸进行的推断，我要你给我们提供真实的数据来验证我提出的假说。” 两人一路走着，厉苍又问了一些墓室发现的细节，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底下的亮光。 杜海晟从提包里拿出两个简易面罩，一个递给厉苍一个自己戴上：“毒气是抽走了，为了预防万一还是戴上面罩吧。” 墓室确实很大，可以分为东南西北中五间，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 楼梯直接连接的是正中央的墓室，厉苍白天见过的那几个考古人员都在这墓室里，还有另外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围着一只敞开的石棺正忙碌着。 “我可以看一下吗？”厉苍盯着墓室中央高台上的石棺说。 “自便。保持冷静。”杜海晟说。 从警这些年，厉苍有什么没见过？不就一具千年不腐的身体吗？ 杜海晟也跟着一起走向石棺，一边问那几个人：“怎样？” 因为担心搬运会毁坏尸身，所以初步的检查是在原处进行的。厉苍往石棺内伸头，这一看，就让他皱紧了眉。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一具千年干尸应有的样子，然而这一眼……可以说让他很失望。 尸身整体干瘪，皮肤发黑暗沉，看起来，与黄一朵、姜贺和苏悦那几个被妖兽吸干精魂的死者没什么两样…… 慢着！ 他猛转向杜海晟问：“你说，厉崇和是怎么死的？” 后者正与白大褂门站在一边低声讨论着什么，听到厉苍的问话声，与同伴们交待了几句就走到了厉苍身边：“历史上记载，庚元淳帝厉崇和死于暴病。” “什么病？你们纂改了他的真正死因。” “你认为他是怎么死的呢？”杜海晟笑而不语。 厉苍再次看向那具尸身，感觉不离十了，所谓暴病，其实是被妖兽袭击而死？ 其中一个白大褂将一个文件夹交给了杜海晟，说：“博士，那我们先上去了。” “辛苦了。” 接着，几名考古人员也跟着陆续离开了，墓室中就剩下了厉苍和杜海晟，一时间寂静得只剩下空气进出气管的声音。 杜海晟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与你调查的那几宗案子的死者死状相同。” “你知道那几宗案子。”厉苍用的是肯定语气。 “嗯，我知道。那是妖兽吸干人类精魂后的死法。但是，厉崇和有点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妖兽的历史与人类的历史一样长，当一千年前，妖兽开始隐匿身份以后，有关妖兽的历史就被删改了。在我们这里，有着真正的历史记载，厉崇和就是死于妖兽之手的。可是你看看这里。” 厉苍看着杜海晟翻看了一下手里的文件夹，然后合上，走向了石棺的前部。 尸身裹着龙袍，明黄的色泽已褪去，上好的绸缎变得又薄又脆，杜海晟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衣襟。 尸体心脏上方，由上至下一道手掌宽的刀口，裂口处的皮肤是内陷的，若这一刀在生前刺下，必然是致命伤，若是在死后刺下——谁会在一个人死后还下这样的毒手呢？ “他的死因改变了……如果不是历史记载有误，就是我们进入那个空间裂口造成的。”厉苍喃喃说。 “刚好你们去的那个时空，就是厉崇和死去的那一年。” “不是说，那是个平行时空，不管我们在哪里做什么，对于真正的时间线不会有影响吗？”厉苍觉得自己开始明白这个一塌糊涂的时空论了。 杜海晟沉默了一下：“我本来认为是那样。” 对杜海晟的回答，厉苍感到有点恼火：“你认为？你不是这个理论的权威专家？这是你幻想出来而不是研究出来的吗？” “你要允许科学研究也有出差错的地方……时空理论的研究也不过十几年，而妖兽掌握扭曲时空的能力肯定不只这点时间。你们是第一批我们接触到的从妖兽扭曲的时空里回来的人，我们此前的研究都只是基于理论以及一些零星物件，我们能够做到这层面已经很不容易了……” 厉苍没有耐心听杜海晟滔滔不绝的解释，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质疑他们的研究呢？他说：“我们在迷阵里没有见到厉崇和，又怎么会改变他的死因？” “我不清楚……事物之间的因果关系是很复杂的，就像蝴蝶效应一样，没有人会想到蝴蝶扇动一下翅膀，会让世界另一端起了一场风暴。”杜海晟说得浑身冒汗，“现在，只要证实了你身上残余的空间能量与这个墓室里的一致，就能证明你和这些人曾处于同一个时空。” “也就是说，这能证明躺在这里的厉崇和，来自我们创造的那个时空，而不是原来的时间主线？”厉苍试着用杜海晟的那堆术语来捋清思路。 “没错。”杜海晟终于满意地笑了。 “博士，我们准备好了。”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科研小组成员出现在与东边墓室相连的过道入口。 “我们也准备好了。”杜海晟目光留在厉苍脸上，没有看那个组员。 “好。”厉苍回答道。整件事情有点难以理解，可是他还是一点点地弄明白了，他庆幸自己也不是太愚蠢。 他跟随杜海晟走向东边墓室，那里的骸骨一具具地整齐排列着，完全不似厉崇和的尸首保全得那么完好。 特工们在那里摆开了一排折叠桌子，上面搁置着电脑，他们还清空了一张石床，让厉苍躺到上面去——鬼之前这之前躺的是那一具尸体。 厉苍没有问，他听话地躺到上面去，他心里和杜海晟同样焦急，想知道他们到底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 第121章 解除封印（第一卷完） 厉苍全身上下被黏上了几十个金属吸盘，每个吸盘内都带有无线监测装置，让厉苍觉得身上像爬着蚂蚁，他忍不住这动动那动动，可每次他一动，就马上有人告诉他别动。 “这得到什么时候？”他问道，感觉上，他已经躺了将近一个小时了。他们连枕头也不给他准备一个，脖子酸得慌。 没有人回应他，他又上下缩了缩肩膀，还是没有人管他，他翘起脑袋，朝脚板对着的那张搁置检测仪的折叠桌看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检测仪上了，已经没有人理会厉苍，他把身上那堆吸盘一个个扯下，连鞋也顾不上穿就跳到了人们身后，从两个人的脑袋中间伸头进去看。 深蓝色的屏幕底色上，挂着两张坐标图，上面是高高低低的不规则曲线，杜海晟敲下空白键后，两张图变成了半透明，并互相靠拢、重叠。 当两张图完全重叠在一起的时候，图上的曲线明显地存在着各自的走向。 杜海晟锁死了眉头：“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历史记载出错了吗？” 一名特工队员说道：“博士，是不是我们的测量过程出了问题？” 其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辜的眼神表示出差错的绝对不是自己。 杜海晟沉湎在自己的思绪中，压根没有留意众人的反应，他喃喃低语：“厉崇和的真正死因是遭人暗杀？这个墓室设计太奇怪，而且没有任何陪葬品……或者，这尸首并不是厉崇和……天狼族曝光这个墓穴是什么用意……” 厉苍生怕杜海晟回头问他在零度空间里还发生了些什么是他没有上报的，心里正胡乱编造着，不过杜海晟看似已完全忘记这回事了，一手抱胸一手托腮地念叨着朝外走。 其余的特工队员见杜海晟走了，也耸耸肩说：“那……我们也先上去吧。” 大家分工明确，每件设备都有专人管理，三两下就收拾好了东西沿着来路走出墓室。 厉苍跟在最后面走，走到中央墓室时，他不由自主地又看向了高台上的石棺。 是啊，杜海晟说得对，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皇帝的陵墓，虽说是庚元王朝的最后一位皇帝，可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吧…… 这么想着，他心里忽然灵光一现。 这座墓穴，也许不是为了安葬墓主，墓室的格局，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奇怪的阵法。 为了什么呢？福泽后人？还是镇压妖怪？ 厉苍放慢了脚步，及至完全停下。 “啊……我结婚戒指去哪里了？”他故意叫道，“肯定是落在刚刚的墓室里了，我回去找找啊，你们先上去……” 前方的特工队员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一人给了他一只手提led灯，说道：“你最好快点。实在找不到，回家跟媳妇解释解释算了。” 厉苍道了谢，接过手提灯往回走。但他并没有回到东面的墓室，而是等队员们走远了后，再通过中央墓室依次到了南面、西面和北面的墓室。 他端详着墙上的壁画，又看看那几副已敞开盖子的空石棺，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最后，他回到了中央墓室，踏上了高台的石阶。 他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却觉得冥冥中有什么力量牵引着他，走向那棺中之人。 …… “他进去了。” 林默背着一个长条形布包走进汽修厂的时候，何夕对他说道。 “嗯。”林默简洁地应了一声，他还在想着方才与夏传智的会面。 他应该早就想到，夏梓馨在经过洗脑以后还有记忆残留，这事不是偶然。 夏梓馨看起来对妖兽界所知不多，她知道夏传智的身份吗？她又是否察觉到自己身上不同寻常的地方？ 事情更麻烦了…… “哥，我说厉苍进去了，他进去地宫了！”何夕大声说道。 “我听见了。”林默这才回应了何夕。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进去？” 怎么知道……林默就是知道。如果是厉笙，不会任由谜团烂在自己心里，厉苍是比他父亲更倔强的一个人。 林默说：“做好准备，通知所有族人到太平山集合。各妖兽族的力量会陆续苏醒，在天狼族与妖王之间，他们必须重新站队。” 何夕兴奋地磨着双掌：“陆德早就去通知了。哥，你早就该解除妖兽族的封印了，尤其我们天狼族，憋屈了上千年了，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人族还以为他们真是这个世界的霸主呢……” 林默打断了何夕的沾沾自喜：“解除封印，不是为了对抗人族。一千年前，妖王在厉崇和身上苏醒，不管对人族还是对妖兽族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如今，妖王借体重生无法避免，我们要集结尽可能多的力量去对付他。” 何夕嘻嘻笑道：“对，哥你说得对，我们都听你的。” “你去帮陆德的忙吧。”林默将布包放下，在一张躺椅上放平身子，“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睡一觉。” “哥，你睡，好好睡。”何夕连蹦带跳地拉开汽修厂的闸门钻了进去。 卷闸重新关上，铁皮晃动的声音一波又一波地传入林默耳中。 终于还是要来了。 他合上眼，一千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又在他眼前出现。 表面上看来，那是人与妖兽之间的战争。事实上，每个陷入妖王迷阵中的人或者妖兽，都对身边的任何一个活物进行无差别的厮杀，他们眼中的敌人，也许是自己日夜相处的亲朋。。 人也罢，妖兽也罢，要不杀，要不被杀。 妖王及他的追随者在阵外吸食着血淋淋的精魂，以此来跳过漫长的修炼过程，快速提升玄力。同类相食，血光之灾，吸食同类精魂后引发的副作用也让他们陷入了癫狂之中。 那场战争，根本就没有赢家。 他知道他要面临的是什么。 解除封印，各妖兽族不会因此而感激他，这一千年来，记恨他的妖兽不计其数，而且，没有了封印的镇压，妖王的复苏更加容易了。这些重担，全在他肩上。 可是他别无选择，他们已经来了，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对抗不了妖王。 他捡起那长布包，解开，露出了玄黑色、末端缀有祥云银饰的刀柄。抽刀出鞘，宽阔的刀身光亮如初，丝毫看不出一千年的时光痕迹。 这是父亲传给他的刀，他用这刀，镇压了妖王与众妖兽族上千年。他把各妖兽族的力量还给他们了，至于妖王，只要他还手执妖王的宝物，就能阻止他全面苏醒。 只是他又能阻止多久呢？ 众妖兽族的力量，就是潘多拉的魔盒，也许会帮助他阻止妖王，也许会加剧妖王称霸的进程。 他将刀归入鞘中，走到窗边，这个方向刚好面向洛都大学。 洛都大学礼堂中忽然冒出一束红色的射光，直冲天际，紧接着，那半边天全被染成了血红色。 庚元厉家王朝的后人，只有他的血能解除狼血刃扎在厉崇和胸口上的封印。 所有故事，现在才正式开始。 （第一卷“古城凶案”完，敬请期待第二卷“人妖殊途”。） 第122章 乱世陷妖都 一年后。 夜刚刚开始，整座洛都城就一下子哑了声。 街道上，路灯依旧是亮着的，偶然有一两辆行色匆匆的车子驶过，将人的影、树的影、房屋的影以及某些神秘的黑影压出寂静的回响，越加凸显出荒凉的气息。 忽然，一阵汽车的轰鸣声打破了这种寂静，在满城灯火然而行人绝迹的马路中心，红色的y小轿车像刀在皮肤上划出的血痕，于静止的城市中心忽然出现。 车速超过了100码，经过标注着禁速60的指示牌时，牌子及闪烁着的红灯微微颤抖着。 “快点，要追上了。”厉苍摘下了探测眼镜，将视线从车窗抛出去，用肉眼追踪着前方那个飘飘忽忽的黑影。 夏梓馨没有回答，双目紧盯着前方的道路，但踩着油门的脚掌又往下压了一分。 离那个黑影越来越近了。 厉苍举起手中的光龙卷枪，瞄准了那黑影，一道黄色的光束射出，那黑影却相当灵活，稍向左一偏就避过了。 紧接着，黑影不等厉苍再次扣动扳机，一蹬腿蹦到了车前盖上，从车子铁皮的巨大响声来判断，盖子被压得不轻。 “我的车！”夏梓馨大叫一声，猛踩下了刹车。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冲到了挡风玻璃上，玻璃被撞出了圆形的发散状裂纹。 裂纹的背后，是妖物布满蛇纹的脸，一双冒着青光的眼一瞪再一蹙，血红色状如钩的长舌似利剑般刺出，挡风玻璃被戳碎了。 “小心！” 在厉苍的叫嚷声中，两人迅速分开，躲向两边车门，钉在夏梓馨座椅椅背上的舌头往下淌着红到发黑的涎液，那液体沾到皮质的椅垫后，泛泡、冒烟，留下了乌黑色的几个小洞。 “赔钱！”夏梓馨气愤地叫着，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朝那舌头直斩下去。 舌头在刀锋触及之前缩了回去，可厉苍发射的光龙卷也同时击中了妖物的颈部，只听得一声嚎叫，他滚到了车底下。 “快！”厉苍边叫着边打开车门跳下车，然而，当他蹲下身子扫视车底，已完全找不到那蛇妖的踪影了。 “他受伤了，跑不远！”厉苍脱下外套摔在地上，一只食指勾起下水道井盖随手扔到一旁，然后跳入了下水道。 “苍哥！” 夏梓馨扑过来，跪在井口喊，只追到了厉苍渐小的话音：“你原地候命！” 夏梓馨无奈地叫道：“你小心点！” 这灵蛇族的蛇妖幻化为人身魅惑人类，不但身上背了好几条人命，更重要的是再放任他吸食人类精魂，他的玄力将提升到他们难以对付的程度。 他们追这蛇妖追了足足一个星期了，今天好不容易在地下歌厅里蹲到了他，无论如何，他们今天得把他解决掉。 在妖兽横行的全新的世界秩序中，他们有了新的身份，新的任务。 l特工队的存在被公开了，主要是为了让民众安心，让大家知道，在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这些强大的妖兽面前，人类并不是待宰的羔羊。 “请各位市民相信官方，妖兽纵然可怕，但我们有能力保护大家，这也是我们在庚明共和国成立以来一直做的。大家需要做的，就是配合官方的宵禁，在所有门窗上安装好我们派发的光龙卷捕妖器，就可保证大家的安全。夜间是妖兽的活跃时段，我们也会集中在这时段打击妖兽……” 新闻网站反复播报着l特工队的公开宣言，然而，人心依旧驳杂。 有人认为，官方已有充足的应对措施，平民百姓只要按照官方的要求做就可以万无一失。 有人认为，官方隐瞒了妖兽的存在，可能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阴谋论满天飞，直到如今还是未能解释为何一夜之间，妖兽如雨后春笋，几乎占领了整座城。 妖兽成了每个人的话题中心。人们小声讨论着，或者各执己见地争吵着，天一亮，生命安全的威胁、日常生活的影响、市场经济的凋敝都能成为激进者们拉着横幅冲上街头的理由。 官方被搞得焦头烂额。 晚上要应付不断冒出来觅食的妖兽，白天要与激愤的人们打交道。警察成了这一年需求最多却最不受待见的职业。 l特工队作为一支直接与妖兽对抗的精锐部队也不断吸纳着优秀警员。 厉苍如愿加入了这支队伍，并迅速地建立了自己的功勋：短短一年间，他记录在案独自击杀的妖兽有足足125个。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大家只知道他很拼，不要命的那种拼，往往一见了妖兽，就手执一支光龙卷枪不要命地往前冲。 他们的行动指令是尽量不要与妖兽单独作战，虽然有光龙卷这项低级妖兽惧怕的武器在手，但是妖兽的体能优于人类太多，过往的战斗，l特工队都是以多胜少，现在人员紧缺，就更加要避免无意义的牺牲。 可是在厉苍这里，什么条框规定都是一纸空文，他比从前在刑侦队时更加随性。偏偏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将妖兽被烧焦的尸首扔在了警局大院里。 夏梓馨开玩笑说：“苍哥，你这是要开挂了吗？如果不是你通过了专门针对黑狐族的披皮测试，我真怀疑你是哪个高阶狐妖。” “幸运而已，没碰上厉害的家伙。”他淡淡说道。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年前那个晚上以后，他的身体不一样了。 当时，他神差鬼推地走上了中央墓室的高台，站在棺柩前，俯视着厉崇和的干尸。 他掀开尸首的衣襟，看着左胸前手掌宽阔的创口，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 几间墓室都细细查看了一番，空旷到一目了然，连这干尸也经考古人员作了检查。 还有什么地方没找过呢？ 他盯着那创口，宽度刚好够一只手伸进去。他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把手伸向了那创口。 皮肤薄、结实而冰冷，感觉像摸在了一块干燥的冻土上。他皱了皱眉，指尖慢慢往下探。 在那尸首之中的发现让他大感意外。 第123章 妖兽猎杀者 厉崇和的胸腔里空无一物，心脏不知去向。 厉苍的第一反应是，也许这是为了防腐挖去了内脏。 他将手从胸腔中抽出，食指指尖却在抽离时触及了一根冰冷、尖锐的刺，一阵轻微的刺痛袭来，他低头一看，摊在面前的手指中间凝着一点血红。 这是什么？针吗？难道是缝在了身体里的防腐包？那也不该带着针啊。抑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厉苍将血点抹在了另外几根手指之间，想换一只手伸进去再探究竟，而地下的高台在这时候晃动了一下。 地震？抑或是错觉？ 这念头一生，地面又摇晃起来，墓室顶部搭建的石块在上下前后左右的震动中产生了裂纹并迅速拉长、变粗，头顶上有泥沙被震落。 墓穴要倒塌了。 意识到这一点，厉苍马上朝那具干尸伸出手，意欲扛起那干尸逃出外面，然而，他的手还没触碰到干尸，石棺底部就忽地崩裂了，尸身往下坠去，掉落到裂缝中，被卡在了断石之中。 厉苍抓住干尸的肩膀扯了一下没扯动，而墓穴崩塌的进程相当快，就那一会儿工夫，乒乓球至拳头大小的石头像雨点砸落，容不得他再逗留了。 厉苍没有办法，只得忿忿地丢下干尸，趁着墓室楼梯还没有被埋，赶紧抱着头冲向了出口…… 整座墓穴重新被流沙掩埋，厉苍爬出洞口时，察觉了动静守在洞口的l特工队员把他拉了出来。他仿佛看见一束红光直冲天际，可当他甩掉一头一脸的泥沙再看时，又找不着了。 后来杜海晟一再问他是否触动了墓穴中什么机关，他一口咬定没有。 天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那具干尸体内奇怪的银针难道会是机关吗？他悄悄捏了捏按压下仍有暗痛的指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在体内的流速。 他觉得自己足下仿佛长了弹簧，脚步轻快起来，身体里似有用不完的力气，找不到缺口宣泄。 特工队和考古队仍逗留在礼堂旁，搜索其他重新挖掘出墓穴的可能性，厉苍悄悄地离开了所有人——也不算悄悄，事实是已经没有人有空闲管他了。 他沿着校道走，走到了一条两旁栽满青松树的林荫道上。夜色浓了，路上并没有人。 厉苍四下里看看，然后捏紧拳头砸向了碗口粗的电灯杆子。拳面上砸出了一阵麻意，但那电灯杆子被硬生生折弯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还没有出尽全力。 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在那个晚上以后，洛都城内的妖兽开始增多，每逢夜幕降临，光照不到的地方就成为妖兽的狂欢之地。 他们不在人多的场合公开袭击人类，可是也不像以前那样惧怕人类的耳目了。有人目睹了妖兽的杀人事件。 明明是人，却在眨眼间变异成半兽形：带着野兽赖以攻击的爪牙，能像人一般直立，具备人类的灵活和思辨能力——不，该说，比人类反应更迅疾。 他们会首先钳制住作为猎物的人类，当猎物无法动弹的时候，凑近人类的后颈部，没见他们啃噬，后颈上却像开了个血洞似的，血柱子像沿着吸管爬升般被吸入对方口中。 人就这样一点点地苍白、干枯。 尸体不会马上发生变化，一般会过上七八乃至十几个小时皮肤才会彻底变色、变薄、变脆。 刚开始有一个目击者这么说，人只是当茶余饭后的谈资以猎奇。后来两个人、三个人……目击者越来越多，还有目击者拍下的视频流出。 没多久宵禁就开始了。随着宵禁来到人们面前的，是这支号称历史已久专门对付妖兽的l特工队。 他们向全社会尤其是警队公开招收新队员，然而厉苍递交的申请却有三次被打了回来。申请表上只有一个冷冰冰的红色盖印：审核不通过。 没有解释，可是厉苍隐约觉得是因为厉笙的缘故。从迷阵中回来后，厉笙的状态一直不算很好。 他完全停止了写作，一整天发呆像在想着什么，问他，却又说不上来。有时拿着自己写的《暗夜妖都》在窗前一坐就是一天，也不翻书，眼神是呆滞的。 厉苍没有办法，只能把他送进了养老院中，安排了护工照顾。厉笙没有反对这个安排，他甚至自己收拾了行李，显得逆来顺受。 厉苍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厉笙瞟他一眼，依然什么都没说。 厉苍靠在敞着门的门框上，双手抱胸斜眼看厉笙，看久了觉得无聊，吐了口气离开了养老院。 毫无疑问厉笙与妖兽之间有某种密切的联系，这需要厉苍自己去找答案。他决定主动出击。 宵禁开始以后，夜晚的洛都是妖的世界，人不出来了，妖就开始抓狂了，有些张狂的小妖四处溜达，寻找入室抓人的机会或者不听宵禁落单出门的人类。 所以，人找妖，比妖找人容易。 厉苍套上一件黑色卫衣，戴上兜帽，进入了迷津道老城错综复杂的暗巷中。 一千年以前，洛都西城还是一片荒山，庚元王朝覆灭后，到了大穆王朝才开始将城往西扩建，及至庚明近代时期西城区完成扩展，而到庚明共和国时期，城区进一步往东扩去，西城区反而成了破败的老城。 一直到近五十年，人们才又重新开始开发洛都西面的老城，让洛都城在传统与现代的交织中焕发了新的光彩。 迷津道是将这种新与旧交融得最微妙的一条老街。对厉苍来说，迷津道更是有关妖兽的所有故事的开端。 于是他选择了迷津道。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首，左手握住了刀身，然后快速地在手心上拉出了一道血口。 他握紧拳头，任由血滴落地上。 迷津二十二巷，夹着巷子生长的两座握手楼中没有任何灯火。自从黄一朵的尸体在这巷子里被发现后，两边的住户迅速地搬离了，就连房东也在不久后被灭口。 现在，厉苍已经知道所有事情都是某一支的妖兽为了逼苍狼现身、获取他身上的某件东西而搞出来的。 事件远没有完结，从哪里开始的，就要从哪里重新追查。 厉苍皱了皱鼻子，除了力气变大了，反应更敏捷了，他的视力、听觉和嗅觉都比从前更灵敏了，他能嗅到这些许血滴中透出的铁锈味儿。 听说，妖兽对血腥味尤其敏感。 他已经听到了那轻快而飘忽的脚步声在某条巷子中传来，并飞快地向他接近。 来吧。 第124章 获准入战队 那家伙来了。隐身于黑暗中，与黑夜完全融为一体。 厉苍可以听到他半张着的嘴中喷出气流的声音，听到他趴在墙上爪子轻轻剐蹭到石灰的声音。 厉苍将兜帽拨下，从衣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小段绷带，缠在了左手的伤口上。他咬住绷带的一头，与右手配合着将结拉紧，他在这时感觉到了被搅动的风。 他身子前倾，回旋踢腿，脚跟扎扎实实地砸在了一个坚实的身体上，对方哼也没哼一声，不过显然厉苍的反应力出乎他的意料。 厉苍看清了那是个鼠目尖腮的家伙，一对尖利的犬齿显然塞不进嘴巴里去。 那家伙攻击的动作相当奇怪，一双手臂伸不直似的，每次进攻都是整个上半身出动。几个来回之后，厉苍弄明白了，对方的身体灵活度很高，主要利器是一对尖齿。应该是鼠类幻化的妖兽，看着战斗力不算很高。 面对面与他相斗讨不到好处，每次厉苍转身正对他发动进攻，都被他灵巧地躲过，倏地又转到自己身后去了，一直这样下去，像陀螺似的转个不停，体力会被他消耗尽。 因此，厉苍改变了策略，当那鼠妖又一次蹦到后面时，他不再跟着转身，而是听着风声将匕首向后甩出。 如果不幸运的话，他就白送对方一件武器，如果幸运的话——显然他是幸运的。 鼠妖的右边肩膀被扎中了，整个人被钉到了墙上，厉苍也没想到自己用尽全力的一甩能有这样的效果。 鼠妖细小的眼睛被疼痛完全吃掉了，右手贴在墙上不敢动弹，左手上上下下地摩挲着匕首的刀柄，想把匕首拔出来却又不敢拔。 诚然，匕首已经完全把肩膀扎穿了，厉苍觉得没有任何医疗救助的情况下贸然拔出很可能会造成大出血。 他走上前，对鼠妖说：“你们听命于谁？” 鼠妖一味吼着痛，根本就不理厉苍。厉苍歪了一下头，说：“这样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他伸手握住了匕首刀柄，只稍稍用力拧了一下，鼠妖就一声惨叫，舌头伸进了两齿之间。 厉苍早有防备，没等他咬下去，就一手捏住了他的下颚：“别想不开，你死了，你老板不见得会感谢你。” 鼠妖眼角滚出了两行泪，因为嘴巴无法合拢，话说得含混不清：“黑……黑暗使者……让我们提升玄力……集结……效忠妖王……” “黑暗使者是谁？”厉苍皱了一下眉，他知道这就是个虾兵蟹将，任何能接近妖兽族核心的线索都能让他肾上腺飙升。 “不……不知道……看不清……他会来找我们……我们找不到他……” “你最好给我提供点有用的信息。妖王是什么人？”或者应该问，是什么妖兽？随便了，反正这么个意思。 鼠妖说不出话，颤抖着微微摇了摇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没什么价值了。”厉苍说着，握着刀柄的手一运力，刀身往上一提，鼠妖的颈部动脉被切开了。 他侧身避过了喷出的血柱，鼠妖喉咙里只闷哼了两声，就贴着墙壁歪倒在地上。 厉苍蹲下将匕首上的血污擦在了鼠妖的裤子上，他看着这妖族的身体由半兽形迅速萎缩成兽形——一只巨大的老鼠，但比一般的老鼠体型要精瘦，腿部长些，有人类六七岁的小孩那般高大。 打听到的信息是他的，而这尸首他也有用处。 他用麻袋扛了鼠族的尸体，直接去找夏梓馨。 l特工队是向公众曝光了，但仅仅是揭示了存在而已，他们核心基地在什么地方、对妖兽所知多少等信息依旧是一个谜。 每到白天，会有分派下来的特工队员到各个警局上班，接受公众咨询、处理各种妖兽事务，但厉苍不想与西城区警局那几个拒了他三次的特工队员再蘑菇了。 洛大礼堂事件以后，夏梓馨没再回到西城区警局上班，厉苍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她去了哪里。 就算是l特工队也有上下班时间的吧？厉苍记得那几个特工队员可是每天准时上下班的。厉苍把车子停在了夏梓馨租住的暖家小区附近，拨通了她的电话号码。 夏梓馨很快就下来了。一碰面，厉苍啥都没说，只让她自己去看看后备箱那鼠妖的尸体。 夏梓馨手搭在翻开的后车盖上，扔下麻包袋袋口叹气说：“苍哥，你是什么意思？” “见面礼，带我去见一个能说得上事的人。”厉苍歪在车门上说。 夏梓馨答非所问地说：“警方早就发了公告，非特工队队员不要盲目去招惹妖兽。” 厉苍嘴角一勾笑了：“我可没招惹他，是他来招惹我。” “你一定要加入特工队吗？”厉苍被拒了三次申请的消息也传到了夏梓馨耳中，由于是厉苍老搭档的关系，夏梓馨被郭平特别交待过，由于厉笙依然处于特工队的秘密监视下的原因，他们是不可能接纳厉苍入队的。 “其实现在也没所谓了，你们不招我进去，我就单干。看，好像也没那么难。”厉苍下巴朝车尾箱抬了一下。 “你现在还是警务人员，违反规定可能会被革职的。”夏梓馨知道厉苍什么个性，他决定了的事没办法扭转，但还是希望他考虑一下现实问题。 “那就革吧。就算不当差，混两口饭吃还是不成问题的。”厉苍无所谓地说。 夏梓馨揉了揉突突跳着的太阳穴，厉苍要真耍起无赖，还真是个大麻烦。没什么比一个野心勃勃、经验丰富、懂得钻法律空子的离职警员更让人头疼的了。 “你等一下。”夏梓馨走到一边，她认为厉苍已经听不清她说话了才接通了通讯器。 在彭越殉职之后，郭平成了她的顶头上司，郭平也不能直接拍板厉苍的问题，报告一层层地上传，最后传到了一辆行驶着的商务车后座上。 “很抱歉，这事是当初我们没有处理好。您认为有必要的话，我们现在就找个机会把他解决掉。” 车内沉默了一阵：“……不必了。留着他吧。” “可是……” “连一个人类也对付不了的废物，我不需要，他正好帮我清理一下门户。另外，我也想知道，格安到底在他身上放了些什么。天狼族与厉家后人的羁绊比我们想象中要深。” “会不会是……” “不像。不要让他离开你们的视线。” …… 消息再层层下发传回夏梓馨通讯器内的时候，就只有简单一句“同意入队”。 与此同时，林默腕上经过改造的手表也收到了同样的四个字。 第125章 妖王的使者 林默将手表按灭，拉下袖子遮住，然后接过了沈彬在吧台另一侧推过来的白色信封。 沈彬满脸歉意：“对不起啊，林默，你知道……最近生意越来越难做了，晚上大家都不出门了，偶然出门的人都不会来泡吧……下个月，你不用过来唱了，以后要是情况好转，我再找你。” 林默将干瘪的信封装进背包，笑笑说：“没关系的，我理解。” 曼努酒吧和迷津道上的其他酒吧一样，将营业时间提前了，下午三点开门，天黑前打烊，然而，还是没挽救颓势，妖兽出现后不到三个月，迷津道有半数酒吧选择了关张另谋生计。 此刻不到六点，残阳仍在天边吞吐着光芒，可酒吧里零星几个客人早就跑光了，服务员也急急地清理着现场准备下班。 沈彬环视了一眼这酒吧，说：“我这里也做不下去了，这时势要找人接手也不大可能，看能不能改成个咖啡馆饭馆之类的，能在白天做一下。大家都另谋出路吧……对了林默，之前不是还挺多经纪公司找过你吗？我听说金鼎娱乐也找过你。” 林默没有否认，只是说：“现在还有人有心情听歌吗？” “也不至于……毕竟妖兽白天都不出来，除了我们这种晚上营生的受影响，白天不是该干嘛干嘛吗？现在晚会、现场演出是少了，不过我也听说电视转播、录播会越来越火，而且还有人开始宣传搞那种通宵的演出，只要场地安全、天黑进场天亮才出去好像也可行。你怎么不去试试呢？” 林默心想，有关妖兽怕光白天不出动的谣言还真是一个大大的误会，只是妖兽提升玄力得在晚上进行，只要统一的活动说明了背后有庞大的权力指挥，他们正抓紧时间积聚力量，以便爆发。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也要抓紧时间与妖王抢人。 “林默？”沈彬见他不回应，以为他不高兴了，说道，“好吧，也是我多事了。你还是个学生，以后前途无量的。现在娱乐产业变数太多，你还是好好学习吧，以后当个大记者，不用像我这样没出息的靠天黑吃饭。” 林默连忙应道：“沈哥，哪里的话，这几年多得你照顾了。谢谢你的建议，我也会考虑一下的，我家里也需要用钱。” 家里用钱是假，他招徕妖兽族效忠，就算不给工资，各项花销还是挺大的，随便给每人配个通讯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他有点怀念从前一声狼嚎就万妖集结的日子了。 沈彬隔着吧台伸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是个好小伙啊……好了别说了，天快黑了，你赶紧走吧。坐地铁或者打车吧，快一点回到学校安全点，别省那点车费了。” 林默双手合十鞠躬致谢，背上背包拎上吉他出门了。 他穿入一条暗巷，再走出来时，已化作半兽形，一身飒爽的战衣，铁制的面具将他的半张脸遮挡住，背上是那把消失了一千年后重现的狼血刃。 何夕跟着他一起走出巷子，手托着一部平板电脑，如播报菜单似的念着：“西城区抓了三个，两个风马族一个炎鼠族，中心城一个，是猛虎族，东城区和南城区各一个，都是游鱼族。哥，看这情形，他们开始往西城区外扩散了。” 林默问：“都归顺了吗？” “嗯，抓到的都向天狼族宣誓效忠了。不过都是些小妖，在自身族里不成气候那种。” “没事。今晚继续。”林默简略地说。 对那些夹在中间的小妖兽来说，天狼族的举动相当于公开迎战妖王，所有妖兽只能在两者之间择一站队，妖兽的世界非彼则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哥，还有黑暗使者那边怎么办？他在各个城区都建了庇护所，说是让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入住，我打听到他还在申请夜间封场演出，说是让所有观众和演员留在演出场地里，天亮再放人出去。我觉得他就是想像洛大礼堂那次那样，把人一锅端了。” 林默摇头说：“应该不会。那一次就算他有能力做到，对他玄力值损伤也很大，而且他在人类社会中有威望，他敢出面把人聚集起来，就不会在自己的场子里闹事。” 何夕撇着嘴抓着头：“那他是想干啥？还真搞慈善了？有那么好心？” “这事你别管，我来管。” 直到现在，林默还没查清楚夏传智背后的真正身份。他不属于天狼、炎鼠、风马、猛虎、灵蛇、游鱼、黑狐、鹫鹰八大妖兽族中的任何一族，也不像厉崇和那般，是由人类转变而成。 他没试过幻化为半兽形，因此，没看出他具有哪一妖兽族的外貌特征，然而他幻术能力了得，即使是像林默这样的高阶玄力的妖兽，也仅只是拥有控制一定范围内脑电波的能力，而夏传智的能力不仅于此。 相比于大多数妖兽的低调行事，他公开在人类社会中活动，并成为了具有较大社会影响力的公众人物。他身上几乎没有妖兽的气味，除了林默等少数几人以外，哪怕是妖兽，知道他妖兽身份的也不多。 当他以及他的部下以妖兽身份代表妖王发号施令时，妖兽们称呼他们为“黑暗使者”，何夕沿用了这个名称。 “哥，依我说，我们直接号召全体族人，杀进他的金鼎大厦里去，杀他个片甲不留，然后把他抓住，逼他说出妖王在哪里，趁着妖王还没找到宝物复苏把他彻底干掉，我们还可以顺便立一立威，让全世界看看我们天狼族有多牛。”何夕摩拳擦掌地说。 林默禁不住笑了，然后否定了这个提议。这样简单直接的方法夏传智怎么可能没想到呢？ 林默没有告诉何夕和班特等人夏传智可能和l特工队存在着勾结，他本身又擅长幻术，如果天狼族真的公开找他麻烦，他随便找个尸体化成自己的模样，就可以调动全人类对天狼族的仇恨。 天狼族与各妖兽族间的关系还没捋顺，若再加上人类的话，那就是一场混战了。 天狼族与人类不是敌对关系，至少目前不是。 可惜的是，貌似只有林默自己这样认为。 第126章 签订卖身契 林默决定去会一会夏传智。 他拨通了那张黑色烫金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夏传智的助理。 “我叫林默，是一个歌手，夏先生听过我的演唱，给我留了名片。”他这么自我介绍道。一个新生的歌手，给一个娱乐产业的大佬打电话寻找机会，这事很大胆也很正常。 助理很快给他回了话：“夏先生明天下午五点有个空档可以见你，你直接到金鼎大厦顶层董事长办公室。你最好提前十分钟到，五点前台就下班了。” 助理在说到这个时间节点的时候显得很紧张，公司五点下班，加上下班高峰期堵车，他们回到家往往要六点多，过了这个时间就入夜开始宵禁了。她不明白夏传智为什么要约这个年轻人那么晚才见面。 林默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金鼎大厦。 说实话林默不喜欢这建筑风格。更确切地说不喜欢这土豪金的色调，一整栋楼，高达五十七层，全部装了晃眼的金色幕墙，还好这大厦不靠路边，而是在创意园正中心，要不周边一准成为交通事故多发地。 楼外装有观光电梯，远远走过去时，林默就能看到一茬又一茬的员工乘坐电梯下楼。大家都赶着下班了，只有他逆着人群往上。 不得不说这景致是真的好，随着电梯上升，远方环城的洛河粼粼波光浮动，车水马龙的高架桥通往城央，尽管看不清人影，可那边商业大楼上不断播放的广告让人感觉热气腾腾。肉眼可见的繁华。 他活了一千年，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每天看着这样的景致过日子。 电梯门在身后打开，他转身进入顶层。 前台那个早已收拾好包包等着下班的小姑娘帮他刷了电梯卡后告诉他，进入顶层沿着走廊向左走，第一扇门就是董事长办公室。 走廊上装了监控，林默瞄了一眼，没有理会。他到了办公室门前，没有敲门，站了一会儿，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沈烁阳，她满脸笑意：“林默。走路小心点动作别太大哦，夏先生这房间里随便一个花瓶都够你倾家荡产呢。” “谢谢提醒。”林默淡笑着回说。夏传智坐在办公桌前，身边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人站着正汇报工作。 “谈完了，记得早点回去，夏先生准备在办公室里过夜，他是安全的，你就不一定了哦。细皮嫩肉的，大概很吸引妖兽吧？” 沈烁阳这番刻意的话语让林默禁不住翻了下白眼，大家都是妖兽，谁埋汰谁呢？ “我要先去给夏先生准备晚餐了。夏先生喜欢吃布格扒房的牛排，每次让他们送来，总是有点凉，我今天亲自去取。” “慢走。” 沈烁阳拍了一下林默的肩膀擦身而过。 等汇报工作的那人向夏传智鞠躬离开，林默才走进了办公室里。 “夏总，谢谢你的接见。”林默径直走到了夏传智面前。 夏传智笑了笑，顿了一会儿才抬头直视林默：“你现在才来找我，还真沉得住气。” “毕竟年纪大了，不是小孩子，不会冲动行事。” 夏传智靠在椅背上，摊手示意林默坐下：“在我面前，你还是小孩子。” “还没请教，失敬了。”林默坐下来，面向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天是幽蓝色的，云淡得像雾。 夏传智视线落在虚空中：“我吗？我应该和你父亲同辈……” “那我应该叫你一声‘叔叔’。” “当然，你不是梓馨的朋友吗？” 提起夏梓馨，林默脸色沉了一下：“她知道吗？” “知道什么？”夏传智笑着，眼神中透着狡黠。 她当然不知道。林默其实也是明知故问。 夏传智接着说：“你看起来很关心我女儿。她朋友不多，有空劝劝她，退出l特工队，家里不缺她那份粮饷。一个女孩子家，干那么危险的活，不大好。” 最后三个字，夏传智几乎是呵着气说的。林默轻轻哼了口气说：“我相信你不会让她出事的。” “有时她非要往火坑里跳，我也拦不住她。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底下这些人，很多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给谁干活，她又每次都挡在道上，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懂得避讳。” “那你可以停下来。或者，另觅主人。” “哈……”夏传智仰头一笑，“年轻人，你两手空空就跑来策反，不太懂规矩。你凭什么认为我应该易主？”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输？”林默反问道。 夏传智在人类社会上混得风生水起，自己确实没什么能给他。可是，他既然选择了给妖王办事，那说明他还是有命门被扼。 夏传智笑得富有深意：“就凭你这句话。格安，你根本就没有把握赢。你会输，输得一塌糊涂。输掉天狼族全族的性命，还有那些宣誓向你效忠的妖兽，一个也别想逃。” “不一定，我比你年轻，不是吗？”林默反唇相讥，“在迷阵里，你没有杀我，不是因为你手下留情，而是你杀不了我。” “是啊……我年纪大了……越来越不中用了……”夏传智手攀着办公桌边沿，执起靠在侧边文件柜上的拐杖，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不过，这把老骨头还是能拼一拼。” 洛大礼堂那一场战役，看似杀人于无形，可对布阵者来说，也几乎耗尽了玄力。 “妖王苏醒能给你什么好处？”林默不由得问道。 “想知道？”夏传智执起面前的一叠文件扔给了林默，“签了吧。” “这是什么？”林默低头瞟了一眼。 “经纪人合约。以后，你就是金鼎娱乐的签约歌手。” “我为什么要签？” “你为什么不签？300万的合约，对一个新人来说很不错了。你签了以后，三天内，马上就有100万打入你账户。你还有个瘫痪在床的父亲需要供养，不是吗？林默同学。” 所以最终的谈判结果是策反不成反卖了身？林默问道：“之后呢？” “之后？”夏传智笑说，“认真工作，把公司投在你身上的钱赚回来。业余时间，你去找你想要的答案。” 第127章 女人的秘密 林默思索片刻后，就在合约上签上了大名。 这是唯一能接近妖王的方法。同时，也让对方离他们所希冀的东西更近了——他刚刚对夏传智说的话有所保留，夏传智不杀他，还有更重要一层原因，是那宝物在他手上。 各自靠得更近，去指向对方身后的目标，脚下的冰层也就越来越薄。 夏传智拍了一下手：“这不是很好么？双赢的局面，说不定，最后你还会发现，其实我们殊途同归。” 林默动了动唇角：“我们永远不会是一条道上的人。” “别把话说得太满，我们毕竟是同类。”夏传智重新坐回办公椅上，大声说，“明天开始，你每天早上要到公司报到培训，公司会根据你的培训进度再给你排工作。阿烁是你的经纪人，她会和你学校联系，安排好你的学业。为了演艺工作休学的艺人口碑不好，公司不支持在校的艺人休学……” “谁要休学？”一个爽朗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不用回头，林默就知道是夏梓馨来了。 夏传智电脑屏幕上有监控画面，刚刚那番话其实是说给夏梓馨听的。 夏梓馨从虚掩着的门后探进头来，看清是林默后，说道：“林默？你要休学吗？” “没有。” 林默转身看她，她没有穿l特工队的制服，而是穿着一套黑色的运动服，腰间系了条皮带，挂着一把光龙卷枪。她朝两人走来，高高束起的马尾辫轻轻拍打着后脑。 夏传智笑说：“从今天开始，林默正式成为金鼎娱乐的签约艺人了。” “真的？”夏梓馨看向林默，一双大眼睛闪了两下。 “嗯。”林默点了下头。 “那……”夏梓馨不知道该不该表示一下高兴，许久之前，她第一次听到林默唱歌，就动过念头要把他介绍给夏传智，但又觉得林默这样不声不响不争不抢的个性，在演艺圈这样的大染缸里不一定吃得消，她只能说：“那就恭喜你们了。” “好了梓馨，你帮我把林默送回学校吧，再不走就要开始宵禁了。公司晚点会给他安排个校外的宿舍，今天还没来得及办。”夏传智说道。 夏梓馨愣了一下：“你叫我过来，就是为这个？” “你不是说刚好在附近执勤，准备下班么？你就当顺便给爸办点事，你送他，我也放心点。他现在身价不同往日了，是公司准备力捧的新人。”夏传智指了指夏梓馨腰间的光龙卷枪说道。 夏梓馨努了下嘴说：“我跟你说那个，是我今天晚上可以陪你回家吃饭的意思。” 夏传智笑说：“今晚我就在这过夜了，等下你阿烁姐送饭过来陪我，不用担心。” “不担心？你都中过一次风了，还加什么班？这到处都是妖兽，你还要命不要？”如果不是碍着林默在面前，夏梓馨真想直接提着这老头的衣领把他扔进车后座一路飞奔回家。 夏传智指了指那几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说：“这不是有你亲自安装光龙卷捕妖器吗？再说，妖兽爬不到那么高。” “可不好说……”夏梓馨在心里说道，你自个身边还天天躺着个妖兽呢。 说起沈烁阳，夏梓馨可没为她少费心机。 自从妖兽世界曝光后，四处装满了光龙卷捕妖器，这些微弱的亮光对人类无害，对高阶的妖兽作用也不大，可沈烁阳就是个玄力三级的小妖兽，一开始，她就躲在房间里装病，大门不出二门不入，夏传智愁得一整天不知该如何是好。 夏梓馨找到杜海晟，装作一副好学的样子学习光龙卷的制作原理，她的想法很简单，这东西就是个光学器材，既然是光，就总有局部吸收消解的办法。 杜海晟也愿意教。光龙卷是第一个向全人类公开的对付妖兽的武器，不算什么专利秘密。最终夏梓馨费了老大劲才趁杜海晟不留意时搞到了能吸收光龙卷的复配型稳定剂配方。 也是为了制约沈烁阳，她将稳定剂藏在一只中空的手镯中给沈烁阳戴上，每周更换一次手镯，这样一来，沈烁阳就只能依仗着她，保证了她不会对夏传智动什么歪念头了。 今天她特意过来，也是为了给沈烁阳送手镯的。她正想着用什么法子再磨蹭一下，等沈烁阳回来再走，沈烁阳就刚好推门走进了办公室。 “啊，梓馨也来了？怎么不早跟我说呢，我好多打包一份牛排过来。”沈烁阳满脸惊喜地叫着，让夏梓馨倒了一下胃口：她分明就知道自己要来的。 夏梓馨趁机走向她说：“阿烁姐你客气了，我准备走了，辛苦你照顾我爸了。”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时，飞快地交换了一下手镯，这一幕没有逃过林默的眼睛。 林默走上前说：“夏警官……那我们现在要走了吗？” 夏梓馨转向他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分别与夏传智、沈烁阳道别，之后走出了办公室。乘坐观光电梯下楼时，林默问道：“你给她什么了？” 夏梓馨挑了挑眉：“你看见了？……没什么，女人之间的秘密，不告诉你哈！” “……你好像说过你不太喜欢她。”林默还记得夏梓馨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起沈烁阳时这么表达过。 “啧……”夏梓馨打量了林默一眼，“看不出你这小子记性还挺好呢……她和我爸年纪相差太多了，我总怕她是冲着我爸的钱去的。” “就这？”沈烁阳玄力不高，夏梓馨的妖兽探测器应该是能探测出来的，在军医院见到沈烁阳时，林默清楚地看见了夏梓馨腕上的探测器是在闪烁的，可这一次却没了动静，他猜想是夏梓馨动了手脚，也就是说，夏梓馨知道沈烁阳的身份。 林默的回应惹来夏梓馨诧异的一瞥：“还不够？” “够了。”林默笑了。从夏梓馨对苍狼的态度，他知道她虽然加入了l特工队，但不是那种对妖兽满腔仇恨的人，这也好，以后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会比较容易接受。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是夏梓馨本来就是知道这一切的，她只是巧妙地躲过了他所有的试探，他没有证据表明她不是夏传智借以接近他的一枚棋子。 理智告诉他要保留这种可能性，可情感上，他却又莫名地愿意相信她是真的一无所知。 忽然，他心中闪过一道亮光，他想起点什么。 第128章 最大的谜团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夏梓馨引着林默走向自己的y小轿车：“从中心城回西郊有点远，加上堵车，可能天黑前赶不回去，不过你不用担心，有我在，保你一路平安。” 林默才不担心妖兽，他想的是另一回事：“你不喜欢沈烁阳，还因为你妈妈吧？我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她。” 林默在想，夏梓馨的生母到底是妖兽还是人类？有没有可能从她身上找到对付夏传智的突破口？ 夏梓馨顿了顿脚步，但没有停下来：“也不算，我好多年没有见过她了。一年到头通不上一次电话，我早就放弃让他们复婚的想法了，她也有了自己的新家庭。” “她……为什么离开你爸？” 夏梓馨耸了耸肩：“性格不合呗……鬼知道，我爸也很少提起她。” 不管那个女人是人是妖，可以肯定她与夏传智理念不合，她很可能知道夏传智到底什么来头。林默又问：“她现在哪里呢？你不想见一见她，问个明白？” “不大清楚她去了哪里，之前好像说是出国了。就算知道，也没什么好见的。她要是想见我，那么多年了，多的是机会。我现在长那么大了，怕是在路上碰见她也认不出我了。”夏梓馨话语间隐含淡淡的哀伤。 林默则觉得有些许可惜，这线索就这样断了么？他说道：“你想找她吗？也许……” “不想。”夏梓馨打断了他的话，“不谈这个了，好么？” 林默轻轻清了下嗓子，他平日里不是那种爱揭人疮疤的人，这一下实在是有点着急了：“不好意思。 夏梓馨很快恢复了常态：“没事哈！说说你吧，没想到你真会签我爸公司呢……之前我爸想叫我约你过来试音，但我想你应该会有自己的想法，你有我爸名片，这段时间你也没找过我。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总不能说自己在忙着抓妖兽争地盘吧，林默说：“也没什么……最近功课忙，而且之前去酒吧唱歌，落下了不少功课，趁这段时间补一补。” “还真是个好学生呢……”夏梓馨打趣道，“那现在怎么又跑出来了？” 林默也开玩笑说：“这不没钱了么？” 两人上了车，夏梓馨发动引擎，车子平稳地驶出了车库出口。 正如夏梓馨所说，当车子离开高架桥驶入西城区，道路终于畅通时，夜也如期而至。 一路沉默，路上几乎没有车辆，只听见车子的引擎声及车窗外风的尖叫。 林默后悔自己不该问得太多，这气氛太难熬了。 过了好久，夏梓馨忽然一打方向盘拐了个弯，这不是回洛都大学的路。 林默看向她，她淡淡笑了笑：“带你去江边吹吹风。很久没在晚上放过风了吧？” 车子驶至河堤边上停下，夏梓馨降下两边车窗，清新的江风涌进车内，她深深地吸进一口，又缓缓吐出，然后自顾自地笑了。 今夜明月皎洁，林默细听之下，能听见天狼族族人远远传来的嚎叫声。月圆之夜依然是天狼族的最脆弱的时段，不过比之封印解除之前，他们的力量释放了不少，能胜任夜间的巡逻工作。 这种巡逻当然是背着l特工队的。每次夏梓馨的通讯器收到妖兽通报，林默腕上的手表也会同步收到，他会将通报即时分享给何夕，何夕会发给相关局域暗中活动的族人，有时特工队没来得赶到，办事的妖兽已经被他们料理了。 “你不怕有妖兽吗？”总的来说，现在的洛都不太平。 夏梓馨说：“其实妖兽精得很，他们不会攻击没有把握拿下的人类。晚上执勤的公务车他们很少会袭击。而且，他们也不是无处不在。之前我也挺怕的，慢慢摸到他们的脾性，就觉得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林默闻言心想，还是个很单纯的小女孩啊，现阶段出来的都是不是高阶妖兽，以后就不好说了，l特工队终究是个高危职业。他说：“你爸爸不太希望你当警察。” 夏梓馨侧了一下头：“他也拿我没办法。再说，不当警察我也不会干别的，我闲不下来。” “金鼎娱乐那么大一家企业，就没有合适你的岗位吗？”林默不得不承认，在希望夏梓馨远离危险这件事上，他和夏传智达成了一致。 夏梓馨“噗嗤”一声笑道：“我去我爸公司能干啥？给明星当保镖吗？” 林默歪头想了一下：“听着不错。你可以保护我。” 夏梓馨笑得更欢了：“你？你还没正式出道呢！就你这个九流小明星，现在还请不起我。等你红了再说吧。” “我没想红……没想那么长远。我就只想混口饭吃。曼努酒吧开不下去了，酒吧街上很多酒吧就算继续营业都改作了清吧，不请歌手了，他们怕吵吵闹闹的会吸引妖兽注意。” “没有证据表明妖兽喜欢吵闹的环境啊，事实上清净的环境好像更容易让妖兽下手。妖兽和人类一样，都是高等生物，他们有反侦察能力，而且往往是群体出动分散作案，很难总结他们的活动规律。” “那你们怎么找到妖兽的踪迹？”林默问这话不是出于好奇，妖兽行动的不可捉摸他比夏梓馨更清楚，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在妖王名义的唆使下制造混乱，哪有什么规律可言。但奇怪的是，l特工队似乎总有办法找到妖兽。 不管怎么说，这反应速度让人意外。 l特工队高层背地里与身为妖王使者的夏传智有联系，难道是夏传智直接把妖兽的行踪透露出去吗？ 林默感到头疼，这两者的合作肯定是背地里的，手下知道的人也不会多，那特工队内部怎么解释这种灵通的消息来源呢？就算有探测器也不是全覆盖的啊。 最大的谜团还是他们暗地里的合作到底各怀着什么鬼胎。夏传智让小妖兽四处出动，l特工队负责剿灭这些小妖兽，怎么看，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第129章 使者的警告 l特工队怎么找到妖兽的踪迹？林默的问话让夏梓馨迟疑了一下。 “他们……嗯，应该有特殊的途径吧。我们不能随便问。” 两人目光相接，林默说：“好吧，我也不该问的。” 夏梓馨勉强笑笑：“没关系，正常人对这些都很好奇吧。我也一样。要不，当初我也不会要求入队，感觉就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一样，就好像以前所了解的世界，只是整个世界的一半，一种渴望得知真相的……” “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你要保护好自己，能跑就跑，不要硬拼。”林默提醒道。 “瞧你说的。如果真的遇到危险，我肯定是首先保护人民群众啊，我是警察，这是我的职责。”夏梓馨理所当然地说。 “嗯……的确，你说过很多次……”可能由于柔弱的外表让夏梓馨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过不少质疑，林默怀疑“我是警察”四个字已经是她的口头禅了。 “哦，对了。”林默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层翻出了一条红色的小方巾，“一直没有机会还给你，我已经洗干净了。” “你还留着？”夏梓馨盯着那方巾发起愣来，他居然带着方巾进迷阵走了一遭，又带出来了？ “嗯，丢了可惜。” 夏梓馨把方巾推了回去：“你留着吧，以后上台的机会多得是，说不定还能搭配个衣服呢。” “那……谢谢了。”林默将方巾重新放进包里，“下面我来开车吧，你开了一路了，休息一下。” “你有驾照吗？” “嗯。能保证不撞车。” 夏梓馨嘻嘻一笑。这句话尽管不好笑，不过在她印象里，林默总是不拘言笑的，有时还表现得直男过头了。 两人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准备换位，林默的手机刚好在这时响起了。 林默一看显示屏，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居然是夏传智打来的。 他看了夏梓馨一眼，按下了接听键。 “你们还在一起吧？”电话一接通，夏传智没有任何铺垫直接问道。 “嗯。”林默看着夏梓馨，后者则对他一笑。 “不要说话，听着。如果你们有经过洛河边的话，不要停留，赶紧离去。” “你说什么？”停车打开窗户的时候，林默就已经嗅过这一带没有妖兽的气味——除非，是能隐藏自己气味的玄力五级以上的妖兽。 这段日子，不管是天狼族还是l特工队，都没有截获过那么高阶的妖兽。 林默不由得谨慎起来，夏梓馨在车门边站着等她，她神色轻松，既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也没有意识到周遭环境有什么问题。毕竟她的妖兽探测器一直没有响动。 “信号不太好，我到那边听个电话，你到车上等着。”这句话林默是对夏梓馨说的。 夏梓馨一侧头算是答应，然后返回了车内，但她的目光没有离开林默。林默也没有走远，只走出了十余步的距离，身体也是朝向车子那边。 两人都没有发现妖兽出现的预兆，可是也都不约而同地提防着。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你们在哪里？” “你干了些什么？”林默继续发问，两人看似各说各话。 “如果你们在洛河边，那就赶紧离去。” “来的是谁？” 夏传智不再说话，林默等了约五秒，电话忽然断掉了。 “喂？”林默习惯性地喊了一句，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腥臭在这时候滑过他的鼻尖。 他猛地转向江水的方向，定睛一看，水中央，刚刚还平静的水面一圈圈地荡着波纹，像是有人往水里扔了一块石子激起了阵阵涟漪。 林默忽而想起什么，他马上回头跑向那辆红色小轿车。车子副驾位正对着他，他一步跳上车顶，翻身下地来到了驾驶座那边，车门是打开的，夏梓馨已不知去向，她的光龙卷枪掉落在座椅上，扳机已经打开，看来是来不及开枪就被掳走了。 敞开的车门下方，一个湿漉漉的脚印吸引了他的目光。 林默蹲下身子查看那脚印，从脚印的大小和形状来看，是一个男人的脚印，顺着脚印的来路往回看，那排脚印就是从江边延伸过来的，直接又绕过小车伸向了边上的草丛。 奇怪的是江边离车子足有十几米的距离，从车子到草丛也有好几米，脚印的含水量没有任何改变。 再说，以林默的夜视能力加上听力，又有谁可以从这水中走出，在他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带走一个大活人呢？ 林默当下已心中有数。 他站起来，十指一甩，已化作尖锐的狼爪，他迈步朝草丛中追去，心中念道：夏传智，账，等下再慢慢算。 一大片半人高的草丛，越往里走，草越高，最后甚至到了与林默等高的程度。林默追踪着那腥臭味儿，对方没逃远，毕竟带着一个人。 然而，就在他感觉味道越来越浓郁的时候，四周摩挲着野草的声音朝他接近，他意识到他已进入了敌人的包围圈。 以他为圆心，方圆五米左右的草被压了下去，却不见人，只有地上隐隐约约的影子重叠着。 那股腥臭味儿是这些埋伏在周边的喽啰发出的，掳走夏梓馨的妖兽正在这些喽啰的掩护下越走越远，那家伙玄力至少五级，他必须速战速决。 林默作好战斗准备，不等对方发动攻势，率先选中了地上最浓黑的一个影子，逆着月光的方向挥出一爪。 对方能隐身，这是他们这一族群天生就拥有的能力，就如同黑狐族天生就有附身披皮的能力一样，但相对来说，玄力较低者会留下更深的影子。 从地上的影子来看，他们至少围聚了二十名族人来堵截他。 他迅疾的进攻让对方霎时慌乱起来。他们这一族群是以隐身偷袭为杀手锏，可一旦行踪被对手获悉，在如林默这等高阶玄力妖兽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 估计他们是接受了死令，务必拖住林默，因此，虽然慌张，却也并未退缩，近旁的妖兽纷纷从侧面向林默攻了过来。 林默没有躲避，爪子依然往前伸，直到两边的喽啰那尖锐的利器几乎划到他的衣服时，他才猛然一个后翻身，将蓄好的力量袭向了身后那个颜色最淡的影子。 原来方才他不过是佯攻，趁对方不注意时夺路破出包围圈。 一声惨叫，一个带着鱼脸的半兽人现形倒地，一身鳞甲本是盔甲，却已被林默的利爪完全划穿，颈部动脉处汩汩流着血。 林默完成攻击后，手掌撑地弹起，将游鱼族的追兵抛在身后，跑向了草丛深处，跃过了一张挂着“水深危险，请勿靠近”木牌的铁丝网，落地时，他的双脚浸入了过膝高的江水中。 第130章 梓馨的身世 这其实是一段被人工改道后引流至此形成的水塘，原本是一座污水处理厂，后来因洛都中心城扩建需要，污水厂改址，原址荒废后，沿着水塘周边杂草丛生。 林默在水中静静地站了片刻，知道已经追不上了。 游鱼族一旦沾了水就迅如闪电，他虽然也识水性，但是不可能赤手空拳地前往深海鱼宫——姑且认为他们是把她掳回了游鱼族的大本营。 他沿原路返回，刚刚那些拦截他的喽啰早已四散，只余下地上那个被他撕破喉咙的鱼妖。他后悔刚刚心太急了，没抓一个活口来盘问。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夏传智。 他拨电话回去，说道：“他们为什么要抓她？” 夏传智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他们得手了？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是在你们走后才收到这个消息。” “你是故意的。”林默不相信夏传智对此事毫不知情，他身为妖王的黑暗使者，负责集结妖兽族，而且具有撕裂时空的高明幻术，按理说在他们的阵型中地位超然。 “我怎么可能故意？那是我女儿。我跟你说过，底下的人，很多不是我可以控制的。”夏传智喊着冤，可语气平稳之余，有种让林默落入深海的感受。 “她是你亲生女儿吗？” “要不，你以为呢？” “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妖兽？”这也是一直缠绕在林默心头的疑问，八大妖兽族身上的特征和能力，夏传智都没有，也没听说过哪一妖兽族具备他身上的操纵时空的能力。 “格安，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我和你一样，身不由己。我已经习惯了当人类了，从没想过要再卷入妖兽的纷争中，你不该让她掺和进来。” 话毕，夏传智挂掉了电话。 林默很苦闷，夏传智的话，有多少可信成分？难道他是为了保护夏梓馨才成为妖王的使者？ 夏传智在洛大礼堂布的阵，将四千人拖入了迷阵中，最终逼得林默曝光守了千年的地宫，紧急转移宝物，正面迎战妖王。 这一战看似是夏传智大获全胜，可也让他几乎耗尽玄力，所以，现在是妖王认为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出尔反尔掳走了夏梓馨？ 那么，夏梓馨身上肯定有更多可挖掘的秘密。 林默按亮手机，对着话筒说：“何夕，去给我查查夏梓馨的生母是谁。” 夏梓馨不会是纯粹的妖兽，她的生长速度与常人无异，身手在人类当中算上乘，可放在妖兽中间不算什么。林默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她的生母是一个人类。 在等待调查结果的同时，他还要想办法混入深海鱼宫救出夏梓馨。 略一思索，他已有了想法，当即联系了陆德，让他把新近归顺的两个游鱼族小妖叫到汽车修理厂中，亲自盘问。 两个小妖倒是知无不言。 小妖莫斌说：“咱族中玄力五级以上的族人还不少，不过有挺多都在深海鱼宫里，不大出来活动，当家的族王谢尔玄力有七级了，一直在鱼宫中闭关修炼。我们出来抓人类，出来是自己要吸食，也有些是为了抓回去献给族王。” 林默心里掂量了一下，玄力七级，仅比自己低一级，而且不知道他现在到底突破八级没有。不过，这不是他现在要担心的问题，他说：“你们怎么把人类带进深海鱼宫？” 另一个小妖莫奇毕恭毕敬地说：“回格安王子，人类在水中无法呼吸，我们要给他们带上氧气瓶，只要进入了深海鱼宫，里头就没有水，可以正常呼吸了。” 林默又问：“怎么进入深海鱼宫？” 他只听班特说过深海鱼宫在海底地下层，鲜少有其他妖兽会去。哪怕是木阿勒征战妖兽族的时期，也是让俘虏的游鱼族小妖当内应，将灵蛇族研制的剧毒带到深海鱼宫投毒，从而逼游鱼族集体上岸就范的。 莫斌搓着手说：“地下水路四通八达，只要有水就能通往深海鱼宫的入口。离我们这最近的入口，就在洛水西城区河段最深处，进了入口沿着地道一直往下走就到了。入口很隐蔽，我们可以带您过去。” 莫奇忧心忡忡地说：“不过王子，深海鱼宫是游鱼族的地盘，一般妖兽到了那里玄力会受到制约，您要去那里的话，可能会有点危险……” 莫斌顶了莫奇一手肘：“你胡说什么呢？格安王子是一般的妖兽吗？” “不是……我我……我不是这意思，我我……就是想给王子提个醒……不，不是，呸呸！”莫奇反手“啪啪”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办。明晚入夜后，你们俩到江边等我。” 打发走两个小妖，林默转身对陆德说，“陆德，你去给我搞三套潜水装备。” 陆德点点头，叉起腰说：“少爷，那两个小妖你觉得靠谱不？” “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们。”林默不是没有怀疑，这两个小妖都是刚刚归顺的，忠诚度值得怀疑。 “少爷，我觉得你犯不着这么做。说不定这是黑暗使者给你下的套。夏小姐是他的女儿，可能现在父女俩正在深海鱼宫喝着茶等你自投罗网。” 陆德言之有理，只是，林默也有他的想法。“那我也得去看看，他们到底给我下了什么套。” 陆德叹了口气，伸出一根食指抠着脑门：“我忽然有点怀念那种你啥事都不管的日子了。传说中的你神龙见首不见尾，酷毙了。” 林默心里也在叹气，这些事又何尝是他愿意管的？守了一千年的秘密，已经有够他难受的了。他催促道：“快去准备装备吧。” “没问题，肯定给你最好的。少爷，你准备带谁过去？”林默要三套潜水装备，一套他自己用，一套留给夏梓馨，还有一套应该是要带一个副手。 林默淡淡一笑：“你不用管，按我说的去办就行。” 游鱼族以外的其他妖兽在深海鱼宫中玄力会受制，这一点他早就听班特说过了，但是，人类不在这个受制范围内。 夏传智的责备没有错，当初确实是林默一步步地把夏梓馨卷进来的，而现在，他不得以又要叨扰另一个人类了。 第131章 污水厂警情 天亮后，西城区警局接到了报警电话，称在废弃的污水处理厂附近发现了一辆红色y小轿车及一具妖兽的尸体。 厉苍作为l特工队新吸纳的队员，依然安排在西城区驻守，他与其他几名特工队队员一道出警到达现场，远远地，他就认出了那辆敞着车门的小轿车是夏梓馨的车子。 他急步上前，问正在拉警戒线封锁现场的警员：“报警人呢？” 警员摇头说：“我们来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 厉苍眉头一皱，马上拨电话回警局：“袁晟，你马上帮我查一下，污水厂警情的报警电话是从哪里打过来的？” 夏梓馨今天早上没有上班，已经让厉苍感到奇怪了，但因为接到出警通知之前，他也是刚到局子没多久，因此他没太在意，心道女人一个月有几天晚几分钟上班也是正常事。 本来夏梓馨已经调到军医院的地下据点工作了，厉苍入队后，郭平又把她调回了西城区，成为了厉苍的拍档兼信息传达人。 厉苍认为这是l特工队还不信任他的表现，夏梓馨倒觉得很正常，这里头对下的信息传递本来就很严谨，都是这么层层递进，以确保机密信息不被泄露。 很快袁晟就给厉苍回了电话：“苍哥，查过了，电话是从附近的电话亭打过来的，那里的天眼监控刚好坏了，没拍到是谁打的电话。哦，对了，刚刚你还有个快递，我帮你收下了。” 厉苍应了声好，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很明显，这警情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在现场走了几圈，便回到警局拿到了袁晟说的那个快递。 快递盒上的发件人和发件地址他都不熟悉，这个不重要，他估计就是随便填的。快递盒有纸巾盒大小，里面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报纸，层层剥开后，厉苍看到了夏梓馨的车钥匙。 果然是这样。他一点也不奇怪，默默地把钥匙收入了口袋中。要找他的人不管以什么方式出现，他都奉陪到底。 这一整天，他哪里都没去，只坐在办公室里翻开特工队里发给他的培训手册。 手册大概内容是有关妖兽的一些基本知识，比如玄力越高的妖兽寿命越长，青春常驻，正常妖兽至少每隔七天左右就要吸食一次人类精魂，大量吸魂有助于提升玄力等等。 这是他需要知道的，可今天读起来却多少有点烦躁，他一直等到了下午五点，依然没有特殊情况出现，他只能怏怏地揣着夏梓馨的车钥匙回家。 然而，当他把车子开进嘉宸公寓停车库，熄灭引擎的时候他看到了暗处的白影。 开门下车，他也走进了阴影中。 “她在哪里？”厉苍对靠在墙角的苍狼说。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去深海鱼宫把她救出来。”林默隔着面具，压低了声音说。 “深海鱼宫？”厉苍用力咬了咬这四个字，“为什么找我去？像你这样的高阶妖兽，去哪里不都当自家厕所蹲个坑那样吗？” 林默如实相告：“深海鱼宫有保护机制，游鱼族以外的其他妖兽在那里玄力会遭到削弱。” 厉苍假笑一声：“那你找我我又能干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再弱，都比我一个人类要强。” 林默知道他就是故意埋汰自己，说道：“你希望救她出来。” “我当然希望。”厉苍挑高眉毛说，“我关心她，她是我拍档。不过，你关心她就有点奇怪了。” 林默只好说：“我不关心她。她身上有我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厉苍咄咄逼人地问道。 “去还是不去？”林默单刀直入，他相信厉苍会去。 厉苍被呛得停顿了两秒：“去。但是你觉得我能干什么？” 林默放低声音说：“你的能力，你比我清楚。” “你知道。”厉苍下唇朝上一顶，恼怒起来，“你果然知道，我是被你算计的对吧？你装神弄鬼把我引入那地宫里，出来后，我的身体就发生了变化。” 面具藏不住林默淡淡的笑意：“我没算计你，只是让你帮了个忙。至于你身体的变化，如果你不喜欢的，我可以收回。” 厉苍大手一挥：“不必了。进了老子口袋的东西没那么容易拿回。你不是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林默也就是说说罢了，这能力他还真不是想收就能收回。尽管过去十几年，他曾后悔过当初这么做。 他走向厉苍的车子：“上车。” 厉苍嘀咕道：“你最好在后座躺着，我那儿有张毯子，你盖上，你这样大摇大摆坐我车上，被人看到了我解释不清，就只能一枪把你崩了，顺便立个功。” 林默暗叹一口气，厉苍这家伙是怎么长歪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还是小时候可爱点。 叹归叹，他还是乖乖拉开了后座车门，除非他想自己跑步过去。 车子去到了昨晚夏梓馨被掳走的江水边上，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厉苍只看见地上扔了三个大包，直到林默说“出来吧”，两个半兽形的鱼妖才畏畏缩缩地现了形。 厉苍怪道：“我去，还会隐形？这就是游鱼族吗？妖兽知识大全上没写。” l特工队对各妖兽族的了解并不全面，碰上游鱼族这种相对较少在陆地上活动的妖兽族，能弄清他们的模样、知道他们擅长水下活动已经很不错了。 “格……格安王子，我们要和这个人类一起去吗？”莫斌结巴着说。 这个名字让厉苍把目光移向了林默，林默不理会他的探询，只是向俩鱼妖点了下头。 “那……那我们快走吧。要在天亮前到达，否则鱼宫两端入口就会关闭，我们就会被困在地道中了。”莫奇拉开地上一只大包，掏出潜水服、面罩和氧气瓶，双手捧着递给林默。 厉苍歪着头盯着他，双手抱胸静静地等着，他就不信苍狼戴氧气面罩也能不摘下面具。 对那铁皮面具后的脸，他实在太多想法了。 第132章 入深海鱼宫 察觉到厉苍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林默问道：“看什么？” “没看啥。”厉苍眼神直勾勾的，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你最好赶紧换上衣服，我们马上就得出发。”林默转过身，背对着厉苍套上了潜水服和潜水鞋，厉苍伸长了脖子，就等着他摘下面具。 林默暗自感到好笑，他朝厉苍打了个响指，厉苍的眼睛立马干涩难耐起来，他揉了两下的工夫，林默已经换好了潜水镜，那是副带有墨色镜片的潜水镜，厉苍依旧看不清他的面目。 厉苍低声嘀咕着：“这他妈使的是什么法术？” 林默笑着摇头，他不过是短暂地控制了一下厉苍的脑电波，让他产生了幻觉而已。 厉苍也跟着换好了潜水服，两名小妖便说：“两位爷，我们等下就在这里下水，过了这河段后，江底会有个裂口，仅容一人通过，过了那裂口就是地下河，我们要一直游到底部才能找到鱼宫入口。两位爷要紧跟我们弟兄俩，一路上不要随便触碰任何海草和礁石，都有可能触发鱼宫的防御机关。” 厉苍吹了下口哨说：“还有机关，这次下去不会是九死一生吧。” 林默认真地说：“如果你不想去的，现在还可以回头。” 厉苍一边走入江水一边说：“来不及了，老狼，你已经把我拖进来了。” 是啊，十九年前，厉苍就已经被卷入这件事当中了，这是他身为厉家后人逃脱不了的宿命。 两人跟随着两个鱼妖朝江水深处走，水深没过头部以后继续往下潜。大概潜了十几米，头顶的探照灯就已经触及了江底，俩鱼妖化作半人鱼，甩着鱼尾一左一右地停在了一个凸起的土丘前。 莫斌和莫奇没有戴氧气面罩，莫斌要说话的时候，就拉过一根氧气管，朝里面的对讲机说：“格安王子，过了这就是地下河了。” 莫斌和莫奇合力将土丘往右推，土丘居然被推动了，正如两人之前所说，土丘挡住的是一条狭长的裂缝。 四人依次穿过裂口后，莫斌拧动头顶一块圆石，土丘重新合上，除了四人带着的探照灯以外，没有任何光源，水里黑漆漆的，即使是穿透力极强的光线，也仅仅带给他们五米左右的能见度。 厉苍叫道：“喂，你们俩，这黑不溜秋的，你们平时回家都带个探照灯？不会迷路吧？” 莫斌说：“爷，你别说笑了，这灯是给你们两位爷用的，我们根本就用不着。我们回深海鱼宫不靠眼睛，靠方向感，错不了。” 莫奇补充说：“爷，再往下潜一点，就有发光鱼了。” 厉苍皱眉说：“你说的一点，是多少？” “就是……水深六百米左右。”莫斌话说得战战兢兢的，他和莫奇奉命到陆地上找人类作补给运回深海鱼宫，刚上陆地没多久就给天狼族收拾了，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类是什么来头。就算再大的来头，也终究是个人类罢了，能承受海底的压强吗？ 厉苍咬牙切齿地说：“你们把水深六百米的海底叫做地下河？” 莫奇讪笑着说：“爷，咱老家，都这么叫。” 林默扫三人一眼，说：“走吧。” 他又转向厉苍说：“面罩可以防止眼球和耳膜充血，进了鱼宫后有氧气，以你现在的身体强度没有问题。” 厉苍抱怨着：“你他妈不是应该找个潜水艇吗？钱不够你说啊！” “想过。动静太大，我们是偷偷潜入去救人，不能那么高调。” 厉苍瞅着林默那墨黑的面罩镜片，越发不顺眼了：“这去海底呢，你戴个墨镜还能看到路吗？” 林默淡然说：“这是单向玻璃。” “好吧。”厉苍无奈地跟上三人。还能怪谁呢，只怪自己什么都没问清就跟过来了，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事先问清楚了，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四人在黑暗中一路下潜，渐渐开始有一些发光鱼类和浮游生物出现，厉苍也明显感受到身体所承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呼吸越来越重，如果换成一个月前的自己，恐怕早就七窍流血身亡了。 虽然他没搞懂苍狼到底在他身上玩了些什么把戏，让他的身体素质一下子增强到超出常人的程度，但是就目前来看，这事带给他的好处比较多。 到了后来，当他们能看到底下的大片软泥时，昏黑的海底早已被各种奇形怪状的发光生物照得亮堂堂的，仿佛那软塌塌的泥土和偶然矗立着的礁石山都发着莹莹的光。 “格安王子，马上就到了。”莫斌指着一座高十来米的礁石山说。 “深海鱼宫，就这小假山？”厉苍疑惑道。 莫奇回头叫道：“爷，这只是入口啊。” 林默细细观察了那礁石山，山呈圆锥状，山顶处有一个圆形的缺口，看似是一座死火山口，底部有一处凹了进去，原来是一扇人工修筑的石门，门上甚至还刻着鱼龙浮雕。 然而，两个小妖并没有带两人从那石门进去，而是绕到了礁石山的背面，找到了一块不起眼的岩石，岩石上有北斗七星状的七个凹槽，分别塞着七颗琥珀状的石子。 莫斌解释道：“王子，大门口有游鱼族的族人把守，顶上的火山口也是被堵死了的进不去，要委屈两位从这里钻进去了。” 林默点头示可，可当他看见莫奇取出那七星石，重新排列塞进凹槽时，他留了个心眼，默默记住了七星石的位置。 七星石摆好后，岩石就自动打开了，莫奇跳入洞中，林默看见洞内的他下身由鱼尾变作了人腿，双足着地，头发和衣物也湿漉漉地贴着身往下滴水，洞内居然是干燥的，洞口形成了一道气墙，把海水完全堵在了洞外。 莫奇朝林默和厉苍招手，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林默先跳了进去，接着厉苍也入了洞，最后莫斌进来后，堵住洞口的岩石又自动回到了原位。 厉苍扯下氧气面罩猛喘一口气，洞中充足的氧气让他如获新生，他看向林默时，后者已经更换好了面具——又没看见。 洞口高若两米，宽度仅容两人并排而行，洞内的地道是斜向下延伸的，一眼看去深不见底。浅灰色的礁石被凿得坑坑洼洼的，地道里没有光源，那石头却仿佛自带一层光晕，因此并不阴暗。 他们把潜水服脱下，换上防水包中干燥的衣物，将潜水装备留在了洞口，朝下走去。 第133章 说服不了你 两个鱼妖在前头带路，林默和厉苍在后面跟着，约走了一百来米，地道开始出现岔道，每次进入岔道口前，鱼妖总要提前指一个方向，恭恭敬敬地请两人跟着走这边。 林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走，然而在第一个岔道口转向左边时，他伸出指甲在石壁上划了一个“十”字。 厉苍看见了，也没有发问，到了下一个岔道口，他先林默一步用小刀划下了记号。 两人默契地互看一眼，依然没有任何交谈，地道里就只有四人的脚步声和两个小妖不时回头的讪笑。 大概走了两个钟头后，在又一个岔道口，厉苍不走了，他身子歪在了石壁上：“喂，我说，还要走多远？” 莫斌猫着腰说：“爷，快到了。” “快到，是还有多久？不时说天亮前不出这地道，就要被困在这里面了吗？”厉苍高声说。 莫奇欺身上来说：“快了，真的快了。爷不用担心。” 林默也停下了没走：“这里，已经是深海鱼宫范围了吧。” “呃……还没到，只是接近了。”莫斌心虚地放低了声音。 林默没有管他，抬头看了看石壁说：“如果我没有猜错，在半个小时前，我们就已经抵达了鱼宫下方，我们在这绕圈绕了半个钟头。” 两个鱼妖忙不迭地摆着手，脸一下子刹白了：“没有，没有的事，如果到了，我们干嘛不进去了，干嘛要带两位爷绕圈子呢？” 厉苍一副看戏的模样，咧着嘴笑了：“没有绕圈子？这墙上的记号我已经看了三次了。” 厉苍手指着石壁上那个半个钟头前自己用小刀划下的“十”字，莫奇俯下身子眯起眼睛凑上来：“这，这是什么……” 厉苍早有防备，当莫奇向他挥出鳞甲片时，他手刀立起，砸在了后者的腕关节上，膝盖往上一顶正中对方胸口。 另一边，莫斌也同时向林默发动了袭击，鳞甲片从鱼妖的拳背上伸出，细细窄窄的一小片，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林默侧身躲过，半个小时前，他就开始感到了胸闷头晕，深海鱼宫对其他妖兽族的排异性已在他身上起作用，他的反应能力明显下降了，不过这俩鱼妖还是小看了他和厉苍，要对付这俩他们还是绰绰有余。 利甲出锋，五指寒光一划，五道血痕自莫斌额头拉下。 看见同伴倒下，莫奇哇哇叫起来：“爷，饶命啊！我保证不再搞小动作了，一定带你们找到夏小姐！” 厉苍匕首顶在了莫奇喉咙上，往地上扔了一块手帕和一支油性笔：“画出鱼宫的平面图，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 莫奇颤着手哆哆嗦嗦地捡起油性笔，手帕摊在地上抹了三次才抹平了，一下笔的时候，线条都画不直。 厉苍吼道：“画好点！要不马上把你结果了！” “好，好！画好点！”莫奇猛抽自己两个耳光，总算手没那么抖了。 厉苍一边看他画一边催促着：“快点，还有两分钟……一分半……一分钟……五十秒……三十……二十……十，九……四、三、二、一！” “爷，爷！”莫奇像只青蛙似的从地上弹起来，“你还没数八七六五啊！” 厉苍乜他一眼：“老子心里数了。” “我，我我画好了！”莫奇捧着手帕的手几乎要抖断了，脸皱缩成一团。 林默接过地图，从图中看，这深海鱼宫其实就是一座海底小城，正中央的是族王的宫殿，也就是鱼宫本体，周边呈螺旋状围绕着族人居住的石山。 林默指着宫殿旁一块打了叉没标注名称的空地问：“这是什么？” “这，这我不知道啊！这是咱咱咱……呸！这是他们游鱼族的禁地，除了族王谁都进不去，族王就在那里闭关……王王王王子……我我我是你的人了，我归顺天狼族了啊！啊！” 莫奇巴结的话语还没吐完，厉苍就一拉匕首割穿了他的喉咙。 林默看看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不再动的尸体，又看看厉苍，什么也没说，可厉苍忍不住解释道：“这家伙立场不稳，都到这儿了，还临阵反水，我们要遇到个什么不测，他肯定第一个上来踩一脚……” “行了。”林默将地图收入怀中，“这些地道是游鱼族修建来躲避外族入侵的，他们的自我防护意识很强，按地图所示，地道有多个出口，我们从神庙的出口出去会比较安全，也更接近宫殿。走吧。” 厉苍在莫奇身上擦干血迹，啐了一口才跟上林默：“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看来你们天狼族也没我想象中牛。” 林默说：“他们到了鱼宫入口才动手，说明里面是真的凶险，他们不敢带我们进去。一旦我们被发现了，他俩作导航的肯定会被族人处死，他们是想着横竖也是死路一条，在这里把我们解决了，也许还能带我们的人头进去邀功，还有一线生机。” “你明知道，还敢跟他们来？” “你不也跟我来了？” 厉苍捏捏下巴，撇了撇嘴说：“这游鱼在陆地上就是个憨憨，可海底家业大得很，你该不会是搞不定他们，想借我来直捣黄龙吧？” 林默轻笑道：“你想多了。就凭你？” “加上你。” “我的能力在这里受到了限制，能发挥出一半已经很不错了。游鱼族如果能归顺天狼族当然最好，实在不行，我只需要他们答应我不到地面上闹事。” 厉苍眼角一扁：“所以，你们天狼族确实在招兵买马。想干啥？” “这与你无关。” “开什么国际玩笑？妖兽在扩大队伍集结，怎么可能和我无关？”厉苍略有点愠怒。 林默转向他，正对着他说：“厉苍，如果我告诉你，你想管这件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都别管，找个地方躲起来，谁也找不到你，你愿意吗？” “不愿意。”厉苍直截了当地拒绝道。 林默又转向前方继续走：“好。当我没说。” 厉苍追着他说：“除非你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我。” 厉苍身上有厉家人的韧性，一旦他知道自己身系重大的秘密，就更加不会置身事外。 林默只能说：“什么理由也说服不了你。” 第134章 面具摘一下 两人心里都闷闷的，走了一段路后，厉苍没管住嘴，再次打破了沉默：“你认识林默吗？” 林默看他一眼，他对自己的身份早有怀疑，拒绝得太绝对反而显得更刻意，他于是说：“我知道是谁。” “你和他有联系？”厉苍的眼睛时不时地瞟向林默戴着面具的脸。 “不算。”林默直视着前路，没有再看他。 “我曾经认为你是他。但是，在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有人能证明他不在场，而且，那天晚上我朝你背上开了一枪，他身上没有伤口。我也私底下查过他的资料，出生、小学、中学、大学，几乎每步人生轨迹都有记录在案。”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不知道。可能还是想试探——你到底是不是他。” “你这样试探不出来。” “或许你应该否认。” “我不是他。”林默说这句话时，那语气像在谈论天气好不好般无关要紧。 厉苍偏了下头：“存疑。你面具摘一下？” “不。”他还需要留着这个人类身份，去查清楚有关妖王的整个阴谋。 “好吧。反正我打不过你。你最好别在我面前睡着。”厉苍故意这样说，实际上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对战只有百分之五十战斗力的苍狼有没有胜算。他对自己及苍狼的战力都没有一个完整的认知。 林默没有回应他，他们之间，已不能用单纯的是敌是友来描述了，立场是对立的，可相互羁绊又太多，只能说，在某些特殊的时间段里，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合作。比如现在，他们需要团结一致救出夏梓馨。 厉苍一直瞄着林默，过了一阵子又说：“你应该也认识我吧？” 林默瞟他一下，这话不是问得多余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厉苍说道，“你救过我，在我很小的时候，六岁还是七岁，也可能是八岁。我记不清楚。我之前以为你是要杀我爸，后来想想，也许，你是要救他。” 十九年前，林默与厉笙父子分别前，给厉笙服下了忘情丹，而厉苍当时受了重伤，头部撞击加上惊吓过度导致了失忆，随着时间流逝，他慢慢想起来一些事情也不奇怪。 林默不动声色地说：“我是妖，你是人，你记住这点就可以了。” 厉苍并没领会林默的言下之意，反而连珠炮地问道：“如果要杀我爸的不是你，那是谁？是这次掳走梓馨的妖兽吗？你和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和我爸又有什么关系？” “你问题太多。” “如果我问题不多，我就不会跟你到这鸟旮旯。” “救人。”林默停下脚步，举高手敲了敲头顶的石壁，“我们好像到了。” 厉苍只能放下心中的疑窦，四顾后说：“没发现有可以出去的洞口。” 林默一点点地摸索着石壁：“这门有机关，我们找找。” 出口肯定不可能光明正大敞着的，肯定在某个隐蔽的角落。 厉苍帮着找了一会儿，说：“从神庙出去后，我们要怎么做？” “从地图上看，神庙其实是与宫殿相通的，连接两者的是一个地牢，我们要想法到那地牢中去，找找人在不在那边。要尽量别惊动任何游鱼族族人，如果找不到人，我们还得到别的地方找。” 厉苍按了下突突跳着的太阳穴：“这深海鱼宫面积不算小，这样找不是大海捞针吗？要不捉个喽啰盘问一下？” 林默说：“这是最后的办法。不到不得以的情况，不要动手杀人，我们与游鱼族无冤无仇，不必跑到人家里闹事。” 要是捉人盘问的话，后续当然就只能把人杀掉了，与莫斌莫奇那种一肚子坏水立场不坚定的妖兽不一样，就算其他妖兽再坏，林默也认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厉苍不以为然地说：“你有这个顾虑，我没有，我是警察，我现在的职责就是剿杀妖兽。” 看了林默一眼后，他又补充道：“暂时把你排除在外。” 林默心里叹了一下，绝大部分人类也持有与厉苍一样的看法，诛灭异族，天经地义，也难怪他们对妖兽族没有好感，人本质上就对自己无法掌控的能力怀有敬畏，加上妖兽一出现也没有善待人类。 他本来想辩驳几句，天性里的慵懒又让他把话吞回去了。他也确实不能成为所有妖兽族的代言人，所有没什么好辩驳的。 厉苍见他又不说话了，感到些许尴尬，就把话题转回了计划上：“你觉得他们会把她关在哪里？——她应该，还活着吧……” “应该还活着。他们捉她不是为了做普通的精魂补给，不会那么轻易杀了她。”现在，林默还不能确定夏传智到底给夏梓馨遗传了些什么，甚至连她体内到底有多少妖兽的血统他都不能确定，姑且当作她果真非同凡响吧。 厉苍敏感地说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抓她。” 夏传智的身份是个谜，目前不适宜让厉苍知道，他也不见得会信，林默便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推断而已。” 厉苍停下了摸索石壁的动作，甩着手说：“这样就没什么意思了，你叫我下来帮忙，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是真不知道——”林默无奈道，“好吧，我们天狼族与你们的特工队一样，都在阻止其他妖兽族对人类的杀害性吞食，这段日子以来，妖兽只会对弱者下手，像夏梓馨这样身手不错的警察，他们从来不会动。” “就这？” “就这。” 厉苍几乎笑喷了：“我们那么做是理所当然，你们是为什么？别告诉我你们天狼族是正义的化身，为了保护地球保护人类。” “不是。”林默只给了他这两个字。 “那？”厉苍追问着。 “没了。”林默不是省油的灯，一个能把秘密守一千年的人，嘴巴绝对是很紧的。 “别说了。找到了。”林默打断了厉苍想继续唠叨的，在地面与洞壁的交界上，他找到了一块松动却撬不下来的石头。 第135章 我告诉你了 “准备好了。”林默轻声说道，厉苍严肃地点了点头。 他们是按照莫奇画的平面图估摸着差不多到了神庙底部，可这通道上他们并没有找到显眼的像门或洞口之类的地方，拧动石块后，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两人默默地分了工，厉苍掏出匕首护在林默身边，预防那石头可能是某种机关的触发器，林默负责拧动开关。 一阵齿轮绞动的声音后，他们前方不远处的墙壁上有一块凹了进去，继而向侧面缩入。 两人互看一眼，走向了露出的洞口。林默一边翻出平面图，摩挲了一会儿，说：“这通道可能直接通向地牢。” “这么顺利找到地牢，靠谱吗？”厉苍提了提话音的声调。 林默嗅着通道飘来的气息，锁了下眉心说：“先过去再说。那边情况可能不太好。” “你发现了什么？”厉苍问。 林默紧盯着通道，又过了两秒才确认道：“血的味道。” 厉苍深呼吸一口气：“我没有闻到。” 作为人类的厉苍对血液的敏感度自然比不上林默，两人进入通道中，走了大约五六百米后，开始听到水流的声音。 “下水道？还是蓄水池？平面图上画了吗？”厉苍问道。 “没有。”林默摇头说，“平面图主要画地面的情况。” 厉苍骂道：“我说了吧，那鱼妖一肚子坏水，他带我们从这地道进来，不可能不知道这里头的状况。” “谁让你急着动手的。”林默不惋惜莫奇的死，只是如果是他的话，会押着这鱼妖在前方给他们开路。 又走了一阵子，厉苍感到洞顶上有水滴在了他头上，伸手一摸，那手感还黏黏的，把手指举到面前，洞里黑乎乎的看不真切，他就用手电筒一照，指腹上被揉开了的暗红，分明是血。 “有状况。”他低声说道。 通道的尽头就在前方，水流的声音更响了。 河流就在洞口外，在开凿出的底下隧道中流淌，与他们刚走出的通道相垂直。河宽两三米，水流速不算快，其实更像是深海鱼宫的下水道。 厉苍用手指擦了擦下巴上拉碴的胡须根说：“这鱼宫还有下水道？水流向哪里？” “处理尸体的地方。” 厉苍顺着林默抬起的手指看向水流来处，远远看见水里飘着几个白点，慢悠悠地飘近一点后，才看清居然是几个光着身子的人类。 “该死……”厉苍咒骂了一句，不顾林默投来的制止的目光，踢掉鞋子跳进了下水道中，他揪住最先飘到他面前的一个男人的胳膊，把他往岸上扔，接着又迈了几步走向第二个男人。 “你倒是帮帮忙啊！”厉苍叫道，目测这一波飘来的有差不多十个人。 “没有用，他们已经死了。”林默站岸上看着他抓起第三个人后，说道。 厉苍闻言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个瘦骨嶙峋光秃秃的男人，这才发现这人不但已被抽干，而且浑身流淌着暗色的水。 “我他妈的！这水里全是血？”厉苍将手中的尸体扔回水中，气呼呼地上了岸。 “不算，只是死者身体里残留的血液留进了水中而已。” “那得死多少人？” 林默没有说话，蹲下身子查看厉苍扔上来的那两具尸身。很干净也很新鲜，是被吸干精魂死的，但身体还没开始发黑，死了应该不超过五个小时。 “你早就知道？”厉苍在地上摩擦着双脚，他不是洁癖，只是这味道让他有点作呕。 “我告诉你了。”林默头也没抬地说，“你最好把这水尽量抹干，你身上带了血腥味儿，会很容易引起妖兽的注意。” “你他妈刚才为什么不在我下水前把话说全？”厉苍气道。 林默检查完后，将尸体扔回了下水道里，说：“那地牢，不一般。” “谢谢你这次把那么明显的问题说清楚啊。”厉苍阴阳怪气地说。 下水道是斜着开凿的，利用重力的作用让水自然流动，林默看往上游，在拐弯的地方有一丝隐约的亮光。 “我们上去看看。”林默用下巴指了指那光处。 厉苍已重新穿好鞋子了，两人肩并肩前往目标，林默这才说道：“还记得那禁地不？神庙、宫殿和禁地，呈三角形分布，地牢其实也可以看作是三地的中心。游鱼族族王谢尔在禁地中修炼，这些人类可能是为了供给他提升玄力用的。” “你们妖兽靠吸人血来提升玄力？像你这样的吸了不少吧？”厉苍斜着眼看林默。 林默不理会他话里的嘲讽，说道：“不管是人还是妖兽，血液中含有一种特殊的物质，能帮助我们提升力量，我们把那叫精魂。吸魂不一定要吸人血，不过直接吸血可以免去了分解的步骤，让玄力提升更快，但对吸食者及被吸食者来说都存在很大伤害。” “我看到了。”厉苍哼了一声道，“我接触过好几个这样被吸干的人。” 黄一朵、姜贺和苏悦，刚开始出现的几宗谜案，现在都已证实是妖兽所为，厉苍不可能忘记。 又走了一程，接近拐弯处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 林默轻声道：“跟在我后面，我先探探情况。” 厉苍于是后退了两步，让林默先走。 新的通道不再像他们走来的下水道那般简陋，而是用青石砖铺了地面、顶部和墙壁。由于环境潮湿，砖面上长着斑驳的青苔，地面的石砖为了防滑刮上了划痕。 墙上每隔二十米左右装了比巴掌略大的贝壳制成的灯台，里头托着的一颗自发光的夜明珠，透着暖白色的光晕，光的亮度不甚高，可用作着过道的照明是足够了。 林默眼尖地看见了地面的青苔上留下了车辙，他蹲下身子摸了摸车轮碾过的地方，从青苔的湿润程度来看，刚走过没多久，应该就是运送上一批尸体的小妖刚刚离去。 林默说：“不知道下一批尸体什么时候运过来，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通道。” 然而，话音刚落，林默就听到了通道尽头传来了木头车轮滚动的声音。 第136章 人血蓄养场 躲是不可能躲了，整条通道上无遮无掩，对方迎面走来的话，肯定会发现他们。 林默思考着对策，厉苍却还没察觉异常。 “干嘛了你？走不走？”厉苍催促道。 “走。”林默说，“你在这等着，别说话。” 他没跟厉苍解释就撒开腿前跑，只跑了两步就化成一只白狼，眨眼间就在通道尽头跑没了影。 “不是，你这……”厉苍只来得及说这四个字，若不是囿于这是敌人的地盘，他真想大声吼叫一番。 这就把他扔这了，这是闹那样？ 还好路只有一条，他只好一边戒备着，一边闷闷地继续往前走，走没多久，就看到前方有什么东西，走近一看，是一辆装满人类尸体的木头平板车，两个鱼妖死在了车子旁边，林默则在一边靠着墙站着，正往左手上绑绷带。 好家伙，他就这么一声不吭把那俩鱼妖干掉了。想来是借助速度先声夺人，没等俩鱼妖看清来的是个什么东西就动起了手。 厉苍瞅瞅那俩鱼妖的尸体，说：“我还以为你对你们妖兽会仁慈一点……” “不杀了他们，他们肯定会通风报信。我们把他们的衣服换上，先去把这一车尸体处理了，然后回头混进去。”林默说道。 “这鱼脸怎么整？”厉苍问道，衣服可以穿上，可游鱼族妖兽那像贴着鱼鳃骨的灰黑色脸皮他可装不出来。 “把他们的脸揭下来，洗净了当面具戴上。” 厉苍吁了口气，不过没表示异议，因为他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他说：“这下我也有面具了。” 两人于是将两鱼妖的尸体也搬到了木头车子上，厉苍这才看到林默左手上缠着的绷带上渗出了一丝血红，他说：“你受伤了？” 林默淡然说：“小伤。” “下次换我来。”换作今天以前，厉苍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对这宿敌表示关心。 “你没我跑得快。”林默在面具后轻轻地笑了下。 刚刚那一击看着轻松，实际暗藏凶险，他不知道鱼妖们有没有发现外敌后的警报措施，通道无处藏身，他必须快如闪电，在鱼妖们看到他到意识到是外敌入侵这几秒钟的时间里，他必须得手。 “我两条腿也快。”厉苍嘴硬地说道。 回到下水道后，他们将人类的尸体扔入河中顺流而下，避免下游接应的鱼妖长时间没有接受到尸体生疑，然后又将俩鱼妖衣服扒光，面皮揭下，捆在石头上沉入了河流底部。 厉苍将鱼妖面具在水里冲了又冲，可还是带有一股浓郁的鱼腥味儿，他干呕了一声说：“老子一直不太爱吃鱼。这辈子绝对不再吃。” 林默背对着他已换好了衣服和面具：“这味道可以遮盖你身体散发的人类的味道。” 厉苍对偷看苍狼真面目这事已经没了热情了，看着后者利落地换上一身粗麻衣、胸前挂上护甲后，用绑带束紧吊在小腿上的裤脚，之后又把一把巨剑藏在了木头车板下，只得忍着鱼腥臭将面具贴在了脸上。 他身高和那鱼妖差不了多少，衣服穿着倒还合适，他说：“就你这麻杆似的身高，易容不易容分别不大。” 林默没好气地说：“二次发育。” 二人推着木头车重新进入通道，这次一直走到了通道尽头，没再遇上别的妖兽。 两人在一道石门前停下了脚步，路上没有别的分岔路可走，尸体肯定是从这门后运送出去的。 “怎么开门？”厉苍打量着这道双开的石门，下半截刻着水波纹，上半截是七条鱼形的浮雕。 林默观察了浮雕的形状，连成线的话，刚好就是北斗七星状。他想起了入门的七星石：“七星阵。这应该是游鱼族最基础的入门阵法，相当于小区门卡。” 林默回忆着莫奇摆放七星石时的次序，逐一按动门上的浮雕，第一个按下的浮雕“喀啦”一声朝内凹了进去，看来是猜对了。 等七块石头全部按了一遍，石门开始向上收起。 两人互看一眼，厉苍对石门后的景象带有一丝紧张的期待，当了多年警察，他很熟悉牢房是怎样的结构，从刚才两个鱼妖运出去的两层尸体推测，这里囚禁的人类还不少，应该是个规模很大的地牢。 然而当石门上拉至一半时，厉苍便已发觉了异样。从门下方看进去，他们看见了一排圆形的金色底座，上面似乎连接着一个玻璃罩子。 门一点点收起，玻璃罩子的全貌也一点点地展示在他们面前。 两人赫然发现，那罩子里灌满了淡红色的液体，每一个罩子中泡着一个赤o的男人或女人，腕上均扎着一根连接导管的银针，脸上戴着呼吸器，似乎都在昏迷中，然而痛苦的神色说明，这些人都还活着。 这下厉苍明白了，这些人类就这样被泡在容器中，为妖兽提供食粮，直到他们被抽干后再被清理出去。 他禁不住握紧了拳头，在怒火喷发的边缘徘徊，此时，他的手腕被轻轻地拽了一下。 他扭头看林默，后者没有看他，可隔着面具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平静。他明白了，苍狼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景象。 他内心的怒火又烈了一重，他为什么要与这个妖兽合作呢？天狼族是妖兽王族，妖兽族的各种邪恶行径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甚或者，苍狼很可能也是作恶者之一。 他以救夏梓馨为名义把自己骗下海底，细细想来，他为什么要救夏梓馨？这当中恐怕还是另有猫腻。厉苍想着，心里便多了个打算，夏梓馨他是要救的，但是苍狼若有什么不轨，他也会见机行事。 相比厉苍的盘算，林默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 刚刚在下水道发现的尸体血都几乎被抽干了，而且从下水道的情况来看，显然这样的残杀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现在又发现了所谓的地牢实际上就是人血蓄养场，游鱼族族王谢尔已带头打破了一千年前天狼族定下的对人类只作基础吸食，不得以恶意屠杀人类掀起两族仇恨的规矩。 这么一来，麻烦更大了。 第137章 踏入了圈套 林默并非没有察觉厉苍的怒火，只是他没有空闲理会，谢尔这个事情，不好办。 一千年来，妖兽族并非都那么听话，只是碍于林默对妖兽族的封印，无计可施。林默将厉苍引入地宫，解除封印后，肯定有更多妖兽为非作歹。 然而，从眼前看到的规模和容器使用状况来看，这个人血蓄养场不会是解除封印后开办的。 这说明了谢尔早就开始暗中蓄养人血，以非正常的手段提升玄力。 其他小妖兽这么干，收拾一下就好了，可是谢尔是游鱼族的族长，这意味着游鱼族全族将与天狼族为敌。 而且，很可能谢尔已经与妖王达成合作，游鱼族力量的增长，最终都会促成妖王的苏醒。 他叹了口气，轻轻推了厉苍一把：“看看，找一找。” 林默的话提醒了厉苍，他按捺下冲动，进入了蓄养场，两人一左一右地在那一排排的玻璃罩中开始了穿梭。 每排的玻璃罩子有十个，两边各有十五六排，屋子最后端是一张接近五米宽的数据台，台面上有显示屏和各种按键。 数据台的旁边也立了一个玻璃罩，不过这个玻璃罩比蓄养着人的那些要更大一些，里面已灌满了一半的血，没有人泡着，想来是抽出的血都被集中到这个罐子中了。 林默想，谢尔应该是知道夏梓馨的身份的，他不会把她当作普通人类供血，但他还是想找一找，一直走到了最后一排，没有发现夏梓馨后，他舒了口气。 这时，他听到另一边传来“当”的一声，他意识到厉苍在干什么，马上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他握住了厉苍举起的拳头，差点没拉住后者砸向其中一只玻璃罩，他低喝道：“你干什么？” 厉苍虎着脸说：“他们还活着！” 林默压着声音说：“这是防弹玻璃，砸不烂。就算砸烂了，然后呢？” 这一问把厉苍问住了。是啊，然后呢？这些人身体极度虚弱，还处于昏迷状态，就算把他们从玻璃罩中救出来，可能也活不了多久，他也不可能把那么多人运上海面。 厉苍忿忿不平地扔下了拳头，他把林默推开，把气撒在了林默身上：“我告你，这事没完！” 林默没有回话，这事当然没完，现在状况有变，他们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个问题。 “喂，你俩在干什么？去了这老半天！”呼喝声自屋角的一扇门前传来。 林默回头一看，一个鱼妖手里托着一只托盘，盘中装满食物，正在门前站着。他用胳膊肘碰了厉苍一下，带头走向那鱼妖，嘴里念叨着“来了，来了”。 鱼妖脸上带着不满，却没有为难他们，而是将手中的托盘塞进林默怀中，说道：“你们俩快去送饭，从最左边那条过道过去，最后一间房，别走错了。” 林默点了点头，鱼妖就转身走了，厉苍凑上来说：“这是要送去给谁？” 两人目光交接，顿了两秒，林默说：“走吧。” 按照鱼妖的吩咐，从最左边的过道走，走了一会儿后，感觉安全了，林默才停下脚步说：“有诈。” 厉苍点头附和：“游鱼族不只这点族人吧，两个小妖既要运尸体又要送饭，口味也太重了。而且如果是本分的任务，不用这样特意叮嘱路线。” “他们知道我们来了，也知道我们来干什么。”林默低头看手中的托盘，没撒色拉油的海草色拉，一杯冰牛奶，几片硬面包，全是临时凑成的冷食。 厉苍举目四望：“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这不是重点，在他们的地头，自然有他们的方法。” “那我们还去不去？梓馨很可能根本不在那个房间。” 两人又一次交换眼神，林默略一思索后说：“去。我们分头行事，你到房间里去，我从别的通道过去，看看他们搞什么鬼。” 厉苍说好，林默又说：“不管找没找到人，从房间里出来，你就直接沿原路返回出水面，我们的潜水装备埋在了洞口，各取各的，如果我先到，我也不会等你们。” 林默心里已做好了打算，洞口的三套潜水装备，如果他抵达的时候都在或剩下两套，他肯定会回来找他们的，可是他得给厉苍把话说绝了，让他知道形势的严峻。 厉苍嘴角一勾，笑道：“要是我救出梓馨了，肯定不会等你，就是现在看起来有点玄，穿上潜水服到海面都得六七百米呢！这海里的虾兵蟹将都能将我们啃了吧？” “低调，别把事情闹大。人类他们多得是，跑了俩不至于劳师动众地追。”林默把托盘推给了厉苍。他嘴上这么说，其实是并不相信谢尔会真的对夏梓馨下手。 他们抓夏梓馨，可能是另有目的，如果是为了引他入局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在这里了。也许从他踏入夏传智的办公室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踏入了圈套中了。 就算明知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闯，不走进来，他就无法找到妖王。 至于夏梓馨，他给她准备的一套潜水设备是有抗压装置的，他相信厉苍会把她安全地送回地面。 厉苍接着托盘，本来想说一句“小心”，想起刚刚那房间中被关在玻璃罩子里半死不活的同类，又把这话咽了回去，他朝前方走去，把后背给了林默，一边举起手向后扬了一下：“你自求多福。” 林默看着他走远、消失在一个拐角后，才转身走向相反方向，他自言自语道：“现在，该出来了。” 当然没有人回应他。 他们出了刚刚的蓄养间后，就一路没有遇到别的鱼妖，现在林默换了一条路，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通道上也是空空荡荡的。 他路过第一间敞着门的石室，里头立着十来根石茧。这石茧呈梭状，上下两头细，连接着地板和顶部，中间粗而空心，有条侧身刚好能钻进去的裂缝。 之后，又走过了好几间这样的石室，他猜这应该是鱼妖们的休息室。 接着，他走到了一个类似储藏室的房间，里头堆放着一些密封性良好的石箱子，全用机关锁封死了，硬开的话应该会触发某种防御机关，这也不是林默此行的目的，因此他只是随便看了看。 但指尖触及的锁孔中的湿润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些房间里基本没有可移动的用具或者陈设，看来还是有原因的。 第138章 深海遭埋伏 林默又用脚踩了踩地板，虽然不像连接下水道的那一条通道那样长着苔藓，但地面也带着一股吸足了水的柔软。 从墙壁、石头箱子还有地板的干燥程度来看，水退了有一天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海水又会再灌满这深海鱼宫。 鱼宫当中也不可能如此冷清，游鱼族给他清空那么大一块地儿，是想好好欣赏一下他怎么被淹死吗？希望他能在他们灌水之前，为厉苍和夏梓馨争取一点时间吧。 他走出储藏室，沿着通道继续走，接下来还有好几间石室，林默都进去转了一遭，依旧没有别的发现，也没有遇见任何人。走到通道的最后，迎接他的是一堵封死的墙。 …… 再看厉苍，与林默分手后，他便径直来到了鱼妖所说的那个房间外。 房间的石门是关着的，门上也排着七星石阵，厉苍就算是个弱智，也看得出这就是为他们设的。 他将托盘扔下，这道具现在已经没有用了。把七星石抠出，按顺序排列后，等门打开的空儿，他将匕首藏在了衣袖里，然而，门打开后，里面一片寂静，并没有出现危险状况。 他侧着身探步入内，室内只有一张床，，床上挂了帘子，依稀可见里头躺着个女人。 厉苍把匕首握在手里，向那人走去，边走边轻声叫着：“梓馨？” 里面的人一动不动，不是死了就是在昏睡中。他把另一只空着的手伸向了帘子。 …… 死路。 林默正待回头另寻他路，可走了两步后，又觉得不妥，便再次来到了那堵墙前。 他掏出莫奇画的平面图，手指沿着地面的路线和地标模拟地下通道，回忆着自己走过的每一段路，按比例画下，最后，他的之间停在了打着交叉的“禁地”上。 这堵墙后就是禁地的下方。 地图虽然没有标注地下通道，可是却有地道出口的图标，和刚才那扇门一样，这可能是一扇暗门。 林默开始用指节敲叩起每一块砖头，直到他把墙上的每一块砖头都敲了个遍，却没有找到不一样的砖头。他转了个方向，敲起通道上和地板上的砖块，敲了一阵子后，看见自己已经后退得离那堵墙有点距离，便放弃了，重新走回了墙壁跟前。 开门的机关，不应该离门太远。谢尔不是要让他自己找过来吗？那就更不可能把机关藏在太隐蔽的地方。 于是，他重新审视起那堵墙，莫非，这次不是在砖头上？ 他从上至下、从左至右地扫着墙壁，终于，目光锁定了两块砖头之间一根手指大小的缝隙。 这条缝切边整齐，不是自然造成的裂纹，他将手指伸了进去，手指触底后，底部被按压进去再回弹过来。 门没有打开，两边通道上却各有一排砖头缩进去了，露出的洞口中飞出了数不清的鳞甲片。 …… 厉苍抓住了帘子一角，猛然扯开，床上躺着的，正是夏梓馨。 厉苍心里“咯噔”一声，换了跟手指伸在前方，缓缓探向夏梓馨鼻子下方，直到感受到那平稳的气流，他才安心下来。 “梓馨，醒一下！”他抱起夏梓馨的上半身，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原因昏迷，便使劲掐了掐她的人中。 夏梓馨猛拧了一下头，醒转过来，伸手就来推厉苍的手，待看清是厉苍后，她惊呼起来：“苍哥？！你怎么来了？” “来救你，快跟我走。”厉苍有不少问题想问，但这当儿最紧急的还是先逃跑。 夏梓馨跟着他跳下床，两人一起奔向门口时，那原本悬着的石门忽然往下降了。 “快！”厉苍吼道。 两人加紧脚步往前冲，然而，石门还是在两人来到之前合上了。紧接着，两人听到了地板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一块地砖跳了起来。 确切点说，是被一只带着吸盘的触手扔了上来。 “章鱼怪吗？”厉苍眯起眼睛说。 夏梓馨说道：“游鱼族家族很庞大，底下有很多不同种类的鱼妖……” “我知道了——都看见了。”厉苍看到另一个地洞上爬出一个以铁钳为双臂的鱼妖，打断了夏梓馨，“你还能打不？” “可以。”夏梓馨接过厉苍扔给她的一把匕首，简约地回应了一下，便朝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鱼妖挥去。 …… 林默脚一蹬，身子往上一跃，避开了第一波袭至身前的鳞甲片，同时手向后一抓，扯下了包裹着的狼血刃的布条，抽刀出鞘。 脚踢墙壁，借力倒立下落，他将大刀旋得密不透风，反击出去的鳞甲片扎满了两边墙壁。 鳞甲片不停地射出，看这形势一时半刻不会停下来，这是要把他的体能耗尽吗？ 林默击打着鳞甲片，一面观察着机关出口，那口子不大，刚好就够一片鳞甲射出，而且每个口子射出的鳞甲片方向都是固定的。 那就好办了。 林默瞅准射来的一片鳞甲，刀背一挡，原路反弹了回去。那鳞甲刚好把另一片新射出的堵了回头，两片鳞甲一同把出口塞死了。 凑效。林默如法炮制，一顿乒乒乓乓后，所有机关终于消停了。 但林默并没有停下来。他被激怒了。 谢尔不就想看看他来到深海鱼宫后还剩多少战斗力吗？那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林默挥动狼血刃，一刀砍在了那堵死墙上。再跟上一拳，墙上砸出了一拳裂纹。 今天，他必须见到游鱼族的族王。 妖兽界的法则很简单，强者为王。他把自己的实力在这放着，让谢尔好好琢磨琢磨，是选择得罪天狼族，还是一个还没完全苏醒的妖王。 那堵墙在林默的拳打脚踢下，裂口开始越来越大，可是，当墙上终于被砸出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口时，一道水柱随之流了出来。 林默暗道一声不好，在水流冲破墙壁之际，往上一跳，两脚撑在通道两边，躲过了一涌而出的流水。 人血蓄养场中有电子数据台摆放，那可能是唯一一个不会被水淹的石室，他希望厉苍和夏梓馨能及时赶到那里。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心神来担心他们了。冲破了的石墙后，他发现了通道顶部有一个洞口，那应该就是禁地的出口。 “自求多福吧。”他在心里对厉苍说了一句，然后跳进了那洞口中。 第139章 初入四王殿 洞口很小，仅容一人爬行，林默这样的身板塞在里面浑身难受，幸而没爬多久就到了尽头。 他用手指轻轻叩了下封住通道的石板，不太厚，一拳就可以打穿，不过林默还是伸出了利甲，沿着石板边缘割了一圈，再小心地将石板推开。 他两手攀着打开的通道口，稍一用力将身体撑起跳了出去。 他所在的是一间宽阔的屋子，中央是方形的天井，四面高出九级台阶，放置了四尊高至十米、贴近屋顶的金身塑像。 屋顶为重檐盝顶结构，第一层屋檐下方的格子窗花上装的是颗粒感很重的彩色琉璃，屋外全是海水，每当海底生物游过或者只是一簇海草飘过，都会让屋内晃起溢动的流光。 五颜六色的光影在屋内游离，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再看那四尊塑像，可谓各有特色。 正面朝向他的，是一尊下身鱼尾的成年男子像，该男子怒目圆睁，龇牙咧嘴，神色狰狞，蓬乱的头发如燃烧的火焰，赤o的上身裹着飘带，手执三叉戟。 左面那尊，是个人族男子，身着龙袍，面容瘦削而不拘言笑，目露精光且自带威严。 右边的是一尊麒麟塑像，四蹄踏火，身着战甲，回首吼叫，然而，在麒麟兽的胡须之间，却隐约可见一张人脸。 林默转身看后面的塑像，第一眼，他便愣住了。 一头蓬松的长发与身上细密的毛发融为一体，天狼族标志性的尖牙利齿，还有手中的狼血刃，他再熟悉不过。 他忽然间明白了这四尊塑像的含义。 “格安王子，我本来只等着你一个，想不到你还给我多带了一份礼物。”沙哑而粗犷的声音自那尊人鱼塑像前响起，不用说，林默也知道来的是谁。 “你们太自大了。游鱼族的老族王，还不够格和我父亲相提并论。”林默目光停留在木阿勒的塑像上，说道。 “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我早就想砸了。”谢尔一边说着话，身子一边现出半透明的色泽，直至完全现身。他身着盔甲，手中的三叉戟与塑像上的一模一样。 林默揭下鱼妖面具，转身正对着他：“不太像。” “看来格安王子对令尊的塑像很不满意，那正合我意。”话毕，谢尔扬手一甩，三片鳞甲直奔木阿勒的塑像面门。 林默眼也没眨，一拍后背的狼血刃，刀从鞘中弹出，像长了眼睛似的将三片鳞甲打落，最后又回到了林默手中，重新归入了刀鞘。 “不劳你费心，我看不顺眼的东西，我自己会砸。”林默冷冷说道。 谢尔阴鸷地笑道：“那是，令尊的东西，格安王子还没少砸。真说得上少年得志，扬名立万了。” 类似的嘲讽，林默还听得少么？当他决定重新站出来的那一天，便已做好了面对的准备。 他淡淡笑着回应：“你大费周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我砸了你的游鱼族禁地？” “格安王子，难道你没发现这四王殿里展示的是什么场景吗？”谢尔高举双手转了一圈，示意林默观察四王的塑像。 林默这才发现，木阿勒、麒麟兽以及游鱼族老族王颉摩的脸都朝向同一个方向，直视着那个人类——厉崇和。 进一步说，是妖王厉崇和。不过，雕塑中的厉崇和神色虽然严肃，但还是普通人类的模样，所以，这应该是还没幻化成妖王前的厉崇和。 林默心中动了一下，一个在他心中堵了千年的结，瞬间松动了。他喃喃道：“他们见过面。” “当年的四王会面，你不知道？”谢尔盯住林默，像是想用目光测出他是否在说谎一样。 林默沉着脸，不让自己的神色过多地透露自己的想法：“这里头有你们游鱼族什么事吗？” 麒麟兽另说，游鱼族如果在一千年前那事情中担任了重要角色的话，那后来又是怎么闹掰的呢？ 木阿勒投毒入侵游鱼族并不算是很光彩的一页，林默还记得当时内陆河上大量死鱼飘了上来，毒素三天三夜才勉强散净。 听到林默的问话，谢尔脸色微变：“在天狼族眼中，游鱼族只配给你们当跟班是吧？” 林默缓缓换了口气才说：“谢尔，我不一定要你归顺天狼族，你管好你海底的事情就可以了，陆上的事，你别插手。” 谢尔脸上的肌肉抖了抖，终于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格安，你怕是忘记了吧，这里，是我的地盘。” 他忽地止住笑声，又说：“只要我一个响指，四王殿内就可以马上灌满海水，八级玄力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 “那你为什么还不打响指？”林默反问道，诚然，他们的每一步都是被谢尔算计着的，也许从莫斌莫奇两个鱼妖的效忠开始，计划就已经展开了，谢尔有太多杀他的机会。 原因只有一个，谢尔想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他手里的“宝物”。而他想知道的是谢尔要这东西是为自己还是为妖王。 谢尔目光削得又薄又尖地直刺着林默的脸：“格安，那东西不是你们天狼族的，你没有资格将它据为己有。” 林默故意摊了摊手：“你能找到，那就是你的。否则，你就算把我淹死，你也得不到。” 谢尔歪了歪嘴：“格安，上一代的恩怨，是上一代的事情，我不会再提。可是你看，今天，我们四个又凑巧，聚在一起了。” 随着谢尔话音落下，头顶的彩色琉璃窗玻璃上忽然出现了3d全息影像，画面上的正是厉苍与夏梓馨，两人各执一把匕首，与一群鱼妖缠斗着，便打边沿着通道后退，脚下的海水已经浸到了小腿位置。 林默只轻轻动了一下眉心，没有说话。 谢尔拍了拍手：“这就是厉崇和的后人吧？第一代妖王之后。听说，你护他们一家子护了整整一千年，藏得真好。要不是那老头记忆混乱写了书，昔日王族恐怕就从此湮没在茫茫人海了。堂堂天狼族族王，为什么要暗中守护妖王的后人？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吧。” 林默暗叹，他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算计到他会带厉苍到深海鱼宫，但是，背后的策划者相当高明，对他的一举一动几乎了如指掌。 不过，这一趟他也没有白来，他以他自己、厉苍和夏梓馨的性命作赌注，获得了如此重要的信息——他终于知道了对手是谁，还意外知晓了一千年前的四王会面暗藏玄机。 每一星点的蛛丝马迹，都为他拼凑出当年事件的原貌。 林默嘴角掀起笑意，对谢尔说：“自己想要的答案，要自己去找。把我的话转告给麒麟兽。” 第140章 四王殿战斗 谢尔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接着又似乎在为自己的失言而懊恼：“你……真的不知道当年的四王会面……” 林默说：“我现在知道了。不过，我想了想，要收回让你转告麒麟兽的话。你抓他的女儿来做诱饵，应该没有经过他的同意。” 谢尔那灰黑色的脸上看不出阴晴，可他紧闭着的唇不时地抿动着，似在隐忍着什么，印证了林默的猜测不离十。 夏传智是远古神兽麒麟幻化而成的妖兽，他与游鱼族有共同的目标，都为了复苏妖王而行动，各自又都心怀鬼胎，对对方各留了一手。 今天这件事，可能是谢尔为了争得主动权先下手为强。 谢尔说得没错，他们现在身处水平线六百米下的海底，这些殿堂、地道就像是一只巨型的氧气管，只要充氧装置关闭，他们三人马上就可以葬身海底。 他没什么可硬气的，要不，就顺从谢尔，乖乖地交出宝物，要不，就再赌一把，将宝押在夏传智身上。 ——夏传智就算不管他和厉苍的死活，夏梓馨总是要管的。 想到这，林默握紧了拳头，随时就可以动手了，然而，他脸上还是平静的。 谢尔眼中闪过一丝凶狠：“格安王子操心太多了，天狼族早已不是王族，其他妖兽族的事情，你不必过问。我们还是谈正事吧，你的两位朋友坚持不了多久，我们的合作，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林默真想笑出声：“原来你是在邀请我合作，这方式太特别了。” “所以……你是拒绝了？” “是的。”林默直截了当地说，他向来不喜欢打哑谜。 谢尔眼白过多的眼睛猛地变作了血红色：“不错……一个玄力八级的天狼族族王，一个妖王之后，一个神兽麒麟的后代……再没有比这质量更高、更精纯的血液了。” “你胃口太大了，不怕撑？” 林默说话的时候，谢尔的三叉戟已向他扎来，他抽出狼血刃抵挡，两者碰触，“当”的一声清脆的响音，久久地在四王殿回响着。 谢尔舞动三叉戟，像急雨罩向林默。后者身随刀动，可他明显地发觉自己的力不从心，就像身体被一层膜包裹着，有力气使不出的样子。 这是深海鱼宫对异族的制约，从他们动手那一刻，胜负已分，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林默内心是急躁的，他不会把性命交付到某个人手中，即使败势已定，他也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我今天……就砸了深海鱼宫！” 他后跃一步跳上人鱼塑像，立起手刀击在了塑像上，传出的声音“嗡嗡”响个不停，比两人的兵器相接更悠长。 “你想干什么？”谢尔扑向林默，刺出的武器落空也扎在了塑像上，林默继续敲击着塑像，让振声持续。 谢尔明白他想干什么了，他邪魅一笑：“你这样只会死得更快。” 林默何尝不知道？一旦头顶的琉璃被震碎，海水就会一涌而进。他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不知道游鱼族是用了什么方法在屋子里产生强大的力量场抵抗海底的压强，从常识判断，再坚固的建筑材料也不能在内部空气充足的情况下而不被压碎。 但是只要是力量场就肯定有波段，他尝试制造声波的干扰去破坏力量场的频率，从而造成四王殿内外力量的失衡。 他的方法凑效了，坚硬如琉璃，也开始在海水的压力下出现裂纹。第一块彩色琉璃被冲破，海水呈喷射状涌入，很快，第二块的碎声也被海水倾在石板地面上的声音淹没了。 玻璃上厉苍和夏梓馨的影像熄灭了，林默将刀横在身前说：“是继续打，还是抢救你的四王殿？” 游鱼族将四王殿列为深海鱼宫禁地，这个地方不会只是摆摆雕塑那么个用途。 若不是谢尔的脸皮贴着鳞甲片，林默估计他已经被气得一阵红一阵白了，自己的不管不顾确实惹恼了他，他吼道：“先杀你，再救四王殿！” 谢尔的三叉戟使得炉火纯青，再加上在自家场子上有如神助，林默握着狼血刃格挡的手被震得虎口发麻，他偷空瞄了瞄屋顶上方喷着水的缺口，丝毫没有援兵赶到的迹象。 地面开始蓄起积水，都往林默在屋子中央撬开了地砖的洞口流去。除了水流的声音，林默还听到了“吱吱呀呀”的响声在建筑物墙体间传来，恐怕海水马上就要把整座四王殿压碎了。 留在这里，真的会死得更快。 林默猛地用力挥刀，将谢尔逼退两步，然后趁机一扭刀尖扎入水中，挑起了一块地砖。他将地砖往上一抛，再一拳砸碎，用刀一片片地扔向谢尔。 谢尔逐一挡下，显得毫无压力，可当林默随意地削了一片扔向人鱼塑像时，谢尔却慌了，情急之下扑身挡下，还因此跌了一个踉跄。 这塑像有问题。 林默于是集中攻势，不断地朝人鱼塑像扔碎砖块。塑像高若小山，林默一会儿往左扔，一会儿往右丢，上下左右地让谢尔跑个不停。 不过，这不是他的主要目的。海水已经没过脚面了，地板中心的洞口出形成了一个小涡流，他趁着谢尔上跃去接他刚扔出的碎石，赶紧幻化狼身跳入了洞中。 地下通道里，谢尔已经引海水灌入，又派了手下拖住厉苍和夏梓馨，他得尽快赶回他们身边，带他们原路返回。 ——比起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夏传智可能的搭救上，林默会选择抓住每一个生机，他现在也别无选择。 反应过来的谢尔提着三叉戟冲到了洞口前，既想追赶林默，又被即将压垮的四王殿所牵扯着，他犹豫了两秒后，吼道：“启动排水系统，来人把缺口堵住！” 一群鱼妖早就在暗道中战战兢兢良久了，听到族王的命令，慌忙冲了出去，有些跑着沙包往上爬去堵琉璃窗上的缺口，有些赶去按排水系统的开关，忙个不停。 谢尔站在地上的洞口面前，看着水流旋转拧下，他耳中的无线接收器响了起来。 “别追了。” 谢尔嘴硬地说：“他如果不肯交出来，我就杀了他……” 另一边回说：“你没看出来？他宁愿死，也不会交出来。” “你怕他，我不怕。天狼族的格安，不是天狼族的木阿勒。” “不要小看他。木阿勒留给他的，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多。” “一千年了，老本也该吃完了。” 那边沉默了一下，说：“能封印妖王的人，不是仅仅靠老本和运气。” 第141章 找不到出路 林默直接被湍急的水流冲回了地道中，直到落入已深至大腿的海水，他才恢复了半兽形。 在水里的话，两腿直立跑得要比四条腿快。他逆着水流往回走，而厉苍和夏梓馨也在向人血蓄养场那边退。 “那间石室存放了用电设备，而且可以直接通往出口！”厉苍利落地砍杀了一个鱼妖，对夏梓馨说道。 两人好不容易打开了石门，边打边退，不断涌来的水流限制了两人的速度，加上双拳难敌四手，眼看蓄养场紧闭着的大门就在前方时，又被前后夹攻上了。 两人背靠着背，前后是一步步朝他们贴近的鱼妖，脚下是不断上升的海水，厉苍真后悔因为防水问题没把光龙卷带上，否则在这时扫射一圈，不说大杀四方，逃出生天还是有望的。 其实还是自己骄傲了，因为身体的武力值上升了，便觉得有内鬼照应下偷偷潜进来带个大活人出去不是很难办的事。 悔意也就一闪而过，他没有时间慢慢沉浸。那些虾兵蟹将袭来的杀器也是五花八门的，除了在莫斌莫奇手上见过的鱼鳞甲片，还有形如铁钳的弯刀、狼牙棒之流的。 小妖们玄力不高，可举着这些杀器轮流涌上还是打得他们够呛的。鱼妖们的武器普遍波及面大，他们就得以大幅度的动作躲避，再设法欺近敌人去施展他们手上的小刀，这一来体力消耗得特别快。 厉苍是真累了，到了这里，他开始相信他是会真的死在这深海中了。然而，也就是这时候他嗅到了不寻常。 明明他和夏梓馨的速度和力气都消减了不少，可小妖们还是一个个地被打退，就像他们是排好队轮流上来和他们切磋的一样，明明一拥而上就可以马上把他们制服了。 夏梓馨也发现了，她叫道：“苍哥，他们不想伤害我们！” 好家伙，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这就是一个破绽。 厉苍于是不再花打力气去躲闪了，把力气用在了进攻上。果然，这种不怕死的打法让鱼妖们一下子怂了，武器都只是虚张声势，没真敢往两人身上招呼。 鱼妖们是不敢，厉苍没这个顾忌，他左勾拳右割喉，近身的鱼妖没两三下就将脚下的海水染红了。 后续跟上的鱼妖许是被刺激到了，上头的命令是一回事，这会儿不拼命就马上没命了，于是都一咬牙又动起了真格，看准夏梓馨正殴着一个同伴，大着胆子举起大刀朝她后背砍去。 “当”的一声，刀没砍到人身上，却被另一把大刀格开了，那鱼妖也没吃住那袭来的刀锋，整个朝后飞出，将他身后的几个鱼妖一同压翻进水里。 夏梓馨身边，林默不知何时已赶了过来。他重新戴上了铁面具，身子一矮钻入了鱼妖群中，挥舞着狼血刃，抡、劈、挑、撩、刺、砍、绕……动作干净而漂亮，夏梓馨看得眼花缭乱，鱼妖们已一个个陆续倒下。 通道另一边，厉苍也已逐一解决了跟上的追兵，他收起匕首趟水过来与两人回去，不满地嚷嚷：“你丫的跑哪儿去了？” 林默白了他一眼：“查线索。” “查到啥了？”厉苍之所以答应涉险，一半是想救夏梓馨，另一半就是为了接近真相。甚至可以说，那“另一半”占的成分更多，长久以来，就像蚂蚁般在他心头攀爬。 林默张口正要说什么，夏梓馨先他一步叫了起来：“你们别唠嗑了！那石室好像在往上升！” 夏梓馨惊恐地指着他们千辛万苦接近的那扇门，人血蓄养场就在那门后，而现在，那扇门正跟随着整一面墙在向上升起，门口约三十公分的石板比原来的地面高出了一截，形成了一级台阶。 “快走！”林默说道，三人一同朝石室跑去，在台阶升出水面前跳了上去。 可门是关着的，厉苍往里面推了一把，又往侧面拉了一下，门岿然不动。 “这他妈整个石室就是一电梯，我们要在它升到上一层之前把门打开！”厉苍叫着。 林默在门上摸索了几下，没找到什么机关，现在也不是考验智商的时候了，他选择了最粗暴简单的方法，对厉苍说道：“你右我左，把门拉开！” 厉苍抠住门缝，直接使上劲来表示同意林默的提议。 两人一同发力，石门厚重无比，内里还有机关紧锁着，厉苍把吃奶的劲都使上了，额上青筋毕现，林默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可是夏梓馨站在中间也感受到他因发力而身上冒出的腾腾热气。 林默的头已挨到通道顶部了，他把头一扁，咬紧牙关再拉，门缝终于能完整地塞进他的手指了。他赶紧乘胜追击，五指伸出利甲扣在了门上，门缝逐步扩大到了能勉强进入一人的程度。 “进去！”林默朝夏梓馨叫。 夏梓馨也毫不含糊，连忙一侧身钻进了屋里。 林默随后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撑在了厉苍拉开的那一边门上：“你也进去！” 厉苍犹豫了一下，他一松手入内，搞不好那扇门就会把林默夹扁。林默看着他，那面具上的眼洞中几乎能烧出火来，他只能照办，快速地缩手跳入。 门果然朝中间缩回了几分，然而还是让林默挡住了，厉苍和夏梓馨在室内赶紧帮忙，三人合力，又将门缝撑大几分。 就这几秒钟的工夫，石室已上升了将近半层，林默需要半蹲着身子才不会被通道顶压到头，他把握这最后的时机，耗尽全力将石门向两边一推，双脚一蹬，从门缝中钻了进去。 石门在林默跳进来时，带着厉苍和夏梓馨的手指向中间夹去，两人在石门夹上的最后一瞬间撒手，听着门“砰”的一声钝响，夏梓馨后怕得摊倒在地上。 厉苍也往地上一躺，用拇指摩挲着劫后余生的另外四根指头，笑了出声：“差点把老子的手指留在这深海鱼宫当纪念品了。” 林默从地上站起来，他也累得直喘气，但还是第一时间环顾了整个石室，然后说道：“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第142章 先下手为强 “什么？”厉苍弹坐起来，随后明白过来了。 整座深海鱼宫是可以通过排水设备的调控来放水排水的，而这间充当人血蓄养场的石室由于要用到电器设备，在鱼宫放水时需要上升入另一个脱水空间保持干燥，但所有通道是不会跟着石室一同上升的。 他们现在进退两难，在石室中没有水，他们暂时是安全的，然而他们相当于被困在了一间密室里，也没有办法离开。 等深海鱼宫重新把水排净之后，石室会重新下降，届时门一打开，迎接他们的很可能就是游鱼族的整支大军了，一妖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的那种。 “我们要另寻出路。”林默说道，“就算我们可以原路返回，也不一定能顺利找到我们的潜水设备。” 厉苍叹了口气：“没有氧气罐，就算找到路我们也出不去。你能憋气潜游六百米吗？” 厉苍看了一眼夏梓馨，潜台词是“何况还有个不知道能否承受水压的姑娘”。 夏梓馨缓过气之后，就一直盯着那些泡着人的蓄养罐，眼也不眨，好不容易才回了下神，她撇了下嘴，说道：“我选择被水淹死，也不要回到那群鱼妖手中。” 厉苍上下打量着夏梓馨：“他们没把你怎么着吧？” “他们能吗？”夏梓馨竖起了自己的拳头，“谁敢靠近我我就打谁！” 厉苍笑了：“那是你有利用价值，他们不想杀你，要不哪由着你打？” “我有什么利用价值？”夏梓馨自昏迷中醒来后，这一整天就在想这个问题，妖兽袭击了她，居然没吸干她的精魂，而是把她关在了一个什么地方，这是为什么？ “问他。”厉苍指了指林默。 两人甫一出现就让夏梓馨又惊又喜，此前夏梓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关押在六百米深的海底，而这本该是敌人的两个人又怎么会联手来救她，这在她心里多画了一个问号。 林默沉默着，他心里反复想着谢尔说的话。 “今天，我们四个又凑巧，聚在一起了……” 他们四个，正好就是雕塑四王之后。可是，厉苍和夏梓馨并不知道这一点。 “问你呢，狼妖。”厉苍的叫声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是时候解密了吧。他们到底在找什么？你身上，带着什么宝物，让整个妖兽族都在争夺？” 林默走近贴墙根放的数据台，一边看按钮上的文字，一边说：“一件能让妖王复苏的东西。” “什么东西？”厉苍猜也是这么个东西，所以他并不认为苍狼给了他一个有价值的回答。 林默又不说话了，盯着那堆按钮想着什么。 夏梓馨本来也竖起耳朵等着，忍不住追问道：“不能说吗？” “这和你们无关。”林默扭头看她一眼，然后继续转过头看那堆按钮。 他看得太过专注了，让厉苍也对那数据台产生了兴趣，他走过去，说道：“我一直以为你就是妖兽之王。” 林默似在说着梦话：“妖王出现之前，天狼族族王是众妖兽之王。” “所以这个妖王把你家拉下神坛了，你现在是要把王位从他手上重新夺回来？”厉苍也不能说是在瞎猜，不管林默主观意愿如何，天狼族也会被视为妖王复苏的最大阻力。 “妖王不是一个人。”林默说道。 “我知道，他是一个妖。” “我不是这意思。” 有太多话，林默不能明白地告诉两人，一是他自己仍有很多谜团，二是他们知道得越多，就会卷得越深，也就越中敌人的下怀，然而，他无法阻止两人追查下去。 他只能说道：“妖王，你们可以看作是一种力量，可以寄生在它选中的人身上。一千年前，它选中过一个人类，我用我父亲留给我的力量把它封印了。但我没有能力一直封印妖王，我手上的东西，是唤醒妖王的最后一把钥匙。” 过大的信息量让厉苍和夏梓馨一时无语，夏梓馨好不容易转了下脑筋：“那……你把那东西毁掉不行吗？” “办不到。” 厉苍想了想说：“你一直藏着掖着，他们找不到，妖王就不会醒过来。” 林默摇头道：“他们早晚会找到。那东西与选中的二代妖王会互相吸引。” “那你准备怎么办？”厉苍决定不再猜了，他和夏梓馨能想到的这些方法，苍狼肯定早就想到过。 “在他们找到那东西之前，先找到新的妖王。”正因此，林默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跳入对方的圈套中。 厉苍冷笑道：“这事干得好就是先下手为强，干得不好就是自动送人头。” 夏梓馨仍在一点点地筛选林默透露的信息，她揪住一点问道：“你刚刚说，它曾经选中过一个人类，它的选择有什么标准吗？” “我不知道。”林默不自觉地瞟了厉苍一眼。 一千年前，厉崇和成为妖王其实是他自己追求的，没有证据表明这与血统有任何关系。 林默凭借父亲传授的种族之核封锁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妖王的宝物，妖王吸聚天下生灵精魂而成王，牵扯着各族妖兽的力量源泉，因此，各族的力量也随之封锁。 但这一切，都在他察觉那东西开始散发特殊的气息后改变了。那东西越活跃，说明离妖王的苏醒期限越近。 跟着蠢蠢欲动的还有压抑上千年的各妖兽族。林默将妖王的宝物从地宫中转移，而各妖兽族的力量封印继续留在了地宫里。 种族之核的力量越来越微弱，与那东西的力量此消彼长，他再无力同时封锁妖王与各妖兽族，只能择其一。 解除各妖兽族的力量封印，对他来说不算太难，只要满足当年封锁时的同等条件就可以了。 种族之核，狼血刃，最后，是当年妖王的一滴血。 过去的一千年来，他所有的暗中守护，都是为了今天。为了一场最后无法避免的战争。 “我希望你们都明白，为了阻止妖王复苏，我会不惜任何代价。” 林默松开了数据台上的“关闭监听”按钮，确保另一头的人能清楚地听到他的这句话。 第143章 虎穴探虎子 夏传智当然明白，但他没有时间了。 他谋划了25年，这25年对大多数逐步提升着玄力的妖兽来说不算什么，高阶妖兽的寿命可以长达几千年甚至更久。 而他，也“活”了将近一万年了。只是他不知道他这样到底算不算活着。 他的限期快到了，他要在限期来临前让妖王苏醒。他用了25年去准备这件事情，正式启动却是在半年前。 事情的进展没有他想象中顺利。格安——林默，那个孩子，看似跟着自己的步伐一点点地敞开自己，实际上林默亦步亦趋，险中求胜。 林默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看，博弈的结局，到底谁才是虎子了。 他听到监听器外放喇叭上“砰”的一声，接着是一阵电流滚过电线的杂音。 他知道是林默把数据台砸了。 数据台操纵着养分输送系统，这一砸，蓄养罐里的人类也会马上死亡。林默是用这个举动告诉他自己的决心。 他微微一笑，到底是个孩子，这举动说明不了他的心狠手辣，那罐子里的人和死亡早没什么区别了。 林默啊，你的善良，终究是站错队了。不对，妖兽，本就不该拥有仁慈。 好了，无论如何，现在还不是真正的杀戮时刻，现在，他需要他们都活着。 夏传智坐在潜水艇控制室内，扳动了一只拉杆，那只牵引在潜水艇尾部的小型救生球就脱离了主艇，向着设定好的坐标下潜。 这只救生球实际是一搜海底作业小潜艇，兼做救生用途，里面空间很小，仅容他们三人藏身，是专用于海底考古时作精细操作的，主要由主艇作遥控，但救生球上也能设置行动指令，便于在遇到危险时能作出更迅速的反应。 很快，救生球就潜到了悬浮在海底的人血蓄养场上方，并伸出了一只铁臂似的管子，“砰哒”一声，管子一端砸在了蓄养场顶部，使得整个石室也为之一震。 室内的三人抬头看着天花板，夏梓馨瞪大了眼：“发生什么事了？” 厉苍看向林默，后者一脸意料中的平静：“救兵来了。” “你安排人来救我们了？那为什么不早点到？我们差点全折了！”厉苍说没有火是假的，但更多是欣喜，没人真想死在这里。 林默没有回答。他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夏传智会来，一度，他以为自己真的猜错了，以为夏传智跟这次阴谋真的没有关系。 头顶响起了“嗡嗡”的高音，极其刺耳，那是电钻转动的声音。接着，电钻的金属头与石砖相接，声音变得又闷又沉，天花板上有被震落的碎石。不多时，一个刚好够一人通过的圆洞就钻穿了。 林默跳上圆洞，再沿着管子爬到了救生球里，取了绳子吊下，让夏梓馨沿着绳子爬上了，最后是厉苍。 救生球内没有人，全是自动化操作，返回水面的路线已设定好。三人扣好安全带，林默按下启动，救生球缓缓上升。 “你接下来会干什么？”厉苍问道。 舱内狭窄，只有林默面前有个小小的控制台，上面有雷达仪和几个控制按钮。三人呈品字形背对背坐着，厉苍盯着面前金属内壁上的细格纹，依然在想方才林默所说的一番话。 林默斟酌了一会儿才说：“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搞明白。” “什么事情？” 夏梓馨也侧过头听着，可林默并不回应。 厉苍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好吧。” 空气又沉寂下来。厉苍憋得难受却没有办法。夏梓馨也是有一肚子话想说，或对苍狼，或对厉苍，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救生球回到海面时，天已经亮了。 厉苍和夏梓馨靠着椅背打起了盹，林默则一夜没有睡。救生球出水时的一荡，把两人都震醒了。 夏梓馨揉着惺忪睡眼，林默已解开了安全带，沿着爬梯上爬，打开了救生球的顶部舱盖。 “我们到哪儿了？”夏梓馨问道。 林默站在爬梯上，海风拂动着他的刘海，被困了一夜的肺部贪婪地畅吸着这清新的空气，初升的阳光撒在海面上，被涌动的玻璃颠碎了。 他四面看了看，在太阳的另一边找到了海岸和岸边的城市。 从建筑来看，他们是在洛都东城区临海的一面，离海岸有约两三百米的距离。 这救生球是不会再朝岸边靠近了，它需要在他们走后返回，夏传智才不会留下任何东西让警察公开地慢慢研究。 他回到舱内说：“你们在这等着，半个钟头后会有船来接你们。” “等一下！”厉苍话音未落，林默已抓起一只备好在救生舱里的防水包跳入了水中，向岸边游去。 上岸后，他揭下面具恢复人形，换上了防水包里的干衣服。夏传智的安排很细致，衣服也是合身的码数。 他戴着口罩和兜帽去租了一艘快艇，让船家去救生球处接人，接着悄然融入了早起上班的人群中。 这座城市真奇妙。它似乎很轻易地接受了新的城市秩序，曾经的不夜城，如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管夜里发生过什么，都无法阻止它白天正常运转。 人们的步伐更频密了，妖兽的出现压缩了他们可自由活动的时间，他们要在太阳高悬的时间里，把工作完成，把生活安排好。 争议一直都在，质疑没有停息，但绝大多数人更关注如何走好脚下的一步，如何活下去。 也有些人很乐观地认为这种改变只是暂时性的，觉得所谓的妖兽就像是一种传染性的病毒，总会慢慢地过去，很快他们就能恢复过往的生活节奏了。 谁知道呢？ 林默挤上了地铁，这样和暖的晨曦，又是熬了一宿的夜，他昏昏欲睡。 妖兽天性嗜血，可是他偏偏喜欢现在这种没有血腥味的气息。这让他感觉很安全。 列车是继续往东开的，他没有回西城区。他要先回一趟太平山的天狼族基地。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只有一个人有可能为他提供答案。 第144章 妖王的力量 太平山基地的暗道建了好几百年了，道壁铺了青砖，透着一股年代久远的霉味。墙上每隔十来米就插了根照明的火把，没有拉电线，没有办法用电器。 暗道通往一座可容纳一百多人的大厅，大厅两端各开了一扇门，门后又是一条通道，班特居住的地下室在右边的通道尽头。 “少爷，还顺利吗？”班特就着一盏煤油灯，坐在书桌前翻看一本硕大的古书，林默推门进来时，他抬起了头。 “嗯。那两个游鱼族的妖兽，我清理掉了。”林默手插在衣兜里，站在桌前俯视着班特。 班特点头说：“这些归顺的妖兽，我们还是得多留个心眼，以防敌人渗透。少爷，你这次也太焦急了，犯不着亲自下水。” 陆德和何夕将林默要闯深海鱼宫的决定告诉了班特，班特没有阻止，他知道阻止不来。 林默说：“如果不是我，谁去也没用。” 班特站了起来，神色肃穆：“少爷，你查到了什么？” 林默直直地看着班特：“你知道四王会面的事吗？” 班特顿了两秒才说：“听说过，但所知不多。” “你从没跟我说过。”林默的话语中不由得流露出一分委屈，他以为班特向来是那个对他知无不言的人。 “少爷，我不知从何说起。”班特垂下眼帘说。 “说全部。” 班特张开口，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说：“在征战开始之前，老族王去过一次深海鱼宫，具体见了谁，谈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所以，父亲是真的与厉崇和达成了某种协议。” “少爷……” “父亲没有跟我说过，你也没有，我像个傻瓜似的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林默一掌拍在了实木书桌上，回声在地下室中荡来荡去。 班特两手交握在身前，等林默的话音消散才说：“少爷，这件事，我不清楚，你也不要胡乱猜测。老族王不会出卖天狼族。” 林默嘴角抽了一下，即使父亲真的对不起天狼族，他又有什么资格责备？他才是那个封锁了天狼族力量的人，是他让天狼族在过去的一千年遭受仇族的围追堵截，只能苟且偷生。 不，此刻不是自戕的时候，他要的是真相。 林默又问道：“参与会面的另外两族，你知道是谁吗？” “少爷，我说了，我……” “一个是游鱼族当时的族王。”林默自顾自地说。 班特不说话了，静静地垂首听着。 林默静静地等了一阵子，见班特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好说：“好吧，也许你是真的完全不知道。父亲对我对你，都有隐瞒。那我向你打听别的事吧。” “少爷，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 “上古时期的麒麟族，你知道多少？” “麒麟族？”班特锁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子，说，“这个种族只存在于妖兽界的传说当中，并没有人亲眼见过。麒麟本就是传说瑞兽，没有真实的形体，又何来幻化成妖兽的可能呢？” “一点记载也没有留下吗？比如，他们所拥有的特殊能力。”林默不甘心地问道。 班特困惑地摇头。 “好吧。”林默转身走向门口。 “少爷……” “我要睡觉了。” 林默回到自己的房间，关死了门一直睡到下午一点才起床吃了点东西，然后回到洛都大学拿到关了一夜的手机摁下开机键，机子马上震个不停，七八条未接来电信息涌了进来。 他没回电话，塞了几件换洗衣服进旅行包，背上吉他就出了门，他打了个的直奔金鼎大厦。 他来到夏传智的办公室门口时，是沈烁阳给他开的门，后者嫣然一笑：“你总算来了，宿舍给你安排好了，公司步行过去就十分钟。” 沈烁阳用两根手指捏着一串钥匙提到他眼前，轻轻摇晃了两下。 林默说了声谢谢，接下了钥匙，他进门，沈烁阳走了出去。 夏传智坐在轮椅上，面向落地玻璃窗坐着，说道：“我不喜欢我旗下的艺人耍大牌，尤其是还没有实绩的那种。像缺席、迟到这样的低级错误，以后别再犯。” 林默将旅行包放在了沙发上，吉他也靠着沙发扶手放在了地上，说：“抱歉……但是，现在娱乐行业，还有发展前景吗？” 夏传智按了下轮椅扶手上的一个按钮，轮椅向后转，他侧对着林默，嘴角带笑：“你签约了才来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太迟了？” 林默轻轻笑着摇头：“我没有什么损失。” “我是个生意人，不会做赔本的生意。官方批文已经下来了，金鼎娱乐会是庚明国内首个试水通宵封场演出的企业，其他的娱乐产业，像电影、音乐、综艺节目，都会慢慢以适应新的社会秩序的形式重新上线。” “难以想象。”林默说道。 夏传智以一根手指有节奏地敲着轮椅扶手：“很正常。官方知道，妖兽的存在不是暂时性的，比起消灭妖兽，他们认为更迫切的是让全人类学会与妖兽共存，生产、经济、文艺……每一个环节都不能落下。” “民众能接受吗？” “到最后只能接受。这是你经历过的。你不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人类不会灭绝，妖兽也会获得他们应得的生存空间。” 经历过？林默所经历过的可不是这个样子。人类与妖兽都在竭尽全力地驱赶对方，一旦任何一方得势，总会对另外一方进行压榨。只有在双方力量不对等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实现和平。 林默问道：“这是你和他们谈判的结果吗？” 夏传智自然知道他说的这个“他们”是指谁。夏传智缓缓地说：“没有。我代表不了整个妖兽界。名义上，你才是妖兽之王。” 夏传智语气中没有嘲讽，可林默听起来很刺耳，他说：“按辈分，你更有资格领导妖兽界。” 夏传智柔和一笑：“历年以来，妖兽界的王族都是大族担任。” 他承认身份了，林默想，这大概就是夏传智把他引到深海鱼宫的原因，他想让他自己发现。 “麒麟是神兽，有翻云覆雨的能力，为什么要帮助新一代妖王？”他想不明白麒麟兽有什么把柄被一个还没转化成妖的人类握住。 夏传智久久地望着林默，终于说道：“格安，四个人里，只有我还活着，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只能告诉你，当初，我们四人所做的一切，一直处于妖王力量的牵引下。妖王的力量，比你想象中要大，时至今日，它仍在控制着你的一举一动。” 第145章 最初的地方 “慢着。”林默从夏传智的字眼中听出了端倪，“你们四个人受到妖王的控制？第一代妖王不是厉崇和？” 在他的推测中，人王厉崇和、狼王木阿勒、鱼王颉摩以及眼前的麒麟王会面密谈，厉崇和为了追求长生而炼成妖王，哪又何来四人收到妖王的牵制？ 夏传智说：“你说得对，也不对。厉崇和确实成为了妖王。” “你们以什么标准来遴选二代妖王？”林默明知夏传智不会告诉他，可还是想问。 夏传智果然说：“不是我们选他，是他选我们。” “不可能。”林默肯定地说。只要妖王的宝物还押在他手里，妖王就不可能复苏。 “格安，没什么不可能的。你能感受到那股力量，它像空气一样无影无踪，无处不在，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正是因为你害怕了吗？”夏传智颔首一笑，嘴角流出丝丝的寒意。 林默也回以一笑：“那你就看看，我是不是害怕了。对了，这两天，你睡得可还安好？女儿在海底被囚，你没少担心吧。” “当然。这两天，完全睡不着。不过，我信任官方，也信任冥冥中保护着她的人。刚刚医院来过电话了，天黑前，我要赶到医院去看看她。” “那，我就不打扰了。” “对。你还有排练任务，去找阿烁，她今天要带你去做造型。”夏传智放开了嘴角，“很快，你就要迎来你的首秀。” 林默走出办公室，沈烁阳已在门外等着他。虽然明知道夏梓馨和厉苍会安然无恙，但听到夏传智报平安似的话语，他还是更心安一些。 两人在早上登上苍狼雇来的快艇以后，救生球就马上潜入了水中。一上岸，厉苍就打电话回警局，找人安排船只搜罗那只古怪的救生球，结果如他所料，遍寻不着。 夏梓馨脱离险境后，一下松弛下来，就开始感到阵阵的胸闷头晕。她说是因为没吃好睡好，低血糖，厉苍还是坚持送她去医院做一下详细的检查，他还要头疼一下这事怎么向上头报告。 “要不就别报了。”夏梓馨刚做完胸透，两人坐在医院走廊上等报告时，她说道。 厉苍斜乜她一眼，一般来说，这种“不守规矩”的操作都是他的手笔。 夏梓馨左右看看，似乎在查找有无监听，瞄了几眼，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谨慎，但还是压低声音说：“苍哥，你不觉得，一旦这件事情报上去了，我们就再也没法自己往下查了？” 厉苍当然有同感，他加入l特工队，就是为了接近真相，谁知入队以后，才发现这里头坑更多，整个内部机构庞大笨重，诸事沉冗。 能窥探到全貌的就只有顶层的那几个领袖，底下的人每次只能分到一点碎渣，他们都只是流水线上的工人，重复着单调的动作，还不允许相互间沟通交流，似在迷雾中潜行。 厉苍想了想说：“那，你得想个法子，解释你这两天去了哪里，我又是在哪里找到你的。” “这还不简单么？” 夏梓馨咧嘴一笑，编故事，她在行，尤其是这种事件真相本来就没什么逻辑的，她能编得一套一套，比真的还像真。不过，说起这两天的失踪，她又想起了一事：“对了，林默怎样了？他应该没和我一起被抓进深海鱼宫吧？” 她惦记着被袭击时是和林默在一起的，可是被带到鱼宫后，却只有她一个人。给她送饭的小妖尚算客气，她问那小妖，对方回说他只负责她一个人的伙食，其他的一概不知道。 自身难保的时候，她顾不上别人，被鱼妖们围攻的时候，她脑袋也一片空白。现在空闲下来，她希望她不会太迟问这个问题了，她觉得林默应该是安全的，否则厉苍不会一直没提起过他。 “林默？”厉苍先是挑了下眉，随后马上反应过来，他微微一笑，“他……当然没事。你们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在一起？” “他？就是……嗯，刚好遇到了，我看天晚了，就想着把他送回学校。”解释太多显得多余，夏梓馨简单说了下，“他是不是吓坏了？是他报的警吗？” “不至于。他好着。你好好休息，做完检查没事再回家。”厉苍手在自己的膝盖上撑了一把，站了起来，没打招呼就走向走廊出口方向，一边扬了扬手掌以示“再见”。 林默过去二十四小时的行动轨迹很好查，厉苍以警局的名义打了个电话去洛都大学学生管理办公室，说是常规抽查，要他们列了一份昨晚不在校留宿的学生名单。 出于安全管理的考虑，各单位加强了人员考勤报备制度，所有人在夜间外出必须向上级报备。厉苍手机里收到的那份名单上，果然看到了林默的名字，他报备的外出理由是照顾父亲，留宿地点是家里。 太平山那间木板房吗？厉苍莫名觉得可笑。 那么，按理说，林默现在应该回到学校了。 厉苍驱车前往洛都大学，正常情况下，林默如果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宿舍，他不想打草惊蛇。 他先去了林默的宿舍，如果不在的话，他多的是找他的法子。 开门的是林默的舍友胡乐。 胡乐的对厉苍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他与夏梓馨谎称是金鼎娱乐经纪人的身份上，胡乐劈头就说：“啊！林默不是去搬去你们公司宿舍住了？他刚刚才收拾东西走的呢！我知道了，你是来接他的对不？” 厉苍只好应了声“是”退了出来，看来杀他个措手不及是不可能了。 厉苍将车头转向金鼎大厦，快到的时候才拨通了林默的电话号码：“给我个定位，我们聊两句。” 语气的熟稔，仿佛两人已是深交的好友。 林默有一会儿没有哼声，最后的回应倒也干脆：“好的。” 即使没有夏梓馨说的这一茬，厉苍也是会来找林默的。 妖王，深海鱼宫，天狼族，苍狼，妖兽界背后的阴谋……一切要追查下去，就要回到最初的地方。 第146章 不管你是谁 林默发来的是金鼎大厦附近一个小区的定位，厉苍汽车驶入停车库时，天已经黑了。 街道上很安静，以致于厉苍总错觉自己听到了风的吼叫，如同厉鬼索命般凄厉。 厉苍登入小区，按照林默发的地址来到了门前，前来开门的林默套着一身白色的家居服，正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擦刚洗净的头发。 “厉警官，有事找我吗？” 厉苍从林默让开的门缝里踱入屋里，一边打量着屋子的布置。松木架的马卡龙色沙发，云石茶几，同系列的简约电视柜，一眼看去，屋子没什么收纳空间，却整洁得没什么烟火气。 厉苍回避了直接的回答，夸起了这屋子：“地方不错，很干净。” “今天刚搬过来的。”林默从鞋柜顶上拿出一瓶矿泉水，跟在厉苍身后说，“不好意思，没准备茶叶，喝水吧。” 厉苍不客气地接过，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小半瓶，便把水瓶搁在了茶几上啊，大开大合地坐下了。小三座的沙发，被他一挺占去了两个位子，林默坐在了侧面的单人位上，和他斜45度角相对着。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厉苍终于问道。 “我没什么想法。交给公司安排了，我相信他们的专业。”林默不假思索地说。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林默当然知道他是为何而来，厉苍的执着让他无奈：“那……我应该怎么办？” “别跟我装，我耐性有限。” “是我报的警。车钥匙也是我寄给你的。夏警官还好吗？”林默这样说道。 在这个身份的问题上，得让，让多少，是个技巧，让厉苍不揪着自己是不可能的了。 “她好不好，你不是很清楚吗？我不是去水底下旅游的，你在哪里找到了什么？” 林默垂下眼避开了他的直视：“厉警官，可能你误会了……” 冷不防地，厉苍扑上去抓住了林默的衣领：“为什么不承认，你就是他？” “那个……哥……”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的男音，打断了两人，“没事吧？” 厉苍扭头一看，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站在睡房门口，房门半开着，他没料到这屋子里还有别人。 “没事。”林默应了一声，厉苍这才放开了他。 厉苍看看男孩，又看看林默，林默主动介绍道：“厉警官，这是我表弟何夕。” “你表弟？”厉苍意外地蹙了一下眉。 如他自己所说，林默的家庭背景他调查过，从资料上来看，看不出什么问题，当然像这种表情，一般资料上没有显示。 何夕指了指身后的房间，说话了：“舅舅口干了，我出来打水。” 房内像给他佐证似的，传出了一阵咳嗽声。 “我，打水去了。”何夕嘻嘻一笑，像只螃蟹似的横着从两人面前走过，进入了厨房。 厉苍难以置信地扭头看林默：“你爸在里面？” 他认为林默的资料全部是作假的，怎么还真有个瘫痪的爸？ 林默不说话，低头抚着刚刚被厉苍抓皱了的衣领。 厉苍目光仍在林默身上停留了一阵，但脚步已经挪向了半开着的房门。他把门完全推开，房间不大，靠墙的单人床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看上去要比林默的家庭资料上登记的父亲年龄年纪要大。 老人用被子盖住的下半身引起了厉苍的注意，被下的凸起明显地不合人体比例，比正常人的下半身要小。 老人朝厉苍憨厚地点头笑了笑，厉苍只好打了个招呼：“叔叔，打扰你休息了。” 林默跟在厉苍后面，看到班特坐在床上的样子，他也是愣了一下，刚刚他和厉苍在客厅里说话的时候，他就听到房内有动静，只是没想到居然是班特亲自来了。 厉苍口袋里的电话想起，适时地打破了尴尬，他掏出了手机，是养老院的护工陈姨打来的：“……他要纸笔？那给他就是了……” “不是，厉警官，你最好过来看一看，厉老师他写得有点多。” “我知道了，等下就来。” 厉苍挂了电话，转向林默想了一下，才说：“我不管你是谁，让他来找我，这件事情没完，我一定会查下去。” 临走时，厉苍最后看了下洞开着窗户的房间，说：“注意关窗，要不捕妖器发挥不了防护作用。” 林默送他出门后才返回了房间。他知道厉苍不会放弃的，问题是他自己对真相也并不明确，无法给他更多的回应。 线索卡在了夏传智父女身上，林默得看看何夕和班特给他带来了什么消息。 他扫了一眼仍坐在床上的班特，忍不住伸手揭开了他的被子，这一看让他啼笑皆非，班特的下半身是没有幻化成人身的狼腿。 “亏你想得出。”林默嘴角轻轻浮动，白天对班特的质问多少让他心里留下了不快，这下全烟消云散了。 班特拍了拍狼腿，瞬间恢复成人形，站起来说：“少爷，我自作主张了，对不起。” “没事，你们来得正巧。” “少爷，我带来了忘情丹，需不需要……” “不用。”林默说道。 一开始，他出于私心，并不想厉笙父子再牵涉其中，但他们的血脉已决定了他们不可能置身事外，如今，厉苍在l特工队那边，也未尝不是一个可以留着的突破口。 何夕已在餐桌边坐着等他们了：“哥，按你的吩咐，我先潜入了夏梓馨出生的洛城第一医院查她的出生信息。” 何夕从一只信封里抽出一沓相片，排出了第一张：“二十多年前的资料，都没有电脑存档，找了我半天才找到这张出生登记表。” 林默拿起相片，拍下的表格上父亲一栏是“夏传智”，母亲一栏填的是“丁琰”。 “然后，我黑入了户籍科，查了庚明国内所有叫‘丁琰’的人的信息，这名字重名的不多，男的45个，女的17个，排除掉年龄和地域信息，最可能是夏梓馨生母的那个丁琰，是这个人。” 何夕排除了第二张相片，这是一张蓝底的半身证件照，照片中的女人顶着一头蓬松的卷发，眉目与夏梓馨有几分神似。 “她现在在哪里？”林默问道。 何夕打了个响指说：“不远，就在烟城。” “给我地址，我去见一见她。” 第147章 潜意识书写 厉苍离开林默的公寓后，考虑了一下，还是顶着夜色驱车前往养老院。 他可以放到第二天天亮以后去，可是，管他妈宵什么禁呢，他在车顶装上警戒灯，关了警报声，只留着闪烁的灯光，假装轮到自己在空旷的城市里巡逻执勤。要是碰上了真执勤的同事，就说记错了班次行了。 在路上，厉苍给陈姨打了电话，说马上就到，陈姨跑到电梯口去接他。 “他这两天状态怎样？”厉苍走出电梯问道。 “还是不怎么说话，厉老师就是前天开始叫我要的纸笔，我就给他找了个笔记本，他就一直写一直写，吃饭睡觉都不肯停下。” 厉苍一愕：“他现在还在写？” “是的。昨晚厉老师就睡了5个钟头不到。他已经写完了一个本子了。”陈姨把一个被书写的力度压得纸页蓬松的皮革本子递给厉苍。 厉苍翻开本子，扉页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个粗体的大字：暗夜妖都，下方是一行小字：第七卷，战事再起。 “当人类以为他们将会与妖兽共同分享这个世界的时候，灾难才刚刚开始。但这一切都没有摆在明面上，无论人妖，都在这盛世中恣意狂欢。 晨起的都市车水马龙，人们认为，在阳光下是最安全的。即使在夹杂在人群中的妖兽，也似乎在白天失去了攻击性。 妖兽和人类一起挤着地铁赶着公交上早班，这是人类从前从未想象过的。其实，他们压根就没在乎过站在自己旁边啃煎饼果子的男人到底是人是妖。 生产在恢复，郊外的工厂又再隆隆运转。 商业在有人的地方蓬勃，大小商肆用各自的方式吆喝，有的是反复播放清货口号的大喇叭，有的是专卖店里悠扬的乐声，有的就只是直接以橱窗上的华贵来招徕顾客。 一度失声的乐曲重新奏起，人们又开始搭建舞台，轻歌曼舞粉饰着妖都的太平……” 读到这里，厉苍合上了笔记，对陈姨说：“我去看看他。” 养老院走廊上只留了瓦数低而光线惨白的夜灯，由于地处近郊，从窗口看出去，外面也是黑黝黝的，瘆人得很，仿佛世界灭绝以后的孤岛。 大多数老人已入睡，走过整条走廊鸦雀无声。 厉笙的房门虚掩着，他没开大灯，只点了一盏台灯在书桌前疾书。 厉苍站在放门口看他，他背弯折着，身体随着手臂的摆动而微微晃动着，看得出写得很用力。 厉苍皱起眉走了过去，及至走到厉笙背后，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桌上的本子，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在写字。 笔握在手中，一下一下地来回划着无意义的线条，本子已经被画脏了。 再看厉笙的神色，脸僵得吓人，一双眼里空洞无物，似乎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的本子上画些什么。 厉苍扶了一下他的肩膀：“别写了。” 厉笙置若罔闻，画线条的动作幅度更大了，并迅速地扩大着。 厉苍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停下来，你写了两天了。” 厉笙粗暴地甩开他，手中的笔尖把纸页画穿了。 “停下！” 厉苍放大声量，抓住了他的手腕，试图迫使他停下，而厉笙则剧烈地挣扎起来，口中“呜呜”叫着，在厉苍强而有力的臂膀下拼命争夺自己的双手。 厉苍抓紧了厉笙的右手不放，厉笙用左手朝他脸上拍去，他只能硬挺着。那巴掌毫不留情，拍在脸上疼得火辣，厉苍眯起眼以防他抠出自己的眼珠，另一手飞快地掰开他的手指，把笔抢了过来扔到了地上。 “啊！啊——”厉笙尖着嗓子喊叫起来，整个人陷入了巅峰状态，头不断地往厉苍身上撞去。 “快！找医生拿镇静剂！”厉苍朝身后吓呆了的陈姨叫道。 陈姨回过神来，猛点了点头，撒腿跑向医护室。 然而来不及了，厉笙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厉苍虽然能按住他，但是又不想伤害他，又经不住他手脚并用还张嘴乱啃，只好手刀一立往他后脑砸了一下，先把他敲晕再说。 当陈姨领着值班医生回到房间时，厉苍已经将厉笙抱到了床上安置了。 为了预防厉笙醒来后再次时空，厉苍还是把镇静剂留在了床头柜抽屉里。 “你去休息吧，我来看着他。”厉苍对惊魂未定的陈姨说。 陈姨捂着胸口点点头，拉上门出去了。 厉苍捡起刚刚厉笙写画的笔记本，在病床边坐下翻开。 前面几页还是正常地续着上一本笔记的情节，写了三页之后，字迹开始潦草，潦画了几页，越往后越看不清他到底写的什么，到最后基本就只剩下了凌乱的线条。 厉苍越看越感到不对劲，他一页页地翻着，仔细辨认，终于在杂乱的线条中依稀认出了两个字：“苏醒”。 厉苍侧眼看着厉笙，心里的疑惑锁得越来越紧：你到底……遭遇过什么？你还知道什么？ 他又翻出厉笙写完了的那本笔记，接着看进房前看到的内容。 与其说这是，还不如说是一些情节设定。 厉苍翻看过全套的《暗夜妖都》，比起书中流畅的文笔与清晰的思路，笔记中的文字断断续续的，连基本的逻辑连接都没有，还有不少地方写下又被粗暴地划去。厉苍越看，心里越不舒服。 “……彼时双方势力都在抓紧时机储存力量，庚元大陆上只能有一个种族成为霸主，失败者将成为胜利者的奴隶。 这不仅仅是劳力上的奴役，更是对至高无上的神灵的献祭——他们深信献上失败者的心脏会让神灵佑护…… ……工于心术的人族擅迷惑，人王游走于各妖兽族王之间，成功地离间合纵，妖兽族分裂，并互相猜疑…… ……人王寻得藏宝图，指向‘宝物’所在——龙泉谷。单凭人族的力量，无法摘取‘宝物’…… ……游鱼族族王颉摩促成了这场合作。会面的地点选在深海鱼宫，这对三方而言是最安全的……” 看到“深海鱼宫”四字，厉苍停下了阅读，闭上眼睛捏了捏睛明穴。 一切都不是巧合。 他们一而再再而三提到的“宝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三方，这里的三方，是指人族、妖兽族还有什么族？难道在地球上还有别的争霸势力？ 这里提到的两个地方，他们已经去过了深海鱼宫，并且，厉苍深信苍狼从中获得了一些什么。 他拿出笔，在笔记本的“龙泉谷”三字上画了一个圈。 第148章 丁琰的故事 烟城安康大道78号鹿鸣花园7栋1502房。 林默将手中写着地址的纸条叠起，收进腰袋里。 就是这里了。 他站起来，迈步助跑，飞跃，从这栋楼的楼顶跳到了另一栋。一抹白影在寂静的夜色中画着诡异的弧线。 今晚有月光，他心跳要比往常快。解除妖兽族封印以后，月的光芒会助长他的力量，但也是制约。 何夕开车送他到达了烟城，那孩子说：“哥，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林默只说了这一句就拉开车门消失在街角。 晚上十点多，不算很晚，但因为宵禁，城市犹如困兽。仔细听的话，林默能听脚下的民居中人们活动的声音：走路、洗漱、进食、交谈…… 除了不能出门，一切如常。 他感到好笑。这种宵禁其实毫无意义。妖兽要大规模攻击人类的话根本就不需要在夜里行动。他们只是在潜伏，等待那个成熟的时机。 而人类却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曾经的人类并没有如此愚蠢。林默觉得有点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他到达了目的所在的鹿鸣花园7栋楼顶，这栋楼共有18层，他身子一翻，爪尖朝墙壁上一勾，人就跃进了阳台中。 屋里有三个人。一个熟睡的孩子，林默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声，还有醒着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低声说着话。灯光很微弱，从主卧里透出，那是床头灯的光芒。 男人趿着拖鞋走入了浴室洗澡，水龙头拧开后，林默有节奏地敲着阳台的玻璃门。 他能直接拉开门进去，不过一来他不想损坏门锁，二来，先礼后兵吧。 不一会儿，丁琰从房门口探出头来。看见阳台上的白色身影后，她先是僵了一下，但很快镇定下来了。 她先回头看了看房内，才走出来小心地拉上房门。 林默看见她的脚步是闪缩的，可她只是出自本能的害怕，没有犹豫——正如他所料，丁琰知道夏传智的底细。 她走到玻璃门前，与林默隔着玻璃对望着。林默发觉现实中的她比照片上要苍老许多，脸上的微表情与夏梓馨更相像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后，拉开了玻璃门，声音很轻而带着淡然：“你是来杀我的吗？” “不是。” 丁琰稍稍放松了些，说：“你等我一下。” 她关上阳台门，回到了主卧，林默听到她对浴室中的男人说：“我刚刚接到公司电话，今晚要赶份资料明天交，你先睡，我到书房加班。” 男人含糊地应了一声，丁琰又去把书房电脑和台灯打开，房门锁上了才蹑手蹑脚回到阳台。 她裹了一件外套，玻璃门拉开一道刚好够自己钻出来的缝，一出来就催促道：“走吧。” 林默抱着她跳出阳台，回到了楼顶。 林默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我知道你们总会来的。”丁琰看着那张戴着面具的脸，24年了，她差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的时候，洛都大学的妖兽袭击事件、官方的声明及宵禁，又将尘封的回忆擦亮了。 “你怎么认识他的？” 丁琰低头捡拾了一番，才说：“我那年才18岁……和所有女孩子一样，对爱情，对未来，都很有多憧憬……那个人，就这么忽然间出现了…… “所有事情的发生都很自然，我们认识，他追求我，我们走在了一起，然后结婚……” 丁琰停了一下，目光在眼底探索，叹了口气又接着说：“对不起啊，你想问的大概不是这些吧。反正后来我怀孕了，我发现我身体上有了一些很奇怪的变化……” “变化？”林默皱了下眉。他没研究过人妖相交诞下的后代是什么样子，可就日常交往来看，夏梓馨身上的特征明显更偏向人类，她大概率不知道自己有妖兽的血脉。 “就是……”丁琰抿了抿唇，有点难以启齿，“从我的下腹部开始，我的皮肤一点点地变硬了，一块块的，就像……长出了鳞甲那样……” “然后呢？”林默往下追问。 “然后，我以为我得了什么皮肤病，我想去看医生。他让我别紧张，睡一觉再去，结果第二天醒来，那鳞甲消失了。 “他笑我，说我肯定是孕期太紧张，产生了幻觉。我当时也以为是这样。我是在后来好多年以后，再想起这件事情，才觉得那不是幻觉，那就是真实发生过的。至于为什么会消失，我不知道。” 林默知道。麒麟兽显然是利用玄力干扰了丁琰的脑电波，那鳞甲根本就没有消失，他只是让她置身幻象中没有察觉而已。 “那你知道为什么会产生吗？”林默听出了丁琰的话中有话。 “我不能说我知道。我只能说，我猜到。”丁琰吸一口气，抑制住身体微微的颤抖，“那个孩子……只有极少一部分是我的。” “什么意思？” “孩子的出生很正常。那段日子，我也真的很幸福。我们在一起三年，每天，就是我在家里带孩子，我教她说话，教她走路……她长得很漂亮，很聪明，学什么都特别快……然后……有一天…… “那天夏传智出差去了，我心血来潮，想带孩子去外面玩玩。我把她绑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开着车上了高速公路……半路上，她突然哭了起来，我就回头看了她一眼，没留意到前面的车子追尾了……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吓得猛打方向盘……可能当时我还猜错了油门当刹车……我也不知道……反正车子撞破栏杆冲下了山……” 丁琰越说越快，林默把手放到她肩膀上说：“冷静，放松。” 丁琰用力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说：“我们被送去了医院。安全气囊弹了出来，我只是额头被擦伤了，但孩子身上全都是血……我吓坏了，不断地哭……医生说，孩子需要输血，但是她的血型比较稀有，我说我身上的血可以随便抽。 “我给她输了400毫升的血，我当时真的怕她会死去。手术足足做了七个钟头……夏传智赶了回来，他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他不断地安慰我，我当时没有留意，现在想起来，他确实一点都不担心孩子会出事。” 林默已经想到了：“他知道孩子不会出事。” 第149章 麒麟的繁衍 丁琰点头道：“确实不会。孩子熬过来了。过了两天，孩子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他就要求带孩子回家，我反对，但他很坚持。” “你们回去了？” “回去了。就在回去的那天晚上，我就发现了问题。我想给孩子换纱布消毒伤口……结果，我发现，她身上的伤口全部不见了……她，好了……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 林默若有所思：“妖兽会受伤，但自愈能力比人类强，只要伤口处理及时，没有失血过多就不会有性命危险。你是因为这个而离开？” “不是。”丁琰用手抹了一下脸，“虽然我很震惊，可是那是我的孩子，她好了，我不是应该高兴吗？就是……我当时，真的很奇怪。而更奇怪的，是夏传智的反应。 “他那些天很忙，孩子出院后，他就马上走了，但他请了个护工来家里，告诉我，孩子要换药什么的，让护工来，叫我别动手。 “结合来看，就是当时他不想让我知道孩子的真实情况。如果不是我实在是担心，想自己看看孩子的伤势，我也不会发现。所以，我就试了一下那个护工。我叫她去给孩子换一下药，她进了孩子房间，出来就告诉我，说换好了。” 林默大概能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是他安排的人。他想继续瞒着你。” “是的。”丁琰说道，“我本来想找他说一说的，但发现他这样瞒着我以后，我就有了疑虑。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一个本来你准备交托终生的人，忽然知道他身后隐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那种感觉，很不好受。 “那时候，我就很想知道他到底隐瞒着我什么。这个孩子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孩子是我生的，孩子的父亲是他，这个我可以肯定。我绝对是没有问题的，我就想，那问题会不会就在他身上？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用了将近大半年的时间偷偷收集他身上的物质，头发、皮屑甚至是尿液和粪便，每收集到一样就送去化验，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我于是怀疑，也许，这个孩子不是我生下来的那一个？ “其实这一点就扯，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一直就和我在一起，不可能有调换的可能。何况，我是家族遗传的稀有血型，刚刚我也说过了，这孩子也是。但我还是偷偷地去做了亲子鉴定。” 说到这里，丁琰停下了，似乎是检测的结果带给她的震惊延续到了现在，林默只静静等着，也不催促。 丁琰调整好了情绪，才说道：“鉴定结果显示，显示，我，不是这个孩子生物学上的母亲。” 这下，林默也茫然了：“但你刚刚说过……” “是的，这孩子的血型和我完全相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结果还显示，孩子的dna结构和夏传智的完全一样。” “这怎么可能？哪怕是同卵双生的双胞胎，dna也不可能完全一样，他们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再说……” 林默说着说着哑了声，他看向丁琰，后者朝他用力地点了下头，他脱口而出：“雌雄同体，他借助你的身体作容器生下这个孩子。” 丁琰无力地一笑：“你倒是马上就明白了，我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还以为是鉴定结果出问题了。” “你怕了。” “嗯，怕了。我不敢再查下去，我不知道在我身边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而且，那段时间，他也对我越来越冷淡，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实在是装不下去了，我就跟他提出了离婚。他当时想啊，就算他杀了我，我也没有办法了。” 林默说道：“他不一定知道你查出了些什么，可是他倒是对你动了真感情。” 按理说，丁琰确实没有利用价值了，不管她是否知道什么秘密，杀掉她免除后患更像夏传智的手笔。除了用感情来解释他的不杀，林默想不到别的原因。 丁琰脸上滑过几分失落：“他很痛快地同意了离婚。孩子留给他，这个孩子就算我要我也是要不走的。我本来什么要求都没提，可是他还是给了我一笔钱。我离开了洛都，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们父女。” 而在这之后，夏传智成立的金鼎娱乐成了庚明国内排得上号的娱乐产业集团，林默相信不管丁琰是否愿意，她也或多或少地耳闻到夏传智的消息。 “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林默又问道，他没想过丁琰会这么配合，完全不需要他费什么唇舌，就主动说出来了。 “我不想再提心吊胆了。我知道总会有人来的。我想过会是夏传智的人甚至他本人，也可能是别的人。” “你不怕我伤害她？”从丁琰的言语中，林默能听出她对这个女儿并非毫不关心。 丁琰笑了：“我本来有点担心，想着该来的会来，这也是命数。相对来说，我还有别的人要保护。现在，你这么问我就不担心了。” 林默沉静了一会儿，下面问的话，超出了他此行的目的：“你就不想见见她？” 丁琰敛起笑意，有一瞬间，她眼里是忧伤的，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我过了很多年，才敢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不敢和别人有太多的牵绊，很怕有哪一天，这种平静的生活会被打破，身边的人会受到牵连……” 这就是她现在的想法了。林默理解，眼前这个女人好不容易建立了新的家庭，她珍惜如今的生活。退一步说，即使今天找到她的真的是夏氏父女的敌人，她也会为了保护她的家人说出一切。她早就做好了选择。 “她会好好的。”林默说着，他也不知道算不算承诺，他是打心里就没把夏梓馨当成敌人。 只是，夏传智大费周章地布局诞下这个孩子，仅仅是为了繁殖后代吗？ 联想到丁琰刚刚说的血型问题，林默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上一代的直系亲属里，有姓‘厉’的吗？” 丁琰愣了愣，她没想到会有这么个问题，她想了下说：“我奶奶姓厉。” 第150章 无聊的是你 对何夕来说，黑进官方户籍科查一个人的亲属信息是很简单的事情。 林默开着车返回洛都，何夕坐在副驾上把丁琰祖上三代的信息查好了。 “哥，这个信息登记不全，能是能查到丁琰的奶奶叫厉妍，不过已经死了快四十年了。丁琰的父母也在她很小的时候死了，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这个户籍科的信息电子化也就这几年的事情，如果你想查更多的亲属关系，我明天去中城区的户籍科资料库跑一趟？” 林默想了想，点头称好。这事是不离十了，如果能找到点佐证更好。 他叮嘱道：“让班特安排两个好手协助，暗中行事，注意安全。现在官方对妖兽行动尤其敏感。” “我会的，哥。你说玄力五级以下不能单独行动，我现在连游戏都不打了，每天晚上都在修炼。再不出门我就要憋坏了。” 为了应对人类到处安装的自动捕妖器，林默不得不下这么个命令。这也促使族人们尽快提升玄力，为即将到来的战斗作准备。 何夕这孩子玄力虽然不高，但人挺机灵，跟着陆德学了不少技术，要是实战能力再强一些就完美了。 林默于是说：“玄力修炼不靠硬冲，靠悟，要找着法门。每个妖兽的法门位置不一样，找着之后要怎么突破也不完全一样。空了我带着你练一趟。” 何夕一听，兴奋得差点把手提电脑也扔到了车窗外：“哥，你说真的？我可记着了。不对，要不，哥，你再说一次，我录个音？那个，我不是说你会食言，我的意思是，呃，就是那个留个纪念……” “嘴巴闭不上，就当我没说过。”林默后悔这话说得有点草率了。八级以上的妖兽是可以进入低级妖兽的修炼幻象中进行协助，让低阶者更快突破，可这毕竟是捷径，这样提升的玄力并不扎实。 何夕已经把自己的嘴巴捂住了，一个字也不敢蹦，林默只好又补充道：“事先说明，就算我真的帮你突破了玄力关口，你也得勤加练习，世道不太平，能活下来的，都是有能力自保的。” “嗯嗯！我知道的，哥。那……我们什么时候……呃，好吧好吧，等你有空，我不着急……”何夕将手提电脑丢到后座又说，“又是姓厉……这个姓是着魔了还是怎么着？” “应该说，他们一直以来就在寻找厉家的血脉。” “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下来，厉家人早死绝了，谁知道他们还挺开枝散叶的。” 林默寻思道：“何夕，你们再顺着这条线找找，厉家还有那些旁系还活着。” “好咧。不过不是我乌鸦嘴，哥，如果真有的话，我估计也……” 林默以一声闷哼结束了谈话。今晚的发现本来也是很意外的，夏传智早就走在了他前面，他能想到的，他们也肯定早想到了。可就算是走流程，也得再去看看。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刚刚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没有接。这会儿发来的是短信息，车子停在红绿灯前时，林默点开了这条信息：【明晚九点，迷津道老地方。】 这不是给他的信息，这是给苍狼的。厉苍又想干嘛了？ 林默带着疑惑如约赴会，当然是以苍狼的身份。 厉苍从巷子深处走出，他脸上带着睡眠不足的乌青，一整天他都在捋着各种线索，将厉笙新写的笔记本看了又看。然而，神色又是带有底气的。 “找我？”林默压着声线问。 “知道龙泉谷在哪里吧？” “知道。” 龙泉谷是一个古老的地名，在庚明共和国西北雨林峡谷深处，现在人们叫它龙腾峡。从空中俯瞰，峡谷的形状如巨龙欢腾，深不可测，因此有了这么个名字。 厉苍是从哪里得知龙泉谷这个名字？人类的历史记载上，应该鲜少见到这个名字。 “带我去。”厉苍说。 “为什么？” “你的老朋友写的。”厉苍捏着笔记本一角，举在了手中。 林默伸手去拿，但是厉苍迅速地缩了回去：“龙泉谷是什么地方？” 林默想了想，他对龙泉谷也没有太多有价值的认知，他说：“传说中龙族的发源地。” “传说？” “龙族灭绝了。可能。”林默加了“可能”两字。在发现麒麟兽的存在后，他现在说话可不敢如此笃定了。 “还真有龙？”厉苍讶然道。 “我没见过。”麒麟真身林默也没见过，谁知道往后还会不会有凤凰貔貅朱雀玄武一类的神兽。 “你带他去过龙泉谷？” “没有。” “那他为什么要写到这个地方？” 林默看着他不说话，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爸写的，你问我？ 厉苍有点恼怒了：“他的记忆都和你有关，你肯定知道。” 厉苍的话让林默心里一阵清明：“不一定。我从没对他提起过龙泉谷。我也就仅仅知道这个地方而已，没有去过。” 厉苍也愣住了：“那，他是怎么写出来的？” “让我看看。” 厉苍听他这样说，也不藏着掖着了，把笔记本递到了他手上。 林默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喃喃道：“不对，这些记忆不属于他。” “嗯？”厉苍也慌了一下。 林默将笔记本退回厉苍怀里：“我会处理。” 他扭头便走，厉苍急忙跑过来挡住他的去路：“你想干嘛？” 林默瞥他一眼，不回答，准备绕过他。厉苍不是善茬，今天他就非要弄个明白。他飞出一拳，直打林默后心。 林默身子也没动，只握住刀柄，将后背上的刀鞘一掰，就挡住了厉苍的拳头。他随即后肘顶出，厉苍单掌接住，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林默回身劈掌，本意是想把厉苍再逼退两步，可那人又不知死活地欺了上来，他只好硬生生地把掌力收了一半。 “你以为你打得过我？”林默厉声问道。 “你想撇下我自己去龙泉谷是吧？”厉苍咧嘴笑道。 “还没有人能管得了我的行踪。” 厉苍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不带我玩是吧？行，那我在你家门口躺着，你总不至于现在马上就出发对不？我就不睡了，我向上头报告，林默先生收到了妖兽袭击威胁，给你申请个24小时贴身保护。” 林默盯了他足足五秒：“无聊。” “我不无聊，无聊的是你。摘了你那破面具。我尊重你，但我不蠢。” 第151章 探访龙泉谷 林默紧了一下牙关，往前一推被厉苍卡住了的手掌，两人各朝后退了一步。 他当然没有摘面具，可也不再压着声线说话了：“我不知道龙泉谷会有什么。” “好巧，我也不知道。”厉苍脸上布满了得逞的笑，“我们不是有一样的目的吗？” 林默思索了片刻才说：“明早六点，太平山，你们上次停车的地方等。” 厉苍说：“别，我今晚还是直接跟你回去吧……” “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捆起来扔警局里，你是知道的吧？”林默不允许他再讨价还价得寸进尺。 “得。”厉苍举高双手说，“我相信你。明天六点见。” 林默既然答应下来，就不会临阵变卦。 在六点前，他需要一架能飞往西北雨林的直升飞机，那地方并非完全没有开发，可总的来说，人迹经常涉及的只是雨林很小的一部分，如果按照寻常的路径，需乘坐飞机再转大巴最后再租汽车，太折腾了。 他把计划告诉了陆德，想让他帮忙去找，陆德一口就应承下来：“少爷，可巧不巧的，我还真有架飞机，就在洛都城内。” 等林默看到那架飞机的时候，他才知道陆德那是难得的谦虚了。 首先，陆德拥有的不仅仅是一架飞机，确切点说是在接近北郊的一座小型商用停机坪，进入停机库的时候，林默看到了一排四架飞机，有直升机，也有机身喷着商业广告的小客机。 林默不由道：“你原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陆德搓搓手道：“少爷，何夕不是告诉过你了嘛，我是搞技术的，净化空气，人工降雨我都做。然后呢，这不是不浪费飞行执照嘛，就顺便拓展一下业务，也借点广告什么的。不过最近生意都不怎么好，这不都是妖兽闹的。” 这话说得好像他自己不是妖兽似的。 林默指着那架直升机说：“你会开吧？” “会啊！不过，少爷，我们不开那架。”陆德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只遥控器，对准停机库最靠里的一扇电动门一按，门应声而开。 电动门后，墙角的高功探照灯一次亮起，把内仓那架小型战机照得亮堂堂的。 “这是什么？”林默难以置信地说，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只是纯粹表达一下惊讶。 战机其实挺老式了，属于20年前的战备淘汰用品，军用博览馆里会展出的那种，陆德能搞到也不算很奇怪，毕竟口袋里有点钱就能从军队后勤部门买到这种拆掉了内芯的淘汰战机外壳作商业用途。 奇就奇在这战机明显还能使用，甚至，可能功能还作了更新换代。 果不其然，陆德兴致勃勃地介绍道：“我怎么买到这机壳的就不说了，选中这架机型，是因为外形设计的流线机身可承受超音速飞行，这飞机采用的面板还可以防雷达探测。少爷，你看，两边机翼下面，还有武器出口……” 林默打断他道：“武器就不用了，我们不是去大开杀戒，能飞就行。” “是，是。”陆德哈着腰说，“其实这武器出口可以隐藏，我就把它藏起来，咱有需要就用，没需要就算。” “嗯。”林默点了下头不再反对。 上次与厉苍独闯深海鱼宫着实是冒险了，这次除了陆德，林默还带了三名玄力五级的族人一同在战机上候命。 早上六点，到太平山接上厉苍后，他们就直飞龙腾峡。按这战机的速度，不出两个小时他们就能抵达目的地。 林默、陆德以及三名狼妖都戴了个面具，以半兽形与厉苍碰头，厉苍竟也搞了个黑色皮革面具覆在了脸上。 林默见了觉得好笑，没有问，厉苍却上赶着说：“就知道你们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也不能吃亏，光让你们看。” 林默给厉苍丢了一个背包，包里是降落伞，接着对驾飞机的陆德说：“我们俩先下去探一下情况，保持通讯器畅通，随时准备接应。” “少爷，要不让乌列和慕卡和你们一起下去？”陆德扫了厉苍一眼说。 “不必了，人多反而不便。”林默知道陆德担心什么。这地方虽然是厉苍提出要来的，可他不认为厉苍会在这里给他布置陷阱，也实在没有必要。 厉苍坦坦荡荡地率先打开了舱门：“怕就别来啊。谁拖累谁，还说不准呢。” 林默想问他跳过伞没有，知道怎么打开伞包怎么定位下降到他们刚刚画在地图上的地点不？刚说两个字，厉苍就已经跳出了机舱。林默叹一口气，只得跟上跳了下去。 活得够长的好处就是这世间有什么好玩不好玩的，他大部分都尝试过。不是为了这件事情本身多有魅力，有时仅仅是为了打发时间。 厉苍确实是个新手，却有着不怕死的迷之自信。 他的降落伞直扎入了一棵参天巨树的树冠上，林默见状也就在接近林木顶端的时候伸出利甲割断降落伞绳子，降落伞像风筝似的向一边飘去，林默则像一颗炮弹般落入了树冠上。 他在空中翻了个身，敏捷地抓住空中一根粗大的树枝绕了两圈缓降速度，然后跳落地面。 他发现此时厉苍早就割断了降落伞，正依靠在树干上饶有趣味地看他的表演。 林默哼道：“没摔死你。” “没给你机会收尸，失望了吧。”厉苍抱着胸走向他，“到现在你还是不想告诉我，十九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林默像没听见似的，向密林深处走去：“我们要走到雨林最里面才能找到峡谷。这一带是原始森林，野兽繁多，跟着我走，它们不会找你麻烦。” “这里的野兽都归你管？一呼百应那种？”厉苍追上来问。 “不能。妖兽有妖气，这些未练成妖的兽类会本能地回避比自己强大的生物。如果你还有力气说废话的话，那我们就加速前进吧。降落地点偏离了五公里，我们最好抓紧时间过去。” 实际上没有那么急，但林默还是迈开了脚步在林中奔跑起来，厉苍赶紧跟上。 跑着跑着，当厉苍发现林默已经停下了脚步在一棵老树旁等着他时，他差点没煞住脚冲下了山谷。 山谷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在密林里出现了。 厉苍稳着气息，不想大口喘气以示弱。他往下伸头，脚下雾气弥漫，看不清十米以下的状况，对面山崖也模糊一片。 林默沿着山崖边缘朝北一指，说：“龙腾峡长将近三十公里，有将近一半的峡谷地形相对没有那么复杂，有地质考察队考察过。这里是山谷的起点，据说下方是沼泽，而且布满了荆棘，可以说从未有人踏足过。” 接着，他从腰袋里掏出信号枪，朝向天空放了一只信号弹：“他们知道我们在这边，有问题会过来接应。” 话毕，下方忽然传来一阵悠长、婉转而低沉的怪声，像是什么在吼叫。 第152章 谷底遇迷林 “那是什么？”厉苍看着林默问道。 “不知道。”林默将两捆粗绳的绳头绑在了崖边的两棵树上，其中一根扔给了厉苍，“下去看看。” 如果厉笙笔记中所写是真的，那么，龙泉谷就是那宝物的来处。 林默感到可悲的是，他守了这宝物上千年，只知道守住它，就能阻止妖王复苏，但对这宝物本身，何以它会拥有如此大的魔力，他不甚明了。 “你能感受到那股力量，它像空气一样无影无踪，无处不在。”夏传智的话语又一次在林默耳边响起。 他和厉苍一样渴求着真相。 两人沿着绳子往下爬，爬了大概十来米的时候，雾的浓度达到了顶点，两人几乎看不清对方，更别说是脚下的状况。 厉苍大声喊道：“你还在吧？” “嗯。” “这绳子有多长？我们不会挂在这半空中被风干吧？” “绳子到头之后，我们割断绳子爬下去。” 厉苍叹道：“不是我怕。而是我觉得我们就该坐着飞机直达谷底。” 林默说：“想过。雾大，林密，下不来，需要我们先下去定位。” “所以我们等下是可以坐飞机上来的对吧？我主要是觉得犯不着爬。你也别嫌我烦，咱现在是牵一绳子上的蚂蚱了，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必要的时候，还是应该互相帮忙。” 林默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等往下爬过了这一段，雾开始消散，但气温也随着下降了。 又下爬了二十多米，绳子到头了，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就把绳子割断了，一人执刀，一人以爪为辅继续往下攀爬。 岩壁陡直而嶙峋，下爬难度不大，主要考验的是体力。 爬了一阵子，厉苍没憋住说道：“我想了很久，我身上的能力，不是从地宫里开始的，应该是早就在我身体里了，在地宫里发生的事情，只是起了个激发的作用，对不对？” “你喜欢在这种环境里聊天？”林默应道。 “我想知道十九年前发生的事情。我妈是在那时候死的，他一直告诉我，是车祸。我脑袋撞过，我想不起来。但我知道，这不是车祸。”厉苍在寻找下一块踏足的岩石时，瞟了林默一眼，“和你有关吗？” “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下去后？”厉苍判断，也许真相不太好受，然而他不认为有什么是他接受不了的。 “等一切完结后。”林默说。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一切完结，是什么时候？人与妖兽天生就是对立的，和平都是表象，也许真正的完结，就是其中一方的彻底消亡。 “到了。” 林默看到了峡谷底部的林木。他把爪子从岩石上拔出，看准一棵树顶跳了过去，厉苍立刻跟上。 厉苍从树上爬下来，林默正在调设手腕上的通讯仪，给同伴们发送定位。 厉苍从这棵树下走到了另一棵树下，敲了敲树干，又蹲下捏了捏脚下的泥土说：“这里湿气很重。” “不奇怪，龙是水生的神兽。我们在这里等一下，我让他们下来看一下情况。” 很快，头顶就响起了战机的轰鸣声，不多时林默的通讯器就收到了俯瞰图，但是作用不大。 峡谷底部的”树木长得更为茂密，从上方俯瞰，全是薄雾笼罩着的深深浅浅的绿，根本看不到路的走向。 过了一会儿，陆德又传话了：“少爷，你们西北方前进大约两公里，有一座石林，树木遮住了，我们这看不清楚。 林默答道：“好，我们过去看看，保持联系。” 两人随即朝西北方走去。置身林中，阳光几乎透不进来，又阴又寒。路是没有的，两人不断地绕开挡在前面的树干前行。 走着走着，枝叶越来越矮，绊脚的野草越来越多，他们几乎被枝条和草叶裹着在走。 “荆棘林到了。”林默提醒道。 这样的树林里，大型野兽很少，不过蛇虫鼠蚁倒是不少。 厉苍跟在林默身后走，肉眼可见虫子都绕开他自动开了一条道，他笑道：“要是树也能成妖，他们见到你是不是也得让路？” “不好笑。”林默仔细听着路上的杂音，虫鸣鸟叫，唯独没有在崖顶上听见的那种似兽非兽的吼叫。难道，只是风过峡谷时形成的响声吗？ 厉苍没那么多心思，不从林默嘴里撬出点什么，他就不舒服：“你平日不这个样子啊，挺有礼貌的，双重人格吗？还是一戴上面具就觉得自己特牛逼了？” “我一直就不多话吧。”林默倒是没刻意去营造什么人设，他为人处世的原则就一个，少惹麻烦，他发现少说话讲礼貌可以达到这个目的。 “你不老，那以后林默这个人类身份怎么办呢？你一直都有不同的人类身份吧。” “迁移或假死……伪造身份，重新生活。” “留在洛都，就是为了洛都大学底下那座地宫吧？” “嗯。” “那具干尸呢？真的是庚元淳帝厉崇和？尸体的心脏被挖空了，你知道吧？这是你干的吗？” “你问得……” “太多了。”厉苍接着了前面抛来的话，笑道，“我有个想法。发生的这些事情，不能不让我产生联想，虽然我还没完全想明白。” 林默开始抽出背上的狼血刃协助砍掉挡路的荆棘条，厉苍没等到他的回应，厉苍只好继续说：“我也姓厉。你守着厉崇和的尸身，而刚好，十九年前，你和我们一家都有纠葛。我不太相信巧合这种事情。” 林默劈掉一根荆棘，忽然转过了身，厉苍差点没煞住脚撞了上去。 林默说：“这是我在这里的原因。我所知道的，你已经猜出来了，你没想明白的，也是我要追查的。” “你不活了一千年了吗？那么多年你都干嘛去了？”厉苍质问道。 是啊，过去一千年，他都干嘛去了。逃避，得过且过，被迫扛着妖兽界的秘密，以一己之力去换了世间一千年的和平。 他本来可以更早地弄明白所有，可他没有。 他将脑里的杂念甩掉，说：“后退。” 这次厉苍注意到了，他依然往后退却了三步，留了足够的空间给林默。 林默身前是一整堵的荆棘墙，从荆棘条的缝隙中，厉苍依稀看见了透过来的光芒，还有一声又一声的吼叫，虚无缥缈而不急不躁。 第153章 我俩不正常 林默挥刀砍了几下，荆棘墙裂开了一道口子，两人依次钻了进去。 这竟是一个方圆将近一百平米、高约十米的开阔圆洞，四面织满了荆棘条，枝条互相纠缠着往上，头顶荆棘条较疏，可以看到上方的岩层及岩石峰顶间的一小片天。他们就像是身处一只巨型的花瓶内部。 “风。”林默只说了一个字。 头顶的岩石山上寸草不生，与前方路过的雨林截然不同，而且石山造型奇特，一座一座又尖又高地耸，山与山之间满是缝隙，风吹过的时候，被切割得雷声阵阵。 大概，这就是他们一路上时不时听到的吼声。 “这里是没有路了吗？”厉苍四周看着，拿着匕首随意地砍着岩壁上的荆棘条。 “找找看，这里就是石林了。” 可能是荆棘条封住了路口，也可能是岩壁上有石门，两人只能先把荆棘条劈掉，然后敲敲后方的岩壁试试看。 但是砍了一会儿，厉苍就叫起来了：“不对，我再问一次，这植物，能成妖吗？” “如果你说的是我这样的妖兽，不能。”林默也察觉到这些荆棘有问题了，他们刚刚砍过的地方，不一会儿又爬上了新的荆棘条。 “但还是能作妖，对不对？” 为了确认荆棘的生长速度，厉苍“嚯嚯”砍下了一大片，然后后退两步，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眨眼间又长了回去。 “敢情这货让我们一路走进来，就是为了引我们进来然后瓮中捉鳖。你的妖气在这些荆棘妖面前没什么作用啊。”厉苍最后还不忘揶揄一句。 林默四顾看着荆棘条的生长情况，等它们全部恢复了原状后，说道：“我们走进来的那个洞口没有封上。” 厉苍回头一看，果然这样：“这是说，我们要回头还来得及？” “荆棘树没有成妖，它们也没有主观意识，在我们站的这个地方，有一股力量在让它们保持原样。”林默说出了他的判断。 厉苍点头认同：“正常人来到这里，遇到这种情况，就会知难而退，原路返回。” 林默赞许地看他一眼，可他马上又说：“偏偏我们俩都不大正常。” 林默叹了口气：“我们找对了，入口就在这里。” “有什么办法进去？和这些树枝比速度吗？怕还没进去就累死了。这是什么力量那么神奇？” “扭转时空的力量。不管现实时空发生什么事情，这股力量都会让它们回到原来施加力量时的时空。”林默所知道的具有这种能力的就只有一个人，“还记得你爸在笔记里是怎么提起龙泉谷的吗？” 厉苍这么可能不记得？ “……人王寻得藏宝图，指向‘宝物’所在——龙泉谷。单凭人族的力量，无法摘取‘宝物’…… ……游鱼族族王颉摩促成了这场合作。会面的地点选在深海鱼宫，这对三方而言是最安全的……” 林默接着说：“深海鱼宫的会谈，就是为了促成到龙泉谷的计划。” 现在林默明白四王会谈为什么要选在深海鱼宫了，厉崇和找到了藏宝图，他需要妖兽的帮助闯入龙泉谷获得宝物，可又担心聚集妖兽对自己不利，深海鱼宫能限制妖兽的能力，这是他选的地方。 夏传智肯定参与到计划中来了，荆棘条是他事后设下的保护机制。既然如此，那龙泉谷中肯定还有他们带不走毁不掉的重要信息。 木阿勒也参与了会谈，但林默私心希望最后他是退出了计划的。他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是初代妖王的缔造者之一。 林默说的，厉苍也想到了：“有没有可能，你们要找的妖王，就在这里？” 林默愣了一下，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他说：“先进去再说。扭曲时空布下迷阵，必然有一个阵口，相当于迷阵时空与现实时空的边界。” “明白。”厉苍笑着扬了扬下巴，“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个边界，没有受到力量影响的荆棘条，应该是砍掉以后不会再长出来的。” “嗯。” 两人马上动手，对着攀附在岩壁上的荆棘又开始了一轮砍伐。工作量不算小，毕竟是面积一百平方米的围墙。 砍过一圈无果，厉苍抬头看看围拢在头顶的荆棘：“还得爬到上面去砍吗？这他妈入口会搞到上面？” 林默思忖道：“还有一个地方荆棘条没有长出来。” “不会吧？”厉苍望向他们走进这个荆棘洞的来路，确实只有那一处的荆棘条被砍掉后没有重生，“这个设计有什么用？这些荆棘条不是为了把来人劝退？再说，如果来的路就是入口，那出口在哪里？……怎么说也说不通。” “在时空裂口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再说，这个迷阵的作用也不一定是劝退来者，可能是为了把所有闯进来的人杀掉。”这个推断其实更像是夏传智的手笔。 厉苍神经质地笑了一下：“得。也就是说这是条只能进不能出的不归路了是吧？老子偏要去看看，这里头到底藏了些什么秘密。” 说罢，厉苍抬步走向那个洞口。林默伸手挡了他一下：“我走前面。” 厉苍侧头歪着嘴笑：“你笃定前面更危险？别跟我来这套。还有，咱能不能一起摘一下面具？我戴着确实闷得慌，还影响视线，可是我一个人摘的话，我觉得有点亏。” 林默即使不依赖视觉，听觉也非常灵敏，但想到走进入口之后，指不定会发生什么状况，厉苍确实需要保持良好的视野。林默无可奈何地扯下了面具。 厉苍满意地揭下面具说：“这就对了嘛，林默同学，合作愉快。” 林默不理会他，提着刀先进入了洞口。 就在两人迈入那条来时以刀在荆棘丛中开出的通道时，林默听到了一阵怪异的“莎莎啦啦”的声音，厉苍赶上来与他肩并肩站着，两人互看一眼，同时发现了问题所在。 “通道变大了。”林默说，厉苍点了点头。 通道仍在不断扩张，变宽、变深，荆棘条互相捆扎在一起，枝条上的芒刺在快速的生长中被磨掉，片刻功夫，眼前出现了一条由干枯的树枝织成的管道。 第154章 荆棘丛成精 厉苍吹了声口哨：“咋不铺个红地毯？” 林默查看了下腕上的通讯器说：“长点心。通讯信号已经被阻隔了。” 厉苍收起笑容说：“这和我们在洛都大学礼堂遇到的是同一种迷阵吗？” “不是。那个架构太大了。”那次夏传智在空间裂口中几乎重塑了一个世界，受影响的人有四千多人，林默不认为受到重创的夏传智还有能力亲临龙泉谷再给他下一次套，这只能是提前布下的机关，不是专门防他的。 “那我还是得事先说明，要是等下我受到什么迷惑，把你当成敌人的话，我是不会留手的。”厉苍不会忘记那段可怕的经历，基于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考量，大部分存活的人被洗去了记忆，但他和夏梓馨都不在这行列。 “小火车。” “什么？”厉苍被林默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抽了一下。 “你五岁的时候，有一次跑丢了，我把你找回来，你当时手上拿着一块小火车积木。”林默一边左右抬头观察着荆棘管道，一边说着，像是不经意的提起。 厉苍领会了他的用意，一段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共同记忆，可以成为判断对方是否幻象的标记，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恼道：“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比如？”林默脸上不拘言笑，“你小时候尿裤子？还是你爱吃棒棒糖？” “行吧，小火车就挺好的。”厉苍嘟囔着说，面前这个看着比自己还嫩的毛头小子，对自己的幼年如数家珍，让他产生了生理性的不适。 “荆棘条没再生长，看不出还有什么问题，我们先走走，随机应变。” 林默又一次抢在了前面，厉苍不甘示弱，赶上去与他并排走着，反正这荆棘管道够宽，他有本事就把路全占了。 走了很长时间，管道依旧看不到尽头，也没有任何分岔路，厉苍不由问道：“我们走多久了？这是要把我们耗死在这里的意思？” 林默伸手把厉苍拦停，竖起手腕，将通讯器表盘对准前路，接着按下了通讯器上一个按键，一道红外线细光束射了出来，斜斜地偏入了茫茫黑暗中。 他关掉红外线，一甩十指伸出利甲，走到了一边的管壁上开始刮扎得密密麻麻的荆棘条。 厉苍问道：“干嘛？” “路没有尽头，就说明尽头在脚下。整条荆棘管道是一个平滑的弧形，我们一直在兜圈。” “像这么回事。” 厉苍说完也走到另一边，加入到砍荆棘条中去。刚把表层的一小块荆棘条刮下，厉苍就发现了不对路。 “这枝条……会流血？”厉苍盯着被自己刮开了表层的荆棘枝条上，有一处冒出了一个红色的不规则圆点，那圆点迅速扩大，就像血液在不断渗出。 林默停下手，走过来看，看了一会儿，他试探着把指甲伸向了那个血点。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血点之际，一声脆响伴随着一根尖刺刺破血点冲出，如蛇一般缠住林默的指尖爬上他的手臂。 林默迅速作出反应，往回一扯手臂，同时五指一抓，将缠住他的荆棘条悉数割断。 “小心！” 在他喊出声之前，已有无数的荆棘条从上下左右全方位地伸出向他们刺来。 厉苍手足并用，既躲避也砍杀，忙得连谩骂的时间也没有。 林默抽出大刀，向前猛划两刀，暂时地杀开一条路来。 “跑！” “管用吗？” 厉苍叫嚷着，只跑了两步，两人又被荆棘条缠上了。 “我确定！这片荆棘丛成了精！”厉苍的双脚已被缠死无法动弹，只能用手中的刀东劈一下西劈一下，稍稍得空的时候就弯腰砍一砍脚上的荆棘条，可每当他砍下一条，马上又有另一条缠上来，眼看全身被裹死只是个时间问题。 林默那边状况要稍微好一点，可他也无法迈开脚步。 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一面对付着层出不穷的荆棘条，一面飞快地追思着整个过程。不可能没有出路…… 来不及想太多，缠在身上的荆棘条开始长出芒刺，针似的扎入皮肉中，脚上顿时血流如注。 “嘶！”厉苍咬牙叫了一声痛，此刻越是费力去砍，就越会扯紧脚上的荆棘条，他紧握着匕首，进退两难…… 还没找到入口，就得死在这片成精的荆棘丛里了吗…… 他感受到成片的暖流自破成筛子的双脚中涌出，昏黑的眼幕上拂过程骞的脸容。 她不知道他到这里来了，他和她说好了要结婚，可是就只是说说，他没有筹备婚礼，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无心兼顾这些私人问题。要是能活着出龙泉谷，他得还她一个婚礼…… 脑子里杂七杂八地想着，忽然间，脚上松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阵尖刺撤离引发的疼痛。厉苍断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所有的荆棘条撤退了。 荆棘管道中又恢复了适才平静的模样，只剩下两人歪在地上喘息。满地砍落的枝条碎片、仍在淌血的伤口提醒着他们刚刚不是在做梦。 “这些荆棘妖是忽然大发善心不杀我们吗？”厉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林默从贴身的腰袋里抽出一只急救包扔给厉苍：“先止血。” 两人的小腿都被扎得血肉模糊的，林默穿的是高帮皮靴，而且有较高的自愈能力，相对来说伤情轻一些。 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后，就过来帮厉苍处理伤口。 “你这就好了？”厉苍瞄了下林默的两条小腿，绷带下渗出的血不算很吓人，“这自愈能力怎么不分一点给我？” “天生的，分不了。”林默随口应了句，他的目光被厉苍脚下的一滩血吸引住了。 血已经渗入了缠成一团的荆棘条中，可奇怪的是，血渗入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凹面，就像是谁用篮球在这个地方砸了一下砸出了一个坑似的。 林默用手压了压那个凹坑，明白过来了，是血液让荆棘条产生了萎缩。 他再回头去看看自己血液滴落的地方，荆棘条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它们怕你的血。”林默说道。 第155章 融合性血脉 “怕我的血？”厉苍难以置信地说。 林默心里却是清晰起来了。 “你不是一直问十九年前发生过什么吗？”林默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布满血腥的夜晚，“你身体里输入了我的血。” 厉苍讶然道：“为什么？” “当时情况危急，你失血过多，不输血会死。”林默有选择性地提起这件事，他并不想让厉苍知道更多。 厉苍果然有很多疑问，他首先问道：“你和我血型一样？” “我和你不同物种，血型可能一样吗？” 厉苍怒道：“我身体会有排异反应，你这样和让我失血过多死去有什么分别？你是脑残吗？” “我没想把你救活，只想着让你撑到医院。可是你现在活着。”这个做法的结果，当时也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厉苍懵了：“你把我送到医院，把全身的血换了一遍？” “没有。” 厉苍活了下来并且获得了他的部分能力，这事林默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他以为那是他的问题，如今想来，也许玄妙不在他，而在于厉苍本身。 厉家这一条血脉相当特殊，这就不难理解为何麒麟兽要寻找身为厉家旁支的丁琰来借腹产子。 厉家人的血液，似乎具有某种融合性，能融入妖兽的血液，并从中获取妖兽的力量。 林默曾经以为厉崇和成为妖王是刻意追求的结果，如今看来，也许还是一种宿命。 夏传智不可能不知道厉苍的身份，他既然能利用丁琰，也就说明他知道厉家血脉的奥妙。这样一想，林默引厉苍到洛都大学地宫，再带着他去深海鱼宫，接着现在是龙泉谷，很可能由始至终都是夏传智布下的局。 林默感到头皮发麻，唯一能庆幸的，是“宝物”他没有带在身上。他需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应对。 厉苍整个人也陷入了混沌中，他低头看自己的鲜血浇过的地方，凹陷之处看起来特别脆弱。 两人不约而同地留意到萎缩的荆棘条间露出的空隙。 “下面有东西。”林默说。 他五指化爪，用力一抠，荆棘条织成的地面被抓破了一个洞，碎片掉落下方。 “是一个洞口，可能这里就是入口。”林默挥刀将洞口捅得更大，那是一条在岩石中凿出的通道，刚好够一人入内。 林默摸了摸洞壁，说：“不像人为开凿的。” 岩石坚硬，如果是人类利用工具开凿，洞壁上应该会有砍劈的痕迹，而不是光滑如斯。 厉苍也探手进去摸，触及的纹路像是螺纹旋转着向上，他说：“这什么，钻头打出来的吗？” “也不像。你还能走吗？” “可以。”厉苍痛是痛，也就伤及皮肉而已，筋骨没伤着，走路没有问题。 林默打开了通讯器上的照明功能，厉苍也从背包中翻出一只手电筒，两人以此跳入洞中。 这是一条圆管状的通道，直径约两米许，不太平直，但弯道斜坡也不算很急剧。 两人走了一段后，厉苍问：“那些荆棘妖不追过来了吗？还会不会有别的陷阱？” “不好说。”林默说，这个通道给他的感觉就相当不好。 又一个拐弯后，前面忽然没了路，两人一脚踩空向下摔去。林默迅速地伸出爪子在地上凿出五个洞吊住了身体，另一只手往下一捞，及时拉住了厉苍的手。 厉苍惊魂未定，手电往下一照，再定睛一看，说道：“放手。” 林默看向手电的光柱，发现他们身下两米左右就是地面，这个地面看起来异常光滑，晶莹剔透的——是冰！ 林默松开厉苍，自己也跳到了冰面上。 他们落入了一条暗河道上，两边夹着河的是黑黝黝的岩石山，抬头看去，天完全被遮盖住了，朝河道的两边流向看去，也找不到任何光源。 而奇怪的是，河道上并非完全黑暗，脚下的冰层似乎透着白莹莹的淡光，像夜明珠似的。 林默的通讯器甚至接收到了信号：“少爷？少爷，听到吗？你们在哪里？刚刚有将近半个钟头完全没了你们的信号。” 林默对着通讯器说：“刚刚我们落入了迷阵，现在已经出来了。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我们可能已经进入了龙泉谷内部。我把定位发给你，你看看能不能飞下来。” 那边应了声好，回头看厉苍，他正蹲在地上查看冰层：“冰很厚，这里气温虽然低，但水平面在0度以上，看着不像能形成这么厚的冰层。而且现在已经入春了，冰完全没有融化的意思。” “这是地下河。寒气是从地底传来的。” “就是说，这个冰箱的制冷器在地底？” “你可以这样理解。”林默扯了下唇角算是笑，“我们沿着河道继续朝西北方向走，这个方位应该是深入龙泉谷的。” 两人便又继续往前走，中途陆德发了通话过来：“少爷，你发的方位我们已经查看过了，全是石林，飞不下来，也没看见你们，你们要不要发个信号弹看看？” 林默依言朝空中发了个信号弹，谁知光弹上升到三十米左右就打在了岩石上，噼里啪啦地爆出了一片火花，原来这居然是个封顶的洞穴，只是因洞顶太高，一下子没看出来。 林默给陆德回话道：“我们在岩石内部。” “少爷，那我们要不要把岩石炸个洞？”陆德想，战机上藏着的那几颗炮弹算是排上用场了。 “不要，先看看情况。”在不明状况的情况下开火，可能会引起石林崩塌，也可能会引发其他机关。 “那是什么？”厉苍指着前方一堵白茫茫的墙说道。 林默关掉通讯器，前方的冰层已经从地面河道开始往上爬，一直爬到了洞壁和洞顶，在他们面前形成了一整堵的冰墙，把去路挡住了。 两人同时也感到了寒意明显地加剧了，厉苍说：“现在的感觉，就像从冷藏间进入了冷冻间。” “冰墙后应该有东西。”林默握拳敲了敲冰墙说道。 “那怎么办？打个门？” “行。” 林默抽出刀，以刀尖抵住冰墙，握住刀柄朝内一压，整把狼血刃就没入了冰墙中，只留下了刀柄，他拉着刀柄一拖，在冰墙中割出了一道水平的裂缝。 再将刀拔出，贴着第一道裂缝的边缘如法炮制了两道垂直的裂缝，完整地割出了一扇门。 林默收刀入鞘，厉苍上前朝那冰门踹了一脚，冰门往后倒下，一股白雾从门后涌了出来。 第156章 寒冰封瑞兽 除了冷空气以外，冰窖中还传出了一股怪味，带点芬芳，又带点腥臊，融合在一起让厉苍隐隐地作呕着。 待白雾散去一些，林默先低头看了看里面的情况，确认没有危险后钻了进去。 厉苍跟着进去，里头确实可以称之为一个巨型的冷冻库，洞顶像一只倒扣的饭碗，由顶部到墙壁到地面，全结满了冰。 厉苍没有林默耐寒，走在里面不由得咬紧了打颤的牙齿。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厉苍口吐着白雾说道。 正前方，是一堆高低不等的冰柱，中间簇拥着的一座冰台。 林默跳到了最矮的一根冰柱顶上，再助力跳往高一级，一级级往上，直到跳到了中间的冰台前。 冰台表面是一个大方盆，上面空无一物。 “他们在这里存放宝物……可是，这一路走来，太容易了……” 是四王制定计划后合作夺宝扫清了这一路上的险阻吗？除了麒麟兽留下的荆棘迷阵，他们几乎可以说是长驱直入，连打斗的痕迹也没看到。 “容易吗？不见得。”厉苍也跳上了冰台，然而他的注意力和林默不一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冰封的地板。 林默在他的提醒下看下方，剔透的冰层下，凝固着黑乎乎的一团又一团，像是什么东西堆积在一起。 “尸体。有妖兽，也有人类。”林默已无法分辨尸首的脸或者四肢，他们像被压碎的垃圾似的挤压在一起。 “为了抢这件宝物，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战。不过，对手是谁？谁在这里守着这件宝物？” 林默举目看向四周圆弧形的冰墙，惨白色的冰面上，他依稀看出了些纹路来。 “在这里。”他双脚一蹬，跳下冰台走到了一面冰墙前，以刀刃刮下表层的冰渣。 厉苍也来到了他身后，凑近了看他刮冰。随着冰层变薄，一张女人的脸赫然出现。 那张脸半张着嘴，双目圆睁而无神，很是吓人。 “他妈的这是谁？”厉苍受到了惊吓，但很快稳住了，他拔出匕首，帮着林默刮着冰渣，让女人的身体更快地现出全貌。 女人明显是半兽形战斗状态的妖兽，双臂连着一对彩色的羽翼，身后拖彩尾，然而羽毛残缺地纠着血块，血是从她扎着巨箭的胸口渗出的。 “凤凰。”林默说道。 厉苍愣了好一会儿才问：“死了吗？” 林默横他一眼，这问题太多余了。 “这边还有。”他走向了另一个方位。 表层冰渣刨开，封在冰后的是一个半人马形的妖兽，上半身是个身着残破盔甲的男人，下半身接着兽身四蹄。可仔细一看，那四足粗而短，比马蹄看上去要有力一些，应该不是马。 男人的头盔上伸出一只向后弯曲的角，不知是自己长的还是头盔的造型，肩上贴着一对羽翼。与刚刚找到的凤凰兽一样，都是心脏中箭而亡。 “这又是哪位主？”厉苍问道。 “貔貅。” 昨晚在做查探龙泉谷的准备时，林默当真让班特给他搬了一堆古书。麒麟、凤凰、貔貅、龙为四大瑞兽，别说在人类历史上是神话一般的存在，就是在妖兽世界，也就是当故事听听而已。 毕竟是有了麒麟兽的现世作心理准备，林默要比厉苍好接受一些，厉苍的面容已经开始扭曲了，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下一个我来扒拉吧。”厉苍走到冰墙中的又一个暗影前，大幅度地挥舞起匕首。 林默走到他身后默默看着，看清冰后的人形时，他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与凤凰、貔貅兽的半兽形不同，这里的麒麟兽是完全的兽形。身如麋鹿，布满鳞甲，头部似狮，嘴大张着，一双虎目已没了神韵，但还是能从中读出震惊，面容杂合着暴怒与痛苦。 “这个是麒麟了吧。”厉苍抛起匕首又接住，“老子今天是真长眼了。现在，就差条龙了。” “他……和他们不一样。” “什么？”厉苍听到林默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皱了皱眉。 “这一个麒麟兽，是被偷袭的。”林默喃喃说着，他用了“这一个”的字眼，然而厉苍没听明白。 他举起狼血刃，继续削薄冰层，凤凰兽与貔貅兽身上都布满了伤痕，胸前的箭是致命伤，可这个麒麟兽身上没有找到任何伤口。 厉苍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怪道：“按理说，这样的神兽没那么容易被杀死吧？” 林默垂下刀说：“被信任的人所杀。妖兽有命门，瑞兽的命门与普通妖兽不一样，只有熟悉他的，才能快而狠地一招毙命。” “所以这些神兽内讧了？”厉苍挑了下眉毛，他当笑话来说，不过林默心里已对事件有了个初步的判断。 厉苍后退至冰窖中央，转了一圈看墙上的瑞兽和地面的尸首，他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千年前那场惨烈的杀戮，耳中灌满了悲惨的呻吟和疯狂的吼叫。 “你手上那个宝贝就是这么来的。他们抢了那个东西，用那个东西来唤醒了妖王，就没人再来管这个乱葬岗。然后，这里气温太低，把他们的尸首封住了，一封就是一千年。” 厉苍的推断没什么问题，可林默觉得中间还少了点什么。 “气温……”林默吐出了两个字。 “嗯？” “这里气温为什么会这么低？” 厉苍又是一怔：“你不是说，寒气是从地下河内部传来的？” “我说的是寒气的位置。那么，制冷器是什么？”林默重拾起厉苍那个冰箱的类比，既然有寒气，那肯定有制冷源啊。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 厉苍又转了一圈，将冰窖的上下左右全看了一遍，林默说道：“不用找了，不在。” “这些冰可能只是为了封住这些尸首，保个鲜什么的。”厉苍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好吧，不可能，犯不着那么大劲。” “快走。” 两人疾步朝外走去。 “林默同学，我不想扫兴，但是，我们往那边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原路返回是找不到出口的。” “相反方向，离开这河道再说，脚步轻一点。” 两人走出了冰窖，回到了结冰的河道上，没走两步，就听见脚下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细碎响声。 第157章 在我们脚下 “我x！”厉苍爆了一句粗口，“我这辈子的好运气，全用在了遇见这个活着的好家伙上了。” 林默伸手拉了一下厉苍的手腕：“跑！” 两人毫不迟疑地迈步狂奔起来，然而，脚下冰层的裂纹扩展得比他们的脚步还要快。 厉苍总算明白这冰面为何会泛着光了，发光的不是冰，而是冰封下神龙的鳞甲。龙能控水，在一个地理条件达不到冰封要求的峡谷里，只有神龙有能力让整个河道冰封起来。 “你说，这家伙会向你俯首称臣吗？你们天狼族不是妖兽界的王族？”厉苍嚷嚷道。 “神兽称王的年代没我们家什么事。”林默是实话实说，但在这危急的关头却显得有点滑稽。 两人越跑越快，前方已看到了一线光亮。 厉苍大喜过望，然而兴奋劲儿持续了不过两秒，一脚踩落冰面上时，脚底下爆发起急剧的破碎声，整个人也往下一坠。 冰面在此处忽然变薄，冰层被踩碎了。厉苍一条腿先踩入了冰水中，接着带入了整个人。 林默伸手想拉住他，可自己脚下的冰层也跟着裂开了，两人都掉落水中。 刺骨寒的河水裹紧全身的皮肤，让身体不受控制地缩了起来，有一瞬间连呼吸道也被迫关闭了。没有受创感，却又全身都在遭受着刀割。 两人在冰水中僵立着，林默先醒转过来，他划动着手脚，一是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二是借助运动来消弭身体的僵硬。 厉苍就在林默一臂之外，他游了过去摇了摇他的肩膀，后者猛地甩了甩头，发现自己在水中压根无法呼吸后，他用手捂了一下口鼻，屏紧口鼻不再让水灌入体内。 林默指了一下水面上一团光影，两人先后向上方游去。 这河道看着很窄，深度倒是不小。刚刚那一下，厉苍怀疑他们足足下沉了三四米，他向下瞄了一眼，河底黑乎乎的，深不可测，果然是个能藏妖的龙潭。 往上游了一米、两米……快要接近水面时，忽地河水被搅动了，水下似乎有一只手抓住了厉苍的脚把他直往下拖。 他挣扎着踢了两脚，手是不存在的，可水底漩涡形成的吸力是真的，他徒劳地被拉离了水面，向水底沉去。 厉苍心里很不服气，他把腰间的匕首执在手中，好歹得斗一斗啊，不战而败算什么？ 他在水中扑腾着，抵御着水流的拉力，全身都在忙活，忽然又一下，水流的方向逆转了，像有什么东西正向他压来。 那东西极大，说是一座山都不为过，厉苍只看见一整片光晕向他拍来，他被水冲着走，可还是被那东西赶上了。 他像一只被电蚊拍击中了的苍蝇，五脏六腑被打得七荤八素，肺里储存着的气泡也被挤出了好些，脑袋嗡嗡直响，思考的能力中断了，眼前也一片昏黑。 那东西像扫把似的扫着他往后，他被砸到了一块岩石上，那一下他怀疑自己至少断了三根骨头，搞不好脊椎都被拍断了。 疼痛感还没传至脑中，身体就像一只皮球那样往回反弹了一下，撞回了那大物身上，厉苍本能地伸手去推，触到那大物表面坚硬如铁，一块一块像鱼鳞一样的甲片比脑袋还要大。 这下是真的要死了。厉苍心里轻笑了一下，刚刚不自量力握在手里的匕首早就不知道被甩到什么地方了，自己连这龙头龙尾都还没看清楚。 他喉头一甜，没再能封住口鼻，嘴里的血与河水相融出一片红色的烟雾。 巨龙的身子扭动起来，厉苍被压在岩石上反复摩擦着，在他彻底失去意识的之前，他感到身后的岩石松动了。 岩石被劈开成两半，向两边破开，厉苍身子往后倒去，林默及时地揪住了他的衣服，提着他躲开了神龙舞动的躯干，游上了水面。 河道的冰面开始融化，林默找到了一块巨大的浮冰，先把厉苍丢上去，自己再往上爬。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提起厉苍的衣领拍了拍他的脸，厉苍呛出一口血水，缓缓醒转过来：“……我死了没有？” “还早着。”林默呼了口气说，“你有没有发觉他好像受了伤？” “谁？”厉苍撑着浮冰坐了起来，他们在水面上飘着，岩洞顶部依稀可以看到岩石裂缝中的一线天。 “龙。” 厉苍自嘲地一笑：“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血。”林默跪在浮冰边缘，看着下方的流水。 想到自己也跑到那边的话，浮冰可能会翻掉，厉苍挪到了林默站位相反的一边，看了看冰下的河水，黑漆漆的，哪里能看到血影？ “你视力好到这地步吗？” “不是，是味道。”河水中涌动着两股截然不同的血腥味儿，一股属于厉苍，一股只能属于神龙。 厉苍皱了皱鼻子，他的嗅觉虽然也有提升，可还是没有闻出来，只得作罢：“你干的？” “太看得起我。” 也是，就体型来说，两人都不够这神龙塞牙缝。 厉苍脱下外套拧了拧水，说：“能让这样的庞然巨物受伤的，得是炮弹了吧？” “不一定。这里也没有爆破过的痕迹，峡谷中堆满乱石，如果扔一颗炮弹下来，估计洞穴就会倒塌。” “那这家伙怎么受的伤？” “再强大的妖兽都有命门，他肯定是伤在了命门上，才会血流不止。伤，很可能就是在一千年前那场战斗中受的，之后，他用冰封进入沉睡的方式来凝结血液，延缓死亡。” “你的意思是，他醒了，就活不长了？”厉苍拨了下湿漉漉的头发，“所以，他都睡了一千年了，结果，被我们吵醒了？那，现在他跑哪儿去了？死了吗？” 河面水平如镜，如果不是脚下的浮冰慢慢地移动着，厉苍会以为这是一滩死水。山谷外似乎阳光很烈，阳光从头顶的石缝中射下，在水上形成了一道光弧。 那道光影慢慢地波动起来。 林默站起来，执刀在手，盯着水面说：“在我们脚下。” 第158章 莽勇斗神龙 水面忽然突了起来，像一个小山包似的，浮冰被上涌的浪头顶起，并向下滑去，两人得攀住浮冰边缘才能让自己不落入水中。 那浪头越来越高，眨眼的工夫，已向上跳了十几米，水花一波又一波地浇到他们头上，水上刮起了暴风雨。终于那浮冰被彻底掀翻了，两人又一次落水。 河中也不太平，浪潮猛卷着，两人这次因为已有了心理准备，一沾到水中就不断地往洞沿游去。 河水因为冰融化，也因为水中的庞然大物正出水，水位线下降了不少，能让他们勉强找到一小块栖身的岩石。 两人相互搀扶着爬上岩石，被泼到空中的河水已落得七七八八，河面稍稍平静了一些，可半截身子盘踞在空中的巨龙身上还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这巨物光龙头就撑满了三分之一个岩洞，林默手中的狼血刃相对它口中的獠牙像根牙签似的，它的鼻孔犹如门洞，向后生长的一对犄角像擎着两棵枯树，身躯粗得大概得七八个成人才合抱得来。 两人与这巨龙对视着，都没有说话，内心的震撼不言而喻。 厉苍艰难地清了下嗓说：“它这个样子，不像快要死。” “我也只是推测。” 林默将目光从神龙头上移开，顺着它的身子往下看。龙身布满银白色的鳞甲，在黑暗中自带光芒，可就在后颈的须发下方，林默看到了一块淡粉色月牙形的鳞甲，再定睛仔细一看，哪是什么鳞甲，分明是鳞甲被拔走后露出的皮肤。 神龙压了下头，朝他们靠近了些许，就这简单一个动作，水面又晃动起波浪。 “唏。”林默轻轻吹了口气，示意厉苍看向神龙的后颈，“那应该就是逆鳞所在。逆鳞被拔走了，它确实伤得很重。” “所以……打吗？”厉苍不确定地问道，“我觉得就算它死到临头，对付我们俩也是绰绰有余。一个喷嚏就可以把我们淹死了吧？” “别开玩笑……”林默倒不是怕死，然而送死也是完全没必要的，“它似乎无意攻击我们，我们赶紧离开。” 厉苍抬头看了一圈这岩洞，回头是那藏满死尸的冰窖——大概率冰窖中的冰块也正融化中，他已能嗅到腥臭味儿若隐若现地随风飘来——前路被神龙封死了，就只有头顶的岩石缝还可以算是个退路。 “我们要爬出去吗？”厉苍在岩壁上寻找着落脚点，问道。 林默的眼睛没有离开过神龙，他点头道：“先出去，然后再放信号弹让战机过来接我们。” 他摸出一把匕首扔给了厉苍，他知道他的匕首在刚刚已经丢失在水中了。 厉苍也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以匕首作辅助开始顺着岩壁往上爬。 林默举刀戒备着，也许没什么用，如果神龙真发起飚来，他们两人都逃不掉。 神龙仿若一座冰雕，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人，如果不是它眼中噬人的光芒以及鼻孔中呼出的热气一下一下地喷在林默身上，林默甚至要怀疑它到底是否还活着。 厉苍已爬了将近一半的岩壁，他回头看了一下，压低声音叫道：“你快上来，它似乎不准备进攻。” 林默试探着后退了一步，神龙依旧没有动，他快速地跳上岩壁，以狼血刃扎在岩石上接力往上爬。 然而，两人爬了没一会儿，水面翻滚起来，神龙脖子一缩又一伸，发出一声悠长的嚎叫，那声音仿若天崩地裂，岩壁也随之震动着。 两人加速向上爬去，只一会儿工夫神龙的巨爪从水中探出，带着一股水柱砸向两人，他们不得以执着刀跳回刚刚立足的洞沿。 容不得思考，林默几乎是出自本能地跃起，劈下狼血刃去迎击朝他们直冲过来的龙头。 现在的情况是打不过也得打。厉苍借着林默的掩护，跳到岩壁上再助力一蹬，从侧面跳向龙的犄角。 神龙头一偏一甩，“当”的一声，是牙齿与刀碰撞的声音，林默被震得虎口发麻，几乎没握稳刀，身子也被那一震扔了出去。 厉苍倒是成功地抓住了犄角，但这一举动惹怒了巨龙，它喉间“咯咯”地响着，晃了晃脑袋，动作幅度不大，很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印证了林默对其身受重伤的猜测。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晃动，也让厉苍像掉入了搅拌机似的，甩得五脏六腑没一个在对的地方。 他忍住了剧烈的昏眩，抓紧了犄角死不松手，等神龙稍一停歇，他马上揪住它头顶的须发向后爬去——逆鳞下方若果是龙的命门，那就是他们的生门。 林默在一块石头上稳住了身形，他看出了厉苍的意图，马上再一次跳向龙爪，主动引起追击以分散神龙的注意力。 他身形极快，在交替抓下的龙爪之间游走，每每在爪子即将压到他的前一刻闪开，惹得那巨龙接连狂吼了几声。 厉苍也得以趁着林默抢出来的这点时间爬到了神龙原来逆鳞所在的地方，他没有半丝犹豫，高举匕首用尽全力刺向那块淡粉色的皮肤。 他想不到的是他倾尽全力的一刺，只让刀扎入了不到半个指甲盖的深度，刀结结实实地被卡在了坚韧的皮肤上，原本尖利的刀尖居然卷曲起来了。 神龙原本略显迟钝的行动猛然间变快了，它发狂般甩动头颈，厉苍没吃住力被抛入了水中。 没等他在水里恢复反应，忽然间，水自他身上退开了，像有一把劈刀将河道一劈为二，他就处于这把劈刀的正中央，随着刀的下劈而不断下坠。 最后，他摔在了河底的淤泥上，幸运的是那淤泥又厚又软，除了沾了一身污浊，他没有再添加新的伤势。 再看看两边，他惊得睁大了双眼。河道中间像竖起了两堵透明的空气墙，将两边的河水顶住了，分出了一条宽若三米的通道，而通道的末端，盘着这一切的主宰者——那条盛怒中的巨龙。 这时，林默也跳了下来站在厉苍身前，横刀而立，他说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你们守着的东西，现在换我来守护，如果我死了，这件宝物就会落入他们手中。我不是你的敌人，刚刚的进攻，只是为了自保。” 厉苍跌坐在淤泥上，虽然没有新伤，可刚刚的旧伤也够他呛的，他一时未能爬起来，干脆就坐着说：“我觉得它听懂你的话了——或者没懂，但是，它的目标不是你，是我。” 第159章 逃出龙泉谷 也许是林默的话或多或少地起了作用，神龙一下子像是僵住了，可从它那自带怒意的面容上，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想法。 厉苍从地上爬起来，这一翻折腾，腿上的伤口全崩开了，绷带湿漉漉地捆着，嫣红一片，看着很是吓人。他干脆把绷带全扯了下来，伤口虽多，可不算很深，血淌着淌着就结了。 两堵水墙几乎淹到了岩洞顶上，这时候即使让他们跑他们也无处可逃，难道钻进水墙里游上去吗？那水墙似乎是被强大的气流顶着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硬钻进去。 两人对看一眼，正为难时，神龙动了。 他们不知道它到底想干什么，那盘在河道里的巨大身躯向内卷动着，将河底的淤泥搅成一团一团的，像坟包那样东一座西一座。 它行动缓慢而影响力极大，整个狭长的岩洞里全是它蠕动身体时摩擦地面的响声，间或口中还呼出一两声断断续续的嚎叫，声音低沉中似乎包含着绵长的痛苦。 两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两步，但他们马上发现神龙并不是要攻击他们。 两边的水墙上也发出了水沸腾时的滚动声，眨眼之间，水墙崩开了一个缺口。缺口在水流的撕扯之下迅速扩大，被神龙分出的通道马上就要合拢了。 “要淹死我们吗？”厉苍大叫道。 河水最先裹向了神龙的身躯，然后像一根抹去错别字的涂改带那样像他们这边擦过来。 “跑！”林默高喊一声，回头就跑，河水如猛兽在身后追赶着他们。 “跑哪儿？” 诚然，水早晚会合拢的，而且再朝内跑，洞深处连出口也没有。 “上去！”林默抛出一根缠了铁钉的绳头，铁钉打入了岩石壁上，看着不是很牢固，可他们也别无选择。 两人拉着绳子往上跳，身子还在半空中，河水已经铺向头顶。 “别松手！”林默只来得及喊这一句，口中就已灌满了河水。 两人紧紧抓着绳子，被水冲得拍在了岩洞壁上，忍受着散架一般的疼痛以及闭紧五官的难受。这水的凶猛，如果不合上眼睛恐怕眼珠都得被冲走。 雪上加霜的是，铁钉承受不了两人这样的拉扯，被拽出了岩壁外，两人一下子失去了拉力，随水流而去，双双被甩在了一块岩石上。 可就那一下之后，水冲撞的力度缓和了。两人乘机抱住岩石，等河水进一步平静下来。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河水虽然还在流动，但是已经不再澎湃了。 厉苍猛喘着气说：“那家伙去哪儿了？” 林默也在四处搜寻着神龙的身影，河面上，完全看不到它。难道又躲到水里了吗？ 林默往下看，刚刚落水的经历让他知道这河虽然看着不宽，然而深度起码有十米，透过河水，他果然看到了苍白色的龙身。 “它沉到水底了。”林默示意厉苍往下看，神龙的位置与刚才那一次伏击时贴着水面不一样。 “它没动。”厉苍观察了一会儿说，神龙身形庞大，就算是动一下鼻孔，都能让这河道泛起波纹。 为了避免神龙又在酝酿下一轮的攻击，两人赶紧趁着这片刻的安宁爬向岩洞顶部。这一次，他们顺利地爬出了洞顶的缝隙。 林默四面看看，他们站在了一片岩石丛的其中一块巨石上，包围着这片石林的是茂密的原始森林。从上方俯瞰的话，压根就无法发现岩石中的这条细长的裂缝。 林默向空中发射了信号弹，然后走回厉苍身边，两人半跪在裂口旁看下方的河道。 厉苍说：“它一直没动，怕不是真死了？” 林默细想了一下，说：“大概。” 他们遭遇了猛烈的攻击，几乎让他们命丧黄泉，只是那神龙其实并没有动真格，回想之下，它更像是在作垂死的挣扎，他们只是偶然闯了进来惹怒了它。 “四大神兽，就这样都死了。你说，它们还有后代不？”厉苍叹道。 林默看着他不说话，后者并不知道尚有一个麒麟兽留存人间，并借助厉家的旁支血脉诞下了后代。 根据龙泉谷的探寻所得，林默推测是夏传智背叛了自己的同伴，带领天狼族、游鱼族及人族闯入龙泉谷夺走了宝物。 后来又发生了某些变故，游鱼族退出计划回到深海鱼宫，麒麟兽销声匿迹，宝物最终落入厉崇和手中，木阿勒带领妖兽族与人族对抗。 厉家的血脉背后，也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如果厉崇和能成为妖王离不开这特殊的血液，那么，有可能是厉崇和在求长生之法时，服用丹药或者使了某些旁门左道，让血液性质发生了变化，使他能吸食人类和妖兽的精魂，并接受宝物的能量。 也就是说，二代妖王的复苏也需要实现这些条件。妖王可能是某个像厉崇和一样接受了血液转换的人类，也可能就是厉崇和的某个后代。 林默盯着厉苍沉思了一会儿。厉苍是厉崇和的直系后代，他们这一支是一脉单传，一千年来都处于林默的秘密监控中。 那些年，他守着厉家后人是因为当年利用宝物封锁妖兽族的力量时，厉崇和的血成为了血引，如果要解封，就非厉家人的血液不可。 现在看来，他这一守护就成了歪打正着了，如果没有他这样严密看管着，他们这一支很可能就会成为二代妖王的人选。 夏传智很可能就是因为在他这里无法下手，所以才千辛万苦地寻找厉家的旁支…… 夏梓馨。 想到这里，林默禁不住后背发凉。 不管她是否妖王的人选，她的存在绝对与妖王的复苏脱不了关系。 “你想到什么了？”厉苍看着林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问道。 “我们要马上回去。”林默站起来说。 通讯器是防水的，可是也经不住方才那水流如此猛烈的撞击，现在已经无法与陆德连线了。林默只能焦急地等战机过来接他们。 他们等了没多久，然而在林默看来这时间足够长。 陆德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两人沿着绳梯爬进战机后，陆德说：“你爸，被抓走了。” 这句话，他是对厉苍说的。 第160章 他在你手上 战机上气氛很沉闷，林默和厉苍都没有说话。 回到太平山后，林默恢复人形上了厉苍车子的副驾位，厉苍放慢了戴安全带的动作看着他：“不顺路。” 林默说：“去养老院。他们已经报警了。” 两人的手机都在落水的时候坏掉了，即使养老院或者警局联系过厉苍也无法打通，厉苍满脸不悦地说：“他们是谁？” “养老院的护工。” 厉苍冷哼道：“哦，不是你的手下报的警。” 林默本来不想解释，见他不动只好说：“从洛都大学迷阵出来后，我就安排族人暗中保护他。” “是保护，还是监视？”厉苍质疑道，“我把那个笔记本给你看的时候，你还装作毫不知情，演得真好。本来，你就想让我和你一起去龙泉谷的吧？你就直接说，嘿，你体质有点特殊，我需要你流点血带我走进龙泉谷去查点东西。你这样说，我也肯定会去。” “我是真不知道。”林默看向窗外，避免与厉苍对视而激起怒火，“我只让他们保证他的安全，他在干什么，写什么，他们都没有向我汇报。” “那行。假设你是真不知道龙泉谷这事。那我问你，厉家人的血，到底有什么特殊性？”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给你输血的事吗？” 厉苍挥了一下手：“不要拿我已经知道的事情来糊弄我，我要知道妖兽想利用我们来做什么？你的血输入我体内，我就拥有了你力量，那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林默思索了片刻才说：“你想知道的也是我想知道的。现在，我唯一能告诉你的一个确切的信息，就是第一代妖王的身份。” “妖王还分第一代第二代？这世袭的皇位吗？”厉苍吐槽着，可当他发现林默认真地看着他，没有半丝开玩笑的意思时，他瞬间领悟了，他脱口骂道：“我去……” 这些日子，他尽在一点一点地拼凑着发生在自己和厉笙身上的怪事。 先是厉笙那与妖兽世界有关的过往，接着是各路妖兽对厉笙的争夺，紧跟着是自己进入地宫后，与厉崇和的尸首所产生的暗中呼应，加上这该死的姓氏，他不得不怀疑自己身上流着这个一千年前的皇族之血。 但是，厉崇和是初代的妖王？开什么玩笑？ “厉崇和是妖王？他不是人吗？那我是人是妖？”厉苍懵了。 “你是人。”这一点林默还是能肯定的，这个人是他看着出生长大的，尽管中间有十几年两人没有交集，可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厉笙父子都没有幻化为妖的迹象。 厉苍拍了一下方向盘，像是泄愤，又像是一时间未能完全消化信息的无助。 为了让他宽心，林默又说：“以人身化作妖王，需要满足很多条件，你还差得多。” “那他呢？”这是不大好的联想，厉苍提着心问。 “他身体很虚弱。”林默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不能断言，“下车，换位。” “干嘛？” “我来开，去养老院。” “不用。”厉苍踩着油门发动了汽车，“老子没那么脆弱，不至于几句话就吓得连车也开不稳。” 驱车前往养老院，他们在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开进地下停车库，厉苍把车停在了一辆白色警车旁边，而警车的另一边是一辆红色的y小轿车，是夏梓馨无疑了。 厉苍和林默忽然出现在厉笙房门外，夏梓馨也吓了一跳，她跑向厉苍说：“苍哥，你去哪儿了？打你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通讯器也打不通。” 厉苍看了林默一眼：“不小心摔水里，手机和通讯器都坏了。这案子你办？” 夏梓馨点了下头：“那你怎么知道厉老师被掳走了？”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情况怎样？” 夏梓馨眼里写满了疑问，她本来还想宽慰厉苍两句，可看他这样子似乎内心也十分强大，她朝身后指了指：“我们正在做笔录。厉老师是护工陪着在走廊里散步的时候被抓走的。护工说，当时有两批妖兽出现打了起来。” 其中一批就是林默派来的天狼族族人了。厉苍向夏梓馨要来了笔录本：“我去看看。” 他走向了护工陈姨，撇下了夏梓馨和林默，这时夏梓馨已经把目光钉在了林默脸上了：“你怎么也来了？” 林默看了看厉苍的背影，看来他是不准备帮自己打圆场了，他随口编道：“我在路上遇到了厉警官，本来想搭个便车，听到了厉老师的事，有点担心，就跟着过来看看。” 夏梓馨埋汰道：“你什么时候跟他们父子那么熟了？还跟过来看看，你能帮什么忙？” “嗯……我就随便看看，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负责保护厉笙的两名族人都达到了六级玄力，他们回报说抓人的妖兽玄力还在他们之上，当时事发突然，双方仓促交手，对方人多势众，他们连对方是属于什么种族的妖兽都未能辨出，所以林默才想着亲自过来找找线索。 夏梓馨撇了下嘴说：“你可别随便看看，找个地方坐着，这里是案发现场。” 林默嘴上说好，等夏梓馨一走开，他就装作不经意地踱起步来。 走廊上的窗玻璃碎了三扇，玻璃渣子掉一地，窗户上安装的捕妖器也被砸烂了，走廊墙壁上留下了一些抓痕和被撞裂的墙面。看来他们没有骗他，当时也是有过一场激斗。 林默弯腰看着墙上的爪印，族人的狼爪他都认得，而另一种爪印和他们的很相像，只是爪子的形状看着要宽大一些，指甲看着也更厚实一些。 林默张开五指，贴在那爪印上思考着，这时口袋里传来了一阵乐声，他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离开太平山前班特给他找的一只备用的手机，装上了他原来的手机卡。 他接通了电话，那头说：“你去过龙泉谷了？” “你怎么知道？”林默反问道。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 “他在你手上。” 第161章 他为了什么 “不在。这事不是我干的。”夏传智直接否认了。 林默很疑惑，这几次的接触让他觉得夏传智如果真的干了这事，是不会这样干脆利落地否认的。但他还是说：“除了你，谁能指派这样强大的妖兽队伍来掳走一个人类？再说，如果不是你干的，你又怎么知道我从他这里得到了龙泉谷的线索？” “我是知道你获得龙泉谷线索这件事情，但不代表是我干的。格安，你连你有多少个对手都不知道。我不是唯一想要那东西的。” 林默冷冷地说：“但你肯定是当中最肮脏的一个。” “恰恰相反。我们可以谈一谈，你给我想要的，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不必了。如果对于龙泉谷里那些被冰封了上千年的尸首——包括你同伴的尸首，你没什么好解释的话，那别的话也不需要说。” 话筒里沉默了足足十秒钟：“它还活着？” “已经死了。”这个“它”当然是指神龙了，夏传智看来并不知道神龙还活着并以冰封龙泉谷的方法苟延残喘。背叛四大神兽以后，他应该再没返回龙泉谷。 夏传智长叹道：“这也好。煎熬了那么久，它早就该解脱的。” 林默哼了一声：“你就是这么为自己开脱的？” “这不是开脱。格安，我时间不多了。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 林默以为夏传智下面还会继续说点什么，然而他的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他说：“我不会这么做。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挂掉电话，林默不由自主地看向夏梓馨，她站在厉苍身前正质问着他，察觉到林默的目光，便朝他笑了一下。她认为林默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其实林默听得一清二楚。 “坦白从宽，你和林默今天去了什么地方？” 厉苍上下扫她一眼：“怎么了？程骞都没这么盘问过我。” “我要是嫂子的话，早把你脑袋拧下来了。我是警察，连这点侦察能力都没有吗？”夏梓馨扯了一下厉苍身上那件半旧的红色冲锋衣，“你这衣服怎么回事？从来没见你穿过。” 厉苍穿去龙泉谷的一身衣服弄脏了，这套衣服是林默在战机上翻出来给他穿的，这红艳艳的颜色，确实不是他平时会穿的风格，而且还小了一个码，看着怪别扭的。 厉苍把手插在衣兜里，撑了撑衣襟说：“以前买的旧衣服，现在长胖了。再不穿就胖得穿不下了。” “你？长胖？我在你手下干了两年多，你说你老了残了丑了我都信，胖了瘦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是你每天对着我，没看出来。你一天到晚没事干吗？这么留意我干嘛？我有老婆了。” 夏梓馨愣了下骂道：“神经病吗？你爸失踪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厉苍假笑一下：“我现在确实十分暴躁，失陪。” 他并没有心情开玩笑，可总不能哭着，他需要保持脑袋的清醒。刚刚在过来的路上，他和林默讨论过到底是谁抓走厉笙这个问题。 林默嘴上说不知道，然而他觉得这话可信性不高。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厉笙现在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就今天这阵仗，要杀他太容易了，可见对方不会特意多此一举抓走他再杀死他。 夏梓馨被噎得一肚子气，回头就叫道：“林默！” “嗯？”林默不知所以地应着。 夏梓馨走过来说：“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 “呃……好。” 夏梓馨气势汹汹地领着林默去停车库，一上车，她就劈头劈脸地问：“你们是在什么地方碰到的？” 林默迟疑了一下说：“洛河大道，我们就是在路边遇到的。” 夏梓馨侧着眼横他，打方向盘的动作很猛：“给我说实话。” 林默抓了下脸说：“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你去了哪里？”夏梓馨在“你”字上咬了重音。 林默踌躇着说：“夏警官，其实，我们不熟，我觉得，我没有必要一定要向你交待我的行踪。” 夏梓馨脸一点点地黑下去：“对。你说得对，我们不熟。那我们公事公办好吗？我刚刚是从我爸那边过来的。你们公司后天晚上要在体育中心搞演出，所有艺人都去彩排了，就你没有去。我打你电话，和苍哥一样，都是关机状态。” 彩排的事，林默是知道的，他有接到通告。他说：“你为什么要打我电话？就算要找我，也是我经纪人找我，和你没有关系。” “和我有没有关系这一点重要吗？”夏梓馨恼怒地说。 “不重要。厉警官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我确实是关机了，至于我去了哪里，我不想说。”他并不想把话说得这样僵，可夏梓馨一再追问，这次确实想不到圆谎的办法。 “行。”夏梓馨说，“我纯粹就是多管闲事，我还以为你会珍惜现在的演出机会。我爸为了这场演出受了很大压力，到处被骂，没有人看到他捐钱建了多少避难营，他给多少公益机构装了多少捕妖器。很多人只看到他很有钱，在这种时候还想着搞什么文艺演出捞钱。” “所以，他是为了什么……”林默若有所思地应着。 夏传智做这些事情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不得而解，但既然他矢口否认了厉笙是被他捉走的，他的话语中，似乎也透露着某些信息。 “你连你有多少个对手都不知道。我不是唯一想要那东西的。” 他到底有多少个对手？他一直以为，夏传智所代表的麒麟族一支，是复苏妖王的主力。难道，他们当中又产生了势力的分化？ 还有，那与夏传智暗中勾结的l特工队高层，是意味着整支战队被腐化了，还是只有部分高层被收买了呢？ 林默意识到调查的方向越来越复杂了，丝丝缕缕的线索如老树般盘根交错，又像蛛网似的四面发散，牵扯其中的势力越来越多，他们彼此独立又互有联系，各怀鬼胎而不得不互相依仗。 乱世之下，要独善其身，真不容易。 与夏梓馨在公寓停车场分别后，林默没有回公寓，而是贴着墙根的黑暗融入了夜色中。 第162章 我来谈合作 金鼎大厦外墙全是钢化玻璃，林默借助一根绳子从楼顶吊下，夏传智坐在轮椅上，就在顶层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两人隔窗看了一眼。 夏传智从口袋中掏出一只遥控器，对着窗户一摁，窗玻璃便朝下滑开了。 风很大，刮得办公桌上的文件和纸片胡乱翻飞，夏传智并不理会。 林默跳进房间，窗玻璃才又缓缓合上。 “我还以为，你对我的提议不感兴趣。”夏传智两臂搁在轮椅扶手上说。 “是吗？你应该算准了我肯定会来才对。”林默将收回的一团绳子扔在了办公桌上。 “你可以从门口光明正大地进来。或者，事先给我打个电话，我派人去接你。” “习惯了。” “格安，时代不一样了，得与时俱进。识时务者为俊杰。” 林默倚在办公桌边上，双手抱胸，俯视着夏传智：“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把你的筹码亮出来。” 夏传智嘴角不经意地弯曲了：“我不是已经亮出来了吗？相反是你，我没看到任何诚意。” 林默摇了一下头：“就这？是谁没有诚意？我不像你，我不是生意人，我一直不大管事，但不代表我会做这么明显的亏本买卖。再说，我手里的东西，比你手里的东西价值要大得多。除非，你让我觉得，我们是公平交易。” 夏传智搓了搓掌心说：“格安，你这话说得很聪明。不管是任何信息，价值都比不上你手里的东西。可能你在想，你大可以要到你想要的信息后反悔，对此，我也毫无办法。但是，你不妨先听一听再做判断，也许，你会觉得，那东西交到我手里，是它最好的归宿。” 双方进入了胶着的状态，相对来说，林默更有恃无恐一些，毕竟那东西他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就算遇到再强大的对手，也奈何他不得。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吧？”当年见过这东西的，就只有他、父亲木阿勒和妖王厉崇和，他对任何人都三缄其口，即使是与他最亲近的班特，也未告知藏宝的地点、宝物的用法甚至是这东西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在有必要提及的情况下，他也是以“东西”或“宝物”来代替，可现在知道了麒麟兽是当年参与四王龙泉谷夺宝的其中一方，并且麒麟兽本身也参与守护宝物多年，那么，夏传智应该是知道这东西的底细的。 谁知夏传智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你会觉得很奇怪，但确实如此。这东西……蕴藏着无穷的力量。我们神兽四族，自天地开辟以后，就历代守护着‘它’。它就封在一块青色的玉璧当中，玉璧没有开口，无法打开。它在玉台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放置着，散发着魅惑人心的光芒…… “神龙、凤凰、貔貅、麒麟四族，是万兽共同的祖先，我们曾经是地球的主宰。然而，后来，我们的族人散落全球，逐渐演变为世间万兽，万兽又聚天地玄力，修成各族妖兽。反而是神兽四族逐渐寥落。 “最后只剩下了我们五个，依旧留在龙泉谷，守着那自天地伊始就存在的秘密。直到有一天，这个秘密被贪婪的人类捡获。” 夏传智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完全停下，像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林默的话如一把刀戳向他：“你背叛了他们。” 夏传智如梦初醒：“在你的价值观里，那是背叛。格安，像你们这样强大的种族，是不会知道有什么东西比自身活着以及摒弃道德的底线更重要的。” “你承认了这件事已经打破了道德的底线。” 夏传智笑中带有疯魔：“道德是人类社会的东西。格安，你是妖，不是人。” 林默不想在讨论这个话题，他觉得在这个问题上，他和夏传智永远不可能达到共识：“继续说，一千年前，你是怎么带人族、天狼族和游鱼族闯入龙泉谷的？后来，宝物又怎么落入了厉崇和一人手中？” 夏传智不慌不忙地摇动轮椅的控杆，电动轮椅移至办公桌前停下，桌上有一只电热水壶，壶嘴正往外冒着白汽。他给自己冲了一杯茶，却不喝，似乎只是借助冲茶的时间来理顺思路。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千年了。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再提起。那时的庚元大陆，是人与妖兽瓜分世界的年代，双方互为天敌，互相制约，互相依存。可这些与龙泉谷没有关系。 “直到有一天，有一支人类的队伍手捧着一份藏宝图闯进了龙泉谷。我们没让他们离开，一个也没有。但是，那份藏宝图很可能只是一份复制品，我们意识到还会有别的队伍来到这里。可能是人，可能是妖兽。我们需要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在那个时候离开了龙泉谷，和厉崇和合作。”林默能猜到接下来的事件走向，当时的夏传智并没有阻止厉崇和的寻宝行动，相反还在这事件中充当了向导，“如果没有你的倒戈相向，可能厉崇和也不会得手。” “你高估我们了，即使是神兽，也是有极限的，不管是寿命，还是体能。”夏传智拍了拍自己僵硬的大腿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刚刚说了——因为我们会输。在你看来，我们很强大。守卫龙泉谷的那场战斗，人族、天狼族与游鱼族死了很多族人，但是，也仅仅只是很多，不是全部。我们会输，输得很彻底。” 林默轻蔑笑道：“所以你弃暗投明了？” “格安，现在，我还活着，我在一千年之后，还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而他们已经死了。我活着，就是最后的机会。我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在我活着的时候，找到那东西。”夏传智每一个字都说得相当用力，像是要把这些字眼钉入林默耳中那样。 “那东西，你得到过。” “不，我没有。那东西……从来没有落入过我手中……”夏传智盯着林默的目光别有深意，“格安，你不知道你手上的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它的可怕，不仅仅在于它能赋予获得者强大的武力，还在于，它对一切生物精神的腐蚀。” 第163章 一个旧地址 “有人砸开了那块玉璧……我不知道是谁……只是裂开了一条缝，它的光芒，就让所有人丧失了心性。真正的屠杀，是在那时开始的。猜忌、愤怒、怨恨……不管是人还是妖兽，都被一种恶毒的情绪完全吞没，除了自己，谁都是不可信的……” 夏传智的声音伴着黑夜里电灯管中细微的电流声，显得尤其空灵，像踏在云端悠悠地飘着。 “血……染红了整条龙泉谷河道。等到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宝物已经不见了。游鱼族族王颉摩死在了混战中，你父亲和厉崇和不知所踪。” “他们都没有死。”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我当时并不知道。”夏传智顿了会儿才说，“我伤得很重……为了疗伤，我也沉睡了好几百年，醒来之后，物是人非。” 林默扯了扯僵硬的唇角：“所以你要告诉我的是，第一代妖王的诞生与你无关，人族与妖兽之争也与你无关。” “格安，我要告诉你的是，那不是一件你能驾驭的宝物。你让它回到我手中，也算是物归原主。我会弥补我的过错。你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两人对望着，林默想从夏传智眼中挖掘更多内容，而后者无惧他的探索。 良久，林默说道：“你让我相信你，却对我有所隐瞒，我们还有必要谈下去吗？” 夏传智要这件宝物，绝对不只是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弥天大错，夏梓馨的存在就是明证。他对他后期铺的这些局闭口不谈，让林默芥蒂更深了。 林默捡起办公桌上的绳子走向落地窗：“麻烦开一下窗，我习惯用我自己的方法进出。” “你早晚会发现我是对的。”夏传智按下遥控开关，窗玻璃朝上拉开。 风拂动着林默额前的白色毛发，他回头一笑：“谢谢老板。” 夏传智说：“后天晚上，洛都中心体育馆，你的第一场公演，别忘了。我会趁这个机会，把你推介给整片庚元大陆。” “我不会错过这场好戏。” 林默半个身子探出外面，往楼顶的栏杆上抛出绳钩，拉紧绳子跳出窗户时，一粒白色的石子自夏传智手中射向他的肩膀，他伸手一接，再一个翻身上了楼顶。 手中物捏起来很柔软，离开金鼎大厦后，林默打开手心一看，原来是一张捏成团的纸条。纸条上是一个地址：洛都中心城十五大道186号。 林默掏出手机拨打给厉苍：“我找到你爸被掳走的线索了，需要你帮忙。我把地址发给你，你马上过来。” 厉苍驱车赶到中心城十五大道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钟头以后，林默已在此处走了三个来回。 厉苍将车子停在附近一个公共停车场，再步行至十五大道将近末尾的一条暗巷，吹了一声口哨。 林默自暗处现身，厉苍马上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线索？” “你不必管。” 夏传智对自己的目的遮遮掩掩，能出卖给他的也就只有这个信息了，而且，从夏传智的话中，林默推测他与l特工队的合作只是表面的，双方各怀鬼胎，只是互相利用。 如果厉笙不是夏传智掳走，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而后者又对此略知一二，那就只能是l特工队干的。夏传智愿意把这个信息透露给他，一是为了向自己示好，二则可能是想借助自己削弱l特工队的牵制。 厉笙父子对夏传智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人，作为顺水人情推给林默的话并没有什么损失，可谓一石二鸟。 林默想起在军医院时偷听到的对话—— “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不是也让你们除掉那个警察了？这下算我们扯平吧。” 这是从夏传智口中说出的，“那个警察”便是厉苍无疑了。夏传智定必知道厉笙父子是厉崇和的后人，尽管林默处处小心加以隐藏，可他有好几百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查探。 夏传智找到了厉家旁支血脉的后人丁琰，已经拥有了这融合性的血脉，厉笙父子的存在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个定时炸弹，有可能会影响到他的最终计划。 所以，厉笙父子要么死，要不，就继续处于林默的保护下。 林默赫然醒悟，他一直就手握着复制妖王的必备条件：融合性血脉、各妖兽族的臣服与那宝物。这后知后觉让他背脊发凉。 现在的问题是，人族的统治者以及夏传智到底对这个秘密知道多少。 夏传智说他不了解那宝物具体是什么东西，可他却花了几百年去获取融合性血脉，是以，林默认为他没有说实话。 再看人族这边，l特工队对厉笙父子的戒备不是这一天两天，这背后的猫腻也耐人寻味。 这是他需要搞清楚的。 夏传智给他的，应该就是l特工队囚禁厉笙的一处秘址。让厉苍过来，是因为林默无法预估这里头会有多少针对妖兽的机关。但是，这些内情没必要让厉苍知道太多。 厉苍一脸不耐，对林默东瞒西瞒，他永远释怀不了，假如不是打不过他，他真想把他的狼皮揭下来，他叉着腰虚晃了一下手指说：“这条路我都看过了，183号就到了尽头，没有186号。” “我知道，我也看了。” “那咋整？” “路上的建筑物应该是重新编过号，186号是旧号码。” “查一下旧地图？那得等天亮去档案馆吧？” 林默翻了下白眼：“与时俱进一下，档案馆有网站，我们手机可以上网。” 厉苍拍了一下后脑，这种查资料的事情一般都是他布置别人去做的，不过他还是乖乖拿出了手机，与林默两人一起查找起来。 从庚明共和国建国起，两百多年时间，中心城十五大道有过十三次的重大变迁，既有道路的修建，有地标建筑物的重整，也有道路的重新规划编排，近八次都能在档案馆网站上找到旧地图对照。 两人由距今最近的一份地图开始找起，每逢有186号门牌的，便在现在的地标上记下，八份地图中一共找到了三处，其中两处是普通的居民楼，一处是两层高的小商业楼。 然而，当两人走访了这三个地方，地面建筑没有异常，底下也不像有地下室，一时间寻找又陷入了僵局。 第164章 国光造船厂 网上能查到的资料都是将现有的资料电子化后上传的，再往上一百年的历史资料保存有限，完整的地图是没有的。 林默说：“找一下有关这条道路的历史记载，也许会有发现。” 两人又分别搜索了一轮，厉苍盯着手机屏幕，另一手摩擦着下巴上未剃干净的须根说：“186号的地址记载没找到，但是，这个东西可以看一下。” 林默伸头看他手机屏幕，上面是一张旧报纸的扫描图。 厉苍将图片拉大，定在了报纸的印刷日期上：“庚明年历3034年1月8日。” “186这个数字，可能不是指门牌号？”破解案情线索上，林默有理由相信厉苍比自己有经验，“那6代表什么？” “第6行？第6版？”厉苍给他递了一个目光，将图片缩小，点击了“下一页”。 这份报纸一共就6版，当点击到第6张的时候，那是一整版的报道，题图是一艘正在建造中的轮船。 “这条路走到尽头，通往洛河堤岸，那里在183年前是个轮船建造厂。” 这个林默有记忆，这在当年是一件大事。庚明共和国建国之初，这个轮船建造厂是全国最大型的造船厂，从“国光造船厂”这个直白的厂名就可以看出人们对它的期待。 但是，造船厂早就在一百年前就搬迁往东部的沿海城市了，厂子被拆后重建了商品房和商业街，造船厂中心剩下部分旧设备留念，现在是个大型的复古河滨公园。 林默说：“去那里看看。” “慢着。”厉苍叫住了他，“你得先告诉我，那是什么地方。” 确实有这个必要，林默于是说：“你东家。你可以选择去还是不去。” 厉苍愣住了：“你开玩笑？” 说完后，他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玩笑。l特工队在厉笙的问题上一直有戒备，厉苍是知道的，只是，他们属于官方机构，他们需要厉笙协助调查的话，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带他回去。 现在这做法，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是违法的。”厉苍不知道自己是在说l特工队假冒妖兽捉走厉笙这事，还是自己暗闯特工队秘密基地一事，又或者兼而有之。 林默将面具戴上，说：“等我回来。” “哎！”厉苍也戴上了那只黑色皮革面具，“你最好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默无语了：“这不是我能给的解释。” 两人行至公园门口，铁门紧闭着，门外对开是一个宽阔的露天停车场。 厉苍扫了一眼周边环境说：“我们要找到基地入口。要搞清楚这个基地是什么用途，还有大致的守卫情况。” 林默已开始用玄力探测监控情况，他摇了下头说：“不对劲，门口的监控就是正常的天眼监控，没有增设。” 正常情况，公园里外肯定会有全国联网的天眼监控。如果真是基地所在，守卫力量只会更高。 厉苍左右看看，寻找合适的观察点，他选中了旁边一棵高约五六米的玉兰树，两三下就蹦到了树上。林默也上了树，蹲在他身边。 “公园平常是开放的，基地入口只能设置在相对隐蔽的地方。这个公园以复古为主题，平常的维护只是修缮原有的设备设施，已经有七八十年没有大兴土木。他们要把一个秘密基地藏在这公园里的话，那就只能是在公园建成之前埋在了地下。” 林默认同了厉苍的分析，他们眺望着公园，里头漆黑一片，本来公园夜间就不开放，加上宵禁的影响，整座公园就只有一轮在云雾中穿行的明月照耀着。 对林默来说，这点照明够了。 公园呈半圆形，分东西两个门，在半圆的两端，他们现在身处东门。入门以后，是一条环绕公园修筑的林荫道，直通西门，东门另一侧则是一座植物园，装饰着造船厂的一些旧零件，比如某个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碳钢圆轮，现在成了植物园里的一只花盆。 植物园再往后，是其他利用旧设备搭建的景观，像运送轮船的轨道、了望塔、一扇孤立的大铁门等等，都没什么特殊，挖掘性不强。 再后面就是临水的景观了。公园半圆的圆弧贴着洛水，圆弧的中点停着一艘轮船，船身有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里。 扫视过公园的各个区域后，林默指向了那艘轮船：“那里。” 厉苍也注意到那个地方了：“那边有监控吗？” 林默安静了两秒，说：“太远了，我检测不到。” “那就进去看。” 林默控制了门口的天眼监控，说：“两分钟内进入公园，离开门口的监控范围。” 这对他们来说都没有难度。麻烦的是往后的探测。 两人选择穿越景点边上的灌木丛带前进。距离轮船还有大约100米，林默伸手拦停了厉苍：“他们做了手脚。” 林默单手扶着脑门，合上眼皱紧了眉心，似乎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好一阵子才睁开眼说：“我没法继续用玄力探测，这里安装了一些奇怪的仪器，散发着波段不一致的电磁波，扰乱了我的探测。” 厉苍一听却笑了：“那就说明我们找对了。” 林默不似他那般乐观：“这是针对我的。” “这不正常吗？你是敌人。” 林默气得一笑，厉苍这话他无法反驳。 “换你等着，我上去看看，等我信号。”厉苍亮出一只小指大小的红外线探照灯，灯光极细，如果不是事先说好，仔细看着，一闪而过根本不会留意到。林默会意，这就是信号了。 厉苍将探照灯挂在了腰带上，选择了在船尾的爬梯处上船——不走悬梯，傻子都知道那里会有天眼监控。 天眼监控只会照顾建筑物的出入口，像他们这种富有经验的老警察知道如何去寻找监控死角。可如果是l特工队的秘密基地，那监控系统肯定只会更加完善。 厉苍四处查看着，确定自己所在的地方并没有可以拍摄点可以拍到以后，翻身跳到了甲板上两只大油罐的阴影中。 就在他落地的时候，他听到了甲板下方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第165章 上船遭伏击 厉苍将耳朵贴在甲板上，下面有三个人，脚步轻而慢，似有防备。 被发现了吗？ 不好说，他检查过没有发现摄像头，但像监控这种东西，要隐藏的话多的是办法。 厉苍稍加思索，决定先自己探一下路。他没自大到认为自己单枪匹马就能闯入基地救出厉苍，他得先探明白这里的环境，看看他们都安装了哪些针对妖兽的机关，如果能破坏掉的就能让林默进来帮忙。 这条船颇有些来历，是当年国光造船厂出厂的最大规模的远洋船舶，被命名为“扬帆号”，是一艘货轮。然而，船舶仅只服役了十五年就退出了使用。这都是洛都人耳熟能详的历史。 船被送了回来。轮船很大，目测长度接近200米，宽度30米左右，应该达到了五万吨位，是洛河能开进的最大型的船舶。当时正因为洛河限制了造船规模的进一步扩大，造船厂已在准备搬迁，扬帆号上的设施设备全被拆了下来，只留下一个空壳放置在码头上。 作为景点开放时，船舱入口全部焊死了，游客只能在甲板上领略扬帆号当年的风采。岸上有一块铭牌，记载扬帆号的故事及船体结构：甲板下有三层船舱，甲板上两层则是曾经的船员生活区。 从两层生活区的窗玻璃看进去，里面空无一物，莫非，基地就设在甲板下方？空间是充足的，也够隐蔽。 正想着，下方却忽然没了声音。 厉苍把耳朵往甲板上贴紧了一些，静听了十几秒钟，万籁俱寂，他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轻微而清脆的响动，“咔嗒”，像是金属片的滑动。 他感谢林默赋予他的超常听力，否则，正常人压根不可能听见这声音。 ax67一体式消音手枪，发射震动低，枪管细长，子弹小，弹头击中目标后会继续螺旋向内钻，造成出血量少，易于清理战场。 厉苍没来得及直起身子，直接贴着甲板翻滚躲过一连串的扫射。 那子弹却像长了眼睛似的，隔着一层甲板也依旧追踪着他的身体，他四肢着地弹地而起，蹦到了船舷上蹲着，子弹才消停了一下。 刚刚他滚过的地方留下了两排子弹孔，其中几个弹孔中飞快地划过了一道红色的光，厉苍明白了，那是热感探测系统，只要他贴着甲板站着，对方就能通过体温检测到他的位置。 厉苍抬头看了一眼甲板上的舱室，估摸了一下距离，然后从腰包里抽出一段绳子，扔出绳爪勾住舱室顶部的凹槽，纵身跳了过去。 他们肯定会继续找他，搞不好马上就要上来甲板了，他要在他们来到之前进入船舱。 他现在也不考虑生活区内会不会装了监控的问题了，先进去再说。 这种旧式的轮船船身构造衔接上做不到无痕，厉苍很容易就摸索到了舷窗上的螺丝钉，他以匕首充当螺丝刀，卸下了一块铁板，跳入生活区顶层后，他把铁板虚靠回原位作伪装——搞不好还能原路撤退，没必要封死了添堵。 他现在挺心焦的，对方发现了他，很可能会采取进一步行动，可是，他又心存侥幸，ax67的功能设计更适合用于暗杀，谁在自家地盘开枪还鬼鬼祟祟用的消音手枪，难道他们也在隐藏着什么，不希望引起注意？ 借助月色，他看到他所在的是一个狭长的房间，他估计这里原来是船员的宿舍，当然是没有家具的，值得庆幸的是这里也没有监控。 整个房间一览无遗，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要是有人在窗外往里一看，能马上看到他，他得马上离开。 不出意料房门焊上了，厉苍用力一拉，将焊铁拉断，门打开，走廊上照进一小股月光，一合上门，整条走廊马上被黑暗吞没。 厉苍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一条狭窄的走廊，两边是舱房，估计也是和刚才那房间差不多的设计，厉苍缓步走到走廊尽头。 他将手机合在掌心中小心地包裹着亮光，再把指间漏出的光线慢慢地往走廊后方打了一遍，侧耳听了一会儿，确认安全才猛一下把灯光投下了楼梯。 楼梯上安全，他收着光沿梯而下，呼吸也是轻而慢的。他对这船的具体布局不了解，但也知道这样的巨型船舶楼梯不只一条，而且对方可能四处都有伏击。 楼梯下方的过道上有窗户，淡淡的月光映照着，他关掉了手电，揣好手机到达尽头，旁边是一个舱室，他已经从船尾走到了船头，看位置估摸是驾驶室。 他不大想理会，他现在需要尽快下去底部船舱。一来他认为基地主体应该是在下方，二来有了刚才甲板上那惊险一幕，他现在这一层站着也不安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底下又会扫上一排子弹。 但下去船内舱的楼梯与他下来的这一条楼梯并不相连，他要先找到入口。船头肯定有楼梯下去，不在这里就在前面。他正准备穿过驾驶室前的走廊往前走去，却瞥见了驾驶室的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不太明显的一条门缝，因为门口正好被走廊的舱壁挡住，暗了一块，而驾驶室内三面是窗，亮度更大，那条门缝在走廊的阴影中画下了细细的一笔。 厉苍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将匕首从腰间拔出。看来刚刚的枪击没有得逞，他们已经放弃用枪了。 门是朝外开的，如果他没有发现门虚掩着，在没防备的时候走了过去，门会突然打开，门内的人冲出来直袭他后背，里面的人应该对自己的格斗技能挺有信心。 他也不弱。他倒退着走过那扇门，准备直接面向他的对手。 门开得极快，同时有什么东西从门内飞了出来，之后厉苍才看到贴着门出现了一个瘦高的身影。 他本能地用匕首去挡，“当”的一声，从那速度和触感来看，应该是飞镖一类的东西，而且不只一支。还有一支他抬脚躲过了，一支险险地贴着他的脸飞过。那人明显是还没看清他的位置就先扔了暗器，预防他有所察觉逃跑，先下手为强。 紧接着从驾驶室中又冲出了两人，枪已在手。 三人分工明显，从甲板的交手他们知道他反应迅捷，才制定了这套组合攻击。 冷兵器出手快，一人用飞镖远攻封他退路，热兵器攻击力强但发射耗时，后面两人趁第一人的阻隔乘胜追击，一毫秒的时间也不耽搁。 这一来，他不是死在飞镖下就是中弹身亡，多大的仇？ 第166章 怎么会是你 这比的就是速度与灵敏度，差之分毫，谬之千里。 三人都身着l特工队的黑色紧身战衣，蒙了头套，戴着红外线探测眼镜，让他们能在黑暗中活动自如。 在前两人将举着的枪端平发射前，厉苍已欺到身前，一手下劈一手上托，第一个人“啊”地一声轻叫，枪已脱手，就普通人类来说那一下够他打一个月的石膏了。 厉苍没有就此放开他，而是直接拉住他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拖，那人手上吃痛，已完全没有了抵御的力量，被厉苍当作盾牌一样扔向了自己的同伴。 第二个人原本已搭在扳机上的手指犹豫了一下，就被撞倒了。厉苍乘机从第一个人腋下伸手出去夺枪。 他的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在眨眼间完成。他快，可对方毕竟有三个人，原来趴在门上的那个人此时已以门借力，奋力一蹬，跃过了两名同伴，举着刺刀扎下来。 这些算起来都可以说是厉苍的同僚，他无意杀人，只想把这几人放倒看能否继续查探。 手中拿着枪，他当作砖头使，一把拍在了被他夺走枪的那人头上，再顺势继续以第一个断了手的倒霉蛋作掩护，身子一矮，脚绊了倒霉蛋一下，把他从自己背上托了过去，用一个漂亮的背摔来挡头上的刺刀。 举刀的人也很灵活，身子已在空中无法煞住了，愣是把刀身转了回去，双手抓住倒霉蛋的腰带往厉苍身后一带，自己先落地顺带接了一把被转晕了的倒霉蛋。 他把倒霉蛋推到墙边，让他自己贴着墙壁下滑，马上执刀斜上一划，格开了厉苍劈来的一刀。谁知厉苍只是虚击，实打的一拳袭向他暴露的右肩。 那人也着实不错，如此危急之际，还能往后压腰将拳头的力度最大限度的化解。 不过厉苍的拳头还是蹭在了他的肩膀上——接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刻，厉苍反应过来，这是“她”，不是“他”。 方才的交手已让厉苍感到对手的娇小、敏捷与柔软，不过注意力一直在前面持枪的两个男人身上，压根没去想第三个人是男是女。 这个认知让他再次出手的时候不由得留了余地，可对方不会因此感激他，反而越打越起劲了。 这不是办法，现在也不是表达绅士风度的时候，还是速战速决吧。 于是厉苍的拳风加密了。他的主要进攻方式还是拳头，匕首只是用来抵挡对方的攻击，而对方持刀招招狠毒，看得出是个很拼命的人，一下子又勉强和厉苍打了个平手。 厉苍心里禁不住生出几分欣赏，l特工队里人才还是不少的啊。不过真的够了。 厉苍频频以刀诱击，先是将对方的刺刀震脱手，接着一手钳住对方的手腕，以匕首把她逼到了舱壁上。 接下来一个手刀就可以把她劈晕了，然而这时，她腕上的通讯器响了，一个哈着气的男声说：“船头情况如何？” 两人同时看向女人被厉苍紧压住的手腕，通讯器上的红点闪烁不停，如果不按下应答的话，那边不会接收到声音。 厉苍明白了，他们不只这三个人，现在有两队或更多人马在这船上伏击他。 他们和他一样，对对方的情况并不完全了解，可甲板上的交手让他们知道了他听力非常敏感，所以刚刚船头的队伍发现他的行踪以后，并未能用通讯器告之其他队伍。 换言之，他搞定了这里的三个人，他就暂时是安全的，但是，其他队伍一直收不到回音，就会推断出他解决了船头的队伍，从而围拢到这边来。 他盯住那女人，匕首刀刃贴紧了她的颈脖：“说没找到人，别耍花样。” 女人头猛地一抬，隔着红外线眼镜一动不动地看着厉苍。 不从？看这女人一身傲骨，很有可能，实在没有办法，就先把她拍晕了，自己退出去，只是想到这样一次行动毫无所获还打草惊蛇，厉苍心里很是不甘，他不耐烦地一推了女人一把：“说不说？” “苍哥？”这一声叫唤，两人都愣住了。 厉苍反手扯下女人的眼镜和面罩，果然是夏梓馨。 厉苍心情复杂地松开了她，后退两步，夏梓馨贴着舱壁呆立着：“怎么会是你……” 这时，地上一名队员的通讯器又响了：“张力？” 因为刚刚没有得到夏梓馨的应答，又呼叫了另一名队员。夏梓馨赶紧接通了自己的通讯器，轻声说：“我们都在，没见到人。” 关掉通讯器，夏梓馨两只眼睛几乎灼穿厉苍脸上的黑色皮革面具：“你在搞什么鬼？我今天就觉得你奇奇怪怪的！” 厉苍本来还想问一下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是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问的。l特工队的任务保密性很高，夏梓馨是特工队队员，组织给她安排的任何任务，她只需要向直属上司汇报，她自己也不见得知道这次任务的具体情况。 反倒是自己，一下子有点解释不通了。他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吧：“我收到信息……我爸在这个秘密基地里。” “我爸”俩字让他有点喉头发痒，他忘记自己有多久没叫过厉笙“爸爸”了。 夏梓馨皱眉说：“秘密基地？怎么可能？” 厉苍说：“我也很惊讶，但是具体在不在，没找过谁也不知道。” 夏梓馨摇头道：“我不是指这个……当然这个也是了。我刚刚的意思是，这里不是什么秘密基地。我们是在执勤的时候接到紧急命令过来的，说这船上会有妖兽出没，让我们想办法拿下。” 这回轮到厉苍皱眉了：“你们来多久了？” “半个钟头左右。” 厉苍上下打量了夏梓馨：“装备哪来的？”他们平时执勤不会配备这么专业的装备。 夏梓馨说：“我们来到的时候有一辆装备车停在湖边，领了就上船执行任务。” 这么说，他们刚才在十五大道上走访查找186号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这里不是秘密基地，就尽管让他们两人折腾好了，干嘛要特意调一支执勤队伍过来对付他们呢？ 第167章 你们一起上 这个问题让厉苍陷入了思索当中。 整件事与l特工队毫无疑问是有关系的，夏梓馨等人是用来转移注意力的，他们在隐藏着什么。 他们应该知道这几个人不是他和林默的对手，反正作为临场调派过来的临时工，夏梓馨这支队伍完全不知底细，就算被抓住严刑拷打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可是，也不对啊，如果这里不是秘密基地，那林默的玄力探测电磁波怎么会受阻？ 厉苍问道：“你们在船上装了什么机关吗？捕妖器一类削弱妖兽能力的东西。” 夏梓馨果然说：“是有那么个东西，好像说是杜博士的新发明，说是收集了某种高阶妖兽的玄力场，专门对付他的。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我想高阶的妖兽没那么好对付吧……” 厉苍赶紧打断道：“是什么东西？在哪里？” 夏梓馨疑惑地看着他：“就在驾驶室里，一个辐射仪。” 厉苍走向驾驶室，一眼就看见拆掉了航海设备的驾驶台上搁着一台像是手提电脑那样的机器，屏幕是黑色的，上面有几根绿色的波形图。 厉苍走到那机器前正要上手，夏梓馨连忙搭住了他的一边肩膀：“你想干嘛？” 厉苍吸溜了一口气，怎么说呢，总不能说他和苍狼有合作吧？夏梓馨也不知道林默的真实身份，这会儿一时半刻说不清。 他转移话题道：“船舱下面的情况，你都看过了吗？” “都看了，就是个空舱。” 这样的话，那厉笙极大可能不在船上，玄力辐射仪也没有必要关掉了。当务之急，他要先回到岸上，跟林默说一说这里的情况，两人再琢磨一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至于夏梓馨…… 厉苍说道：“你现在赶紧去复命，就说没抓住我，我也要走了。” 夏梓馨还想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厉苍提醒了她，她再不与执勤的同伴联系的话，这边肯定也会穿帮，只能先把这事搁下，她说：“我等下去船尾找他们拖延一下，你快走。明天我来找你。” 不管夏梓馨说什么，厉苍现在都先应承下来，她一转身，他就立起手刀劈在了她后脑上。力度不多不少刚刚好，夏梓馨软倒在厉苍怀里。 与其让她替自己去说谎，不如这样更好交待吧，这事夏梓馨没必要卷进来。 厉苍把夏梓馨放在地上，正想出门，忽然心中一动又走了回头。 他看了看那玄力辐射仪，一下子弄不明白具体怎么操作，不过开关他可以找到。他长按开关，等屏幕熄灭后，从腰包里掏出一只折叠小布包，将辐射仪装了进去。 这东西留着，说不定以后能用上。 现在知道船上只有这几个人守着，船头还处于真空状态，厉苍就放心了，他大模大样地跳下船，沿原路返回湖边的灌木丛，但一路跑过去，却没有看见林默的身影。 他去哪儿了？难道检测到船上的玄力辐射消失了，又跑到船上去了吗？ 厉苍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他不是担心林默，他是担心那几个执勤的憨憨。可又怕林默要是现在正在忙着什么的话，可能不方便接电话。 不管了，打了再说。一通电话拨过去，证明他想多了，林默直接关机了。 林默以苍狼的身份活动时，大多数时候不喜欢带手机，带着也是关机的多。 手机这东西有时很麻烦，没出什么事的话没所谓，一旦事情牵扯到林默这个身份，官方只需要一通电话，就能让通信公司通过手机信号定位，把他去过的地方全部列出来。刚刚如果不是为了查找资料，他是压根不会打开手机的。 他是在厉苍上船没多久察觉到异样的。他意识到他不能再用玄力进行电磁波探测了，空气中有一股磁场，以扬帆号为中心四面散发，这股磁场不但扰乱他的玄力波段，还反向探测着他的方位。再运用玄力的话，就相当于暴露自己的位置。 他看了看船的方向，在处理好那股磁场之前，厉苍应该不会给他发信号的，他沿着湖堤往西南面走，避免因为刚才的大意而遭到围攻。 他走了大约有一公里后，开始听见汽车的引擎声。 在宵禁的夜里听到引擎声不正常，何况是在这样的公园里。 他迈步疾速向前。没有玄力的加持，他的速度也罢力量也罢，都会大打折扣，完全是身体素质在撑着。 他听到那不是一辆车，而是一整个车队，他们正开往公园的南边。 南边是围墙，这个公园虽不小，却只有东西两个大门，他们去南面干什么？ 他离引擎声越来越近了——近到不大正常。 一些车子——大概有七八辆——依旧在往前开，但有三辆却在他附近轰着油门。 那三辆车子呈品字形布局，等着他进入包围圈之后才开始重新点着引擎。 他停下脚步，抽刀在手，敌人更多的情况下，他喜欢用刀。 引擎终于都熄灭了。有人从车上下来。他不需要看到，在这片妖兽现世后就疏于整理收拾的树丛中，他听见车门拉开，隐于树木后，人们脚步声自三个方位传来，他在三方的中心。 脚步很轻盈，都是l特工队中的好手，不过因为地上枯叶较多，他能清晰地听到他们踩到枯叶上的脆响。 一个、两个……他数了一下，三辆车，一共下来十二个人。 数目不太对，一辆车核载五个人，每辆车上还留了一个人，该不是专门做司机的。 罢，管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他会查清楚。这个圈套，不是夏传智下的，就是l特工队下的。 十二个人，逐渐挨近，他们滑着步，小心地向前挪，穿着的是紧身防弹战衣，两手一手持盾一手持枪，不用挨一枪林默都知道那枪支里装载的不是普通的子弹。 一般的光龙卷枪对他是没有用的，可今天情况特殊，他们似乎升级了武器专门为了对付他。 ——就算没有，他们人多势众，这也是一场恶战。 “如果没有战前宣言，那你们就一起上吧。”林默一旋刀柄，划出一朵刀花说道。 第168章 发生了怪事 围攻的十二个人不会同时开枪，光龙卷虽然对人体没有致命伤害，但集中射击还是会造成灼伤，现在这合围的形势，同时开枪的话一旦林默躲开了，站对面的人肯定会遭殃。 通过对夏梓馨通讯器的监控，林默知道这些人训练有素，平日没轮到执勤的时候，都会在各区的训练场里集训，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行动指令和严格的管理制度，即使这次合作的是之前完全没有过交集的队员，也能迅速地配合默契。 林默目光迅速地扫过特工队员们，试图从他们面罩镜片后的目光和细微的动作去判断谁会是先开枪的那一个。 找到了。 七点钟方向，一个稍稍后缩肘部的动作，林默锁定了目标，像拉满了弓离弦的箭，直冲目标。 他的反应如此迅速，打乱了特警们的计划，有人赶紧瞄准射击，然而他身形太快，那激光连他的身影都没追上。 他用刀背横击，刀劈中了前面三人的武器，刀锋也把他们逼得后退了三步。 他用刀身去挡贴近身射过来的光龙卷，拳脚招呼着近身肉搏的特警，在未加入战圈的人看来，似乎霎时间长出了三头六臂，无惧乱向他劈来的刺刀和激光。 不一会儿工夫，十二名特工队员已损将一半，但是没有人死亡，林默始终还是留了情，只让他们伤筋断骨，一时三刻不能再参与战斗。 这形势眼看大好，他很快就可以甩掉这批人了。那种窒息的感觉就在此时传来。 突如其来地，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一阵紧缩，然后开始跳动得异常吃力，仿佛心脏里镶了铁块似的，跳动的频率没有问题，只是幅度越来越大，胸腔已经再也无法容纳了，随时要撞破胸骨和皮肉跳到地上。 那是什么？一股很奇怪的力量影响着他。 从刚刚开始，他就没有利用玄力行动，他只是单纯地耍着刀，连狼爪他都没有亮出来。可是，那股顺着玄力波段反噬的力量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像空气一样包裹着他，侵入他的身体里。 玄力是一种心灵力量，心脏会最先受到影响。 所以，是刚才船上的那股磁场又再追过来了吗？不太像，这力量……更像是从离他更近的地方辐射出的，很近很近……而且，来源不只一个方向…… 林默瞬间明白了，那包围着他的汽车。 三辆车，本该有十五个人的，剩下的三个人，正在操纵仪器。 他明白得太迟了…… 他的动作慢了下来，被掀翻在地，枪管和刺刀怼向了他。 血……眼幕被染成了红色…… “把他带回去99号空间。” “杜博士，我们要回去吗？可是……” “现在，这个地方成了最安全的地方了。让所有人赶紧回来。” 林默没听懂他们的对话，他马上被困入了黑暗中…… 另一边，厉苍几乎找遍了整个公园，没有找到林默，天也快亮了，他只得悻悻然地离去。 回到家的时候，程骞已经起床了，看到他一身脏兮兮且疲惫不堪的，不知道该生气还是心疼。 “你最近都在干些什么？没日没夜的……唉，你还没洗澡呢……” 程骞坐在床边，又被厉苍一臂搂回了床上。他合着眼睛，和衣抱着她，声音是无力的：“不要说话。” 程骞叹了口气：“好吧，我只能陪你一会儿，我等下要上班去了，今天飞尼亚公国，我要三天后才能回来。” 厉苍撑开眼又闭上：“怎么？国际航班又开了？” 妖兽是从庚明共和国开始作乱的，然而，没多久各国都陆陆续续发现了妖兽的踪迹，为此，国际航线暂时封闭了，各个国家都在紧急控制妖兽的行动。 程骞说道：“嗯……这个是专机，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说有一些重要人物要往返尼亚和庚明。不让我们问我们就不问，反正领导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程骞陪着厉苍躺了一会儿，听着他呼吸均匀了，就轻轻地从他臂弯里钻出，刚要出房门，却又被厉苍叫住了，他居然又醒了过来。 “过来。”厉苍向她伸出手。 “怎么了？我真要走啦。”但程骞还是乖乖地把手放到了他掌心中。 厉苍往她手心塞进了一个黑色的金属圆环，像是个手镯，可那样式又不太像首饰。 “戴着。这个会散发微量的光龙卷，一般妖兽近不了身。”这是L特工队里配发给每个队员的装备，厉苍不太需要。 程骞笑了：“我们晚上又不出来活动，航空公司的宿舍都按照了最高等级的捕妖器。” 厉苍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其实妖兽的活动时间并不局限于晚上，这一点从林默身上就可以看出来了，但是转念一想，还是不说的为好，以免程骞会害怕。 他便说道：“反正你戴着，洗澡睡觉都不许脱下来。” “行，我知道了。我真走啦！”程骞把光龙手镯戴在了手上，在他额上印了一吻，转身出门了。 厉苍的手机响了，他实在困得很，不想接，他也不看是谁打来的，直接摁掉然后关机。从昨天白天到刚刚过去的夜晚，一日一夜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前往打架的路上，一身的伤痕也还没痊愈，他准备今天就翘班了，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多久，就听到外面拍门声大作。公寓就那么小，虽然隔了几扇门，也像是在他耳边砸着门板一样，他用枕头捂紧了耳朵，最终还是没敌过那顽强的拍门声。 他甩开被子，暴躁地跳下床，走向大门的架势仿佛要把这门拆了——不对，要把叫门的人拆了。 门开得猝不及防，夏梓馨的巴掌一下子拍空，朝厉苍脸上拍去，厉苍眼明手快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哎！痛痛痛！” 厉苍本来气得很，没顾得上控制力气，听见夏梓馨叫痛，马上醒转过来松开了她，但语气还是相当不友善：“你有什么毛病？” 夏梓馨揉了揉腕部，眉心是锁着的，她说：“苍哥，发生了一件怪事！” 暗夜妖都 第169章 确实是怪事 嗯，确实是怪事。 昨晚离开扬帆号后，厉苍先是忙着去找林默，找不到之后心里苦恼非常，也没去想今天和夏梓馨约好了给她交待的事。 这下，他要怎么跟她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跑到那船上去找厉笙的呢？关键是厉笙还不在船上。 他看了看周边楼道，除了他们俩空荡荡的没有别人，便朝夏梓馨扬了扬手说：“进来再说。” 夏梓馨对妖兽的事情知道得不算少，也许她会愿意帮助自己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尤其是在L特工队这里，他们对他是有戒备的，对夏梓馨并没有。厉苍总感觉，这支战队背后的水很深。 想到这，他便斟酌了一下语言，把昨晚从苍狼那里得知厉笙可能在船上的情况说了一下，当然他说的不是原来的版本，他忽略了他们父子与苍狼之间的羁绊，只是说昨晚意外追踪到了苍狼的踪迹，他告诉了自己这个信息。 夏梓馨听完后，眼珠上下瞟了瞟，像是不大相信：“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消息？” 厉苍耸肩道：“不知道啊，可能是觉得跟他没什么利益冲突，告诉我也无妨吧。” 夏梓馨手托着下巴想了想，说：“这有两个可能，第一个，苍狼骗了你，事实上，厉老师确实不在船上，他可能出于某种目的，要让你上船帮他引开我们的伏击。第二个，这件事情有古怪。苍哥，其实，我个人更倾向于第二个解释。这也是我刚刚想跟你说的怪事。” “什么怪事？” 夏梓馨努了一下嘴说：“你说，你昨晚是不是把我打晕了？” 两人坐在餐桌边上聊着，厉苍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这个事情你就别计较了。” “行吧行吧，我也不是来找你算账的。今天早上，我是在医院醒过来的。” 厉苍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然后怪事就发生了。昨晚我们六个执勤的队员被临时调到船上执行任务，我发现在我们晕倒的时候，我们被洗脑了。 “我一醒来，就马上有警察来找我录口供，是普通的民警，不是L特工队的特警。和我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女队员，她比我先醒来，他们以为我还在睡，就在我旁边录的口供。我醒的时候，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说到这里，夏梓馨插问了一句：“苍哥，这个女队员和另外两个人昨晚是在船尾守着的，你去船尾把他们仨都打晕了吗？” 厉苍说：“我闲着吗？把你打晕后我就溜了。” 厉苍没提顺走玄力辐射仪的事，只要夏梓馨不问他就不说，没有无缘无故自动认罪那么傻的操作。 夏梓馨脸上更笃定了：“不是你打晕他们的，那是谁呢？苍狼吗？” 听夏梓馨这样说，厉苍觉得也有这个可能性，毕竟他是真的没找到林默，不排除他自己跑船上去查探一番的可能，只是没跟自己碰上头。 夏梓馨马上又说：“不管是谁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听到我那同伴的口供，她说的是，昨晚我们六个人在西城区警局整理案宗，晚了下班，然后在出门后遭到了妖兽的袭击。幸好有执勤的特警救下了我们。” 厉苍听得一愣，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夏梓馨推了他的肩膀一把：“你没听明白吗？我们昨晚的记忆被洗去了。” 她又竖起自己的左手腕给厉苍看：“不但这样，我们六个人的特工队队员身份也被抹去了，我的通讯器被收走了，我们现在又成了洛都西城区警局的普通民警。” 厉苍交叉十指，捏了捏，说：“大概，是他们需要你们把昨晚上船执勤的这件事彻底保密。最好的保密方法，就是把你们的记忆洗去。” 说完这句话，厉苍也惊了，他头部像装了弹簧似的转向夏梓馨，后者早已瞪大眼看着他。 夏梓馨缓缓开口：“他们几个都忘记昨晚的事了，还接受了新的记忆，但我没有。” 厉苍叹了口气，这才是夏梓馨说的怪事。 “那我们来捋一捋，他们到底要保守什么秘密。要不，就是不希望别人知道你们登船伏击妖兽——这是他们交给你们的任务对吧？” “是的。这个任务本身虽然仓促了点，可也说不上有什么特殊性吧？毕竟现在，只要哪里收到有妖兽的情报，都会派人过去。” “那就是第二个可能。”厉苍目中放出了光芒，“苍狼的情报是真的，那艘船，可能就是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基地。” “但是，那艘船，昨晚我们六个人都看过，没有什么基地啊！”夏梓馨回想着，甲板下的三层船舱全是空的，里面连灯都没一盏，他们全靠着红外线眼镜行动。 “再下面呢？”厉苍说道，船上没问题，那就只能往下再挖掘。 “你是说……船底下？” “有没有可能还要夹层，或者地道之类？” “苍哥，电脑借一下。” 夏梓馨打开手提电脑，河滨公园的风景图在网上一搜一大把，夏梓馨找出一张从湖上拍摄扬帆号的全景图。 “你看，这船体有一半埋在了岸上，另一半在水面上，如果要在船下方建造地下室的，很可能就是在岸边的地面下方。” 厉苍敲了敲桌子说：“今晚，我再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夏梓馨说。 “不行。”厉苍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太危险。” “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和你一起去。”夏梓馨的语气也是不容置疑的，“怎么，看不起我？” “不是看不起你……”夏梓馨身手一流，放在L特工队中也算个好手，昨晚还给自己造成了相当的麻烦，只是，厉苍并不希望让她牵涉其中。 夏梓馨从警校毕业后看一直跟着自己，厉苍除了把她看作同事，也觉得她像自己的妹妹似的。 夏梓馨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少废话了。在你手下干了那么久，别的我没学会，耍流氓我学得很到位，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 暗夜妖都 第170章 再探扬帆号 厉苍决定马上就动身去河滨公园。 昨晚他们自认为行动很隐蔽，但还是被发现了，可见扬帆号周边甚至十五大道上的安保是有多严谨。如果等到晚上再去一次，也不一定能瞒过L特工队有所收获，还不如白天去碰碰运气。 公园较之从前寥落不少，人们总想着要趁着白天把需要完成的户外活动全部完成，休闲地逛公园肯定是排在工作、学习之后的，不过游人也还是有的。 早上九点，公园大门打开，厉苍和夏梓馨穿着运动服，装作晨跑进入了公园。 一边慢跑着，厉苍一边问夏梓馨：“你觉得他们会不会知道昨晚在船上的那个人是我？” “不好说。”夏梓馨摇摇头说，“你不开口说话的话，我都没听出了是你。还有就是——想问你好久了，我一直觉得你很能打，可也没觉得你比我厉害那么多啊。” 厉苍含糊其辞地说：“我下了苦功还得告诉你么？” “我总觉得自从妖兽出现后，整个世界都变了。” “确实就是整个世界都变了。” “不，我不是指这种客观的世界。我是说我自己的主观世界，我觉得好像我的身体也在进行着裂变那样。你说，为什么他们的记忆都被洗去了，我却没有呢？” 这个问题已经困惑了厉苍一路了。经历过洗脑却无效的，就他所知目前有三个，一个是林默，这不用说了，第二个是他自己。林默告诉他，可能是因为他曾经遭受脑部撞击，有部分记忆被隐藏了起来，导致洗脑仪器无法破解脑电波。 第三个就是夏梓馨，脑电仪为什么会对她失效呢？而且，和厉苍当时的情况不一样，看来L特工队并没有发现夏梓馨洗脑失败。 厉苍只能暂时以侥幸来解释：“机器嘛，总会有出差错的时候。” 夏梓馨不太接受这个说法，却也没有办法：“前面就是扬帆号了，现在怎么办？” “休息一下，随便逛逛。” 两人在湖边停下，距离轮船不过十几米。 夏梓馨压腿拉伸着大腿肌，紧身的运动服将她直而细长的腿勾勒得充满活力。她将太阳帽往额前拉了拉，说：“这附近应该有监控。” “肯定，但监控也有死角。而且摄像头另一边守着的绝对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我们往船头方向走。” 厉苍的推测是这样的，据夏梓馨说，昨晚他们登船后根本就完全没有开口交流过，有关敌人听力非常灵敏、反应迅速等信息，是上头通过耳机告知的。 这是从船尾的战斗中得知的情况，消息不是由队友反馈给夏梓馨这边的三个人的，那就只能是某处有隐藏的监控，将他的一举一动悉数拍下。 到了船头这边后，他和夏梓馨三人的战斗是在驾驶室门前发生的，事后，夏梓馨只是被送去了洗脑，与其他队员一样的待遇，上头并没审问她，以期从她口中得知厉苍这个闯入者的更多信息。可以判定，他和夏梓馨之间的短暂交流并没有被发现。 因此，船头驾驶室门的一边，应该就是一个监控死角。 厉苍边走边观察着整艘轮船的方位，以他昨晚上船的位置、船尾战斗时的活动弧线为中心，向四面发散，用目光画了一个立体的扇面。 扇面扫开去，触碰到轮船生活区的两层舱房，视线肯定会被阻隔，这就将扇面的范围缩小了。 再转到船头位置，夜里太黑没有看清楚，现在厉苍才发现驾驶室门口朝向的对岸相隔将近一公里，那么，扇面又再缩小了许多。 厉苍按照剩下的方位回头看了一眼，公园有上百年历史，所谓百年树木，高达十几米的参天大树比比皆是。在那片占地不大但树木高得吓人的树丛中，有一座蓄水塔，乍眼看去像是已和树长在了一起。 厉苍马上把眼睛挪开，他提醒夏梓馨：“树林里那座塔，看一眼就好。” 夏梓馨伸着懒腰扭了扭脖子，头向四个方位转了下，之后说：“树太高了，船头不可能拍到。” “但我们要去船尾。” “为什么？” “这里很多树可以安装无线监控，你说为什么一定要安在一个可以将船尾一览无遗的位置？” 夏梓馨觉得厉苍说得有道理，但转念一想，又说：“就算船头没有监控，我们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啊，从甲板上过去，肯定会被拍到，从底下的船舱走的话，里头是很暗的，可是白天舷窗应该是可以透点光的，舷窗就在走廊通道上，从走廊上走难免不被看到。” “你们昨晚走的是甲板下第一层船舱吧？” “底下第一第二层我们都检查过，里面什么都没有，第三层是船底仓，倒是一个大舱，但又低又矮，藏不了一个基地，活人在里面呆着太压抑了，你不是想走第三层吧？” “这个主意不错。就是因为第三层条件太差，估计监控也装不到这个地方。” 夏梓馨抿了一下嘴，这个说法没错，那只得试一试了：“上吧。驾驶室旁边有一道楼梯可以直达第三层船舱。” 两人慢条斯理地走到船头另一边，估计船身已经遮住自己的身影后，厉苍从腰包里掏出一条绳钩，把钩子往上一丢：“我先上去，你放风，有问题的拽绳子。” 夏梓馨说好，厉苍马上往上爬。 这大白天的挂在这船外，要真的被哪个路人什么的看到，就只能说是在挑战极限运动了。 幸而时间尚算早，他们这位置又相对较隐蔽，只要对岸建筑里的人没长千里眼的话，应该也看不清他们的动静。 两人爬上轮船后，厉苍收好绳子，麻利地跟着夏梓馨找到了驾驶室旁的暗门，拉开门走入了黑暗中。 他们直接忽略了第一层和第二层，走到第三层的楼梯底部时，从上两层楼梯间舷窗中射入的阳光已几乎触不到了。 船底仓高度不到一米八，夏梓馨还能站直身子，厉苍头皮已经贴着舱顶了，里头弥漫着一股又浓又浊的灰尘味。 厉苍掏出手机，点开手电功能，灯一亮，一张脸忽然出现在眼前。 暗夜妖都 第171章 神奇的一幕 夏梓馨吓得一个倒退，脚后跟卡在了楼梯上，差点没摔倒，厉苍伸手扶了她一把。 “看清楚。”厉苍说。 夏梓馨扶着墙壁站稳，定睛一看，厉苍的手电照着的那张人脸反射着一层油光，五官很逼真，可也很僵硬。 这原来是个蜡像。与真人等高的一个船员蜡像，一手叉腰，一手平举着指向左前方。 夏梓馨抱怨道：“这船舱里的东西不是全都搬走了吗？怎么还放个蜡像在这里？是准备以后做个蜡像馆？” 厉苍也觉得奇怪，他将手电光上下照了一轮，没看出所以然，两人就继续往前走。 这一层船舱相对上两层来说，除了高度缩减了以外，长度和宽度也变小了，舱中除了楼梯口的那个蜡像，便再无其他东西，两人转了一圈后，厉苍让找找暗门或者地道入口。 他们也不敢贸然地敲击舱壁，就用耳朵贴在舱板上，听后方是否有空气流动的声音。 船底一半埋在岸上，一半在水里，不管怎样，除非是有暗道，否则不可能是空的。 两人趴在墙上地上听了将近一个钟头，夏梓馨已热得一身汗水湿透了后背，她说：“苍哥，这个范围太大了。” 厉苍听力更灵敏，他已基本转完一圈了，因为没有收获而不甘心地继续听着。 他叹了口气，直起腰身用手电前后上下地扫了扫，暗道没找到，这地方也没有别的人气，要是真是基地入口，估计也应该有人看守吧？ 他招了招手说：“我们再上岸找找。兴许在岸边。” 两人经过楼梯口时，厉苍又瞥了那蜡像一眼，突然说道：“等一下。” 夏梓馨已一只脚踏上了楼梯，转过身看他：“怎么了？” “你说得对，这里，不应该有一个蜡像。” 夏梓馨闻言，也把自己的手电光打到了蜡像身上：“暗门开关会不会在蜡像身上？” 两人于是分工合作把蜡像检查了一遍。 蜡像是固定在地面一个铁制的底座上不能移动的，但这不是不拆走它的理由，船上更多复杂的仪器都被拆下来运走了。然而，底座也仅仅是不能动而已，他们并没有找到哪个地方是可以按下去或者掰动的。 两人一左一右地继续盯着这蜡像研究，夏梓馨灵光一动，说：“苍哥，你看，这个蜡像被固定在这个位置，也很奇怪，楼梯口是要搬运货物的，放这不碍事吗？” 夏梓馨这一说，厉苍也有了想法：“而这座蜡像，不但放在这样一个容易被磕碰到的地方，还没有任何被磕怀的痕迹。” “所以，蜡像有可能是在这艘船退出服役、停在河滨公园以后才放上去的。选这个位置，还不让移动，说明蜡像本身可能没有问题，是蜡像的位置有问题，比如，是要用它来做某种东西的参照物。” 蜡像他们已经彻底检查过，那就大概是蜡像引向的某个方位需要标记出来。厉苍的目光落在蜡像那根平伸出去的手指上。 “你沿着那根手指的方向投射红外射线，我过去对面看看。”厉苍把一支红外线笔递给夏梓馨。 夏梓馨将红外线笔贴在指头上，按亮了开关，一个红色的小圆点落在舱壁上。 厉苍走到那个圆点旁边，伸手去摸，触感很平滑，几乎不可察觉那细微的凹陷，如果不是有标记，就算他们把舱壁全部摸一遍也不一定能找出来。 “找到了。”他说着，按下了那个按钮。 手边的那堵钢铁墙壁，开始向两边分开，打开了一个长宽约1米的口子，口子背后还是墙，只是像电路板似的排满了黑色的玻璃管，一共是上下三排，每排33个。 每根管子两头以红蓝两色的电线连接在一大块的质感粗糙的底板上，仔细一看，玻璃管上还印着数字，依次由01到99号。 夏梓馨凑上来，用手电光扫着这些管子：“这些玻璃管，好像是透明的管子里装着黑色的液体，液体透光性很差，感觉像是柏油一类的粘稠液体。还有你看，下面那块板，能看出是什么材质吗？” “这东西乍看一眼，就像插满了电池似的。如果按导电性来看，当然是银、铜、铁一类的金属最好，但这块板，看着更像是干了的泥浆。”那板子灰蒙蒙的，表面颗粒感很重，完全不是金属的光滑感。 厉苍伸手准备摸一摸那底板，可手指挨近玻璃管之际，夏梓馨忽然在他手背上拍了一记。 “小心！”夏梓馨反射性地叫了一声。 “你觉得这有毒？还是会触发什么机关？”厉苍瞟瞟她又看看这块板子，说道。 夏梓馨也说不上来，就是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从包里抽出一块纸巾，折成长条形，用纸巾末端靠近板子。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板子上方与那些玻璃管的同等高度，似乎有一张透明的膜，纸巾触碰到那张膜后，边角迅速卷曲，化成了燃烧过后的灰烬。 但他们没有看到火焰。纸巾是直接忽略了着火燃烧这个过程变成灰的，而且，只有进入了透明膜的部分成了灰，那张膜以外的部分完好如初。 夏梓馨又把纸巾往膜内怼，纸巾每推进一点点，就有一点点化灰，当手中的纸巾剩下半块时，她把纸巾往回一收，她手里就只有没推进去的那半块，边角有灼烧过的痕迹。 她把纸巾放手指间试了试温度，是淡淡的温热。 厉苍见状道：“把手指伸进去的话，是不是就直接烧成白骨了？” 夏梓馨说：“我不建议你试。” 厉苍也不会真拿手指试，他把自己的连帽运动衫上的抽绳拽了下来，捆成一扎，伸进板子里去。 “好家伙，还骗我是纯棉，一看就知道是混纺的。”那段绳子一挨近板子就开始缩成一团，末端像是烧熔了的橡胶片。 接下来，他们又分别用了头发丝、铁钉来试验，可以知道板子上的透明膜温度极高，连金属都可以烧熔，可又不像是普通的高温，这是用常识无法解答的事情。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夏梓馨看着那块板子，越看越糊涂，而心里奇怪的感觉更明晰了。 暗夜妖都 第172章 空间洞再现 虽然温度很高，但不具备攻击性，不可能是武器。某种仪器的话，这一下子也看不出是什么功能。L特工队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多，像这样完全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很少见。 “下面那板子像是泥层，上面的玻璃管可能是培养皿？这温度那么高，能培养出什么东西？……那是集成电路板吗？会不会是某个机器的零件？可放在这又是什么用意？还藏得那么隐蔽……” 厉苍将心里的猜测说出来，不管怎么说，这东西肯定不寻常，要不也不会大动干戈地隐藏。 厉苍想问夏梓馨有什么看法，却发现她盯着板子的眼睛直了，眼神幽深起来。 “你怎么了？” 厉苍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她反抓住厉苍的手：“苍哥，你看那个洞！” “什么洞？”厉苍又看那板子，没发现哪里有洞。 “就那！越来越大了！” 夏梓馨说着就伸直手指往板子上戳去，厉苍赶紧抓住了她：“不要命了？” “不是！”夏梓馨气急败坏地，神色又惊恐又慌张，“那个……那个好像是空间洞？” 如果不是曾经被吸入迷阵，见识过被撕开的空间裂口，夏梓馨可能也不会如此笃定。 可问题是，厉苍似乎完全没看到这个洞口啊！夏梓馨根本就没有办法描述这种感觉，她隐约知道这不是个好趋势，很后悔之前没跟在杜海晟屁股后多学点时空知识，现在只能看着这个洞口越来越大，大到足以吞没他们的程度。 “快走！” 厉苍脚下没动，被夏梓馨拉得身子震了下，她哪里拉得动他？ 厉苍知道夏梓馨尽管平时大大咧咧，可工作上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人，他不明白她到底在害怕什么，正想问清楚，忽然之间，一道白光从身后袭来，他回头看那板子，只看到了满眼的白茫茫。 随即，他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他，他脚下的地板不见了，整个人飘在了空中，身边的夏梓馨也没了踪影。 他想开口叫唤，发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黑暗在眨眼间替代了白光，意识模糊了。 …… 他这是在哪里？ 林默咳嗽了一声，醒过来意识到的第一件事是他的面具被摘下了，脸就贴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四肢轻微动了下，没有太大的创伤，就只是胸腔里沉闷得很，他好像无法顺畅地呼吸。 他撑起四肢，翻了个身坐在地上。这似乎是个牢房，只在靠近顶部的地方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窗口，可以依稀看见晴朗的天。房中一览无遗，连床也没一张。 铁门是全封闭式的，他趴在门上听了下，外面没有任何动静。门下方有个活口，从外面给闩上了，应该是送饭口。 他腕上的通讯器、背上的狼血刃还有其他随身物品都不见了，但总不至于把狼爪也砍断吧？他五指运力，试着伸出指甲，谁知那利甲刚冒出指端，胸中的闷痛感就越发强烈，他只得作罢。 看样子，他晕倒时出现的磁场也充斥着现在这个空间，毫无疑问这就是针对他的。 胸口这种剧烈的疼痛感他太熟悉了，在妖兽界封印未解除之前，每个月圆之夜，他都得遭受一次。 然而，这种封印的力量，他是借助那宝物实现的，“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肯定是L特工队，还有夏传智。他声称自己与他们并不是一路的，可他与他们有共同的利益——那宝物。至于得到宝物后，他们如何争夺是另一回事。 林默靠墙坐着，一边试着理清到手的线索，一边缓解着身体的不适，这时，耳中忽地像扎进了一根银针，耳鸣伴随着疼痛持续了好几秒。 “我应该叫你林默先生还是苍狼先生？” 声音响起，疼痛消解，林默的眼睛左右扫了扫牢房，没找到声音的来处，就像那说话者藏在了他脑袋里一样， “随便你怎么叫。”他说道。 “挺意外的，谁能想到天狼族的族王居然在人类当中混迹。这是为了亲自保护藏着妖王尸身的地宫吧？这个秘密藏得很好，那么多年了，人类没找到，妖兽也没找到。”那个声音又说。 林默感觉不妙：“你们知道妖王。” “我们当然知道。”那个声音并不否认，“我们研究妖兽不是一朝一夕。你知道的，我们都知道。” 那个声音停下了，林默也停了一会儿，才笑笑说：“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就没有必要来套我的话了。” 那个声音笑了一下，说：“也许我们可以信息共享一下？我们知道，天狼族并无意与人族为敌。” “可我们也不算朋友。” “是否朋友，得看大家的目标是否一致。” “就像你们与麒麟兽一样？” 说完这句话，对方消停了片刻，大概是没想到他们与麒麟族的合作已被林默知晓。这一犹豫，也让林默在想，是否之前对夏传智的判断太过武断了，可能自己这次被擒和他无关。 对方斟酌了一会儿，说：“如你所见，我们对不同的妖兽族是有区别对待的，你和我们合作，天狼族就能在最后的战争中存活。” 他们确实在准备战争。这不算很爆炸性的信息，这段时间，林默所做的努力也是为了那场已延迟了一千年的大战。可听到对方亲口说出来，他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再说，对方的话他是一个字也不信，妖兽族尽管各族各自为政，可整合起来就是一股可以与人族抗衡的力量，天狼族单独出来的话，就算可以以一当十，也做不到以一当百。 但林默还是顺着对方的话头说道：“那你准备到时怎么保全麒麟族和我们天狼族呢？” “你们不参与战争，战后，我们会给你们发放身份标记，你们可以继续与人类一起生活，我们甚至会安排人类定期给你们捐血，保证你们的日常精魂摄入。” 林默笑了，难道夏传智是被这样的“美好图景”所打动，从而同意了人族的合作方案？真是痴人说梦。 暗夜妖都 第173章 能力的觉醒 林默笑说：“只要不参与战争，我们天狼族就可以得到你说的这些？” 对方说：“林默先生，我不喜欢你装傻的样子。” 林默正色道：“那你的条件不够吸引。” “我知道，你长期在人类当中生活，你对人类并无恶意……” “也没什么善意。”林默哼笑道，“我是妖，这是天生的。如果我曾经有过让你以为善意的行为，我道歉。没错我是在阻止妖王的复苏，但不是全为了人族，也是为了妖兽族。” 主张复苏妖王的那一股势力，一直低估了妖王的力量，邪恶并不分敌我，一旦妖王的力量成熟了完全释放，那就是毁天灭地的力量。 那个声音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又说：“林默先生，我们习惯先礼后兵。” “那你们现在可以动手了。”林默一闭眼睛说，“你们对妖兽的研究确实很通透，这个空间裂口，是模拟麒麟兽的力量场做的吧？所以，他对你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你是怎么知道你身在空间裂口？”对方极力保持着语调的平稳，但林默听出了他的惊讶。 林默在心里轻笑，其实他一开始只有50的把握。那股抑制他的力量，与夏传智操控时空的能力极度相似，要完全而稳定地发挥空间力量，最好的方法是撕开一个空间裂口，布下迷阵。 至于如何判定那不是夏传智的手笔，他就完全是蒙的，自从上次洛都大学礼堂那一役，夏传智就极度虚弱，如果不是真的几乎耗尽了精力，那就是装的。 他还没弄明白人类是怎么做到的，可是他可以推断出夏传智提供的信息的真假了，厉笙看来真的在L特工队手上，麒麟族与L特工队表面合作，背地里也在较劲。 林默说：“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我在你塑造的空间里，你可以先抑制我的玄力，再派个人进来一刀杀了我。这不需要我教你吧？” 对方不再回应了。 窒息感如期而至。林默闭上眼，忍受由心脏扩散的疼痛，这痛楚会不断加剧，会让他休克、昏歇，再一次次地痛醒。就好像是在没打麻药的情况下剖开了他的心脏，然后一刀刀地切着…… 他知道他将遭受什么。他承受过一千年了，真能一刀毙命反而是乐事。 他昏去醒来，再醒来昏去，反复辗转了不知多久。偶有不痛的时候，他就靠墙坐着，静静地等待。 时间，在迷阵当中没有意义。他留意到那洞口中的天，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生任何变化，好像一直就停留在白天，没有黑夜与白天的交替。 这就是迷阵，这就是空间裂口，只有布阵者愿意，他们可以永远留在某一段时间当中，周而复始地绕圈。空间裂口的成形是由迷阵布阵者主观控制的，在这里可以颠覆任何现实世界中的法则。 其实，他们把他囚禁在这里，又有什么用意呢？难道他们认为真能逼迫他交出宝物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每隔一段时间给他送一次饭，送饭的人把饭盘推进来就走，没说一句话。 林默在想着脱身的方式，尽管现在自己身体状况不太好，可是保持体力才有脱身的可能，因此，食物他不挑，吃饱了就慢慢等待着机会。 终于有一次，他在饭盘中发现了异物。 那是比小指还要小一点的东西，像是一截铅笔。翻出来一看，是一根红外线笔。 林默想起和厉苍分别时，他在手中晃动的红外线探照灯，就是这东西。他上了扬帆号后，两人就断了联系，他也被吸入了空间裂口吗？ 林默检查了一下红外线笔，是完好的，可以用。他想了想，将灯头在地上用力擦了擦，灯头就被磨扁了，再按开关时，探照灯就打不开了。 他将红外线笔埋进吃剩的饭粒中，很快会有人来把饭盘收走。 又等了大概半天的时间，他听到铁制的牢门上响起了敲击声，那是用指节叩在了铁门上，富有节奏地响了三下。 林默扶着墙站起来，走近铁门，以同样的频率敲了铁门三下。 接下来，便是粗暴的一顿狠砸，门总算打开了，门锁已被砸了个稀巴烂。 厉苍手上拿了根铁管，一见林默，就摇头道：“这个电子报警锁，报警器我们关了，钥匙没找到。” 林默留意到他说“我们”俩字：“你，还有谁？” “我。” 一个清脆的女声，很熟悉。林默转头一看，夏梓馨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靠在墙边上，她额头抵着墙，双手也扶在墙上，满头大汗，像经历了一场大战。 她手一撑墙，说道：“快走，我最多只能再坚持五分钟。” 她和林默对了一眼，两人的目光都很复杂。 林默的身份已经不能引起夏梓馨的惊讶了，想必是厉苍已向她透露了实情。而夏梓馨出现在这里，则给林默不详的预感。 “往那边走？”厉苍问道。 夏梓馨合上眼像在听什么似的，再睁眼时，她往前一指，他们便沿着过道跑了起来。 这条过道的设计很奇怪，忽左忽右的，不时有分岔路出现，林默想，这应该是一座迷宫。有鉴于他们现在身处空间裂口中，这个迷宫还可能会根据某些规则随时进行变换，就像玩网络互动游戏那样，每选择一步，都有可能影响他们下一步的走向，从而影响到最终是否能走出迷宫。 在前面带路的是夏梓馨，她显得很吃力，每做出一个抉择，都让她累得气喘吁吁，可是，林默知道她体内的空间操控力量已经开始觉醒了。 是夏传智让她来的吗？林默心里太多疑问，此刻却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好不容易，他们走到了迷宫的尽头。 “就这。”夏梓馨指着堵住去路的石板说。 厉苍上前，费力地把石板推开，外面是一座树林，这出口开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三人走出迷宫，厉苍吐了口气说：“不是我们进去的那个入口了。” “你管是哪个入口出口呢？能出来已经很不错了。”夏梓馨靠着一棵大树滑坐在地上说。 厉苍嘻嘻一笑：“是吧，我说了你潜能无限，你还不信。” 夏梓馨的眼睛一直死盯着林默：“现在，你该告诉我们真相了。” 暗夜妖都 第174章 时空的谜团 厉苍在空间裂口中醒来的时候，夏梓馨已经先他一步醒过来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很奇怪，就像是悬浮在空中，没有地板没有墙壁，不管看向那个方向，都是一望无际的白雾。 他还看到他们身边有许多像泡泡似的圆球，大的像篮球那般大，小的只有乒乓球大小。 夏梓馨正在推着这些泡泡，她的手没有接触到泡泡，泡泡却顺着她的手在移动。 她把小的泡泡一个一个地推过来，融合到一个较大的泡泡里去，厉苍总算看出来了，她在做一个更大的泡泡。她面前那个泡泡已经有半人高了。 “你在干什么？”厉苍看她那专注的模样，本不想打扰，却实在忍不住，这情景荒诞得像在做梦。 “嘘！”夏梓馨没有看他，只示意他别说话，“马上就好了。” 什么马上就好？ 厉苍从地上——如果那承托着他不掉下去的气体或什么东西算是地面的话——爬起来，走到夏梓馨身边，看她做的那个大泡泡，里面泛着蓝白相间的炫光，或者说是一团混沌更适宜些。 他想伸手去碰那个泡泡，夏梓馨马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样的目光极其少见，着实吓了他一跳。 诡异，太诡异了。他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这疼痛感不像是梦境。 夏梓馨的眼神总算柔和了：“好了，走吧。” 她用下巴示意他看那个泡泡，只见泡泡化成了一个大圈——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洞口，洞外是一片树林。 两人相继钻出洞口，进入树林里，洞口马上又关闭了。 “这什么鬼……变魔术？”厉苍匪夷所思地吐槽着。 “我们刚刚在空间裂口的夹层里，我把空间粒子挪了一下，挖出一个洞来，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空间裂口。如果不从夹层里出来的话，那些不稳定的空间粒子会把我们捏碎。” 夏梓馨解释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却让厉苍更迷惑了：“空间裂口我知道，你刚刚说的，每一个字我也能听懂，但结合在一起，我就不太明白。” “我这样跟你解释吧。我们将时空力量，看作制作夹心饼干的过程，只要我手里有足够的原料，我就可以做多块夹心饼干。饼干里的奶油夹心，就是我们撕开的空间裂口，而我们刚才就在饼干里面，如果不赶紧离开那块饼干进入夹心层，我们可能就会死掉……好吧，这解释好像不太贴切……” 夏梓馨越说，越感到自己也糊涂了，其实她自己也没有弄得很明白，就是思绪里有一股驱动力让她这么做。 厉苍压压手腕让她打住：“行了行了，我明白了。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我就是刚刚在你醒来之前琢磨出来的。” “我的意思是，你刚刚，好像在操纵这种力量。” “我……我不知道。” 两人陷入面面相觑的沉默当中，夏梓馨转而看他们所在的这片树林：“反正我们现在进入了某个空间裂口，就像上一次在洛都大学礼堂一样，如果找不到破解的方法，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 厉苍一下子想起的反而不是被困死的问题：“所以L特工队隐藏的，就是他们创造的一堆空间裂口？” 夏梓馨一怔，随即严峻起来：“我记得杜海晟博士说过，时空理论的研究是在洛都大学那个迷阵后才有了进展的，他们找到了空间裂口存在的事实证据。那样的话，他们能自己创造空间裂口，不是证明他们有了更大的进展吗？干嘛要遮遮掩掩的？” “不想让人知道，自然遮遮掩掩。” “他们在这里藏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可公之于众的，甚至就连特工队中的普通队员都不能知道。”夏梓馨双手抱胸说道。 “正解。我甚至怀疑，可能在洛都大学之前，他们就已经有了撕开空间裂口的能力，你想想看，他们研究了十几年都没有取得进展的项目，就算现在找到了事实根据，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掌握这项技术吧？” 厉苍在空中平举了一下手臂，这座树林与现实中的树林几无差别，若果空间裂口中全是幻象，那他们看到的幻象几可乱真。 顿了下，厉苍又说：“还有，他们俩，可能就在这个空间中。” “谁？”夏梓馨一时未反应过来。 “苍狼……还有，他。”能不喊出这个“爸”字的，厉苍都尽量避免，他总觉得有点别扭。 “厉老师？”夏梓馨点了下头，“对，你昨晚就是来找厉老师的，假设苍狼的情报无误，厉老师真在这船上的话，那就很可能被关在了这个空间中。但是，苍狼怎么会在这里呢？你不是说他告诉你这个消息后就走了吗？” 厉苍哈着气抓了抓头皮，他是觉得林默昨晚不会无缘无故不打招呼就离开，今天也一直没联系上他。现在看到了这个空间裂口，他这么推断也是顺理成章。 夏梓馨脸上已经写满了“想打人”仨字了：“你昨晚根本就不是碰巧遇上他，你是和他约好了一起行动的。” 厉苍不说是也不否认，这就相当于默认了，夏梓馨马上炸开了锅：“你是特警！你的任务是捉拿妖兽，你现在居然和妖兽合作？” “这支队伍有问题，你我都知道。” “再怎么有问题，它也是人族的战队，难道它还会毁灭人类吗？可妖兽不一样啊，他们现在正处心积虑地把人类变成他们的奴隶……” 厉苍打断她说：“你就少说我了姑奶奶，应该是你先开启与那狼妖的合作之路的吧？” 严格来说，夏梓馨与苍狼并没有什么合作，在她这里，身份的界限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她没有向苍狼主动透露过所掌握的L特工队的任何消息，她更多是感恩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情。 但现在解释这个就显得很刻意了，不说也罢。 夏梓馨叹了一会儿气，她又关联起了另外两件事，这让她又有了新的发现，她说：“你就老实跟我说吧，那个人，一直就在我们身边对不对？” 暗夜妖都 第175章 误闯实验室 厉苍盯着夏梓馨不回答，她自顾自地接着说：“你就别圆了，昨天你们俩一起出现在养老院，昨晚又是这么个情况，我能猜到，就是之前真的没想到。” 厉苍在这树林里转起圈来，左右看看，边走边说：“大多数能隐藏身份的都是高阶妖兽，我们根本就看不出来，指不定我们身边还有不少人原来是个妖。别在这伤春悲秋了，我们去探探这个空间，看他们到底在这藏了些什么。” 夏梓馨深吸一口气振作一下，说：“我感觉到这个空间应该不大，至少比我们在洛都大学进入的那个要小得多，估计很快就可以走到尽头。” 厉苍怪道：“这个大小容量你还能感觉出来？” “嗯……就是……一种直觉吧。” 经过刚刚那一手，厉苍现在真信了她的直觉，便说道：“那你的直觉告诉你，我们现在应该往那边走？我四面看了看，没什么明显的路标。” 夏梓馨随手地一指，好像是东北面：“就走这边吧。” 树林看着不小但也确实不大，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边缘。原来这树林在一座小山岗上，他们趴在土坡上往下看，一座灰白色四四方方的建筑在荒野中孤独地立着。 厉苍说：“你看这个房子像是用来干什么的？” “有房子就肯定有人啊……就不知道他们躲在这里是要干什么。” 两人当下决定先观察一段时间。趴了半天以后，终于来了个人。 那人身着L特工队的黑色制服，戴着面罩，从一个突然出现在空中的圆洞中跳下。他背上一个小竹筐，装的却是蔬菜肉类等食物。 “苍哥，看来这个空间不产粮啊，他们还得从现实世界中运送食物进来。”这半天夏梓馨也饿了，只是身上也没带干粮，只得忍着。 厉苍的关注点不太一样：“你从他送进来的食物判断一下，这屋子里守卫应该不多。” 厉苍这一说，夏梓馨就点了下头说：“对喔，那一框撑死了也就二十个人的口粮。如果这不只是一天的口粮，那里头人只能更少。”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人从建筑物里走了出来，从背上的箩筐和身形看来，应该是刚刚送粮的人。 他手上拿着一个什么东西，朝空中一按，时空洞又再出现。 厉苍说：“我们要是能拿到那个东西，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那个人却并没有马上离开，他侧了下身子，把位置让空，像让道在等里面的什么人通过。 “那是什么？！”夏梓馨低呼一声。 一个黑色的长条形箱子从洞里推了出来，那形状那大小，太让人有想法了。箱子看着也很沉，送粮的人还帮忙拉了一把，还是没控稳，箱子砸到了地上，扬起一阵轻沙。 接着，有两个同样身着制服戴着面罩的人从时空洞里相继跳出，厉苍和夏梓馨都看出那洞口比刚刚打开时变小了很多。 夏梓馨脑子一亮：“看来那个时空洞，他们虽然能借助仪器打开，可是不太稳定，进出一次都是气力活儿。” 送粮的那个人此时想跳入洞中，然而时空洞已经关上了，他只能懊恼地转身，对着坐在地上喘气的两个人说了些什么，虽然，三人一同把那个箱子搬进了屋子。 “他还会回来！”厉苍猛地站起来。 夏梓馨赶紧又把他揪回土坡后捧着：“干嘛呢你？” “我想你猜对了，这个时空洞开一次不容易，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进出，就连粮食都只能靠指定的人人工背进来，但运送粮食的人总是要出去的……” 厉苍又再站起来，夏梓馨已经知道他的意图了：“你想抢他那个遥控？那你得等他落单啊，这大门口，保不准有监控什么的，没等你出去，就把你关起来了。” 夏梓馨言之在理，厉苍想了下又说：“我们绕到后面去，食物送进来了，总有厨房吧？那里总不至于还安排人守着，我们去看看情况，如果可以的话，顺便查一下他们刚刚运进来的是什么东西。” 厉苍不好说那是不是应该称之为“东西”，那箱子，也就比传统的棺材矮一些，装个人真是绰绰有余。 夏梓馨同意，两人就沿着土坡往建筑物后面绕去。 这一绕，大概就把整个空间裂口的状况摸了个半清了。这土坡把下面那栋建筑物围了一圈，下方像是个小碗的形状，建筑物贴着一边的“碗壁”而建。 土坡外围全是树林，树林也不算大，夏梓馨说，出了树林，可能就是空间夹层了。建筑物建在这个地方，估计是为了防止空间能量不稳定时造成的风暴。 沿着土坡往下滑之前，夏梓馨揪住厉苍，合上眼睛皱着眉静默了一番，才松开手叫他下去。 屋后开了扇小门，门板是防暴材质做成的，锁头看着很复杂，可夏梓馨手抚了几秒，锁就自动弹开了。 两人都不大相信地看着对方，夏梓馨说：“是电子锁，用电脑程序控制的。” 两人进了那扇门，如他们所预料，这就是个厨房。房间正中央有一张大桌，上面搁着送粮人刚刚运进来的粮食。 厉苍从上面挑了两包面包两支牛奶，一份扔给了夏梓馨，后者轻声叫道：“万一他们点过数呢？” “那就是死路一条。和你不吃的后果一样。”厉苍也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宁可吃饱大干一场，也不愿意当个饿死鬼。 也是，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最好是尽快摸一下这屋子里到底藏了什么，然后想法子抢到那开时空洞的遥控器赶紧离开。而干这些都需要体力。 夏梓馨不再说啥，撕开包装吃了起来。一边吃，她一边在厨房里溜达着，她的注意力被门边挂着的一叠用餐记录单吸引了。 “苍哥，你看，这单子上写了每一餐的备餐数，基本就是18-20份这样子。” 厉苍凑过来看，他看到这几天的餐单上，除了工作餐之外，还有一份特别加星号写着“囚室”的，比如刚刚过去的那一顿饭，是19份工作餐加囚室1份。 “囚室，关的是谁？”厉苍喃喃说道。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和三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暗夜妖都 第176章 空间探虚实 “听说，我们这个时空站要撤了。” “你听谁说？没有下通知的事情，别到处传谣。” 推门进来的是负责送粮的那个人，他肩膀很宽，给人五大三粗的感觉。另外两人也很壮实，相对来说一高一矮，看着就是送那长条箱子进来的俩人。 三个人的面罩都已取下了，神色很放松，宽肩膀走向咖啡机，背对着两人说：“你们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你说说看，我们随便听听，出去不说……给我也来一杯。”高个子扬着手说。 矮个子也叫道：“加一杯。” 宽肩膀慢条斯理地冲好了咖啡，一双大手夹着三只马克杯返回桌边，往桌上一推，递给坐着的两人才说：“92号来了个尖货。听说数据很好。” 矮个子面露不满：“那今天还让我们送什么？闹着玩呢？” 宽肩膀说：“不确定。你不说随便听听？反正现在没有通知，活照干。” 高个子搅着咖啡说：“还有多长时间？我还有去拷化验报告进来。非要整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一趟比回一趟古代还麻烦，连网络都不通。” 宽肩膀看了一下手表说：“还有两个钟头，等一下吧。” 矮个子说：“别拷得了，拖一拖，说不定通知就下来了。” 高个子笑说：“说说就好，你还当真了。” 宽肩膀忽然“嘘”了一声，两人马上噤声，门又打开了，进来了另一个身着制服的人，他戴着面罩，说明他是在岗状态。 那人打开了保温箱，取出一份餐点又朝外走去，高个子打了个招呼：“兄弟，辛苦了。” 那人只点了点头就走了。 三人换了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耗了将近两个钟头才离开了厨房。 夏梓馨从水槽下的橱柜中爬出来，她的两条小腿折麻了，就算锯掉一条都毫无知觉。但她顾不上捶腿，单着腿跳到了冰箱前，把冰箱门打开，厉苍冷得嘴唇都发青了。 她赶紧把他扶出来，厉苍僵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低声骂道：“这一桌子的食物，他们就没到要打开冰箱放进去？” 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打一架了，这样躲着真憋屈。 夏梓馨说：“他们刚刚说的话，你能听见吗？” “听不清。”这还是在厉苍听力有所提高的情况下，冰箱门板较厚，又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实在无法集中精神去听。 夏梓馨简单地复述了一遍，然后说：“我估计他们就是在等时空洞口打开的时机，可能是三个钟头就可以聚集能量打开一次。还有他们刚刚送进来的东西，听他们的意思，92号空间也送了一个，而且那个说什么‘数据’不错，我觉得我们要去看一看。” “这屋子看着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我们不熟悉这地形，说不定我们一走出去就被抓住了。” “我去探一下地形，你在这等着，歇一歇恢复一下身体，如果听到有人来你就躲我刚刚那个橱柜。” 夏梓馨按了一下厉苍的肩膀，厉苍连忙拉住了她：“你去？” 厉苍担心她的安全，但她神色复杂地说：“这外面有监控……” 厉苍听得一愣，随即放开了手。 夏梓馨说：“我知道怎么躲开，等我回来。” 夏梓馨出门后，厉苍心里也很纠结。他知道林默能利用玄力操控监控，夏梓馨是怎么回事？事情发展越来越超出控制范围了。 夏梓馨大概一个钟头后回来了，期间厨房来过两个人来收拾，这次厉苍躲进了橱柜中，没出什么意外。 夏梓馨一回来就在随身的腰包中掏出了纸笔，三两下画出了这屋子的平面图。 “一共有两层，一楼是仓库、休息间，人都集中在二楼，一楼只在正门有一个人看守，其余地方在走道上装了监控，都是一镜拍到走道尽头的。二楼有个实验室，有大概十几个人集中在里面，我在门外看了一眼，不敢久留。” 夏梓馨又指着一楼角落一个打了交叉的房间：“这个地方，他们加装了摄像头和玄力辐射仪。” 厉苍眼里亮了一下，夏梓馨说：“我不肯定，这摄像头我控得不是很稳，不敢在镜头下逗留太久，怕露馅。还有就是，这屋子利用空间磁场做了个陷阱，陷阱的机关触发就是那个牢房，只要门一打开，就会掉入时空隧道里去。” 厉苍轻轻一笑：“这看得出关的是个厉害的人物了，表面上没用一兵一卒来看守，实际上已经无所不用其极。” 接下来的时间，夏梓馨继续琢磨空间陷阱的破解方法，厉苍则想了个法子与林默取得了联系。他们马上行动起来，再耽搁的话，他们在厨房里偷吃掉的食物早晚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我给你撕开空间隧道，你暂时在那里呆着，我们要马上回去查一下那实验室的底细。”将林默带出树林以后，夏梓馨说道，“估计他们很快会发现你不见了，到时会四处找你，我们可以趁乱进里面看看。” “我和你们一起去。”林默站起来，离开了那玄力辐射仪，他感觉渐渐缓过来了。 夏梓馨撇撇嘴说：“你别回去碍事，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回去只会拖后腿。” “你回去把辐射仪关掉，我替你们引开守卫，我必须回去。”只要关掉辐射仪，他就能恢复战斗力，而且他也有私心，狼血刃被收走了，他得拿回来。 这一天下来，夏梓馨窝了一肚子火，正待发作，厉苍说道：“林默说得对，有他在我们更容易隐藏身份，这里不是终点，回到现实世界后，我们还有很多任务需要完成。” 夏梓馨只得答应：“那我们等下怎么做？” “分一下工。”厉苍笑说，“我回去牢房关玄力辐射仪，林默去打那帮龟孙子，梓馨去实验室。” 稍一停顿，厉苍又说：“梓馨，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想明白你在干什么了吗？” 夏梓馨垂下眼说：“想明白了。” 暗夜妖都 第177章 冒险闯火场 三人还是从屋子后方绕过去，厉苍和夏梓馨先从厨房潜入，林默在土坡上等着。 等了约莫一刻钟，玄力辐射仪有减弱的趋势，但并没有完全消失。 林默皱了皱眉，也许是两人遇到了麻烦，他不能再等了，亮出狼爪，两三步间就跳下了土坡。 一进入屋子内，他就大概知道了是什么问题。玄力辐射仪依旧影响着他，他还是可以探测到空气中两股相冲的磁力场，一股相对稳定的，是来自于这个空间里的监控系统，左右摇摆的那一股应该是来自夏梓馨的。 这新获取的能力对她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她完全未能适应，却被迫马上运用起来。刚刚到牢房把他解救出来，已让她消耗了不少精力。 他能感受到她陷在那股力量中逐渐失控，他需要马上找到她。 他沿着磁场浮动的方向走，进入了一个摆满玻璃柜的库房。 库房内气温很低，玻璃柜也全是冷柜。第一排的柜子放的是药物，林默扫了一眼，没有细看。第二排居然是慢慢一柜子的血包，上面还贴了标签。第三第四排是一些培养皿和试管，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林默一直往后方走去，走到第五排玻璃柜的过道时，一道黄色的光柱对准他射了出来，他迅速跃起空翻，腿压向光龙卷射出的方向，两爪一伸一抓，已钳住了攻击者的肩膀，并带着他旋了一圈，身子朝下一压，那人跪倒在地上，想起一阵沉闷的骨裂的响声。 林默眼角已看到了另一个慌乱中将枪当作刺刀刺向他的特警，他将手中那人往第二个攻击者身上甩，两人撞到一起，林默灵巧地落地，朝叠在一起的两人身上踹了一脚，两人一同撞到了过道末端的墙壁上。 后面一人戴着头盔，直接磕到了墙上，一下就昏歇了，前面一人瘫在他身上呻吟着。 林默走过去蹲下，提起那人的衣领：“那个女人在哪里？” 那人喘着粗气并不答话，林默将他的头盔掀掉又问了一次，对方依旧不说话，但眼珠不自觉地向侧面动了动。 林默往他后脑上拍了一记，然后走向了最后一排玻璃柜。柜子贴墙放着，两排柜子的过道间没有人，可林默眼尖地看见地上残留着玻璃柜的柜腿印子，被打扫不清的灰尘蒙出了几个浅浅的圆。 他把玻璃柜往前推，在柜子后发现了一扇暗门。 门打开，夏梓馨瘫在地上，一点劲也使不上了。 林默把她扶起，让她趴在自己背上，背起就走。 夏梓馨睁开眼看了一下，轻轻说：“你赢了，这次是我拖后腿了。” 林默回头看她一眼：“没有你的帮忙，我逃不出来。” “苍哥可能有危险，他们肯定也发现他了。” 厉苍应该还在牢房那边，但林默另有想法：“我们先去实验室，他没事。” 林默加紧脚步往楼上跑，刚从楼梯间转出，就听见一声巨响，一股热浪扑向他们。 他赶紧后退两步，缩回楼梯间，把夏梓馨安置在楼梯上，说道：“在这等着，我马上回来。” 夏梓馨抓住他的手说：“危险！我们要赶紧离开。” 林默反握了她一下：“那就别等我，你们先走。我能出来。” 林默有预感，一旦他们的行踪被发现，这个实验室肯定要被摧毁的。按照L特工队的行事方式，他们宁可毁灭一切，也不会让任何线索落入敌人手中。 他放开夏梓馨，快步跑入火场，只希望还来得及找到点什么。 火焰如同被恶灵附身，伸着舌头试探性地舔着他的身体，他幻化作人形，以免一身狼毛更容易引火上身。 穿过乌黑的浓烟，他依稀可以看到被炸得变形的墙壁和原本贴着墙壁的电脑操作台。 他弯下身子，猫着腰在火光和烟雾中穿行，走了几步，他被一个什么东西绊着了，伸手一摸，温热而黏糊糊的，那形状告诉他，这是一具炸糊了的尸体。 他把尸体推开，继续前行。他在浓烟中摸了一圈，饶是他有再好的视力，也没法穿过黑漆漆的烟雾看清这火场的一切，然而当他又一次推开一具挡路的尸体时，他终于察觉不对路了。 楼下的仓库里，他解决了两个人。厉苍那边，他未能迅速脱身，按照他的身手，阻挡他的人起码得有四到五个。这加起来，有六到七个人。 夏梓馨说过，这屋里最多不超过二十个人。 可他刚刚摸到的尸体有多少具来着？ 如果说是爆炸威力太大，把尸体炸成了碎片，那也不对，他刚才摸到的很多尸体都是完整的一具，说明他们在遭遇爆炸的时候，有某种防暴的材料抵挡了一下，让他们得以留了具全尸。 现场的状况不允许林默回头再数一次，他回忆了一下，光是尸体就绝对超过二十具，更别说屋里其他地方可能还有别的未被他摸到的尸体。 火场气温越来越高了，再不离开，他要么被火烧死，要么因窒息而死，要不就热死。 他起了最后一个念头，迅速地摸到了身边一具尸体，用力一扯，然后用肘弯捂紧鼻子，朝着隐约可见的一团亮光冲了过去。 最后一波爆炸从二楼实验室涌出，火焰波及到一楼，烟和火完全吞噬了这栋建筑。 厉苍扶着夏梓馨，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三十米开外，就被身后赶上的气浪打翻在地。 刚刚他和那五名特警缠斗着，一时半刻未能拿下来，心里正急躁时听到了楼上的爆炸声，他马上往楼梯口赶，跑了两步觉得奇怪，回头一看，那五人站着没动。 厉苍顿时明白了，所有守着这空间的人都是死士，这爆炸声就是信号了。 他不再管那五人，跑上楼梯的时候，在楼梯口看到了夏梓馨，马上带着她往外逃生。 “林默还在里面……” 夏梓馨趴在地上，回头看时，正好看见林默撞破了窗玻璃跳了出来。 他身上着了火，一落地就不停地打滚。 厉苍和夏梓馨赶紧上前帮忙，手上也没有工具，幸而夏梓馨想起这满地都是沙子，用脚胡乱地把沙子踢到林默身上，厉苍依样画葫芦，好不容易总算把火灭掉了。 林默身上的衣服全烧没了，背上被灼得血肉模糊，皮肤全是焦黑的，灭火后还冒着烟，两人看着都不由吃了一惊。 林默蜷曲着身子躺在地上，好一会儿，他的背部抽动起来，夏梓馨和厉苍想扶他一把，可他身上连一块可以让两人下手的好肉都没有。 这时，两人才发现他怀里还抱了个东西。 林默艰难地把那东西扔了出来，砸在夏梓馨脚下，吓得她低声一叫猛后退了三步。 那是一条被生生扯断的手臂。 暗夜妖都 第178章 习得新技能 “包起来带走。”林默吐出一句。 厉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马上脱下外套将那只断手包好。 林默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双脚抖得如风中一片即将被刮落枝头的枯叶。 夏梓馨伸着手在空中虚托着，既想搀扶他，又怕触碰到他的伤口会引起他的疼痛，只能这么预防着他摔倒造成二次创伤。 他俊朗的面容上挂满了血污，头发也被灼得卷曲成一团，乱糟糟地揪在一起。 “我们……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我们出去送你到医院……”夏梓馨颤声说。 林默举起一只手摇了摇头，但他又说道：“这个空间马上要坍塌了。” 刚刚爆破的建筑是整个空间的核心，没有了那栋建筑，空间裂口也会随之毁灭。既然如此，不是应该马上离开吗？厉苍和夏梓馨都不明白林默那相互矛盾的言行。 “炸糊涂了。梓馨，你有没有办法打开空间洞出去？”厉苍说道。 “我试试看。” 夏梓馨已感觉到空间力量自四面八方逐渐消散，从周边的树林开始，这个空间正一点点地消失，他们就像立于潮水逐渐上涨的孤岛上，很快就会被淹没，届时他们会被吸入空间隧道——空间裂口之间无序的夹层，空间粒子如同陨石般袭来，能把人砸个稀巴烂。 她平伸出两手，试图聚合空气中飘散着的空间力量，以撕开一个时空洞，刚刚拧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力量球，林默鲜血淋漓的右手就搭在了她的手腕上：“等下。” 她转向林默，惊奇地发现他脸上的伤口已基本愈合了，只留了一脸的血污，再顺着脸庞往下看，身体被烧焦的地方，也都全结了痂。 她看向厉苍，后者把那只断手裹成一个包袱挂在了背上，他叉着腰耸了下肩，对林默的自愈能力并不很意外。 “离开这里，去92号。”林默说道。 “92号……”夏梓馨轻轻重复了一遍，这是那三个特警闲聊时无意中提及的数字，按林默这么说，这看来是空间裂口的编号。 “这里是99号。”林默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至于他是怎么理清所收集到的信息的，过程就略过不表了，现在时间紧迫，没空慢慢细聊。 夏梓馨为难地说：“但是……怎么去？” 这题对她来说，超纲了，就连打开空间洞回到现实世界她都没有把握。 “我教你运用玄力去操控时空力量。”林默向夏梓馨伸出了手。 夏梓馨有控制空间粒子的能力，林默运用玄力可以达到部分影响空间磁力场的作用，总的来说，就是他们一个拥有能力，一个拥有方法，刚刚在树林里的时候，林默就想两人合作的话，应该可以在各个空间裂口中穿梭无阻。 但如果要指定到底某个坐标的空间，还需要一样东西。 夏梓馨把手放到林默掌中后，林默又向厉苍伸出了手。 厉苍满脸嫌弃地说：“一定要这么手拉手吗？” 林默翻翻白眼说：“要你的血，一滴，做路引。” 换了寻常人的血，未必要这样的作用，厉笙父子一脉的血液太特殊，林默寄望能留下不一样的空间粒子痕迹。 ——当然这是理论上的，他也没有试验过，可这当儿，就没必要告诉夏梓馨和厉苍了，除了徒增他们的心理负担，并无裨益。 退一步说，万一他们失败了，他们还是能够返回现实世界。 只是，现实世界中的一分钟，在空间裂口中可能已过去了大半天，这一耽搁的话，他们身处的99号空间被毁的消息可能就传到总部了，林默想趁着L特工队高层作出反应之前去一探虚实。 当下不再磨蹭，厉苍用匕首在指尖上戳了个小洞，挤了一滴血落在林默的掌心，林默将血抹在了他和夏梓馨的手掌之间，然后对夏梓馨说：“合上眼睛，集中注意力，我会带着你去找空间坐标，可是，你要用自己的能力来打开。” 夏梓馨用力点了点头，她感到掌心粘稠而温热，不知道是血液的原因还是因为紧张而出了一手的汗。 她在眼皮上看到了一片白光，再一眨眼，她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站在无边无际的白雾当中，上无天下无地，前后左右各个方位也没有边界，林默不见了，厉苍也不知所踪。 她心上咯噔一下，林默的声音在她慌乱以前响起：“不要慌，你已经进了时空隧道了，你要把时空隧道的顺序理清。” 夏梓馨咬了一下嘴唇点点头，她开始在白雾中穿行，地上没有路，她却一步步地踏出了路。 她觉得自己在时空隧道中晃荡了很久很久，可当她睁开眼睛时，发现99号空间的坍塌还没来到他们身边。 “找到了。” 她胸有成竹地伸出两手，在时空隧道时那种虚妄的感觉，现在具化为一个实实在在的点，指向了他们的目的地。 一个圆洞在她双手的圈画中出现、扩大，直至能容纳他们穿过。 “走吧。”厉苍率先跳了进去。 林默经过夏梓馨身边时，与她交换了一下目光，后者还沉湎在习得新技能的快乐中，没有察觉他眼中细微的忧伤。 夏梓馨最后穿过了时空洞。 他们掉落在一座悬崖边上，夏梓馨落地时，如果不是林默扶了她一把，她差点没一头栽下悬崖。 “这什么鬼地方。”厉苍已把这附近的环境一眼看了个透。 这有两座对立着的悬崖，一高一矮，他们所在的这座更矮一些，对面那座更高一些。 两座悬崖后方不到十米，上下不超过一百米，都是空间的边界，乍看之下像是被白云缭绕的仙境，一不小心掉进去真的可以马上成仙。 而L特工队的实验室，目测就在对面的悬崖壁上。 他们抬头可以看到岩石壁上打了一个圆洞，洞前有个一丈见方的锥底平台，平台挡住了圆洞，没看清洞口是什么状况。 这平台没能让他们探视敌情，倒是如果有人站在平台上的话，低头一看就可以看到他们。 这着实不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处，他们需要马上离开这面山崖到对面去。 林默说出他的想法，厉苍和夏梓馨都赞同，但是，他们能躲到哪里去呢？ “那里。”林默往对面指了一下。 暗夜妖都 第179章 飞绳渡悬崖 林默指着的，是那平台的底部。 那里确实是个视线盲区，就算装了监控也拍不到那个地方，但那也明显是个藏不了人的地方啊。 两面山崖相距将近20米，而平台又比他们所在的山崖高了将近10米，他们要怎么过去，去到之后又怎么藏身？ “梓馨，那洞口有一个监控，你来控制。”林默说道。 夏梓馨点头说好，现在回头让她来控制一个监控的磁力场，她觉得容易得多了。 林默又问厉苍：“带绳子了吗？” 这个还真有，还是带绳爪超细超韧的尼龙绳。厉苍在背包里找出绳子递给了林默。 “我先跳过去，给你们搭一条绳桥，你们再爬过来。” “疯了吗？万一跳不过去你就掉入时空隧道了。”厉苍抓了一下他的手臂，他身上的血痂开始剥落，可血液淌过的地方，还留有痕迹。 林默目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就祈祷我能跳过去。否则，我们一直在这呆着，等下被发现了，他们拿几把机关枪来扫射一番，和掉落时空隧道没什么两样。” 就是他这样身体强度高的妖兽，也招不住站这几十平方米的山崖上给人家当靶子连番扫射，别说这两个人类——姑且把夏梓馨算作人类。 林默把绳子的绳爪扣紧在一块岩石上，将绳子的另一头搭在了腰间，往后走到了空间的边界前站住，十指伸出了狼爪，身体幻化成半兽形状态，脚一蹬就开始了助跑。 他飞快地加速，跑到悬崖边缘时，右脚踏在了崖边上，一块足球大小的碎石被他踩落了，带着一堆砂石往下落，夏梓馨和厉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林默犹如一只展翅的大鹏，朝对面山崖直飞过去，当飞过了抛物线的顶端，他开始往下落。夏梓馨咬紧了牙，她现在需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否则就无法把控好对面那监控仪了。 厉苍趴在崖边，紧张兮兮地盯着林默，当看到他在完全下落之前，身子撞上了岩壁，先是一乐，继而又是一忧——这一撞，看着都疼。 可林默似乎没在意疼痛，他第一时间用爪子扣紧了岩壁，抬头找了找方向后，马上向上爬去。岩壁很光滑，几乎没有借力点，他直接地用两爪在岩壁上砸出洞痕以辅助攀爬。 一直爬到了平台下方，他在平台锥底下找了几个夹角位，用爪子在墙上打了可以容纳手脚的借力小洞，然后才把绳子捆好在锥底上，招手示意厉苍先爬过来。 厉苍搓了搓手，对夏梓馨说：“还行吗？” 夏梓馨挥手让他赶紧走，他不再犹豫，往上一跳，双手抓住绳子，两手交替着向上爬。 厉苍的攀爬尚算顺利，林默把他扶到了夹角位上，在这里，他可以脚踩着林默打出的小洞，身子靠着锥底稍微恢复一下体力。 接着，林默接替夏梓馨控制监控仪，夏梓馨也跳到了绳子上往这边爬过来。 从刚刚开始，夏梓馨的手心就不住地冒冷汗，抓住绳子以后，她也感觉滑溜溜的，尤其是当她爬到绳子中断的时候，风吹着她，让她脚心有一阵玄虚的刺痛感，手仿佛随时会从绳子上滑下。 她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禁不住直吹凉气。要是实在没控制住掉下去的话，那她希望她能在落入空间隧道前打开空间洞，随便哪个空间把自己的身体一塞，总比孤魂野鬼似的飘荡着要好…… “不要往下看。”林默开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抬头。” 夏梓馨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林默和厉苍。她看到厉苍脸上神色忽地一紧，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林默抬手制止了他，林默说：“加快速度。” 她有预感情况不大妙，连忙按照林默说的，加剧了攀爬的速度。 她只剩下最后四分之一段路了，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嘣”的一声，身后原来绷紧了的绳子猛然一松，她咬紧牙忍住没叫出声，抓紧了手中的绳子。 她像一只钟摆似的，以绑在平台底端的绳结为中心，一连被甩得在崖壁上撞了三下，直把她撞得金星直冒。她能死抓绳子不松手已经是极限了。 祸不单行，那绳结在这几下甩动中也被晃松了，林默本想让绳子的摆动稍微消停一些再把夏梓馨拉上来，这下绳结也一下子松开，绳子末端甩了一下，整根绳子往下掉。 林默见状往下那一跳，飞快地捞住了绳头，然后用爪子抓住了岩壁，把下坠的夏梓馨及时地拉住了，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快得根本没有时间思考。 夏梓馨也愣是没有尖叫出声，她知道在这要紧的关头，要是发出什么声响的话，很可能就会被上面的人发现。 她一口一口地倒抽着凉气，开始顺着绳子蹬着岩壁往上爬，总算爬到了林默触手可及的地方。 “扔掉绳子，抓住我的手。”林默说道。 夏梓馨照做了，林默拉住她把她往上一提，护在自己胸前，扣入了岩石中的五指再运力一压，两人腾空而起，跳到了林默之前布置好的夹角中。 厉苍扶了夏梓馨一把，让两人都能抵住平台底部稍作休息。 林默歇了一会儿，就说：“我先爬上，如果有守卫的话，我解决掉。但你们要马上跟上，可以吗？” 两人点了点头，林默就开始沿着锥底往上爬，和刚才一样，他一边爬，一边用指甲在岩壁上抠出小洞，等下厉苍和夏梓馨沿着这些洞可以更轻松地爬上来了。 他翻身跳到了平台上，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可让他讶然的，是平台上出来石门上方安装了一个位置明显的监控仪，并没有守卫。 厉苍和夏梓馨也很快爬上来了，三人走到了石门前，监控仪是向外拍摄的，这门前反而是个死角，林默随即解除了对监控的控制。 厉苍试着推了一下那道石门，说：“可能里面会有守卫，不清楚他是否发现了我们，搞不好一推开就有伏击。” 石门明显是一道机关门，除了强行推开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做好准备，就算是，我们也得进去。” 林默双手贴在门上，夏梓馨和厉苍则一人手持一把匕首在门边做好迎战准备。 三人交换了一下目光，林默开始推动了那扇厚重的石门。 暗夜妖都 第180章 三条分岔路 厉苍有想过门背后是一排子弹，或者是飞出的飞镖飞箭等暗器，相较之下，这种安静就显得太不寻常了。 没有人，也没有暗器，门后就只有一条亮着灯的通道，像是等着他们进来似的。 夏梓馨依然举着匕首，她用目光环绕那洞口一圈，说道：“奇怪，这里面连监控都没有装。” “坏掉了，或者关掉了。”林默指着洞顶一块不明显的凸石说，夏梓馨仔细一看，那应该是个隐蔽的针孔摄像头。 “会不会是他们知道我们要来，已经撤退了？”厉苍说道。 “他还在。我们是以你的血做路引过来的。”林默也不肯定这里面到底还没有L特工队的特警，但可以肯定的是，厉笙还在这空间中。 厉苍点点头，向前走去：“看来这摆的是个空城计。” 通道长而且直，一路走去亮堂堂的，也没听到人活动的声音。走了没多久，他们就遇到了第一个石室，这是在通道侧面直接挖出来的一个圆洞。 三人进里面看了一下，里头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围了一圈高背凳。有投影设备，原本放电脑的桌子上只剩下了几个电线头，电脑是肯定带走了。这应该是个会议室。 他们走了出去，继续往前走，又相继经过了几个石室，有的堆放着衣物被铺，有的也放着桌椅，基本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不过，在那服装用品存放间里，夏梓馨给林默找了一件外套让他穿上了。 接着，他们走到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前。 厉苍看了看三道分岔，说：“怎么整？是想把我们分开，逐一击破？” 现在摆着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就三条路逐一去查探，要不就一人走一条路，在伺机会合。 “如果你是他们，你会希望我们作何选择？”林默问道。 侵入式的思维方式，将自己立于对方的位置上思考问题，是厉苍最常用的侦察方法。他说道：“我会觉得，你们为了求稳，肯定会三条路一条条地去试，这样做安全系数更高，但是花费更多时间。所有措施都是指向目的的，所以，我的目的，就是要拖延时间。” 夏梓馨说：“那我们就分头去找。” 厉苍又说：“我也做好了预防方案，既然你们不怕危险，那我就每条路上都给你们下点绊子，能拖一刻是一刻，如果你们一个不留神的话，直接交待在这里，那我还赚了。” 夏梓馨瞪了他一下，厉苍笑说：“我猜的。” “那也还是分头去找，我们得逆着他们来，他们不想让我们找到，我们偏要找到。”夏梓馨倔强地说。 “你先选。”林默看了下夏梓馨，现在没有办法判断那一条路相对更安全一些，他就把选择权先交到夏梓馨手里。 夏梓馨随手指了中间那一条路，然后看向厉苍。 “那我就走这一条。”厉苍竖起拇指指向左边。 “好，小心。”林默走向了右边的通道，他也没约好三人该怎么会合，现在情况不明，除了彼此信任，别的说了都是白搭。 林默选的这条路通向一个秘室，转过一个拐角后，他看见了十米开外半敞着的电动门，而从门内看进去，能看见一个打在墙壁上的巨大的电脑屏幕。 屏幕居然是亮着的，但却是蓝屏的状态，一行行白色的数据正飞快地不断上移。他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只是能猜到可能电脑正在执行自动删除程序。 他快步跑了起来，可刚跑了两步，就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味窜入他鼻子里。 他停了下来，重新审视他所看到的情景。 这是陷阱。门开着，还故意露出这样重大的信息，就是为了引诱他迅速进入室内。想掩盖的，就是门前这危险的味道。 他猛吸了两口气，寻找着气味的来源，终于在石壁的某一处，他敲到了空心的石窟。 这是一块几乎看不出接缝的石板，应该有某个触发点可以打开石板，然而林默直觉不太好，他觉得那气味越发浓烈了。 他握起拳头，狠狠砸在了石板上，一连两拳，把石板砸碎了。 里面原来是一个水槽，上方正滴着汽油，石板一碎，已在水槽中几乎滴满的汽油就从破口中泄到了走廊地板上。 而水槽顶端，有一个空心气囊，如果汽油滴满了槽，就会把这个气囊浮动起来，从而撬动一个点火开关，他若是被引进了后方的石室的话，根本就无路可逃。 他想起来有点后怕，他的嗅觉是异常的灵敏，那水槽封得很严密，气味极难透出来，若果是夏梓馨和厉苍选了这条路，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他想到这，马上浑身一震，同样的装置，不一定只设置在这条路上，然而，再一深思，又放下了提着的心。 一样的机关大概会同步被触发，若非他及时发现，这一槽的汽油此刻已经爆炸了。既然一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听到爆炸声，那说明他们是安全的。 他跑进石室里去，电脑屏幕上还在不断闪烁着，他飞快地操作键盘尝试退出，但根本完全不管用。 “删除进度：95……” 进度条在催促着他，眼看即将马上销毁。他迅速地扫了眼这庞大的电脑操作台，这不是可移动的硬盘设备，估计是他们临走时无法拷走，然后选择了直接格式化。 他化拳为爪，抓向操作台表面，将操作台外壳整块掀了下来，然后扫过一排排频频闪着绿光的内部零件，他锁定了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盒子，猛地扯了下来。 就在那黑色盒子原来的位置上率先冒出一片火星，接着，火星溅满了整座操作台，像在燃放烟花似的。 林默飞快地后退两步，他身上刚刚溅了汽油，不好说会否因此引火上身。同时，他也担心这火花会不会越来越大，从而蔓延到门外去。 幸运的是他的担心多余了，火星渐渐缩小，最后完全消失。 墙上的巨型屏幕也在他拆下硬盘时熄灭了，熄灭前，火红色的进度条停留在了9999的数字上。 暗夜妖都 第181章 下一个目标 林默可以肯定L特工队已经放弃了这个空间裂口，但是他们却没有带走厉笙。 林默奔向来路，他在他们分手的分岔路上遇上了夏梓馨，她也气喘吁吁地正准备回头找他们。 她的衣袖被什么东西蹭破了，从马尾辫上散落下来的碎发更多了，看来也蹚了个不太让人省心的机关。 “有发现吗？”林默问她。 她摇头道：“那边有几间牢房，都但是空的。你呢？” 林默向她扬了扬手中的硬盘：“要回去破解。” “苍哥还没有回来。” “他可能找到人了。” 两人立即跑上了左边的通道。结合92号空间被毁的做法，他们不敢肯定99号空间会不会重蹈覆辙，如果找到了厉笙，那马上离开无疑是最明智的。 厉苍选择的这条路是通向实验室的。他们在半路上看见了有一块地面布满了被烧焦的黑色圆点，墙角落了不少弹头，从现场没有留下血迹来看，厉苍应该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实验室的门是打开的，厉苍背对他们站着。 “苍哥！” 夏梓馨跑进门，才发现厉苍身前是一张手术台，一张白色床单下盖了一人。 夏梓馨和林默交换了一下目光，两人走了过去。 林默按了按厉苍的肩膀，然后向那床单伸出了手。 厉苍反抓住他的手说：“我来。” 他深吸入一口气，缓缓掀开了床单，厉笙安详地阖着眼躺着，像睡着了那般。 三人陷入了死寂，一分一秒流逝得尤其缓慢，林默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天真开朗的少年。 ——“格安，你出现在我身边，不是偶然是吧……你知道我是谁……” ——“对不起……” 林默从来没有告诉过他，相遇相知，真的只是偶然。在此之前，足足一千年，他只是默默地守护着这一支血脉。 他心里泛起一阵刺痛，他终归害了他。 但是，此时此刻，他必须从悲痛中抽离。厉苍比他更痛彻心扉，比伤心难过更重要的，是真相。厉笙不能白死。 林默往前一步，说道：“我要检查尸首。” 厉苍从满脸的呆滞中迅速恢复过来：“分工。” “苍哥……”夏梓馨扯住他的袖子，她以询问的眼神看着厉苍，后者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没事。”林默看着两人，淡淡地说了句。 他们站到尸首两边，一头一脚地开始检查起来。手术台边有工具桌，然而所有工具都被收走了，只剩下一张空桌子，他们目前只能徒手目视。 “没有明显的致命伤。”林默说道。 “右手血管上有针眼，从压痕来看，应该是留置针。”厉苍的话音冷得可怕，仿佛这手术台上躺着的不是自己的至亲。 “嘴唇发紫，皮下乌青……” 林默和厉苍同时说出声：“中毒？” 林默说：“这里没有办法检验他中了什么毒。” “带回去。” 这个建议，可以用让人吃惊来形容，但两人的目光是互相认同的。 “你们没有发觉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吗？”在他们检测尸体的时候，夏梓馨也在实验室四面转着，她指着贴着墙壁的一排巨大的玻璃罐子说。 林默扫了一遍那些罐子，说道：“深海鱼宫。” 这和他们在深海鱼宫人血蓄养场见到的玻璃罩子很相像，大到可以装一个大活人，但底座的样式不太相同，而且现场的罐子全是空的，里头没有液体没有管子，更没有人泡着。 “厉老师……”夏梓馨看向手术台上的厉苍，下面的话她没有说，可两人都听懂了。难道厉苍和其他被带到这实验室的人类，都曾泡在这玻璃管子中吗？ 厉苍脸色极其难看：“他们想干什么，也把血抽干吗？” 深海鱼宫的人血蓄养场是为了给游鱼族供给吸食的精魂，放在这有点说不过去。 “不是。”林默翻过厉笙的手腕，虽然有针孔，但皮下血色还是红润的。 林默再走到数据台前，连接罐子的那些按键已全被砸坏了，大概是不想留下让他们可以琢磨的线索。玻璃罐子的底部残留了一些清水，应该是人们走之前把罐子中的液体放掉并清洗了一遍。 这时，一阵短促的电话铃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林默锁定了铃音的来源，正是从数据台面一堆稀巴烂的碎片中传来的。 他把那堆碎片扒拉开，找到了一台手机。他接听了手机，两秒后把手机递给厉苍：“找你的。” 厉苍接过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猎鹰特工队编号号警员厉苍。” “我是。” “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你已被警队除名。” “原因呢？” “出卖警队，与妖兽有不寻常的合作关系。” “你是谁？我怎么知道你的通知是否伪造？”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同僚一场，我顺便告诉你，在你们耽误的这些时间里，你与编号号警员夏梓馨，已被庚明共和国列入通缉名单。祝你们在零度空间中度过愉快的一天。” 话毕，电话被挂断了。厉苍看看手机，屏幕右上角现实没有信号，不知道这电话是怎么打进来的。通话记录上，显示刚刚的来电是“未知号码”，也没有号码留下来。 “他说什么了？”夏梓馨问道。 “说我俩被通缉了。” 林默对厉苍说：“你就是下一个目标。” 厉苍把手机猛往墙上一砸，机身被砸成好几片掉落地面。 “快走吧，这个空间也马上要坍塌了。”夏梓馨催促着两人。 厉苍走上前将厉笙的尸身拉起，林默扶住他的手臂说：“我来吧。” 厉苍不容拒绝地说：“我来。” 他将从92号空间带出来的那只断手给了林默，把厉笙绑紧在自己身上，跟随两人往外走。 出了外面的洞口，站在平台上，夏梓馨抬头一看，那层白雾已经离他们不到十米了。 夏梓馨说：“来不及了，我们要先去对面悬崖。” 林默没有半分犹豫，把刚才那根绳子的一端塞进夏梓馨手里，然后自己纵身一跃，跳到了对面悬崖。 夏梓馨明白过来，她把绳子绑紧在石门把手上，从上到下形成了一根滑索。接着脱下外套撕开做了两个拉环，一个给了厉苍，一个自己先套在了绳子上，一蹬腿就滑到了对面。 轮到厉苍了，他两手拉着拉环下滑至一半的时候，背上厉笙的尸体忽地脱离了捆绑，他连忙空出一只手抓住厉笙，然而，厉笙冰冷的手还是自他手中一点点地滑下。 厉苍合上眼睛，轻轻叫了一声：“爸。” 暗夜妖都 第182章 谁和你为敌 他们返回现实世界的时候，发现离进入的时间仅只过去了4个钟头。 但这四个小时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了。 他们在公园的灌木丛中穿出时空洞，夏梓馨想回到船上看看那块板子，林默不建议这么做。 “现在回去，相当于自投罗网。”夏梓馨是这次他们在时间裂口中的一个变量，猎鹰特工队并没有充分评估她操纵空间的能力，否则，这次他和厉苍必死无疑。 夏梓馨和厉苍暂时也不能回到家里或者工作岗位上，通缉令已通过网络散布开去了。趁着还没到达站路上都能被人认出的程度，他们要尽快找个地方落脚。 对他们来说，唯一的有利因素是猎鹰特工队可能并不确定他们还活着。这个通缉令可能是猎鹰特工队的预防措施。 夏梓馨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跟我来。” 林默带着两人步行离开公园一段路才拦了一辆的士前往洛都大学附近的汽修厂。 现在，太平山的基地也不能去。他比厉苍和夏梓馨早一晚被关入99号空间，他们识破了他的身份，就等于林默的所有身份掩饰都曝光了，现实世界这一整夜的时间，他不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 汽修厂是以陆德和何夕的名义承租的，在人类社会关系上，应该查不到林默和他们有关联，他想这个地方还是安全的。 林默没让的士直接到达汽修厂，而是在洛都大学前下了车，带两人兜小路走过去。 进了隆舫村后，隔着篮球场，林默就停了下来，他站在一棵树下吹了一声口哨。夏梓馨没听到回音，林默却说安全了，然后领着他们穿过篮球场，拉起卷闸进入了汽修厂。 一进门，林默就把卷闸重新拉上。里头漆黑一片，从刚刚卷闸下方透入的光，夏梓馨看到门边有一道阶梯，通往一个半开放式的阁楼，汽修厂一楼和阁楼里都没有人，拉闸关上后，更是连路都看不清了。 林默让夏梓馨把手电打开，跟着他走。在公园里，他就已经让两人将手机卡抽了出来，手机在开机状态，官方的天网系统可以通过对手机卡的信号定位来查找两人的位置。现在手机基本就只剩下了手电筒功能了。 他是能看见路的，厉苍也勉强能看到，夏梓馨夜视能力不大行，他也不想开灯。 他转到阁楼的阶梯下方，那里有个杂物间，地板上有个暗道入口，三人走了进去。 地窖不很深，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陆德和何夕能挖出这样一个暗室已经很不错了。 “哥！”听到脚步声，何夕就迎向了楼梯口，看到林默身后的夏梓馨和厉苍时，他愣了一下。 “天平山上情况怎样？”林默问道。 何夕又瞄了瞄两人，才说：“昨晚有狗子带了重型捕妖器材来扫山，还有岗哨及时发现了，班特长老让大家各自逃散，等信号再聚集。哥，太平山的基地估计保不住了。” “狗子”是何夕新发明的词汇，用来称呼L特工队——从今天开始，林默知道了他们的正式名称是猎鹰特工队。 对太平山的扫荡是意料中事。林默还是暗叹了一下，若果不是自己被捕，也不至于身份被捕连累族人。 他对何夕和陆德简单说了一下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情，陆德也很讶异。他说道：“这样看来他们的科技实力比我们所知道的高得多啊。” 陆德看了一下夏梓馨，从昨天晚上开始，夏梓馨的通讯器信号就中断了，在这之前，他已经通过这个通讯器摸索出了不少猎鹰特工队的黑科技。 人类可以单凭科技手段，就达到了能与妖兽匹敌的程度，让他对人类的潜能叹为观止，他曾告诉林默，地球上有50亿人类，妖兽可能不超过一千万，即使只有五分之一的人类能投入战争，但如果这些科技力量普及到10亿名战士手上，那对妖兽来说也是灭族之劫。 当时，陆德还以为人类的光龙卷、捕妖器等器材只能对付四级以下的低阶妖兽，所以林默才会让族人以及归顺的妖兽抓紧时间提升玄力，现在林默这一夜的经历告诉他们，他们的预想太乐观了。 夏梓馨听着三人的对话，大概也猜了个前因后果，只是不知道原来当初他们是通过自己的通讯器窃听打入了猎鹰特工队内部的——这要知道了她得发疯。 她说道：“所以，你们其实一直都知道我们——我是说，猎鹰特工队，在干些什么。” 陆德得意地笑了下：“并不完全知道，这里头啊，信息层级太多了，东摸西摸的，大概知道个40吧。当然，这40的信息包括科技力量，是从最底层往上算。” 就是通过夏梓馨以及以她为中心辐射能达到的最大范围。 “那，我们的问题，你们是不是可以解答一下？”夏梓馨回头看一看厉苍，从99号空间回来，他就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夏梓馨和林默也很默契地让他静静呆着。 陆德和何夕转过身子相对着，大眼瞪小眼地眨了一会儿，陆德才说：“少爷，我们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我们去外面查探一下情况。” “注意一下。”林默主要是对何夕说的，不过有陆德在旁护着，应该也没什么事，他想了想，还是要尽快帮助何夕突破五级玄力。 何夕灿烂地一笑：“哥，你放心吧。” 两人走后，林默让厉苍把那只断手交给他，他放进一只冰柜里，等迟些陆德回来再作进一步化验。然后，他坐到了他们对面。 “你们问吧。”他的用意很简单，有些问题，如果他们没有问到的话，他就不说了。 夏梓馨和厉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由第一桩凶杀案开始，两人脑中就布满了疑问，这些疑问一路堆积，以至于后来已成习惯了。现在有了面对面解答的机会，两人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了。 林默于是提醒了一下：“你们可以按时间顺序来，也可以按你们认为的重要程度问。” “黄一朵、苏悦、姜贺……是不是你杀的？”如其说是提问，不如说厉苍只是想确认。 “不是。问些有价值点的。” “在妖兽界，谁和你为敌？一开始，他们不断地把疑点往你身上引——苍狼这个身份，是被逼曝光的吧？”夏梓馨看着林默，问得一脸诚恳。 暗夜妖都 第183章 谜题的初解 林默下意识地移开目光，这个问题他无法回避，他想了想才说：“我现在还不确定这股势力有多大。妖王的宝物在我手上，他们想要得到这件东西然后复苏妖王，这个你们已经知道了。 “妖兽族分为了两个阵型，并不完全以族类来区分，我不能保证我天狼族内没有那边的人，其他各族，也有归顺我的。所以，有些事情，不能完全说出去。” 夏梓馨表示理解：“猎鹰那边也是这样，他们会不会也知道你们对他们有渗透，所以才会有那么严密的保密措施？” 林默淡淡地动了下嘴角，实际上如果不是夏梓馨，他们现在对这支队伍还是一无所知，不过这一点就不说了，这事严格来说是他自己做得不厚道。 “你是妖兽，为什么要阻止妖王复苏？”厉苍问道。 林默反问：“在你们看来，妖王复苏会带来什么后果？” 夏梓馨说：“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目前人类和妖兽之间如果爆发战争，谁都没有百分百的胜券。妖王复苏，就相当于你们妖兽界拥有了一个制胜的力量。” “前提是这股力量可以为妖兽所用。” 厉苍说：“你的意思是，妖王的力量可能会失控？” 林默停顿了一下，说：“我接触过这股力量……把它封锁起来会更好。” 他不再解释了，人类也罢妖兽也罢，强大的力量对他们总存在着无法抗拒的诱惑。 “那……他，我们。”厉苍自个“呸”了一声，“我他妈的在说什么？我们这一股血脉，有什么来路？” 林默在99号空间时就说了，厉笙之后，厉苍会成为下一个目标，厉苍推断出，这是因为他继承了厉笙的血脉。 “这件事情……我还没彻底搞清楚。一千年前，在妖王彻底复苏之前，我获得了一个机会，将妖兽族的力量以及妖王的那件宝物一起封印起来。完成这个封印，我用了几件东西，一件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狼血刃，一件是妖王身上的血。我要将妖兽族的力量解封，必须要用回这两件东西。” “苍哥，你是妖王的后人？”夏梓馨吃了一惊。 厉苍纠正道：“我是厉崇和的后人。解封这个事，应该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吧？猎鹰如果早知道这事的，压根不会让我们父子活到现在。但是妖兽族的力量你已经解封了，他们现在还盯着我们干什么？难道他们觉得还可以封回来吗？” 对这个问题，林默心里有个模糊的答案，可是他还需要进一步求证。他寄望他拼了命从两个空间裂口中抢出来的东西能作出解答，在此之前，他选择回避：“问他们。” 夏梓馨隐约有点不安：“苍哥，你还是小心一点吧。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他们觉得你和妖王的苏醒有关，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厉苍也不是没有猜想过，自己的血液在龙泉谷显示出了让林默也讶异的特殊性，这种特殊性让他获得了林默的能力，那是否意味着他也可能利用这一特殊性获得其他妖兽的力量？这与他的先祖厉崇和成为妖王有关吗？ 厉苍越想越心烦，他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给我吃的，我还要一张床。” 林默在一只柜子里翻出了几包方便面和包装蛋糕，给了厉苍一些，剩下的全部堆到了桌上，然后指了指后方一扇门，打开门可以通向几个小小的休息室。 夏梓馨目送着厉苍抱着食物走进去，本来已饿得不行，此际却毫无食欲。她还有想问的话：“我呢？你对我身上的力量，也很熟悉。” “没有多熟悉。天狼族的种族属性限制，再高阶的玄力也无法拥有操控时空的能力，我只是能在一定范围能影响磁力场。” 夏梓馨抿了一下唇，在空间裂口中的两场较量，已经让她从自我怀疑中恢复了，现在剩下的大多是疑惑：“这种力量，总有来源吧？昨天晚上，我被他们洗了一次脑，但是这次洗脑对我完全无效，之后，我就发觉……自己好像具备了某种能力。” 林默回忆着，其实，夏梓馨的能力觉醒应该要更早一点，这不是她第一次被猎鹰洗脑，只是她当时并没察觉，这就能解释为何她会对两人真实的第一次见面情况留有印象。 可是，林默认为，这事情不应该由他来向夏梓馨解释。他说道：“你的情况，我不清楚。” 夏梓馨看着他，似乎不太相信，但也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好吧。那……我和苍哥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吧？” 林默说：“我们等陆德和何夕回来。目前来说，你们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夏梓馨选了一盒方便面，放在两手中搓了搓：“你说我爸知道我被通缉了吗？” “大概。” “他会不会以为我真的干了什么坏事？他们通缉令上，应该不会详细写吧？我能给我爸打个电话吗？” “最好不要……” “我知道。”夏梓馨低着头一笑，“我是警察啊，我当然知道天网监测系统了，现在我是通缉犯，他们压根就不用通知我爸，直接就监听他的电话了，如果我和他联系，他们会马上找到他，这是在给他找麻烦。我也就说一下而已。” 林默轻叹一口气，就算夏传智昨晚不知道夏梓馨无意中又卷了进来，现在也应该知道了。可他也不准备主动告诉夏传智，夏梓馨在自己身边。毕竟，对夏传智背后的目的，他还不甚明了。 她终于撕开了手上那盒方便面，说：“给我开水。” “在那儿，你自便。”林默向屋角的饮水机一指，自己拣了几件蛋糕便去休息了。 相对于进食，他更喜欢睡觉。他快速地把蛋糕塞进肚子里，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他大概睡了两个钟头，入夜的时候，陆德和何夕就回来了。 两人回来的动静很大。何夕咋咋呼呼地闯进了房间叫他：“哥……哥，别睡了！要出事了！” 暗夜妖都 第184章 六个大木箱 林默猛睁开眼，何夕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金鼎娱乐，今天晚上在体育中心不是有个夜场演出吗？” 林默差点把这事忘记了。 夏传智为了这场演出东奔西跑，打出的旗号是极端响亮的，说是以文艺点亮生活，不论世界如何变迁，热爱不变。热血的文案和宣传视频到处轰炸，号召人们以全新的方式来适应夜间的生活。 官方明里暗里也支持这场活动，说是稳定人心，在林默看来，这当中有什么猫腻真不好说。 林默翻身下床，在柜子里拿了件衬衣，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把我的吉他给我。” 何夕愣愣地说：“哥你要去吗？” 林默停下了扣纽扣的动作，差点忘记了他现在身份也尴尬：“外面有我的通缉令了吧？” “没有。” “没有？”林默确认着问。 “没有。他们没有通缉你。林默这个身份，现在依旧就只是林默，你的身份没有被公开。可是他们都已经知道你是谁了，这场演出，听说还出动了不少警力维持治安，说不好就有猎鹰的人在蹲守着你，你要过去的话，就是自投罗网。” “那你说的出事了是什么意思？” “哦对！”何夕清了清嗓子说，“就是之前你不是让我们暗中监视夏传智嘛……我们也近不了他身，就采取了个折衷的方式，班特长老选了个玄力高阶的族人，混到他们的员工当中，当然就是平常见不到老板的那种……” “说重点。”林默知道他能一直说到第二天早上还不带重样。 “这就是重点啊哥！我已经很悠着了！我再简洁点吧，就是咱那族人，混在了金鼎娱乐的运输部里工作。今天晚上不是要表演吗？他和几个人被安排去一个仓库里运一个什么东西，那地方有点偏，我就不详细说了。 “去的时候，他在车上听说那个姓沈的女人——就是那个狐妖啊，会在那里等他们，他就找了个借口，说肚子痛，他上一趟厕所等下回来他负责开车，免得碰到那狐妖认出他是妖兽。他这都进去有段日子了，他这岗位就是从来见不到高层，但平时有个什么事都能听一耳或者辗转知道一下。” 何夕说得眉飞色舞的，说到这里，他瞟了林默一眼，稍微收敛了一下激动得乱甩的双臂，继续说：“所以呢，他猜，这个要送的东西应该是个很特殊的东西，要不，不会让那狐妖亲自来监督。再说，什么演出设备要到这样鸟不拉屎的山旮旯来拉啊？咱那族人也是纠结了半天要不要逃，这样重要的东西，说不定那狐妖要跟上车的，那指不定他就要被曝光了。 “他正担心着，他们就出来了，拿推车推着几个大木箱子，远远就叫他下来帮忙。那狐妖也在后面跟着。他想着这次死定了，哥你猜怎么着了？” 林默只是冷冷地给他抛了一个“说”字。 “这时他闻到了妖气。我不是说那狐妖身上的妖气，那妖气要比那狐妖身上的重很多很多倍，就是极不寻常的那种。这下咱族人也不用逃了，就算面对面，他自个身上的妖气都会被这味道完全掩盖掉。他就下车去帮忙推，那几个木箱，一共是六个，像双门冰箱那么大的一个，每个老沉了。” “妖气？”林默皱着眉问，“你的意思是，这妖气是那箱子里传出来的。” “正解！”真不找到何夕的兴奋劲到底是哪里来的，他兴冲冲地说道，“他们把这几个箱子一直送到了体育中心，狐妖领着搬进了一个仓库，之后就让他们走。咱族人还想找个机会回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但门口一直有人守着，不好下手。” “他们……是把妖兽运进去了吗？”林默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东西能散发浓重的妖气了。 “不好说，反正，今晚的演出肯定有问题。哥，你看这像不像专门给你下的陷阱？他们知道你肯定会去的吧？” 体育场原本可以容纳上万人，出于安全考虑，今晚的演出，只售出了将近六千张票。林默认为，现阶段的夏传智不可能再撕扯出能容纳六千人的空间裂口，上一次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林默说道：“六千个人类，妖气……夏传智，你到底在布什么局？” “对了！还有那个夏传智！”何夕拍了下大腿，“还有一个有关他的消息，但我觉得肯定是假消息，网上都在传。” “什么消息？” “说他病危，今天中午被送去了医院。” 林默怔了一下，他也不大相信这个消息，尽管现在夏传智的身体状况确实有问题，可是作为妖兽，就算他真要死也不会往医院里送。 林默继续把衣服穿好，背上吉他说：“通知班特，安排一支族人到演出场馆附近戒备。我得过去看看。另外，不要让她知道。” “不要让谁知道什么？”何夕有点懵。 “夏梓馨。别告诉她我去体育中心了，也不要让她知道夏传智进医院。” “哥，有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那你别说了。” “我们这里，有wifi可以上网……然后，她手机在没有手机卡的情况下连wifi也是可以上网的……” 林默一听，马上打开门冲了出去。 他跑到分给夏梓馨的休息室门前，拍了拍门：“夏梓馨？开门！” 门内没有回应，何夕有点慌张：“哥……好像没有人在里面。” 林默一脚把门踹开，床铺是整洁的，根本没有人睡过，但门上锁了，只能是夏梓馨自己锁的。 他又跑到客厅找她，她将吃过的方便面桶扔在了垃圾桶里，桌面上的蛋糕少了几个，人并不在。 “怎么回事？”林默刚刚踹门的声音吵醒了厉苍，他伸着懒腰开门走了出来。 “梓馨呢？你们在找她吗？”厉苍看看夏梓馨敞开着的房门，又看看两人，问道。 林默扫了他一眼：“何夕，你们在这里等着。那硬盘和断手你们看看有没有发现。” 这事跟厉苍解释不清，林默飞快地冲向楼梯，厉苍却一声不吭地跟在了他身后。他猛一回头，厉苍差点撞到了他身上。 暗夜妖都 第185章 真的快死了 林默冷冷说道：“你给我站住。” 厉苍脸色也不好：“我的闲事，最好你也少管。” “太迟了。” “什么？” 厉苍愣了下，身后一张黑布把他兜头盖住，他揪住黑布一翻挣扎时，后脑就挨了一劈晕了过去。 林默对后面的陆德和何夕说：“把他捆起来。狼血刃落入他们手里了，不能再出差错。” 陆德做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少爷，有我们在。” “把车钥匙给我。”接过陆德扔来的汽车钥匙，林默驱车往洛都中城区而去。 从导航上来看，洛都中心体育馆坐落在洛都城正中心，行车途中，林默不时看向那地图，越发觉得这位置的选择并不是出自偶然。 居中之位，向来是核心所在，而且体育馆与南晋王府所在的位置相距不超过一公里。 甚至，体育馆的位置可能比南晋王府更靠近这座城的正中心，毕竟南晋王府建造的时候，测量、建筑技术远不如当代成熟。 一千年的沧海桑田，早让那座府邸湮灭于历史的长河，现在的南晋王府是大约五百年前后世人在原来的位置上重建的，林默看着它毁于人类的战火，又依样画葫芦地建了个雏形。 有时林默也会反思，人类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种族？ 他们看着弱小，没有妖兽所具备的超能力，却常常做出让妖兽族吃惊的伟大成就。当妖兽族满足于蜗居在山间洞穴的时候，人类已在平地上建起高楼，妖兽族茹毛饮血，人类凭借自身的智慧制作出佳肴美食。 如果不是自小混迹于人类当中，林默不会知道原来食物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果腹，衣物也不仅仅是为了蔽体。 这个种族似乎比妖兽族有更大的野心，他们不满足于兽性的生存，他们创立了自己的文化和价值体系，甚至有不少人将这些精神领域的力量看得比生存还重要。 不知道是否出于这个原因，这个历经与妖兽数千年争夺、最后取得了地球领导权的种族，最后开始了自戕的道路。 林默以为，在妖兽与人类的战争以后，地球上不会早有战争，事实证明他错了。人类与妖兽一样，也会互相争斗，有时是为了资源，有时是为了土地，甚或者，有时只是为了争一口气。 他告诫自己不要参与到人类的斗争中，他也做到了，一千年来，他是人类历史的旁观者。妖兽族藏匿于人类中的历史，其实也是向人类学习的历史。 他还记得那一次他从山下回到白慕峰时木阿勒对他的责打。那责难在当时年幼的他看来，是莫须有的罪名。父亲让他趴在地上，拿荆棘条不断地抽打他。 他痛，但死活忍着没有哭。 父亲的话，在多少年后，他有了重新的认识：“格安，不要贪恋安逸，也不要与任何磨蚀你意志的毒瘤为邻。人类作为妖兽的天敌不是没有缘由的，人类与妖兽，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朋友也罢敌人也罢，这次从99号空间回来，更坚定了林默的看法，对人类，他们有太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了。 麒麟族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才与猎鹰合作的吧？ 与这两者的斗争过程中，林默看到了他们在信息、科技、知识领域的互相渗透，相较之下，林默的起步还是太迟了。 就如何夕所说：“哥，时代不一样了。” 思绪飘回来，林默又瞄了一眼导航地图，还差大约五分钟，在下一个转盘拐弯，就可以开入体育馆停车场了。 车库入口已排了一队车，有警员在场对所有观众进行报名身份核实和妖气扫描。 同样地，他们配备的装备还是只对低阶妖兽有效，这样的安保措施在不知情的人类看来相当安全，但林默相信，他和猎鹰都知道这个场子不会有低阶妖兽混入来砸，要来的，就肯定是狠角色。 从入口观察，林默看不到像92和99号空间的那些对付妖兽的重型装备，不清楚猎鹰有没有在夏传智组的这个局上担任什么角色。 进了车库，林默背起吉他，走的是工作人员通道。 二楼后台一排长长的走廊，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随意地逛着，走了没一会儿就有个脖子上挂着金鼎娱乐工作证的工作人员走向了他：“林默？跟我来吧。” 他随着那人进电梯，一直上到了四楼，在一扇门前停下，那人说了句“进去吧”，就离开了。 开门进去，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在里面等他：“是林默吗？我是你的化妆师兼造型师，叫我阿丁就好。” 林默放下吉他颔首一笑：“丁哥，麻烦了，我来晚了。” “别别别，千万别这么叫我，太客气了，叫小丁或者阿丁吧……”阿丁双手合十在胸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林默几遍：“你外形条件很好啊，怪不得公司要力捧你呢。来，我给你准备了几套演出服……嗯，你试试这套吧。” 阿丁在一只移动挂衣杆上选了一套黑色的皮衣给林默：“阿烁姐说你今晚表演要很炸裂的效果，妆容上我也会给你做得暗黑一点……不瞒你说，我在公司好几年了，像你这样连彩排都没现身，公司还给你单独安排造型师的，你是第一个。公司其他四个新人是一起合用一个造型师和一个化妆师。所以默哥，我也是很不错的，要不公司也不会把我派给你，以后要多多关照啊……” 阿丁喋喋不休地说着，林默配合地换好衣服，坐在镜子前任他涂抹，忙了半个多钟头，沈烁阳才敲门进来了。 阿丁一见她，就满脸堆笑：“阿烁姐，你看，这造型满意不？这是我花了万二分诚意设计的。” 沈烁阳笑意盈盈：“行了，你办事我放心，别贫了，你去休息吧，我还有点事要和林默交待一下。” “没问题，那你们慢聊。” 阿丁一出门，林默就站起来了，他将脸上的淡笑收起，像瞬间换了一张脸：“你不在医院陪他吗？” 沈烁阳也不笑了：“本来是要去医院，但这里需要人看着。我要控场，让所有人知道，演出会如期进行。” 林默冷笑：“你们故意放出假消息，是因为找不到夏梓馨，想让她自动现身吧？” “对，也不对。他们父女见个面也很正常。”沈烁阳的神色看着像是想哭，“他是真的快死了。” 暗夜妖都 第186章 演出进行时 林默不为所动：“你们在搞什么？” 沈烁阳说：“在找生存的方法。他终其一生，不过是想活下来。” 林默听着像是天方夜谭：“人也好，妖兽也好，寿命总有尽头。” 厉崇和将自己化作妖兽以求长生，其实，就算是妖兽也不可能长生不老。一般妖兽修炼得法活个一两千年不成问题，像麒麟兽这样有长达万年寿命的妖兽，也是少之又少。 沈烁阳耸肩笑着：“是啊。但是人类比我们妖兽好得多。” 沈烁阳走向拉严了窗帘的落地窗，猛一下将窗帘拉了个大开：“林默，你过来看看，下面，几乎坐满了人。” 原来，这个房间是悬于观众席上方的，这应该是个现场监测室，从落地窗往外开，可以将整个演出现场一览无遗。 林默上前两步，就看到了下方正忙着入场的观众。会场大灯仍亮着，方便观众们找座位，他们显得异常兴奋，太长时间没有观看过这样的现场演出了。 林默也很久没试过看到这样大型的人群聚集了，这让他心情很沉重。 “你这么帮人类，他们也不会感激你。” “我没有帮他们。”但林默也不想多作解释。 “你觉得人类最让人佩服的是什么？”沈烁阳忽然问道。 “智慧吧。”在来的路上，林默才刚刚感慨了一番。 “我觉得不是。” “那你认为是什么？” “生命力。”沈烁阳将手掌贴在了玻璃上，看下方的人群看得很专注，“旺盛的生命力。我们妖兽族，尚且有不同的种族，人类就一个种族，他们还总是自相残杀，可这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生命力，你看，一千年过去，一万年过去，他们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战争，人类的总数目非但没有减少，还越来越多。” “这不是妖兽将人类豢养为血奴的理由。” “当然不是。”沈烁阳转过来，对着林默嫣然一笑，“格安族王，你这一身正气让你的魅力大打折扣。你同情弱者，坚守着你那可笑的原则，你认为你公平公正。 “可是你不是小孩子，你活了一千年，应该知道强和弱、善和恶都不是必然的，参照的标准不同，结果就大相径庭。比如，下面这些人类，你觉得他们比你弱吗？但他们有六千人，而你，只有一个人。 “好了，今晚，我说得有够多了。这是你的首秀，歌手林默，你好好准备，夏先生对你这场演出期待很高，如果他今晚能度过难关，他一定会去看你的下一场演出。这是你的演出曲目和现场伴奏，你是倒数第二个节目。” 沈烁阳将一只MP3播放器和一张节目表放在桌上，然后走向门口，林默叫住她说：“今晚会发生什么？” 窗外的灯光忽然暗下去了，观众们纷纷折亮了手中的荧光棒，掏出了手机，欢呼起来。 沈烁阳脸上带着参不透的笑，边说边往外走：“不是刚跟你说了吗？好好享受你的首秀。” 林默将窗帘拉剩一条缝，从他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舞台全景。 这是360度的旋转舞台，观众席环绕在舞台四面，形成了一个碗状结构。 开场是一段劲歌热舞，舞台中间被簇拥着的美人儿有点眼熟，他想起来了，那是施静怡，是胡乐的偶像，她在洛都大学的迷阵中跟了厉苍和夏梓馨一路，出来的时候，他见过她。 林默搬了把椅子，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他不仅在看节目，也在看场上的环境。 金鼎娱乐是庚明国内数一数二的娱乐产业公司，涉足歌影视多个领域，旗下艺人众多，这场演出看得出卯足了劲，但凡有名有姓的艺人都有节目上场。 仅售六千张票，也一度一票难求，甚至让预售票炒上了天价，后来在正式开售前出台了入场要验证身份信息的政策，才让一部分黄牛票重新流了出来。 可见，这场演出确实影响很大。 观众们的热情也是一次次被点燃，喝彩、尖叫声不绝于耳。 一切很正常，越是这样，林默心里越是不安。 整台演出持续三个多钟头，台上的表演走马灯似的完了一个又来一个，观众们陷入了久违的狂热中。相隔那么远，林默还是感觉到人们逐渐进入一种情绪激昂的热血状态，好像整个体育馆中，只有他一个人在冷静地旁观着。 还有20分钟午夜十二点，有工作人员来叫他下去候场。 跟着工作人员乘坐电梯到地下层，林默问道：“大概多久结束？” 工作人员看了一下流程表说：“你表演完后，就全体演员上台谢幕，大概十二点左右结束。” “之后呢？”六千观众，演员、工作人员还有戒备的警员目测也有上千，这七千人是不会离开这个体育馆的。 工作人员笑说：“咱也不可能给他们唱足一整晚不是？就算演员轮着上不累，观众也会累。他们的票价里都包含了过夜费的，票价分等次，买特等票和一等票的观众可以在演出结束后到这上面改造的客房休息，其余的观众留在原座直到天亮 “座椅都是咱公司出资改装过的，全部可以调为躺椅，上面还有影音点播设备。这就是为什么明明可以容纳一万多人体育馆为什么只卖六千张票。然后我们还会为全体观众提供餐饮。反正就是很完善了。” 说到这，那小伙子叹了口气：“听说这都是咱夏总自己想出来的方案，他都累病了，却不能亲自来看看这场演出有多成功，希望他早日康复吧。” “嗯，希望他早日康复。”林默也说着。 他被带到了舞台下方，乐队已经在升降台上等着他了，他上前逐一握手表达缺席彩排的歉意，然后抱着吉他站到了升降台中心。 主持人在台上报幕，念出他的名字后，升降台开始上升。 没有人认识他，但显然观众不太在意这一点，他们的激情被推到了顶点，追光灯打在了他身上，他开始拨动第一个音符，场上忽然安静了。 暗夜妖都 第187章 诡异的陷阱 他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唱歌的呢？林默真的不太记得了。 活得太久，就容易对数字不敏感，尤其是年份。 他其实会干很多事情。在过去漫长的一千年中，他学过很多东西，基本就是用来打发时间的。 按岁数来看，他起码像正常人类那般过了二十好几辈子了吧——主要是他还老得很慢，每一辈子就算再显嫩，他也装不过40岁。 每一辈子，他都得找一个身份，他当过农夫、渔民、银行职员、街边小贩、工程师……这一次他选择当个爱唱歌的文艺青年，其实也很随机。 当然，每个身份的原则是不要太招摇，可这次，他实在有点树大招风了。 不知是祸是福。祸起很明显，而福，则在于他站在这个位置，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 他被随着旋律跳跃的光束裹挟着，被理智已渐渐陷入疯狂的观众们包围着。 每个人都在卖命地甩着自己的手臂，好像他们头顶有一面隐形的鼓，他们在使劲地击鼓那样。每次他停下唱词切音乐，人们就会无缝地接上自己的狂吼。 唱到副歌部分，前排有人站了起来，之后，越来越多人跟着起立，他们激动万分，让林默一度怀疑自己是否该停下来了。 身后的乐手也更鼓噪了，他们的鼓点偏离了原先的节奏，越来越快，林默也只得跟了上去。 他被安排唱两首歌，最后一首尤其带有撕裂空气的气场。一曲终了，乐器的尾音还在颤抖个没完，舞台八个角喷起了白色的烟雾，与观众的喊叫声一起将他们完全地淹没了。 蓦然间，他察觉了异样。 那烟雾不但淹掉了舞台，还不断地向上飘荡，林默抬头一看，原来，在观众席中间及最上方也有出口在喷着烟雾。 烟雾的扩散相当快，不到几秒钟的时间，整个体育馆内场全是白茫茫一片，看着像是起了一场浓雾。 观众们的呐喊声在烟雾中持续着，似乎谁都没有在意这烟雾，然而，林默明显地听出声浪一浪低似一浪。人倒在椅子上的声音夹杂其中，剩下的人仍在歇斯底里地发出没有含义的喊叫，说是没有留意到身边人倒下太牵强，更贴切的判断是已进入了魔怔状态。 林默扔下吉他，用肘弯护住口鼻，另一手化作狼爪，却一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攻击。身后三名乐手也倒了下来，爵士鼓被鼓手撞倒在地，发出了一串惊雷。 阻止是阻止不及了，起码得知道到底在发生什么。 林默冲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烟雾出口，下蹲落爪，将出口边上的板材抓破，看到了底下一截管子，应该是连接到舞台下方的地下层的。 所有管子肯定通往一个不小的药池才能同一时间喷出那么大剂量的迷幻药。要停止喷药，他需要找到那个药池并把它毁掉。 升降台可以下降到地下层，但舞台上没有操作按键，他要下去地下层，需要从观众席后方的楼梯下去。 他仰头四面看着，在白雾中找到了泛着绿光的后台指示灯。 他向着那灯直奔而去，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梯，地下层后台的楼梯口在最上面。可当他接近观众席顶部的时候，他发觉烟雾的喷发停止了。 缠绕在人们身上的白雾渐渐飘散，林默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到整个体育馆内足足六千多人全倒下了，场上雅雀无声。 他弯腰检查他身边那个座位上瘫着的男人，呼吸脉搏正常，好像睡着了那样。 而当他直起身子，他听见了一阵机械音，舞台中心，他刚刚站着的升降台正在往下降，台上出现了一个窟窿。 更让他震惊的是舞台正上方，一个身着红衣、双臂被铁链锁住了的女人正徐徐吊下来，没一会儿就停在了窟窿上方大约八九米处，林默平视过去，刚好与她位于同一水平线上。 他看清了那女人的面容，居然是夏梓馨。 “梓馨！”他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夏梓馨似乎也陷入了昏迷。 他观察了下那铁链装置，他要是回到舞台上往上跳的话，可以调到她被吊着的高度，但是不清楚那装置是否有机关，最稳妥的方法是上天花板检查过装置后再往下爬。 天花板高度接近20米，他直接跳上去估计有难度，他选择了跑到观众席后面，沿着墙壁上爬至顶部，然后从天花板连接的钢管走过去。 他动作很轻盈，可是在这忽然哑了声的体育馆中，每一步都在钢管上踩出了回响，低头看着下方东倒西歪的人们，这就显得尤其诡异。 他终于抵达了舞台上方，天花板上钉着一个铁盘，是个陀螺形的绞盘装置，铁链通向舞台东西两侧及下方三个方位，他估计下面某个地方应该还有个启动机关，是在他离开舞台往上跑以后，他们才拉动了机关把夏梓馨移动到舞台上再吊下来。 他拉着下面那跟铁链扯了一下，果然一扯绞盘就动了。他手上也没有工具可以卡紧这绞盘，他想了想，小心地将铁链往上提起了约两米，绕在了绞盘顶上，算是勉强固定住了。 当他再低头一看，他便愣住了。 刚刚往下看时，他的注意力全部在夏梓馨身上，再加上原来照到舞台中心的追光灯全都打在了她身上，他没有留意到其他。 现在，由于铁链绕到了绞盘上方，夏梓馨的位置比刚刚稍稍偏移了一个身位，林默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身下那个窟窿。 刚刚他站着的那个升降台不见了，窟窿里有什么东西围成一圈，像子弹头似的。 一开始，他以为是埋伏的妖兽，因为他还闻到了隐约的妖气。他皱了皱鼻子，觉得不太对劲，鼻腔内有股不畅通的躁闷，他想应该是刚才的毒气对嗅觉造成的影响。那么说的话，那妖气实际上可能比他所闻到的更浓烈。 他想起了何夕对他说过的搬运到体育馆的东西。 六个大箱子，很沉，散发着浓重的妖气。 就是下面这东西吗？ 暗夜妖都 第188章 麒麟族之谜 林默定睛仔细地看，渐渐看出了端倪。 那肯定不是个活物，活物不至于沉静若此。 也不能用“那”，应该说“那些”——卵状的六颗巨石，每一颗都有成人般高大，被围成了一个圈摆放着。 妖气，卵状巨石。 林默心里打了个激灵，他知道这是什么了。 其实夏传智已经告诉过他了，上一次在金鼎娱乐顶层，他是这样说的：“格安，像你们这样强大的种族，是不会知道有什么东西比自身活着以及摒弃道德的底线更重要的。” 还有沈烁阳刚刚的话：“在找生存的方法。他终其一生，不过是想活下来。” 麒麟兽不是为了自己活着，他背叛同族，与人族、天狼族和游鱼族合作偷出宝物，只为了一件事：种族的繁衍。 下面那六颗，是麒麟兽蛋化石。他希望借助那宝物的力量，活化化石，孕育后代。 这个目标原本无可厚非，只是林默为此略感遗憾。他不清楚那宝物是否具有这样的力量。可转念又一想，麒麟兽定不会做无用功。他作为那宝物的守护者，对那宝物的用处和用法显然比林默要清楚得多。 林默看看四面倒着的人类，再看看下方的夏梓馨，他觉得今晚可能又是一个迷阵。 他得先救出夏梓馨。 思及此，他准备把夏梓馨拉上来，可他刚一拉铁链，就发现了不对劲。 夏梓馨被铁链扯开的两条手臂上，开满了鲜亮的红。刚一开始，他以为是她身上的衣服，现在一看，她穿的是一条红色的背心长裙，手臂上根本就没有衣物包裹。 她的手臂上淌满了血，自手腕流下，像一对蕾丝袖子，红裙子已湿透，裙摆处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方窟窿中的石蛋上滴血。 当这铁链往上收的时候，捆在手腕上的铁链也同时在往两边收，铁链的手铐内应该是带有利器的，铁链拉得越紧，腕上的伤口就越深。 刚刚他本意是把铁链卡紧，以免她受这铁链牵制更多，谁知这却无意中让她的伤势加重了。 林默感到自己的呼吸节奏紊乱了。理智告诉他她身上衣物很可能本来就浸透了水或者是某种血液，这么短的时间，从血流的速度来看，不可能那么快就把衣物完全浸透，但他还是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 她还活着，呼吸和心跳都比刚开始发现她时短促了一些，他能听见。他也能听见自己的，胸腔中像藏了一面鼓，鼓槌正握在了敌人手中。 他猛地站起，手抓在了绞盘上，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手上的力气无处可撒，一股即将喷薄而出的力量冲击着他的身体，让他浑身发抖。 他朝向屋顶喊叫：“她是你的女儿！”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体育馆中回荡，四处都是人，而没有人给他回应。 等回声慢慢沉下后，一个女人慢悠悠的声音才响了起来：“不算。” 林默回头，看到沈烁阳站在他刚刚站的地方，观众席后面的后台入口。她靠在门框上，看起来漫不经心。他们相隔着半个体育馆对视着。 “她不是妖兽，也不是人，妖兽族容不下她，人族也不会容下她。她充其量是个容器。” 林默怒极而笑：“你们需要融合性血液来为你们激活这几颗化石，才创造了她。” 沈烁阳用右手拇指指腹磨着另外四指的指甲边缘，说：“我们换个角度来看这件事，如果不是这个使命所需，她本就不该来到世上。” 妖王迟迟没有现身，在查清夏梓馨身世的时候，林默曾一度以为麒麟兽是要利用她来孵化下一代的妖王。结果，他完全理解错了。 夏传智曾表示他和“他们”不是一路人，说林默所面对的对手不只是他，他有他自己的目的。 他不是为了复苏妖王，而是为了让自己的种族得到延续，那怕要以牺牲自己的女儿为代价。 他的理由冠名堂皇，可在林默面前，他还是没能理直气壮地把这话说出来。 牺牲一人来孵化一族，生命价值的天平在他们那里不构成考验，但在林默这里不是。 夏传智一眼就看穿了他活得太像人类了，只有人类才会在道德面前悠游寡断。 林默的内心五味杂陈，而眼下的状况他必须迅速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他要救下她。 他的目光在瞬间尖锐，薄如刀片：“控制绞盘的开关在下面。” 这是显而易见的判断，刚刚那环境，并没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在这场馆中操作开关。 沈烁阳倒是不否认，她无所谓地偏偏头：“是，也不是。” 她脚踢了踢地板，一根貌似是铁棒的东西被踢得滚下楼梯，发出了“骨碌碌”的脆响：“这就是那开关上的扳手，刚刚我一不小心劲使得太大，给掰断了，现在整个开关就是废掉了，除非绞盘转到尽头要不，我没办法关掉它。 “啊——不过，你不一定要关掉它，你可以爬下去，锯断链子把她放下来。我只能想到这个了。” 阴谋，腐尸似的散发着阵阵恶臭。 林默不会忘记，他们还劳师动众地组了这一个局，把他带到了这里，这断然不会是为了让他旁观夏梓馨的痛苦。 他环视一遍下方昏迷中的人们，围绕着麒麟兽所发生的一切，今晚的每个小细节，都被他一一连接起来了：“光有融合性血脉，并不足以让石蛋恢复活力，否则你们早就动手了。她是半妖半人，‘同类相食，血光之灾’，你们要让她彻底化妖，需要足够多的同类的精魂，比如，七千个陪祭的人类。 “我猜今晚这个地点的选择，也是有玄机的吧。千年古都，这座城积聚过太多妖气，一年年，一代代，这些妖气会突破时空，成为一种空间粒子残留在这里。现在整座城就像一个巨大的漏斗，越靠近中心，这种空间粒子就约厚重。 “麒麟族本就有操控时空的能力，可惜的是，夏传智在逼我现身的时候，将这种能力耗尽了。现在你们需要一个全新的麒麟兽来穿越时空，将这些空间粒子集中起来，让化石突破时空的限制，回复往日的光彩。 “你们机关算尽，包括我会来到你们这个祭台上，都算对了。”林默笑了，“可是，你们唯独算漏了一步。” 暗夜妖都 第189章 妖王的寻找 沈烁阳听着他说，脸上似是波澜不惊，可她微微抽动的嘴角出卖了她。她没有就此认输，而是说道：“你确定吗？林默？” “我说过很多次了，那东西，不在我身上。” “其实我是信你的。”沈烁阳合上眼，片刻后睁开，说，“但是，对那东西的寻找，起主导作用的一直都不是我们。” 林默皱着眉，他没听懂这句话，然而他不想问。 沈烁阳说道：“宝物会呼唤所有具备妖王体质的人，它在哪里，妖王就在哪里，妖王会自己去寻找。” 林默心下一凛。妖王自己会寻找。夏梓馨，还有厉苍。当所有计划不约而同地露出水面时，他俩就一直围绕在自己身边。甚至是厉笙还有比他们更早的先辈，从一千年前开始，林默的命运就不断地和厉家人纠缠。 厉笙说，他们一见如故。 这就是一见如故的原因吗？ 沈烁阳继续说：“认真地说一句，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把宝物藏在了哪里，甚至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但是夏先生说了，我们只要顺着事情发展的趋势走，就会找到答案。林默，你在我们这里寻找答案，而对我们来说，答案就在你身上。” 林默摇头，答非所问：“没有谁能控制妖王的力量。” “我们没想控制。如你所见，我们只是利用。这套装置，这个绞盘，会把她彻底吸干，她的血，每一滴我们都需要，在她化妖的那一刻，她就注定了会死。林默，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如你所愿，妖王不会复苏。如我们所愿，麒麟族能获得延续。这是双赢。” “对不起，这不是我需要的双赢。”林默说道。 “可你现在也救不了她。她横竖要死。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她也会希望自己在临时前能作点贡献。你了解她，她就是这样的人……” 沈烁阳话未说完，林默已身子一跃离开了脚下的钢管，朝她跳了过去。 沈烁阳边尖叫着边后退：“你就算杀了我也救不了她！” 距离太远，他没能一步落到她所在的那一级阶梯，相隔了将近二十级楼梯，可他极快地脚尖点地再次起跳，这次手中的利爪直直地抓向沈烁阳的喉咙。 她没有招架的能力也不费劲去反抗，她能想到的就只是逃跑。她一转身就闪入了门中，刚跌跌撞撞跑了两步，已被追上的林默拍在了墙上。 她的后颈被捏得“咯咯”作响，头骨似乎开裂了，她尖着嗓子怪吼，那声音刚开始是凄厉而疯狂的，很快就像被掐灭了的烟，只剩下了丝丝的气儿。 林默咬牙切齿地说：“不会有妖王，麒麟族……也早灭绝了。这是命。” 手中的那具躯壳完全没了生气，接着迅速缩小，化作了一只黑狐。 林默把它丢在了地上，然后沿着楼梯迅速往下跑。他下到了地下层，原本在各个岗位上忙碌着的工作人员也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他从他们的空隙中迈过，找寻着可能是绞盘机关控制器的装置。 他推倒一排排挂衣杆，检查着每一堵墙壁，终于，一件演出道具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个太空飞船模型，一个圆形铁盘上伸出了三条铁臂，每一条铁臂举着一艘小太空船，每艘船只能容纳一个人，演员们就站在那上面唱歌跳舞，他刚刚看过这表演。 那铁盘底座，他记得就有一根铁杆，会随着太空船的上下浮动而动，铁杆的样子和刚刚沈烁阳踢下来的那一根很相似，而且，现在铁盘上的铁杆不见了。 那座道具模型就放在地下层一角。 林默走过去，蹲下身子摸索了一番，他发现铁盘底部有个洞，铁链像瓜藤似的往铁盘内部伸，铁盘已经被缠死了。 别说缠得太厚太紧，他没有把握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些铁链全部斩断，就算他可以，现在这个装置就像个定时炸弹，不加以区分地砸断全部铁链，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他扒拉了一阵子，想从中找出连到夏梓馨身上的三根铁链，奈何根本无从入手。 从开关上是应该找不到突破口了。林默转念又想，那就先把这个该死的局给破坏掉。 石蛋围聚的地方应该就是洛都城的正中心原点，他得把这些石蛋先挪到别的地方。 他走到了舞台的骷髅下，这时才近距离地看清楚了这些石蛋。 每颗石蛋并不完全相同，形状上会有细微的差别，可都有2米多高，说是里面能装两三个大活人好不奇怪。石蛋远看线条光滑，实际表面却是粗糙的，和天然的花岗岩差不多的质地，只是看上去似乎带有许多如针孔般大小的细孔，密密麻麻的。 六颗石蛋能这样围拢着竖在地上，是因为它们下方有个像莲花座那样的底盘，它们卡在了里面。 林默推了推那莲花座，粘得很紧，不管他如何加大力度都纹丝不动。他去推其中一颗石蛋，竟也完全没有推动。 这东西很沉，林默是知道的，可几个人类能合力抬得起，没可能他抬不起来，只怕是下面又做了些什么手脚，防止他进行破坏。 夏传智的心思慎密得林默怀疑他是否能穿越至未来，知晓了自己的行动轨迹。 推了好几分钟，没有丝毫结果，林默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夏梓馨身上的血已经在莲花底座铺了薄薄一层，她没有多少血可以再流。 林默从窟窿一步跃上舞台。他沮丧却毫无办法，只能顺着沈烁阳刚刚所说的法子，重新回到了钢管上，由上面沿着铁链往下爬。 他可以爬得更快，但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观察四面八方，预防再有偷袭。 受那毒雾的影响，他的嗅觉暂时衰退，他闻不出还有没有别的妖兽埋伏，毕竟夏传智手上不只有沈烁阳，然而，一直到他爬到了夏梓馨头顶，偷袭都没有发生。 他一手抓住夏梓馨腰上的铁链，将自己的身体一翻，贴到了她身上。 “梓馨……能听见我说话吗？”他抱了抱她，她眼皮微弱地动了动。 他伸出左手去够她的右手，原来手铐内部有锋利的倒刺扎在了她的手腕上，铁链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让她血流如注。 “忍一下。”他说着，用爪子将手铐割断了。 暗夜妖都 第190章 他就在这里 从倒刺中解脱出来，夏梓馨的手垂落身侧，血一下子喷涌得更快了。 容不得林默多想，他撕下自己贴身穿的衬衣下摆，用左手把夏梓馨的右腕缠了起来。 只有一只手，他操作得不甚熟练，但好歹是暂时替她堵住了出血口。 接着，另一边也如法炮制了一下。然而左手的手铐一割断，夏梓馨就缺少了一个支点，腰上的铁链并不能让两人在空中保持平衡，夏梓馨往后倒去，林默必须用左手抱住她，右手抓紧了铁链。 倾泻而出的血，滴落下方莲花底座上，“吧嗒吧嗒”的声音，又厚重又触目惊心。 “再坚持一下。”林默猛一拉铁链，抱着夏梓馨往上跃起，跳到了钢管上。 顾不上先下地了，他坐下来，把她抱在怀中，马上给她包扎左边手腕。 左边要比右边包扎得好一些，毕竟两只手协作性更强。他刚一打好结，一件锐物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近距离地袭向了他的胸口！ 没有看清是什么，没有思考，他完全是本能地收回左手去捂住胸口。 那锐物从他的手背穿入，扎穿了他的手掌，刺破了胸前的皮肉，仅有一寸即达心脏的时候，他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夏传智去了哪儿了。 他一直就在这里。 ——他差点就忘记了麒麟族是怎么控制时空力量的。他们是通过对空间磁场的调动、管理，将这种力量聚集到了一个激发点，然后撕开空间裂口。本质上，还是一种控制磁力波段的能力，这种磁力波，包括电磁场和最原始的脑电波。 他忍着掌心的剧痛，左手往外一推，那根尖刺完完全全地穿过了手掌，被他控在了手中，但也因此让心脏脱了险。 夏梓馨还躺在他怀里，她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全无，而眼睛却诡异如鱼目般睁着，既没有任何身材也没有半丝感情。 她的手被林默推得擎在了半空中，她停顿了半秒，又立即往蓬乱的头发中一抓，手中多了一根一模一样的尖刺，再次袭向林默。 他不得不用右手把她的身子往外一掰，把他拨离自己的怀抱。 随即，他看到了她毫无反抗能力地张开双臂往下倒去。 这高度，头下地的话，要不把脖子折断，要不头骨碎裂。 他一咬牙，仍扎着尖刺的左手攀在了钢管上，身子往下一坠，抓住了夏梓馨的右手。 他控住了她的手腕，血狂涌而出，没一会儿就洇红了他给她扎的布条，那根尖刺也脱手掉了下去。 接着，她反抓住他的手，手一运力，身子往上蹦起，左手已屈指作爪，抠向他的心脏。 她的中指刚好钻进了刚刚被扎中的血洞中，另外四根手指扣在皮肤上，也抓出了血口。 幸亏她没有妖兽的利爪，要不，这是毙命的一击。 林默痛呼出声，左手从钢管上滑落，两人一起坠往地面。 半空中，他松开了她的右手去钳她的左手，把她的手暂时地打掉了，但是她反应极快，两人在空中扭打起来。 他负了伤而且不愿伤害她，她本奄奄一息却在夏传智的控制下陷入了疯狂，在坠地前的刹那间，林默被动地自护着。 “轰！” 一声巨响，最后落地的时候，林默又把夏梓馨搂入了怀中，以自己的身体替她卸去了部分坠落的重击。 正常情况下这高度不算什么，此际的林默却觉得全身被凌迟了一遍，一股热气从腹部不受控地往喉头直冲，他张开嘴，一口腥甜的血吐了出来。 然后，眼前像蒙了一层黑纱，他视线昏暗了。 夏梓馨并没有受影响——只要她还没断气，她就能被一直操控着。 她的进攻已没了章法，近乎魔怔地追逐着他，她的拳头狠而快，而且完全没有顾忌，林默拖着身躯，一步步地挪开，她拳面上的血液在他躺过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排红印。 他好不容易将尖刺从掌中拔出，跳起来抓住了她的拳头，他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不是为了繁衍后代吗？她也是你的后代。” 他是对夏传智说的，他知道他能听见。 她的手筋抽了一下，很轻微，但林默感受到了，他继续说：“我会杀了她，这样你什么都得不到。” “你不会。”声音很沉，伴着粗气，是从体育馆四面的扩音喇叭中传出来的。 林默猛吸一口气，甩开她的拳头，起膝踢向她的腹部。 夏梓馨急促后退，仅退了一步，林默的膝盖已贴到了身上，她两手往他膝上一推，借力向后翻出，四肢着地伏趴在地上，昂起头看他的时候，原来如死水的目中多了凌厉的杀气。 林默的左手掌如关不紧的水龙头往下滴血，他将皮衣脱下扔在地上，右手抓住衬衣衣襟一扯，把本就被撕破了的衬衣完全地抓成碎片，接着将布片缠在了左手上。 他上身赤裸着，左胸前有五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流出的血被汗水稀释了，颜色并不那么鲜艳。 完成包扎后，他两臂交叉胸前，亮出十指利甲，身上的白色毛发也在眨眼间长出，遮盖住了胸前的伤口。 他没想过这一场，夏梓馨成了他的对手。 她披散着一头乱发，一身半湿的红裙，裙摆贴在赤裸的小腿上，手臂全是蚯蚓般趴着的血迹，这让她本就消瘦、修长的身体看着更加弱不禁风。可与之成反比的是她脸上的坚毅和冷酷。 熟悉的坚毅，她总是不服输。从他们初相识开始，她就不畏险阻地追寻着真相，从没想过自己就是真相的一部分。 他想起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处点滴，尤其记得在他被监控保护的那间小屋里，他闲来无事随意抚弄着琴弦，轻吟浅唱，而她坐在身边托着腮默默听着的样子很好看。 在他被一步步拉入陷阱、四面受敌的时候，她信任了他，以善意待她，他却还是利用了她。这就是辜负吧。 林默心里很难过。眼下，必须有一个人死去，这场战斗才会结束。 暗夜妖都 第191章 麒麟的灭绝 林默的目光钉在夏梓馨身上，她站着不动，可紧绷的四肢和躯干告诉他，她已箭在弦上，随时会发动进攻。 她不动，他也不动。他不想做先动手的那个。 他说：“你可以为达到目的而进行血祭，我也可以为保护那东西而杀一个人。” 扩音器里的呼吸声又再响起，持续了五秒才响起话音：“格安，我们本来可以友好合作。你是妖兽，你应当了解种族至于妖兽的重要性。” “我了解。我甚至同情。”林默无法忘怀在龙泉谷中，目睹灭绝的神龙、貔貅和凤凰时内心的震撼，“但我无法苟同。” 这就是战书了。 夏梓馨猛向他冲了过来。不是错觉，她的速度更快了，虽然手无寸铁，但是拳风的凌厉程度堪比刀剑。 她的力量在极速地积聚，这既有夏传智输送给她的力量，也有这特殊的环境给她的能量加持。 将近七千个人类，林默想，在他们购买入场票提供身份验证的时候，麒麟兽就已经对供作血奴的这些人进行了筛选，以便供给的都是人类当中最上乘的精魂。 这个体育馆的设置也肯定有某种玄机，这些血奴环绕着夏梓馨的时间越长，她的玄力就不断增加，她在无声无息地吸食着他们的精魂。 他打起精神，再也不能留手了，两人赤手空拳地对抗，搅乱了场上的空气，林默隐约闻到阵阵飘荡的血腥味儿。 是哪儿出了问题？他再找不到体育馆的玄机所在，他就很可能败在她手上。她越变越强，而他越来越衰弱。 两拳相撞，两人都被这冲击力打退了几步，林默乘机吹了一声口哨。他需要族人们来帮忙破这个局。 刚到体育馆的时候，林默就与班特派来的族人暗中传递过信号，回应他的有十名族人，他们隐藏在体育馆外，估计这会儿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收到了命令的族人们马上靠近体育馆，如果他牵制住夏梓馨，就能让族人们找找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帮助夏梓馨悄悄地吸魂。 可是，族人们未能在预估的时间内进入体育馆，林默收到了在体育馆门前广场上发回来的信号，那低而长的狼吼，意味着“危险”。 是的，夏传智肯定知道他会有所准备，他的族人被另一波妖兽伏击了。 他的心神分出了一半倾听着门外的动静，另一边在与夏梓馨马拉松式的搏斗中渐渐力不从心。 他一狠心，亮出了狼爪，以尖锐的指甲来逼退她。她也不傻，跳到了观众席前的栏杆上，硬生生劈下一截细钢管，挥动着钢管来进攻，林默短暂的优势又被扯平了。 “格安，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我已经知道了那东西是什么、在哪里，今天，我肯定会得到它。但我不想杀你。我只是要麒麟族的延续，你死了对我没什么好处，对整个妖兽界也没什么好处。投降，把它交给我，天狼族还是妖兽界的王族。” 林默忍不住想笑出声。父亲在的时候，就告诫过他，天狼族从不投降。 何况，夏传智可以狠心以那么多性命来搭桥铺路，实现自己的目的，又为什么最后愿意以臣服于天狼族为代价，让他自动交出宝物呢？这眼看着已经是一场必胜之战了。所以，背后的原因，恐怕还是想让天狼族庇护麒麟族吧。 即使他们活化化石蛋成功，麒麟族幼崽顺利降世，他们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还是一个弱小的种族。夏传智的算盘打得太响了，响到让人发笑。 他不回答，全然当夏传智在自言自语。 可是，空中忽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不是从扩音喇叭中传出来的，而是穿透了屋顶，从上面压下的话音：“不接受！老狗，你连形体都没有了，还那么狂！活了一万年活够了吧？看老子把你打爆！” 这个声音稚嫩而带着戏谑，将麒麟兽戏称为“老狗”，是何夕能干得出的事。 林默抬头的工夫，有什么东西被砸落了屋顶上，同时，何夕又叫道：“哥！炮弹！” 好家伙，林默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他在陆德那架小型战机上见过这东西，当时还被他嫌弃了一下，就是那个被陆德吹嘘、他让收起来的武器。 林默立即扑向了夏梓馨，抱紧她往舞台中央那洞口里跳。至于场上的七千个人类，他实在爱莫能助了。 他想，何夕到底是不是疯了？往体育馆里扔炮弹？ 第一阵轰炸声爆发，整座体育馆被撼得左右摇晃，像突然下起了冰雹似的，天花板被震落了打量碎石和尘土。 然而，屋顶只被炸出了一个半人大的口子，这建筑质量坚固得让人难以置信。 结合何夕刚刚的喊话，林默明白了。 夏传智就是这体育馆的玄机。他不但用玄力控制着夏梓馨，他更将自己的全部玄力附在了这座建筑上，这些人类相当于置身夏传智体内，是他在吸食他们的精魂，然后传递给夏梓馨，不是夏梓馨在吸食。 然而，现在的夏传智就类似于灵魂出窍的状态，他的精神与这座体育馆结为了一体，所以沈烁阳说他快死了，也没有错。 为了让自己的种族延续下去，他甚至把自己的生命都献上了。 林默抱着夏梓馨躲在了舞台下方，在屋顶被炸穿那一刻，他就感到夏梓馨的身子软了下来。他低头看她，她已合上了眼，昏迷了过去。 屋顶上又传来了打砸声，一道光柱透过那洞口射入体育馆，再落入舞台中这个窟窿。林默顺着光柱往上看，看到厉苍、陆德和何夕一人拿跟铁棍，站在屋顶的洞口边缘不断地砸。 他大声喊道：“够了，再砸整个体育馆要倒了。” “没那么容易呢！哥，我扫描了这个体育馆的建筑结构，就觉得不简单，地球就算裂开两边，这货也散不了架。”何夕说道，不过他还是听话地停下了打砸。 “但是，麒麟兽已经散架了，足够了。”林默回复他说。 暗夜妖都 第192章 命悬一线间 林默抱起夏梓馨跳上舞台，示意何夕放下绳梯，他顺着绳梯往上爬，同时招呼着在体育馆外围战斗的族人们迅速撤退。 战机就停在了屋顶上，何夕快速地说道：“哥，不是我说要来的。但是，就是那个，我不否认我确实想要来。但是又，我们也没干坏事对不对？” “来得好。”林默以简单的表扬来终结了他的解释。 厉苍一见两人浑身伤痕，尤其夏梓馨像从血池里捞上来似的，吓了一跳：“怎么伤得那么厉害？” 林默没有时间和厉苍细说，他对何夕说：“快走。现在只有一个人能救她，你还记得烟城那地址吗？” “记得！半个钟头可以送她过去！” “最好再快一点。” “15分钟！” 四人带着夏梓馨迅速登上战机，何夕驾驶战机飞速赶往烟城。 夏梓馨与厉苍一样具有融合性血脉，往远里说，他们具有亲缘关系，可是厉苍体内融合了林默的血，林默并不想用厉苍或者自己的血来救她。 她现在这个状况，说不准会再发生什么。 夏传智完全把她当作了一只用后即弃的塑料袋，往她身体里灌输玄力的时候，根本就不考虑她能否承受的问题，这些力量，会反噬她的身体。 林默的心一下又一下地揪着，那宝物又何尝不是这样。强大，光芒万丈，让所有人迷失了方向，人类和妖兽族都贪恋它的力量，却狂妄地以为自己能驾驭这种力量。 战机抵达鹿鸣花园上方时，林默背起夏梓馨准备跳下楼顶，想了想，又回头对厉苍说：“你和我一起去吧。” 他需要个人去帮忙叫门，现在他和夏梓馨这个样子，会把丁琰吓坏的。 落到了楼顶上，林默把夏梓馨平放在地上，厉苍问他：“我应该怎么说？她会答应吗？” 林默暗叹了口气说：“简洁点，实话实说。” 厉苍点头，在栏杆上缚好绳爪跳了下去。大概五分钟，他就爬上来了，背上还多了个人。 丁琰迫不及待地跳下地，她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夏梓馨，脚步僵了一下，然后嘴唇就开始颤抖起来。 厉苍碰了碰她的胳膊说：“阿姨？” 丁琰醒转过来，马上坐在了地上，卷起自己的袖子：“你抽吧。” 在厉苍下去接丁琰的时候，林默已经用战机上带下来的医疗包给夏梓馨扎好了输血管，只等丁琰一来就可以扎针。 林默熟练地在丁琰胳膊上打酒精，然后将针管刺了进去，血缓缓地从针管流入夏梓馨体内。 林默说：“设置好了输血量，她失血太多，我会从你体内抽600毫升的血，如果有不舒服的，你要告诉我。” “没关系。”丁琰的眼睛在说话的时候没有离开夏梓馨的脸，“不够的再抽。她和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林默站起来，随着厉苍走到了楼顶另一边。厉苍掏出烟盒，颠出一根递给林默，林默没接。 “我不抽烟。” 厉苍把烟叼上，用手护着打火机把烟点着，深深抽入一口，吐出，风马上把烟雾吹散了。他说：“活了一千年，没抽过？” 林默无语地看着他：“抽过。没意思。” “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不知道。”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刚刚那一手挺在行的，学过医吧？” “嗯。”林默自己也忘记了，是在哪一年学的了。 厉苍好像忽然对他的过去起了兴趣：“是不是有时会觉得长命也挺不错？人类一辈子做不完的事情，你可以慢慢做。” 林默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并不那么好，脑容量跟不上，学过的东西，很多只剩下基础知识停留在本能上。打个比方，刚刚扎那两针，就是迫于无奈，现场要有专业医生的话，还是让医生扎吧。” “那一千年那么长的时间，会不会有一些人，一些事，再也想不起来了？” “会。”说完这个字，两人都好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林默再次开口，“有时甚至会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活那么久。我一辈子都在等某些事情发生。” “你等到了。你可以解脱了。”厉苍说这句话没有嘲讽的意思。 林默回头看了下母女俩的输血情况，丁琰已把夏梓馨抱在了怀里，自己靠在冰凉的护栏上，他责备自己大意了，怎么就不知道拎一条被子下来，但刚刚实在没想起来。 林默说：“你刚刚怎么跟她说的？” “我就说你女儿快死了，马上跟我来。” 林默被逗笑了：“就这？” “你不是让我简洁？” “是……” …… 最终，丁琰给夏梓馨输了700毫升的血，拔出输血针后，她双脚发软，额门上冒着冷汗。厉苍赶紧扶住了她，可她摆了摆手，轻声说：“我没事。” 厉苍把她送回了屋里，就返回屋顶。何夕和陆德驾着战机来把三人接上，他们回到了汽修厂。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足不出户，通过新闻报道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后续。 天亮以后，昏迷在体育馆的人类逐渐苏醒，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晚的监控全部坏掉了。舞台上的战斗痕迹、天花板上的窟窿、满地的血液让人们认为这个晚上可能是遭到了妖兽的袭击。 然而在清点人数的时候，所有参与活动的演员、观众、特警和工作人员无一失踪，大家身体也无恙。 最后，是官方对同类型夜场演出活动的禁演公告。 林默对照着新闻报道，拼出了猎鹰特工队隐瞒了哪些事实。首先是人员名单，他、沈烁阳都是当晚记录在场的。其次是舞台下方的麒麟石蛋，肯定落入了猎鹰手中。 那晚离开的时候，他有考虑过把石蛋带走，无奈实在来不及研究如何把它们撬下来。 尽管他不认可夏传智用以复活麒麟族的方法，可是，这些石蛋对麒麟族来说，对夏梓馨来说，都是极重要的东西。 再说夏梓馨，她卧床休养了几天后，脸上渐渐有了点血色。她的自愈能力也很强，在这濒死的边缘，愣是活过来了。第五天，腕上的伤口就只痊愈到剩下了一圈粉色的伤疤。 对发生过事情，林默没有告诉她，但他不清楚她到底记不记得那晚发生的事情，或者，到底记得多少。 一个午后，夏梓馨爬到了阁楼上，靠着窗户看外面的篮球场，阳光照进窗子，她被晒得暖烘烘的。 听见脚步声在身后传来，她转过了头。 暗夜妖都 第193章 不想你难过 夏梓馨用目光迎接林默走到她身边，她把一个坐垫踢给了他。林默也在窗台上坐了下来。 他问道：“身体好点了么？” 她点了点头：“谢谢……你……有什么要告诉我吗？” “你记得多少？” “记得一点。” “那忘记了的就继续忘记。” 有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正在球场上打篮球，隔得老远，可林默能听见他们打球时的叫喝。 夏梓馨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定在了球场上，她说道：“你来救我时，见到我爸了吗？” “没见到。”林默几乎不假思索地说，有些真相，如果太过残酷，不如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林默继续摇头。 “那你总知道我是什么种族吧？”她眼睛飘回来，笑了一下说，“我爸不是人类。那天傍晚，我去了医院找他。他身体很虚弱，上了呼吸机，都不能坐起来了……那个女人就跟我说，让我好好和他聊一聊。” “他说了什么？”话一出口，林默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夏梓馨掌握侦察和反侦察手段，她所说的，不一定全部属实，有时为了套取信息，会根据自己的猜测进一步编造。 可夏梓馨只是侧头笑了一下，并没有揪住他露出的马脚大造文章。 “他倒是没和我说什么，房门关上以后，发生的事我就不太记得了。” “但你说你记得一点。” 她看着他，目光变得又深又远：“是的。就好像原本住在我身体里的那个我，被关进了一座玻璃房子中，那所房子能看到外界的一切，反过来，却没有人看到我。” “你能看到？” “看到一些。我知道自己和你对打了很久，知道我快死了……” “还有呢？” 她低下头说：“没有了。再后来又完全晕过去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人类？” “他把我关进去的。”夏梓馨用手指充当梳子梳理着自己凌乱的长发，“我是说我身体里那个玻璃房子，然后，他住在了我的身体里……你说他知道我差点没命了吗？” 林默这次没有回答，夏梓馨等了一下子，又自顾自开始说：“他应该是知道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好像……这个人好像突然变得很陌生……不只这样，我自己也变得很陌生。” 夏梓馨将右手手掌摊开，仿佛能看到自己体内汹涌的力量一样：“林默，我不是人类。我连我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你的种族，是上古四大神兽之一的麒麟族。但就目前来说，这个种族已经灭绝了——你不完全是妖兽，你身体里只有一半的妖兽基因。” 夏梓馨在林默的话语中渐渐睁大了瞳孔，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我就说你知道，你还想瞒我。” 林默轻轻一笑：“不想你难过。” “就算你不说，我慢慢也会猜出来一些。”她哽咽了，可是抽了下鼻子后又笑了，“不好意思啊，好像有点感冒了……真的太糟糕了，他给了我生命，把我养育成人，原来最后就是为了拿我来血祭？他这样能得到什么？他要成为妖王吗？” 夏梓馨记得的比林默想象的多。事已至此，再隐瞒下去就没有意义了。林默于是将麒麟蛋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咬唇静默良久，说道：“肯定落入猎鹰手中了。” “嗯。” “你下一步行动，要去查厉老师和那些空间裂口的事吧？他们暗中进行的这些实验，肯定也和妖王复苏有关。” 林默点点头：“那天我们带回来的断手和硬盘，陆德和何夕正在处理，应该差不多有结果了。” 夏梓馨伸手拉住了他：“不管你下一步想做什么，带上我，我能帮忙。” 林默不置可否：“你先休养好。” 夏梓馨坚持着说：“我已经不可能抽身了。何况，现在我不只是和妖兽勾结，我压根就不是人类，我这身份很尴尬，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过去一千年，我一直生活在人类当中，我从来没认为我身为妖兽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真的吗？” “真的。” 但她还是泄了口气：“可我和你不一样。” “你不需要和任何人一样。” “这让我觉得我没有同类。好像，在世上举目无亲的感觉。”夏梓馨觉得，就算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个妖兽还没那么痛苦。 林默说道：“你多虑了。就算作为人类或者妖兽，也有孤独的时候。另类是因为找不到认同感，而不是生理上和谁不一样。” 她笑了，心里的阴霾散去了些。最后，她又说：“还有一个问题。我爸……还活着吗？” “麒麟族已经灭绝了。”林默刚刚就已经暗示过这个问题。 “嗯……好。”她依然笑着，却笑道，“该死，我还是有点难过。” “会好的。”林默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来说，“我多送你一个信息。你的生母丁琰给你输的血，但是，她不能见你。” 夏梓馨缓缓点头道：“我理解……谢谢。” 林默转身爬下阁楼，他回到地下室去找陆德和何夕，刚刚上来之前，他们正在整理化验报告。 “哥，你来了。”何夕先站了起来。 “怎样？”林默走到两人中间，左右看看两人正操作着的手提电脑屏幕。 陆德无奈地摇摇头：“这个硬盘是没办法了，复原结果就是这串数据，我猜这些数据肯定是通过某种算法写入的，如果能找到算法法则，反向复原的话就能破译密码。过程我就略过不说了，整了几天，出来的结果能表达一个意思的就这货。” 林默看着屏幕，原来是一长串数字，现在译出了一串不能拼读也不能连成词的字母，似乎比原来更难懂了。 他皱眉表达了自己的不解。 何夕在旁边打了个响指说：“哥，那你就得再结合我这边来看了。那只断手的肌肉组织和残留的血迹我们都进行了化验，从化验结果来反推的话，要不，这哥们生就奇特体质，要不，就是他被整了点东西。” 暗夜妖都 第194章 不要卖关子 “不要卖关子。”林默催促道。 “这断手的主人，我们已经可以肯定他是被用来做试验的了吧，对不？”何夕说道。 林默不耐烦地瞪他，陆德接话道：“就是这断手里含有多种毒素，混杂在一起，我们也没能具体监测出到底都中了哪些毒，但是，血液中其中一段检验结果的化学方程式与这硬盘里破译出的内容相吻合。” 林默沉吟道：“所以，他们是在给这些捉去的人类注射研制出的药物，用他们来做人体试验。” 何夕夸张地点了点头：“对了，哥，这就是我们的结论。就是，我们没查出他们这试验的目的。是准备搞生化武器？不过老实说，这些毒素对人类来说很致命，对我们妖兽来说，应该不构成很大问题，如果想研究不要这个用在战场上，有点痴人说梦。” “不，”林默想起了点什么，“厉崇和的长生之道，术士的丹炉。” 两人被他这话搅得摸不着北，陆德说：“少爷，这和厉崇和有什么关系？” 林默说：“厉平康说过，厉崇和要成为妖王，目的是达到长生，他在追求长生的过程中，曾经让一些江湖术士给他炼制丹药。” 何夕恍然大悟：“所以哥，你的意思是，他们找到了那些江湖术士的炼丹秘笈，想要复制这些丹药？” 林默又点头又摇头：“也不对，后来他找到了化为妖王获取长生的方法，明显已经放弃那些丹药了，他们这么做不合理。” 陆德说：“不管他们这样做合理不合理，少爷，按你这么说，他们也是在追求长生吗？” 林默越来越头疼，客观来说，厉崇和化为妖王后，人类手上最容易获取到的就是他作为人类时的资料。他身为帝王，假死后定有不少生前的秘密被人们暗暗流传下来，猎鹰特工队很可能掌握了这些秘密。 林默想着想着，忽然又有了个想法：“厉苍呢？” “在房间里吧？你不是不让他们出去嘛。”何夕说。 林默马上去了厉苍的房间找他。 厉苍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手上拿一颗橡胶球，他把球丢到墙壁上，墙壁再反弹至天花板，然后落入他手中，反反复复。刚一开始他还需要找一下角度，现在已经可以随心地扔了，球总会毫无偏差地回来。 林默进来的时候，从空中截取了他的橡胶球：“起来，抽一管血，有需要。” 厉苍翻着白眼：“用来干什么？” “和我们从92号空间带回来的东西作比对。” 厉苍愣了愣：“我和那断手有关系？” “不是这意思。”其实林默也说不准自己是哪个意思，“就是想找一找当中有没有关联性。” 厉苍在床上翻坐起来，捋起袖子把胳膊伸给了他：“说具体一点，你的猜测是什么？” “真不知道。”林默在他手臂上扎好止血带准备抽血，“猎鹰在进行人体试验，某种程度上，厉崇和在成为妖王之前，服食过很多丹药，也可以看作是一种人体试验。” “X！”厉苍吐了句粗口，“是个什么魔鬼，能对自己那么狠？” “不好说，我们现在证据还很缺乏。我们毁掉了他们两个空间裂口，可这样的裂口他们至少还有97个，不知道在其他空间里试验是不是还在继续。这种试验最后会导致什么结果，我们都不清楚。” 针扎好，鲜红的血液流进了一只塑料小瓶中。 厉苍说：“我们要找到那97个空间裂口现在被藏在了什么地方。从时空上来说，他们在这个地球上是不存在的，可是猎鹰不是用你们妖兽的那种能力来撕开空间裂口的，只要是借助科学手段，就一定涉及到器材，就像那艘船上的培养板，我们要毁掉它。” 抽血完成，林默拔出针管，用两根棉签压住针眼，折起了厉苍的胳膊：“早就不在船上了。” 这几天他没有闲着，派族人去那边调查过。 “就没有办法查出来？” 林默摇头说：“没有，闲着我们只能等他们采取行动。麒麟兽失败了，他们早晚会再动手。” 已知麒麟族要夺取宝物的目的是让自身种族得到繁衍，确实与人族的目的不可能一样，两者只是同样需要得到林默手上的宝物，所以才在中途联手罢了。 林默离开厉苍的房间，返回陆德和何夕的工作室，地面上来了客人，陆德上去修车了——这伪装暂时还不能丢——工作室里只有何夕一个人。 林默将厉苍的血液给了何夕，看着他制作好观察皿，放入了冰柜中。 何夕说道：“得静止一段时间再化验观察，现在血液活性太大。断手中的是腐血，与新鲜血液相差太远。” “得等多久？” “起码到第二天早上吧。” 林默说好，接着转了个话题说：“你的玄力修炼突破三级了吧。” 何夕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他天天在林默面前蹦跶，可林默完全没提这事，他还以为林默不管他了呢。 “哥，你总算看出来啦？” “早看出来了，最近太忙。”林默拍了下他的肩膀说，“来，你打个座，调动玄力游走全身，我帮你看看。” 何夕咧着嘴笑：“真的吗，哥？” “我答应过你。” “那，到我房间去？这里又瓶瓶罐罐又是电脑啥啥的，等下不注意打烂了可不好。” 林默哭笑不得，突破个四五级的玄力，还不至于到达力量一时失控造成破坏力的程度。不过他也懒得解释，跟在何夕身后走出了工作室，进入了他的房间。 何夕马上盘膝坐在了床上，但一下子还未能静下心来：“哥，你先说说，等下会发生什么？会痛吗？会把房子炸掉不？” 林默又是一笑：“你看电视剧看多了？什么都不会发生。集中精神，从头部开始将玄力往下推送，你玄力不足，可能会游走到某些地方的时候被卡住，最后一圈回来，收回的玄力会比放出的弱很多，我现在就是要运用我的玄力帮助你顺过关口，等于是帮你通障，明白吗？” 何夕猛点着头：“明白！哥，我可以开始了。” 暗夜妖都 第195章 无能者之墓 妖兽的修炼幻象更像是他们的梦魇，身体条件、对玄力的感悟、方法的掌控、意志力……这些因素当中阻碍他们进化的对抗力会在他们脑海中形成各种困境，把他们困住或者击退。 对玄力的感悟主要是天分，身体素质可以在现实生活的对敌或训练中逐步提高，林默能帮助何夕的，主要是方法的传授和意志的鼓舞。 修炼玄力与学习剑法、搏击方法不同，没有任何巨像的理论或者形体身法，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当何夕集中注意力，进入修炼幻象后，林默将右手手心贴在了他头顶百会穴上，也开始将自己的思绪注入其中。 他出现在一个下着雨、没有月亮的夜晚。雨丝很细，但密密麻麻的，明晃晃如银针闪着光，落在人身上几乎感觉不到雨水的坠落，衣衫却很快湿了。 借助雨水所反射着的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光，他看到脚下站着的泥土往前延伸过去，是一排又一排的石碑，碑上刻着字，这应该是个坟场。 旁边的应该是个大墓，占地是别的墓碑的两到三倍，墓碑采用了优质的大理石，还做了个古宅的模型，将墓碑环抱其中。 出于好奇，林默看了下那块墓碑上的字：“无能者之墓。” 林默心里怪了一下。何夕的修炼幻象怎么会是这个阴郁的模样呢？明明是那么没心没肺的孩子。 “无能者之墓”，这几个字讽刺之极。 正想着，何夕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哥！你真来了！这是个迷宫，我每次来到这里都转不出去。” 林默环顾了一下，骤眼看去，路是很清晰的一条条平行或交错，看不出怎么会是个迷宫，他说：“你带我走走看。” “好。”何夕选了一个方向往前走，走了一段时间，他停下来说：“哥，你再看看。” 这下林默明白了。他们走动的时候，明明能看到墓碑在后退，可一旦他们停下来，就会发现身边的墓碑，依然是开始时的那座大墓——“无能者之墓”。 “试过在路上留记号吗？”林默问何夕。 何夕点头说：“试过。每次见到我自己留的记号，我就换一条路，结果还是会走回来。不管我怎么走，最后只要停下来，就又回来了。” “你再留一次，我跟在你后面走。” “可是，哥……”何夕吞吐着，林默知道他是想问自己有什么方法可以走出去。 这个，林默真说不出来，每个妖兽的修炼幻境不同，遇到的困惑也不一样，即使是他也做不到一上来就轻松过关。再说，就算自己能走出去，那也是他林默，不是何夕。 见到林默的表情坚决之后，何夕轻吸一口气说道：“好吧。” 他在刚刚走过的那条路上，用狼爪画了个“十”字，然后转向相反方向，在地上画下一个圆圈，才起身走了过去。 何夕一个劲地走着，再后面出现分岔路，要留记号的时候，他也没有停下来，而是减慢了脚步，弯腰曲着腿一边走一边在地上画。 林默走在后面，一言不发地观察着他。 何夕一直走到身上出汗才停了下来，果不其然，立在他们旁边的，刚刚还是一块简朴的墓碑，这会儿已经变回了那座气派的无能者之墓。墓碑上的几个字，似乎能发出嘲笑声来。 何夕有点沮丧：“你看，哥，又是这个样子……” “那你就再找找别的路。”林默已经有想法了，他提醒道。 “你刚刚都看到了，我几乎每条路都走过——不是几乎，我就是每条路都走过，我压根走不出去。” “那就说明你还没走过正确的那条路。你在这个修炼幻境中困了好久了，每次进来，你还是走上一次走过的错误的路。” 何夕怔住了，他还有那条路没有走过？地上纵横交错，每条路上，都刻满了他的记号…… 地上？ 他的目光跨过无能者之墓那块石碑及上方的古宅模型。那模型他现在才第一次认真地看，真的很大，比他还略高一点，墓碑前有个半圆形的祭祀台，足够五六个人平躺。 他咧开嘴笑了：“谢谢哥。” 何夕迈开步子，跑上祭祀台，以之借力一跳，踏到了墓碑上，再跳上了模型顶端。 不一样了。当他们站在墓前往后看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排又一排的墓碑，而现在跳上了墓顶，他看到了一座小小的土坡，坡顶上有一座破落的石头庙宇。 林默也跟在他后面跳了上来，何夕兴奋地一笑，跳到山坡上开始往上跑。 雨还在下着，有越来越大的迹象，他们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天上的黑云越积越低，似乎已低到了石庙的屋顶。 路漆黑一片，全赖雨水的反光来照明，一眨一眨的光晃得人眼花，让这短短的一小段路看起来充满了威胁。 抬头看，那石庙却越发清晰明亮了，像是乌云在那个地方被戳穿了一个洞，漏下来的光独独照亮了那残垣断壁。 路不很长，何夕跑得飞快，但跑到一半，林默就听到了“隆隆”的声响，像雷声，再仔细一听，又不像。 从坡顶滚落了石头，同时滚落的，很多很多，目测每一块都超过半人高，似乎要铺满这山坡。何夕打了个趔趄，这要怎么躲？ 他回头看林默，后者比他更早地停下来了，正双手抱胸等他的决策。 他又回望那些石头，没有时间犹豫了，他往前猛冲、助跑、起跳，踏上了第一块石头。 他不能停下来，石头会继续往下滚，他不动的话，就会被石头甩落地上，然后被其他滚过来的石头压成肉酱。他于是不断地往前跳，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上面。 有些石头上长了青苔，雨水一冲，他差点没滑下来。有时则是与石头解除的接触点不太好，会导致他借力不足，弹跳受到影响……状况百出，他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是一步。 他想看看林默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可眼下这情形，他连抽空回头可能一眼的时间和胆子都没有。 暗夜妖都 第196章 进入活石阵 何夕怀疑自己在这滚石阵里蹦跶了几乎一个钟头，他累得几乎迈不动腿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滚石的尽头。 他大喜过望，疲软的双脚又重新挤出了一点体力，最后一步，他猛地一蹬脚下的石头，稳稳跳到了地上。 他气喘吁吁，膝盖直打颤，瘫坐在地上喘个不停。 林默也跳到了他身边，看着也累，但明显比他轻松多了。林默应该早就能过这滚石阵，只是为了陪在他身后预防不测罢了。 何夕缓过劲来，说道：“哥……我还是太差劲了……” “我在你这程度的时候，比你差劲得多。”林默说，倒不是为了安慰他。 何夕笑着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发觉根本拍不净，全是湿泥，只好作罢。 他们现在已经站在了石庙门前，这里雨停了，回头看，却发现山坡上还在下雨。 门高而且大，何夕看着林默，后者朝他点了点头，他深吸一口气把两手抵在了门上。 门的重量符合其大小，倒不至于推不动，只是这门似乎久没动过，推起来吱呀作响。 门推开的那一刹那，何夕是看到了屋内的两排烛火的，但那火光脆弱得不可思议，门大开以后，烛光居然全被流动的空气扑灭了。 何夕下意识地想后退，但林默的手抵上了他的后背：“往前走。” 何夕环视了漆黑中的庙宇，像是有无限的空间，四面不断地延伸，而在离他不太远的地方，正有黑影窥视着，门的两边有，正前方也有。 他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实在不行就退出去，总不能死在自己的修炼幻象中，这太丢人。 身后的林默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说道：“你要是出去了，就前功尽废，我以后也不会再帮你。” 何夕咋了下舌，连忙收紧心神，不敢再多想。 两人步入石庙后，大门就自动合上了，“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人耳朵发震，何夕左右看看，提心吊胆地预防着两边的黑影扑上来。 空气中残留着蜡烛燃烧时的蜡油味儿，依稀可见他们是走在一条宽若五匹马并排而立通道上，分隔出这条通道的就是两排蜡烛架，黑影离蜡烛架大概是三四米的距离。 刚进来时，那些影子就是一团一团的看不真切，适应光线以后，天狼族独有的夜视能力就开始发挥作用了，何夕现在可以看到那其实是一排排的石像，从轮廓来判断，应该是各妖兽族的半兽形塑像。 基本上，何夕能大概看清以自己为中心方圆五米内的事物，再往外就是轮廓，然后渐渐后方隐入完全的黑暗。但是，当他大概走到石庙中心的时候，他发现前方的视野不再扩伸，他完全走入了黑暗中。 林默的手再次攀上了他的肩膀：“小心。” 挡住何夕的是个庞然大物，他抬头看了看，怀疑那大物一直长到了屋顶，那简直就是一堵墙，将石庙一分为二了。 他十指化作狼爪，摆好了迎战的架势，同时双耳留心着前方的动静，然而，他没听到任何声音，连呼吸声都没有。 再强大的生物，也要呼吸的啊，除非…… 这念头一生，他就听到地板被剐蹭得“隆隆”响动，前方的大物离他更近了，它在向他压过来！ “不要后退。”他心里想着，马上伸出掌去挡那大物。 触感让他吃了一惊，坚硬、粗糙、冰冷，分明是石头的质感，从那带有弧度的表面来看，这应该也是个石像——极大的一座石像。 大到他推不动，手一触及，何夕就知道了，他反应尚算快，以手一撑，人往上跳去，他跳到了石像上，手又一摸，似乎还能上一级，他于是再跳。 如此反复几步后，他好像是跳到了石像的肩膀位置，他想了下要不要往下跳，回到原来的石庙中点，然后石像却忽然停下来了，他受惯性影响身子往后一倾，要不是后腰生硬地往回一掰，差点没倒了下去。 纳闷了半秒，石像又飞快地向内侧一歪，何夕被甩得贴在了石像上，他抱住了一簇被雕得极细致的胡须，然后一只巨大的蒲扇一样的东西迎面扑向了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样想的，这样的情况，按照平时的尿性肯定是躲过去了，他却伸出两爪去挡。等醒悟过来，爪尖已和那东西撞上了。 “要死了！” 他以为自己肯定要被那东西扇下来了，结果却和它硬生生地对了一招，甚至自己还没吃什么亏。 何夕大喜过望，难道是林默在暗中帮助吗？他看不到林默在哪里，可现在这个情况让他信心大增。 他不知死活地和那东西干起了仗，一下一下打得实在，舞过十来招之后，他渐渐发现这东西虽然大，可是进击的方向很死，角度不灵活，好一会儿他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他站着的那石像的尾巴！ 这下他不知道该感到庆幸还是倒霉。若是他不跳上来，这石像可能也不至于攻击他，但是他要不跳上来呢，说不定在挨攻击的时候，没两下就被拍扁，毕竟这东西尾巴不太够长，想把站在肩膀上的他从上至下地拍死有点难度。 “找弱点！”林默的声音从什么地方传来。 对，既然跑不掉，那就想办法打赢。 弱点在什么地方呢？何夕又往石像的脖子上贴近了些，几乎是死死抱住了，这样它的尾巴不管如何扑腾，也打不中他，他可以得空想一会儿。 弱点……妖兽？这是石像，是妖兽的石像，那妖兽的命门在这石像上生效吗？ 不管了，这情形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何况他现在离后脑勺位置很近，试一下不亏。 他抱住石像的脖子，开始往后面爬，离开了肩膀后，没有明显的落脚点，只是那脖子上有不少皱褶，可以勉强用脚一蹭一蹭地侧滑，这样四肢的负担都非常大，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在他滑动的同时，石像也开始发疯了，一颠一颠的像是想把他从身上抖下，然后，尾巴也扭转了方向这一次直直地打在了何夕的后背上。 幸而还是由于角度问题，何夕受到的打击力不算太大，他咬牙忍受着。 到了后颈位置，他又犯难了，四肢都使劲地抓住这脖子了，一松手肯定会落下，不松手又没法攻击，而尾巴的拍打仍在持续。 死就死吧，这样一来他只有一次机会。若是没抓中，或者力度不足，他会马上摔倒地上，被一脚踩扁。 他手脚一起运力往上微微跃起，身子落下的时候，找准了后脑勺后的凹陷位，五爪用尽全力抓进去。 暗夜妖都 第197章 通过考验了 “咚”的一声，那是何夕五爪扎入石像的响声。他感到自己的五指指尖像被震碎了，钻心的痛。 失败了吗？似乎是的，太硬了，没抓进去。 那一瞬间他的心情跌落谷底，然而，轻微的碎裂声犹如花开的响动，从指尖底下细细叹出，他先是惊，再是喜，等到碎裂声扩大，他终于兴奋起来。 成功了！ 破碎声蔓延至整座石像，一阵爆破，何夕身子一空，随着一大堆碎石往下掉落。 落地时翻滚了两下卸去冲击力，何夕还没来得及多歇两口气，就看见蜡烛架后方那些小石像竟然开始动了。 何夕以为它们是要来攻击他。它们把蜡烛架撞开、撞歪或者直接压烂，来到何夕身边时，他发觉它们除了位置发生了位移外，姿势动作压根没有改变，就好像是有人在后面推着他们动一样。 何夕握拳去打，将一座石像弹开了，马上又第二座跟上，向他压了过来。而东南西北前方各个方位都有石像正堵过来，即使他踢开了一座，另一个方向又补来了，他手忙脚乱，应对了一会儿后，终于吃不消了，身后、左右两侧首先被石像堵死，紧接着，当他想从前方跳出来时，一座灵蛇族的石像已把他的去路切断。 他被四座石像紧紧夹在中间，手脚施展不开，哪怕是想从上面找出路，也没有足够的空间跳出去。 这还不消停，外层依然还有石像不断地靠过来，绕了一层又一层，石像们把何夕团团围住，石庙内才重新安静下来。 这又是一座迷宫吗？要往哪个方向逃？四周锁住了，上面也不行，总不能挖地洞跑吧？ 推是肯定推不动的，何夕还是试着扒拉贴着他的那四座石像。 除了灵蛇，还有三座分别是炎鼠族、风马族和猛虎族。半兽形的妖兽，比何夕略高，炎鼠和猛虎是以爪牙作利器，风马持鞭，灵蛇吐着引信，都是肌肉紧绷的战斗戒备状态。 看着挺吓人的，可大概是因为它们都没有进一步行动，转了一圈后，何夕不怎么害怕了，实在不行，他就费点劲缩缩身子往上爬吧。 说干就干，他两手搭在灵蛇与炎鼠的肩膀上，这两者的手臂一高一矮地架在他身侧，他先把脚踩到灵蛇的脚背上，又蹬着炎鼠的膝盖往上蹭。 他在这时感到有什么滑溜溜的东西在缠他的脚脖子，他一吃惊，马上加速朝上，谁知道脚一缩，就马上被那缠着脚的东西拖下来了。 他敏感地察觉这就是一条蛇，很可能就是从这灵蛇族石像身后伸过来的。 灵蛇族的半兽形，正面看和人类并无两样，可身后从后脑到臀部贴着一整条的巨蛇，蛇尾像尾巴似的向后耷拉着，一旦进入战斗状态，这蛇尾可伸长可缩短，是纠缠敌人的法宝。‘ 那么说，这灵蛇族是活了？ 何夕想把手缩回来，然而现在这不上不下的姿势，他缩手会被拖下去，不缩手吧似乎也很有危险性——毕竟蛇是有毒的，活的灵蛇族现在脖子一扭头一歪，就可以在他胳膊上咬一口了。横竖死路一条。 他只能硬着头皮拼命抢自己的脚，祈祷着这东西一直都没活过来，说不定这会儿还活不透彻，应该是有机会逃掉的。 踢腿的动作越来越大，下方的空间远远不够，他等于是在踢这四座石像了，脚被碰撞得老疼也顾不上了。 然而，这没发挥什么作用，蛇的尾巴又往上缠了两圈，现在已经到了他的腰际了，何夕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畅顺了。 他一焦急，伸出指甲去抠那蛇身，顺着蛇的身体狠狠划了一长口儿，那蛇尾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猛然一下缠得更紧了，而且，自石像的后脑上转过来了一个硕大的蛇头，张着血盆大口就往何夕的脖子上咬。 撕心裂肺的痛，何夕咬紧了牙，这样子的话，他也不管不顾了，两爪齐上，往蛇身体上猛抓一通，指甲里嵌满了腥血烂肉，蛇身也被撕得一道道的。 又有什么东西跳到了身上，从那个头和窜动的快速和灵活，应该是老鼠了。 他腿正蹬着的另一个炎鼠族的石像没有活过来，可是却召唤来了一堆鼠将，何夕不怀疑即使是这些小老鼠，也能在十五分钟内把他啃剩下骨头。 他红了眼，脚也离开那俩石像了，往地面上一踏又一踩。他看不见地上的老鼠，他觉得就每一寸地板上都站满了老鼠，他踩上去时软乎乎的，拼命去踏就挤了一摊摊浓稠而温热的血。 这买卖不亏了，死俩够本。 大概，那马那虎也是要活过来的？不知道他有没有碰到什么按钮激发这俩主发射机关，就算是，也没所谓了，逃不掉就拼到底。 何夕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个厮杀法，他抓、踢、踩、咬，每个行动都是出自兽性的本能，没有加以任何的思考。 扯着扯着，他手上多了一段蛇身，扔掉后，身边的空间似乎变大了，有座石像像冰一样急剧地融化了。 慢慢地，他可以舒展手臂出拳了，腿也可以横扫了，当他发现那些把他堵死了的石像只剩下了薄薄一层，并且不再朝他进攻时，他先是呆了呆，接着向后一倒，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他浑身都是黏糊糊的血，他自己也分不清这是他的血还是对手的血。 脚步声。是林默走向了他。 何夕睁开眼，林默站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他，而在林默头顶的石庙屋顶上，开了一个洞口，那儿照进了一束光柱，把他们照得亮堂堂的。 何夕歪了歪嘴：“哥，你这次，没给我提示。” 林默笑说：“你不是已经完全把我忘记了？” “所以，我是通过考验了吗？”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事了。”林默指了指头顶那个洞说，“走吧，这是你自己开的路。” “哥……”何夕还是瘫在地上，他敛了下笑容，欲言又止，好一阵子，才说，“你也饿了吧？我出去给你弄点吃的。我跟你说，我做的炸鸡可好吃了。” 暗夜妖都 第198章 第三个敌人 已将近午夜了，林默和何夕在修炼幻境中呆了至少有半天，虽然过程曲折，但何夕进展不错，这一次，他一口气地突破了五级玄力，甚至直达了六级门外。 饿也是真饿。两人从房间里出来，去到客厅的时候，陆德、厉苍和夏梓馨都在，他们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专注地看着手提电脑屏幕。 何夕问道：“你们吃过了吗？还不睡？”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陆德抬眼瞄了他一下。直觉告诉林默，有什么发生了。 他给何夕递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了沙发后，站着一同看屏幕画面。 这是一则新闻播报，直播的画面间或有新闻记者拿着麦奔跑在吵吵嚷嚷挤满人的街道上，镜头颠簸而模糊。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在夜里出现过这样群情汹涌的情况了。 人们一波又一波地喊着听不真切的口号，有人举着粗制而成的口号牌，镜头掠过每个人的眼睛都是发红的。 看周边的建筑陈设，那应该是洛都城中心政府门前的广场。 “……前线报道，包围圈内爆发了第二轮冲突，现场可以看到内部似乎有火光冒出，但是我们的记者无法进入里面……事件的走向不明，不断有市民聚集，号召公开处决妖兽…… “……据知情人士透露，参与这次国际多边会谈的有人类也有妖兽，有市民担心，这实际上是被妖兽操纵的团体。人类在会谈当中的让步将会导致人类利益的受损…… “……最新消息！包围圈内的妖兽并不惧怕光龙卷！……” …… 林默看得满脸严峻，他说道：“中心政府里在举行的是什么会议？” 夏梓馨眼睛仍停留在电脑屏幕上：“据说是庚明共和国组织的一场国际官方高层会谈，会谈主要内容就是如何达成与妖兽的合作，这会已经暗中开了三天了，今天下午才被曝光的。” “据说？” “官方没有出具公告。这件事，是一个匿名的工作人员发布到网上去的。直到现在，官方依然保持沉默，好像在任由事件发酵。” “有妖兽聚集现场了？”夏传智死后，林默让天狼族人迅速去收拢他手下的妖兽，让他们归顺天狼族，但不排除有不愿归顺的妖兽四处流落。 陆德说：“这就是问题了，少爷，一个钟头前，有一批妖兽以咱天狼族的名义，抓了一百多个人类到中心政府广场，然后，猎鹰特工队出警。之后又有别的妖兽和人族陆续过去，现在那边里三层外三层，乱七八糟的。” 林默沉思了一会儿：“给我打个电话给班特。” 陆德摇头说：“少爷，班特长老刚刚已经来过电话了，本来想马上告诉你，看你们在修炼幻境中没有出来不敢打扰。” “他怎么说？” “长老说，他已经安排了族人过去查探了，也通知了其他族人们注意戒备，有消息了再通知我们。少爷，我们要召集族人吗？” “不。班特会处理好人员的安排。”林默说。这情形，恐怕大批妖兽涌过去的话会进一步激化矛盾。 “哥，要打起来了吗？”何夕的话中有担忧也有些许雀跃，他的玄力刚获得了提升，正跃跃欲试。 “不，这事不简单。我们要搞清楚，这到底是谁在挑事。” 林默绕到茶几前蹲下，拿起一个空水杯放到茶几中心，往里面倒了半杯水：“庚明国官方高层早就知道妖兽的存在，他们甚至为此成立了猎鹰，专门对付妖兽。妖兽曝光后，猎鹰成了官方妖兽事务的代言人，表面上，他们为了人族而抓捕踩过线的妖兽，与妖兽不共戴天。” 厉苍接过林默的话头说：“但是我们发现，实际上，他们暗中与妖兽有联系有合作，他们与……”说到这，厉苍瞄了夏梓馨一眼，夏梓馨轻点了下头表示理解他才接着说，“可能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目的就是要你手上的宝物。”夏梓馨抬头看着林默。 林默又拿了一只空水杯用来表示已经没落的夏传智的力量：“嗯。但是，他们要那东西的最终目的不一样，所以，两方面的力量都各自在背后搞小动作。麒麟族寿命将至，他等不及先动了手，他这一边的力量我们已经可以暂时忽略掉了。但是，现在在中心政府广场上，还有一股妖兽的力量，那肯定不是属于麒麟族的。” 第三只水杯摆上，并倒了半杯水。林默用指甲敲了敲这个杯壁：“这个，到底是谁？” “真正的二代妖王？”厉苍挑眉说，“他们一直说妖王马上要复苏，这个人或妖，到底存不存在？或者说找到了没有？” “然后少爷，”陆德也倒了半杯水，放在三个杯子中心，“这是我们，到处挨打，像锅里的肉一样被盯紧了呢。” “谁说的？”何夕不服气地将第四杯水往表示麒麟族的空水杯中一套，“我们不是端掉一个了？剩下两个，让他们打去，我们总收渔人之利。” “这是你的想法而已。”陆德对何夕在说，眼睛却看着林默。 林默说：“人类与妖兽爆发战争肯定是两败俱伤，在这场上的两股势力，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拿下对方。别忘记人类还有核武器，一旦核武器失控，食物、水源都会受到影响，妖兽就算赢了这场仗，也不是最终的胜利者。” “还有，猎鹰所做的那些实验，让我有种感觉，他们不仅是在研究妖兽的能力，而是在模拟妖兽。我提一个点，很可能，他们认为对人类来说，厉崇和是一个半成品，他们想要一个成品。”厉苍将所有的目光引到了自己身上。 这想法与林默不谋而合：“人体试验，可能就是在尝试创造融合性血液。但他们开展这血液研究应该不算太久，进展不大。察觉融合性血液具有关键性作用，他们不会比我们早很多。” “相对来说，”厉苍指了指第三杯水说，“这一股妖兽的力量，比人类和我们，都更早知道这一点。深海鱼宫，就是他们的实验场。我们父子俩被你的人盯着，他们下不了手。就准备拿梓馨当研究对象，而把梓馨的血液特殊性透露给他们的，肯定是夏传智。所以这样看来，夏传智确实暗中帮了你不少。当然，这其实也是为他自己着想，他并不想这股妖兽或者是人类得逞。” “不是你们……”夏梓馨打断两人的讨论说道，“你们的意思是，猎鹰，也在创造妖王？” 暗夜妖都 第199章 程骞的留言 “猜测。”林默说。 “这猜测太可怕了……他们不是要对抗妖兽吗？他们还创造妖王？”夏梓馨真不敢相信这个发现，可是仔细一想，从他们的所见所闻，又确实指向那么个结果。 “哥……人类……要妖王干什么？他们准备造个妖王出来，然后自己轮流给他上供精血吗？”何夕觉得这是一件很无稽的事情。 林默看他一眼说：“他们可能压根就没有想那么多。至高无上的力量是一种蛊惑，想要拥有力量的欲望，已经让他们失去了理智。” “哥，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就更不能露面了。你想想看，场上那两伙人在唱戏，眼睛都盯着你的宝物。他们不管谁得到了，都会整个妖王出来，到时谁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空气沉寂下来，对林默来说，现在是进退两难。这事，如何夕所说，他就不该管，但长远来说，不管的话，也不见得最后能独善其身。只要战争爆发，他们肯定会被卷进去。 好一会儿，林默才打破沉默说道：“先等班特的消息吧。” 林默没有感觉过如此无力。一千年前，他收下那东西的时候，只是想它的力量过于罪恶，他希望把它封存起来，从没想过有一天因为这东西会掀起如此多的腥风血雨。 他们各自回房休息，刚一躺下，林默就听到房门被敲响了。打开门，外面站的是陆德。 “怎么了？” 陆德进入房间，鼓了鼓气说：“少爷，我问句不该问的话，那东西，你到底放在了哪里？” 林默看着他，并没有答话。 陆德叹气说：“少爷，我知道你并不想让妖王复苏，你可能觉得妖王的力量太强大，谁也掌控不了，但妖王不是已经出现过一次了吗？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可怕——我知道，你别打断我，你是想说，厉崇和还不完全算妖王。少爷，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也活了一千多年了，当年的事情，我多多少少知道一点。那会儿，传说，是谁得到了宝物，谁就可以操纵妖王。” “你想说什么，继续说。” “少爷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们是妖兽，而宝物在你手上。” “嗯。不仅你这样想，大家都这样想。大家都觉得，我应该振兴妖兽族，利用那东西唤醒妖王，打败人族，控制人类。”林默轻笑，这些话，他刚刚不说大概是碍于厉苍和夏梓馨在场吧。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在妖兽族中风评并不好，可没有人奈何得了他。 “人族没有对妖兽族仁慈过，我们为什么要对他们仁慈？” “陆德，如果我告诉你，要让妖王复苏，需要献出你的生命，你还愿意继续保持这种想法吗？” “……少爷？” “当你想要这股力量的时候，你就已经受到了它的影响。它会让你失去理智甚至生命。” 林默不再多说，类似的话，他早就对班特说过了。陆德失望而去，一夜无梦。不消说，中心政府广场上依旧僵持着。天未亮，他听到了轻得几乎可以忽略的脚步声。 厉苍走得小心翼翼，他现在身份很尴尬，猎鹰一旦发现他的踪迹，他很可能会步厉笙的后尘，但他几乎一夜没有睡着。 他想起了程骞。两人分别前，程骞说过她被安排飞国际航班，要专机接送一些重要人物往返尼亚和庚明。现在看来，程骞说的就是从尼亚过来的，就是参加洛都城中心政府多边会议的官方代表了。 她想必已经知道了他被通缉的信息，他们甚至可能已经找过了她。 电话是不能打的，但他登陆了一个不常用的邮箱。这是程骞给他注册的，好像是想买个什么东西来办优惠的，基本没怎么用过，这个邮箱应该没有被监控。 他果然看到了程骞给他的留言，是三天前以漫不经心的语气发过来的。 【安姐： 我回到洛都了，打你手机怎么说停机了？我这几天不在家，你别过来了，等我回家了再一起做蛋糕。 骞】 他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担心。有一阵子程骞买了一套烘焙工具，可是捣腾了一段时间没有学会，就再也没碰过了。这是在给他信号。 他想了下，回了封邮件过去： 【骞： 我手机坏了，不敢出去买。外面很乱，你回家了吗？ 安】 点击了发送，不曾想几分钟后他居然收到了邮箱的即时通话信息，她在线！ 程骞：【安姐，我不在家，我很好没事，不用担心。】 不在家，她还能在哪里？她不说，应该是不能说。厉苍赶紧回道：【没睡呢？】 程骞：【睡不着，猫叫了一声，把我吵醒了，一向睡眠都浅。你没事别出门。】 厉苍合上手提电脑。这信息很充足了。她说她睡眠很浅，事实刚好相反，她睡眠向来很深，别说一声猫叫，把她整个儿抱起来也没把她弄醒过，她是在说反话。 她向他暗示了她所在的地方，还叫他别去找她。 这会儿能吵到让她睡不着的地方恐怕只有一个了。 若说他有什么抱歉的话，那就是他最终没给她一个安稳的家，还让她受连累了。 他收拾了一下，沿着楼梯爬出地下室，一登入地面却看到了林默已一身战衣站在面前。 厉苍说：“我必须出去。” 林默点了下头。 厉苍看着他将手里的长刀横在身前，在99号空间里丢掉狼血刃以后，陆德给林默找了几把刀备用，比不上狼血刃，但总好过没有，毕竟双爪的攻击范围有限。 “你他妈要拦我吗？” 天知道林默要拦他，还真的拦得住。 林默看他一眼，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棉布。他用布抹了下刀刃，就随手把布丢下，收刀入鞘，说道：“一起。” 厉苍为自己刚刚的火爆略感歉意，他说：“他们弄这幺蛾子就是针对你的，你不出面会好些。” “我们都是目标，谁都逃不掉。”林默说。 “还有我。”两人扭头，夏梓馨已穿戴整齐，站在楼梯口。 她上身一件黑色短T，下身一条紧身牛仔裤，头发束在脑后，显得利落飒爽。 刚刚她上楼的时候，林默就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夏梓馨说：“不是说过吗？我能帮上忙。” 厉苍歪歪嘴角说：“那是，你今时不同往日。” 夏梓馨笑了下，说：“计划是什么？” 厉苍看林默，林默也看他，说：“你先。” “中心政府。” 暗夜妖都 第200章 包围圈内外 显然，这个晚上的宵禁在中心城已经完全没有了意义。 三人驾车前往中心城路上，越近城区，就越是吵闹。 他们闹了一整夜。 先是一小撮人在深夜的突然聚集街头，巡逻的特警劝说他们回去，被反呛：“妖兽已经开始抓人要求谈判了，你们到底在干什么？！”“那些破光管根本保护不了我们！”“要求官方公开会谈结果！”“我们需要安全的生存空间！”…… 警察们无法对那些愤怒的人动粗，双方在推搡中起了冲突，照片和视频散播上网后，很快，走上街头的人越来越多。 人们列队向中心正fu广场走去，队伍行进很慢，每当走过居民区，他们都要停留一下，呼喊楼上的住户下来。 有人就直接开门下来加入队伍了，有人打开窗户往空地上投掷饼干、糖果，像过节似的，也有人依然紧闭着窗户，忧心忡忡地旁观着，仿佛这支队伍随时会被不知道哪里突然冲出的妖兽给吃掉。 队伍从黑夜走到了黎明，向着露出鱼肚白的天空走去，太阳将在中心正fu的双子塔形大楼后方升起。 刚开始警察们在街上围起了路障，给人群扔催泪弹，可人群走散后，很快又在另一边的街道重新聚集。 警察们无可奈何，警车排成一列，跟随着人们缓慢地开着，一边开着喇叭劝说人们遵纪守法，保护自身安全，请勿占用公共资源等等，远远观之，反倒像在给游走的人们开路。 前往中心城的时候，林默在车上就大致跟厉苍和夏梓馨说了下由班特传回来的中心城状况，班特安排了将近百名各族高阶妖兽在中心正fu周围埋伏，可是大家心里其实都没数，真大范围动起手，这恐怕就不是两军对垒而是一场混战了。 在离开中心正fu大约一公里的时候，他们就弃车步行——车子已经无法正常行驶了。 他们随着人群朝广场走去，走到广场入口的时候，一道铁马将大批持枪戒备的警员与民众隔开了。 人们就站在栏杆后大声地呼喊：“你们是来保护我们还是来保护妖兽的？”“快放人！”“我们要知道里面的情况，我们有知情权！” 三人挤在人群当中，林默高出一头，能看到广场内站满了黑衣特警，他们搭了布障，将中心团团围住，但看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林默朝两人打了个手势，两人挤出人群，沿着广场围墙走去。 一整条广场路上都是人，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相对清净的拐角。 林默抬起手腕用通讯器给班特发了个信息，很快，俯瞰图发到了他手中。 那布障所挡住的，是一个巨大的白色圆形光球，那些挟持着人类的妖兽就在光球里面。 林默将照片给夏梓馨看，她皱起眉，不太确定地说：“这是一个光能保护罩？” 林默说：“是的，汇集光波形成的保护罩。” “你的意思是，我能把它破解吗？” “理论上是，但目前不要动，没了这个保护罩，马上就乱了。”林默想了想说，“我们要想办法进去，弄清楚是谁派他们过来的。” 夏梓馨抓了下头：“就算我能在保护罩上撕个开口，这众目睽睽的，怎么走进去？” “整点骚乱。”厉苍用下巴指了指他们刚刚离去的人堆。 “你去。”林默相信在这方面厉苍很有经验，知道怎样的骚乱是恰如其分且安全的。 厉苍说好，将外套的兜帽翻上来戴好，低着头就混入了人群。林默和夏梓馨则继续沿着围墙，向广场后方走。 “这里没有监控。”林默四处看看，这个路口可以看到大路上过往的人，然而大家的目光都直视着前方聚集着的人群，无暇顾及这个角落。 林默脚一蹬跳上了围墙，他俯身向夏梓馨伸出手，夏梓馨看也不看，自个跳到电灯柱上借力一蹬跳到了他身旁。 林默忍不住嘴角浮了一抹笑意，跟在她身后跳了进去。 “等下骚乱起来后，你过去，我在这里控制监控和那个保护罩。”夏梓馨眼里很空洞，像是什么也看不到，心里已摸清了广场上的磁力波段。 两人闪到一棵树后静静地等了几分钟，广场外忽然传来一阵爆破声——林默猜厉苍可能是往人群中放了个鞭炮一类的东西，大概是在哪里顺的。接着叫骂声、打砸声由外而内传来，包围圈周边也有了松动。 “去。”夏梓馨揉了揉太阳穴说。 林默二话不说，快步跑向了包围圈。 他没有直接往里钻，而是一把掐住了最外面一名警察的后颈，在他倒下之前把他拖入了一辆警车内，十几秒的工夫，再出来时，林默已换上了一身猎鹰的制服，戴上了头盔。 包围圈受到广场外混乱的影响，有人三三两两忙前忙后地跑动着。广场门口的铁马似乎被推倒了，人们一波波地冲击着列队当肉障的警员，一个人弯下身子一钻，从两名警员腋下钻了过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广场内外两个圈子逐渐靠拢，像两滴落入水中互相渗透的墨水。吵闹声不绝于耳。 没有人留意到林默正朝内层一点点地靠近。 内层的警员依然是尽忠职守的坚持着的，他们端着枪，不时朝左右脚频繁地变换着身体中心，握枪的手松开又合上。 林默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端着枪，呈“Z”字形地前进。 他准备走到最前面后，整点事端，再趁虚而入。 但还没等他到达预想的位置，门外的人群就突破了缺口，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进。 作为现场临时指挥中心的一辆警车顶部装了个喇叭，及时地响了起来：“朝向门口的警员协助……” 林默跟着警员们跑了起来，有人冲向广场门口重新拉起警戒线，有人自动填补光球外的缺口，林默围着光球跑，他的举动也毫不违和。 终于，他看到光球表层出现了一个细长的裂口。他脚尖点地，身子一侧，毫不费劲地钻了进去。 暗夜妖都 第201章 情况已失控 这状况还是有点超出厉苍的预期了。 他本来是想分散一下人们的注意力，没想到有人因此而吵闹起来，并不断有人加入到战局中。 也好。虽然他自己是人类，但他也挺乐于见到他们通过这种无意义的争吵先自我筛掉一批蠢货。 群体性协作是人类最大的武器，也是最大的弱点。总有些人是不带脑子随大流的。 他不知道林默和夏梓馨成功进入光球内部没有，反正他是准备进去了。 他混在人群中，冲入了中心广场。 霎时间，广场上满是疯跑的人和追赶的警员。催泪弹扔了好几轮，广场上如同白雾浸润着，连路也看不清。 厉苍凭着方向感向前跑，径直跑进了正fu大楼。 门是敞着的，可进入大厅以后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当然门外的闹腾还是会穿入这楼里，却让这种安静更加明显了。 很快，也有乱跑的人跟在他身后跑了进来避难，十来个手持防暴盾牌和警棍的警员迎着他们从一楼过道上冲了过来，要把他们往外赶。 他从腰包里取出那个黑色的皮革面具戴上，径直走向大厅后方的过道，顺手一甩匕首，把挂在屋角的监控打了下来。 一名警员发现了他的异常，举着警棍袭他身后，他身子没转，向后踢出一脚，就把对方踢出了三米开外。 他马上成了攻击的中心，三四根警棍从不同的方向扫来。他一手横抓，抓住了两根，另一手抬起胳膊，夹住了身后的两根，身子一拧，再迅速收拳重出，手上像装了弹簧似的在几名警员身上猛拍了几下，将他们一一拍翻。 灯忽然熄灭了，应该是监控室里发觉了他们闯入大楼，让控制室切断了电源。虽然对中心正fu大楼不甚熟悉，但厉苍知道像这样的机关肯定有紧急疏散通道的，估计在外面的人群冲进广场的时候，大楼就已经开始了疏散。 不知道程骞在哪里，他得马上找到她。 他向大厅里躲着的人大喊：“这边！” 这一声呼喊让那一盘散沙获得了一根轴心，再加上他刚刚那一通打斗，大着胆子跑进大厅的十来个人不知不觉地把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当成精神领袖了，纷纷跟在他身后跑入过道。 那些人见他戴着面具，都依样画葫芦，找手帕、布条或撕了衣服一角来蒙面。 有个人问：“大哥，我们要怎么做？” “找会场，开会的人或者相关文件，让负责人接收情愿书，公开会议内容。”厉苍指挥着人们从楼梯登上二楼，将人们分成两批，一批由下而上，另一批跟着他乘坐电梯到顶层，准备由上而下逐层搜索会场。 楼内确实正在进行疏散，闹哄哄的，厉苍随手揪住一个工作人员的衣领，把他扔到了墙上：“会场在哪里？” 那个戴着金边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没见过这阵仗，话都结巴了：“不……不知道，我们没听说有会议……” “谁让你们疏散的？” “就……刚刚警铃响了啊……” “你们从哪里疏散？” “那个……走火通道……楼梯……直达地下停车场的……” 没什么价值。厉苍把那人甩开，后者跌跌撞撞地赶紧冲下楼梯。 厉苍带着身后的五个人走向电梯间。大楼里采光很差，关了灯的情况下只有墙上的应急灯亮着，电梯倒是还开着，可轿厢里只有一盏白惨惨的灯，还没角落的监控闪动着的红光来得亮堂。 厉苍一进去就一蹬电梯壁跃起把那监控拆了。现在这状况其实有没有监控都没所谓了，他只是觉得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很烦而已。 刚刚问他怎么做的那个男人很年轻，可以说就是个男孩，一看就是热血大于理智的那种，他怯生生地问厉苍：“大哥，你说，我们会被秋后算账吗？” 厉苍想也不想就说：“会。” “那……” “那你等下不用出电梯了，直接下地下停车场赶紧逃。”厉苍的用意并不是挤兑他，现在这一出确实是失控了，他自个算主犯的话，这些跟在后面的判个一年半载逃不掉，提醒一下还是必要的。 谁知那孩子挺了挺胸膛，看看其他几个人说：“我不走。” 厉苍没心思和他们说什么大道理，电梯门打开了。 电梯间旁边就是楼梯口，这墙角上装了个应急灯，走出电梯间左右两边都是长且直的走廊，黑漆漆的连应急灯都没有。 他让那五个人一组，去左边的走廊上搜，他自个走向了右面。左边的走廊依稀可以看到尽头，右边从大楼结构上来看的话，应该是通向双子塔南翼楼的通道。 如果是刚刚警铃响的时候才开始疏散的话，这一层楼未免疏散得太快了，毕竟这就两三分钟的事情，其他楼层还能依稀听到人们在奔跑叫嚷。 要不就是这顶楼本就没有人，要不就是有别的疏散通道让他们更快速地疏散。 想到这，又结合程骞说过专机接送，并暗示她在中心正fu的话，厉苍在黑暗中撒开腿快步奔跑起来。 南翼楼楼顶是一个巨形的圆顶，停一架飞机绰绰有余。 他找到了通往顶楼的楼梯，楼梯尽头一道铁门被从外锁上了，铁门外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 听这响声不是民用客机，大概是中型的军用战机，程骞为什么会被抽调到这里来，他用膝盖也能想到。 他用力摇了摇铁门，心里拼命地狂喊：你们不是你要我过来吗？我来了！ 他抬脚猛踢铁门，一连踢了三下，门被踹开的时候，他的脚掌也被震得发麻。 战机已经离地了，却并没有飞得太高，而是悬在空中，像在观看表演似的等着他跑到飞机下方。 “苍！快走！”他听到了程骞的哭喊。 机舱门开着，程骞被两个黑衣人扭着胳膊押在门前，她身上还穿着空姐的制服，脸上肿了一块，鼻子下方还带着未干的血迹，这让厉苍心里的怒火又升高了一丈。 还有一个圆脸而头发稀疏的老男人手插裤兜站在身边，带着戏谑的笑俯视着他。 那人开口道：“厉警长，别来无恙。” 暗夜妖都 第202章 目标不是你 厉苍认出了这个人，猎鹰特工队科研小组的组长杜海晟。 按理说，这种级别的各国正fu高层会议，杜海晟没有资格参与，他出现在这里，情况有点微妙。 厉苍憋着一口闷气，说道：“杜博士，藏得有够深的。” 杜海晟啧啧两声，说：“误会，都是误会。我就是个搞技术的。上头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程骞已停止了哭泣，她咬紧了下唇，唇上渗出了血丝。厉苍看着心疼，面子上只能不动声色：“上头下了命令让你逮捕程小姐？罪名是什么？” “哦，你说这个。”杜海晟从两个黑衣人手中一把揪过程骞，她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下飞机，“勾结、窝藏妖兽，出卖国家一级机密……任何一条罪名都可以判死刑。” 厉苍嘴角生硬地一撇：“审讯呢？猎鹰战队隶属于庚明共和国官方对吧？我在这战队中呆了那么久，居然不知道原来它还有直接跳过审判行刑的权力？” “你所说的，只有一点不对。”杜海晟脸上的笑阴冷得让他看起来像一座雕像，“是庚明共和国官方隶属于猎鹰战队，而猎鹰战队，在战时状态，确实拥有越过审判直接行刑的权力。 “厉警长，妖兽之王格安——也就是你的好朋友林默，在历经了三天的人族与妖兽族的谈判后，已经撕毁了和约，猎鹰维持了上千年的和平即将被天狼族一手打破。妖兽族向人族宣战了，人族，从来就不怕事。倒是你，是时候认真考虑你的站队问题了。这是人族给你的最后机会——也是一份礼物。” 话音刚落，杜海晟的手轻轻一扬，把程骞推下了舱门，战机同时加速向上，朝高空飞去。 程骞闭上眼尖叫，厉苍心猛地一跳，他疾跑两步，根本来不及考虑这样的高度和重量会给他造成多大的冲击力，他伸出双臂，抓住坠下的人儿，顿时，手臂被砸得几乎脱臼，他不敢松手，咬着牙往后一倒，用自己的身体给程骞造了一个肉垫。 他被压得重重拍在了地板上，后背有好几秒钟完全失去了知觉，慢慢缓过来后，先是麻，后是炸开了的鞭炮般不住的疼痛，气也差点没提上来。 但程骞安然无恙。她双手被捆住无法动弹，也站不起来，她趴在他身上，哭得肝肠寸断：“苍！你还好吗？！……” 厉苍缓缓吐出一口气：“死不了……你还是再减减肥吧……” 程骞把脸埋进他胸前，说不出话来。 厉苍撑着地坐起来，用刀一划割断了程骞身上的绳子：“这怎么回事？” 程骞抽答了一会儿，用力吸吸鼻子说：“公司派我去跑专机服务，而且跟我说，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出发那天，到了机场他们才告诉我，不是在机场起飞。有一辆窗户上蒙着黑布的车子把我们送到了山顶。我们一共有30个人，在车上，我们被分成了三人一组，到了后，分别上了10架战机。我是跟着飞去尼亚，你绝对想不到我接的是谁。” 厉苍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她，她顿了顿接着说：“尼亚公国的总统杜拉。” “总统亲自来了？”厉苍确实挺意外的，这么说，过去三天，聚集在洛都中心正fu大楼的，是全球主要正要，然而，外界却没有任何风声。 程骞点头说：“他带着几个重要的正fu职员。” “各国都有总统专机，为什么要坐从洛都飞过去的专机？” “这个我不清楚。但是，去的时候，我就发现机上除了我们几个，其他人都是全副武装，看上去就很不好惹。飞回洛都时，我们是直接在这个楼顶下机的，一落地我们几个机组服务人员就被控制了，我被独自关进了一个房间，我几个同事不知道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厉苍想了想说：“杜拉总统和他的随从在飞机上有说什么吗？” 程骞回忆了一下：“好像有讨论一些到庚明后的工作行程吧，先去哪里有什么活动后到哪里之类的。因为之前领导交待过，所以我不敢仔细听，都是送了餐饮就马上走。” “行程？所以，他们原来的计划里，不是只到洛都中心正fu的吧？否则，这行程没有什么讨论的必要，要讨论的是会议内容。” 程骞愣了愣，说：“可能是这样。我好像听到他们说了好几个地名，而且，都是邺阳的地标，和洛都没什么关系。” “他们是被骗过来的。让你们过去当乘务员，是因为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会露出马脚。如果我没猜错，你说的那些全副武装的人，在回程时没有出过主客舱，一直在服务舱呆着对吧？” “是的……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我以为他们都是保镖，没什么事当然不会去打扰总统。” 厉苍抬头看天，战机早已飞得没了踪影，他说道：“好大胆的一次挟持行动，看来，猎鹰在各国都有长期的埋伏行动，才能一口气把各国的政要骗到这里签署战书。你给我发的邮件，也是他们要你发的吧？” 这一问，程骞又哭了：“我不是都暗示你别来了吗？” 厉苍笑着用手指替她擦去眼泪：“他们能让你发出这封邮件，就知道无论如何我肯定会来。可是，我还有件事没有想明白。” “什么事？” 厉苍深思着，却没有开口。他不想让这些事情烦扰着程骞。 厉苍记得林默说过，厉笙死了，他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刚刚看到杜海晟挟持着程骞，厉苍甚至已经想好了用自己来交换，然而，他就这样离开了，好像对厉苍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趣。难道，他们在厉笙身上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他们的人体试验成功了吗？ 如果这样的话，杜海晟让程骞把自己引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又或者，猎鹰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他。 林默。 厉苍恍然一惊，他马上跳了起来，拉起程骞就往楼下跑。 暗夜妖都 第203章 患难见真情 厉苍和程骞跑进电梯，电梯门合上刚开始往下降，就猛地整个轿厢摇动了两下——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整栋楼房发生了震动，然后，电梯的电源切断了，梯灯熄灭，电梯也停在了33与32楼之间。 “怎么回事？有人吗？快来人啊！”程骞扑到电梯门上使劲拍着叫着，然而没有用。 厉苍拉住她的胳膊，还是没能让她安静下来，他把她搂进怀里，控住她的双手，大吼道：“程骞！闭嘴，别叫了！你听！……” 程骞呼吸短促，瞪大眼看着漆黑一团的电梯，厉苍掏出手机点亮手电筒，总算让她稍稍放缓了抽气。 这时，她开始听到了外面接连的轰隆声。 “这是什么？”程骞颤抖着手，死死地抓住厉苍的手臂，“外面在放鞭炮吗？” 厉苍神色凝重，他们能明显地感觉到，电梯也在不住地抖动着：“恐怕不是。听着，我需要你冷静下来，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来，手机给你，你拿着帮我打光，不要害怕，能做到吗？” 程骞抿紧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很好。”厉苍将手机塞进她手中，然后往前一步走到了电梯门前。 他将两手指尖塞入门缝中，受力位置很有限，他使不上力，所以，他得先强行把手指完全地挤入门缝，再把门向两边撑开。 有点困难，但他还是做到了。门打开后，他攀着上一层楼的地板爬了上去，然后马上把程骞拉上来。 他半跪在地上时，眼睛的余光可以看到窗外火光冲天，把漆黑的走廊也照得一阵阵红光。他抑制着扭头看的冲动，等到程骞上来后，她脸朝着窗口的方向，从她脸上的惊恐，厉苍已猜出了几分。 然而也不过是猜测罢了，等两人站起来走到窗边，目光所及用“震撼”一词根本不足以形容。 天上灰蒙蒙的厚重浓烟，遮天蔽日的，已完全看不到天本来的颜色，从头顶的轰鸣声以及不时钻出浓烟的战机来看，整座洛都城上方已被战机的攻击网笼罩。 而在他们脚下，四处是被轰炸得破破烂烂的楼房，尘土扬到了空中，无法看清地面具体是什么情况。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中心正fu大楼广场是重点的投炸点，每一颗扔下的炮弹都会让大楼震动一下。 程骞看呆了，厉苍拉了她一下，提醒她赶紧离开：“快，这栋楼可能马上要倒塌了。” 程骞忙不迭地点头，两人一跑入楼梯间，刚刚站过的窗口就被一颗炮弹击中，玻璃和墙面碎成渣滓，喷进楼梯间的气浪冲得两人直接摔下了楼梯。 厉苍抱紧程骞，两人撞到了这一截楼梯底部的墙壁上，厉苍不知该感到幸运还是不幸，比爆炸点矮上了一两米的高度减轻了他们受到的冲击，可是这样毫无遮掩地撞到墙上，差点没把他拍成了肉酱。 他扶起程骞，发现她痛得面容扭曲，仔细一看，原来她的左肩被一块玻璃碎片扎中了，血湿透了衣衫。 他迅速从外套上撕下一块，替她临时扎上伤口，然后背对着她蹲下了身子：“忍着点，我带你下去。” 程骞脸色苍白，脸上挂满了汗珠，泪水和着汗滴下：“苍，你自己走吧，带着我会连累你的。” 厉苍回头狠狠瞪她一眼：“不想连累我就不要在这里磨磨蹭蹭！” 他抓住她没受伤的那一条手臂往自己肩上一带，背起她往楼梯下飞奔。 一口气冲下了十来层楼梯后，渐渐远离了上方的热浪，他才放缓了脚步喘口气。程骞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他叫了她一声，她微一抬头，“嗯”了一声。 “我刚刚凶你了，生气不？” 她摇头，抽答了一下，紧了紧抱着他脖子的手臂。 “是我连累了你才对。不过现在咱也别说这话了，没有意义。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说完，厉苍继续朝下跑。 中途，他们又被流弹的轰炸影响，停下来暂避两次，最后总算有惊无险地来到了一楼。 只是，地面的情况并不比楼内好很多，厉苍在楼道口朝大门方向看了几眼，还是决定继续往地下车库跑，起码这种大型地标建筑的地下车库就是人防设计，就算地面被扫平了，地下是安全的。 如果幸运的话，他还能在某辆汽车中找到绷带、干粮和水。 他于是继续往下方跑，到达停车库后，他灵敏地听到了参差不齐的呼吸声。 跑到车库来躲避的不只他和程骞，厉苍估计，广场上幸存下来的人可能都跑到这里来了，他朝呼吸声传来的方向跑去，跑近以后，他粗略估算可能有三十多人跑到了这下面。 听到脚步声，聚在一起的那群人亮起了一束光，打向了厉苍。他停下脚步，用手挡住光，说道：“我需要帮助，我这里有人受伤了。” 愣了一秒后，人们反应过来，又有几束光亮起，有几个人跑上来帮厉苍把程骞放到了地面几张报纸拼成的垫子上。 他们应该是发现有人跑下车库，不知道来的是敌是友，就把光源全部关掉，并安静等待着。没想到厉苍一下子就发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径直顺着呼吸声跑了过来。 厉苍用匕首把程骞肩上的衣服划开，伤口很深，玻璃碎片与血肉混在了一起。程骞由于失血过多，已处于半清醒半昏迷之间。 有个女人在人群中站了起来：“让我看看吧，我是医生。” 厉苍连忙让开一个身位，几个人一起帮忙打光，医生检查后说：“我要马上给她动手术取出玻璃，但是，这里没有手术用具，连最基本的急救用品都没有。” “我去找。”厉苍二话不说站起来，随便选了辆车走过去。 他握拳砸破驾驶座边的玻璃窗时，车子警铃大作，让这宁静的车库回响不绝，一下子变得惊天动地。打开车门坐进去，他先是扒拉出防盗器的电线扯断，关掉了警铃，然后才搜罗车上能用的物品。 不太容易，他一连砸了四辆车子，才勉强找到了一些绷带、棉签、棉花和酒精，其中一辆车子里，他找到了一盒止痛药，可能不太管用，但聊胜于无。 还有一些饮用水、饼干之类的，他交给了其他人，就将找到的急救品全部交给了医生。 “没有刀和镊子？”医生问道。 厉苍从自己的腰包里取出了打火机和瑞士军刀：“只有这个。” 暗夜妖都 第204章 大清洗计划 没有办法了，医生将小刀用打火机灼过后，准备动手术。 厉苍给程骞灌了两粒止痛药后，跪在程骞身后，用膝盖顶住她的后腰，以防她因疼痛扭动身子，双手则按紧了她的手臂，另外又有两个胆子大的男人上来帮忙按脚。 厉苍咬了咬牙，他觉得自己的手心直冒汗，他宁愿躺在这里的是他自己，可是，此刻他只能向医生点了下头：“动手吧。” 医生动作麻利地挑开伤口，程骞痛得面容扭曲，冷汗直冒，全程不过几分钟，完成以后厉苍感到自己的身体也被抽空了。 他们七手八脚地把程骞扶稳，包扎后她的伤口后，厉苍握了握她的手说：“你在这里呆着，我必须上去看看。” 程骞虚弱地睁了睁眼，嘴巴微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个帮忙的男人说：“哥们，你还上去干什么？我们已经把求救信号发出去了，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厉苍不想煞风景引起众人的忧虑，事实上现在地面的情况很混乱，会不会有救援，什么时候有救援根本就很难预料。也正因此，他必须去看一下情况，必要的时候，他要想办法搞来一辆车子把这些人运出去。 他暗叹了口气说：“我去看看就回来。” 正准备站起来，程骞握住了他的手，她浑身没劲，这轻轻的一扯已经是拼尽全力了，他明白她的意思，他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了下：“没事的。” 然后抽出手跑向车库出口。 他没有选择直接从来时楼梯间上去，他们下来这会儿，上面整栋楼就算没有被完全炸平也差不多了，头顶上隆隆作响就没有停止过。 车库出口在中心广场边上，幸运的话，还能跑出空袭圈。 厉苍的思绪很杂乱，林默和夏梓馨不知道还是否活着，猎鹰对中心正fu广场的这次轰炸也让他大感震惊，不说广场上刚刚聚集了那么多的人，就是日常，洛都中心城都是这座城的人员最密集之处，他们甚至连疏散人群的措施都没有，直接开始了空袭。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引发的问题也是连锁性的。 上一次的洛都大学事件，死去的人全部安在了妖兽头上——事实也确实如此，官方的隐晦态度也没少为此事添油加醋，反正是成功激起了民众对妖兽的仇恨。 这一次，以消灭妖兽为缘由发动这次袭击，不排除有极端主义者会对此做法拍手称快，人命在某些人眼中确实就如草芥。然而代价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能遭遇的反噬也不该不考虑，厉苍怀疑做此决策的人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否则，就是他们另有图谋。 厉苍更倾向于后者，猎鹰的所谓“为人类而战”，在他这里已经不再具有信服力了。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猎鹰是在借妖兽的事件进行一次大清洗，这就能解释他们背地里与妖兽的秘密勾当了。 可悲的是，直到现在，还有人类在认为这支特工队会派员来拯救他们。 厉苍即将抵达车库入口的时候，黑暗中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透着白光的大嘴，跑近了才发现，原来车库的入口也拉下了一半的拉闸，有两个人倒在了拉闸下方。 这大概是附近想跑进来的人没来得及进门，被流弹击中死在了门口。 他弯腰从门下钻出去，四处弥漫的烟雾让他禁不住咳嗽了两声，他用肘弯挡住口鼻，出了车库门前的一小段路就是马路。 路面已被砸得破破烂烂了，厉苍走在了马路中心，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粗大的沙石被卷到空中，一个劲地往眼睛里灌，手挡在眼皮上，两手遮了眼和口鼻，裸露在外的手背、脖子等皮肤被擦得发红。 硝烟也很浓重，到处灰蒙蒙的，火药味和血腥味交杂传来。 人的哭喊喧闹四方八面地围拢着，可是因为能见度太低，压根就看不到人在哪里被压住了，想管也管不来，太多了，无从入手。 在这迷蒙中走着，没多久厉苍就感到自己像处于不清醒的梦幻之中，五感被大大地削弱，每迈出的一步都像踩在了云雾上，软塌塌的找不着受力点，使不上劲。 好不容易迎面冲来一个人，那人浑身黑漆漆的，速度极快，厉苍没有看清就伸手揪住了他：“唉！你知不知道……” 那人回头一看，那张脸焦黑当中渗着血红，鼻子、嘴唇已经被烧没了，本该是眼睛的地方，现在留下了两个白惨惨的洞。 厉苍吓得手指一松，那人僵在他身前定睛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歪倒在地上没了气儿。 厉苍长长叹出一口气，他继续往前走，越走，遇到的死尸就越多，有些被烤得肌肉萎缩，扭成各种奇特的姿势，有些还间或抽搐着，但都活不成了。 他的脚步也越发虚浮起来，饶是他这样长年累月与死尸打交道的刑警，也觉得胆战心惊。 死的人太多了。 他沿着路走着走着，好不容易遇到了几个活人。那是三个男人，正竭力抬着一辆被爆炸的气浪掀翻了的汽车。 他精神为之一振，赶紧跑了过去，这才发现原来车里被困着一对母子，母亲满头是血，孩子六七岁的孩子，被母亲拥在怀里哭个不停。车门被压变形了，没办法打开。 厉苍挤开那三个男人，两手抠住翻转了的车顶，对那几个男人说：“我来抬车，你们俩把车门撬开，你负责把他们拉出来！” 从那仨难以置信的表情，厉苍知道他们肯定不相信他能一个人抬起他们三人耗尽全力都抬不起的车子，但他此刻没时间和他们磨叽，他一咬牙往上一举，车子就被凌空抬起了十公分，足够把钢管插进车门内撬门。 那仨看呆了，厉苍吼道：“快！” 三人连忙动起来，不一会儿工夫，车门撬开了，那对母子也被拖了出来。 厉苍把车子扔下，弯下腰扶着车身猛喘气，对离他两三米远的五人指了指他来的方向：“往那边走，去中心广场车库，那里可以防空袭……” 话没说完，一件黑色的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就落在了五人身边。 “不！”厉苍的声音被爆炸声淹没。 暗夜妖都 第205章 血战废尸场 窒息……疼痛……脑袋不断地膨胀…… 意识又被一点点地拉了回来。 林默猛然惊醒，肺部的扩张与眼皮的撑开同步进行，他坐了起来，随即，那如山崩地裂般的脚步声也向他扑过来了。 他以为他昏迷过去很长时间，抬起手腕一看表，不过过去了十几分钟。 他一骨碌从尸堆中爬起，他脚下的尸体积成了一座小山，而此刻，有更多已失去理智陷入疯癫状态的东西正朝他奔来。 说那是“东西”，因为他不知道那些该说是人还是妖兽。 光能保护罩后面是一个空间裂口，这个空间很大，林默进入里面以后，是一整片的古建筑废墟，残壁断垣堆满了触目所及的每个角落，几乎找不到立足的地方。 从横在地上的巨大的大理石石块残骸来判断，这原来应该是个宏伟的神庙，四个人无法合抱的巨柱仍有半截杵在废墟最前面，那应该是本来的神庙入口。 空间裂口是依托于空间粒子而形成的，归根到底里头的自然法则和地球一模一样。是什么样的破坏力能让这个空间里固若金汤的神庙毁坏成这个样子？高强度的地震吗？ 林默从一块断石上跳到了另一块上头，他沿着被毁坏后依稀可辨的道路走向神庙。 根据废墟的轨迹，林默试图还原神庙的原貌。 成排的大理石柱后，是个类似门厅的扁平的房子，房子有半堵高墙还维持着原样，看得出这门厅高达十米，靠墙的巨幅浮雕残留着几个半兽形妖兽的形象，从这些妖兽的攻击性动作来看，整面墙应该描绘了某个战斗场景，但没法看出他们的对手到底是谁。 门厅尚且如此高大宏伟，神庙内部只会更加壮观。 越过半堵残墙，林默看到了后方被捣碎了的凉亭、水池、雕塑和回廊。这是个庭院，原来规划种植的树枯死了，被两根拔起四处散落——也许是先被拔出再枯死的。 杂草倒是长得茂盛，从爬着青苔的碎石中间钻出来，长得比人还高。 林默在那些碎石上跳跃前进，他走得很慢，当一只枯干而沾满泥土和污血的利爪从碎石缝隙上突然伸出，扣住他的左脚脚踝时，他其实早有预感。 他迅速地作出了反应，右脚猛向后滑了半步，弓起膝盖抵住石块，以对抗下方的拉力。一瞬间，他与那只手之间取得了平衡，两者有两秒的停顿拉扯。 但很快，林默占据了上风，他拖动左脚往后一拽，那只手被扯了出来，紧跟着那只手的，是一个头发乱糟糟、满脸是血甚至眼球也是通红的头颅。 被带出的那家伙暴跳如雷，它具有人的形体，可狰狞的面目和癫狂的兽性怎么看也不像是人。它瘦得不像话。浑身几乎就是皮包着骨头，屈成爪的十指指尖的皮肤薄得可以忽略，基本就是直接变得尖利的指骨在往林默身上戳。 林默将重心移到左脚，右脚一抬一踏，就把那爪子踩在了脚下，骨头的断裂声很清脆，可那家伙只是暴怒地将自己的右爪指尖抠入了林默的脚踝中——它似乎并不感到疼痛。 然而林默是会痛的，他忍着疼痛再次抬起右脚，将钳紧自己的那只爪子也踩成了碎片，并且顺便把那具残破的躯体踢到了一块翘起的断石上。 这种半人半妖的东西不只一个，他在前进的道路上，又陆续遇到了一些。有一些形体上更倾向人类，有一些攻击性更强的更像妖兽，共同点是都丧失了理智，犹如一支野兽军团阻挠着他前进。 一对一的话，这些东西都不是他的对手，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当攻击他的东西越来越多，他开始感到吃力了。 尸体开始在脚下越积越多，他的击杀也越来越快，手、脚每一次的凌厉出击都会带起一道喷涌的血柱。 他身上的白色战革溅满了血迹，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带着杀戮的暴戾。 都杀尽了吗？马上他在犹如万马奔腾的震动声中明白到，他们在这里等他好久了。值得幸运的是，至少此时此刻，更多的怪物还没有来到他面前。 神庙内部有什么，不好说，但是看起来，那座破裂的石头大殿比这到处碎石和杂草的废庭院更容易藏身。 他加快脚步窜入了神庙中。 神庙里头和他预料的一样，墙壁、穹顶都坍塌了不少，地面上堆满大大小小的石头。入口正对的大殿尽头是神龙、麒麟、凤凰、貔貅四大神兽的半兽形巨型雕像，每一尊都高达二十多米，可是没有一尊是完整的，不少缺了半边脑袋，就是缺胳膊少腿。 雕像侧后方有一扇拱门，林默走进了门中。 那是一条幽暗的通道，相对大殿来说尚算完整，只是没有窗口，墙壁上的灯座中也没有火油，越往前走就越黑。 走了没多久，林默找到了一个存放神器的储藏室。房间依旧是没有窗的，但屋角上方脱离了几块砖头，光线透入打亮了一小片地板。 林默在光线下方贴着墙坐下，不由自主地长出了一口气。 周身的酸软在好不容易的放松后袭来，他合上眼假寐，同时脑中也梳理着在这废墟中所经历的一切。 妖兽中有能力构筑这样庞大的空间裂口的就只有麒麟族，夏传智已经死了。接着就是上一次在国光造船厂那艘轮船上，猎鹰特工队隐藏的空间板。 已知他们是利用粒子碰撞的原理来撕开空间裂口，他们给构筑的每个空间都编了号，他们所去过的92号和99号空间都很小，然而，不排除这当中有更大的空间。 如果置身的这个空间是猎鹰的手笔，那么，他们以妖兽藏身其中、挑动人们的怒火就是在贼喊捉贼。 另外，刚刚遇到的那些半人半妖的东西，对林默来说也是很熟悉不过的。 往前一点，在洛都大学礼堂夏传智布下的那个迷阵中，他们都领教过。当时，夏传智利用的是扰乱人类心智的方法，让人类化妖自相残杀。 只有林默知道，这种东西在现实世界中是真实存在过的。 “同类相食，血光之灾”。 暗夜妖都 第206章 怪物的源头 再上一次见到这种半人半妖，是在一千年前。 一代妖王厉崇和为了寻求长生，遍寻未果后，铤而走险，抽取童子童女的脑髓血为食，然而，他很快发现这还远远不足。 他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了龙泉谷那宝物的信息，并且坚信那宝物可以让他实现最后的转化。 麒麟、天狼、游鱼及人族各怀鬼胎，合作前往龙泉谷夺宝。宝物夺下来了，林默推断，他们是在回程中发生了分歧。 宝物只有一件，不可能同时满足四族的欲望。 麒麟兽玄力高强，奈何孤身一人，游鱼族在离开海底以后，断不是天狼族和人族的对手。 剩下的就只有天狼族和人族了。 林默的心抽痛了一下。 父亲，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回来以后，木阿勒经过了足足十年的休养生息，然后开始了对各妖兽族的南征北战。他统一妖兽族的决心异常坚决，最后将刀挥向邺阳的时候，林默依旧认为他只是想当这世界的王。 直到一千年后的今天，离真相越近，他心里越恐慌。 他又想起了父亲死的那天。 寝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父亲躺在床上，不断朝他招手，让他近点，再近点。 “闭上眼。”父亲命令道。 父亲用一只大手捂在他合着的眼睛上，他胸口传来说不出来的异样感，但那不是疼痛。 “父亲……”他低呼着。 即使隔着眼皮和父亲的手，他也能感受到那股血红色的光。 最后父亲放开了他，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父亲告诉他，他获得了父亲的力量，他具备了天狼族的种族之核，从今以后，他就是天狼族的族王。 接手天狼族，他的第一个使命就是阻止妖王的苏醒。 “你会为此而付出沉重的代价，没有人会理解你，甚至众叛亲离。这些年，天狼族树敌太多，总有些妖兽会为了消灭天狼族而投向妖王的阵型。” “可是父亲，妖王，不也是妖吗？” “它不是……它不是人，也不是妖。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妖王。只有无穷无尽的欲望，那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会将这个世界完全吞没。蛊惑会在每个角落发生，你记住，不要心软，不要信任任何人。现在，杀了我，将这把刀刺入我的心脏，用我的血，完成最后一次淬炼……” “不……父亲……” …… 林默一度以为，父亲死前说的这番话，是出于意识的混乱。那段时间，父亲经常陷入疯癫状态，班特说，他很少有保持清醒的时候。 林默对父亲的话半信半疑，可是，他不敢小觑那件宝物的力量。 尤其，是他在遵照父亲的嘱咐，在那一年的元宵之夜，用狼血刃将破棺而出的厉崇和钉死之后。 他未能完全理解父亲的话，但至少他真的阻止了妖王的苏醒，他得到了那件宝物。 厉崇和在成为妖王之前，他的身体发生了异化。他头发稀疏，翻着血色的眼球，满脸干而乌黑，龇着獠牙表情扭曲，十指化作了尖锐的爪子，身体看着僵硬，动作却异常灵活，而且速度很快。 他那个时候，就是这种半人半妖的状态。只是，厉崇和比林默后来遇到的任何一个半人妖更凶猛。如果不是得到了父亲的提示和力量，林默根本不可能打败他。 在这个空间里出现的这些怪物虽然说不上有多厉害，可数量太多，多到了让他头皮发麻的程度。 林默想，这些半人妖的出现是某场阴谋的结果。 不管是人还是妖兽，吸食同类的精魂后都会逐步丧失理智，化作半人半妖没有意识攻击性强的怪物。 如果林默的推断没有错，那么，他们在猎鹰那些空间实验室里看到的残缺的尸体，就是被他们用作试验的人类和妖兽。猎鹰正在利用现代科技手段复刻这种怪物。 包括他们捕捉的妖兽，包括哪些在妖兽袭击事件中消失的人类，还有他们在血液里监测到的药物成分……都是为了用于人体试验。 那么，根本就没有妖兽聚集到正fu中心广场闹事，猎鹰只是把他们制造出的这些怪物放出来了，用于迷惑人类，好让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发动攻击。 这一切，很快就会有结果。 然而，前提是，他能离开这里。 不，他必须离开这里。 他们又来了。 林默能感受到那汹涌的杀气。他体力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已缓过了不少。他站起来，双手化爪，一爪挡在胸前戒备着走出了门口，走向了黑暗。 马上有一个漆黑的影子扑向了他，快如猎豹。 他没费劲转向那东西，听着风声方位，手快疾朝下抓去。那东西被他抓破了皮肉，甩到了后方，将如潮水般涌上来的半人妖短暂地往后推了推。 他抓紧机会把腿朝通道深处跑。 它们追赶着他，速度几乎与他不相伯仲，他还需不时放缓一下，将一两个已经贴到他脚跟的怪物击退。 路上，他遇上了好几扇门，都是些不大的房间，他毫不犹豫地直接跑过去了。 漆黑中他无法判断那些半人妖到底有多少，他只知道很多很多，要是进入了某个房间，被堵在里面，而那些东西不断涌进来的话，即使不被打死，也会被淹没。 一路跑下去的话，他有可能会跑到一堵死墙面前再也无路可去，那和堵死在某个房间里差不多的结局，也可以赌一把，希望通道的尽头是神庙的出口。 可是，谁又知道神庙外面是否有更多半人妖呢？ 跑着跑着，他终于看到了前方一个亮点。 那亮点在不断变大，是出口无疑。 他冲了过去，来到了另一座空旷的废墟当中。 后面追赶着的半人妖即将赶至，而在废墟的断壁残垣下方，他听到了破开石壁的声音。 它们像是被他身上的气息吸引着，从沉睡中苏醒那样。 这里有，那里也有，四面八方，不断地向他扑来。 刚开始，他还能拳打脚踢地一击一个，像捏破一只西红柿似的，渐渐地，他忙不过来了，他的手脚被它们攀上了，它们像不断生长的藤蔓缠紧了他的身体，把他勒得无法呼吸。 他完全无法动弹，一个半人妖爬到他面前，他的衣服被缠着他的那些枯爪扒开，那个半人妖朝他袒露着的心窝抓了下去。 暗夜妖都 第207章 妖王实验室 他们都知道了。林默苦笑一声。 他早就该猜到。夏传智耗尽元气，控制着夏梓馨对他发动的最后一击，就是精准地直取他心脏的。 即使夏传智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猎鹰，他们大概也从各种蛛丝马迹当中获悉了。 是啊，他还能藏到哪儿去呢？ 他早就说过，只要他活着，那宝物就不会落入任何敌人手中。他活着这件事，就是那宝物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一直不知道他死了所有事情是否可以获得终结，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他会试一试。 他将力量积聚于双臂奋力一挣，突如其来增强的力量让缠住他的半人妖未能反应过来，他趁机从它们手中将自己的两臂抢出，手上被它们尖利的指甲割下无数的血痕。 反抗至死，天狼族不服输。 林默的奋起让半人妖们也陷入了疯狂，它们踩踏着被他甩下的同伴尸体，向他扑了过去。 林默预估着最后时刻的到来。一刻钟？可能更少，十分钟。他不会让他们得逞。 他已杀红了眼，未能观察到周边环境的异样。在离他十米远的废墟上突然爆破的一枚炸弹，把他和所有的半人妖一同震住了。 炸弹的热浪涌到他身上，他下意识地用血淋淋的手臂挡了下。 “哥！快上来！” 熟悉的呼叫在头顶响起，林默抬起头，看到他头上方三米处撕开了一个时空洞，夏梓馨张着两臂，撑住时空洞不让它合上，何夕则举着一杆火炮，刚刚那枚炸弹是他打出去的。 他立刻纵身跳向洞口，那些半人妖比他慢了一拍，但还是醒转过来了，有两个跟随他的脚步跳入了时空洞里。 夏梓馨马上合上时空洞，何夕对准其中一个半人妖的头抓下一爪，另一个也被林默快速解决了。总算回来了，林默长吁一口气，但这放松没有持续很久，他马上就发现，他所身处的现实世界，也是一片废墟。 四周是倒塌的房屋，高楼大厦被炮弹灼烧得残破不堪，他们正在一个直径将近三十米的大坑旁边。 林默很快认出这是正fu中心广场，他从哪里进的空间裂口，他们就从哪里把他拉了出来。 “我大概知道他们都在干些什么了。”林默说道。 “回去再说。”夏梓馨说。 何夕引两人上了一辆车，他们驱车离开了洛都中心城。 在车上，夏梓馨向林默讲述了过去二十多个小时发生的事情。 在林默进入那光球没多久，广场外的人群就彻底失控了，接着，洛都中心正fu通过广场广播系统、网络同时发布，宣称洛都中心城已进入战备状态，妖兽乔装混入了人群中试图控制人类，要求所有人类立即离开战场。 所有人对这个消息是茫然的，一时间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广场上的人面面相觑，如果这个消息属实，他们身边的某个人类可能就是妖兽。 正当大家疑惑不决的时候，广场中心那个光球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光柱，朝天上直冲而去。 爆炸发生得悄无声息。 应该说，当声音传到人们耳中时，热浪已先一步吞噬了他们。 有部分进入了正fu大楼或附近建筑物的人在防爆墙体的遮挡下抢到了反应的时间幸免于难，他们迅速地往下撤，猎鹰特工队的战机已在上方盘旋了，现在唯一的出路在地下防空洞。 “幸好那时候我跑进了正fu大楼，要不，现在也没命了。”夏梓馨一边给林默涂抹着身上的伤口，一边说道。 林默问：“厉苍呢？” “他没事，他也跑进了停车场。” 车开得很快，一路上畅通无阻，高速路上已经没有任何汽车，整座城市变成了一座死城，明媚的阳光照出了别样的寒瘆。 “那些人都躲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应该没人敢留在地面了，都挤在车库之类的地方了吧。” “没有新的战备通知吗？” “有。”夏梓馨冷笑了一声，“官方发了通知，说是会派人到所有地下建筑搜查躲藏的妖兽。估计这次的抓捕又会死一大批人。苍哥认为，他们是想乘机清理一些异见分子，剩下的，全是小白兔。” “还有，哥。”何夕通过后视镜看了林默一眼，说，“我本来想回到汽修厂再告诉你的，算了，还是现在告诉你吧。你之前让我们比对厉苍的血液和那断手当中的血液成分，结果出来了。” “怎样？”林默的语气并不热烈，他已猜到了。 “厉苍的血液中含有一种物质，和那断手中的毒素很相似，但只是相似。” 林默点头道：“这就是猎鹰人体试验的一部分，他们要复刻出厉家人的融合性血脉。厉崇和体内的这种毒性具有遗传性，但也不是与生俱来的，他是在追求长生的过程中，服食了那些奇奇怪怪的丹药，毒性在体内积聚而慢慢获得的。 “可是，这种毒性并没有百分百遗传到后人体内，因为他的直系后人在他完成作为妖王的血液准备前就已经出生了。也就是说，猎鹰并没有得到融合性血脉的完整配方。猎鹰一直背地里掌控着厉笙，他们早就获得了他的血液样本进行研究，却始终不得法。” “那个厉崇和，为了成为妖王真是疯了，没毒死他真是个奇迹了。”夏梓馨说道，“那么说，是我爸的行动和你们天狼族的反抗让猎鹰急了眼，直接对厉老师下手了。他们想直接用厉老师来做试验，但是，厉老师年纪大了，没扛住……” 说到这，夏梓馨忽然张大了嘴，哑了一会儿才惊叫：“你的意思是，猎鹰的那些实验室，是在试图制造他们自己的妖王？” 林默沉重地点了点头：“用作统治的工具。他们大概认为自己可以把妖王当作傀儡。” “简直疯了！他们都是人类，怎么可以对同类干这种事情……” “妖王就是一个概念，所有入疯魔者都会追逐妖王。不管妖王是否复苏，他们已被蛊惑。”林默说道。 暗夜妖都 第208章 幕后的黑手 回到汽修厂后，林默与厉苍碰了头，夏梓馨、何夕、陆德等人一同会合到地下室中梳理线索。 当所有细节被重新列出，严丝合缝地排列组合，猎鹰背后的阴谋终于水落石出。 厉苍将七男一女身着军装的证件照投放到屏幕上：“我一直在查找猎鹰的高层领导，这八个人在洛都大学事件后曾经在现场出现过。和猎鹰的其他正式成员一样，他们属于社会上‘消失’了的人，正规途径查不到他们的身份。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都有从军或从警经历，猎鹰是军方的秘密特工队，对队员的素质要求很高，能打是最基本的要求。所以我准备暗中调查庚明共和国近二十年的警校入学记录，这个工程很浩大，我也不确定会不会有结果。我先从洛都警校入手，在查了一个多月后，这个女人的资料引起了我注意。” 厉苍将鼠标移到了那个女人脸上：“原名曹静，现名罗颖。我先说罗颖，猎鹰特工队跟随着妖兽世界曝光后，她作为特工队的高层发言人露面，这个大家在新闻里都见过。接着，曹静，是十五年前洛都警校毕业生，梓馨，有印象吗？” 夏梓馨盯着那女人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曹静这名字听说过，警校里的风云人物，每年也就几个，但是，这模样……我确实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不奇怪。”厉苍点击照片，弹出了另一张年轻女人身着学警服的证件照。 两张照片上的女人说是两个人也没有人会怀疑，但因为有了厉苍铺垫的背景，细看之下，夏梓馨就发现了两人的相似之处。 夏梓馨恍然大悟：“曹静被选入猎鹰后整容了？” “下面轮到你们了。”厉苍向陆德扬了扬下巴示意交接。 厉苍暗中做了不少工作才查找到这些线索，他对林默这边一直是持有保留态度的，直到看到杜海晟出现在洛都中心正fu顶楼的战机上，他开始意识到，他与林默的命运已无可避免地捆绑在一起了，他们必须真正地联手，共享信息，互相信任。 地面上的战火消停后，厉苍就背着程骞回到汽修厂，将他所掌握的零散资料交给了陆德。 在杜海晟的时空理论被核实之前，人们一方面享用着他改良制造的武器设备，一方面暗地里嘲笑他那魔怔般的研究。 洛都大学迷阵的出现，正式了他提出的零度空间是存在的，厉苍可以理解这种地位的一下子拔高，然而，断不会骤然拔高至决策层的地位。 除非他一直在隐藏。 思及此，厉苍就想起了曹静——十五年前自洛都警校毕业后就神秘失踪的高材生。一开始，他并没将曹静与罗颖联想起来，他只是想顺着这条线往下查，看看能查到些什么。 猎鹰特工队如同一张巨网罩在地球上方，他们利用信息割裂的方法使这个庞大的组织维持神秘感，可只要有人，就不可能完全独立遗世。 他们与这个世界之前的联系是一组透明的丝线，找到了其中一个人的真实身份，摸清他的历史行动轨迹，都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当然，能找到的人身份越高，越接近特工队核心，就越有利。 在厉苍的线索提示下，陆德和何夕开始利用之前从夏梓馨的通讯器中逆向破解的数据流，去寻找曹静加入猎鹰后的去向。 数据流中的人员资料也是极零散的，比如说截取到的某一段信息中提到了某个人的姓名，他即将出现的地方、要完成的任务可能会以其他数据组的形式出现在别的信息当中，陆德一直未能找到他们组合信息的规律。 当他将曹静的脸部数据与数据流中的人脸进行比对以后，他讶异地发现，猎鹰中没有出现过曹静的脸。要么就是她根本没有加入特工队，要么就是她早早战死。 正当厉苍与陆德认为这可能又是一条无用的线索时，何夕调出了罗颖的脸，并提醒两人，比照数据显示，曹静与罗颖的骨骼有90的重合度。 “但两人的年纪也没对上。曹静应该是37岁左右，而罗颖应该接近50岁了吧。”林默说道。 “哥，你说到点子上了。首先曹静有很大的可能就是罗颖，这一点我们相信科学。整容能改变五官，磨骨能改变骨骼，但骨头的改变是很有限的。最大的问题是，加入猎鹰没有必要整容吧，就算要整，没必要把自己整老了吧？”何夕显然为自己的发现感到骄傲，他环视了众人一圈。 林默赞许地点一下头：“所以说，她其实是进去顶替了某个人的身份。” 厉苍接着说：“罗颖在猎鹰特工队中，算是资料相对公开的高层，资料显示，她担任高层已十八年，很可能她在任上的第三年就已经被替换了。替换她的人要非常熟悉她，就像熟悉自己一样，除了植入记忆，我想不到别的方法让另一个人完美地替换她。” 林默反推了一下，便认可了厉苍的思路，洗脑仪的植入记忆技术最早便是掌握在杜海晟手里的，如今杜海晟已操纵了猎鹰特工队，可见那些高层领导全不过是他的傀儡，他才是幕后的黑手。 夏梓馨也想明白了，说道：“那么说，猎鹰其余的七个高层，也可能早就被杜海晟替换掉了？” “就算没有替换掉，也肯定处于他的掌控下。”林默说罢，忽然举起了手，“嘘，有人来了。” 陆德站起来说：“我上去看看。” 林默点点头，领着众人走入地下室通道内，放下了隔断的帘子。林默侧耳听着，上面没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有一个人随着陆德走下了楼梯。林默放松了警惕，撩起帘子走了出去，至少应该不是敌人。 “少爷，你看看谁来了？”陆德话语中不乏兴奋。 来人穿着一袭黑色长袍，宽大的兜帽拉得很低，将脸完全挡住了。他揭下帽子，林默一见喜上眉梢，忙迎了上前：“班特！” 暗夜妖都 第209章 宝物的真相 班特执住林默的手，上上下下地看了几回，才说道：“你没事，太好了。” “族人们怎么样？”林默问道。 班特沉吟片刻，才道：“大家都好，针对妖兽的捕杀行动已经大规模地开展了，但因为之前你下令让大伙儿隐藏，一时三刻，还没什么大问题，但长此而往，大战一场在所难免。” “我们正在商讨这个问题，猎鹰正在杜海晟的操控下暗中复制妖王。” 班特张开嘴，讶异道：“他们……也加入了这场闹剧中。少爷，那宝物还安好吗？” 林默点头让他放心：“在我这。但是，不管他们会不会成功复苏妖王，他们实验室里产生了大量的妖王半成品，全部被关在他们撕裂的空间裂口中，这些半人半妖没有意识，会攻击一切活物。” 班特看看林默，又看看厉苍，像一下子没能消化这么多的信息，有像有什么想说。 厉苍补充说：“就是说，如果他们成功唤醒了妖王，妖王就会控制这些怪物把你们妖兽族灭了，之后妖王很可能会脱离杜海晟的掌控，继续灭掉人类。如果他们没能唤醒妖王，那些怪物被放出来了，也会灭掉所有妖兽和人类。” 林默郑重地说：“班特，不管我们和人族有什么过节，现在，我们的命运已经联系在一起了，我们共同的目标是阻止杜海晟复苏妖王，并把他创造的空间裂口彻底封死。我们为人类而战，就是为妖兽族而战。” 班特拉长了脸，林默知道他对人类一直没有好感，林默想再劝说两句，可是班特举起手摇了摇：“少爷，你误会了。我这次跑过来，还给你带来了一个消息——不大好的消息。” 班特从衣兜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铁盒子，从众人中间穿过，走到地下室中心的桌子前，把盒子放下，然后按了一下帖子上的一个按钮。 盒子上方闪出一个人像，原来这是一个三维影像播放仪，影片中的人正是杜海晟。 他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模样，丝毫不像此前他们所见过的窝囊样。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高背真皮办公椅上，背景是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夏梓馨一看到窗外的景象就叫道：“那是我爸的办公室！” 杜海晟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膝盖，说：“天狼族族王格安，我们又见面了。为什么说又？你大概不记得，我们曾见过面吧？我提醒一下你，在洛都大学礼堂的迷阵中，那是我第一次隆重登场，也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林默皱紧眉，他一直以为，他在迷阵中见到的是夏传智。 “你肯定觉得很奇怪，其实你只要稍微动一动脑筋你就能想明白了，麒麟兽没有那么大的能耐造那么大一个空间裂口——当然，我也没有。但我们俩加起来，就有了。 “我要谢谢麒麟兽，也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的研究进展不会那么快。现在，到了我们开诚布公谈判的时候了。我的半人妖，相信你已经领教过了。很不错对吧？比你手下的妖兽战斗力强，因为他们不会疼痛，也比你的那些伙计们要忠诚，因为他们没有思想，只会一味地听命于我。 “明天晚上十二点，我就会准时地打开空间裂口，让所有的半人妖来这世界上玩玩。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所见到的，只是其中一个零度空间里的半人妖，我有多少个零度空间，你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了吧？” “先别生气，既然是谈判，就肯定是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明晚十二点前，带上我要的东西，让我那优秀的特工队员夏梓馨把你送到99号空间。 “这件事对你来说并没有坏处，只要你不与妖王作对，妖王不会诛灭同为妖兽族的你们。而我，我是人类的一员，只要所有人类臣服于我，我也不会为难他们。这，是双赢。” 杜海晟伸出食指往外戳，然后扬起嘴角一笑，影像闪了一下就消失了。 众人脸色都很难看，厉苍率先发难：“我们看起来像那么天真的人吗？” 班特对林默说：“少爷，现在情况危急，我倒是有一法。” 大家看着班特，他却看着林默不说了，林默朝他点点头说：“你说吧。无妨。” 班特环视众人道：“妖王的宝物是无法毁灭的，但我们可以灭掉即将复苏的妖王尸身——就像少爷曾经杀掉厉崇和那样。” 厉苍接过班特的目光看向林默说：“你是怎么杀掉厉崇和的？” 厉苍隐约察觉，这件事即使在天狼族内部也是一个不宣的秘密，是林默守了一千年的隐秘。 “我没有杀死他，他早就死了，他只是在他体内取走了一件能操纵他成为妖王的东西。”林默缓缓说道。 一瞬间，他又重新回到了一千年前那个充满血色的清晨——父亲入魔的那个清晨，在最后一刻，木阿勒用残存的理智将自己戳向林默喉咙的爪子偏离。 时间的迷雾、妖兽族的传说，还有空间裂口造成的记忆混乱，让故事的版本呈现了多样性，然而，作为唯一从头至尾的亲历者，林默知道真相只有一个。 “梓馨，你爸确实是强弩之末，耗尽了生命在让麒麟族复苏。他带着种族延续的目的背叛了自己的同伴，参与了四王合攻龙泉谷夺宝，这一役之后，他重伤沉睡了将近一千年。之后，宝物落入了我父亲木阿勒和人王厉崇和手中。” 夏传智的这段经历，林默是从后来发生的事情中推断出来的，夏梓馨也并不意外，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过去的一千年麒麟兽销声匿迹，知道现在才出现并选择了与猎鹰合作。 厉苍恍然说道：“宝物落入两人手中，所以说，宝物不只一个？” 林默点点头说：“因为拥有了这件东西，我父亲也差点成为了妖王。这件东西能赋予持有者强大的力量，但也能改变其心智，会让人异常嗜血。两件宝物放在一起，能互相抑制，互相抵消，分开了，就会各自为祸一方。”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夏梓馨小心地问道。 “恶龙的两片心脏。”林默将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说道，“现在，这东西都在我体内。” 暗夜妖都 第210章 最信任的人 先叫起来的是何夕：“什么，哥？你把这东西，放你自己身体里了？” 林默淡然一笑，班特则凄然地叹了口气：“少爷，我早就该猜到，你的心绞痛，压根就不是当年大战留下的病根。老族王当年龙泉谷夺宝之后就性情大变，变得异常凶残，我们都以为他是为了成为一方霸主耗尽心神入了魔，却没有想到，那是恶龙之心在他体内作祟。只有你察觉了老族王的异常。” 陆德接话道：“那么，少爷，族中传说，你是获得了老族王传授的种族之核才玄力大增，这个种族之核，难道就是恶龙之心？” “没错。现在，两片恶龙之心都在我体内，我用他们两者来互相克制，可是，一旦落入杜海晟手中，我们谁也不能预估他会做些什么。” “但是少爷，你现在，必须去见杜海晟。他必须死，还要破坏掉他制造妖王的所有药方，才能永绝后患。”班特说道。 林默沉默良久，99号空间，他确实必须去，然而杜海晟得手宝物也不一定会遵照他的诺言。这件东西在他体内已经不再安全。 “那就，先把恶龙之心取出来。”林默抽出匕首，顿了一下，将刀柄递给了厉苍。 所有人同时一愣，厉苍愕然道：“别开玩笑，我下手没个轻重，剖重一分，你就没命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林默侧眼看他，话外有话。 “少爷，”班特上前半步，“让我来吧。” “班特，”林默保持着递刀的姿势没动，转头对班特说，“剖心的时候，我需要有人替我守住外围，这东西面世会产生强烈的妖气，这里，就你和陆德玄力最高，非你们莫属。” 班特重重吸了口气，气息不太平稳，他缓缓点头道：“少爷放心，我们会全心全意护你周全。何夕，你在旁协助厉先生，有任何状况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何夕忙不迭地说：“我知道的，长老。” 夏梓馨呐呐地说：“那，我给你们建立一个迷阵，你们在里面取心，可以延缓妖气的扩散。我知道用处不大，但聊胜于无。” 考虑到恶龙之心会引起极大的妖气动荡，班特迅速地召集了天狼族众多高阶妖兽，不到半日时间，就于汽修厂方圆一公里内设置了层层关卡，而陆德则驾驶隐形战机于上方盘旋巡逻。 “厉警长，你动作得快一点，我们这阵仗，如果半个钟头内无法取出恶龙之心，就算妖气不吸引来猎鹰的注意，我们的阵容也会曝光这个据点。手术一完成，你们要马上带少爷登上战机，我们要转移到别的据点。”陆德通过对讲机对厉苍说。 “我努力不手抖。”厉苍没来得及关掉对讲机，夏梓馨已在地下室中布起迷阵，切断了对讲机的信号。 林默脱掉上衣躺到了手术台上，何夕替他戴上了氧气罩，说道：“哥，你要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了。” 林默轻轻点了下头，吸入式的麻醉剂已开始生效，他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动弹。 “哥？哥……”何夕叫了两声，抬头看在一边不断深呼吸着的厉苍，“厉警长，可以动手了。” 厉苍往匕首上浇了足足一瓶酒精，举着匕首走进了林默。手倒是没抖，但刀尖抵在林默胸前，迟迟没有下刀。 他不是这种悠游寡断的人，手里沾的血也不能说少了，他骂道：“你们他妈的就不能准备个手术刀？” 何夕委屈地说：“厉警长，这会儿我们去哪儿找手术刀？这刀很快，你小心点别伤到哥自己的心脏，一取出恶龙之心我们马上给他止血，只要不会失血太多，哥的自愈能力很快可以痊愈的。” “说得轻巧，要不你来？”厉苍嘟囔道。 何夕撇了下嘴说：“厉警长，还是你来吧，哥信任你。再说，我真不敢下这个刀。” 厉苍不再说什么，他又深吸一口气，刀尖稍用力一戳，林默洁白的胸膛上迅速地出现了一个食指大小的口子，血珠从裂口中渗出。 何夕瞪大了眼，气也不敢出：“是不是……不够深？” “闭嘴。”厉苍沉着声说。 皮肉被层层剖开，何夕用止血夹夹住了伤口，依然有血流出，为了防止血灌满胸腔，厉苍将提前准备好的一根管子伸入胸腔中抽走血液，这些被抽入血袋中的血等下也会作为血液补充输入林默体内，在有限的条件里，他们只能这么做了。 他们总算看清了胸腔内搏动的三颗心脏。 “这……”厉苍盯着呈等边三角状挤在一起的三颗心脏，一下子没了主意：“哪两颗是恶龙之心？” 何夕也傻了：“哥好像没说……” 这是个很大的问题，若果取错了心，留了一颗恶龙之心在林默体内，按照他的说法，那这颗心将会操纵他致使他入魔，他会成为第二个疯魔的木阿勒。 “三颗一起取出来。”一个声音突然想起，厉苍手中的刀差点被吓得脱手掉落。 “长老！”何夕看向门口，叫道。 厉苍稍一抬眼，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班特，他将目光移回那三颗心脏上：“三颗都拿出来，林默会死。” “少爷就算知道了，也会同意你这么做。” 班特走过来，可刚走了两步，厉苍就喝道：“你站住。” “厉先生，没有时间悠游寡断，我进来是告诉你，猎鹰已经发现我们了。如果你再不把恶龙之心交给我带走，少爷就白白牺牲了。”班特目无表情地说道。 厉苍笑了一下：“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林默不让你动手了。但他还是给了你一次机会，他还是想相信你。毕竟你是他活了一千年最信任的人。梓馨呢？” “厉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现在，你眼前的是能让整个世界为之覆灭的宝物，少爷情愿死也不会让这宝物落入猎鹰手中。” “什么宝物？分明就是邪物。你刚刚所说的‘全心全意护你周全’，这个‘你’不是指林默，是指这邪物吧。之前林默跟我说过一件事，当他与夏传智为敌的时候，夏传智对他说了一句话，你知道说的什么吗？” 班特没有回答，厉苍笑着说：“他说林默那个傻瓜，根本就不知道到底谁是敌人。于是，那个傻瓜一直在找到底还有谁是见不得光的敌人。不是猎鹰，不是夏传智，那还有谁呢？” 厉苍手中的刀忽地转了方向，人像一支箭似的扑向了班特。 暗夜妖都 第211章 胸前的刀疤（大结局） 班特反应迅速，在厉苍冲到他跟前时，他利爪已伸出，以半兽形战斗状态防备着。 林默将刀递给自己的时候，肯定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守这两颗恶龙之心，在内忧外患中守了足足一千年，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想方设法算计着他，厉苍感到无比讽刺。 他想自己很大概率打不过班特，但不战而降不是他的作风。再说，手术台上开膛破肚的家伙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除了拼命，他也没什么能做了。 他扎出的刀被班特以爪擒住了，他一咬牙后脑一仰，朝班特头上直撞了过去，这一下撞得他头昏眼花，也让班特撤了手，他没管视线的模糊，对准眼前的黑影又戳去一刀。 班特化解着他的进攻，冷哼道：“厉苍，你别做无谓的挣扎，恶龙之心我势在必得。” 厉苍咧嘴一笑，他感到额上有粘稠的液体正往下淌：“之后呢？你是要自己当妖王，还是再找一个试验品？当叛徒好玩吗？” 班特把厉苍逼到了墙角，一爪抓住了他的肩膀，厉苍痛得龇起了牙，脸上的笑变得尤其狰狞。 班特抓穿了他的肩膀，贴着墙壁把他身子凌空提起，仰视着他说：“我不是叛徒，我效忠的是天狼族，从来没有变过。我给过他机会，他本应该成为妖王，统领妖兽族。天狼族是妖兽族的王族，不是人类的附属。” 厉苍猛吸一口气，将一口血水吐到了班特脸上，说：“你控制不了这股力量，你是在自取灭亡，我会和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会在地狱等着你。” 班特抹了一下脸，脸色冷峻：“我不会让你死得太快，我偏要让你看看，我怎么控制这股力量。” 班特抽出扎进了厉苍肩膀上的爪子，往他喉咙上一抓，顿时血汩汩流出，厉苍贴着墙瘫坐在地上，他伸手捂住颈动脉，已无力再反抗，可一时三刻又未能断气。 班特将血污擦在了自己的衣袖上，说：“何夕，把恶龙之心给我。” 厉苍艰难地抬眼，他这个角度看不清手术台上的具体状况，但他能看到淌到地上的一滩血，何夕双手染满了鲜血，捧着一个木匣子站在手术台边。 “林默……”厉苍长出一口气，合上了眼。 班特微微一动嘴角：“毕竟是人类啊，如果是妖兽，这点伤，可以撑久一点。所以，厉警长，是你自己不争气。” 他回头看何夕，后者还站在原地没动：“三颗心都取出来了吗？没停止跳动的那两颗就是恶龙之心，拿过来给我。” “长老，你说过你不会杀哥的，你说你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何夕抱紧了匣子。 班特眉心一竖：“你是要我过去拿，还是你自己送过来？” 何夕看了手术台上的林默一眼，转身朝门口跑去，可是刚没跑两步，后背就袭里一阵凉风，锥心的刺痛从后背传来。他不敢怠慢，强忍着痛反手挥出一爪，马上被班特扭住了，“咔嚓”一声，是手骨断裂的声音。 “啊！……”何夕大叫着，可另一只手还是死死抱住那只木匣子。 班特冷冷道：“何夕，把匣子给我，留你个全尸。” “不……” 班特的利爪从何夕后背直穿了过去，何夕痛得几近昏歇，匣子终于脱手而出摔落地面，盖子弹开了，班特低头一看，里面却空无一物。 “咦？”班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疑惑的哼叫，后心已被一爪抓破。 他瞪大眼，回头看见了林默正浑身鲜血地站在自己身后，他胸前的伤口还没完全合上，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如果不是何夕以性命相博分散了班特的注意力，即使林默有足够的时间自愈，也没有能力在这样的状况下击杀班特。 林默在班特倒下后也滑坐到地上，他挣扎着挪到了何夕身前，何夕擦了擦满脸的血污，居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哥，我没有哭……我很坚强……那是血，是血……” “我知道。”林默握紧了他的手。 可是何夕还是哭了：“哥，我没有背叛你……我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我就听到了少年族王格安的英勇故事，他于暴风中心力挽狂澜，阻止了妖王复苏……哥，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就算全世界和你对抗，我也站在你这边……可是我不中用……我没能帮你什么……” “别说了，你会好起来。” “我知道，我会……好起来……”何夕带着微笑，缓缓合上了眼。 班特和何夕的尸身在一股青烟后恢复了狼形。林默捂着胸口，心上的痛，说不清是因为伤口，还是因为难过。 然而，没有时间让他继续悲伤了，厉苍还活着，可气息已相当微弱。 从他体内取出的两片恶龙之心，被何夕放在了手术台边的一只玻璃罐子中，那东西此刻正富有节奏地鼓着。 他走向手术台，拿起刚刚厉苍给他剖心的那把刀，打开一瓶酒精把刀冲洗干净…… 完事以后，他走出地下室，夏梓馨布下的迷阵裹住了整个汽修厂，她站在汽修厂门前，举着手撑住那个泛着彩光的气罩，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见到林默出来，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哭。 “梓馨，我们得马上进入99号空间。”林默说道。 夏梓馨放下双手，迷阵解除后，满天的妖气从四面八方扑来。她说：“他们呢？” “厉苍和程骞我转移到了密室里，他们暂时安全。” 那么，不安全的就是他们俩了。夏梓馨马上拉起林默的手，她在空中割出了一个空间裂口，两人一同跳了进去。 在空间隧道内，夏梓馨问道：“林默，你有把握能杀死杜海晟？他掌握着一整个半人半妖军团。” 林默轻轻一笑：“我没有。” “你知道我能控制空间力量，对吧？” “你想说什么？” “猎鹰是通过计算空间粒子来制造那99个空间裂口的，如果我们在进入他们制作的零度空间以后，我改动他们建造空间的粒子量，就可能切断那些空间与现实世界的联系。” 林默停下脚步，面朝夏梓馨：“你能做到吗？” “我需要点时间，只有你能给我拖延足够的时间，大概三天三夜，72小时左右。”这段时间，夏梓馨凝聚空间粒子的力量在逐渐增强，她见过猎鹰那块空间能量版，她估计，自己拼尽全力能与那股力量抗衡一下。 “挺困难的，但我会尽量。”只要能与杜海晟见上面，林默估计拖上一段时间不是问题。 “但是……”夏梓馨欲言又止。 “但是我们就再也回不来了。”从作出决定那一刻开始，林默就没想过回去。 “嗯。” “你怕吗？” “我爸认为，种族的繁衍比个体的活着有意义，我也是这么认为。”夏梓馨觉得，在这一刻，她才真正理解了夏传智。不管在外界意义上他算不算一个好人，在夏梓馨这里，他为了种族的生存做了他最大的努力。 林默提醒道：“你是麒麟族最后的血脉。” “但我也是人类。你呢，你会害怕吗？” “从不。”林默的目光柔和起来，“对不起，我最后还是没能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保护，我是警察。”夏梓馨俏皮一笑，伸手握住了林默伸来的手。 ———————— 厉苍是被胸口剧烈的疼痛呛醒的，程骞听到他的咳嗽声，马上跑了过来。 “苍，你还好吗？”她满脸焦虑地看着他，憔悴不已。 厉苍看着洁白的天花板，一时间有些茫然：“我们……在哪里？” “医院。”程骞说道，“你昏迷了足足一个月了。” “一个月？”厉苍猛地抬起身子，马上被一阵昏眩打得眼前昏黑。 程骞扶着他，朝门外喊道：“医生！……麻烦帮我叫一下医生好吗？” 厉苍按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叫嚷，他合上眼缓了缓，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般袭向了他：“林默和梓馨呢？天狼族的妖兽不是来围攻汽修厂了吗？” 程骞替他抚着胸口，说：“那天，林默把你带到密室来找我，他让我们躲在里面，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然后就走了。我没有见到梓馨，林默走了之后，我也没有再见到他回来。我听到外面有人在乱翻东西，吵吵嚷嚷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出去。等外面没有声音后，我又等了好几天，直到他们留给我们的食物和药品用得七七八八了，我才爬出了密室。” “他们没有再回来？”厉苍确认道，“你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吗？或者……看见他们的尸体？” 程骞摇头：“没有。后来官方发布了新公告，说是要解散猎鹰，还说人族和妖兽族双方代表正在准备进行停战的谈判。现在谈判结果还没出来，但是暂时停战了。具体情况我们都不知道。” 厉苍陷入深思，此时，他体内的心脏传来隐隐的疼痛。 他扒开自己的病号服，看见胸前多了一道淡粉色的刀疤。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