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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谍战》
作者：可大可小
内容简介：
    胡孝民在上海成为孤岛时，用军统身份打入76号，借敌之手，办己之事，一路升迁，一路抗日，算计他的，都被他算计，陷害他的，都被他陷害。

第一章 谨慎的小胡子
    1939年8月13日，一个特别的日子。上海被日寇占领，租界成为孤岛。
    为保平安，数十万人拥入租界，产生了一种畸形的繁荣。
    租界到处都是车水马龙，路上的人力车、三轮车、汽车随处可见，繁华地段，甚至还会堵车。
    街上行人如织，商店货物琳琅满目，晚上灯红酒绿。无论是大马路的酒吧舞厅，还是四马路的长三堂子，都是顾客盈门。人们醉生梦死，过着只有今天不想明天的生活。
    法租界的金神父路，是1907年法租界公董局越界辟筑的，1914年划入法租界。金神父路北至霞飞路，南至徐家汇路，全长三里，主要是新建的里弄和公寓。
    路上人力车随处可见，据统计，公共租界的人力车和三轮车的数量就超过七万辆，全上海已经超过十万辆。
    如果想更体面些，可以招手拦一辆出租汽车。整个租界的出租汽车，超过了两千辆，昼夜营业，招手即停。
    天擦黑时，一辆三轮人力车，拐进金神父路双龙坊的一栋公寓前，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西式衬衣的男子，中等个子，脚下穿着一双皮鞋，下车的时候，哼着曲儿，掏出钱包，随手结了车资。
    他叫曹炳生，是法捕房的华人副探长，今天刚配合日本宪兵队，抓了两名重庆“恐怖分子”，移交虹口日本宪兵队后，得“辛苦费”五十元。
    吃着法捕房的肉，拿着日本人的钱，不管上海怎么变天，他都能左右逢源。
    曹炳生习惯性地左右观望了一眼，没发现异常，转身便往寓所走，今天晚上得好好喝一杯。
    蓦然，他停住了脚步，眼中露出惊诧之色。
    门口角落暗处，站着一个黑衣男子，留着小胡子、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相貌模糊不清。他手臂抬起，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着自己。
    小胡子透过眼镜，射出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曹炳生，就像看着一具尸体似的。
    曹炳生心里一颤，感觉全身被一股巨大的寒意包裹，手脚冰凉，后背更是渗出冷汗。他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自己经常抓捕重庆的人，对方来报复啦。
    曹炳生曾经想过，总会有这么一天，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突然。
    曹炳生迅速往腰后掏枪，可对方动作更快，手里的枪早就在暗中瞄准自己。枪口火光一闪，曹炳生甚至能看清射向自己的子弹。
    “砰！砰！”
    两颗愤怒的子弹，正中曹炳生心口，他身子往后倒，刚摸到的勃郎宁手枪也掉在地上。
    曹炳生的意识迅速变得模糊，恍惚间看到小胡子不慌不忙地朝自己走来，挎过身子，弯腰捡起了手枪，还在口袋外摸了摸，把钱包也拿走了。
    这人胆真大，杀了人不赶紧跑，还敢搜身，钱包里有五十多元呢。另外，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塞进了他口袋里。然后对方又拿了出来，扔在自己身上。
    这是曹炳生最后的意识，他真希望周围的巡捕能迅速赶来替自己报仇。
    小胡子在曹炳生的颈部摸了摸，确定曹炳生死了后，小胡子走出巷子，朝北快步走去。他的步幅很大，而且左肩膀有点低，走路一瘸一拐的。
    走出双龙坊后，步伐才慢下来。看到街上有车，随手招了一辆出租汽车，迅速朝北离去。
    上车后的小胡子，借着路灯看了一眼怀表，时间刚刚好。曹炳生准时回家，他也准时完成任务，又准时上了汽车，暗杀任务最重要的一部分已经完成。
    出了法租界，在福煦路亚尔培路口下了车，掏出曹炳生的钱包付了账后，沿着福煦路往西走了一段距离。奇怪的是，走着走着，小胡子突然不瘸了。
    他快步走到对面，将眼镜也摘了下来。此时的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走了一段距离后，拦了辆人力车，往东朝静安寺路方向去了，最终在戈登路口下了车。
    在路口对面观察了一会，才走进戈登路。约走了五十米，左侧有个里弄，他朝身后瞥了一眼，迅速拐了进去。
    里面的光线很暗，但小胡子对这里非常熟悉，一边走一边将脸上的假胡须和眉毛摘掉。
    卸掉伪装的小胡子，一下了年轻了十几岁，而且相貌堂堂：高个子，眼睛明亮，脸部棱角分明，鼻梁高而挺。走路时，步伐轻盈，上半身稳重沉着，看着走得慢，实则很快，一边走还一边还用余光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在里弄右转右转再左转，从另一处里弄回到了戈登路。一边走，手里也没停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塞进嘴里，又在头上戴了个假发。另外，他的黑色衣服也换成了白色的汗衫。
    再次出现的小胡子，因为戴了个牙套，脸部因此变形，加上发型更换，简直就像换一个人。
    沿着戈登路往北走着，右拐到奉贤路，快到南汇路口时，就能看到外面亮着霓虹灯的大都会舞厅。
    小胡子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在大都会舞厅对面，拐到南汇路，再从南汇路走到静安寺路。围着静安寺路、戈登路、奉贤路、南汇路再次绕了一周，确定身后没有尾巴后，他在门口买了张舞票，缓步走进舞厅。
    虽然从转了一个圈，但走进舞厅的小胡子，心里异常平静。只要保持足够的警惕和冷静，再危险的地方，也能变得安全。
    舞厅内人很多，推开门，就听到悦耳的歌声。一位穿着暴露的女郎，在台上唱着：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爱呀爱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年轻男子没进舞池，通过甬道走向对面的座位区，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目标。但他没有马上过去，而是先转了一圈，确定了舞厅的后门道路畅通，才坐在旁边的角落，暗暗观察着舞厅的其他客人。确定没有异常后，才移了过去。
    座位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短发，微微有点发福。此时正专注地望着台上的歌女，看到年轻男子坐下，侧过身子看了一下，他差点没认出来。
    年轻男子露齿一笑，短发男子恍然大悟，他趴在对方耳边悄声问：“孝民，得手了吗？”
    他叫钱鹤庭，军统上海区直属新编第二组组长。今晚金神父路双龙坊的行动，由新二组执行，他将任务交给了刚到上海的胡孝民。
    胡孝民把钱包放到桌上，推到了钱鹤庭身前，轻声说：“有先生运策帷幄，岂有不得手之理？”
    钱鹤庭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容，虽然他只告之了曹炳生的住址，剩下的事情全由胡孝民单独完成。但奉承的话，谁都爱听。
    钱鹤庭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随口问：“东西放好了吧？”
    胡孝民提出，为扰乱敌人视线，在曹炳生身上放个密写本，干扰76号的判断。钱鹤庭并没在意，只要曹炳生死了，任务就算完成。
    胡孝民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对他来说，在这样的地方接头，已经非常冒险了。就算他重新化了装，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钱鹤庭微笑着说：“坐下喝一杯，有事跟你说。”
    胡孝民看了看四周后，悄声说：“这里太吵，要不换个地方？”
    从事特务工作后，胡孝民最信奉一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
    既然选择了这个行业，就必须永远谨小慎微。只有比别人心思更慎密，行事更谨慎，计划更周详，才能活得更长久。
    舞厅人多眼杂，谁知道会有什么情况发生呢？
    钱鹤庭三天前就将任务交给他，但胡孝民花了两天半时间，用来设计行动方案以及撤退路线。
    从双龙坊曹炳生到金神父路，步行362步，他量过两次。从开枪到坐上汽车离开，最长需要三分半钟，他在脑海里演练过十次以上。
    如果没有出租汽车，就坐人力车，那得走备用路线。如果有人纠缠，该如何应付？如果碰到巡捕，又该怎么脱身？诸如此类，只要是可能出现的意外，他都有备用方案。
    暗杀曹炳生，一般人开一枪就够了，但他开了两枪。而且弹头用锉刀划过，击中心脏部位，能把心脏捣个稀八烂。就算这样，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开两枪。
    至于金神父路周围的地形，他早就烂熟于胸，就连这个接头地点，这两个晚上他都侦查过。他早知道有后门，但每次都要确保后门是畅通的。
    胡孝民到上海后，如果没有任务，就只做一件事：熟悉地形。
    这种熟悉，不是通过地图，而是亲身走一遍。也许多知道一条里弄，以后就能救自己一命。
    钱鹤庭不以为然地说：“放心，这里安全得很。”
    胡孝民暗暗叹息一声，钱鹤庭是他的上司，再多劝就是不识趣了。但是，胡孝民却不怎么说话了。隔墙还有耳，何况舞厅乎？
    如果只是汇报结果，他其实都不用说话，只需要点点头就行。可曹炳生跟他有事要谈，肯定要换地方。
    钱鹤庭看了胡孝民一眼，站起了身，叹了口气说：“你啊，太紧张了，一点也不会享受，走吧，换个地方。”
    他制定了一个新计划，只能由胡孝民执行。
    钱鹤庭和胡孝民都没注意到，就在他们起身后，不远处有道目光，一直落在他们身上。他们走出去后，那人也随即跟了出来，看到他们拦了辆出租汽车，他正想跟着出去，发现胡孝民回头望了舞厅一眼，他吓得迅速转身回了舞厅。
    等他再出来时，汽车已经消失在夜幕中，他叹了口气，只能掉头离开。

第二章 入角炮
    离开大都会舞厅后，钱鹤庭带他在南汇路靠近卡德路的平吉旅社开了个房间。
    得知要去的是平吉旅社，胡孝民让汽车绕到静安寺路，两人再步行回去。
    钱鹤庭一边走，一边不满地说：“就几步路，何必坐车呢？”
    舞票白花了，车钱也白付了，这都是钱啊。
    胡孝民笑着说：“小心驶得万年船，现在多花一块钱，说不定可以节省一千元。”
    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能省。该省的钱，一分都不能花。
    钱鹤庭叹道：“开房还得花钱呢？”
    胡孝民笑道：“在房间谈话还是安全些，这是正常开支嘛。”
    房间是钱鹤庭开的，胡孝民只提醒一点，要靠端头的。作为一个异常谨慎的人，任何地方都觉得不安全。靠着端头，至少可以不用担心外侧那面墙外有人偷听。
    进房间前，胡孝民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确定没人后，他才稍微放心。
    到房间后，胡孝民先把窗帘拉上，侧着身子观察周围的情况下，确定没有异常后，才开始检查房间。
    钱鹤庭掏出烟，吸完后，胡孝民的检查还没完。他将烟头丢到脚下，一脚踩熄：“孝民，我们的工作，谨慎是好事。但如果谨慎过头，会被人笑话的。”
    胡孝民将钱鹤庭的烟头拾起，拿手帕包好装进口袋：“组座，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宁愿被人笑话，也不想丢了性命。”
    自从进入军统后，他最信奉一句话：功归上，罪归己。戒惕弗弃，智勇弗显。
    把功劳让给上司，过错自己承担，就能赢得上司的信任。做事时，戒备警惕之心不要丢失，而聪明和勇敢尽量不要显露。
    一直以来，胡孝民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不管在哪里，都能如鱼得水，还能得到上司的信任和重用。
    钱鹤庭叹息着说：“但你也得讲效率嘛，上峰三天前下的命令，结果今天你才完成。你是不知道，戴老板催得有多急。”
    胡孝民轻笑道：“让他多活两天，以后我们的麻烦会少很多。”
    钱鹤庭缓缓地说：“好吧。让你到这里来，是要告之一个重要的计划，此计划名为：入角炮计划。以后，你的代号就叫：入角炮。这个计划，将由你单独完成。”
    入角炮是象棋术语：指一方的炮从边线切人对方的底角，威胁将或帅，故而得名。如有车相助，一般可以构成“抽将得子”的攻势。实用性和技巧性很强，是一般对弈中常用到的狠招。
    钱鹤庭希望，自己的这一狠招，把76号打得昏头转向。
    胡孝民一脸疑惑地说：“入角炮？”
    钱鹤庭拿出一个信封，郑重其事地说：“这是计划内容以及相关资料，在这里看完，当场销毁。”
    “是。”
    胡孝民是浙江宁波人，在上海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顾慧英。顾家在上海办厂经商，生活富足，最重要的是，顾慧英还在76号任职。
    入角炮计划的主要内容，是让胡孝民以未婚夫的身份与顾慧英住在一起，借机获取汪伪情报，如能策反顾慧英，则为上策。
    钱鹤庭笑骂道：“你小子在临训班时就用化名，要不是我细心，还真发现不了你还有这层关系。”
    胡孝民分到新二组后，身为组长，他自然会看到胡孝民的档案。胡孝民在临训班时，用的是“马宁一”这个名字，到新二组后，依然用这个名字。
    要不是他看得仔细，都不会注意胡孝民的真名，也不会发现他与顾慧英的关系。正是因为这层关系，钱鹤庭灵机一动，才制定了入角炮计划。
    也就是说，入角炮计划，是特意为胡孝民量身定制的。
    胡孝民边看材料边说：“离开宁波后，胡孝民这个名字，我就不用了。”
    胡孝民在临训班时，用的是“马宁一”这个名字，结果只在档案中记录“曾用名：胡孝民”。
    改名字很常见，很多人因为某种原因，都会改名字。包括他们的戴老板，也改过名字。
    钱鹤庭郑重其事地说：“以后你就用胡孝民这个名字，也只能用这个名字。我已经申请，将你的档案列入机密。入角炮计划启动后，你的档案不再保护在区里，直接送总部存档。”
    胡孝民欠了欠身，说：“多谢组座。只是76号和顾慧英的资料，为何如此少？”
    既然要住在顾家，自然得对顾家有详细调查才对。可资料上面，只是寥寥几句。对异常谨慎的胡孝民来说，这远远不够。
    钱鹤庭笑了笑，解释道：“我是在看到你的资料后，才开始制定的入角炮计划。剩下的资料，需要你自己完善。”
    入角炮计划，或许还有漏洞，以胡孝民谨慎过头的性格，他会不断完善和修复。或许入角炮计划的进展会慢点，但绝对不会有太大的漏洞。
    胡孝民应道：“是。”
    他没有多问，正如钱鹤庭所说，这个计划很粗糙，剩下的靠自己完善。
    钱鹤庭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微笑着说：“这就对了嘛。你要以最短时间住进顾家，区里亟需76号的情报，一切都看你的了。”
    胡孝民蹙起眉头：“住进顾家？不是与顾慧英住一起就行吗？”
    钱鹤庭诧异地说：“你的意思是与顾慧英结婚？”
    胡孝民笃定地说：“我与顾慧英有婚约，只要组织全方位支持，应该没问题。”
    只要为了抗战，他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顾慧英原是中统，现在是汉奸，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喜欢这种人的，也不可能娶她。
    钱鹤庭意味深长地说：“我刚才说了，一切都要看你的了。”
    入角炮计划刚刚制定，上面没批经费，也没有人员配合，最多也就是调动新二组给予支援。
    胡孝民一脸窘态：“全看我？没钱没工作没房子，什么都没有，人家怎么可能嫁给我呢？再说了，顾慧英原来是中统，咱也不能真的把她娶进门啊。”
    钱鹤庭缓缓地说：“所以才让你住进顾家，你刚到上海，既无工作又无住所，顾家不可能将你拒之门外。”
    胡孝民沉吟良久，郑重其事地说：“我需要更多顾家和顾慧英的资料，以及她在76号的表现，还有其他76号成员的资料。”
    以这种方式住进顾家太过被动，胡孝民做事，喜欢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不敢说一切事情都控制在手里，至少要争取主动，引导事情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要做到这一点，需要详细的资料。只要与入角炮计划相关的人、物、事，最好都搞清楚。
    钱鹤庭指了指胡孝民手里的材料：“我知道都写在档案里了。”
    胡孝民无奈地说：“好吧，给我一段时间，一定尽快住进顾家。”
    一个谨慎过头的人，怎么可能打无准备之仗？他要研究顾家的每一个人，特别是顾慧英。还要对76号有所了解，特别是沪西那一带的地形，必须做到了若指掌。
    钱鹤庭叮嘱道：“越快越好，你早一天住进顾家，就能早一天获取76号的情报。”
    他坚定地说：“请组座放心，一定尽快。还有件事，76号有没有认识我的人？有没有临训班的同学？”
    与顾慧英接触，一定会与76号的人接触。如果76号没有认识自己的人，行动失败顶多撤回来。如果有的话，可能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钱鹤庭缓缓地说：“你刚来上海，76号哪有你认识的人？倒有个叫陈培的，是临训班毕业，但你们见面的机会不大。我会尽快除掉他，或许你住进顾家前就已经除掉了。”
    胡孝民马上说：“能不能除掉陈培后再执行入角炮计划？”
    不管陈培认不认识自己，也不管陈培会不会与自己见面，他都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钱鹤庭摇了摇头：“陈培在76号第三处，除了参加行动外，他一般不会离开76号，我们也在等机会，只要他外出，会想办法除掉他。你现在的任务是住进顾家，基本不会与陈培接触。”
    胡孝民在临训班用的是化名，当时可能违反规定了，但现在看来，却是神来之笔。至少陈培听到“胡孝民”这个名字时，不会想到“马宁一”。
    胡孝民却暗自皱眉：“基本不会与陈培接触”，还是有可能与他接触嘛。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要以百分之一百来对待。
    胡孝民决定，将陈培当成自己的最大威胁。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给陈培认出他身份的机会。
    为此，胡孝民要做好一切准备。比如说，他得尽量改变自己的外貌以及口音。
    从现在开始，他说话要带点宁波口音。他是宁波人，上海有超过五十万，甚至一百万的宁波籍人，在这里说话带宁波口音很正常。
    他的发型，也会与以前完全不一样。还有牙套，这是个好东西。虽然看上去，会让他有点丑，但戴着牙套，估计陈培当面都认不出来。
    未谋胜先谋败，只要陈培活着，他随时都要作最坏的打算。

第三章 老手
    金神父路双龙坊的枪声，迅速惊动了附近的巡捕。得知被杀的是法捕房的副探长曹炳生，法捕房出动了上百巡捕和几乎所有包打听协助办案。
    法捕房决定，由华人探长彭惠民负责此案，他第一时间赶到了金神父路双龙坊。看着地上躺着的曹炳生，彭惠民暗暗叹息了一声。
    曹炳生抓捕抗日人员积极，与日本宪兵队和76号来往密切，被人当街枪杀，不用勘查，也能猜到结果。
    法租界巡捕房的人，很多都在76号拿钱，多的一二百，少的也有几十。拿人钱财，与人消灾。76号在法租界行动时，能得到他们的密切配合，曹炳生就是其中之一。
    彭惠民走访了左邻右舍，并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事发突然，就算有人听到枪声，也吓得躲在家里。
    彭惠民又到金神父路双龙坊口询问，终于得到一个消息，有人看到，案发时有个瘸腿的陌生人，快步从双龙坊走出来。可惜，那人没看清凶手模样，只知道戴着眼镜，好像坐着一辆汽车离开的。
    上海有四大出租汽车公司：祥生、云飞、银色、泰来，拥有全上海八成以上的出租汽车。
    换在平时，没有十天半个月，别想查出结果。但今天晚上，只用了几个小时，就查到了那辆汽车。
    彭惠民亲自与司机谈了话，可惜，司机并没注意眼镜男子的相貌，但他又提供了一个线索，眼镜男子是个小胡子。
    彭惠民坐着汽车，让司机按照原路线，沿着金神父路朝北往福煦路开。车子停到福煦路亚尔培路口，彭惠民下车后，将周围店铺和居民的门全敲开。
    然而，将附近几条街的人都问了个遍，也没问到任何线索。那个戴眼镜的瘸腿小胡子，好像凭空消失了。
    彭惠民很沮丧，出动了上百名巡捕，竟然查到一半就断了线索，这枪手如此谨慎，彭惠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杀人后不留一点线索。
    彭惠民在法捕房干了十多年，干了几年指挥交通的巡捕，后来当了包打听。所谓的包打听，就是不穿警服的巡捕，经常出没于酒楼茶馆，留意别人闲谈，打探各方消息的密探。
    从包打听到副探长，再到现在的探长，彭惠民经手过成百上千的案子。像这种敢杀巡捕，而且干得干净利落、毫无痕迹的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
    正当彭惠民束手无措时，一辆林肯牌汽车开到了福煦路，从车上下来一名男子。二十多岁，相貌普通，属于放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但此刻的他，却有一股不同于常人的气势。
    彭惠民看了一眼，认出了来人，是76号的陈明楚，负责76号第一处，专职对付军统。
    “彭探长，查得怎么样子？”陈明楚的声音不大，但很冷，大热天听着像进了冰窖一样。
    死的虽是法捕房的人，但打的却是76号的脸。如果这个案子破不了，其他巡捕以后还敢和76叫合作吗？
    彭惠民叹了口气，说道：“只知道是个戴眼镜的小胡子，瘸着腿，最后在这附近消失。”
    陈明楚点了点头：“应该是军统干的，手法很熟悉，是个老手。”
    彭惠民叹息着说：“不但是个老手，还是个精明的老手。”
    此安非常棘手，他倒是很愿意陈明楚参与。
    陈明楚突然问：“彭探长，能否再去趟现场？”
    这里只是枪手临时落脚的地方，要找到更多线索，应该去案发现场。
    彭惠民想了想，说：“好。”
    自己查不到线索，或许陈明楚有办法。
    陈明楚将知情者又仔细问了一遍，同时将双龙坊的住户，一个个问话。果然，又发现了一个新线索，昨天，不，现在应该是前天下午了，有一个大胡子，在双龙坊出现过。
    彭惠民问：“陈处长觉得凶手是什么人？”
    从案发现在，看似查到了好多线索，但没一条有用的。一个小胡子，一下子又变成大胡子，还戴眼镜，必然是化了装。
    陈明楚喃喃地说：“这是一个人作的案，此人心思慎密，行事谨慎，计划周详。把钱包和枪拿走，让我们以为是劫杀，还敢坐车离开，胆子不小。凶手化了装，否则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特征。”
    调查之后，他得出同样的结论，这是老手干的。要不然，不会这么干净利落，也不会准备得那么充分。他们掌握的线索，都是对方故意留下来的。
    陈明楚敢肯定，常规调查不会有任何进展，就算能找到线索，也一定是对方故意留下的，只为了将他们引上歧途。
    在曹炳生身上，发现了一个用过的空白小本子。这个小本子有些奇怪，用完的部分，全部撕掉了。陈明楚觉得有些奇怪，带回去后交给了化验室。
    这里简单介绍一下76号的组织机构，刚开始时，76号下设各种委员会和一、二、三、四厅。后又把各委员会和厅一并撤销，改为四处四室，没过多久，又增加了四个处。目前76号的主要机构是八处四室。
    八处为第一至四处，以及机要处、总务处、情报处和电讯处。四室为督察室、专员室、审讯室和化验室。
    此外，76号还设有警卫大队、修械所、看守所、招待所、警官训练班、警犬训练班、女特务训练班等附属机构。
    实验室主要负责研制各种毒药、炸药等各种特工高新技术。很多新技术、新炸弹都是他们搞出来的。
    曹炳生身上的空白小本子，很快就发现了线索，上面用密写的方式写了一句话！
    陈明楚不敢怠慢，马上向76号的主任孙墨梓报告。
    孙墨梓为湖南常德人，早年参加过共产党，1934年曾任军委会调查统计局三处处长。1938年8月，军委会调统局一处改组为中统，二处改组为军统，三处则撤销，他仅领个少将参议在香港“养病”，一怒之下到上海组建76号。
    陈明楚说道：“主任，这是用牛奶密写的，用碘酒洗后就显出字迹。”
    孙墨梓看着小本子上的内容，脸色平静如水，念着本子上的字：“二十三日与木先生吃葱油饼。”
    陈明楚没有说话，虽然他怀疑，曹炳生可能还有其他身份，但孙墨梓没问，他不能说。毕竟，他是军统过来的。进入76号前，陈明楚是军统上海区负责人事的助理书计。
    看到本子上的字时，他心惊肉跳。木先生是谁？葱油饼又指的什么？
    孙墨梓放下密写本，沉声问：“这是曹炳生的字迹吗？”
    陈明楚摇了摇头：“暂时不能确定，因为这是左手写的。”
    曹炳生的笔迹可以找到，但左手笔迹则无迹可寻，毕竟，谁也没见过曹炳生用左手写字。写这个字的人，不管是不是曹炳生，都很聪明。
    孙墨梓翻看着这个本子，发现前面被撕掉了几页，显然，每次写了内容后，不用多久就会撕掉。或许，这张纸条，会在二十三日之后撕掉。
    孙墨梓缓缓地说：“你继续追查凶手，同时注意曹炳生的其他关系。或许到了二十三日，真相就会大白。”
    其实，在看到“木先生”这三个字时，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名字。只是当着陈明楚的面，他没说出来罢了。
    陈明楚沉吟道：“这个凶手很谨慎，曹炳生的枪和钱包都被他拿走了。或许，这是他故意留下混淆视听的。”
    孙墨梓问：“你以前在军统待过，他们的行动人员，有心思如此慎密之人吗？”
    他虽然没在军统干过，但军统的行事风格很是清楚：重行动，轻情报。曹炳生用如此隐秘的手段记录这个信息，一定很重要。
    陈明楚听出孙墨梓话里的嗔怪之意，心里一颤：“那倒没有。”
    投靠76号后，他选择站在孙墨梓的阵营。可很快他就发现，孙墨梓只是名义上的头头，赵仕君才是76号的实权人物。
    可既然选择了孙墨梓，自不能再改换门庭。他本从军统投靠过来就低人一等，再转而投靠赵仕君，只会更令人瞧不起。
    孙墨梓叮嘱道：“不管如何，这句话一定要查清楚。”
    陈明楚突然说：“曹炳生不算我们的人，或许这是他的私事也未可知。”
    孙墨梓说：“你不是在军统有内线么？让他查查不就清楚了么？”
    陈明楚点了点头：“好。”
    就算没有这个本子，他也会跟内线见面。这次暗杀曹炳生，是军统上海区新区长上任后的第一次行动，想必会有消息传出。
    出去之前，陈明楚拿着一个包装精装的纸袋去了情报二科。
    陈明楚将纸袋拿给顾慧英，笑吟吟地说：“慧英，这是永安百货刚到的法国香奈儿香水。”
    顾慧英长得柳眉如月，一双丽目顾盼生辉，瑶鼻娇俏，粉腮微晕，两瓣樱唇娇艳欲滴，细腻不带丝毫瑕疵的雪肌如霜如雪。虽然不施粉黛，还特意穿着一身男式中山装，但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陈明楚第一次看到顾慧英时，就深深地爱上了她而不可自拔。
    76号交际科虽有几个交际花，也算体态妖娆，但跟顾慧英一比，就是野花与百合之别。
    顾慧英微微一叹，故作惋惜：“陈处长破费了，可我从不用香水，还请退掉。”
    准确的说，她在76号从不用香水。
    陈明楚不以为意，又发出邀请：“你天生丽质，香水确实多余。好久没去大世界了，要不晚上一起？”
    顾慧英说道：“听说我们的人在法租界被杀，此案由陈处长负责，等你破案后再说吧。”
    陈明楚说道：“那说好了，破案后去大世界庆祝。”
    顾慧英轻轻一笑，像一朵盛开的海棠：“看你这么有把握，是不是有线索了？”
    陈明楚看得眼睛发直，不由自主地说：“现在还没有，但很快就会有了。”
    顾慧英把纸袋递过来：“把香水去退掉吧，太贵了。”
    虽然顾慧英没接受自己的礼物，也没答应去大世界玩，但陈明楚还是很高兴。只要能跟顾慧英说几句话，哪怕多看几眼，他就很满足了。

第四章 熟悉地形（上）
    密写本上的“二十三日与木先生吃葱油饼”，正出自胡孝民的手笔。
    其实，密写的方式很多，比如说用淀粉浆写，碘酒或淡盐酸洗，可以显形。用五倍子写，绿矾洗；用牛奶写，碘酒洗；玫瑰精写，玫瑰露洗，都可以显出字迹。
    胡孝民觉得，用牛奶写，最合适曹炳生，他每天都有喝牛奶的习惯。
    至于“木先生”，自然是杜撰的，76号拿到后，想怀疑谁都行。至于“吃葱油饼”，并没专指。这就是一记迷宗拳，胡孝民也没想着，凭着一个密写本，就让76号阵脚大乱。
    胡孝民行事谨慎过头，从来不对任何事情有过高的期望。十拿九稳的事情，他都只认为有七成把握。而只有三分危险的事，他又会当成十分危险来对待。
    比如昨天晚上，钱鹤庭原本让他在平吉旅社住下，反正付了房钱，何乐而不为呢。胡孝民当时应下，钱鹤庭走后不久，他也离开了。但没有退房，半夜退房会引起旅社的注意。
    有两个人知道这个地方，安全系数就大降。哪怕钱鹤庭是他的上司，也不能把自己的安全寄托到他身上。
    况且，胡孝民还要将入角炮计划向组织报告。
    胡孝民是民国二十五年加入共产党的，去年初，军统临训班招人，组织派他考入临训班，作为一枚冷子布在军统。
    这次军统派他来上海，胡孝民的组织关系转到了江苏省委，到上海的第一天，他就与组织取得了联系。
    胡孝民身份特殊，无法在固定时间与组织联络，故在公共租界福德里3号安排了一个固定联络站。
    联络的安全信号为门口是否挂扫帚，如果有扫帚，则说明可以接头。
    然而，胡孝民几次经过福德里，门口都没有扫帚。这让胡孝民有些担忧，可不管他再担忧，也不能违反组织纪律。
    作为一名地下工作人员，胡孝民学知，组织纪律大于天。
    虽然没能及时向组织汇报，但入角炮计划还是要执行。化了装的胡孝民到了极司菲尔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接近顾慧英，必须先了解76号。
    极司菲尔路从沪西的东南走到西北，76号位于极司菲尔路北侧的康家桥附近，东邻武宁路、地丰路，南邻新闸路，西南的镇宁路与极司菲尔路交接，北边是武定路。
    新闸路南侧不远是愚园路，顾慧英家就在愚园路433弄5号。而愚园路433弄5号的南边，则是租界最繁华的马路之一：静安寺路。
    胡孝民在双龙坊暗杀曹炳生，都用了两天半时间熟悉地形。如今要潜伏在顾家，更得把周围地形牢记。每一条里弄，每一处房屋，都要刻在脑子里。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76号。76号东邻74号、马路对面75号均为当年外国人向道台衙门购买土地修建的花园洋房，门牌为公共租界的蓝底白字门牌。沦陷前为皖省主席的住宅，有一座洋楼、一座新式平洋房、一座很大的花园。
    胡孝民每天化装，以不同的身份在附近侦查。76号外面有几家店铺，像铁皮店、杂货铺等。
    胡孝民刚走进杂货铺，靠着柜台的伙计，马上投来了注视的目光。
    胡孝民随口问：“有香烟吗？”
    伙计点了点头：“有的。先生面生，每一次来吗？”
    胡孝民一脸“佩服”地说：“上海的店员真是厉害，第一次来都知道。”
    伙计很是自得，又问：“先生刚来上海？投亲还是访友？”
    胡孝民微笑道：“既是投亲也是访友。”
    他心里却暗暗警惕，店员不关心顾客买什么，却在想顾客要做什么，这就有些不正常了。一般人可能不会在意，毕竟伙计与你搭讪也很正常。
    伙计又问：“在这附近？先生要什么烟？”
    胡孝民问：“有三猫么？”
    “有的。”
    “拿一包，再来盒火柴。”
    刚走出杂货铺，敏锐的胡孝民就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他借着点烟，侧过身子护着火，用余光瞥了身后一眼。那人穿着店员一样的衣裳，二十出头，看到自己停下，故意转过身子。
    胡孝民明白了，这家杂货铺是76号的暗哨。
    胡孝民在极司菲尔路76号附近转悠，一心要找到他的陈明楚，却去了忆定盘路上的九风茶楼。二楼最里面的包厢，陈明楚见到了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右手压着左手，警惕地望着门口。
    陈明楚微笑着说：“放心吧，刀锋，这里安全得很，你又是从后门进来的，没人会注意你。”
    所有的背叛者，内心都是胆怯的。不管他们给自己的背叛，找了一个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掩盖不了这个事实。
    男子轻声说：“不知陈先生找我何事？”
    军统的家法他很清楚，如果他向76号告密之事被发现，肯定得死。他早向陈明楚提出，愿意到76号效劳，可陈明楚却让他留在军统，发挥更大的作用。
    每一天他都提心吊胆，每次与交通员见面都心惊胆战，每天晚上都会在噩梦中惊醒。这种日子，他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陈明楚问：“昨天法租界的事情听说了吧？是不是军统干的？”
    刀锋轻声说：“早上看到了报纸，确实是新二组干的。听说动手的，刚来上海。”
    陈明楚叮嘱道：“新二组？务必把此人找出来！”
    刀锋站起来说：“陈先生，找到此人，我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
    如果细心的人，就会注意到，刀锋的左手手背上，有道一寸的刀疤。特工最忌有明显特征，哪怕是在陈明楚面前，刀锋也不想让刀疤显露。
    陈明楚缓缓地说：“你是一把尖刀，要深深地扎在军统的心脏上。你回来的时候，也是功成身退之时。到时候，不仅我第一处副处长的位子会给你留着，还有一笔巨额的奖金，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刀锋犹豫道：“可是”
    陈明楚自然知道他担心什么，安慰道：“要相信自己，你现在非常安全。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你的身份。”
    刀锋突然干笑了一声：“好吧。陈先生，最近手头有点紧。”
    为了缓解压力，他经常流连四马路的长三堂子、赌场和烟馆，开销大得很。
    陈明楚拿出一个信封，叮嘱道：“把刚到上海的这个人找出来。”
    刀锋接过信封，捏了捏，折了一下塞进口袋，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昨天晚上，我跟着钱鹤庭到了大都会舞厅，他在那里了一个陌生男子。”
    陈明楚吃惊地说：“大都会舞厅？”
    刀锋回忆着说：“那男子相当警惕，我都没敢靠近。”
    原本他想跟着出去，可那男子突然回头望了一眼，他只能转身走进舞厅。等他再出来时，对方已经不见踪影。
    陈明楚有种感觉，这个男子就是枪手，忙不迭地说：“你详细说说过程。”
    听着刀锋的描述，陈明楚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男子进入大都会舞厅后，并没直接与钱鹤庭见面，而是在旁边观察了一会。
    这需要多么冷静的人才能做到？至少陈明楚觉得做不到。刚才他与刀锋接头，就没在旁边观察嘛。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不留痕迹。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因为钱鹤庭露出马脚。只要跟住钱鹤庭，就能找到枪手。
    刀锋看陈明楚的脸色越来越凝重，问：“陈先生，这个情报，有没有额外奖励？”
    陈明楚看了刀锋一眼，淡淡地说：“如果能找到钱鹤庭的住处，或者抓到这个枪手，我保证奖励不低于一万元。”
    说话的时候，他心里是充满鄙夷的，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一个靠奖励才提供情报的特工，与情报掮客有何区别？
    刀锋压低声音说：“过两天，新二组的人员要在国泰旅社见面，钱鹤庭或许会出现。”
    陈明楚眼睛一亮，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国泰旅社？非常好。”
    刀锋轻笑着说：“希望陈先生使出雷霆手段，将新二组一网打尽，再顺藤摸瓜，把军统上海区一窝端。”

第四章 熟悉地形（下）
    这几天，胡孝民北到吴淞江的曹家渡、大夏大学，西到上海西站，南到徐家汇，东到黄浦江，将整个公共租界、法租界以及沪西的地形熟悉了一遍。
    但极司菲尔路76号附近，他却只转了一圈。不是他不想了解，而是周围暗探实在太多。76号非常警觉，生人只要多露面几次，就会被跟踪。
    至于探访76号内部，胡孝民已经断了这个念头。搜集情报的前提，是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为熟悉沪西的地形，他经常乘坐人力车，或者坐出租汽车，甚至，他会化装成乞丐。
    他不喜欢打无准备之仗，就算来上海前，研究过上海的地图。但地图与实际地形，还是差别很大。胡孝民觉得，准备得越充足，计划成功的几率就越高，反之亦然。
    曹炳生的钱包和那把勃郎宁手枪，他没有上缴，军统也没有一切缴获归公的习惯。就算钱鹤庭以后知道，也应该不会追究。
    胡孝民到上海后，除了领取薪水后，基本没有活动经费。每一分钱，他都要用到实处。钱包里有五十多元，除了保证自己的正常开销外，他给自己准备了两个安全屋。
    一处在延年坊7号，在公共租界静安寺路东头，靠近海格路。这里距离愚园路不远，成为他在附近侦查的一个据点。所有化装的东西，全部放在这里。另外一处靠近苏州河，算是备用据点。
    经过这么一折腾，胡孝民基本真成穷光蛋了。
    至于曹炳生的那把勃郎宁1910型手枪，胡孝民去五金店买了把锉刀，将枪号锉掉，那把勃郎宁手枪，就算易主了。
    法租界无论是华籍，还是安南籍巡捕，甚至包括法籍巡捕、水上巡捕，都使用比利时生产的勃郎宁枪械。华籍和安南巡捕，一般使用9mm口径的勃郎宁M1903型手枪。包打听及法籍巡捕使用7.65口径的勃郎宁M1900型手枪和7.65口径勃郎宁M1910型手枪，俗称：枪牌手枪。
    作为一名特工，武器多多益善。特别是对他而言，有时使用军统的枪支并不方便。再说了，勃郎宁手枪在黑市很抢手，几乎相当于硬通货。
    除了极司菲尔路76号附近，还有愚园路433弄5号，也是胡孝民的重要目标。这是顾家的别墅。愚园路很多别墅公馆，各家都有佣人，也不怎么来往，陌生人出入不那么引人注目。
    顾慧英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出门，一般坐顾志仁的便车，到极司菲尔路55号的招待所下车。她对外宣传，在招待所上班。顾志仁送她上班后，再去哈同路122弄2号的志华纺织厂。
    但下班时，经常有人开车送她，偶尔，还要吃了晚饭才回来。只要回到家里，她一般倒不再出门。
    胡孝民观察了三天，有两天是陈明楚送回来的。这让胡孝民很是忧心，顾慧英与陈明楚，不会有特殊关系吧？
    胡孝民与顾慧英虽自小指腹为婚，但那只是他父亲与顾慧英父亲的笑谈，可当真，也可不当真。
    钱鹤庭给他的资料，顾慧英还没结婚，可没说她没有心上人啊？顾慧英既然落了水，为了攀炎附热，嫁个汉奸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得调整入角炮计划才行了。
    胡孝民现在算看出来了，钱鹤庭估计是看了自己的档案后，心血来潮才制定了这么一个计划。还让自己完善计划，也就是说，这个计划漏洞百出，全靠他自己修补呗。
    至于经费、人员支持，恐怕也是没有的。甚至，上峰对这个计划都不甚重视。
    入角炮计划成不成功，胡孝民并不担心，他只希望自己的档案能列入机密，如果送重庆保存就最好了。
    不管如何担忧，入角炮计划已经启动，只能执行下去。不管计划如何简陋，也不管上面会不会重视，胡孝民都必须让计划成功。
    为了掌握顾慧英的真实心态，胡孝民只能另辟蹊径。他在顾慧英下班时，分别在极司菲尔路55号的招待所门外、愚园路433弄5号对面，分别观察顾慧英的表情。
    顾慧英与陈明楚的关系如何，从她细微神情和动作，或许能看出一些端倪。胡孝民没有心上人，也不知道何为爱情，但他知道一个人如果心情愉悦，哪怕掩饰得再好，也总会有迹可寻。
    顾慧英几乎面无表情，只是在上车或上车时，礼貌地笑了笑。隔着马路，胡孝民也是看得一呆，长大后的顾慧英，真的美貌无比，一颦一笑美的不可方物。
    细心的胡孝民也注意到，顾慧英与陈明楚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甚至，她还特意保持足够的距离。下车走后，她也不会回头再看一眼。
    这些举动，让胡孝民稍稍放松。
    要住进顾家，顾慧英就不能有心上人。至于娶她，胡孝民仔细考虑过，能不娶尽量别娶。自己是共产党，顾慧英之前的中统身份不说，现在还落水为奸。
    况且，胡孝民表面还有层军统身份，军统、中统历来就不对头。当然，就算胡孝民愿意娶顾慧英，军统也未必会同意。
    入角炮计划没有经费支持，胡孝民只能以普通人，甚至以落难投奔的形象进入顾家，不被白眼相看就不错了。他相信，顾家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顾家有两个佣人，刘阿福和刘妈。听着好像一对夫妇，其实不是的。刘阿福在顾家干了十来年，而刘妈三个月前才进入顾家。刘阿福负责修剪花草和门房，刘妈负责厨房和卫生。顾家父女出门后，她会挎个菜篮去买菜。
    胡孝民如果住进顾家，必然会与这两人接触，他也就没正面与他们接触。刘阿福除了修剪花草，就是待在门房，基本不出门。刘妈除了每天早上买菜外，有时也会陪顾慧英的母亲王淑珍上街。
    王淑珍每天不是约人打麻将，就是去做头发、购物，生活最为惬意。
    如果不知道顾慧英的真正身份，会觉得这是一个标准的富裕家庭。
    至于顾慧英的父亲，经营着志华纺织厂，早上出门，晚上回来。胡孝民也去志华纺织厂附近侦查，志华纺织厂后面是宿舍和工厂，前面有个营业部，专做批发。
    化了装的胡孝民，还特意去营业部探听消息。一走进去，店员站在柜台后对他欠了欠身，纵然胡孝民穿着普通，脸上也是和颜悦色。
    一位三十来岁的伙计，恭敬地说：“先生需要什么货物？我们有花呢、凡立丁、哗叽、华达呢等各色布料，还有毛巾、汗衫、背心、卫生裤等，志华纺织厂既纺又织，品种繁多，物美价廉。”
    胡孝民注意，伙计不仅态度谦和，而且站有站姿，双脚分开约十厘米，上身保持平直，双手交叉放平于小腹处，面带微笑，把顾客的脸视为钞票，一看就是受过训练的。
    胡孝民说：“你们的品种还不少，价格怎么样？”
    伙计微笑着说：“价格当然是最优惠的，我们的厂子就在后面，不信可以去看。”
    胡孝民摇了摇头，他没买任何东西，伙计也摆脸色。
    胡孝民傍晚在延年坊7号卸下伪装后，会绕到西藏路480号的宁波旅沪同乡会，这段时间晚上他就住那里。既然要住进顾家，就得有一套完整的履历和尽量真实的经历。
    顾志仁、王淑珍好糊弄，顾慧英可是真正的特工。况且，还有那个陈明楚，傻子都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与顾家十几年没联络了，他们还能承认当初的指腹为婚吗？如果承认，自己能与顾慧英生活在一起吗？要是不承认，又该怎么办？
    综合自己掌握的情况，胡孝民觉得，与顾慧英生活在一起的可能性不大。但想要住进顾家，还是有办法的，只要让顾志仁生出怜悯之意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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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丈母娘的嘴（上）
    清晨，胡孝民换上旧布鞋，穿了套旧粗布衣服，带上牙套出了门。衣服虽然破旧，但很干净。胡孝民希望给顾家一个清贫的形象，这样才符合他投亲的意愿。
    顾家住的是一幢西式洋房，门前一道大铁栅门，房子隔着门口有好十几米，有一块大的草坪，中间做了个小花园。
    按了按门铃，过了一会，才有一个穿着长衫的清瘦中年男子走出来，正是顾家的男佣刘阿福。
    刘阿福原本是小跑着出来，看到胡孝民的模样后，马上停住了。上下打量了胡孝民一眼，不屑一顾地问：“侬是啥宁？”
    作为一个上等人家的佣人，看到穷鬼时，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哪怕他只是一个下人，可在乡下人面前，他却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胡孝民不卑不亢地说：“我叫胡孝民，从宁波来的。”
    刘阿福冷哼了一声，这种乡下人他见多了，不是想攀亲戚，就是想讨几个钱花。
    “侬是做啥额？”
    明知道胡孝民可能听不太懂，可为了显示自己的优越感，更要说本地话。
    胡孝民来上海前，受过方言训练，基本能听懂上海话，也能说一点。况且，对方的轻蔑，就算不懂上海方言，也能听得出来。
    胡孝民也不生气，只是在说话的时候，故意加重了宁波口音：“我找顾志仁顾伯伯，宁波胡孝民前来拜访，麻烦你去通报！”
    刘阿福知道顾家都是宁波来的，这可能是个真亲戚，马上说道：“依等等。”
    胡孝民是掐着时间来的，这个时候顾志仁和顾慧英都没出门。
    果然，胡孝民顺利见到了顾志仁。
    顾志仁四十多岁，中等个子，嘴唇上留着一字胡，穿着英式短袖，眼神有些混浊，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有心事，看上去有些憔悴。
    看到顾志仁，胡孝民眼睛一红，似乎站立不稳，哽咽着说：“顾伯伯好，我是胡孝民。”
    自从打入军统后，胡孝民就像随时戴着一副面具。他内心的真正想法，都隐藏在面具之下。这次来顾家，相当于又戴了一副面具。
    昨天晚上，胡孝民在脑海里一直模拟着今天见面的场景。他的主要目标是顾志仁，只要让顾志仁生出怜悯之意，留在顾家就不成问题。
    见到突然出现的胡孝民，虽然很意外，但脸上还是洋溢着笑容。顾志仁拉着胡孝民的手臂端详着，笑吟吟地说：“孝民贤侄，我们有十年没见面了吧？”
    胡孝民后退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恭敬地说：“距离上次见面，正好十二年了。”
    顾志仁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感慨地说：“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现在成大小伙子啦。嗯，跟颖明兄弟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看着胡孝民的穿着，顾志仁有些黯然，也有些惭愧。他与胡颖明是结义兄弟，十二年前胡颖明死后，顾家与胡家慢慢就断了来往。没想到，胡家竟然没落到如此田地。
    胡孝民伤感地说：“我也很想念父亲”
    他的父亲胡颖明，与顾志仁是结拜兄弟，当初两人的夫人同时怀孕，他们就约好，如果是男的，就结为兄弟，如果是女的，就是结为姐妹，要是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妻。
    当时虽是玩笑之谈，但两个男人却当了真。胡颖明当时还在世，经常带胡孝民来上海拜访顾家。十岁前，胡孝民确实来过几次上海。
    顾志仁叹了口气，问：“颖明兄如果还在，该多好啊。你妈身体怎么样？家里靠什么生活？”
    胡孝民迟疑了一下，黯然神伤地说：“我娘身体还好，只是老家的家产变卖得差不多了。这次来上海，娘嘱咐我来找顾伯伯，先安顿下来，找份差事再成个家。”
    虽然他没提指腹为婚的事，但顾志仁应该是明白的。
    顾志仁愣了一下，缓缓地说：“对，你确实该成家了。有地方住吗？也别在外面租房了，就住我家。”
    看胡孝民的穿着，顾志仁自然知道他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就算有地方住，也能想象会是什么样的环境。
    胡孝民感激地说：“多谢顾伯伯，身上的盘缠快花光了。”
    顾志仁果然同情他的处境，没白费自己装出的窘态。只要住在顾家，入角炮计划就算成功了一半。
    顾志仁微笑着说：“来，见见你伯母还有慧英。”
    顾志仁的夫人王淑珍，相貌端庄，穿着旗袍，身子保养得很好。只是看向胡孝民的目光，充满了鄙夷不屑。富人家最不喜欢的就是穷亲戚，何况胡孝民还要打她女儿主意，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顾志仁与胡孝民的谈话，王淑珍在餐厅可是尖着耳朵听到了。胡孝民蓬头垢面的，比乞丐差不了多少，这种人住在家里，能把她恶心死。想到顾胡两家的指腹为婚，她更是恨不得马上将胡孝民赶走。
    顾慧英只比胡孝民小几天，他们小时候见过面，现在的顾慧英，出落得亭亭玉立，鹅蛋脸，弯眉如钩，鼻梁坚挺，素口蛮腰，唇红齿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她没有穿旗袍，也没有跟其他时髦女性一样，而是穿了件小纺绸的白内衣，领口翻在外面，西装长裤，上身一件灰色中山装。
    这种偏男式的打扮，非常另类，但别有一番风味。
    胡孝民刚进来时，顾慧英瞥了他一眼。胡孝民跟她打招呼时，顾慧英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见了礼。
    顾慧英还是小时候见过胡孝民，对胡孝民的印象很模糊。此时见到胡孝民，既没有轻视，也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有的只是疑惑。
    顾慧英原来在市党部工作，后加入中统担任情报员。上海特别市党部被76号侦破，大部分人改弦更张，顾慧英也从中统的情报员，变为76号的情报员了。
    王淑珍走到胡孝民身前，拿出手帕遮在鼻下，一脸嫌弃地说：“阿拉窝里相不养闲人，胡先生准备长住的话，还是要寻份工作的。”
    顾志仁让胡孝民住在家里，她是坚决反对的。再想到，胡孝民要“成家”，更是担忧，难道真要兑现当年指腹为婚的承诺吗？
    如果胡孝民家境富贵，倒可以考虑。但胡孝民一副穷酸相，一辈子也别想发财，她可不想女儿以后受苦。

第五章 丈母娘的嘴（下）
    王淑珍的意思很明显，找份工作赶紧滚蛋！
    她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胡孝民也能理解，只要她不立刻赶自己出门，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胡孝民笑了笑，不卑不亢地说：“我会找工作的。”
    胡孝民刚到上海，就接受了暗杀曹炳生的任务，确实没有正式工作。加之他要单独执行入角炮计划，也不能安排进军统的掩护商店。
    这几天，胡孝民借机找过工作，要能自由活动，收入还得能养活自己，又不受人摆布，这样的工作还真不好找。
    王淑珍意味深长地说：“有了工作才有收入、才租得起房子，寄人篱下总不是长久之计。”
    一个连身像样衣服都没有的人，竟然还有非分之想，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顾慧英不想听母亲刁难胡孝民，朝胡孝民礼节性点了点头，对母亲说：“姆妈，吾出门上班了。”
    顾志仁马上说：“吾也要去厂里，一起走。孝民，侬先住下，工作的事情勿急，慢慢寻嘛。”
    上车后，顾慧英抱怨道：“爸，你怎么能让他住在家里呢？”
    她虽没跟胡孝民交谈，但胡孝民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这次来家里，是奔着娶她来的。这可不行！
    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她只隐约记得有个小男孩，陪自己玩捉迷藏、寻宝等游戏。长大后也知道，还没出生就被指腹为婚。
    当时她以为，不过就是个笑话，但现在看来，这个笑话要成为现实了，怎么能不急呢？
    顾志仁缓缓地说：“孝民身无分，总不能让他睡大马路吧？”
    看到胡孝民的穿着，想着这些年他们母子一定过得不容易，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如果知道，早应该把胡孝民接来上海。
    顾慧英撅起嘴：“可以给他点钱嘛。”
    顾志仁正色地说：“如果是别人，给点钱可以。他不一样，是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顾慧英声音猛地提高：“什么未婚夫？我可不嫁给他！”
    顾慧英不想嫁给胡孝民，倒不是因为他穿着寒酸，家道中落，而是因为她的职业。
    她是76号的人，是情报处二科的情报员。她的职业注定了与普通人不一样，生活如此、事业如此、婚姻也是如此。
    顾志仁郑重其事地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跟孝民指腹为婚，是我与颖明兄当年约定的，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要他提亲，咱们就得答应！”
    顾慧英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爸，如果他不提亲，这门亲事是不是就作废了？”
    顾志仁不以为然地说：“人家都来了，怎么会不提亲呢？”
    “那可不一定。”顾慧英悄声说。
    顾志仁不解地问：“什么？”
    顾慧英挽着父亲的胳膊，娇笑着说：“没什么，我已经到招待所了，先下车。”
    顾慧英是特工，还是76号的特工，别说让胡颖明不提亲，就算让他消失，也是一句话的事。
    极司菲尔路76号的恶名全市皆知，顾慧英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也为了便于工作，谎称在在极司菲尔路55号招待所工作。
    进了招待所后，从后门穿过巷子，再从旁边绕到极司菲尔路。招待所在76号斜对面，她走过去，从76号的侧门进去。情报处有三个科，她在情报二科，负责情报编审。
    76号的情报，每天必须汇总审核，所有情报一式三份，分开存档。
    到办公室后，顾慧英急忙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姆妈，那个姓胡的，真赖在咱们家啦？”
    王淑珍叹息道：“你爸答应了，我有什么办法？囡囡，你是怎么想的？”
    顾慧英笑嘻嘻地说：“当然是让他知难而退。他不是要成家么？如果找别人家的姑娘，也就罢了。要是胆敢向咱家提亲，总不能空着手提亲吧？装奁费、酒席钱、洋房、汽车，每一样都得几百，甚至几千元，吓也把他吓死。”
    王淑珍眼睛一亮，笑道：“还是囡囡有办法。”
    胡孝民连饭都吃不饱，听到结婚要花费这么多钱，就算不吓死，也会吓退。
    胡孝民要住在家里，王淑珍自然不便公开反对，但她可以表明自己的态度。比如说，给胡孝民安排的房间，就在一楼厨房后面，那是下人住的房间。
    对这样的蔑视，胡孝民没在意，只要能住进顾家，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一半。剩下的，就看能不能从顾慧英那里获取情报了。
    胡孝民朝王淑珍深深鞠了一躬，感激流涕地说：“多谢伯母，这里宽敞明亮，比我原来的地方好太多了。”
    王淑珍原本想羞辱胡孝民，哪想到自己家佣人住的房间，胡孝民还能如此满意。
    王淑珍拿出手绢，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说：“你先住着吧，需要什么找阿福就可以了。”
    胡孝民问：“伯母，慧英妹妹什么时候下班？”
    王淑珍迟疑了一下，说：“慧英要下午才回来。孝民，你是不是想与慧英”
    胡孝民点了点头：“是的，我母亲说，这是我还没出生就定下的婚事。如果你们不反对的话，我希望能完成母亲的愿望。”
    他听出了王淑珍的担忧，要不是入角炮计划，他也不想提起这桩婚事呢。
    王淑珍嘲弄地看了胡孝民一眼，轻蔑地说：“这确实是当初定下的婚事，但这个婚，也不是随便就能结的。”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我会明媒正娶的。”
    如果他真到了娶顾慧英的那一天，他当然不会让顾家轻看自己。但他也知道，恐怕永远也不会有这么一天。
    王淑珍突然提高了声音：“当然要明媒正娶！有些事你顾伯伯不好说，那我就告诉你，按照规矩，结婚时男方要给女方装奁费，还要办酒席，你在上海可能没什么亲戚朋友，但我们至少有五六十桌。另外，现在坐包车已经不行了，得有辆汽车吧？你得准备新房吧”
    胡孝民淡淡地问：“还有什么条件吗？”
    王淑珍冷笑道：“等你先有房有车再说吧。”
    胡孝民真是煮熟的鸭子只剩嘴硬了，这种人她见多了，嘴里说得漂亮，永远都做不到。
    胡孝民的行李没带来，他借机外出，去了趟爱仁里7号，这是新二组组长钱鹤庭的住处。
    爱仁里位于法租界，福煦路南边。如果法租界有什么事情，只要穿过福煦路，就到了公共租界。
    胡孝民先去了延年坊7号，化好装后步行出来，此时的胡孝民，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上身一件灰衣衫裤，脚下换了双旧皮鞋，牙齿有点外露，半洋半土，有点混迹上海滩的味道了。
    他换了几次人力车，在爱仁里7号前经过，观察没有异常后，在前面下车，周围观察了一圈才回到爱仁里7号。
    接头碰面看似小事，胡孝民却不敢掉以轻心。特工想要活得长，唯有小心小心再小心。任何事情，小心无大错。
    钱鹤庭听到三长两短的敲门的暗号，打开门将胡孝民请了进来，急切地问：“进展如何？”
    胡孝民叹了口气：“顾慧英母亲发话了，想娶顾慧英得三书六礼，不说比其他人高，至少不能低于别人家的。按照上海的通例，结婚不但要请酒布置新房，还要送女方妆奁费，一般人家都是两千、四千，顾家要八千不算为过吧。另外，新房不能是公寓，至少得是洋房，最好是带大花园的别墅。还要求我有辆汽车，不要太好，二三千大洋的小汽车就行了。”
    钱鹤庭骂道：“你丈母娘的嘴，是不是一口就能把黄浦江的水吸干？！”
    胡孝民气道：“当时，真想在她嘴里塞枚手榴弹。”
    钱鹤庭正色地说：“据可靠情报，近期汪伪准备召开所谓的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你既已住进顾家，要通过顾慧英，弄清具体的召开日期、地点。”
    胡孝民说道：“我会尽力而为。”
    钱鹤庭叮嘱道：“所以，你目前必须住在顾家。哪怕受点委屈，也不要意气用事。”
    胡孝民笑了笑：“组座放心，我会赖在顾家，不完成任务绝不撤出。”
    住进顾家是他特意之设计，看顾志仁的态度，住多久都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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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会计制度
    胡孝民的自信也感染了钱鹤庭，胡孝民心思慎密，行事谨慎，虽然办事效率低点，但绝对稳健。有的时候，慢就是快。
    钱鹤庭说道：“对了，你除掉曹炳生有功，这又是上海区重建的第一次任务。戴老板很高兴，局里奖励新二组三百法币，你独得一百。”
    胡孝民一听，眉开眼笑：“多谢组座，没有组座的英明领导，我怎么可能立功呢？这功劳，应该归组座，我最多也就执行到位罢了。”
    钱鹤庭很是受用，有这种识相的手下，干起工作来也舒心。
    他善意提醒：“另外，这段时间的开支，详细写个明细，总不能老垫钱。”
    军统的会计制度，是戴立为了显示“廉政”而规定下来的。他强调，任何开支，包括在敌占区活动的开支，都必须凭着原始单据才能向上报销。
    这些单据包括：项目、人名、品名、公司行号名、时间、地址等多种项目。
    胡孝民蹙起眉头：“入角炮计划的开支，是不是用其他名义报销？”
    他自然知道军统的会计制度，在后方用这样的制度当然没有问题，越详细越能杜绝贪污嘛。但在敌占区做地下工作，也要如此详细，并且还要留档，就特别危险。
    以胡孝民的性格，宁愿不报销，也绝对不会提交原始单据。用马宁一报销单据，他还能接受。但要让他将入角炮计划的开支列出来，只要看到单据，马上就能知道“胡孝民”就是“马宁一”，他潜伏在顾慧英身边，也就不是秘密了。
    钱鹤庭摇了摇头：“这是戴老板规定的，谁敢违反？”
    财务造假，等于违反家法，这是要杀头的。一直以为，所有外勤人员，也都严格遵守这项制度。
    胡孝民坚定地说：“既然如此，入角炮计划的开支，待完成后再一起报销。”
    钱鹤庭劝道：“入角炮，你没必要这么固执。”
    胡孝民笑了笑，却丝毫没有让步：“组座，要不先预支点经费？组里申请特别行动经费，总没问题吧？”
    钱鹤庭叹息道：“这样做，是不相信自己的同志嘛。能担任区的会计，绝对忠诚可靠。。”
    胡孝民坚持着说：“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要不我先垫着，等入角炮计划完成后，再一起报销就是嘛，先用把这一百元用完再说吧。”
    与自己的安全相比，他宁愿少花点经费。
    钱鹤庭无奈地说：“好吧。”
    既然胡孝民要自己垫钱，他也没办法。只是换成自己，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胡孝民从爱仁里出来后，横过福煦路，就到了公共租界。走到赫德路上，有一个福德里，里面的3号房，也是一个地下联络站。
    来福德里接头，胡孝民更加谨慎。他将嘴里的牙套取下，顺手戴了个头套，又换了件长衫，在周围暗暗观察着。
    福德里是东西走向，东面过了赫德路就是电车公司，而西头是外国公墓。
    福德里住着很多人家，在弄堂口摆着一个凉粉摊，西式搪瓷杯中放一些凉粉，再加些糖水，在这样的季节，来一杯凉粉，实在是惬意。
    一般的凉粉摊，后面还会挂起山水亭台的布景：山上喷出一注喷泉，水珠飞溅，只看到就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直达头顶。
    这个凉粉摊也挂了布景，摊位上放了四条长木凳，和一张八仙桌，有两位顾客正在喝着凉粉。
    胡孝民远远看到3号房子门外挂着一个扫帚，他暗暗松了口气，这是可以接头的暗号，但路过凉粉摊时，他突然停下来，坐到长凳上叫了杯凉粉。
    胡孝民注意到，坐在桌旁的有名顾客，杯中的凉粉已经空了，可他并没有走。
    此人三十多岁，半秃，只剩下周围一圈头发。身着灰色衣服，黑色长裤和皮鞋。腰后处微微鼓起，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把枪。
    76号？还是公共租界的巡捕？
    胡孝民脑海里急速思索着对方的身份，一扬手对摊主说：“老板，给吾来杯凉粉。”
    按照接头步骤，胡孝民应该用一轻两重去敲门，他的联络人会亲自来开门。
    但门口的这个秃顶，让他改变了主意。不管他是不是针对福德里3号，今天都不能再接头。
    今天的接头，只是例行性报告，可接可不接。既然有异常，坚决不能再接头。
    而且，胡孝民还得给对方示警。门口挂着扫帚，说明联络员并未察觉外面的情况。
    凉粉的味道还可以，糖水放得特别多，要不是有事，胡孝民还想再喝一杯。
    喝完凉粉，胡孝民点了根烟，才起身离开。刚喝了凉粉，再来根烟，实在很惬意。
    胡孝民抽的是大前门，上次在76号门前杂货铺买的三猫牌香烟，他一根都没抽。不是不想抽，而是不想留下任何痕迹。
    从福德里3号前经过时，胡孝民很想把那个扫帚拿掉，这是一个暗号，意味着可以接头的暗号。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他知道，那个秃顶的目光，会一直注视着他。
    表面无动于衷的胡孝民，内心万分焦急。他虽然非常谨慎，但并不胆小，更不会置同志的安全于不顾！
    拐到北面的正明里后，胡孝民决定去福德里3号的后面看看。前门被人盯着，或许后门就没人。
    然而，还没走到后门，他就看到不远处摆了个鞋摊。摊位没顾客，而摊主的目光，有意无意盯着福德里3号的后门。
    除掉此人？胡孝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可周围还有其他人，前面还有帮玩耍的孩童。
    蓦然，胡孝民冒出一个主意，他看到有个杂货铺，进去买了半斤糖果。
    胡孝民走到孩子们面前，拿出一把糖，轻笑着说：“小朋友们，要不要吃糖啊。”
    “我要吃，我要吃！”
    胡孝民将糖收了回来，悠悠地说：“要吃可以，但得帮我一个小忙。”
    没过一会，一帮玩耍的孩童，蹦蹦跳跳地跑到3号房子门前玩耍。他们手里拿着粉笔，在墙壁上胡乱画着，有个小孩一脚把门口的扫帚踢倒在地，还有个小孩，在对面画几个三角形。
    这些孩童并没有停留，嘻笑着一窝蜂似的跑了过去。
    这群小孩子跑过来时，坐在凉粉摊的秃顶早就注意了，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那帮孩子就跑了过去。
    秃顶一直仔细观察着，并没有看到异常，里弄有小孩玩耍，实在太正常不过。
    秃顶叫史进松，是76号情报处的，他确实是在监视3号房。刚才的插曲，他并没放在心上，哪个里弄的小孩不喜欢玩耍呢。
    门外的吵闹，自然惊动了屋内之人，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打开门，看到门口的扫帚被踢倒，眉头暗蹙，正想扶正时，突然看到对面墙壁的三角形，顿时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回过神，若无其事的将倒在地上的扫帚拿起来，将门口的灰尘扫了扫后，就顺势收了回去。在家里待了一会后，男子穿着件灰长衫出了门。
    在赫德路斜对面二楼的胡孝民，看到男子出了门后，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第七章 司机（上）
    因为胡孝民的出现，顾慧英到情报处后，显得心事重重。作为一身特工，她对突然出现的人和事，保持着高度警觉。
    早上她虽没跟胡孝民说话，但从对方的眼神中，她还是看到了一些东西。胡孝民面对顾家人时，不卑不亢应对如流。可见这是一个有主见、有自信之人。
    她虽然唆使母亲断了胡孝民提亲的念头，但总觉得胡孝民未必会甘心。她在胡孝民的眼中，还看到了坚毅，这让她有些担心。
    还有，胡孝民会不会带着其他目的来顾家呢？如果是这样，就得特别警惕。
    她加入76号虽才几个月，但很多人已经将她打上了汉奸的标记。再有，她还在情报二科，负责每天的情报编审。虽然不是负责最核心的情报，但位置也很重要。
    又或者，胡孝民只是想在顾家暂避一段时间呢？要是这样倒好，给点钱就能让他离开。
    “慧英，晚上大光明电影院看电影伐？”
    顾慧英正在胡思乱想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她抬头一看，却是三处的陈培。
    相比陈明楚的相貌普通，陈培倒是一表人才。与陈明楚一样，陈培也很仰慕顾慧英。
    76号的“二陈”，是顾慧英众多仰慕中，表现得最热切的。陈培虽然只是队长，但在追求心上人时，从来不会因为陈明楚是处长而有所收敛。
    顾慧英灵机一动，马上想到一个绝佳的理由：“家里来客人了，晚上得回去吃饭。”
    对76号的追求者，顾慧英也是烦不胜烦。可她又不能直接拒绝，毕竟她未婚，不能不让别人追求吧？哪怕她明确表示，对“二陈”无意，可对方也放出话了，只要她一日单身，绝不放弃。
    陈培不急不恼，笑吟吟地问：“吃完饭我来接你？”
    顾慧英轻笑道：“三处没任务吗？不怕霞姐收拾？”
    顾慧英与三处的处长洪霞关系较好，原因无他，76号女性较少，而洪霞是唯一的女处长，还兼着极司菲尔路55号招待所主任。对外，顾慧英还是洪霞的手下呢。
    陈培望着顾慧英露出笑容的脸，差点呆住了。过了一会，他才说道：“最近确实很忙，我担心你太累，想请你看电影消遣一下。”
    顾慧英意味深长地说：“回家才是最好的休息。”
    她心里暗道：你们不来打扰我，就不会累了。
    看到陈培失望地离开，顾慧英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十分钟，陈明楚也来了。他拿着一个纸包的盒子，笑吟吟地说：“这是巧克力，给你尝尝。”
    顾慧英这次没办法拒绝，接过来说：“谢谢。”
    陈明楚笑道：“你喜欢就好，吃完了再给你买。”
    顾慧英问：“这东西吃多了发胖，不介意我分给其他同事吃吧？”
    “当然，送给你了，就是你的。”
    陈明楚虽然肉痛，这玩意可贵呢，但在顾慧英面前，又怎么会表现得小气呢。
    顾慧英回来时，一身疲惫。她不但要做好本职工作，还得应付很多人，稍不留神就会出问题。
    到茶几上拿了个苹果，没有看到胡孝民，连啃边上楼。
    “姆妈，走了吧？”
    “没走，去咱家厂里了。”
    顾慧英手里的苹果停在半空，胡孝民的行为，出乎她的意料：“他脸皮还真够厚的。”
    王淑珍没好气地说：“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但凡有点志气，怎么会空着手来咱家，还开口闭口要先成家呢。囡囡，再怎么样，也不能嫁这样的人。”
    顾慧英笑着说：“姆妈，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爸爸提起指腹为婚的事，你帮我挡着。”
    王淑珍叮嘱道：“我一个人怎么挡得住？主要是你要有个态度，必须坚决。”
    顾慧英突然说：“如果我同意呢？”
    胡孝民没有离开，确实出乎意料。早上看到胡孝民时，她确实很反感，76号的那帮男人，她已经疲于应付，再来个胡孝民，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现在，她却有了更好的想法。如果让76号那帮人知道胡孝民的存在，自己是不是就能安心工作了呢？
    其实从加入中统的那一天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跟普通人一样了。普通女子，到了她这个年纪，早就结婚生子，可她到现在还没动过结婚的念头。
    不是没有碰到合适的，而是她的身份，不适合结婚。如果一定要结婚，也是为了工作。
    王淑珍惊叫着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慧英连忙安慰道：“姆妈，我是说如果。”
    王淑珍坚定地说：“如果也不行，你要是嫁给了这种人，以后我们家还怎么见人？我这张脸往哪搁？”
    顾慧英没想到母亲这么大反应：“此事以后再说。”
    王淑珍趁机催婚：“为了让他死心，我看你早点嫁人算了。这段时间，不是老有辆车送你回来么？什么时候把人请进来坐坐。”
    顾慧英不高兴了，怎么又扯出这个话题了呢？
    顾慧英高声说：“姆妈，那只是同事！”
    王淑珍不满地说：“侬嗄大反应做萨额？”
    顾慧英正要说话时，听到外面有声音，探头一看，是父亲的车子回来了。
    她正要收回目光，突然发现开车的司机换了人，仔细一看，竟然是胡孝民！
    胡孝民怎么会开车呢？看他停车的熟练程度，是个老手。这更加重了顾慧英的疑虑，胡孝民的到来，是不是另有目的呢？
    因为胡孝民会上桌吃饭，顾慧英借口身体不舒服，特意让刘妈把饭送到楼上的房间。
    顾慧英在刘妈摆放碗筷时，问：“刘妈，你觉得胡孝民正常吗？”
    刘妈穿着整洁的布衣，头发整理得纺丝不乱，四十左右，做事勤快。
    刘妈一愣：“小姐认为他有其他目的？”
    顾慧英缓缓地说：“他穿着普通，却会开车。身无分，却敢来我家，开口就要成个家。你以后帮我注意点，就怕他别有用心。”
    刘妈沉吟道：“要不要汇报？”
    刘妈并不只是顾家的女佣，她真正的身份，是顾慧英的交通员。而顾慧英，也不仅仅是从中统落水的汉奸，她其实暗中还与中统联系，利用情报二科的便利，为中统源源不断提供情报。
    顾慧英摇了摇头：“暂时不用。”
    刘妈每天都要外出买菜，最适合担任交通员。顾慧英通过刘妈与中统保持联络，既安全又便利。

第七章 司机（下）
    王淑珍吃完饭后上楼准备休息，顾慧英听到动静，跑过去问：“姆妈，到底怎么回事？”
    王淑珍没好气地说：“他下午去了厂里，你爸知道他会开车，让他先给咱家开车。”
    顾慧英大声说：“那怎么行呢？我找爸去！”
    顾志仁晚上一般待在一楼的书房，顾慧英悄悄溜了进去。
    顾慧英走到顾志仁书桌旁，搂着父亲的肩膀，一边摇一边撒着娇说：“爸，您怎么把胡孝民留下了？”
    这是她的绝招，每次使出来，顾志仁必定对她百依百顺。不管她是几重间谍，在父亲面前，永远都是那个没长大的囡囡。
    顾志仁放下手里的书本，微笑着说：“孝民会开车，而且开得还不错。没找到正式工作前，先让他干着吧。这孩子心气高，直接给钱肯定不要的。”
    看到神似胡颖明的胡孝民，顾志仁总觉得心里有愧。不要说胡孝民会开车，哪怕他什么都不会干，也会想办法给他开份工钱。
    顾慧英随口问：“他什么时候去的厂里？”
    顾志仁说：“下午来的。孝民很懂事，可能知道我的用意，不想开车呢。”
    顾慧英问：“既然他给你开车了，是不是不用住家里？厂里也可以住人的嘛。”
    顾志仁语重心长地说：“慧英，小时候你不是跟孝民玩得挺好吗？两人还在房子里捉迷藏，那时候多好。”
    顾慧英红霞满面，不依地说：“现在跟小时候能一样吗？”
    顾志仁笑道：“是啊，你现在是个大姑娘了。你们十几年没见面了，在一起多培养感情，我倒觉得，孝民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看一个人的品行，主要看他有没有担当。顾志仁觉得，胡孝民有志气，有责任，虽然现在处于社会低层，但以后未必。
    顾慧英娇羞地喊道：“爸！”
    她只是想知道顾志仁的想法，也想打听胡孝民下午都干了些什么，进一步确定他的用意。
    顾志仁望着女儿，脸上洋溢着父亲的慈爱，缓缓地说：“一个男人是否能托付终身，重要的是人品。孝民跟他父亲一样，人品肯定没问题。”
    顾慧英犹豫道：“爸，我现在不想结婚。”
    顾志仁笑了笑：“那怎么行呢？女孩子总归要嫁人嘛。”
    顾慧英不再说话，撅着嘴跑了出去。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胡孝民马上打开门，是顾慧英。
    胡孝民微笑道：“你好，慧英妹妹。”
    在家里的顾慧英一肩长发，弯眉如钩，鼻梁坚挺，肤白如玉，看得胡孝民目眩魂摇。
    顾慧英将门关上，脸上挂着寒霜：“胡先生，请自重！”
    她扫了一眼，房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张上海地图。
    胡孝民愣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好吧。顾小姐找我，所谓何事？”
    打入顾家，首先要接近的是顾志仁。顾家目前能接受他的，也只有顾志仁。下午他去志华纺织厂，是想进一步确定自己的判断。果然不出所料，顾志仁得知他暂无工作，又得知他会开车，让他担任司机。
    顾慧英面无表情，冷声道：“你挖空心思住在我家，到底有何目的？”
    胡孝民的到来，透着很多不正常。身无分来上海讨生活可以理解，但开口就要“成家”，不是一般人敢想的。她的身份不一般，对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总会特别警惕。
    胡孝民正色地说：“我只是想完成母亲的愿望，如果顾小姐坚决反对我们的婚事，我随时可以搬走。”
    顾慧英缓缓地说：“你只是想完成母亲的愿望？也就是说，你其实并不打算娶我？”
    胡孝民望着顾慧英，诚恳地说：“没看到你之前，我确实不太乐意。但现在，我很愿意。”
    顾慧英脸上浮起两朵红晕，转过头，羞涩地说：“你这人脸皮还真的很厚。”
    胡孝民声音大，但却异常坚定地说：“这是我母亲的意思，也是顾伯伯的意思。今天顾伯母已经向我提了要求，钱、房、车，我都会有的。”
    顾慧英冷笑道：“现在是新社会了，指腹为婚只不过是当初的玩笑罢了。”
    胡孝民坚定地说：“只要顾伯伯不反对，胡家一定会完成这桩婚事！”
    顾慧英原本是兴师问罪，最终却落荒而逃。就这样，胡孝民成了顾家的临时司机，负责接送顾志仁去公共租界哈同路122弄2号的志华纺织厂。
    第二天早上，顾慧英故意没坐顺风车，等胡孝民走后，悄悄进了胡孝民的房间，她要亲自察看。刘妈正在一楼打扫房间，见顾慧英进了胡孝民的房间，连忙在外面给他望风。
    胡孝民的行李，只有一个自制的木箱。虽然挂了把锁，但对顾慧英来说没有难度，她凭着一个发卡就打开了。
    里面只有一套换洗衣服、一双布鞋，以及一床旧的薄棉被。在棉被下面，放着几本书。
    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什么异常，顾慧英只好恢复原样。
    昨天晚上她想了一夜，如果胡孝民执意要留在顾家，她只能采取折中方案：同意与胡孝民的婚事。
    但有一个前提，胡孝民必须配合她演戏：表面成婚，实际两人互不干涉。
    其实，顾慧英在76号被那些仰慕者，骚扰得快无法正常工作了。她又不像其他特务，还肩负着特殊使命。如果接受从天而降的胡孝民，至少可以安心工作。
    顾慧英相信，中统这边，肯定也不会反对，这个决定，有利于她的潜伏工作。
    只是，恐怕会愧对胡孝民。毕竟，让一个普通人卷入进来，实在祸福难料。可为了抗战，个人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为了更好的潜伏在76号，她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誉。
    在外面拖地的刘妈，突然轻声咳嗽了两声，顾慧英连忙溜出来，正好碰到王淑珍。
    看到顾慧英还在家，她诧异地问：“囡囡，依哪能还么上班？”
    顾慧英吐了吐舌头，随口说道：“睡过头了。”
    王淑珍急得招了招手：“赶紧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派车送你上班。”
    顾慧英不以为然地说：“用勿着，吾自家走。”
    王淑珍突然说道：“就让胡孝民送你，让他知道他只是个司机，永远也高攀不上你。”
    王淑珍亲自给厂里挂了电话，让胡孝民迅速开车回来，送顾慧英上班。
    顾慧英没再阻拦，她想再试探一下胡孝民。也想找个机会，跟胡孝民正式谈一次，如果他愿意，就执行自己的挡箭牌计划。

第八章 第一次交锋
    哈同路距离愚园路不远，开车的话，顶多十分钟就能到。得知是送顾慧英上班，胡孝民很快开着车回来了。
    他其实也在寻找与顾慧英单独相处的机会，昨天晚上顾慧英来找他，既是质问，更是试探。如果顾慧英对他的到来不闻不问，那才麻烦呢。
    胡孝民相信，今天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事。
    果然，上车后，顾慧英就说道：“先去九风茶楼。”
    胡孝民发动车子，一踩油门，车子就开了出去：“好。”
    顾慧英诧异地问：“知道在哪里吗？”
    胡孝民听到九风茶楼，好像是回家一样，让她很意外。
    胡孝民眼睛望着前方，微笑着答道：“在忆定盘路上，过了开纳路口就是。”
    顾慧英诧异地说：“你以前去过九风茶楼？”
    九风茶楼的招牌并不显眼，胡孝民又是刚到上海，怎么就记住这个地方了呢？76号的人倒是经常去那里，她带胡孝民去九风茶楼，也有借用胡孝民身份的意思。
    胡孝民连忙说：“上次路过那里。”
    顾慧英淡淡地说：“你的记性很好嘛。”
    胡孝民暗暗警惕，平静地说：“刚到上海，对什么都有兴趣。”
    顾慧英故意又问：“良友别墅在哪里？”
    胡孝民想了想，才说道：“兴仁路口吧，再过去就是中西女学。”
    顾慧英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你怎么知道开纳路和兴仁路的呢？”
    胡孝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上海地图：“顾小姐，知不知道有样东西叫地图呢？”
    顾慧英这才记想，昨天晚上胡孝民就趴在房间的桌上看地图。到九风茶楼后，顾慧英突然说：“一起进去吧，有事跟你谈。”
    胡孝民原本以为，顾慧英要去九风茶楼办事。现在看来，她是想找自己谈话。
    胡孝民故意踌躇不前：“我进去不合适吧？”
    虽然一万个乐意，但此时必须端着。合适的场景说合适的话，这两年胡孝民早就习惯了。他现在是顾家的司机，与顾慧英一进起茶楼确实不合适。
    顾慧英艴然不悦，冷声说：“我说合适就合适！”
    说完，顾慧英就抬脚走了进去。胡孝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连忙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九风茶楼有前后两栋楼，二楼通过廊道连在一起，中间有个戏台，前面摆着十几张八仙桌。而二楼主要是雅座，除了凭栏开了窗，其余都隔开了。这样既可以看戏，也能保护隐秘。说是雅座，其实跟包厢差不多。
    上午的九风茶楼还算安静，一楼有几个掮客在低声交谈着，相互打探消息。上海滩的各种茶馆酒楼，大多有货物交易所的功能。
    二楼没什么客人，顾慧英选了个靠北的雅座，方便聊天，不会有人来打扰。
    肩上搭着毛巾的堂倌很是机灵，抢先一步把毛巾捏在手里，揩椅抹桌后，殷勤地问：“您俩是要龙井还是茉莉？”
    顾慧英说：“我要杯茉莉花茶，给他杯龙井，再来碟瓜子和点心。”
    胡孝民突然问：“伙计，不是说茶馆有说书的，还有唱曲的么？什么时候开始？”
    堂倌朝胡孝民打了个躬，恭敬地说：“回先生，弹唱的红先生要下午才来。您要是想赏曲，得那时来。”
    胡孝民的衣服虽然很普通，但他并没有因此而不恭。进门就是客，可不能得罪人。再说了，顾慧英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等堂倌走后，顾慧英盯着胡孝民的眼睛，问：“你来上海多久了？”
    胡孝民暗道，自己还没开始，她倒抢先一步了。顾慧英对他的出现，确实可以怀疑。如果顾慧英不正面接触，或许私底下会派人暗中调查。
    他故意偏头想了想，才说道：“十来天吧，具体多少天也记不清了。”
    顾慧英又问：“你是怎么来的上海？”
    胡孝民马上说道：“坐船。”
    “什么船？在哪个码头上的岸？”
    “宁绍客轮，公共码头下的船。”
    “你从宁波过来的？”
    “是的。”
    “你什么时候学的车？”
    “三四年前在宁波。”
    “到上海的这些天，住在哪里？都做过些什么事？”
    胡孝民不满地说：“你这是审问我么？”
    他早就发现，顾慧英并不好对付。这种从细节入手的调查，看似普通，实则厉害。只要自己这九天中露出一丝破绽，马上会被她察觉到异常。
    幸好，他早有准备。
    顾慧英淡淡地说：“我只想知道，你来我家的真正目的。”
    胡孝民“气极而笑”：“这几天我都住在西藏路480号的宁波旅沪同乡会，每天都在找工作，甚至还去过荐头店。住在你家，是暂时的，也是顾伯伯邀请的。如果你不高兴，明天我就搬走！”
    所谓的“荐头店”，是一种男女佣役介绍所，每条大的马路上，都会有二三家。他现在“身无分”，为了混口饭吃，什么工作都愿意干。
    虽然他说出了，明天就可以搬走的话，但胡孝民相信，顾志仁不会答应的。顾志仁对他很关照，多年没见，还怀有愧疚之意，怎么可能让他走呢？
    顾慧英沉声问：“除了会开车，你还会什么？”
    胡孝民说得漂亮，可她却深知，父亲没开口，谁也不能赶走胡孝民。
    胡孝民平静地说：“我学过生意，当过账房，还替别人写过书信，也当过教书先生。”
    顾慧英问：“既然你会这么多，为何找不到工作？偏偏要给我家开车？”
    胡孝民平静地说：“我只是想找一份最适合自己的事。”
    他的工作，既要能掩人耳目，也要能自由活动，最好可以出入各种地方。可这样的工作，目前来看最好是当小贩。小贩可以走街串巷，可并不适合目前的胡孝民。
    顾慧英嗤之以鼻地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找不到最适合的事，就要永远在我家住下去？”
    胡孝民笃定地说：“我相信，凭我的能力，最多一二个月就能找到。”
    顾慧英冷笑道：“我倒想知道，你能找到什么样的差事。”
    胡孝民突然说：“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顾慧英一愣，好奇地问：“什么事？”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顾伯伯的工厂，最近生意很不景气。或许用不景气，还不太准确。应该说，负债累累，你家或许快破产了。”
    此事在没来顾家前，他已经发现端倪，但昨天到厂里与工人们交谈后，才确定了这一点。志华纺织厂很快就因为没有原料，无法开工了。
    之所以突然告诉顾慧英，主要是不想再让顾慧英质问下去。反击的最好方式，就是转移话题。
    顾慧英呆住了：“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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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仰慕者
    突然出现的话题，打乱了顾慧英的思绪。她本想跟胡孝民提起挡箭牌计划，也一下子没有兴致。
    顾慧英从来没注意过父亲生意上的事，一直以来，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富足的生活，从来没想过，父亲在生意上要花费多少心血。
    胡孝民缓缓地说：“日本人占领华界后，华界的纱厂和纺织厂都被日军接管。你家的纺织厂虽在公共租界，但今年国内的棉花供应中断。其实从去年开始，顾伯伯就在勉力支撑了。”
    顾慧英惊诧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对家里工厂的事情，确实没上过心。但胡孝民只来一天，就什么都知道，这也太神奇了吧。
    胡孝民缓缓地说：“你应该很少去工厂吧？如果你去一趟，也能发现。”
    顾慧英站起来马上说：“去厂里！”
    胡孝民望着桌上的茶、瓜子和点心说：“茶还没喝呢？”
    顾慧英不耐烦地说：“走！”
    胡孝民迅速把瓜子倒进口袋，又胡乱塞了两块点心在嘴里，还端起茶喝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好。”
    顾慧英看到胡孝民的做态，觉得今天带胡孝民出来，真是个错误，生气地说了句：“乡下人。”
    胡孝民倒不以为然，既然付了钱，自然不能落下。如果顾慧英不那么急的话，他想把茶叶都吃掉。
    看着胡孝民的样子，顾慧英突然有些明白，胡孝民为何要赖在自己家了。一个如此吝啬之人，又怎么会错过住洋房别墅的机会呢？这样的人，注定成不了大事。
    突然之间，顾慧英莫名地轻松了，她暗暗笑话自己，是不是太过敏了。
    去厂里的路上，顾慧英几次想提起自己的挡箭牌计划，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胡孝民也注意到了顾慧英几次张了张嘴，但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顾慧英见到父亲后，顾志仁倒也没隐瞒，坦然承认了一切。顾慧英已经长大了，可以承担家里的事情。
    顾志仁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家破产，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婚姻大事。孝民的突然到来，让我可以放心了。”
    顾慧英跑到厂里来问起经营之事，他其实很欣慰。这说明，顾慧英终于长大了。
    顾慧英脸上一红，娇羞地说：“爸，我还不想嫁人呢。”
    顾志仁笑了笑：“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嫁人的。”
    他让胡孝民住在家里，也是想增进两人的了解。他也知道，有人在追求女儿，但顾慧英似乎并不喜欢。
    顾志仁晚上一般不外出应酬，胡孝民自然也不用工作。他在房间的电灯下，仔细看着上海地图。
    来上海前，胡孝民就研究过上海地图，每一条街道，每一处里弄都熟悉了。但他还是得在顾慧英面前经常看地图，否则无法解释自己初来乍到，就对上海这么熟悉。
    “咔嚓”
    房门突然打开，顾慧英闯了进来。
    胡孝民正要说话，她打断胡孝民的话：“我有事跟你说，去九风茶楼。”
    晚上的九风茶楼，比上午热闹得多，楼上全坐满了，卖零食和小吃的小贩川流不息。胡孝民甚至还看到了女堂倌，这绝对是上海一景。他们在一楼最端头，找到了一个座位。
    招待他们的，还是上午那位堂倌，看到他们，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两位来啦，一杯龙井一杯茉莉？”
    顾慧英等堂倌走后，质问道：“你既然知道我家快破产了，为何还不走？”
    事情反常即为妖，她很担心胡孝民的表现，是别有用心。
    胡孝民平静地说：“别人可能会走，但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会尽力帮顾伯伯走出困境。”
    他的声音不大，但说的话却掷地有声。
    顾慧英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家的事，我会解决。找你出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有个朋友，想找一个会计，薪水足够你在上海生活了。”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必，我不靠女人生活。”
    好不容易才住进顾家，怎么能离开呢。
    “顾小姐”
    顾慧英正要说话，突然有人喊了一句。
    胡孝民转头一看，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西装革履的，脚下的皮鞋能当镜子使。只是相貌普通，属于那种看一眼会忽略的那种。看到顾慧英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顾慧英眉头暗蹙，犹豫一下，说：“你好，陈先生。”
    此人正是陈明楚，一直很仰慕顾慧英。
    顾慧英不化妆、不穿时髦的服装，多一半是因为要应付这样的追求者。
    陈明楚看到旁边还有空位，径直坐了下来：“顾小姐，这位是”
    顾慧英无奈地介绍道：“他叫胡孝民。”
    陈明楚斜睨了胡孝民一眼，侧着身子抱了一下拳：“鄙人陈明楚，是顾小姐的朋友。”
    胡孝民穿得很普通，要不是跟顾慧英坐在一起，他都不会多瞧一眼。
    胡孝民笑了笑：“在下胡孝民，陈先生既是慧英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陈明楚听到胡孝民说“慧英”，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他与顾慧英同是76号的人，但还不能用这样亲密的称呼。
    顾慧英听到胡孝民如此称呼自己，原本应该很不高兴的。但今晚是例外，胡孝民的一句“慧英”，能免她很多麻烦。她暗想，挡箭牌计划，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了。
    顾慧英看了陈明楚一眼，故意问：“你晚上不是有事么？”
    今天晚上一处有行动，陈明楚早跟她说过。
    陈明楚随口说：“要凌晨才去爱仁里，先来这里听会曲。顾小姐有喜欢的曲子吗？我替你点一曲。伙计，加盘点心和水果，计我账上。”
    顾慧英摇了摇头：“不必。我有点不舒服，得回去了”
    胡孝民听到“爱仁里”，心里狂跳了一下。陈明楚是一处处长，第一处负责针对军统的行动，从陈明楚说出“爱仁里”这三个字，就只有一种可能：钱鹤庭暴露了。
    陈明楚关心地问：“要不要去医院？”
    胡孝民也想快点离开，站起来顺势扶着顾慧英的手臂，柔声问：“是不是头有点晕？”
    顾慧英手一缩，但却没挣开：“没事，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被胡孝民扶着，她真的不舒服了。
    看到胡孝民竟然扶着顾慧英离开，陈明楚眼里露出复杂的神情。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胡孝民，像是要把他射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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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挡箭牌（上）
    胡孝民终于知道，顾慧英为何要来九风茶楼了。自己之前的观察没错，陈明楚一直在追求顾慧英，但顾慧英对他并无好感。顾慧英是想借自己之口，断了陈明楚的念想。
    只是，仅靠今天晚上的偶遇，也化解不了她的处境吧？除非，顾慧英正式承认自己是她未婚夫。
    胡孝民似乎有点明白顾慧英的想法了，他心里暗喜，顾慧英想借用他的名义，他何尝不想借机潜伏在顾慧英身边？
    他承认，顾慧英国色天香、光艳逼人，但他绝对不会因为她的相貌，而改变自己的信仰。顾慧英只是他工作的对象，绝不可能成为真正的配偶。
    顾慧英突然说道：“停车。”
    胡孝民并没有停车，脚依然放在油门上：“这才刚到愚园路？”
    顾慧英娇嗔薄怒：“有事跟你说。”
    胡孝民看得心里一荡，连忙收起心神，将车停到路边：“好吧。”
    顾慧英迟疑了一下，问：“你来我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胡孝民“诚恳”地说：“当然是为了亲事。原本我想，再找不到差事，就带你回宁波。在上海找不到事做，在宁波还是饿不死的。”
    此时的胡孝民，确实有些激动。顾慧英的想法，他猜到了七八成。只要配合顾慧英演场戏，入角炮计划将会有实质性进展。
    顾慧英不置可否地问：“今天晚上的事，你怎么看？”
    她还有些犹豫，胡孝民只是一个普通人，把他拉进这个旋涡真的合适吗？自己的一个决定，或许会害胡孝民一辈子。
    胡孝民斩钉截铁地说：“那个陈明楚不是好人，我会保护你。”
    顾慧英缓缓地说：“如果这样的话，你恐怕会受不少委屈。”
    胡孝民故作不解地问：“什么委屈？”
    “比如说，让你做我名义上的未婚夫，或者名义上的丈夫，对外还得装作很恩爱，你愿意吗？”
    这一刻，顾慧英觉得自己良心难安。虽然她经常利用自己的相貌获取各种情报，但这次面对的是普通百姓啊。
    胡孝民愣了一会，才说道：“名义上的？是暂时的吗？”
    顾慧英心一硬，咬着牙说：“目前是暂时的，但以后可能。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就算我们真的只做名义上的夫妻，你也随时可以提出离婚，我绝不阻拦。”
    顾慧英的提议，正合胡孝民心意。他心中大喜过望，但脸上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真要跟顾慧英结为夫妻，组织上还不会同意呢？而且，他也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这下好了，当名义上的夫妻，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胡孝民真想补充一句，只要做到小日本滚蛋就行了。
    胡孝民很想一口答应，但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在顾慧英看来，胡孝民这是在犹豫。她突然有些担心，如果胡孝民拒绝，自己又要陷入麻烦，甚至有可能影响到她的潜伏。
    还好，胡孝民最终说出了口：“我愿意。可是，暂时没能力置办聘礼。”
    顾慧英抿嘴一笑：“既是让你受委屈，这些问题自然由我解决。姆妈给你提的那些条件，其实不作数的。”
    胡孝民马上说：“那就没问题了。”
    顾慧英要下车的时候，突然说道：“这只是我们之间的协议，能不能走到那一步也未可知。”
    胡孝民忙不迭地说：“会的，一定会的。”
    此时的他，心里愿意，表面上也得欢喜。与顾慧英这种倾国倾城的美人，哪怕只做假夫妻，也心甘情愿。
    看到胡孝民眼中露出的喜悦，顾慧英心里反而不忍。自己再一次利用了美貌，让胡孝民这个普通老百姓为她遮掩。
    可是为了抗战，为了打败小日本，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顾慧英心想，如果自己能活到抗战胜利，一定会向胡孝民解释。
    回到家的顾慧英终于感觉轻松了，她的挡箭牌计划，将开始实施。有胡孝民帮她挡着那些仰慕者，她能留出精力干更多事。
    至少，她不会再被那么多人死死盯着。
    回到家后，胡孝民换了套衣服后又出去了一趟。他让刘阿福给开的门，理由是想出去吃碗馄饨，并承诺给他带一碗回来。
    走出顾家后，胡孝民走到附近的阴暗处，迅速戴了顶鸭舌帽，还戴了副眼镜，又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拿在手里。
    走出来时，他的步伐和姿态，与之前完全不一样。走了十来分钟，在第三家公用电话，他突然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拨通了钱鹤庭的电话，只简短地说了一句话：“今晚上出去玩玩。”
    这是事先约好的暗号，表示今天晚上法捕房会拘捕钱鹤庭。
    接到胡孝民的电话，钱鹤庭马上把件和枪支藏好，在外面找了个旅馆，今天晚上是不能在家里住了。
    挂了电话，胡孝民又一拐一拐的走出来，转了两个弯后，才恢复正常步伐。到他提前发现的一家馄饨摊前时，他把帽子和眼镜都摘了，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胡孝民拿出一个瓷碗，对摊主说：“两碗馄饨，一碗在这里吃，一碗带走。”
    看着胡孝民走出去，顾慧英又到了书房。胡孝民和顾志仁是挡箭牌计划中最关键的两个人，胡孝民愿意配合，剩下的就看顾志仁。
    只要顾志仁点头，挡箭牌计划就再无问题。
    至于王淑珍，顾慧英相信，不管怎么劝说，她都不会同意的。她怎么能接受一个千金小姐，嫁给已经是穷小子的胡孝民呢。
    顾慧英挽着顾志仁的胳膊，有些羞涩地说：“爸，我仔细考虑过你的建议，晚上也跟胡孝民谈了。他虽然没有工作，也没有钱，但还算真诚。”
    潜伏在76号，她的表演能力也大为提升。为了掩护自己的真正身份，在家人面前，也不得不带着面具。
    顾志仁望着顾慧英，眼中充满了喜悦：“你终于想通啦？”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顾慧英的婚事。目前来看，胡孝民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他不奢望顾慧英大富大贵，能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就心满意足了。
    顾慧英“担忧”地说：“就怕姆妈不同意。”
    顾志仁笃定地说：“她的工作我来做。”

第十章 挡箭牌（下）
    午夜，76号的陈明楚带着一处的特务，在日本便衣宪兵板本一郎军曹的监视下，一起去了法租界。他们在法捕房的带领下，直扑爱仁里7号。
    然而，他们翻墙进入时，里面一片漆黑。法捕房的人进入房间搜查，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陈处长，看来你们的情报有误。”
    配合76号抓捕的，正是法捕房的探长彭惠民。自从曹炳生死后，法租界的巡捕，对配合76号的行动，
    陈明楚淡淡地说：“情报没问题，可能碰巧不在。”
    76号抓人，必须通过法捕房，不仅效率低下，也容易走漏风声。他敢断定，对方提前得到了消息。
    彭惠民问：“曹炳生案的凶手有线索了么？”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追查此案的凶手。然而，凶手留下的线索太少，无异于大海捞针。
    陈明楚不置可否地说：“很快会有的。”
    他相信“刀锋”，一定能帮自己找到这个凶手。陈明楚是军统过来的，他在军统南京区和上海区都待过，深谙军统的行动手法。
    这个杀掉曹炳生的人，一定会得到上面的奖励，因为这是军统上海区重建之后的第一次像样的行动。只要知道对方的姓名，要找到人就容易了。
    房子里没人，法捕房的人自然不会干等，陈明楚只能失望地收队。
    陈明楚望着黑漆漆的爱仁里7号，问：“彭探长，能不能留两个兄弟守到天亮？”
    如果是碰巧外出，今天晚上或许还有机会。哪怕机会再渺茫，他也想试试。
    彭惠民摇了摇头：“不合规矩。”
    曹炳生惨死街头，与76号合作的巡捕，心里都在打鼓。如今谁也不敢公开站在76号这边，钱虽是个好东西，但也得有命花啊。
    如果让陈明楚的人留下，那就更不行了。租界只有巡捕有执法权，如果让76号随意捕人，还要他们这些巡捕干什么呢？
    陈明楚让手下自行回去，他则拦了辆汽车，上车后，他对司机说：“厦门路。”
    晚上行动失利，他得跟刀锋见一面才行。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开车送顾慧英上班。因为顾志仁也在车上，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到志华纺织厂后，顾志仁把胡孝民叫到办公室。
    顾志仁给胡孝民倒了杯水，关切地问：“孝民，你说想成个家，到底是怎么想的？”
    胡孝民拘谨地说：“伯母跟我说过条件，我会多存钱，早日来顾家提亲。”
    顾志仁笑着说：“不要理会你伯母提的什么条件，她是跟你开玩笑呢。”
    这两年他最担忧的，就是顾慧英的终身大事。哪怕现在厂里资金短缺，快要倒闭，人也没这么忧心。
    胡孝民虽然家道中落，但这孩子诚实可信。他不乞求顾慧英大富大贵，只需要女儿能平平淡淡过一生。
    胡孝民“眼睛一亮”，热切地说：“伯父，我”
    顾志仁微笑着说：“如果你愿意，可以与慧英先订婚。”
    胡孝民“激动”地说：“我愿意！”
    他的情感与表情，必须配合得天衣无缝。
    顾志仁拿出点钱递了过去：“你去挑几套衣服，最好定做套西装或礼服，再买双皮鞋。”
    胡孝民拒绝：“伯父，我有钱。”
    顾志仁将钱硬塞到胡孝民手里，眼睛一瞪：“你有多少钱，我不知道？”
    借着购物的机会，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7号，化了装后，在四马路一家咖啡馆与钱鹤庭见了面。
    钱鹤庭心有余悸地说：“昨天晚上幸亏你及时通知，要不然就麻烦了。”
    如果被捕，那就成笑话了，入角炮计划，也将流产。
    胡孝民笃定地说：“我们内部肯定出了问题。”
    钱鹤庭突然说道：“三天前，我们在国泰旅社有位兄弟去接头失事了。”
    敏锐的观察力和准确的判断力，是一个优秀特工的基本特征。胡孝民能作出这样的判断，他深感欣慰。
    只是，出问题的是新二组？还是在上海区？
    胡孝民是“军委会交通技术研究班”毕业，也就是所谓的临训班。他的情报和行动科目，都很优异。但胡孝民最厉害的，还是化装。
    化装并不仅仅是改变外表，还包括表情、语言甚至是心理活动。只有调动了情绪，脸上才能准确地表达出来。胡孝民如果去演戏，绝对是一流的演员。
    如果不是小鬼子打进来，胡孝民还真有可能当演员。抗战前，中国的电影行业蓬勃发展，光是上海就有一百多家电影公司，一年能制作四百多部电影。美国的好莱坞，一年也不过制作五百部电影罢了。
    军统上海区有5个情报组、8个行动大队、2个直属新编组。新编组为情报、行动混编组。
    军统局为了支持上海区的工作，专门派了一批新人来充实力量，胡孝民就是其中之一。
    胡孝民心里一动，问：“国泰旅社出事，与昨晚会不会有联系？”
    钱鹤庭心事重重地说：“暂时还不清楚。当初让你使用化名，真是明智之举。”
    胡孝民要执行入角炮计划，“胡孝民”的名字，自然不能被人知晓，在新二组，胡孝民用的依然是临训班的化名：“马宁一”。无论是他的嘉奖令，还是薪水发放，用的都是“马宁一”的名字。
    胡孝民顺嘴恭维道：“多亏组座有先见之明，要不然我可能已经暴露了。”
    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爱仁里和国泰旅社。这两者一定有关系！只是胡孝民掌握的信息太少，根本没办法分析出合理的结果。想要找到这个泄密者，只用另想他法。
    钱鹤庭叮嘱着说：“爱仁里7号暂时不能使用，除非有汪伪召开六大的情报，否则我们不见面。这是我的最新电话和地址，有事打电话。”
    胡孝民接过写着电话的纸条，恭敬地说：“组座考虑得极是。”
    记下电话后，拿起桌上的火柴，当着钱鹤庭的面，将纸条烧掉。如果他是钱鹤庭，恐怕不会把最新联络方式给自己。住处被76号搜查，还能相信谁呢？
    钱鹤庭突然问：“内部出了叛徒，对所有人都是巨大的威胁。有什么办法，能迅速准备地找出这个叛徒吗？”

第十一章 借力（上）
    钱鹤庭说的问题，既是询问，又是考验。
    胡孝民沉吟道：“有谁既知道国泰旅社的行动，又知道爱仁里7号是的住处？”
    钱鹤庭缓缓地说：“知道我住处的只有你和新二组的交通员。知道国泰旅社行动的，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
    胡孝民连忙说：“不必说出他们的姓名。要甄别他们，可以分别给他们任务。可惜的是，我还不能随时掌握76号的情况，否则很容易证实。”
    钱鹤庭还是很谨慎的，特工的住处告诉别人，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里。就算钱鹤庭住在法租界，但法捕房面对日本人时，也是不断退让。
    钱鹤庭点了点头，又问：“没关系，有其他办法证实。你觉得，给他们什么任务合适？”
    胡孝民笑了笑，谦逊地说：“组座这是考我吧，那我就献丑了。卑职以为，76号对除掉曹炳生的那个人很有兴趣，另外，他们对所谓的木先生也应该很好奇，马上就到23日了。如果告诉这些人，木先生与我将在某个地方见面，76号一定会上钩。当然，这些地方组座得亲自挑选，并提前安排合适的人观察。只要76号的人出现，马上就能知道谁是内奸。”
    况且范围只有两个人之时，要找出这个内奸就更容易了。
    钱鹤庭沉吟良久，微微颌首道：“就按你说的办。”
    胡孝民的办法简单有效，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钱鹤庭对胡孝民越来越满意，如果入角炮计划顺利完成，他会推荐胡孝民担任自己的副手。
    胡孝民说：“组座，还有件事，顾慧英愿意接纳我。或者说，她需要我替她挡麻烦。今天上午，顾志仁正式跟我提起订婚了。”
    钱鹤庭惊喜地说：“进展这么顺利？”
    只要胡孝民与顾慧英订婚，这个不被上海区看好的入角炮计划，很快就能实施。上峰对他拟定的入角炮，并不寄予太高的希望。甚至告诉他，区本部也在类似计划，并且进行得很顺利。
    幸好胡孝民暂时不报销入角炮计划的账目，否则他也很头疼呢。
    胡孝民疑惑地说：“我觉得奇怪，顾慧英为了拒绝76号那些人的追求，宁愿与我订婚，甚至是结婚？”
    这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顾慧英明显对他无爱，却愿意牺牲名誉，何必？何苦？
    顾慧英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胡孝民暂时还没想透。他相信，只要在顾家待的时间够长，一定会有所发现。
    钱鹤庭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是指腹为婚嘛。”
    胡孝民笑了笑，没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或许顾慧英落水为奸后，渴望做个普通人，过普通人的生活吧。
    两人分别离开后，胡孝民去了趟五马路的东南商业银行。顾志仁的志华纺织厂确实出了问题，但只要有钱，还是能救活的。
    一般的银行，自然不会给志华纺织厂贷款，但东南商业银行不一样，他的五个股东与76号有着密切关系。
    反正其他银行也不会贷款给志华纺织厂，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胡孝民按照正常贷款程序，递交了申请表。他在填写顾志仁的住址时，特别写到了愚园路433弄5号。76号的人都知道，这是顾慧英的住处。
    下午，顾志仁告诉胡孝民：“孝民，刚才慧英打来电话，让你接她下班。”
    胡孝民到厂里后，对什么都感兴趣，无论是纺机还是织机，甚至是前面店铺的店员，也会与之交谈。
    顾志仁相信，不用多长时间，胡孝民就会对纺织行业非常熟悉。胡孝民很聪明，也很能干，待在这一行，一定会成为一把好手。
    胡孝民知道，自己从现在开始，就要“受委屈”了。按照顾慧英的下班时间，他提前十分钟到了极司菲尔路55号的招待所。
    顾慧英从招待所出来的时候，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女性，也穿着中山装，三十岁左右，圆脸，杏眼，齐耳短发，显得很干练。另一个是位二十出头的男子，长得一表人才。
    看到男子时，胡孝民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愕然，他认出了这个人：他在临训班的同学陈培！当时胡孝民在一大队，而陈培在二大队。
    陈培也看到了胡孝民，但他没有认出胡孝民，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但具体怎么个熟法，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胡孝民换了发型，嘴里又随时戴着牙套，脸型与临训班时已经有所区别。除非特别熟悉的人，否则很难认出来。
    顾慧英看到穿着衬衣，打着带领，穿着西裤皮鞋的胡孝民，对身边的女人说：“霞姐，那我先回去了。”
    霞姐微笑着说：“怎么，男朋友来了，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顾慧英走到胡孝民身前，温柔地说：“孝民，这是洪霞，霞姐，是招待所的主任。这位是陈培，是我的同事。”
    胡孝民欠了欠身，故意加重了宁波口音，不卑不亢地说：“霞姐好，陈先生好，我是胡孝民。”
    洪霞微笑着说：“听说胡先生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你们办喜酒时，可一定得通知我。”
    顾慧英漂亮迷人，整个76号没结婚的男性，都为她疯狂。今天突然得知，顾慧英竟然有了未婚夫，想必很多人会很失望，包括陈培。
    而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赢得顾慧英的芳心。
    她偷偷瞄了一眼顾慧英，发现顾慧英脸上飞现两朵红霞，眼中也满是羞涩，只用余光去瞥胡孝民。
    胡孝民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那是一定的。”
    旁边的陈培突然问：“不知胡先生在哪高就？”
    听到陈培的话，胡孝民心里一紧，但脸上却一点也不能表露出来。他大脑迅速转动着，很快得出一个结论：陈培表现得很平静，应该只是礼节性询问。
    胡孝民犹豫着说：“我”
    ps:昨天在高速上连环撞，吓得魂飞魄散，现在手还在抖。

第十一章 借力（下）
    胡孝民正要说话，顾慧英连忙抢着说：“他现在是我父亲的助手。”
    洪霞吱吱笑着说：“哇哦，还没结婚就帮着老丈人管理工厂，这是准备一结婚就接班吗？”
    胡孝民谦逊地说：“阿拉只是熟悉情况，还算不上管理。”
    他的话中，依然带着浓重的宁波口音。既然顾慧英要抬举他，自然不便拆穿。
    洪霞和陈培只是对胡孝民好奇，看到真人后，自然不会纠缠。陈培也只是盯着胡孝民看了一眼，也没有再问什么。
    上车后，顾慧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谢谢。”
    胡孝民转头看了顾慧英一眼，笑着说：“就嘴里说说？”
    顾慧英银牙半咬，别过头望着窗外说：“那你还想怎样？”
    胡孝民佯装不满地说：“不要请我吃饭，至少也要看场电影吧？”
    透过车窗玻璃隐约能看到顾慧英半嗔半恼的神情，虽然胡孝民知道她是汉奸，但也看得心里阵阵荡漾。
    顾慧英无奈地说：“好吧。”
    既是为了感谢胡孝民，也是为了补偿胡孝民。
    胡孝民突然笑了笑：“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晚上一起去看电影？”
    顾慧英坚定地说：“不行！”
    “明天？”
    “不行！”
    “后天？”
    “也不行！”
    胡孝民不再说话了，默默地开着车。
    顾慧英见胡孝民不说话，轻声解释道：“这段时间，我都不能外出，随时准备加班。”
    胡孝民心里一动：“那得到什么时候？”
    顾慧英想了想，笃定地说：“至少要到本月28日以后。”
    胡孝民无奈地说：“今天才23日啊。好吧，28日之后再去看电影。”
    顾慧英一句无心之言，让他确定了汪记国民党全国六大的召开日期。至于地点，不是在愚园路就是在极司菲尔路，到时看76号的安保措施就能判断。
    沉默了一会，顾慧英突然又问：“你今天给厂里跑贷款了？”
    胡孝民随口应道：“是啊。”
    顾慧英不想打击胡孝民，也就没说更刺耳的话，只是提醒道：“我爸都申请不到贷款，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胡孝民笑了笑：“总得试试嘛，万一成功了呢？”
    顾慧英看了一眼胡孝民，没再劝他。总要撞几回南墙，才知道回头。这样也好，会让胡孝民知道，上海不是宁波，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送顾慧英到家后，胡孝民又去哈同路122弄2号接顾志仁。去的路上，他通过公用电话用暗语通知了钱鹤庭：28日一起吃饭，可能在女友单位。
    钱鹤庭回复：“先出来玩玩。”
    钱鹤庭也有事要跟他说，约好明天见面。今天见到了陈培，胡孝民也希望将这个情况，第一时间告诉钱鹤庭。
    晚上，胡孝民躺在床上总是睡不着，脑海里总想着陈培的事情。
    在执行入角炮计划前，胡孝民就一直担忧，会不会碰到陈培。果不其然，今天碰到了。
    胡孝民在临训班时，用的是化名“马宁一”，加之今天说话时带了宁波口语，陈培应该还没有起疑。
    但胡孝民不敢掉以轻心，他遇事习惯先往最坏处着想，明明有十成把握的事，都只敢说八成。
    或许，钱鹤庭会帮他解决这个麻烦。但胡孝民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得有预案。
    下午，陈明楚与刀锋接了头，得到了一个“重要”情报：今天晚上钱鹤庭与木先生将在中央旅社208房间接头。
    陈明楚大喜过望，他知道终于可以收网了。回到极司菲尔路76号后，他一脸兴奋地向孙墨梓汇报。
    “情报属实？”
    孙墨梓一听很是高兴，马上就要召开六大，最担心的就是军统搞破坏。在这个时候，把军统上海区新二组端掉，将大大打击军统的气焰。
    陈明楚激动地说：“这是刀锋的交通员透露的，晚上八点钱鹤庭与木先生接头，九点与刀锋见面。枪杀曹炳生的凶手，今晚也会露面。另外，今天可是23日，吃葱油饼的日子。”
    孙墨梓喃喃自语：“23日与木先生吃葱油饼”
    这正是从曹炳生身上发现的暗语，难道说，曹炳生真是军统的人？
    陈明楚笑道：“今天军统想吃葱油饼，怕是吃不成了。”
    孙墨梓拍了拍陈明楚的胳膊，笑吟吟地说：“明楚老弟，预祝今晚得胜归来，到时候为你办庆功会。”
    陈明楚嘿嘿笑道：“庆功会倒无所谓，主任要是能帮我保个媒，明楚必将感恩戴德。”
    孙墨梓淡淡地说：“你对顾慧英还没死心？人家不是有意中人了么？”
    “胡孝民是个乡巴佬，哪配得上慧英？我相信慧英心里有我。”陈明楚说及胡孝民时，一脸的不屑一顾。
    孙墨梓不置可否地说：“等你凯旋归来再说吧。”
    陈明楚冷哼道：“请主任放心，这次绝不会再让钱鹤庭跑掉。我倒要看看，木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孙墨梓叮嘱道：“你的主要目标还是钱鹤庭，只要抓住了钱鹤庭，木先生也好，曹炳生案的凶手也罢，都跑不掉的。这次你可要吸取上次的教训，不能再让人通风报信了。”
    陈明楚得意的说：“这次我准备来个声东击西，保准让军统摸不着头脑。”
    76号要去租界抓人，必须先向驻在76号的日本便衣宪兵报告，由他们联系宪兵队，通知捕房协助，再一起去抓人。
    陈明楚吸取在爱仁里扑空的教训，他向捕房报备，六马路的华商旅社有恐怖分子。实际上，他的真正目标是五马路中央旅社。这两家旅社，也就相隔几百米。
    陈明楚很是得意，到时候在中央旅社抓到人，应付完巡捕后，直扑中央旅社208房。
    因此，他们到华商旅社抓人，自然是扑空了，76号只能“悻悻”撤退。等捕房的人离去后，陈明楚带着手下冲到中央旅社。
    这次倒没有扑空，208房间有四男一女在打麻将，其中有两个男的是洋人。陈明楚管不了这么多，吩咐把人带走。
    中央旅社可不是随便能抓人的地方，他们刚出大堂，就有巡捕赶了过来。
    陈明楚让日本宪兵板本一郎跟巡捕解释：“华商旅社扑了空，没想到在这里发现了人。之所以没报备，完全是事发突然。”
    经过交涉，最终把两个洋人留下，另外两男一女被带回了76号。

第十二章 见面（上）
    第二天，也就是24日上午，胡孝民依然开车送顾慧英上班，胡孝民将车停好后，迅速下车，走到另一侧，很礼貌的给顾慧英打开了门。
    胡孝民很体贴地说：“晚上我来接你。”
    顾慧英轻轻摇了摇头：“这几天我都加班。”
    胡孝民只是她的挡箭牌，让76号的人知道就行了。胡孝民的任务，是让自己不再被那些仰慕者骚扰。除此之外，她不想与胡孝民发生太多关系。
    胡孝民看到招待所内有人朝这边张望，轻声说：“不管多晚，打个电话，我马上就来。”
    顾慧英也注意到了，她嫣然一笑，注视着胡孝民掉头后，才转身进了招待所。
    将顾志仁送到志华纺织厂后，胡孝民便去了延年坊7号，精心化了装后，去了三马路的一家旅社开了间房。胡孝民的要求，房间最好临街，还得是端头。
    开好房后，胡孝民去了二马路，找了个公用电话，告之钱鹤庭房间号后，再回房间躲在窗帘后面，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小半个时辰后，戴着眼镜，穿着长衫，将帽檐压得很低的钱鹤庭走进了旅社。
    胡孝民沉声说：“昨天碰到了陈培，他虽没认出我，但感觉会怀疑。”
    不管他再怎么伪装，能瞒得了一时，绝对瞒不了一世。与陈培再接触几次，依然有可能露出破绽。最好的办法，是除掉陈培。只有他消失了，才能永绝后患。
    为了长期潜伏，胡孝民决定慢慢改变自己的一些生活习惯。毕竟临训班有那么多人，有了第一个陈培，就会有第二个。
    钱鹤庭惊诧地说：“你怎么见到他了？”
    胡孝民苦笑着说：“顾慧英让我给她当挡箭牌，她长得那么漂亮，估计76号很多人愿牡丹花下死。”
    他把昨天见面的的详情向钱鹤庭报告了，这既是日常汇报，也是督促钱鹤庭早点动手。
    钱鹤庭缓缓地说：“放心，我会安排人除掉他。”
    胡孝民马上说：“交给我就可以了。”
    钱鹤庭摆了摆手：“你另有任务，已经找到了内奸，你的任务是除掉他。”
    陈培是胡孝民的同学，由他出手，一旦出现意外，胡孝民也完了。哪怕胡孝民再谨慎，他也不能冒这个险。但除内奸这事，他觉得必须让胡孝民执行。只有心思慎密之人，才不会给对手抓到把柄。
    胡孝民吃惊地问：“是谁？”
    钱鹤庭缓缓地说：“昨天晚上76号突袭了中央旅社208房。这个地址，我只告诉了何大钧。”
    同样的情报，他告诉了其他怀疑对象，只是接头地址不一样。76号的人只到了中央旅社，内奸是谁不言而喻。
    听着钱鹤庭的介绍，胡孝民也很吃惊。陈明楚果然老奸巨滑，先在华商旅社虚晃一枪，再突击中央旅社。就算有人通风报信，恐怕也来不及。
    胡孝民惊讶地说：“这么说，何大钧是内奸？”
    钱鹤庭拿出一张字条递给胡孝民：“这是何大钧的住处和照片，他最明显的特征，上颌有颗金牙。另外，左手手背上，有道寸许的刀疤。”
    要不是胡孝民提议，光是排查内奸，他就会头大如斗。
    胡孝民沉思默虑一会，突然说：“组座，就这么除掉何大钧实在可惜。他给76号传了不少情报，我们亏大了。能不能借何大钧的嘴，给76号传递假消息呢？”
    钱鹤庭疑惑地说：“假消息？”
    得知何大钧是内奸，他的第一想法是除掉叛徒，从来没想过要借何大钧的嘴，给76号送假消息。这不是他的风格，更不是军统的风格。
    胡孝民缓缓地说：“这样既可以再次确定何大钧的身份，也能让76号将怀疑的目光放在内部。昨天正好是23日，曹炳生身上的暗语，也该发挥作用了。”
    钱鹤庭沉吟道：“你的任务是清除内奸，怎么除掉他，是你的事，我不问过程只要结果。至于给何大钧传假情报，你斟酌着办。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尽快处决他。”
    军统家法很严，像何大钧这样的人，一定要尽快制裁。
    之所以有“家法”这个说法，是因为戴立将军统称为团体，团体即家庭，同志即手足。
    胡孝民突然说：“组座，处决何大钧之前，能不能再给他一个任务？”
    钱鹤庭一愣：“什么任务？”
    胡孝民露出神秘微笑，附在钱鹤庭耳边，轻声说着自己的计划：“何大钧在76号搞砸了两次任务，76号也应该会担心他会暴露。如果我们让何大钧除掉陈培，结果会怎么样呢？”
    钱鹤庭听后，眼睛顿时一亮。
    胡孝民叹息道：“可惜，何大钧只能用一次，亏大了。”
    钱鹤庭没好气地说：“能用一次已经不错了，如果让他察觉，你就等着挨处分吧。”
    上海区各组、队与组员、队员之间，通过外交通站的交通员联系，组长、队长与手下也不直接见面的。
    要不是入角炮计划，钱鹤庭与胡孝民也不会直接见面。很多行动人员，工作几年也不知道队长长什么样。在军统，在工作中使用化名也很普遍。
    何大钧与交通员见了面后，才知道昨天晚上突然接到“木先生”的紧急通知，76号将在中央旅社有行动，才临时取消见面。
    何大钧很紧张，他生怕自己身份暴露。然而，交通员带来了新的任务，令他顿时松了口气。
    下午，何大钧与陈明楚在沪西九风茶楼见了面。
    何大钧为了与陈明楚见面，也是特意化了装的，他嘴唇贴着胡须，还戴了副墨镜。
    在包厢见到陈明楚后，低声说：“昨天晚上接到木先生的紧急通知，中央旅社的见面取消。”
    他嘴里镶了颗金牙，说话的时候金光闪闪，隔着老远就能看到。
    陈明楚蹙起眉头：“取消？昨晚208的人是谁？这个木先生又是谁？”
    带回来的三人，现在还在审讯室呢，他原本还想，让何大钧去悄悄指认。
    何大钧悄声说：“昨晚的人，与军统无关。”
    陈明楚冷笑道：“这个木先生什么时候会再露面？”
    他现在对木先生的兴趣，要高于钱鹤庭。昨晚的行动，连捕房都不知道，只能是内部泄密。可知道消息的，都是一处的人啊，难道木先生就在身边？
    这个想法，让陈明楚怵怵惕惕
    何大钧随口说：“据说要二十八日之后。”
    陈明楚惊诧莫名：“二十八日之后？”
    这个日子对其他人没意义，但76号的人都知道，这个日子意味着什么。他由此断定，这个“木先生”一定是76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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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见面（下）
    陈明楚和何大钧在九风茶楼见面的时候，化了装的胡孝民就在对面的巷子里监视。临训班时，情报和行动队的学生，会有跟踪和脱梢的实习，胡孝民当时的成绩都是优异。
    与钱鹤庭分开后，他就去了顺康里，一路跟着何大钧。为了不让何大钧发现，胡孝民换了三套行头。
    何大钧离开九风茶楼后，胡孝民没再跟着，没过一会，陈明楚也走了出来。看到陈明楚，胡孝民终于确定了何大钧的身份，并且也知道了何大钧的主子。
    “先生，要申报伐？”
    胡孝民正准备走时，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怯声怯气的声音。
    胡孝民看了一眼正走出来的陈明楚，这才将目光投向说话之人。
    既然知道陈明楚与何大钧在九风茶楼见了面，无需再跟着他们。
    这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蓬头垢面，背着一个装着报纸的纸袋，光着脚丫。他的眼睛天真纯洁，手里抱着铺开的一沓报纸，望着胡孝民腼腆地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上海的报社有雇报童卖报的习惯，这些人生活在最底层，生活仅能勉强渡日，距离温饱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胡孝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不起来不像施舍：“来一份吧，再给你一元钱，去买双鞋穿。”
    望着胡孝民手里的钞票，报童呆住了，一元钱能解决他很多问题，可他却犹豫着。无功受禄寝食不安，不是自己的钱，用着也不安心。
    胡孝民劝导着说：“拿着吧，买了鞋以后才能多卖报纸。”
    看到报童，他想到了年少的自己。少年丧父后，胡孝民的生活也陷入困境，记得好几年也是打光脚。
    报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深深地看了胡孝民一眼后，才接过钱：“多谢先生。”
    胡孝民转身就走了，他戴着假胡须和眉毛，还架着一副圆头眼镜，他没想让报童感恩，也不需要对方回报。
    回到76号后，陈明楚马上向孙墨梓报告，木先生很有可能是内部的人。不，这个木先生，就在76号！
    陈明楚急切地说：“主任，昨天晚上的行动，也是这个木先生透露的。”
    他现在很后悔，早就知道“木先生”的存在，却没引起重视。更没想到，这个木先生真的隐藏在76号。
    如果让他发现谁是内奸，绝不手软！
    孙墨梓缓缓地说：“看来军统知道了六大召开的日期，也应该知道开会的地点。”
    76号负责此次“六大”的保卫，如果出一点差错，他将受到日本人的严惩。
    陈明楚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全力侦破军统上海区。”
    有何大钧的配合，他相信消灭军统在上海的势力指日可待。
    孙墨梓摇了摇头：“不，从现在开始，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做好保卫工作，确定六大顺利召开。”
    陈明楚说：“新二组给了刀锋新的任务。”
    孙墨梓随口问：“什么任务？”
    新二组给刀锋下达新任务，至少说明军统还没怀疑刀锋。这也说明，钱鹤庭太愚笨，接连出了两次事情，却没引起足够的警惕。可以预料，不久的将来，新二组将悉数落到我手。
    陈明楚说：“要求他暗杀一名至少队长级别的我方人员，初步拟定为陈培。”
    孙墨梓看了陈明楚一眼，皱着眉说：“陈培？”
    陈培跟陈明楚一样，都是从军统过来的，大部分人都分到了一处，陈培却在三处。新二组为何不选一处的目标？
    陈明楚解释道：“刀锋提供的两次情报，都没让我们打掉新二组。就算钱鹤庭没起疑，我们也得提防。为了稳定钱鹤庭，刀锋该有所表示了。这既是新二组给他的任务，也有可能是对他的考察。”
    新二组让何大钧除掉陈培，陈明楚心里是很乐意的。倒不是因为陈培是三处的，而是因为陈培跟他一样，也在追求顾慧英。
    孙墨梓淡淡地说：“你的意思，就算不除掉陈培，也要装装样子。”
    陈明楚欠了欠身：“主任明鉴。”
    有了孙墨梓这句话，陈明楚就敢真动手，谁让三处的洪霞是赵仕君的人呢？
    胡孝民这段时间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五马路的东南商业银行身上。他知道这家银行的后台老板是76号，但敢给志华纺织厂贷款的，也只有这家银行。
    当然，仅靠顾慧英的关系，也不可能贷下款。
    胡孝民对银行业务不熟悉，对纺织行业也不甚了解，想要让东南商业银行放款，还得从人身上下手。
    胡孝民把目光，放在东南商业银行信贷科长孙任叔身上。不管东南商业银行有几个老板，管放贷业务的，还是孙任叔。只要孙任叔点了头，志华纺织厂的贷款好说话。
    孙任叔三十多岁，身材微微发福，头发油光可鉴，戴着一副金边眼镜。
    孙任叔有两个爱好：打牌、女人。
    这两个爱好在上海可以同时实现，很多交际花在酒店长期包房，供人打牌消遣。在上海的上层圈子里，打牌如果没有交际花陪，是很没面子的。一般的饭局，都会叫局听上一曲的。
    最近，孙任叔下班就会去会乐里附近的扬子饭店。心情好，下半夜会回去，心情不好，第二天直接回东南商业银行上班。
    今天，孙任叔下班后，照例坐着人力车去扬子饭店。不幸的是，刚下车人还没进饭店，手里的皮包就被一个戴着帖帽，瘦得跟只猴子一样的人抢了。
    孙任叔气急败坏的在后面追着：“小瘪三，知道老子是谁吗？”
    皮包里装的不仅有钱，还有银行的件，真要是丢了，他的逍遥日子也到头啦。
    只是，长期养尊处优的生活，身材已经变形，让孙任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皮包越来越远，很快就要消失在视线里了。
    蓦然，狂奔的打劫者被人用脚挡了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返身看了一眼，扔下皮包就跑远了。
    孙任叔气喘吁吁地跑过去，看到有个年轻人正捡起自己的皮包，还拍了拍皮包上的尘土。
    孙任叔看到皮包，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双手抱拳作着揖说：“多谢这位先生。”
    “也就是伸一脚的事。”
    这位“先生”当然是胡孝民了，想要正式认识孙任叔，总得有个“小插曲”才行。
    没错，刚才抢包之人正是胡孝民花钱雇的。
    此事他没惊动军统，更没让组织参与，做得也不算特别隐秘，有心人如果调查，还是能查出来的。但胡孝民并不担心，就算哪一天孙任叔知道，也不是觉得他有心机罢了。为了濒临破产的志华纺织厂，他做什么事都不算过分。
    孙任叔端详着胡孝民，越看越觉得在哪见过，疑惑地说：“先生看着有些面熟”
    胡孝民也“惊诧”地说：“是吗？”
    犹豫了一下，胡孝民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你你是孙科长？”
    孙任叔也突然想了起来：“你前几天来申请过贷款吧？”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真是有缘，鄙人胡孝民，志华纺织厂的。孙科长还没吃饭吧？能赏脸吗？”
    孙任叔连忙说：“你帮我夺回了皮包，哪能让你请呢？走，我在扬子饭店定了酒席，一起喝一杯。”
    胡孝民摇了摇头：“我去太唐突了，下次再单独请孙科长。”
    “也好，今天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明天来银行找我。”
    孙任叔觉得有道理，他早约好了人打牌，突然加个生人，确实不方便。
    “那是谁？”
    孙任叔走到扬子饭店时，门口站着一个三十来岁，带着眼镜的男子，他望着胡孝民的背影问。
    “胡孝民，来银行申请贷款的。”
    “胡孝民，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走吧，夏秘书，早点吃完饭打牌。”

第十三章 阳谋（上）
    胡孝民回到志华纺织厂时，天已经快黑了。顾志仁还在办公室没走，厂里的原料很快就要用完了，而他手里连进一件棉纱的钱都拿不出来。
    坐在办公室里，回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顾志仁知道，这里很快就不再属于自己，这里留着他很多美好的回忆。况且，胡孝民还没回来，他们早上是一起出来的，晚上自然得一起回去。
    胡孝民与孙任叔之间的事情，胡孝民暂时还没告诉顾志仁。没有把握的事情，胡孝民不想提前说起。言不轻信、诺不轻许，哪怕再有把握，他也希望在做好后再向人说起。
    志华纺织厂的情况，胡孝民非常清楚，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坚持到下个月发工资。假如近期没有资金流入，顾志仁很快只能变卖工厂，甚至是家产。或许在不久之后，他们一家人将流落街头。
    “侬哪个回来嘎晚？”
    刚走进客厅，王淑珍就迎了上来，不满地说。
    胡孝民连忙解释：“对不起，伯母，是我回来晚了。”
    王淑珍一听，更是不满：“侬一个司机，难道比志仁还忙？真是不晓得自己身份！”
    顾志仁帮胡孝民解围：“厂里正好有点事。”
    胡孝民与顾慧英的事，王淑珍意见很明确，只要胡孝民答应自己之前提的条件就行。可现在胡孝民的情况，饭都吃不饱，怎么可能有洋车洋房嘛。他现在很急，正在做着王淑珍的工作。
    王淑珍尖声说：“侬就晓得滥做好人！我们是什么人家？什么事情都要讲究对等，结婚也是如此，总得门当户对！”
    王淑珍可以接受胡孝民住在家里，也能让胡孝民在志华纺织厂工作，但不接受两人在一起。顾慧英如果嫁给一个穷酸的，她一辈子都没法见人了。
    胡孝民自然知道王淑珍的冷嘲热讽都是针对自己，但他不急不恼，只是静静地听着，好像这事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王淑珍也注意到了胡孝民的表情，自己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他羞愧难当吗？可胡孝民毫不在意，似乎说的不是他。一个男人竟然投奔女人，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做得到？
    顾志仁不想当着胡孝民的面说这事，转而问：“慧英呢？”
    王淑珍没好气地说：“今晚加班，我们恰饭。”
    重拳打在空气上，没伤到对方，自己反而很郁闷。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去了东南商业银行，很顺利见到了孙任叔。胡孝民走过去时，看到孙任叔的桌上，正摆着志华纺织厂的贷款申请书。
    孙任叔说：“这东西你拿回去修改一下。”
    胡孝民诚恳地问：“怎么修改呢？”
    孙任叔让胡孝民附耳过来，轻声说道：“这个嘛你得这样”
    胡孝民感激地说：“多谢孙科长，如果贷款能下来，一定重谢。”
    他的贷款申请，是顾志仁之前准备的。重点说明了志华纺织厂遇到的困难，急需这笔贷款。
    但孙任叔告诉他，志华纺织厂的贷款缘由，应该是：扩大规模、增加纺锭和织机。
    都是申请贷款，理由一换，就显得理直气壮。
    孙任叔微笑道：“这是两份表格，你拿回去填好再盖章，让顾志仁来办一趟即可。”
    胡孝民走后，孙任叔拿起桌上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夏秘书，刚把表格给胡孝民了。”
    电话那头的夏秘书笑着说：“多谢了。”
    孙任叔好奇地问：“夏秘书，我多嘴问一句，这个胡孝民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背景？”
    夏忠民说道：“老孙，咱们都是赵主任的人。此事跟你说也没什么，我可能要用一下这个胡孝民。”
    孙任叔问：“怎么用？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我自己找他。”
    “晚上扬子饭店约起？”
    “现在哪有时间？过几天吧。”
    胡孝民回到哈同路122弄2号时，正要去顾志仁的办公室，就看到王淑珍从里面走出来，她的脸色很难看。
    胡孝民欠了欠身，恭敬地说：“伯母好。”
    王淑珍冷声说：“你不在厂里待着，到处跑什么？”
    家里没现金了，她到银行没取到钱，特意来厂里。到了厂里，顾志仁才告诉她一个残酷的事实：顾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快破产了。
    胡孝民轻声说：“我去了趟银行”
    王淑珍厉声说：“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去银行？”
    她现在的心情很低落，原本以为家里有花不完的钱。突然之间发现，顾家的洋房别墅、车子、工厂都要落入别人手里，巨大的落差，令她非常沮丧。现在的她，看什么都不顺眼。看到本就不顺眼的胡孝民，几乎暴跳如雷。
    顾志仁走到门口，解释道：“我们不是需要贷款么？孝民帮我在跑银行。”
    王淑珍讥讽道：“他一个乡下人，晓得银行的门朝哪边开吗？”
    胡孝民拿出孙任叔给的表格，平静地说：“伯父，上午我跑了一趟东南商业银行，信贷科的孙科长，给了我两张表格，我已经填好，请您过目并签字盖章。”
    他已经猜到王淑珍为何会如此刻薄，估计也是知道了工厂的真实情况。
    顾志仁惊喜地说：“这是好事啊。”
    不管东南商业银行会不会贷款给自己，至少人家给了表格。
    胡孝民笑了笑不说话，同时看了王淑珍一眼，收回了目光。他以后要在顾家住下去，甚至长期住下去，可不想天天受窝囊气。
    王淑珍在旁边已经听明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孝民，以后吾家厂子的事，还得多辛苦侬。”
    胡孝民好像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恭敬地说：“伯母放心，给厂里办事，就是给自己办事。”
    一时之间，王淑珍对胡孝民好感大生，要不是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真想认下这个侄子。
    顾志仁点了点头：“那行，下午一起去一趟。现在，辛苦你开车送你伯母回去。”
    胡孝民开着车子送王淑珍回家时，在志华纺织厂对面，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身影：陈培。
    陈培第一次看到胡孝民时，只觉得胡孝民有些熟悉。他也很仰慕顾慧英，希望有朝一日执子之手。而胡孝民的出现，令他很失落。原本他的最大对手是陈明楚，但现在胡孝民的出现，他恐怕永远也得不到顾慧英了。
    那次之后，陈培脑海里想的都是胡孝民。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这个人，昨天晚上，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马宁一。
    但他又不敢肯定，毕竟胡孝民的发型、相貌和口音，都与马宁一不一样，只是脸型有些相似，身材和眼神有些神似。
    但心底，还是有个声音，驱使他来看看，如果是真的呢？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想试试。
    哪怕76号现在任务很重，他还是挤出了时间。如果胡孝民是军统的人，自己不但能救顾慧英一次，说不定还能赢得她的芳心。

第十三章 阳谋（下）
    胡孝民看到陈培后，心里一惊，但表面没任何异常，车子依然匀速往愚园路开。王淑珍虽然没拿到钱，但也不用担心顾家破产了。胡孝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顿时升了好几个等级。
    陈培侧着身子靠在墙边，以胡孝民现在的身份，不应该发现他的存在。
    拐到愚园路后，胡孝民发现陈培坐着人力车跟在后面。胡孝民依然正常速度开着，到愚园路433弄5号顾家别墅后，胡孝民停好车后，跑到另一侧，给王淑珍打开了车门。
    王淑珍下车时，看到刘阿福站在车边，不满地说：“阿福，怎么这么没眼力劲？你就不会来开门？非得等着孝民。”
    刘阿福只负责门房和花草，像这种事都是司机干的。他之所以跑过来，也是想看着胡孝民怎么服侍的。
    刘阿福张口结舌：“太太，这不是他的事么？”
    刘阿福第一次看到胡孝民时，就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一个乡下人，还想娶小姐，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王淑珍看了胡孝民一眼，又望向刘阿福，叮嘱道：“孝民是咱家世家，只是帮忙做事，他可不是帮佣。”
    她这番话，也是故意说给胡孝民听的，算是对他今天表现的回馈。
    刘阿福在顾家多年，早就练会了察言观色，既然王淑珍转变了态度，自己也应该及时跟进。
    他连忙欠了欠身，恭敬地说：“是，太太。”又看了一眼胡孝民，谦恭地说：“还望胡少爷见谅。”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没事，没事。阿福，等会能不能辛苦你把我房间打扫一下？”
    自从搬到顾家后，房间就再没打扫过。
    刘阿福看向王淑珍，见她一脸愠怒地望着自己，他缩了缩脖子，连忙说：“请胡少爷放心，等会就去。”
    不给胡孝民打扫房间，当然是故意的。但以后，怕是再也不敢了。
    王淑珍柔声道：“孝民，你早点回厂里吧，下午还得陪你顾伯父去银行呢。”
    胡孝民欠了欠身，回到车上，将车开了出去。刚拐到愚园路，就看到陈培站在路边，并朝自己招手。
    胡孝民将车停下，摇下车窗，微笑着问：“陈先生来找慧英？”
    陈培看了看车内，没有别人后，才走了过来，笑了笑说：“路过。”
    胡孝民热情地说：“陈先生去哪里，正好车空着，送你一程？”
    陈培笑着摇了摇头，突然问：“多谢，不必了。胡先生认识一个叫马宁一的人吗？他也是宁波人。”
    胡孝民一愣：“马宁一？我才来上海不久，认识的人少。要不，给陈先生打听一下？”
    陈培摆了摆手：“那倒不必。多谢胡兄弟，打扰了。”
    陈培突然朝胡孝民敬了个礼，在临训班时，他们是按照军校的要求来训练的。胡孝民也扬起手，但却只朝陈培摇了摇，同时眼中满是疑惑。
    陈培暗暗叹息一声，朝胡孝民敬礼，是希望对方能下意识的做出回应。只要胡孝民哪怕有一丝异常，他也有继续调查的动力。
    然而，胡孝民的言谈举止一切如常，没看出任何端倪。或许是自己多心了，陈培暗暗安慰自己。
    胡孝民第一次看到陈培，就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不管陈培今天抱着什么目的，他都不允许事态再进一步发展。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就会长成参天大树。这次过关，不代表下次能过关。胡孝民只相信自己，从来不相信侥幸。
    胡孝民与顾志仁一起去五马路时，一边开着车，突然问：“伯父，东南商业银行的贷款如果能批下来，是不是要感谢一下孙任叔？”
    上午他跟孙任叔可是表示过，事成一定要“重谢”。胡孝民从来不说做不到的事情，除非是为了演戏。
    所以，如果顾志仁不答应，胡孝民得自己解决。他从曹炳生身上搜刮了五十几块，再加上军统奖的一百，以及他这段时间的开支，身上只有不到五十块了。
    顾志仁缓缓地说：“当然。其实不管事情成不成，都应该跟孙科长搞好关系。我们经商的，经常要与银行打交道，也需要与孙任叔这样的人打交道。”
    胡孝民突然问：“刚才您让我搬上车的，是不是”
    顾志仁叹息着说：“对，我办公室的一个纯银台面。你也知道，我手头上的钱，已经买不起拿得出手的礼物了。”
    胡孝民安慰道：“伯父放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其实很想问一下顾志仁，为什么志华纺织厂会亏损。无论是从经营、管理、销售，志华纺织厂都很不错的。无论如何，顾志仁都不应该把自己搞得破产啊。
    傍晚时，胡孝民带着顾志仁，在扬子饭店等着孙任叔。银台面孙任叔收下了，顾志仁回去的时候很高兴。
    顾志仁坐在车后座，笑吟吟地说：“看来贷款的事有门。”
    到家后，王淑珍一直在客厅等着，看到车子进来，马上冲了出来。
    王淑珍小心翼翼地问：“办好了吗？”
    上午在厂里，顾志仁可是跟她说了，如果银行不贷款，最迟下个月他们一家就要手服帖愚园路433弄5号。
    顾志仁笑了笑：“很有希望。”
    王淑珍解颜而笑：“太好了。孝民，快去洗手吃饭，一会饭都凉了。”
    27日晚上，顾慧英没回来，她打电话告诉家里，今晚还需要加班。
    为了保证伪国民党六大的安全，76号连内勤都派上了用场。整个极司菲尔路76号周围，布满了76号的特务。
    而当天的报纸，突然报道了伪国民党六大召开的时间和地点，以及他们将成为日本人傀儡的事实。
    76号以及汪即卿等人虽然恼羞成怒，但又无可奈何。事到如今，也不可能更改时间和地点。
    为了安全起见，汪即卿于27日已经搬到76号。他担心军统刺杀，都不敢睡到床上，与秘书搭起临时床铺，让保镖睡在门外。
    趁着76号全力防守之际，胡孝民与钱鹤庭在29日秘密见了一面。陈培都找上门了，铲除陈培刻不容缓。
    胡孝民问：“组座，陈培来找过我了，何大钧怎么还没动手？”
    钱鹤庭摆了摆手：“现在还不行，陈培除了见你一面外，就没再离开过76号。再说了，何大钧未必会执行这个任务。”
    胡孝民微笑着说：“他是陈明楚的人，如果想立功，或者与把新二组一锅端，必须执行暗杀任务，哪怕只是装装样子。”
    钱鹤庭沉吟道：“所以，我们可以再制定一个计划。”
    胡孝民笑道：“对，不管何大钧执不执行，或者是假执行，我们都可以借机除掉陈培。并且，顺便除掉何大钧。这会让陈明楚进一步确信，是76号的木先生，给我们传递了重要情报。”
    钱鹤庭大笑：“你这是阳谋嘛。”
    陈培死、何大钧亡，再让陈明楚上一恶当，简直就是一举三得。

第十四章 后手（上）
    虽然何大钧会多活几天，但能借何大钧之手除掉陈培，还能让陈明楚怀疑76号有个木先生，还是很值得的。如果把这看成一笔生意的话，一点也没亏，还赚了。
    胡孝民刚开始提出借用何大钧时，钱鹤庭是持不同意见的，但他不想打击胡孝民的积极性，才没有反对。现在看来，当初的自己还是很明智滴。
    钱鹤庭拿出一份申报递给胡孝民：“今天的报纸看了吧？上面登了汪伪六大的新闻，这里面有你的一份功劳。”
    胡孝民谦逊地说：“这是新二组的功劳，是组座领导有功。我的所有行动，都是在组座的命令下行事嘛。”
    钱鹤庭对胡孝民的回复很满意：“这是我们的功劳，上峰发话了，再次嘉奖。”
    知道把功劳让出来的下属，是他愿意提拔和重用的下属。那种自以为是，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手下，哪怕能力再强，也不能重用。
    胡孝民眼睛一亮，眼中露出渴望：“这次除了嘉奖，就没点奖金？”
    钱鹤庭瞪了他一眼：“你吃住都在顾家，要这么多钱干吗？。”
    胡孝民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与顾慧英一起，总不能花她的钱吧？而且，我也不能总给顾志仁开车，得有份正式的工作才行，至少也得有掩护工作。”
    钱鹤庭嗤之以鼻地说：“你不报销开销，怪谁？又或者，你自己能解决经费？”
    胡孝民的谨慎他很欣赏，但有些做法他却不太认同。比如说，胡孝民从曹炳生那里拿到的钱包和枪，却没有说起。
    胡孝民苦笑道：“组座，我现在快山穷水尽了，上次在曹炳生弄了把枪，还有个钱包，可钱包里才一点钱。本想孝敬组座，可实在拿不出手。”
    钱鹤庭一说，他就察觉到了问题。他突然记起，曹炳生的案子上了报纸，上面说到，曹炳生的钱包和手枪被抢走。
    “你想找什么工作，要不要我来安排？”
    果然，听到胡孝民的解释，钱鹤庭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他要的是胡孝民的态度，而不是曹炳生的那几块钱。
    胡孝民微笑道：“不用，我已经想好了，就当一名掮客。”
    钱鹤庭诧异地说：“掮客？”
    胡孝民笑道：“掮客多好，可以随意在茶楼酒店出没，与陌生人联系，也不会被怀疑。”
    钱鹤庭微微颌首，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样，说：“对了，这次中统得到了伪六大召开的情报，并且知道得比我们还多。”
    胡孝民疑惑地说：“中统？”
    钱鹤庭喃喃自语道：“对啊，看来中统在76号也埋了线。”
    胡孝民沉吟不语，76号与中统的关系太深了，孙墨梓、赵仕君、唐东平等人都是从中统出来的。76号身上，有着很深的中统印记，如果中统要在76号发展内线，也不算难事。
    8月28日，极司菲尔路76号门外，来了一队意大利士兵，携带机枪守在对面。表面是维持秩序，实则为了保护76号。76号整日大门紧闭，所有与会人员，要么提前一天住进76号，要么当天从侧门进入。
    军统上海区原准备采取行动，见76号防守严密只得作罢。
    幸好，无论是军统、中统和中共都没有动静，汪伪自导自演的六大，算是顺利召开了。
    陈明楚这几天一直在想着何大钧的任务，可六大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作为专门对付军统的第一处处长，陈明楚压力很大。
    幸好，日本人和孙墨梓作了妥善的安排，门外有意大利的部队看守，76号大门紧闭，所有人员全体上阵，包括秘书和翻译，全部都派上用场了。
    翌日傍晚，陈明楚在九风茶楼与何大钧接了头。
    何大钧急道：“陈处长，今天钱鹤庭又派人跟我联络了，催促我尽快动手。”
    陈明楚问：“看来他们也知道会快开完了。木先生是谁，有线索了吗？曹炳生的凶手，有眉目了吗？”
    何大钧说：“暂时不知道，但上面说了，如果我完成这次任务，以后将与木先生合作，执行更重要的任务。”
    陈明楚沉吟半晌，突然冷声说：“那就除掉他！”
    何大钧张口结舌：“可他不是”
    他来找陈明楚，就是想商量一个万全之策，既应付了差事，也别伤了76号的人。
    陈明楚叹息着说：“我知道你的意思，陈培可死可不死，但他死了，才能让军统对你更信任。”
    陈培其实可以不死，他可以让陈培假死，陪何大钧演场戏就是。到时候，只要在报上登一则假新闻，军统就会上当。
    但从此，陈培将成为何大钧的死穴。一旦军统发现陈培没死，不仅何大钧身份暴露，自己要铲除军统上海区的计划也将落空。
    而且，陈培是他的情敌，他们都仰慕顾慧英。既然军统要除掉陈培，自己正好趁机出了这口气。还能让何大钧觉得，自己为了他的安全可以不顾一切。想必，何大钧以后将对他死心塌地。
    此事他早跟孙墨梓汇报过，为了挖出木先生，为了找到曹炳生案的凶手，也为了除掉自己的情敌，陈培都必须死。他这一招，也是一举三得。
    何大钧一听，果然感激涕零说：“多谢陈先生。”
    除掉陈培，他当然一百个乐意。但是，必须得到陈明楚支持。
    陈明楚摆了摆手，故作姿态地说：“你是我的人，你的安全最重要。我会安排，让陈培这段时间每天晚上去伊泰舞厅。”
    何大钧果然很感动：“多谢陈先生，以后何某唯先生马首是瞻。”
    胡孝民倒没想过，何大钧真会动手。不管何大钧怎么执行，都跟他没关系。他这段时间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何大钧的住处上。
    不管何大钧是否行动，任务期限一到，就要处决何大钧这个叛徒。
    何大钧住在公共租界的顺康里，位于厦门路北侧，靠近吴淞江，距离老闸桥也较近，是个理想的住所。
    胡孝民对何大钧的行踪并不关心，他只想尽量熟悉着顺康里周围的地形，以及设计撤退路线，还有如何处理何大钧的尸体。
    至于何大钧的行踪，以及他住的地方，胡孝民都没观察，不是他没兴趣，而是不能观察。一旦何大钧发现被跟踪，或者有人进入了他的房子，他的计划就要失败了。
    新二组“得知”陈培出现在伊泰舞厅后，马上派交通员通知了何大钧。
    陈明楚邀陈培去愚园路的伊泰舞厅玩，没有多想答应了。陈明楚是一处长，大家又都是从重庆过来的，说不定以后会调到一处呢。
    伊泰舞厅的灯光比其他舞厅要稍微差点，气氛虽然不太好，但闲杂人等也少了。
    陈培玩得很开心，跳了几支舞。当他们走出舞厅大门，在侧面突然射出两枚子弹，全部击中陈培。
    陈明楚等人还没“反应”过来，枪手已经跑进了旁边的巷子，等他们追过去，人已经消失不见。
    “砰砰！”
    才跑到巷子的陈明楚，突然听到身后又传来两声枪响，他猛然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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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后手（下）
    在陈明楚的预想中，此时不应该再出现其他枪声。可突然传来的枪声，让他心底升起一团疑云。
    刚才的暗杀，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但突然出现的枪声，却是未知的。
    “砰砰砰砰砰！”
    枪声突然如炒豆子般响起，陈明楚迅速返回。他相信，一定发生了特别的事。
    “处座，刚才又出现了一名枪手，朝陈队长又开了两枪。”
    陈明楚怒声问：“人呢？”
    “朝法租界跑了，但受了伤，地上有血迹。”
    陈明楚怒吼道：“追！”
    等手下走远后，陈明楚又在后面喊道：“通知法捕房，杀害曹炳生的枪手受了伤，并且逃进了法租界。”
    陈明楚很兴奋，他觉得这个后来出现的枪手，应该是条大鱼。或许，这就是那个杀害曹炳生的凶手。
    暗杀陈培的行动，胡孝民只计划不参加，他的任务是除掉何大钧。如果何大钧不行动，他将在十天后除掉何大钧。
    但今天下午，胡孝民回来时，看到了留在愚园路433弄5号顾家别墅大门旁边的暗号：用粉笔画的两个三角形。
    这说明今天晚上何大钧会行动，不管何大钧是否得手，胡孝民的计谋也正式启动了。
    吃过饭后，胡孝民约顾慧英一起看电影，顾慧英自然不肯。胡孝民只是她的挡箭牌，没有特殊事情，又怎么会陪他去看电影呢。
    顾慧英蹙起眉头：“你一个人去看吧，我有点不舒服。”
    胡孝民佯装失落地说：“那我只能一个人去看了。”
    顾慧英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好。”
    胡孝民晚上不是在房间看地图，就是出去逛街，公共租界和法租界都快被他跑遍了，顾家的人习以为常，顾慧英也是知道的。
    胡孝民先去了静安寺路，在大光明电影院买了张九点的电影院，再返回自己在白克路九如里5号的安全屋。
    这是一处很小的院子，进去前，胡孝民先看了锁孔，发现锁里留的头发还在，这才稍微放心。打开门后，大步跨过门槛，小心翼翼关上门后，才蹲下身子，仔细看着门槛后方的一层细沙是否有异常。
    进到里面的房间时，还没进门，他就划燃了一根火柴，看到门框上的那根绒毛是否还在。如果有人进到房间，哪怕发现了绒毛，也很难恢复原状。
    三道安全措施都没问题，胡孝民才放下心来。这是他个人花钱租的房子，就连钱鹤庭都不知道。
    胡孝民在这里化了妆后，将全身的衣服和鞋子全部换掉后，又将安全措施原样恢复，才去了厦门路与苏州路之间的顺康里。胡孝民对这里的一切非常熟悉，何大钧房间的灯没亮，他应该是执行任务去了。
    为了以防万一，胡孝民还是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这才从后门潜了进去。
    胡孝民不敢走正门，何大钧也是特工，而且还是已经叛变的特工，在门口也可能会有保险措施。至于后门，就算做了手脚，也应该等进门后再检查。
    将房子简单的检查一遍后，胡孝民坐在门后，静静等着何大钧回来。
    胡孝民的首选不是枪，而是用一把涂了毒药的刀子。临训班时，有过毒物学训练，但多是简单易制的，大部分毒药，是提前配制好的，只需要知道如何使用就行。
    比如说他现在用的毒药，一旦进入血液，就只有死路一条。也就是说，只要划破一点皮，何大钧就必死无疑。
    当然，胡孝民也留了后手，他还准备了手枪。至于撤离路线，早在接受任务后，就已经在规划。
    虽然一个人坐在黑暗中，胡孝民一点也没烦躁。耐心，是特工的基本素质，而胡孝民的素质非常好。
    约两个小时后，胡孝民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马上站了起来，并作好了准备。
    何大钧枪杀陈培后，按照既定线路，很顺利的离开了现场。后面的枪声，他并没有听得真切，以为是陈明楚的人在配合他演戏呢。
    这次任务之所以成功，他得感谢陈明楚。宁可牺牲76号的人，也要成全他。何大钧想过了，这辈子就跟着陈明楚干了。
    不就是木先生吗？找机会套出来就是，不就是钱鹤庭么？能盯他一次，就能盯住他第二次。这次任务完成后，钱鹤庭一定会见他，到时就有回报陈明楚的机会了。
    “咔嚓！”
    关上门后，何大钧整个人完全轻松下来了。他的住处虽是军统安排的，但76号和日本人都不会来找麻烦，无论他住哪里，都非常安全。也只有在这里，他才会觉得安全。
    “哒！”
    门关上的一瞬间，何大钧顺手去拉门口的电灯开关。
    然而，就在他的手碰到绳子时，突然从身后传来一股疾风，他的嘴突然被从后面突然冒出来的手捂住，只见寒光一闪，一把尖刀插进心口，随后迅速抽出，又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刀。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快得何大钧根本没反应过来。
    “咚。”
    房间灯光突然亮起，何大钧在死前甚至看到了自己喷出的鲜血，是那么的艳，那么的红，那么的刺眼。
    关门、亮灯，何大钧的死，并没有影响到这个过程。就算此时有人在外面盯着，也会认为何大钧开门后，正常回了房间。
    确定何大钧死亡后，胡孝民才开始检查他的相貌特征，上颌的金牙，左手的刀疤，全部对上号后，才仔细检查这个房间。房间内有用的东西，他要全部带走。
    先从何大钧身上开始，身上有把枪，是把勃郎宁1910，卸下弹夹，发现少了两发子弹。将子弹放在鼻孔下闻了闻，并没有特别的味道。
    何大钧的钱包只有几块钱，虽然很失望，但胡孝民还是顺手掏了出来。蚊子再小也是肉，几块钱对普通人来说，也是笔巨款呢。
    胡孝民觉得，何大钧是陈明楚的密探，应该会有不少赏钱才对。胡孝民在房间待了两个多小时，硬是忍住什么都没有动，但现在，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原本以为，很难找到何大钧藏的东西。毕竟一个藏物，十人难寻，何况一个职业特工藏的地方，恐怕要掘地三尺才能找到。
    但胡孝民没想到，很快就有了收获，就在床头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个信封。摸出来一看，厚厚一沓钞票。
    胡孝民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次总算没有空手而归，总算可以给钱鹤庭分一份了。
    胡孝民正准备深入搜查时，突然外面传来急骤的敲门声。胡孝民一愣，突然脸色一变，急速从后门离开。
    ps:在我们这里，今天才是小年，祝大家小年快乐。但我还不能休息，从上传新书开始，每天必须码字，为勤奋的可大点个赞吧！

第十五章 木头计划
    胡孝民前脚刚走，何大钧的房门就被一脚踹开，陈明楚带着人冲了进来。
    看到地上躺着的何大钧，陈明楚一摸他脖子，眼中射出凌厉的目光，他朝后面一指：“赶紧追，没跑远。”
    一步慢，步步慢，等76号的人追到后面，早就没有了人影。
    接到报告的陈明楚，脸色铁青，暗暗懊恼，还是来迟一步。
    在伊泰舞厅，何大钧枪杀陈培后，又出现神秘枪手，当时陈明楚很兴奋，觉得踩到了军统的尾巴。
    然而，陈明楚很快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军统为何要这样做？是对何大钧的支援？还是对他的不信任？
    仔细一想就能明白，军统一定是对何大钧有所怀疑。是怀疑他的能力？还是怀疑他的忠诚？
    想到这个问题时，陈明楚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何大钧暴露了。
    虽然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但只有这样，后面的两声枪响，才有最合理的解释。他顾不上再去法租界缉拿枪手，带着手下直奔顺康里。哪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从何大钧的死状，以及房间的情况来看，他可以断定，杀何大钧的人，与杀曹炳生是同一人。
    胡孝民其实并没要走远，他虽然非常谨慎，但并不胆小。谨慎强调的是处事方式，胆小则是做事的态度。胆小之人都很谨慎，但胆大之人，同时也会很谨慎。
    胡孝民对周围的地形，勘察了好几遍，熟悉无比。就算有人追出来，他也能安然脱身。
    从何大钧的房子离开后，他在后面的巷子里待了一会，看到追出来的人后，才迅速拐到了苏州路。在震源里的口子上，遇到了两名巡捕。
    胡孝民计上心来，迎面走了过去，“慌张”地喊：“顺康里杀人了！”
    除掉何大钧，是钱鹤庭交给他单独执行的任务，刚才敲门的人，是敌非友。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76号的人，喊巡捕去，正好可以让他们狗咬狗。
    “嘘嘘！”
    陈明楚听到门外的警哨，顾不上再在房间搜查，带着人马上离开了，没与巡捕碰上面。
    就算他是76号的人，在公共租界也没有执法权。哪怕是日本宪兵队的人，也必须在中央捕房的协助下，才能搜捕抗日人员。
    如果他留在案发现场，会被巡捕当成凶手抓回巡捕房。到时候，还是得请日本宪兵队来捞人。
    陈明楚带着手下，无奈地从后门离开。他们离开的时候，绕回来的胡孝民就在不远处望着。
    胡孝民对陈明楚的身材和步伐较为熟悉，哪怕后巷光线较暗，他一眼也认出了陈明楚。
    胡孝民几次摸向腰后的手枪，但每次手碰到枪都缩了回来。陈明楚是军统的暗杀目标不假，但现在的环境，不适合出手。至少，这不是胡孝民的行事风格。
    十拿九稳的事，胡孝民都不会干，他要十拿十稳！
    在这里开枪，不仅无法保证陈明楚必死，而且还会引来何大钧房子的巡捕。
    除掉何大钧的几率只有五成，被巡捕发现的几率有三成，顺利离开的几率也只有八成。任何一条，都不符合胡孝民的办事原则。
    况且，胡孝民觉得，陈明楚还可以发挥作用。
    确定陈明楚的身份后，胡孝民悄然离开，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再留下来毫无益处。
    胡孝民能安心回家睡觉，陈明楚却不行。他沮丧的回到76号，主动向孙墨梓请罪。
    看到何大钧的尸体后，陈明楚才明白一件事，自己被军统耍了。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陈培主动送给了军统，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何大钧，也被军统除掉了。
    陈明楚失落地说：“主任，现在可以肯定，军统早就知道了何大钧的身份！”
    作为专职对付军统的第一处长，竟然落入军统的圈套，实在是奇耻大辱。陈明楚相信，给他带来羞辱的，正是潜伏在76号内部的“木先生”。
    还有那个凶手，杀人干脆利落，这是他第二次杀自己的人了。不，很有可能是第三个。他怀疑，陈培也有可能死在这个人手里。
    他也很懊悔，如果自己能更早点识破军统的圈套，何大钧不仅不会死，还能抓到杀害何大钧的凶手。他就会知道杀害何大钧的凶手，是不是与曹炳生案同一人了。
    孙墨梓皱起眉头：“何大钧的身份，除了你之外，连我都不知道，军统又是知道的？”
    陈明楚缓缓地说：“我怀疑，是上次中央旅社的行动。”
    自己还是太不谨慎了，第一次爱仁里7号扑空，就应该警惕，第二次中央旅社再次扑空，还是没引起重视，这才导致何大钧被杀，陈培身死。
    孙墨梓马上想来了：“你的意思，上次何大钧提供的情报，其实是军统的甄别行动？”
    陈明楚隐约有些担忧，叹息着说：“应该是这样，自从李公树到上海后，军统行事风格大变。”
    军统一向只热忱行动，如果发现内奸，第一时间会处理掉，绝对不会让内奸我活一天。可这次军统不仅让何大钧活了，还让他活了那么久，以至于得知何大钧要暗杀陈培时，自己还傻傻地把陈培抛了出去，以为何大钧可能赢得军统进一步的信任。
    陈明楚甚至能想象，此时的军统，一定在放肆的嘲讽自己。
    孙墨梓看了陈明楚一眼，意味深长地说：“现在最重要的找到这个木先生。”
    种种迹象表明，木先生就潜伏在76号。陈明楚没端掉新二组没关系，但要是找不出木先生，恐怕没办法交待。
    陈明楚说：“主任，我有一个计划，但需要主任配合。”
    孙墨梓郑重其事地说：“只要能找到木先生，我会给你最大的支持。”
    只要想到76号有一个军统的卧底，他晚上还敢睡觉吗？其实，自从知道木先生隐藏在76号后，他就再没在卧室睡过，每天都睡在浴缸。
    陈明楚悄声说：“我的木头计划是这样的”
    听着这个“木头计划”，孙墨梓紧蹙的眉头，终于慢慢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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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掮客
    胡孝民回到愚园路433弄5号时，将门口墙柱的两个三角形暗号擦掉了，在旁边画一个“直角”。这是胡孝民的标记，“入角炮”的位置，不就是在最角上么？
    这个标记也是告诉钱鹤庭，暗杀何大钧的任务顺利完成。
    胡孝民在外面按了下门铃，没过一会，刘阿福就小跑着来开门。自从王淑珍当着胡孝民的面，训斥了他一顿，刘阿福就再也不敢在胡孝民面前趾高气扬。
    刘阿福满脸堆笑地说：“胡少爷看完电影回来啦。”
    胡孝民点了点头：“阿福，麻烦了。”
    刘阿福忙不迭地说：“应该的应该的。要不要泡个澡？我给你烧热水。”
    胡孝民笑了笑：“也好，辛苦你了。”
    他知道刘阿福想奉承自己，既然对方有这片心意，要是不收下，既看不起对方，也对不住自己。忙了一晚，回来泡个热水澡，既解乏又舒服。
    半人高的木桶，刘阿福还不时来加着热水，胡孝民差点在桶里睡着了。
    “你倒是会享受。”
    胡孝民哼着小曲正要回房间，才到门口就听到了顾慧英嗔恼的声音。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胡孝民其实早就注意到有人进了自己房间，但他还是用很夸张的语气说道。
    虽然就在顾慧英的眼皮底下，但他还是做了些不太引人注目的防备：比如在门缝下方放根头发，有时会在门后放一点烟灰，不注意的话，会以为是抽烟时弹掉的。而在抽屉里，他会立一个铜板，床下再撒点灰尘。
    这一切看上去，显得很随意。正是这些细微之处，成了他的警戒哨岗。
    顾慧英早就听到了胡孝民哼着小调，故意问：“晚上的电影好看吗？”
    胡孝民叹息着说：“一个人看电影，又有什么意思呢。”
    今天看的是胡蝶主演的永远的微笑，以前他就看过，就算有人问起电影的细节，也随时能应付。
    他很愿意保持现在的关系，既可以完成入角炮计划，又不用违背自己的意愿。他之所以表现出失落，只是不想引起顾慧英的怀疑罢了。
    顾慧英问：“好了，下次有机会一定陪你去看场电影。我问你，是不是给我家申请了一笔贷款？”
    伪国民党六大召开期间，她根本没时间做其他事。哪怕家里快破产，也无暇兼顾。今天晚上她才得知，家里的危机已经渡过，银行给贷了一笔款，还是胡孝民帮忙申请的。
    胡孝民一脸得意：“是啊。”
    顾慧英嗔恼地问：“为什么这么多银行不选，偏偏要选择东南商业银行？”
    胡孝民随口说：“其他银行也申请了，只有东南商业银行愿意贷款。”
    他这倒没说假话，要不是顾慧英在76号任职，恐怕东南商业银行也不会贷这笔款。
    顾慧英气道：“你好像还很得意，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一个不好，自家的工厂就被吞掉，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这笔贷款看似救了顾家一时，却也埋下了祸根。她要是在76号犯点什么错，恐怕得搭上顾家的家业。
    胡孝民“不解”地问：“有什么利害关系？”
    顾慧英气得一跺脚：“跟你说了也不明白。以后，少跟东南商业银行打交道就对了。”
    胡孝民突然说：“说到以后，我有个想法，我想去当掮客，给顾伯伯当助理也不是长久之计。”
    所谓的掮客，是为买卖双方介绍交易的居间商人，讲得好听点是货物交易员，不好听点，是提篮子的。
    倒不是胡孝民想“学生意”，而是他发现，做掮客很适合目前的状况。掮客可以四处打探消息，在茶馆、酒楼、游乐场，甚至是长三堂子都可以任意出现，而不会被人怀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掮客也是特定的情报员。
    顾慧英暗暗侧目，问：“你有本钱么？”
    给顾志仁当助理，每个月不用干活就能领一笔钱，胡孝民却能放弃，倒让她有些意外。
    胡孝民自信地说：“掮客也无需要本钱。”
    卖主托掮客办事，一般要提供货样，如果卖主不肯卖了，货样归掮客所有。买主向掮客买货，一般也会付定洋。定洋收过，货物交不出，掮客就要加倍偿还定洋。
    只有讲诚信，并保持足够的谨慎，不被卖主或买主欺骗，不说赚大钱，解决温饱还是没问题的。
    顾慧英点了点头，站起来说：“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好掮客，如果表现得好，我在姆妈那边也好说话。”
    这几天她在极司菲尔路76号，不仅连续加班，还经常受到陈明楚等人的特别“关照”。她觉得，自己亟需一个名分，一个可以把人拒之门外的名分。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我会好好表现的。”
    顾志仁跟他也谈过此事，但顾家多事之秋，此事还没提上日程。
    顾慧英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说：“以后在房间少抽烟，至少烟灰不要弹得到处都是。”
    显然，她看到了门后的烟灰。
    胡孝民暗暗警惕，顾慧英的观察很敏锐，自己的行动要更谨慎才行。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正准备送顾志仁上班，顾家突然来了一辆汽车。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国字脸，留着一字胡，眼睛不大，但眉毛很浓。
    他正准备去按门铃时，突然看到了门口不远处的那个直角，还有被擦掉的粉笔痕迹。愣了一下，他按响了门铃。
    他是来找顾慧英的，顾慧英看到中年男子时很是诧异：“苏先生”
    她怎么也没想到，苏光霄会来家里。苏光霄是中统上海区副区长，兼侦行科长和中统局行动总队队长。顾慧英没到76号前，他们曾经是同事。
    苏光霄微微欠身，满脸都是笑容：“顾小姐，好久不见。”
    顾慧英诧异地说：“你怎么来了？”
    苏光霄是中统在上海的负责人，是76号抓捕的对象，怎么能找到自己家呢。他是行动总队长，总不会为了除掉自己而亲自动手吧？
    苏光霄平静地说：“有事想跟你说。”
    顾慧英却有些慌乱：“去外面说吧。”
    苏光霄知道她担心什么，点了点头：“好。”
    王淑珍看到顾慧英跟着苏光霄上了车，担忧地问：“志仁，这人是谁啊？”
    顾志仁皱起眉头，连忙说道：“不知道啊。孝民，你赶紧开车跟着，别让慧英出什么事。”
    胡孝民马上说道：“好。”
    胡孝民抬脚就走，刚走到院子，就看到苏光霄和顾慧英已经走出门口。苏光霄给顾慧英拉开车门，到他上车时，身子停住，深深地看了一眼门口旁边的墙柱。
    胡孝民吃了一惊，自己已经很谨慎了，还是被他看出端倪了吗？他虽不知道苏光霄是什么人，但已经猜到，苏光霄与顾慧英应该是一类人。
    胡孝民开着车在后面跟着，跟了一会就发现，苏光霄的车子竟然拐到了极司菲尔路，最终，在55号停下了。
    胡孝民远远地停着，看到苏光霄和顾慧英走进55号后，他迅速掉头离开了。

第十七章 劝说
    胡孝民回来后安慰顾志仁：“顾伯伯，慧英不会有事的，他们去了招待所。”
    他早上还是给顾志仁开车，晚上也会跟他一起回来，但白天不再待在志华纺织厂。胡孝民现在是掮客，得四处跑信息。
    上午去茶馆，下午跑酒楼，晚上去游乐场或是电影院。他刚“学生意”，四处打听消息也在情理之中。
    上午，胡孝民去了趟九风茶楼，在一楼要了一壶茶。还是以前的那个伙计招待的他，见胡孝民，马上跑过来点头哈腰地说：“先生来啦。”
    胡孝民顺手递过去一张一元的法币：“茶钱，剩下的赏你了。春三，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吗？”
    春三善于察言观色，对客人曲意奉承，胡孝民给他钱，只是想培养他替自己打探消息。九风茶楼各色人等都有，包括76号的人，也喜欢来这里喝茶听戏。
    胡孝民在何大钧家里找到了一笔钱，现在手里相对宽裕。
    接过钱，春三脸上笑开了花，趴在胡孝民耳边低声说道：“听说有人要出手三十听糖精。”
    胡孝民心里一动，问：“是谁？”
    春三嘴巴朝前面呶了呶，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别看貌不惊人，却是开着汽车来的，生意做得很大呢。
    胡孝民点了点头，此人他认得，叫凌生明，是个老掮客，与西药行较熟，主要做与药品相关的生意。
    此时的凌生明正被数人围着，也不知道是旁人的恭维，还是他要做生意了，一脸的春风得意。
    胡孝民在九风茶楼也露过几次面，两人算是点头之交。掮客虽有新老之分，但做掮客比的是生意经，谁的手段高明，谁就能当老板、坐洋车、住洋房。谁要是吃了“赔账”，那就连瘪三都不如，大饼油条阳春面也吃不起。
    换成别人，听到有卖主要出货，肯定会赶紧过去套近乎。但胡孝民不然，他为人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出手。
    胡孝民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个掮客，特别是76号的人。他每天来九风茶楼，不就是因为，76号的特务经常来这里么？
    快中午时，胡孝民准备离开。除了九风茶楼外，他还要去大马甲、四马路的几家茶馆转转。不管是药品、书画、五金、房产方面的掮客，各有各的场所。既然是学生意，当然可以四处打探消息。
    刚走到门口，迎面走来两个人，当先一人正是陈明楚。胡孝民故意侧着脸想避开，但陈明楚却看到了胡孝民。
    陈明楚停下来，脸上努力一丝笑容，说：“这不是胡先生吗？”
    今天他来九风茶楼，是为了执行自己的木头计划。看到胡孝民，他马上有了一个主意。自己除掉了陈培这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如果还能把胡孝民这个情敌除掉就更好了。
    这次六大召开期间，他与顾慧英整天待在76号，想跟顾慧英在一起的愿意更加强烈。
    胡孝民欠了欠身，平静地说：“陈先生好。”
    旁边还有一个西装眼镜男子，胡孝民并不认识，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
    陈明楚目光敏锐，很快发现了胡孝民的异常：“胡先生似乎清瘦了。”
    胡孝民摸了摸脸颊，不动声色地说：“前段时间牙龈出血，这两天才消肿。”
    今天早上，他就把牙套悄悄摘了，看起来脸型自然有些异常。他的发型和口音还没有换回来，就算脸型变了，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胡孝民走后，陈明楚身边的眼镜男子随口问：“这就是顾小姐的未婚夫吧？”
    他叫夏忠民，三十来岁，戴着眼镜，是76号的翻译，兼任外事秘书。
    陈明楚望着胡孝民的背影，特意强调地说：“暂时还不是。”
    夏忠民的话再次提醒，胡孝民不能是顾慧英的未婚夫，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永远都不能是！
    夏忠民随口问：“做什么的？”
    陈明楚说：“刚到上海不久，好像是顾小姐父亲的助理。”
    夏忠民没有说话，望着胡孝民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夏忠民虽然只是外事秘书，但他是日本人推荐的。孙墨梓对他有所防范，只让他担任外事秘书，但副主任赵仕君将他视为心腹。
    76号的主任虽是孙墨梓，却是赵仕君一手创建的。在76号，赵仕君的威望，比孙墨梓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明楚约夏忠民来九风茶楼，自然不是为了喝茶，两人要了间包厢，等伙计上了茶后，陈明楚给夏忠民倒了杯茶。
    陈明楚郑重其事地说：“忠民兄，你神通广大，是有件事想打听一下。”
    夏忠民不以为意地说：“但说无妨。”
    他来与陈明楚喝茶，并不代表与陈明楚就是一路人。事实上，他是76号赵仕君的人。而赵仕君与孙墨梓的竞争，在特工总部正式命名后，两人的竞争更是趋向于白热化。
    陈明楚问：“国府即将还都，谁负责保卫工作呢？”
    夏忠民诧异地说：“这件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陈明楚神秘地说：“后天汪先生将在中央旅社会见一位朋友，到时你会作为翻译随行。”
    这就是他向孙墨梓提议的“木头计划”之一，既然军统可以甄别何大钧的身份，他也能找出真正木先生。
    军统一直痴心妄想要除掉汪即卿，哪怕国府已经成立，军统依然没死心。
    如果木先生知道汪即卿的行踪，一定会告诉军统，只要军统行动，就能知道谁是木先生了。
    除了夏忠民外，还有不少人都会接到类似的消息，只不过他们的地址和时间都不一样。
    夏忠民蹙起眉头：“后天？中央旅社？”
    陈明楚笃定地说：“对，正是后天。”
    木头计划看似简单，执行起来却很复杂。要保证每名怀疑对象，接收到的消息都是完全不一样。军统行动时，才能准确知道谁才是木先生。
    夏忠民点了点头：“如果真谈及此事，我会留意。”
    陈明楚诚恳地说：“要是汪先生谈及，还望忠民兄能美言一二。”
    夏忠民沉吟道：“我只能说尽力而为，如果办不成，也请别怪我。如果你还有其他渠道，也可以多拜托一下别人。”
    陈明楚拿出一个信封推到夏忠民面前，微笑着说：“不管成不成，我都记住这份情了。”
    夏忠民顺手将信封收进口袋，笑吟吟地说：“放心，有机会我就会提的。还都的保卫工作，由你负责再合适不过。”
    钱装进了口袋，但夏忠民心底却冷笑不止。不要说他未必有接触汪即卿的机会，就算有，也不会帮陈明楚说一句。
    陈明楚闻言喜出望外：“多谢多谢，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陈处长，问你件事，曹炳生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夏忠民突然问，见陈明楚不说话，又说道：“如果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陈明楚叹息着说：“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到目前为止，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只知道是刚到上海，分在新二组。”
    这个神秘的杀手，先杀曹炳生，后杀何大钧，陈培就算不是直接死在他手里，也是间接死在他手里。
    可陈明楚到目前为止，连凶手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之前他还雄心勃勃，想通过何大钧一举端掉新二组，甚至破获整个军统上海区。可现在他完全没有信心，目前最大的希望，就是找出木先生。
    目前来说，找到木先生，是他唯一的机会。
    为此，陈明楚绝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为了找到木先生，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第十八章 第二个（上）
    胡孝民下午送顾志仁回家时，发现后面有“尾巴”，这让他吃惊不小。
    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穿着一件黑色长袖绸衣，骑一辆脚踏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胡孝民到家后，那人就停在愚园路433弄5号对面。胡孝民很想确定对方跟踪的目标，可又不想打草惊蛇。他希望顾慧英能早点回来，或许她能发现对面的异常。
    然而，顾慧英打电话回来，晚上要加班，不回来吃饭。
    吃过晚饭，胡孝民一个人出去了。他没开车，叫了辆人力车。没想到，那个男子又跟在后面。
    胡孝民暗暗心惊，自己在上海行事异常谨慎，怎么会有人对自己有兴趣呢？
    是谁？
    胡孝民默默回忆，今天只遇到了陈明楚和他身边的眼镜男子。看来派人跟踪自己的，就是这两人，或其中一个。
    不知道对方的用意，胡孝民也不敢贸然行事。他只能遵循掮客的行事方式，大大方方去了九风茶楼，特意在二楼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泡了杯茶后，静静地坐着。
    令他意外的是，那个黑衣男子并没跟进来。
    正当胡孝民准备离开时，突然看到中午跟着陈明楚一起的那个西装眼镜男子，走上了二楼。看到此人，胡孝民顿时明白了一切。
    夏忠民在茶馆里扫视一圈，很快发现了胡孝民，径直朝他走来。
    夏忠民在对面坐下，微微点头：“你好，胡先生，我们下午见过面的，鄙人姓夏，名忠民。”
    上午与陈明楚分开后，他回到76号就向赵仕君报告了。赵仕君交待了他两件事，与陈明楚蛇虚委与，打探他的真实意图。第二件事，暗中监视顾慧英。
    赵仕君得到一个情报，76号有中统的人，他想暗中监视所有从中统过来的人。76号有不少从中统过来的，如果有人与中统暗中保持联系，很有可能就藏在这些叛逃者当中。
    原本这个任务是交给情报处，但顾慧英本就是情报处的人，赵仕君希望单独监视，不能由情报处经手，最好还不由76号的人执行。
    夏忠民在扬子饭店第一次看到胡孝民开始，就对胡孝民产生了兴趣。
    孙任叔的皮包被抢，76号自然不会放过，很快就找到那个混混。得知真相后，不但没有责怪胡孝民，反而觉得胡孝民是个可造之材。
    向赵仕君报告后，赵仕君也认为胡孝民做事不择手段，可以一用。当然，赵仕君很谨慎，他需要对胡孝民做全面调查。
    胡孝民点了点头：“夏先生好。”
    夏忠民报出名字，他就知道对方的身份了。夏忠民名义上是76号的翻译，实则为日本人的眼线，替日本人监视76号。赵仕君为了证明对日本人忠心，对夏忠民就特别看重，任何机密之事，从不避开夏忠民。
    夏忠民直截了当地说：“胡先生现在做掮客？”
    他对胡孝民有了兴趣后，就开始调查了胡孝民的情况。得知胡孝民刚到上海，又没再给顾志仁当助理后，他决定见胡孝民一面。
    今天下午派人跟踪胡孝民，只是为了进一步确定胡孝民的身份。事实证明，胡孝民正急于出人头地。
    胡孝民谦逊地说：“对，刚入行。”
    他很愿意在76号的特务面前，表明自己是个刚入行的掮客。在见到夏忠民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下午跟踪的人是谁派来的了。
    夏忠民问：“你主要做什么？纺织？药品？五金？粮食？还是情报？”
    胡孝民疑惑地问：“这个我还没想好。夏先生，冒昧地问一句，情报是什么？”
    夏忠民主动来找他，肯定不会是为了认识他这个无名小子。而且，还特意提到了“情报”。虽然夏忠民很想装出一副不经意的表情，但他的重点，其实就在情报上。
    胡孝民的大脑，在这一刻高速运转着。夏忠民、跟踪、情报、见面，胡孝民迅速将这些关键词联系在一起，并且很快得出了一个初步结论：夏忠民要利用自己搞情报，并且，很有可能是针对顾慧英。
    夏忠民解释道：“情报就是消息，特定的消息，或是事实。比如说，有人想知道我住在哪里，如果你能提供，对方就会支付酬劳。”
    胡孝民摇了摇头：“我刚来上海，还在熟悉阶段，恐怕做不了这个。”
    夏忠民的目的很明显，胡孝民也很想顺水推舟，但他得有合情合理的理由。并且这个理由，不仅要能说服自己，也得说服夏忠民，更要说服夏忠民背后的人。
    夏忠民没有放弃，问：“胡先生知道顾小姐的真正身份么？”
    胡孝民“诧异”地说：“她不是招待所的职员么？”
    他平常就需要戴一副面具，面对夏忠民时，还得再加一副面具。所有已知的信息，得再次过滤，然后用一种合适的方式表达出来。是惊讶还是茫然，一点都不能出错。
    夏忠民笑了笑：“顾小姐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对她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其实我和她是同事，都是76号的人。”
    胡孝民“脸色大变”，几乎是惊叫着说：“76号！”
    “学生意”也有一段时间了，自然可以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机构。此时的胡孝民，必须表现得惊恐失色。
    看到胡孝民脸色剧变，夏忠民无声地笑了。一旦胡孝民知道顾慧英的身份，整个观念都会颠覆。谁能想到，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怎么就与杀人不眨眼的76号有关系呢？
    夏忠民望着胡孝民缓缓地说：“顾小姐是特工总部情报处二科的科员，你现在知道她的身份了，准备怎么办呢？回宁波？还是离开顾家？”
    胡孝民沉吟半晌，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郑重其事地说：“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我依然会娶她！”
    夏忠民正色地说：“在76号工作并不丢人现眼，我们做特务工作，其实是用另一种方式守护我们的国家和民族。”
    每个汉奸并不觉得自己是汉奸，总会给自己一万个理由。
    胡孝民沉吟半晌，深以为然地说：“对，我相信慧英，也相信夏先生，你们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在爱国。”
    夏忠民很是欣慰，继续劝导着说：“我知道你不给顾志仁当助理，就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能配得上顾小姐。据我所知，顾志仁夫妇，并不认同你们的关系，特别是王淑珍，坚决反对你和顾慧英的婚事。就算是顾慧英，也可能是想借用你们的关系罢了。”
    胡孝民坚定地说：“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嫁给我的。”
    看着胡孝民的表情，夏忠民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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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二个（下）
    在夏忠民看来，胡孝民之所以这么想出人头地，就是为了与顾慧英门当户对，最终娶她进门。只要胡孝民有这样的强烈愿望，就能为他所用。
    夏忠民劝导着说：“如果真想娶顾小姐，应该变成跟她一样的人。要不然，她永远不会嫁给你。”
    顾慧英用胡孝民做挡箭牌，确实是着妙棋。胡孝民愿意配合她，恐怕也是想娶顾慧英。哪怕是演戏，胡孝民也愿意。但如果变成跟顾慧英一样的人，就能假戏真做了。
    胡孝民喃喃地说：“要怎么样才能变成她一样的人呢？”
    夏忠民微笑着说：“先从情报掮客做起，说不定以后，能成为她的同事。”
    在夏忠民的反复“劝说”下，胡孝民终于答应当一回情报掮客。见胡孝民答应，夏忠民像看到烧鸡的黄鼠狼一样，嘴角向上翘起，无声地笑着。
    胡孝民疑惑地问：“情报掮客要怎么做呢？”
    夏忠民躲在眼镜后面的小眼睛，露出诱惑的光芒：“你给我消息，我给你钱，就这么简单，就这么容易。”
    胡孝民佯装不知，问：“夏先生需要什么样的消息？”
    夏忠民缓缓地说：“为了锻炼你，先提供些顾慧英的消息吧。”
    胡孝民“惊诧”地说：“这不是让我出卖慧英么？”
    夏忠民苦口婆心地说：“这是帮助顾小姐。胡先生，我要先申明一点，你的行为必须完全自愿，我们这是生意，要讲诚信。作为一名掮客，要把诚信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他向赵仕君报告时，赵仕君除了要求全面调查胡孝民外，还必须是胡孝民自愿。如果胡孝民不答应，今天晚上就让胡孝民“种荷花”。所谓种荷花，就是把人装进麻袋，绑块石头丢进黄浦江。
    胡孝民担忧地说：“这样做，会不会对慧英不利呢？”
    夏忠民微笑道：“例行公事罢了，怎么会对她不利呢？就算你不干，也会有别人来干。你只要把这当成一桩生意就行。”
    胡孝民眼睛一亮，好像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急忙问：“对啊，这就是生意。既然是生意，有报酬的吗？”
    夏忠民伸出一根手指：“半个月，一百元。”
    夏忠民心里的石头完全落地，胡孝民主动提到钱，事情就好办了。如果胡孝民不提钱，他反而会担心。只有贪婪而自私的人，才能成为他们的同类。
    胡孝民自动忽略了刚才的担忧，反而问：“我该怎么做呢？”
    夏忠民说：“只要把顾小姐在家里的表现告诉我就行了，比如她说了些什么话，有没有人来找她？或者她有没有出去，见过什么人，到过什么地方。”
    胡孝民故意夸张地问：“就这样？”
    夏忠民说：“当然，例行公事嘛。但有一点，不能让顾慧英知道。否则，你不但要退回一百元，还得双倍赔我。”
    胡孝民忙不迭地说：“肯定不让她知道。”
    夏忠民拿出五张十元的法币，说：“这是五十，你数数，半个月后再给你剩下的五十。明天上午九点，我们还在这里见面。”
    胡孝民的表现，让他彻底放了心。只要胡孝民把钱看得重，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胡孝民急忙收了钱，恭敬地说：“多谢。夏先生，有件事我能问吗？”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成了夏忠民的“春三”。
    夏忠民不置可否地说：“说说看。”
    胡孝民迟疑了一下，说：“今天上午，有位苏先生把慧英接走了，他是你们的人吗？”
    夏忠民意味深长地说：“你说的是苏光霄吧？他对顾小姐可是仰慕已久。”
    让胡孝民知道，还有人惦记顾慧英，他工作时会更卖力。
    胡孝民沉声问：“苏光霄是什么人？”
    夏忠民轻声说：“苏光霄原来是中统上海区的负责人，也是中统上海区侦行科长兼行动总队长。昨天晚上，他已经加入76号，成为守护国家和民族安危的一员。”
    胡孝民或许只把这次监视当成生意，但在夏忠民看来，胡孝民已经成了他的线人。
    胡孝民眼中露出深深地担忧：“也就是说，苏光霄与慧英是同事了？”
    夏忠民微笑道：“你是顾小姐的未婚夫，苏光霄如果对顾小姐有什么举动，我会及时告诉你，免费。”
    胡孝民感激地说：“多谢夏先生。”
    回到76号后，夏忠民向赵仕君报告了此事，胡孝民的档案，也送到了他桌上。
    赵仕君，浙江遂昌人，1905年4月出生。与孙墨梓一样，赵仕君早年参加了中国共产党，担任地下交通员。1932年初，赵仕君被当时的中央党部调查科逮捕，随即叛变。但当时他名不见经传，在中统并没受到重用，甚至还被中统怀疑，坐了一段时间的牢。
    赵仕君的老婆为了救他，上下奔走，求了很多人，甚至搭上了自己的身子，才将他解救出来。赵仕君内心非常痛恨中统，抗战爆发后，他就一直在寻找机会。与日本人暗中联系上后，马上跑到上海组建76号。
    赵仕君疑惑地说：“胡孝民？会替我们效力吗？”
    作为一个两度叛变的特工，他对一切都保持着高度警惕。76号除了刚开始组建时的那一百多号人，是在上海帮派中招募的外，其他人员，基本上是中统和军统转化过来的。
    这些两统人员，谁也不敢保证，他们是否会暗中与原来的东家联络。对这些人员暗中监视、考察是常态。
    夏忠民笑着说：“胡孝民是个穷小子，想在上海立足，或者改变自己的命运，必须多赚钱。主任没看到胡孝民两眼放光的模样，我相信他很快会加入我们。”
    胡孝民贪婪自私，看到钱时眼中露出的那种渴望，让他很放心。
    赵仕君淡淡地说：“先用着吧，如果出了纰漏，再处理掉就是。”
    胡孝民没受过专业训练，一旦监视顾慧英露出马脚，最好的办法，是让他永远消失。如果他只拿钱不办事，也会让他消失。
    夏忠民突然问：“赵主任，陈明楚找我帮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仕君冷冷地说：“他最近接二连三出事，恐怕在找退路了。”
    陈明楚先查曹炳生的案子，到现在都没查到凶手。再抓钱鹤庭，可连钱鹤庭的影子都没见到。听说在军统的内线出事了，还害得陈培陪葬，如果不是孙墨梓的人，他早把陈明楚关起来审讯了。
    夏忠民冷笑道：“他能找什么退路？”
    赵仕君淡淡地说：“比如说，向顾家提亲。”
    “什么？”
    夏忠民惊讶地说，随后，他又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陈明楚如果真向顾家提了亲，胡孝民不得更卖力替他做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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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入赘（上）
    第二天上午七点，愚园路433弄5号先后来了两个人。先来的是苏光霄，后来的是陈明楚。两人像是商量好似的，几乎是前后脚，间隔不到十分钟。
    两人都提着礼物，目的也一样：提亲！
    这个时候，顾慧英和顾志仁都还在家，胡孝民也在。
    王淑珍看着苏光霄，随口问：“不知苏先生贵庚？家住哪里？在上海是否有产业？”
    她一直担心顾慧英会嫁不出去，没想到一来就是两个。虽然这两人年纪稍微大了点，可成熟稳定啊。而且两人穿着体面，比胡孝民不知道强多少！
    顾慧英又羞又急道：“妈！”
    她怎么也没想到，苏光霄和陈明楚竟然会来提亲，而且还是几乎同时来提亲。
    苏光霄诚恳地说：“顾伯伯、顾伯母，我与慧英认识多年，我愿意与她。”
    陈明楚一听急了，连忙也很是诚挚地说：“顾伯伯、顾伯母，我与慧英虽只认识数月，但已经有了深厚感情。这次登门，是想请你们将慧英许配与我。”
    他本想等查出木先生后，请孙墨梓来顾家提亲，哪想到苏光霄要先下手为强。听到消息后，急匆匆就赶了过来。
    顾志仁沉声说道：“两位先生恐怕误会了，小女从小就许了人，看到没有，就是胡孝民贤侄。他们近日将举行婚礼。”
    苏光霄和陈明楚两人，给他的印象很不好。幸好胡孝民来了，否则他很为难。
    陈明楚和苏光霄异口同声地说：“婚礼？”
    两人的目光，齐刷刷瞪向胡孝民。特别是陈明楚，他的目光中带着杀气。如果此刻只有他们两人，他肯定毫不犹豫拔枪。
    王淑珍听到也惊呆了：“志仁？！”
    她还想说什么，但顾志仁瞪了一眼，用目光制止了她后面的话。王淑珍将头一偏，独自生着闷气。
    苏光霄和陈明楚虽然都不是最理想的女婿，但比胡孝民还是要好得多。顾慧英不管嫁给他们中的哪一个，至少不会受苦。如果嫁给胡孝民，
    顾志仁劝过她几次，想让顾慧英与胡孝民履行当初的指腹为婚。但她都没同意，她绝对不会让女儿嫁给这么一个乡下人，更不会把女儿推向火坑。
    顾志仁缓缓地说：“慧英与孝民的婚事早就定了，只是最近家里事情较多，一直没有机会宣布。今天两位前来，为免误会，顾某只能据实相告。”
    如果说刚见到胡孝民时，他还有所犹豫的话，现在他觉得，胡孝民才是顾慧英的最好选择。
    苏光霄、陈明楚是什么样的人？王淑珍可能不知道，但他清楚得很。
    胡孝民没想到，“幸福”会来得这么快。他所谓的幸福，并不是要与顾慧英结婚，而是终于可以潜伏在顾慧英身边，源源不断获取情报。
    他现在又是夏忠民的情报员，通过夏忠民，他可能与76号也搭上线。苏光霄和陈明楚上门提亲，看似羞辱他，实则帮了他大忙。
    陈明楚望着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恭喜胡先生。”
    苏光霄和陈明楚走后，王淑珍马上不依不饶起来：“志仁你是失心疯啦？我们什么时候答应把女儿嫁给胡孝民了？连婚都没订，你就要举行婚礼？我不同意，绝不答应！”
    顾志仁没正面回答，转而望向顾慧英：“慧英，你说说刚才这两个是什么人。”
    顾慧英无奈地说：“姆妈，苏光霄原是上海党部的人，是上海区的行动总队长，刚刚投靠了76号。陈明楚原是军统上海区助理书记，几个月前也投靠了76号。”
    王淑珍一呆：“他们不是你的同事么？”
    顾志仁叹息道：“他们也是汉奸，是民族败类！慧英能嫁给这种人吗？他们今天提了亲，如果不回绝，以后会没完没了。”
    王淑珍急道：“可也不能嫁给胡孝民啊。”
    胡孝民在旁边轻声说：“伯母，我觉得，慧英完全可以嫁给我。”
    王淑珍厉声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顾志仁缓缓地说：“我知道你舍不得女儿嫁出去，但也要看现在是什么情况？陈明楚、苏光霄如狼似虎，把慧英交给这样的人，你愿意吗？”
    王淑珍坚定地说：“我不愿意。”
    顾志仁说道：“这不就结了吗？”
    王淑珍指着胡孝民说：“但我也不愿意女儿嫁给他。”
    顾志仁气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同意？难道得孝民入赘？”
    王淑珍马上说道：“入赘好啊，如果真能这样，我倒是可以考虑。”
    顾志仁歉意地望了胡孝民一眼，问：“孝民，你们结婚后就住在家里如何？”
    作为一个男人，他很清楚当上门女婿意味着什么。但凡一个男人有点办法，恐怕也不愿意入赘吧。
    胡孝民点了点头：“可以。”
    他并没答应入赘，只同意住在顾家。虽然跟入赘的形式差不多，但心理上会好受得多。而且，他保留随时离开顾家的权力。
    顾慧英也突然说道：“另外，我们以后的孩子，可以姓顾。”
    王淑珍眼中闪过惊喜：“真的？这就是说孝民要入赘？”
    她就一个女儿，如果嫁得不好，下半辈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如果胡孝民是上门女婿，那就无所谓了，差就差点吧。
    顾慧英望着胡孝民，犹豫道：“这个”
    她虽提前跟胡孝民说过，会让他受点委屈，但也没说要让他入赘。这件事，必须胡孝民亲自点头。
    顾志仁说道：“你们的孩子，如果真有一个能姓顾，我们就心满意足了。你们先在家里住着，也不算入赘。”
    王淑珍说道：“孝民啊，如果你能买得起房、买得起车，能养得起慧英，搬出去住也可以。在此之前，你还是先住在这里。以后你要搬出去，我只有一点要求，不能委屈了慧英。”
    她相信，以胡孝民的能力，别想在上海买房买车，也别想养得起顾慧英。他下半辈子，只能在顾家当不是上门女婿的上门女婿。
    胡孝民缓缓地说：“感谢岳父岳母，以后我和慧英的第一个男孩，可以让他姓顾，并且由二老抚养。”
    反正跟顾慧英也是演戏，只要自己不吃亏就行。一旦入角炮计划完成，自己就会离开。顾慧英让他受委屈，以后恐怕也要让顾慧英受点委屈。
    王淑珍态度，此时也一百八十度大拐弯：“行，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想早点抱孙子。”
    她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给顾家传宗接代。如果真能把顾慧英的儿子过继到顾家，她可以勉强接受胡孝民。
    再说了，顾慧英和顾志仁，都认可了胡孝民，她一个妇道人家，再多坚持也没意义。
    顾志仁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为免夜长梦多，我看今天就可以。”
    王淑珍摇了摇头：“那可不行，我得去城隍庙求个黄道吉日。不能风光操办，还不能选个好日子？”
    顾志仁说道：“那行，今天晚上把亲朋好友请来，算是正式订婚。孝民没意见吧？”
    他太知道苏光霄和陈明楚这种人，能干出什么事了。不要说有个现成的胡孝民，就算没有，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
    胡孝民自然不会反对：“一切听岳父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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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入赘（下）
    上午九点，胡孝民准时到了九风茶楼，夏忠民已经在二楼的雅座等着。
    胡孝民见到夏忠民，忙不迭地说：“夏先生，昨天晚上慧英很晚才回来。回来后，让刘妈送了宵夜到房间，今天早上，苏光霄和陈明楚来家里提亲，结果顾志仁觉得，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今天晚上，我就与顾慧英订婚，选好日子后就成亲。”
    如果向夏忠民作第一次汇报，胡孝民斟酌了一夜。既不显示自己受过专业训练，又不能让夏忠民觉得他一无是处。同时，还不能被顾慧英发觉。
    胡孝民没时间与其他人商议，这种事别人也帮不了他，只能独自琢磨。
    比如说，他现在与顾慧英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得让夏忠民相信，他并没有偏向顾慧英。
    夏忠民点了点头，笑着说：“恭喜。”
    胡孝民是个普通人，没受过专业训练，能准时来报告，就已经很不错了。总不能让他第一次监视，就表现得比职业特工还厉害吧？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多谢夏先生，这钱赚得轻松。晚上订婚，夏先生会来么？”
    胡孝民真想好好感谢苏光霄和陈明楚，他们的提亲，直接促成了自己与顾慧英的婚事。以后，他不但可以光明正大地住在顾家，就算与76号接触也不算什么。
    夏忠民摇了摇头：“晚上我就不来了。你有表吗？以后记录时，要尽量有个准确的时间。比如说，她是几点几分回来的？什么时候接了电话？与人交谈的内容和时间。一些重要的内容，你还得记录下来，最好用只有你自己能看得懂的方式。刚开始你可能不习惯，但必须做到。描述得越仔细，你以后获得的报酬就会越高。”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顾家有台落地钟，我也准备买块表，以后尽量按照夏先生的要求去做。”
    夏忠民点点头：“很好。对了，明天上午，我们在中央旅社的咖啡厅碰头。”
    今天他已经正式接到通知，明天去中央旅社公干。为了不耽误工作，只能让胡孝民改变接头地点。
    胡孝民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去中央旅社？”
    夏忠民脸一寒，郑重其事地说：“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这样，才活得长。”
    胡孝民不解地问：“情报掮客不就是四处打探消息么？”
    夏忠民站起身，走到门口转身说道：“打探消息没错，但要注意方式方法。关于我和76号的事情，就要少打听，对你有好处。”
    胡孝民初出茅庐，他有义务提高对方的业务水平。夏忠民希望，胡孝民能长期给自己当线人。
    作为一名掮客，胡孝民没有固定行踪。他现在的身份，也没人对他有兴趣。况且他现在是夏忠民的线人，算是76号的运用人员了。
    但胡孝民依然保持着足够的警觉，每一次接头，都异常小心，这是他最有可能暴露的时刻。
    跟上次一样，胡孝民先去了九如里5号，那是他的安全屋。这间安全屋，除了胡孝民外，再没任何人知道。租房子的钱，他也没报销，为的就是不留下痕迹。
    胡孝民孤身涉险，谁也不敢相信，唯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精心化装后，他从后门悄然离开。步行三百米、换人力车、步行四百米，最后在成都北路与大沽路口附近，找了家不起眼的旅社，开了一个临街的房间。再步行至福煦路，打电话用暗语通知钱鹤庭旅社和房间号。
    钱鹤庭很快到了房间，握着胡孝民的手，微笑着说：“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
    借着何大钧的手，顺便除掉陈培，还让76号疑神疑鬼，可谓一举三得。特别是陈培的存在，对胡孝民威胁极大。
    胡孝民谦逊地说：“都是组座领导有方，陈培不死，我无法完成入角炮计划。这是从何大钧搜到了钱。”
    说着，胡孝民递过去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两百元。有好处，总是不能忘记上司的，否则以后就没这样的好事了。
    钱鹤庭捏了捏信封，诧异地说：“这么多？”
    胡孝民扭捏着说：“我还留了一半，估计这是陈明楚给的。”
    钱鹤庭微笑着点了点头，将信封随手装进口袋，又问：“这几天有什么进展吗？”
    他不仅喜欢像胡孝民这种能干的手下，更喜欢这种懂得孝敬自己的手下。不管胡孝民截留了多少，只要记得自己这个上司，他就不会有意见。
    胡孝民伸出两根手指，沉吟道：“三件事，第一，中统的苏光霄投靠了中统，前天晚上76号展开了大搜捕，中统苏浙区损失惨重，多人被捕。第二，夏忠民让我监视顾慧英，估计想发展我为情报员。第三，苏光霄和陈明楚今早去顾家提亲，顾志仁当场拒绝，并宣布我和顾慧英的婚事。决定今天晚上先订婚，择日结婚。”
    钱鹤庭诧异地说：“中统的事，报纸上已经登了。夏忠民怎么会找上你？你与顾慧英结婚后，就能更方便获取情报了。”
    胡孝民分析道：“估计是看中了我的身份。昨天上午，我在九风茶楼偶遇陈明楚和夏忠民，晚上夏忠民就找了我。我与顾慧英结婚后，还会住在顾家，以后生的第一个男孩也得姓顾，现在我虽不是入赘，其实已经当了上门女婿。”
    钱鹤庭眼睛一亮：“这倒是接近76号的机会。”
    如果胡孝民加入76号，能从顾慧英处，获得更多有用的情报。顾慧英视胡孝民为普通人，自然不会跟他说起76号的事情。如果两人成了同事，顾慧英就没这么多顾虑了。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钱鹤庭郑重其事地说：“夏忠民是日本人派来监视76号的，这个人非常重要，就连赵仕君对他也很看重。从现在开始，我会全力配合你。不但要当好线人，还要让夏忠民信任你。”
    胡孝民通过夏忠民打入76号，比主动投靠特工总部，更容易赢得赵仕君、孙墨梓的信任。
    胡孝民奉承道：“有组座的英明领导，打入76号小菜一碟。说不定，以后还能在76号混个一官半职呢。”
    钱鹤庭虽觉得胡孝民言过其实，但这种话，他还是很愿意听的。
    钱鹤庭说：“你暂时安心当掮客，这段时间，我们尽量通过死信箱传递情报，没有特殊情况不再见面。”
    他既是胡孝民的上司，也是胡孝民的联络员。两人之间的这种单线联络方式，会最大限度的保证入角炮计划顺利进行。同时，也给了胡孝民最大的自主权。
    晚上，胡孝民与顾慧英在顾家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订婚仪式，来的只有顾家的几个亲戚。他们也知道，胡孝民将入赘顾家，看向胡孝民的目光也是不屑一顾。
    76号也来了一位代表，三处处长洪霞。她对胡孝民倒没有那种轻蔑，只是有些好奇。胡孝民面对异样的目光，表现得很平静。她很想知道胡孝民的真实想法，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询问。
    直到走的时候，胡孝民和顾慧英一起出来送客，洪霞才突然问：“胡先生，你是真心的吗？”
    胡孝民愣了一下，马上说道：“当然，这是我母亲的意愿，也是我的想法。”

第二十章 大鱼（上）
    第二天上午八点，胡孝民就到了中央旅社附近。他与夏忠民见面，虽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谨慎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已经快变成天性了。要不是早上得送顾志仁上班，他昨天晚上就会在对面监视。
    才到一会，就看到夏忠民急匆匆地走进咖啡厅。胡孝民很是诧异，夏忠民为何会提前这么久来咖啡厅呢？难道他还要见其他人？
    八点五十分，胡孝民也走进了中央旅社的咖啡厅。夏忠民坐在靠窗户的位子抽着烟，看他面前烟灰缸的烟蒂，至少抽了半包烟。
    胡孝民在外面观察了一个小时，除了发现对面一个穿白绸衣戴礼帽的神秘男子外，并无其他异常。那名男子的注意力，也一直放在夏忠民身上。
    胡孝民很惊诧，他怀疑这个是重庆的人。难道重庆要暗杀夏忠民？可为何自己没收到消息？
    胡孝民走到夏忠民对面坐下，问：“夏先生，我没来晚吧？”
    他不知道夏忠民为何烦躁，只要不影响自己的计划就行。他虽然坐在对面，但身体却有意无意地避开了窗户。
    夏忠民看了一眼手表，没好气地说：“是我早到了。”
    早上他到中央旅社后，却被告之，今天的翻译任务取消。夏忠民很是生气，汪即卿的行程，怎么会轻易改变呢？
    夏忠民一打听，终于明白怎么回事，自己竟然成了嫌疑对象，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看到夏忠民的神情，胡孝民暗想，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夏忠民如此失落。他虽没加入76号，却可以通过夏忠民，给76号制造点矛盾。
    胡孝民拿出一张折好的纸，放到桌上推向夏忠民：“夏先生，这是昨晚的情况。”
    夏忠民接过纸条一看，问：“这是你写的？”
    这次倒写清了顾慧英回家和上班的时间，但用的都是明语。如果不小心被顾慧英看到，事情就麻烦了。
    胡孝民低声解释道：“慧英离开家后才写的，我担心这里不便交谈。”
    夏忠民看着纸条，内容虽平淡，但胡孝民写得一手好字，他点了点头：“你会变通，很好。另外，恭喜你与顾小姐订婚。”
    搞情报的人，就要能随机应变。胡孝民虽然没受过特务训练，但很有天赋。有天赋，再加上谨慎、懂得变通，胡孝民已经具备一个特务人员的基本素质了。
    胡孝民问：“明天，还是在九风茶楼吗？”
    夏忠民摇了摇头，一脸怒容地说：“不，换个地方！”
    他被陈明楚戏弄，而戏弄的地方正在九风茶楼，他对那里特别厌恶，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足九风茶楼。如果再踏足九风茶楼，除非陈明楚完蛋了。
    胡孝民“关心”地问：“怎么啦？”
    在夏忠民眼里，胡孝民一点经验也没有。但在胡孝民眼里，夏忠民何尝不是很业余呢。夏忠民只是一个翻译，一个外事秘书，最多就是日本人的眼睛，让他搞情报，肯定会搞砸。
    夏忠民将手里的烟头往烟灰缸里一丢，咬牙切齿地说：“老子被人耍了。”
    胡孝民蹭地站了起来，“义正辞严”地说：“谁敢耍你，我去教训他！”
    夏忠民叹息着说：“敢戏弄我的人，你惹不起的。”
    看到胡孝民的态度，夏忠民很是感动。他的朋友虽多，但替自己出头的恐怕没有。陈明楚之所以敢怀疑自己，是孙墨梓的支持。他虽很气愤，但此时还真拿陈明楚没办法。
    胡孝民“大义凛然”地说：“惹不起我也要惹一惹，天王老子我也不怕！”
    夏忠民叹了口气，说：“陈明楚你惹得起么？”
    胡孝民吃惊地说：“陈明楚怎么敢耍你呢？”
    胡孝民内心却欣喜若狂，陈明楚与夏忠民有矛盾，那才好呢。他巴不得76号内斗不止，只有他们将精力放在内斗上，才没有时间去办抗日人士的案子。
    夏忠民气愤地说：“他让我今天来中央旅社，给汪先生翻译，还煞有介事地正式通知我。可昨天汪先生就去了南京！这是个圈套，他怀疑我是军统的人，故意给我下套呢。”
    不管是谁，碰到这种事情都会很恼火。何况他还是赵仕君的人，是日本人的眼睛。76号谁都可以怀疑，唯独不能怀疑他。
    胡孝民斩钉截铁地说：“我看陈明楚才是军统！不管陈明楚是什么身份，他敢戏弄夏先生，就是跟我过不去！我会盯死他，让他原形毕露，给夏先生出气。”
    夏忠民很是欣慰，甚至还有些感动，但他还是摇摇头说：“陈明楚不比顾慧英，你要盯他的梢没那么容易。”
    胡孝民的话也提醒了他，或许陈明楚跟重庆还有联络，所谓的甄别木先生，只是陈明楚自导自演的一出丑剧罢了。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我会小心的。他敢戏弄夏先生，我一定会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夏忠民感动地说：“好吧，如果你能查出陈明楚是军统，我会另外给你加钱。”
    “我纯粹是看不惯陈明楚的做法，与钱无关！当然，如果有钱更好。”
    胡孝民说前半句时斩钉截铁，但最后的话，又暴露了他的心性。
    夏忠民沉吟道：“不管你有没有调查出线索，我都会给你加钱。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他知道胡孝民为何看陈明楚不顺眼，人家都要抢他老婆了，能看得顺眼才怪。他愿意胡孝民与陈明楚作对，也希望胡孝民能真心站到自己这边。
    胡孝民突然说：“陈明楚既然给夏先生设了陷阱，肯定认为你是重庆的人。他不会认为，你和我见面，是在和重庆联络吧？”
    胡孝民四处张望，蓦然，“看”到窗户外有人探头探脑地看着他们。
    胡孝民突然问：“夏先生，认识窗外那个穿白衣服戴礼帽的吗？”
    夏忠民脸色一变，惊呼：“顾桂荣？！”
    胡孝民跟在夏忠民身后，刚才夏忠民叫出“顾桂荣”的名字，他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76号第一处一队长，他也是与陈明楚一起叛逃的原军统人员。胡孝民知道很多76号的名字，但因为没有照片，只知其名不识其人。
    顾桂荣在外面，并没意识到夏忠民发现了他。等他看到满脸怒容的夏忠民，从咖啡厅直奔他冲来时，才意识到不对，转身就走。
    胡孝民故意问：“夏先生，这个人是不是陈明楚派来的？”
    夏忠民望着顾桂荣钻进一辆汽车，阴沉着脸说：“顾桂荣是陈明楚手下的队长。”
    胡孝民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道：“陈明楚如此肆无忌惮了么？这样的人，就不应该留在你们那。他今天能怀疑你，下次就能陷害你。”
    夏忠民冷冷地说：“你给我盯着陈明楚的人，有什么情况，直接给我打电话。”
    他并没有意识到，在胡孝民的挑拨离间下，他与陈明楚已经势同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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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大鱼（下）
    夏忠民回到76号后，强忍着怒气去了赵仕君的办公室，他要控诉陈明楚！
    夏忠民可不是随便任人捏的软柿子，他是日本宪兵队长佐佐木推荐到76号的。赵仕君之所以信任他，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向日本人表明他的态度。
    夏忠民怒容满面地说：“赵主任，陈明楚竟然怀疑我是军统的人！”
    他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日本人。陈明楚只是刚投靠过来两个月的军统，怎么敢这么做呢？
    赵仕君安慰道：“我也是刚刚知道，这是他与孙墨梓制定的木头计划。根据情报，军统在76号有一个内线，代号木先生。不要说怀疑你，就是把你抓起来用刑，也要理解嘛。”
    他表面是安慰夏忠民，实则激起了夏忠民的怒火。又把孙墨梓推出来，夏忠民如果记仇，可以记到孙墨梓和陈明楚头上。
    夏忠民沉声问：“找到木先生了吗？”
    他肺都气炸了，这种手段用在别人身上可以，但用在他身上却不行。陈明楚最起码的分辩能力都没有，怎么能当处长？
    赵仕君摇了摇头：“没有，军统似乎没有上当，也有可能是，木先生不在这些人当中。”
    他对陈明楚的做法也颇为不满，76号的主任虽是孙墨梓，但谁都知道，自己才是真正当家作主的，陈明楚总往孙墨梓那跑干什么呢？
    站错了队，是很危险的
    夏忠民受了胡孝民的影响，越看陈明楚越不顺眼，阴阳怪气地说：“还有一种可能，陈明楚才是那个木先生！”
    赵仕君摆了摆手：“陈明楚不会是木先生。”
    如果陈明楚是“木先生”，又怎么会调查此事呢？只需要将曹炳生的笔记本多撕掉一页，一切问题就全解决了。
    当然，他对夏忠民泼脏水的行为，还是很欣赏的。这说明，夏忠民与他形成了统一战绩。
    夏忠民冷笑道：“就算他不是木先生，也一定与军统暗通消息，这样的人，是不会真心投靠的。”
    他感觉自己被陈明楚算计，心中恨意大生。要不是手里权力有限，他真想直接枪毙陈明楚。现在的话，只能给陈明楚头上多扣几个屎盆子。
    赵仕君缓缓地说：“此事我会查明。顾慧英那边有进展吗？”
    夏忠民是佐佐木推荐的翻译，孙墨梓知道后，刻意疏远夏忠民，他却视夏忠民为心腹。这次陈明楚怀疑夏忠民，又给了他机会。所有对孙墨梓不满的人，他都要笼络。
    夏忠民拿出胡孝民的情报，递了过去：“进展顺利，这是胡孝民今天给我的。”
    赵仕君看了一眼，随手将纸放到桌上：“字不错，只是他这样的记录，实在太业余了。”
    夏忠民对胡孝民好感大生，微笑着说：“这是顾慧英上班后才写的。我倒觉得，胡孝民办事牢靠又懂得变通，为人也很谨慎，稍加训练，或许可以一用呢。”
    赵仕君有些担忧：“胡孝民与顾慧英订婚了，很快会结婚，他还能为我们所用吗？”
    夏忠民说道：“胡孝民现在是上门女婿，他想离开顾家，只能与我们合作。而且，从他监视顾慧英来看，顾慧英没有问题。接下来，他将为我搜集情报。”
    赵仕君沉吟道：“哪天带来看看。”
    夏忠民说道：“明天晚上不是有个舞会么？让顾慧英把他带来，我正好可以正式认识他。”
    赵仕君点了点头：“可以。”
    夏忠民走后，赵仕君找出胡孝民的档案，看了看后，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调查一个人，胡孝民，男，刚从宁波到上海。要去趟宁波，我要知道他近五年的情况。”
    陈明楚很失落，原本以为今天能抓到木先生。可从反馈回来的信息分析，并没发现异常。也是说，他的怀疑对象都没问题。或者，木先生很狡猾，识破了他的计谋，并没采取行动。
    陈明楚苦恼地说：“主任，会不会是军统准备不足而没有行动？”
    没找到“木先生”，不仅很失落，还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嘴里可能不会怪他，但心里会怎么想，谁也不知道。
    孙墨梓摇了摇头：“汪先生私下会见朋友，只带两名保镖，还给他们一天多的时间准备，军统不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会不会是木先生识破了？”
    陈明楚缓缓地说：“此事很机密，所有事情都是我亲自布置的。”
    “此事到此为止吧。”孙墨梓摆了摆手，见陈明楚还要说话，又说道：“就算要调查，也得等到以后再说。”
    陈明楚叹了口气：“好吧。对了，主任，枪杀陈培的人有消息了。”
    他让何大钧干掉陈培，原本打的是如意算盘：既让何大钧赢得军统的信任，又除掉了一个潜在的情敌。
    哪想到，军统早知道了何大钧的身份，借着何大钧的手，不仅除掉了陈培，事后还把陈培也干了，他真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孙墨梓问：“什么消息？”
    陈明楚说：“人躲在法租界，手臂中了一枪，在私人诊所治伤。法捕房的彭惠民发现了线索，但我建议暂时不抓捕，放长线钓大鱼。”
    只抓一个枪手，陈明楚实在不甘心。何大钧之前跟踪到了钱鹤庭，如果何大钧没暴露，新二组早就成了囊中之物。没想到，上天又给了他一个机会。
    孙墨梓问：“法捕房能同意？”
    法捕房与76号，其实关系不算好。要不是日本人占了上海的华区，法捕房恐怕连76号的人也会抓。
    陈明楚说：“这得让日本人出面才行。”
    他刚开始告诉彭惠民，这个枪手是杀害曹炳生的凶手，彭惠民下了大力气，才找到了人。
    孙墨梓沉吟道：“人在法租界，我们不方便行动，先抓，把人带回来再说。”
    陈明楚急道：“可是”
    孙墨梓断然说道：“可是你已经失手过一次了，不，应该是两次了。我不想再让煮熟的鸭子飞了，把人抓回来，能招就招，不招就杀，总得给人一个交待。”
    陈明楚虽然想钓大鱼，但孙墨梓的命令不能违背。他马上把顾桂荣叫来，让他密捕。
    76号到法租界抓人，要先去法捕房备案，还得有日本宪兵和法捕房陪同。76号在法捕房养了不少人，军统亦然，这样的行动很容易“失风”。
    想要顺利，就得密捕，如果被人发觉，再补办手续就是。
    但陈明楚并不知道，胡孝民已经盯上他和顾桂荣了。就算陈明楚没去顾家提亲，他这人军统叛徒，也是胡孝民的目标。

第二十一章 溜一眼
    此时的胡孝民，在极司菲尔路76号东南方向的元善里，这是去法租界的必经之路。
    胡孝民知道，76号周围布满了暗哨和流动哨，太靠近76号，反而会引起怀疑。待在这里，有很大的几率遇到76号的人，甚至是陈明楚和他的手下。
    元善里的路口有个馄饨摊，胡孝民叫了碗馄饨，边吃馄饨边监视。
    “先生，要申报伐？”
    胡孝民刚坐下，就听到一个怯声怯气的声音。
    胡孝民看了报童一眼，掏出钱递了过去。随意一瞥，他已经认出了对方，这正是在福德里遇到的那个没穿鞋的报童。今天，他脚上穿了双胶鞋。
    报童也认出了胡孝民，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脸上洋溢着诚挚的笑容，朝胡孝民重重的鞠了一躬：“这是我送先生的。”
    胡孝民佯装诧异地说：“为什么？”
    上次在福德里，胡孝民是化了装的。这次他的相貌和穿着都有所改变，对方竟然还能认出来。
    报童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又把脚伸出来：“我认得先生，虽然你的样子有些变化，但我肯定就是你，这双鞋子还是先生帮我买的呢。”
    摊主把馄饨送上来，胡孝民推到了报童面前：“你请我看报纸，我请你吃馄饨。”
    看到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馄饨，报童不停地咽着口水。他的目光，被馄饨死死吸引着，丝毫不能移开。
    胡孝民笑着说：“吃吧，等会吃完，还要请你帮我做件事，这碗馄饨就当报酬吧。”
    他给了报童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报童没再犹豫，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馄饨送到了嘴里：“先生吩咐的事情，一定照办。”
    根本来不及品尝肉和香菇留在嘴中的美味，几口就将馄饨塞进了嘴里，连带着把汤也喝光了。
    胡孝民扬声说道：“老板，再来碗，不，再来两碗馄饨。”
    报童站了起来，朝胡孝民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先生，一碗馄饨已然感激不尽。”
    胡孝民摆了摆手，让报童坐下：“你叫什么名字？是怎么认出我的？”
    报童说道：“我叫溜一眼”
    胡孝民笑道：“溜一眼？这是外号吧。是不是说你很有眼力？”
    溜一眼得意地说道：“报纸上的新闻，只要我溜一眼就能记住。当然，我认人也很厉害。别人认人只看脸，我还要看脖子、额头、手、肩膀、鞋子和耳。”
    胡孝民叹服地说：“你果然有一套。”
    他一向对自己的化装很有信心，没想到今天这个小小的报童给他上了一课。他就算再化装，也很难改变脖子、额头和耳朵。一般的人，谁会注意这些呢？
    溜一眼说：“不知先生贵姓？又有何事让我做呢？”
    “我姓胡，叫胡孝民。至于让你做的事嘛，看到那个人没有？穿着白汗衫，戴礼帽的那个？”
    胡孝民原本只是找个借口，好让溜一眼能心安理得吃馄饨罢了。
    正当他犹豫时，突然看到顾桂荣带着几个人，骑着自行车从摊位前经过。
    溜一眼说：“他是76号的顾桂荣。”
    胡孝民惊诧地说：“你认得他？”
    溜一眼哼道：“斜坏的一个人。”
    胡孝民扔下一张票子，低声说：“下次见到他，到九风茶楼来找我，把这两碗馄饨都吃了。”
    等顾桂荣一行人走过去后，胡孝民拦了辆人力车，让他跟在后面。
    这次是奉夏忠民的命令跟踪，胡孝民不能表现得专业。坐在人力车上，他还特意探出身子，不停地张望着。
    到迪化路口时，顾桂荣一行人往南拐了。胡孝民心里一动，他们这是要去法租界。快到霞飞路时，突然后边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扭头一看，却是溜一眼跑着跟了过来。
    胡孝民惊诧地说：“你怎么追上来的？快上来。”
    这里的道路四通八达，除非知道顾桂荣的目的地，否则很难跟上来。要知道，溜一眼还得吃完两碗馄饨，身上还背着半袋报纸呢。
    溜一眼摇了摇头：“每个路口都有同行，随便问一下就知道了。人力车只限坐一人，我要是上来，被巡捕抓到，要罚钱的。”
    胡孝民见溜一眼跑得满头大汗，连忙说：“我还有事，你先去卖报，明天到忆定盘路的九风茶楼等我。”
    溜一眼笑着说：“胡大哥是不是要跟着顾桂荣？交给我就行了，法租界可是我的地盘。”
    拉车的车夫，听到溜一眼的话，回头笑骂道：“溜一眼，你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溜一眼惊喜地喊道：“五哥，怎么是你？”
    冯五说道：“你不是溜一眼么？还有你认不出的人？”
    溜一眼不好意思地说：“从后面看你们都差不多。”
    冯五笑道：“小丫头片子。”
    胡孝民这下真的吃惊了：“你是女孩？”
    冯五回头憨厚地笑着说：“街上的报童，倒有一半是女孩。”
    “五哥，这位就是上次给我钱买鞋的胡先生，刚才请我吃了三碗馄饨。”
    冯五边拉车边回头感激地说：“胡先生好，你可帮了她的大忙。”
    虽然说着话，但脚下一点也没有慢下来。
    胡孝民说道：“举手之劳罢了。溜一眼，你今天是没打算卖报了吧？”
    溜一眼笑着说：“我北至大世界，南至八仙桥，东至西藏路，西至忆定盘路，都是我的卖报范围呢。今天吃饱了，肯定不会吃烧包。”
    卖报要跑得快，才好抢到新闻。否则，就有可能要“吃烧包”，这是报童们的“行话”，指当天的报纸没有卖完。
    胡孝民说：“先去卖报，明天我请你吃点心。”
    冯五也说道：“赶紧走，抱着这么大一摞报纸不累啊？”
    顾桂荣一行人最终在杜美路停了下来，胡孝民下车后，找了个公用电话，给钱鹤庭打了个电话。
    胡孝民低声说：“有人在杜美路请吃饭。”
    钱鹤庭吃了一惊：“请的是阿方吗？”
    他所说的“阿方”，是指“王方雄”，正是在何大钧之后，枪杀陈培的新二组成员。
    胡孝民沉吟道：“估计是。”
    他没想到，76号竟然找到了王方雄。
    钱鹤庭缓缓地说：“阿方没时间，要三五天才会过来。”
    胡孝民听出来了，王方雄就住在杜美路十五号。而且，王方雄住的地方没电话，只能另想办法通知。
    挂了电话，胡孝民给法捕房打了个报警电话：“杜美路十七号发生了命案。”
    顾桂荣带着人，正在杜美路15号附近观察，既然是密捕，自然不能惊动周围的人。他正打算以收电费为名义，骗开15号的门时，突然一辆警车呼啸而来。
    警车停在17号门口，顾桂荣暗暗松了口气。哪想到，下车的巡捕，看到他们后，马上发觉不正常。
    “你们是什么人？”
    顾桂荣无奈拿出证件：“76号的。”
    “76号来法租界办事，招呼也不打一声？赶紧走，要不然送你们到捕房，太无法无天了！”
    不是所有巡捕都被76号收买，就算是拿了钱的巡捕，也不敢公开支持76号。
    “我们在抓恐怖分子，希望能得到你们的协助。”
    一个半生不硬的声音突然响起。
    “日本人？没有备案，谁都没用，赶紧走！”巡捕说话时，故意提高了音量，就算附近真有抗日人员，恐怕也被他惊动了。
    胡孝民一直在不远处看着，他口袋里装了挂鞭炮，火柴也拿在了手里。看到顾桂荣一行人灰溜溜离开，胡孝民才把火柴装进口袋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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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献策
    胡孝民没再跟着顾桂荣，换了个电话，向76号的夏忠民报告。这边的情况，必须第一时间告诉夏忠民，他才能采取最恰当的应对措施。
    胡孝民急切地说：“夏先生，顾桂荣刚才到了杜美路17号。他们还没动手，法捕房的人就到了，结果被法捕房赶走。”
    夏忠民诧异地说：“杜美路17号？”
    胡孝民故意问：“顾桂荣来杜美路干什么？”
    夏忠民随口说：“抓蓝衣社的人。”
    胡孝民嘲讽道：“这哪是抓人？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就差派人给蓝衣社报信了。”
    有了胡孝民的“密报”，夏忠民很快弄明白事情的原委。顾桂荣的行动，只向76号的宪兵分队报备，并没通知法捕房，他们的行动，在法租界是违法的。
    如果行动顺利也就罢了，可还没动手，就被法捕房的人赶走了。加之胡孝民有意无意的提醒，让夏忠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次扳倒陈明楚的好机会。
    夏忠民跑到赵仕君的办公室告状：“赵主任，陈明楚整天查木先生，一处的行动接连失败，我看他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搞不好，他就是木先生。”
    赵仕君蹙起眉头，问：“今天一处的行动又失败了？”
    夏忠民嗤之以鼻地说：“刚胡孝民报告，顾桂荣在杜美路还没行动，就遇到了巡捕。要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巡捕能得来这么巧？”
    赵仕君缓缓地说：“陈明楚的能力，确实不足以胜任第一处的处长之职。”
    夏忠民无声地笑了，陈明楚敢怀疑自己，报应终于来了。
    陈明楚得知杜美路的消息后，气得七窍生烟，自己还想放长线钓大鱼，哪想到小鱼都溜了。
    最要命的是，夏忠民反过来诬陷他才是木先生。赵仕君趁机提出，陈明楚接二连三犯错，不适宜再担任第一处处长。
    夏忠民知道这个消息后很是高兴，陈明楚被免了职，就像毒蛇被拔了牙，再也作不了恶。
    接下来，就是他报复的时刻了。如果不扳倒陈明楚，他的夏字就要倒过来写！
    下午，夏忠民给志华纺织厂打了个电话。陈明楚被免职，胡孝民功不可没。他胸里的恶气发泄出来了，自然要找个人好好吹嘘一下。
    夏忠民压抑着兴奋之情：“晚上来伊泰舞厅耍耍。”
    隔着电话，胡孝民都能看到夏忠民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夏忠民在电话里没说什么事，但胡孝民相信，一定是好事。
    他要打入76号，首先得与夏忠民搞好关系。靠着顾慧英的关系，是不可能进入76号的。就算进去了，也容易被怀疑。
    傍晚，顾慧英准时下班回家，用餐时，顾慧英给了他一个特别的眼神。胡孝民一愣，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吃过饭后，顾慧英溜到了胡孝民的房间。
    顾慧英悄声问：“明天晚上能陪我参加一个舞会吗？”
    她没想到，赵仕君指名让她带胡孝民参加舞会。这意味着，胡孝民将正式进入76号众人的视线。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胡孝民作为76号的家属，自然会引起76号的注意。甚至，赵仕君已经在暗示调查胡孝民的背景了。
    胡孝民诧异地说：“舞会？”
    顾慧英问：“对，单位内部的。你会跳舞吧？”
    胡孝民说：“会一点，等会出去再练练。”
    胡孝民马上想到一个去伊泰舞厅的理由，等会就算有人认出他，也不会担心了。
    顾慧英拿出一沓钱，一脸歉意地说：“我不能陪你练习，这是一点钱，你拿去买舞票。另外，你也需要一套得体的衣服。”
    就算她与胡孝民必须维持表面关系，但与胡孝民跳舞，内心还是很拒绝的。
    胡孝民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说：“我说过，为你做事，不求任何回报。”
    虽然他对顾慧英没有任何兴趣，甚至还有一丝厌恶，但又不得不表现出想娶她。还得是想尽一切办法，要把她娶回家的那种。
    这些心理活动，得在语言、动作、神情上表露出来。一旦“张冠李戴”，就有暴露的危险。
    顾慧英提醒道：“你没有钱，怎么解决衣服问题？最好能穿西装，皮鞋是必须的。”
    胡孝民笃定地说：“放心，我会解决的。”
    顾慧英看了胡孝民一眼，轻声说：“多谢了。”
    顾慧英对胡孝民同样没有好感，胡孝民只是她的挡箭牌，她很清楚，两人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如果不是为了抗战，她绝对不会让胡孝民趟76号的浑水。
    伊泰舞厅就在愚园路，胡孝民既没开车，也没坐人力车。步行到附近后，习惯性先在外面绕了一圈。不管里面是什么环境，至少要把外面的地形摸清。
    伊泰舞厅的灯光不算明亮，走进去后，格局倒与大都会舞厅差不多。穿过甬道，胡孝民找了一个单独的座位。
    夏忠民安排在这里见面，他其实是觉得不妥的。但夏忠民现在是他的老板，又兴致高涨，他自然不能反对。
    在公众场合，随时可到76号的特务。他希望这次与夏忠民的见面，显得自然。就算被有心人看到，也会认为他与夏忠民的见面，只是偶遇罢了。
    胡孝民其实已经发现了夏忠民，但他没有马上走过去，观察了一会，没发现异常后，才坐到夏忠民对面。
    “请问，这里有人吗？”
    夏忠民看了一眼，笑着说：“坐吧。”
    胡孝民低声问：“没出事吧？”
    夏忠民笑道：“陈明楚被免职了。”
    胡孝民诧异地说：“免职？”
    76号的效率倒蛮高，顾桂荣刚出事，陈明楚就被撸了。
    夏忠民冷笑道：“他接连犯好几次错误了，这次真是活该。”
    胡孝民突然问：“仅仅是免职么？”
    夏忠民一愣：“你还想怎么样？”
    胡孝民缓缓地说：“陈明楚敢诬陷你，可见他是个卑鄙小人。如果不趁机一棍子打死，他就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既然我们掌握了主动，为何不斩草除根呢？”
    夏忠民问：“你有什么主意？”
    胡孝民笃定地说：“给陈明楚定个死罪。”
    夏忠民喃喃地说：“死罪？”
    夏忠民认为胡孝民说得很有道理，他不能给陈明楚翻身的机会！
    胡孝民悠悠地说：“给对手机会，就是断自己后路。”
    夏忠民站起身：“我马上找赵主任。”
    胡孝民说得有道理，只有坐实陈明楚是木先生，陈明楚才没有翻身的机会。
    胡孝民突然说：“此事如果能让日本人知道就好了。”
    夏忠民眼睛一亮：“日本人？”
    夏忠民走后，胡孝民跳了几支舞后，才离开伊泰舞厅。但他没有直接回顾家，而是去了趟静安寺路的延年坊。延年坊紧靠外国公墓，位于福德里北边。
    胡孝民除了在九如里5号租了一个安全屋外，在延年坊7号也有一个安全屋。这里离愚园路并不远，胡孝民的枪支物品，都埋存在这里。胡孝民先到这里，主要是为了化装。
    从延年坊7号再往里面里，有一条小巷子通往旁边的益寿坊，在里面的拐角处，墙上有一块砖头是松动的。抽出砖头，里面半截是空心的。
    抽出砖头，塞进一张密写纸条，再在益寿坊的出口处，用粉笔画一个暗号。
    给陈明楚定死罪，不仅是夏忠民意愿，也是胡孝民的任务。为了配合夏忠民，他希望军统能组织一次行动，让陈明楚“原形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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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置之死地而后快
    胡孝民与夏忠民在伊泰舞厅见面时，陈明楚和孙墨梓也在四马路的长三堂子商议着。陈明楚终于悲哀的发现，自己跟错了人、站错了队。
    76号的主任虽是孙墨梓，但他根本控制不了赵仕君。自己哪怕犯再大的错，给个处分就行了吧，何必要免职呢？表面上免了他的职务，实际上是打孙墨梓的脸，啪啪啪响的那种。
    陈明楚“痛心”地说：“主任，我被免了处长事小，您威信扫地才严重。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仅仅因为跑掉了一个王方雄，我就要被免职？如果这样的话，其他几个处长，早应该回家带孩子了！”
    孙墨梓叹息着说：“谁让你被赵仕君抓了把柄呢？现在，只有把木先生找出来，多办几个蓝衣社的案子，让别人无话可说，才有可能复职。”
    他对陈明楚也恨铁不成钢，明明一手好牌，被他打得稀烂。如果他能把新二组除掉，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一步。
    陈明楚突然说：“主任，我仔细想过，未必有这个木先生。”
    “木先生”的出现，是因为曹炳生身上的那个笔记本。那个笔记本，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字迹是用左手写的，谁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曹炳生的字迹。
    笔记本出现在曹炳生身上，也很难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这个笔记本，是杀害曹炳生的枪手放的呢？岂不是一直被军统牵着鼻子走？又或者，只是曹炳生的私事呢？
    他承认，当时看到密写的字条后，确实很紧张。只时下意识的认定，木先生很有可能在76号。
    孙墨梓蹙起眉头：“何大钧不是说过，木先生要与他会面么？”
    陈明楚摇了摇头：“何大钧当时的身份，很有可能被军统知晓，他得到的情报，又怎么会是真的呢？军统很有可能利用他，给我们传递假情报！”
    只怪自己太过急功近利，一心想着揪出木先生，浑然不觉落入了军统的圈套。新来的李公树，以前只听说是个行动高手，没想到用起计谋来，令人防不胜防。
    孙墨梓缓缓地说：“那军统又是怎么知道有这个木先生的呢？”
    陈明楚喃喃自语：“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中计了。这根本就是军统的计谋，要把我们引入歧途。”
    孙墨梓缓缓地说：“你已经犯了错，还丢了处长之职。再提出这样的结论，只会让人觉得你要推卸责任。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找出木先生！”
    说到“木先生”时，孙墨梓特意加重了语气。当初说木先生的是陈明楚，现在说没有木先生的，还是陈明楚。这又不是儿戏，岂能信口雌黄？
    陈明楚一听，马上明白了孙墨梓的意思：“这个合适吗？”
    简单的说，就一句话：无中生有。不管有没有木先生，都要把木先生找出来，让别人对他无话可说。
    孙墨梓脸色一沉：“你想永远背着没找到木先生的招牌吗？如果你愿意，我无话可说。”
    陈明楚被免职，表面上是陈明楚能力不足，实际上是他这个主任，与赵仕君这个副主任的较量。
    陈明楚像是下定了决心，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好吧。”
    陈明楚脑海里，将76号的所有人都过了一遍，寻找适合人选。这个木先生，必须出自76号。
    孙墨梓叮嘱道：“这件事要快，不要等着别人把屎盆子扣到你头上，到时悔之晚矣。”
    陈明楚被免职，就像考虑被扒了牙，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陈明楚冷声道：“那就让夏忠民成为木先生！”
    他之所以被免职，全拜夏忠民所赐。自己只是合理甄别夏忠民，他却反咬自己一口。不就是仗着与日本人有关系吗？如果他是军统的“木先生”，日本人还会维护他吗？
    陈明楚与夏忠民，已经成了最大的敌人！如果有机会，他当然希望夏忠民死。
    孙墨梓提醒道：“夏忠民很得日本人信任，他与宪兵队长佐佐木关系莫逆。”
    陈明楚笃定地说：“只要证据确凿，日本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我会让夏忠民死无对证。”
    陈明楚离开后，悄悄找到顾桂荣，给了他一个特别的任务：以军统名义暗杀夏忠民。
    顾桂荣问：“什么时候动手？”
    他是陈明楚的人，在军统时是如此，到76号后也是如此。
    陈明楚叮嘱道：“越快越好。今天晚上不行的话，就明天动手。”
    顾桂荣沉吟道：“明天我亲自盯着他。”
    这种事不能假手他人，一旦被人识破，不但他得死，陈明楚也得完蛋。他不但要亲自盯梢，可能还得亲自动手。
    陈明楚冷冷地说：“子弹做点手脚，确保中弹就死。如果不方便，就不要亲自动手，找个外人，动完手后就处理掉。”
    只要夏忠民死了，就能把所有脏水全泼在他身上，夏忠民就是木先生！
    顾桂荣笃定地说：“我尽量自己动手，保证万无一失。”
    胡孝民并不知道陈明楚也采取行动，并且要置夏忠民于死地。他在第二天上午，准备与夏忠民接头后，就去九风茶楼。
    这次他们选择的是春平坊的春平茶楼。春平坊位于愚园路与赫德路交叉口，在协进中学的北则。而协进中学的东边，正是志华纺织厂。
    之所以选择这里接头，也是为了方便胡孝民，他送顾志仁到厂里后，步行过来，只需要十分钟。
    跟以往一样，每次接头时，他都会习惯性地仔细观察四周。胡孝民拿着一份生煎包，一边走一边吃着。
    转了一圈，在茶楼后巷的一个修鞋匠，引起了胡孝民的注意。修鞋匠的目光，有意无意盯着春平茶楼的后门。而且，他的形态、穿着，包括坐姿，与普通修鞋匠都有区别。
    胡孝民暗暗点了点头，钱鹤庭的动作还是挺快的。胡孝民为了坚定夏忠民的信心，特意安排一次针对夏忠民刺杀，并要让他感觉，杀手是陈明楚派来的。
    这次暗杀当然不会成功，到时胡孝民的表现会很“出色”，再次赢得夏忠民的信任，借机正式打入76号。
    发现钱鹤庭有了准备后，胡孝民并没有马上走进春平茶楼。他特意提前半个小时出发，就是想等夏忠民先进去。任何时候，他都不会放松警惕。
    胡孝民绕到春平茶楼正对门，倚着墙点了根烟。差不多一刻钟后，夏忠民坐着汽车到了。下车后，径直走进了茶楼。
    胡孝民依然没有动身，他跟夏忠民的接头，不应该搞得像职业特工。不要说接头时间还没到，就算晚到一会，夏忠民也不会离开。
    夏忠民刚进去不久，又有一辆汽车停到了春平茶楼门口。从车上走下一个穿着黑色绸衣的男子，戴着墨镜，满脸的络腮胡子，手上还挂着一串佛珠。
    坐汽车来喝茶倒也寻常，胡孝民刚开始并没在意。但对方走进春平茶楼时，胡孝民的瞳孔猛然一缩。此人的步伐、走路的姿态，以及身材和身高，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胡孝民的脑海中，迅速跳出一个身影：顾桂荣。
    他来这里干什么？
    胡孝民绝不相信，顾桂荣来这里是为了和夏忠民喝茶。上次在中央旅社，他就有过跟踪夏忠民的前科。陈明楚已被免职，顾桂荣怎么还敢跟踪夏忠民？
    胡孝民绝不相信偶然，作为一名潜伏特工，他深深地知道，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他担心顾桂荣有不利夏忠民之举，也跟着进了春平茶楼。
    “夏先生！”
    走到二楼，胡孝民看到顾桂荣正朝坐在窗户边的夏忠民走去，他在后面喊了一声。
    看到夏忠民朝这边望来，顾桂荣连忙转身离开，腰后的手也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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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真假刺杀
    听到胡孝民喊话的声音，夏忠民有些意外，他们的接头虽不是机密，但也不能如此张扬吧？
    夏忠民等胡孝民坐下后，叮嘱道：“以后见面，还是要注意掩人耳目。”
    胡孝民低声说：“刚才那个人，是不是顾桂荣？”
    他走近后看得更仔细，那人的手、耳、后颈，与顾桂荣很相似。这也是溜一眼给他的启发，观察人不仅要看相貌、身材、姿态以及说话的语气，还可以从更细微处发现端倪。
    或许顾桂荣自认为化装得很巧妙，但他还在茶楼外面，胡孝民就已经发现了异常。
    夏忠民低声惊呼：“顾桂荣？！”
    举目望去，刚才那人已经不见身影。
    胡孝民提议：“夏先生，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夏忠民马上说道：“好。”
    陈明楚刚免职，谁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上次他能怀疑自己是木先生，这次就能断定自己是军统。
    在76号，要除掉一个人，没有什么比给对方安上“抗日分子”的名号更好了。
    下楼后，胡孝民又提议：“走后门吧。”
    夏忠民点了点头，后门确实要更安全。他却不知道，这正是胡孝民的刻意安排。
    在断定顾桂荣再次跟踪夏忠民后，胡孝民觉得可以行动了。如果这个时候夏忠民被人袭击，他会怎么想？一旦夏忠民认定陈明楚是军统的人，陈明楚在76号就很难翻身了。
    那个络腮胡子确实顾桂荣，他进茶楼后，发现夏忠民单独坐着，机会难得，准备亲自动手。这种机密之事，自己动手最为稳妥。
    可突然有人来找夏忠民，打乱了他的计划，只能采用备用方案：夏忠民离开茶楼时，由枪手袭击。
    胡孝民与夏忠民从春平茶楼的后门离开，他们刚走来，那个修鞋匠的目光就投了过来。等他看清夏忠民的相貌特征后，突然拔枪。
    他接到的任务，是警告汉奸夏忠民，并不需要除掉夏忠民。
    “夏先生，有危险，快走！”
    胡孝民早就注意到了修鞋匠，看到对方掏枪后，猛然拉着夏忠民就往回跑。
    夏忠民还没反应过来，修鞋匠的枪已经响了。
    “砰砰！砰！”
    他吓得双脚发软，猛的跌倒在地。胡孝民哪敢犹豫，架起他的胳膊，背起就往茶楼跑。枪手见他们进了茶楼，并没有追赶，转身跑了。
    后巷的枪声，惊动了茶楼的人，他们慌作一团四散逃离，胡孝民并没有跟着出去。
    他将夏忠民放下来，安慰道：“夏先生，没事了。”
    夏忠民其实一直是清醒的，只是觉得全身无力罢了，在胡孝民的掺扶下，勉强站立着。
    看着这骚乱，夏忠民惊魂未定地说：“赶紧走，要是追进来就麻烦了。”
    胡孝民扶着夏忠民从前门离开，一边走一边说：“一定是顾桂荣干的！”
    夏忠民喃喃自语：“顾桂荣？”
    “夏忠民，你这个汉奸走狗！”
    他们刚走出茶楼，突然有人大骂了一句，话刚落音，一声枪响传来：“砰！”
    夏忠民左侧的一位茶客应声倒地，胡孝民扶着夏忠民出来时，专跟着人群走，周围的人成了他们的屏障。
    此时的胡孝民非常冷静，枪手开枪前，竟然还要说话，令他先是意外。枪响之后，他也发现了枪手的位置，就在茶楼左侧的石柱后面，一个穿着灰色短衫的男子，额头上还有个疤痕。
    枪手开枪后，发现没有击中夏忠民，竟然朝着人群冲了过来。这笔生意，只有击中夏忠民，才能拿到全款。
    胡孝民自然也注意到了枪手，此人目标直指夏忠民，显然不是新二组的人。见枪手朝夏忠民冲来，他也顾不上其他，松开夏忠民，竟然也朝着枪手走去。
    枪手哪想到自己开枪后，还有人敢朝他过来呢。他正要朝夏忠民再次开枪时，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枪身。
    对方力道很大，同时他的手腕又受到重击，手里的枪竟然被对方夺去。他一阵惊悸，毛发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这是极度危险的下意识反应。
    此时他才注意到，袭击自己的是一个棱角分别的年轻男子，对方目光坚定，望向自己时，眼神中的轻蔑令他不寒而栗。
    胡孝民抢到枪后，并没用枪威胁对方，毕竟他现在的人设，只是一个来上海投亲的青年。可以夺枪，但不能开枪，此时的胡孝民，在夏忠民面前，还不会“用枪”嘛。
    哪怕在这个时候，他也异常地冷静。
    胡孝民握着枪管，顺手把保险关掉，抡起手枪朝疤痕男头上砸去。同时身子猛的向前冲，左脚突然用力，用膝盖狠狠地击在对方腹部。
    疤痕男本是上海小有名气的杀手，也会点拳脚功夫，但在胡孝民面前，却无还手之力，先被夺枪，再被自己的枪击中头部，身体又受到重击，整个人像只虾米一样，弯着身子倒在地上。
    胡孝民绝不会给对手任何还击的机会，他走上一步，一脚踢在对方脑袋上，“虾米”彻底昏了过去。
    “夏先生，没事吧？”
    胡孝民此时才去扶地瘫软在地的夏忠民，关切地说。
    夏忠民望着昏过去的疤痕男，又看着地上的手枪，摇了摇头：“没事。”
    刚才如此危险，胡孝民有枪不用，竟然把枪砸向对方，这也太魔幻了。
    胡孝民好像没注意到夏忠民的目光，他观察着四周，突然说道：“夏先生，巡捕来了，咱们先走吧。”
    租界巡捕的反应还是比较快的，才几分钟，就有几名巡捕边吹警哨边跑了过来。
    夏忠民此时反而冷静下来：“不，要向他们说明情况。”
    夏忠民拿出证件亮明身份，让巡捕把疤痕男带回捕房，76号将引渡此人。
    随后，他与胡孝民拦了辆出租汽车回了76号。
    夏忠民上车后，问：“刚才那个人你是怎么制伏的？”
    胡孝民谦逊地说：“是的，在宁波练过几年武，会点庄稼把式。”
    刚才他的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瞬间将疤痕男打倒在地。当然，最后胡孝民踢的那一脚，确实有点庄稼把式的味道。
    到76号后，夏忠民突然说：“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晚上我们再好好聊，到时给你介绍一个人。”
    今天胡孝民连救他两次，夏忠民心生感激，他暗暗决定，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关照胡孝民。
    ps:给大家拜年啦。

第二十五章 有事说话
    春平茶楼这么一闹，胡孝民赶到九风茶楼时，都已经过了十点。刚到门口，就看到坐在人力车上的冯五。
    看到胡孝民走来，冯五马上迎了过来，谦恭地说：“胡先生好。”
    胡孝民连忙说：“不好意思，有点事耽搁了，溜一眼来了吗？”
    他与溜一眼约好上午九点见面，哪想到拖到了十点多。九风茶楼周围这一块，胡孝民比较熟悉了，以前没见过冯五，今天肯定是为了溜一眼。
    冯五欠了欠身，说道：“她在里面了。”
    胡孝民说道：“你也进去喝杯茶吧。”
    溜一眼确实在九风茶楼，但她不是在喝茶，而是吆喝着卖报。
    “申报要伐？新闻报要伐？”
    胡孝民哭笑不得：“溜一眼，让你来吃点心，又不是让你来卖报。”
    溜一眼调皮地说：“我是走到哪卖到哪，胡大哥，今天吃什么点心啊。”
    胡孝民笑着说：“冠生园的陈皮梅可以么？”
    溜一眼拍手欢呼：“我喜欢吃陈皮梅，一枚可以吃半天。”
    冯五说道：“胡先生真是客气了。”
    胡孝民说道：“不用客气，要不以后我也叫你五哥吧。坐，春三，来碟陈皮梅，再来份酥皮麻饼。”
    冯五连忙站起来，惶恐不安地说：“这怎么敢当，我一个穷拉车的，胡先生喊我冯五就可以了。”
    作为一名车夫，他最是知道人分三六九等。要不是溜一眼，他都没资格跟胡孝民同坐一桌。
    胡孝民谦逊地说道：“我也不是什么高贵之人，别看我人模人样，其实没什么出息。”
    溜一眼吃了两块点心后，突然问：“胡大哥，这些点心我能带点回去吗？”
    胡孝民笑了笑：“当然可以。溜一眼，你的真名叫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溜一眼突然低下头，神色黯然，眼眶蓄满了泪水。胡孝民的这句话，算是问到了痛处。
    冯五在旁边说道：“她姓刘，叫刘一萍，八岁父母就没了，靠着卖报为生，下面还有个弟弟，他们姐弟很懂事。”
    胡孝民问：“姐弟？你们住在哪？”
    八岁就要独自面对苦难的生活，可以想象这对姐弟经历过什么。怪不得溜一眼连鞋子都穿不上，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冯五苦笑着说：“跟我住在打浦桥，一栋石库门的房子，住了二十六起人。”
    原本住一家的人，挤进了二十六家人，可以想象会有多么拥挤。他们两姐弟，也只是分到一张破床，勉强栖身罢了。
    胡孝民问：“这么多人，你们怎么住？能吃饱吗？”
    溜一眼摸了摸肚皮，露出满足的笑容：“昨天就吃饱了。”
    平常姐弟俩人分着吃一碗馄饨，已经是最幸福的事了。一般情况下，都是买点六谷粉，冲成糊糊，能加点青菜，就是大餐。要是能加点肉沫，就是过年了。
    昨天胡孝民留下的两碗馄饨，她只是喝了汤，把馄饨打包带了回去。
    胡孝民鼻子莫名一酸，意味深长地说：“以后也能吃饱。”
    他的身份，不能对任何人有所承诺，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但他相信，这个破旧的世界，一定会彻底改变，所有穷苦人会站起来，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
    冯五说道：“胡先生，我和溜一眼都很感激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胡孝民连忙摆手：“倒也没什么事，找你们来，只是想交个朋友。以后，说不定有什么事就得麻烦你们。”
    报童和车夫每天奔走在大街小巷，消息最是灵通。最重要的是，谁也不会注意他们。
    冯五突然低声说：“胡先生是不是看顾桂荣不顺眼，要不要我们盯着点？”
    溜一眼马上说道：“我以后就到极司菲尔路来卖报，还可以向附近的伙计打听。这家伙坏得很，看报从来不给钱。”
    冯五跟着说道：“我也可以到这边来跑车。”
    胡孝民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胡孝民叮嘱道：“顾桂荣凶狠得很，你们可得小心。不用刻意打听，保持关注就行了。”
    冯五和溜一眼的身份虽然很便利，但他们毕竟是业余的，如果刻意打探消息，反而弄巧成拙。
    冯五不以为然地说：“他的眼睛长在额头上，又怎么会在乎我们这样的人呢？”
    胡孝民正色地说道：“你们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绝对不能主动打听。以后，有机会请你们下馆子。”
    溜一眼笑着说：“下馆子太花钱了，请我吃葱油饼和阳春面就行了。”
    胡孝民笑着说：“葱油饼和阳春面要吃，馆子也要下。”
    随后，胡孝民准备去趟延年坊，顾桂荣以及疤痕男出现在春平茶楼，他需要及时向钱鹤庭报告，并且调整自己的计划。
    刚走出九风茶楼，看到穿着长衫，提着皮包的掮客凌生明正从外面进来。
    上次春三告诉胡孝民，凌生明手里有三十听糖精要出手。胡孝民虽关注了，但他并没有与凌生明沟通。
    但看凌生明的气色，印堂发暗，走起路来无精打采，恐怕这笔糖精生意没有做成。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凌老哥，最近生意可好？”
    凌生明看了胡孝民一眼，眼中的不屑一显而过：“怎么，小兄弟终于准备做生意啦？”
    他在掮客圈中资格很老，信誉度也很高。只要他接手的生意，没有做不成的。而胡孝民只是个新人，甚至都还不算掮客，至少，他就没听说胡孝民做成过什么生意。
    对一个没做成过生意的新手来说，根本称不上掮客！
    胡孝民一脸窘态：“我是盲人摸象，现在还没找到门路，以后还望老哥多指教。”
    凌生明淡淡地说：“指教可不敢，你敢吃这碗饭，想必也是有本事的。”
    他的潜台词很明显，没本事的人就不要吃这碗饭。胡孝民这么久一笔生意没成交，也就不要吃这碗饭了。
    胡孝民问：“听说老哥手里有批糖精？每听多少钱？”
    凌生明一听，眼睛顿时一亮，亲热地说：“怎么，阿弟有门路？每听净到手两千四百元。”
    不管胡孝民有没有资格当掮客，只要能给他带来利益，他就愿意结交。
    凌生明这一犹豫，胡孝民就知道他戴了“帽子”。
    所谓的“戴帽子”，是掮客行的行语，既在介绍生意时，暗中将价格提高一码。这种手段，也是掮客最重要的财源。
    毕竟为谁辛苦为谁忙，得失无关有别场。北去掮来南货去，两头利市总包荒。不管是谁，都不愿意干赔本的买卖。
    胡孝民微笑着说：“兴趣是有，但也要找到下家才敢向老兄要货。”
    他只是一个披着掮客外衣的地下工作人员，搞情报才是他的主业，当掮客只是兼职。只要让别人知道，他是掮客就行了，至于能不能做成，他并不在乎。
    凌生明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他就喜欢胡孝民这种老成稳练的掮客，不像有些掮客，八字还没一撇儿，就在那大包大揽。
    “多谢，如果这两天能出掉，这次的佣金全归你。”
    “胡先生要去哪里？我送你吧。”
    胡孝民与凌生明分开，正准备在街上拦车，冯五从后面追了上来。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我回趟哈同路122弄2号，志华纺织厂营业部。”
    下车时，胡孝民付了车费钱，又掏出两块钱：“五哥，这是两块钱，你拿去给溜一眼姐弟改善一下生活。”
    冯五朝胡孝民鞠了一躬，感激地说：“胡先生你真是太好心了，真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才好。”
    胡孝民说道：“好好卖报纸，再让她去上报童学校，姐弟平平安安长大，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这样的世道，大人能活下去都殊为不易，何况这对父母双亡的姐弟。胡孝民不是救世主，他只能尽自己之能，对他们尽微薄之力。

第二十六章 先下手为强
    顾志仁得知胡孝民到了营业部，把他叫到了后面的办公室，递给他一个装着钱的信封。
    顾志仁笑吟吟地说：“孝民，你给厂里申请了贷款，一直没给你奖励。这点钱可能不够，但谁让咱们是世交呢。”
    胡孝民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坚定地摇着头说：“顾伯伯，这钱我不能要。”
    昨天晚上顾慧英要给钱，他没要，顾慧英想用这种方式让他接受。
    顾志仁嗔恼着说：“你这孩子，伯伯给的钱，怎么能不要？”
    胡孝民笑着说道：“我能住在顾家，已经很感激伯父了。再说了，当掮客能赚钱呢。”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很坚决，他是不会要这个钱的。他确实需要钱，但这个钱不能收，否则真要被人看轻了。
    顾志仁无奈收回信封：“好吧，如果需要钱，随时找伯伯要。”
    胡孝民之所以回哈同路，只是不想让冯五知道他的真正去向。从志华纺织厂出来后，他没有马上叫车，而是步行至静安寺路，再往东走了一段距离，过了哈同花园，才拦了个车去赫德路。
    在赫德路下车后，再步行至益寿坊，确定没人跟踪后，才到延年坊7号。在里面化装后，再从静安寺路走出来，又到益寿坊，将情报放进死信箱。随后，他从延年坊7号后门进入，恢复原貌后离开。
    虽然多转了一个圈，过程也很繁琐，但胡孝民觉得很有必要。搞情报工作，小心无大错。他的工作不允许犯错，一旦犯错，就意味着任务失败，工作结束。
    晚上参加76号的舞会，胡孝民得理个发，再换身衣服。今天晚上之后，他不仅要以顾慧英的未婚夫正式露面，甚至还会成为夏忠民的线人。
    顾桂荣走出春平茶楼后，一直躲在对面观察，他必须亲眼看到夏忠民中弹才能放心离开。作为陈明楚的心腹，正是他表现的时候。
    如果除掉夏忠民，不仅可以去掉赵仕君一条臂膀，也能替陈明楚出口恶气。陈明楚一旦复出，他也会更上一个台阶。
    后巷的枪声，顾桂荣虽然意外，但他没时间多考虑，看到春平茶楼一下子涌出这么多人，他觉得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第一声枪响时，顾桂荣非常兴奋，他相信只要开了枪，夏忠民就会完蛋。他找的枪手叫李修良，据说枪法一流，以前从来没有失过手。
    然而，倒下的却是夏忠民旁边的一位普通人。顾桂荣等着李修良再开第二枪，可是，一直没听到。反而是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警哨声，还看到了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李修良。
    看到李修良被公共租界的巡捕带走，顾桂荣迅速回了76号，事情随时可能败露，他必须与陈明楚第一时间商量对策。
    “什么？失手了！”
    陈明楚惊得跳了起来，不是万无一失么？怎么会失手呢？他已经在计划，夏忠民死后，要如何帮着孙墨梓，把赵仕君一系的人，全部赶走呢。
    顾桂荣突然恶狠狠地说：“都怪那个胡孝民！”
    陈明楚诧异地问：“此事与胡孝民有什么关系？”
    顾桂荣叹息着说：“我跟着夏忠民到春平茶楼，原本想亲自动手。刚准备掏枪，胡孝民就在后面提醒，我只好退出去让李修良动手。可李修良才开了一枪，就被胡孝民打倒，枪也被他夺走了。”
    陈明楚惊叫道：“什么？胡孝民？顾慧英的未婚夫？”
    在他印象中，胡孝民只是一个刚来上海投亲的乡下人罢了。乡下人与杀手相遇，吃亏的不应该是那个不知死活的乡下人吗？
    顾桂荣笃定地说：“对，就是他！”
    陈明楚喃喃地说：“他怎么会跟夏忠民搞在一起？上次中央旅社咖啡厅，胡孝民与夏忠民就在一起吧？”
    顾桂荣眼睛一亮，说：“对，就是他。我觉得，胡孝民应该是夏忠民的线人。”
    陈明楚断然说道：“什么线人？我看他是军统的交通员，夏忠民就是木先生，他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只有这样，才能扳回一局。
    顾桂荣愣了一下，突然说道：“对，夏忠民就是木先生，胡孝民是他的交通员！”
    陈明楚站了起来，背着手冷声说：“两件事，第一，去中央捕房把李修良捞出来，让他永远消失。如果不行，就让他死在中央捕房。第二，让胡孝民成为军统的交通员。”
    李修良死了，暗杀夏忠民就成了悬案。如果胡孝民是军统的“交通员”，夏忠民就算不是木先生，至少也是军统的人了。
    顾桂荣说道：“我马上去办。”
    陈明楚叮嘱道：“先把胡孝民抓起来，让他务必承认交通员之身份。至于李修良，在引渡前处理掉就行。”
    这两件事，抓胡孝民比除掉李修良更重要。李修良要引渡回76号，得与中央捕房办理相关手续。陈明楚有足够的时间，让李修良永远开不了口。
    顾桂荣忙不迭地说：“这次绝对不会再出差错。”
    如果再把这件事办砸了，不但陈明楚翻不了身，恐怕他以后在76号也站不脚了。
    顾桂荣原本以为，要抓胡孝民不过手到擒来罢了。然而，他带着人去了春平茶楼和九风茶楼，又去顾家，再去志华纺织厂，都没找到胡孝民。每次都是前脚跟后脚，胡孝民刚走，他就到了。
    等胡孝民从哈同路122弄2号离开后，就再也找不到胡孝民的身影。
    这下，顾桂荣有些急了。
    他来不及回去报信，找了个公用电话向陈明楚报告。
    一听胡孝民找不到，陈明楚也有些发慌。夏忠民已经回来，并且说起，有人跟踪他，那个人很像顾桂荣。这话，很像是故意说得给听的。
    陈明楚低声说：“今天在春平茶楼，夏忠民已经认出了你。只有尽快找到胡孝民，让他招认，我们才能翻盘。”
    顾桂荣急道：“可一时之间找不到胡孝民啊。”
    陈明楚轻声说：“我问过顾慧英，今天晚上胡孝民要参加晚上的舞会，他怎么也得去买套衣服？理个头发吧？”
    顾桂荣坚定地说：“请放心，胡孝民晚上绝对走不进特工总部。”
    实在找不到胡孝民，可以在76号守株待兔。

第二十七章 请君入瓮
    胡孝民并不知道顾桂荣急丰找他，还要抓他审讯，并给他定性为军统交通员。他在成衣铺买了身衣服，理了发后，又去了趟九风茶楼。
    才到九风茶楼不久，冯五就来了茶楼，他四处张望，看到胡孝民后，马上跑了过来。
    “胡先生，顾桂荣在四处找你。”冯五趴在胡孝民耳边轻声说。
    他知道胡孝民与顾桂荣是对头，要不然上次胡孝民也不会跟踪顾桂荣。可今天顾桂荣反过来找胡孝民，他觉得不正常。
    冯五四处寻找胡孝民，同时拜托了九风茶楼附近的车夫，一旦发现胡孝民的行踪，马上告之。听到消息后，他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胡孝民惊诧地说：“他找我？”
    冯五提醒道：“对，还带着两个人，看样子来者不善啊。”
    胡孝民不动声色地问：“顾桂荣现在哪里？”
    冯五一说，他基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顾桂荣暗杀夏忠民不成，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了。只是，顾桂荣怕是打错了主意。
    冯五说：“他在静安寺附近转悠。”
    胡孝民明白了，顾桂荣找不到知道，知道自己会去76号，静安寺是必经之路，只要在那里守着，就能发现自己。
    只是顾桂荣想不到，胡孝民行为一向追求稳健，就算他去76号，岂是他能发现得了的？
    但今天顾桂荣会“走运”，他一定能看到胡孝民。
    胡孝民得知顾桂荣四处寻找自己后，马上给夏忠民打了个电话，跟他说起顾桂荣的事情。昨天他们一起历险，两人的关系一下子变得亲近起来。
    胡孝民提醒道：“夏先生，目前最重要的是那个凶手，只要他开了口，顾桂荣就百口莫辩了。”
    夏忠民摇了摇头：“那人未必知顾桂荣的身份。”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他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桂荣敢暗杀夏忠民，事后肯定会有个屎盆子扣在夏忠民头上。既然如此，何不有样学样？
    夏忠民突然明白了，仰头大笑：“你提醒的对。”
    正当顾桂荣越来越烦躁时，突然看到胡孝民从静安寺路独自走来。顾桂荣瞪大眼睛看了看，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用力揉了揉。
    没错，自己找了一下午的胡孝民，真的出现在眼前。他喜出望外，看来老天对自己真的很眷顾。
    顾桂荣准备动手，突然看到附近有巡捕。这里还是公共租界，一旦胡孝民大声呼救，巡捕肯定会与阻止。顾桂荣果断改变了主意，等胡孝民到了沪西再动手。
    果然，过了静安寺后，胡孝民径直朝着极司菲尔路走去。快到中振坊时，胡孝民突然改变方向，朝着旁边的里弄走去。
    跟在后面的顾桂荣大喜过望，中振坊可是个死胡同。正愁找不到机会下手呢，顾桂荣带着两名手下，也跟着走进了中振坊。
    走进去后，顾桂荣加快脚步，到了沪西，他再也不用掩饰，直接抓人就是。
    “胡孝民！”
    顾桂荣在后面突然大喊一声，话中的得意溢于言表。
    胡孝民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没有说话，迅速朝前跑去。
    顾桂荣在后面得意地笑道：“这是个死胡同。”
    或许是听到顾桂荣的话，或许是看到前面并没有路，胡孝民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脸上非但没有惊恐之色，反而面带微笑，戏谑地望着顾桂荣。
    顾桂荣冷笑道：“胡孝民，你身为军统交通员，已经无路可逃。识相的话，乖乖束手就擒，子弹可不长眼睛。”
    胡孝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顾桂荣找的这个理由还挺不错的。如果能早点使出这招，还真不好招架。
    但这个时候嘛，却是有些晚了。胡孝民在来之前，已经与夏忠民商议好一切，他之所以在此地现身，并非落入顾桂荣陷阱，而是引君入瓮。
    顾桂荣见胡孝民傻傻地站在那里，一脸轻蔑地说：“你笑什么？难道吓傻了？”
    “顾桂荣！”
    胡孝民还没说话，突然听到一声断喝。
    顾桂荣大惊，回头一看，差点瘫倒在地，来人正是新任第一处的处长谭志兵。在谭志兵身后，有十几个特务，将他们团团围住。
    顾桂荣吃惊地说：“谭处长这这是干什么？”
    谭志兵冷笑道：“顾桂荣，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不清楚吗？”
    他原是一处副处长，陈明楚免职后，他升任一处处长。陈明楚与孙墨梓走得很近，几件事没办好就被免了职。他绝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还没上任就向赵仕君表了忠心，他知道自己是谁的人。
    顾桂荣慌忙说：“谭处长来得正好，胡孝民是军统交通员，正要抓回去审讯。”
    谭志兵手一挥，冷声说道：“你与军统暗通消息，跟踪夏秘书，在春平茶楼两次暗杀不成，竟然想拿别人当替罪羊？来人，下了他的枪，带回去审问。”
    顾桂荣一脸惊诧：“谭处长，是不是搞错了？”
    谭志兵冷笑道：“错不了，李修良已经招了，正是你派他暗杀夏秘书。”
    顾桂荣一呆：“李修良？”
    这是他的软肋，陈明楚不是答应会处理掉李修良吗？而且，李修良才被捕房抓走，怎么会这么快招供呢？再说了，他是化装之后找的李修良，对方又怎么知道是自己指使的呢？
    顾桂荣被带走时，回头看了一眼胡孝民，发现他抱着双臂，依然是戏谑地望着自己。他突然明白了，胡孝民之所以会出现，完全是故意为之。
    极司菲尔路76号，赵仕君正在办公室听着谭志兵的报告，夏忠民也站在旁边。
    谭志兵恭敬地说道：“主任，顾桂荣已经承认暗杀夏忠民，并想让胡孝民承认是军统交通员，继而诬陷夏秘书为军统木先生。”
    顾桂荣能从落水当汉奸，自然不是硬骨头，一用刑，什么都招了。
    赵仕君冷哼道：“好大的胆子！”
    夏忠民在旁边笃定地说道：“主任，我看顾桂荣和陈明楚才是木先生！”
    赵仕君望着谭志兵问：“顾桂荣承认了吗？”
    谭志兵说：“暂时还没承认。”
    他的潜台词很明显，只要赵仕君愿意，随时可以让顾桂荣承认。现在的顾桂荣，就是团泥巴，想怎么捏就能怎么捏。
    赵仕君冷冷地说：“查明顾桂荣的真正身份，看这个木先生到底是谁。”
    他的这句话，决定了顾桂荣的命运。

第二十八章 走投无路
    夏忠民听到赵仕君的话，脸上露出无声的微笑，他很清楚，赵仕君这么说，顾桂荣必定得是军统。至于陈明楚会不会是“木先生”，就要看赵仕君的心情了。
    谭志兵走后，赵仕君拿起桌上的电话，把情报处的副处长陆实声叫了过来。之前赵仕君下令，去宁波暗中调查胡孝民底细，接任务之人正是陆实声。
    之所以没把任务交给情报处长，是因为情报处长由副主任唐东平兼任。在76号，赵仕君的实力最强大，孙墨梓次之，唐东平最末。
    但如果孙墨梓和唐东平联合，赵仕君会很吃力，甚至会败下阵来。对唐东平，赵仕君目前尽力拉拢，却成效不大。
    赵仕君问：“对胡孝民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
    这几天，胡孝民的表现也很抢眼，今天还救了夏忠民一命。今天晚上，胡孝民就要来76号参加舞会。
    对胡孝民，他得有个态度了。如果自己不用，或许孙墨梓会用，甚至日本人也会用。当然，如果那样的话，胡孝民就算进了76号，也会是他的敌人。
    对敌人，赵仕君只有一个办法。赵仕君绝对不会把人才送给对手，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能得到！
    “这是胡孝民的档案，他从小在宁波长大，少年丧父，家道中落。中学毕业后，跟人学做生意，去年出去闯荡，没有闯出名堂，才来上海投奔顾家。”
    陆实声三十多岁，是赵仕君亲自招进76号的原中统人员，对他最是忠诚。
    夏忠民突然问：“他学过武吗？”
    胡孝民唯一让他怀疑的是，击倒李修良时的身手。没有两把刷子，不可能打得倒当杀手的李修良。
    陆实声回道：“从小跟着宁波一位退休镖师练武。”
    赵仕君问：“有政治信仰吗？”
    胡孝民为人谨慎，办事牢靠，还会武艺，对钱看得极重，倒是个当特工的料。如果对政治没有兴趣，真能为他所用。
    陆实声摇了摇头：“没听说。”
    赵仕君沉声问：“来上海前，胡孝民在哪里？都干过些什么？”
    陆实声说：“听说去过湖南、湖北，还去过重庆。”
    夏忠民信誓旦旦地说：“主任，胡孝民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如果一定要说他与别人有何不同，那就是他想出人头地，迎娶顾慧英。”
    今天在春平茶楼，胡孝民不但救了他，还救了他两次。面对枪手，不但丝毫无惧，还扑了上去打倒了枪手。
    当时他以为，枪手必定是军统的人，由此可见，胡孝民与军统毫无瓜葛。而且他可以断定，胡孝民毫无政治信仰。或者说，胡孝民的信仰就是利己主义。
    夏忠民相信，胡孝民为了在上海出人头地，最好的方式是与自己合作。只要他加入76号，很快就能达成心愿。
    赵仕君笑了笑：“看来你很看重他。”
    夏忠民说：“胡孝民做事谨慎，又会武艺，如果主任不用，我倒想推荐他边学日语，边给我当线人。”
    赵仕君笑吟吟地说：“放心，你推荐的人，我是信得过的。”
    陆实声的调查，已经解了他心中所惑。胡孝民身家清白，又有武艺在身，办事也牢靠，如果稍加训练，确实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特工。
    至于胡孝民去湖北、湖南和重庆，这也是能理解的。胡孝民是宁波人，去年抗战已经爆发，他为了躲避战火，完全在情理之中。
    76号目前有数百人之多，但大多是军统和中统投靠过来的，76号的老班底，除了赵仕君亲自拉拢的一些旧友外，就只有从帮会找的一伙流氓。
    像胡孝民这样的人，稍加调教，就能成为自己的心腹。
    夏忠民感激地说：“多谢主任。”
    胡孝民今天救了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回报了。胡孝民如果进了76号，他以后也有一个助力。
    自从被陈明楚怀疑为木先生，到反过来将陈明楚逼到绝境，其中胡孝民出力甚多，他是很感谢的。
    陈明楚得知顾桂荣被抓后，第一时间就想逃。可76号进来容易，想离开就难了。再说了，他就算想走，也没地方可去。
    “主任，我快走投无路了。”
    陈明楚无奈之下，只能求助孙墨梓。
    他的计划原本很完美，只要除掉夏忠民，再把屎盆子扣到抗日分子头上，到时想给夏忠民安什么名号都可以。
    可顾桂荣暗杀失败，枪手又被逮捕，形势突然就被逆转。顾桂荣落到对方手里，哪怕让他指认自己是木先生，也是没问题的。
    孙墨梓佯装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他给过陈明楚机会，甚至还给他指点迷津，可陈明楚不争气啊。跟踪夏忠民被发现，想暗杀夏忠民，夏忠民毫发无伤不说，杀手反被抓获。
    李修良如果有点骨气倒也罢了，但他一被抓，就供出了顾桂荣，让他非常被动。
    陈明楚急切地说：“我原本打算将夏忠民定为木先生，但接连失手，非但没有除掉他，还被他抓到了把柄。如今之计，只能离开特工总部才能保平安。”
    如今的陈明楚，早就没有了原来的沉稳，脸上甚至有惊慌之色。这个原来的军统上海区助理书记，感觉到了末路途穷。
    孙墨梓不置可否地问：“离了这里，你能去哪里？”
    陈明楚诚恳地说：“苏州、杭州、南京均可。主任现与赵副主任虽说不上势同水火，但赵仕君想夺权，瞎子都看得出来。如果我在外地，到时可与主任遥相呼应，给主任开创新局面。”
    孙墨梓沉吟不语，陈明楚说得很有道理，特工总部刚成立时，赵仕君对他敬重有加。可自从得到日本人的支持，特别是六大之后，赵仕君变成野心勃勃，再也不甘屈居自己之下。
    孙墨梓沉吟道：“这样吧，你去南京区。”
    陈明楚说得对，赵仕君虎视眈眈，如果陈明楚能去南京区，相当于把南京区拿在手里。在76号，为了制衡赵仕君，他特意在特工总部安排两个副主任，除了赵仕君外，还有唐东平。
    孙墨梓、唐东平、赵仕君在民国二十一年时，一起在社会新闻共事。当时孙墨梓和唐东平是负责人，赵仕君为编辑。让唐东平当副主任，赵仕君也说不出话来。
    “多谢主任！”
    陈明楚闻言大喜过望，能去南京区，比在这里当个处长要自在得多。而且，他的安全也有保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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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加入
    胡孝民到极司菲尔路76号后，没与夏忠民联系，先去找顾慧英。毕竟，这才是正常举动。
    这次的舞会，在特工总部的礼堂举行。这里也是前段时间举行六大的地方，只需稍作改动便可改成舞厅。
    顾慧英今天特意换了身套裙，虽然没有穿旗袍的婀娜多姿，但却别有一番风采，令人心旌摇曳。胡孝民与她走在一起，引得人人侧目。
    胡孝民看着顾慧英精致的侧脸，闻着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突然问：“你为什么不穿旗袍呢？如果穿上旗袍，恐怕良友上的明星也自惭形秽。”
    顾慧英娇羞着说：“这身衣服已经够瞩目的了，哪还敢穿旗袍。今天晚上，你可要特别注意，这里的人不一般。”
    胡孝民笑道：“我不主动与人说话，这总行了吧？”
    他与夏忠民在舞会上，肯定要“认识”的，而且两人还会成为朋友。以后，他再与夏忠民见面，就算被人看到，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至于赵仕君和孙墨梓，恐怕也得见一见。作为非76号的人，参加今晚的舞会，还是顾慧英的未婚夫，肯定会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顾慧英提醒道：“这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不要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76号的人，替日本人卖命不假。可是，并不代表他们就是笨蛋。搞情报的人，都是人精。如果把特工的才能分成几等的话，一等人才肯定是搞情报的，二等人才搞行动，三等人才做内勤。
    胡孝民调侃道：“要不，拿针线把我嘴缝上？”
    顾慧英嗔恼地说：“油嘴滑舌！我只是让你小心说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千万别说。”
    胡孝民是上面点名参加的，到时自然要介绍给同僚。胡孝民只是一个普通人，在76号这帮人的盘问下，恐怕什么都会说出来。
    她也知道，胡孝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不想让胡孝民表现得像个傻子，被人扒光了衣服都不知道。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好，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坚决不说。”
    虽然有顾慧英的提醒，但舞会开始后，胡孝民还是成为焦点。
    原因无他，因为顾慧英无比娇艳，以往只穿中山装，今天一身裙装剪裁得体，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曼妙无比。站在她身边的胡孝民，很快被人知晓。
    第一支舞结束后，胡孝民就被带到了孙墨梓、赵仕君面前。
    胡孝民虽然早就听闻过他们的大名，但见面还是第一次。两人都穿着西装，孙墨梓年纪要大些，说话时目光游离于舞池中。而赵仕君的目光，却一直放在胡孝民身上。
    要看透一个人的内心，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可以了。目光游离不定，面无表情，或者堆满了虚伪的笑容，要么是不自信，要么是心虚。
    胡孝民目光鉴定，说话不卑不亢，举止应对有礼，这份沉静很是难得。
    孙墨梓望着胡孝民时，上嘴唇上抬，眉毛下垂，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实则对他厌恶之极。陈明楚被迫出走，与胡孝民有很大的关系。与他点头示意后，邀请顾慧英进了舞池。
    赵仕君等孙墨梓和顾慧英走后，拉着胡孝民到座位上，笑吟吟地问：“孝民是哪里人啊？”
    胡孝民平静地说：“宁波人。”
    赵仕君随口问：“宁波是个好地方，来上海前，一直在宁波？”
    胡孝民轻声说：“为了生计，去过湖南、湖北，还去过重庆。但都难以为继，只好来上海碰运气。”
    他是在宁波通过关系，报考了临训班。他去外地的经历，也是军统帮他安排好的，不管谁去调查，都会得到这样的回复。
    就算是76号派人去湖北、湖南和重庆，也很难查到真相。这些事情，军统早有考虑。
    赵仕君笑道：“来上海好啊，这是冒险家的乐园，在这里才能发挥自己的专长。”
    夏忠民也在旁边附和：“要不是来上海，我们也不会相识。孝民聪明过人，忠勇可嘉，前程不可限量。”
    胡孝民苦笑着说：“夏先生谬赞，能在上海站稳脚根就不错了，不敢说前程。”
    夏忠民突然说：“赵先生，夏某斗胆，能否替孝民老弟求个前程？”
    赵仕君突然问：“外界传言，我们乃汉奸走狗，不知孝民对特工总部是何看法？对汉奸又是怎么看的？”
    胡孝民斩钉截铁地说：“汉奸？不，断送国家和民族未来的才是汉奸！赵先生所为，只为保存国家和民族，怎么能是汉奸呢？应该是真正的民族英雄。”
    从认识夏忠民后，他就在准备着这些话。今天，总算派上用场了。想要打入汉奸特务组织，首先得有汉奸的思想，要不然以后说话办事，很容易露出破绽。
    赵仕君听着胡孝民的话，眼睛越来越明亮，胡孝民的话或许有讨好之嫌，但也说到了心坎上。谁不想成为民族英雄呢？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其实是日本人的走狗，但嘴里是不会承认的。
    赵仕君哈哈大笑，拍着胡孝民的肩膀说：“民族英雄不敢当，如能得到民众体谅就行了。”
    胡孝民笃定地说：“我看过汪先生的和平反共建国理论，这是目前最适合国情的办法了，日后自有公论。”
    赵仕君深深地望了胡孝民一眼，沉吟道：“如果孝民愿意，可以来我特工总部任职，虽称不上大富大贵，但在上海要站稳脚根还是没问题的。”
    胡孝民迟疑道：“这个”
    夏忠民笑着说：“孝民，你可能还不知道，想要加入我们组织，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但要先经政审，还要有介绍人。”
    胡孝民连忙解释：“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是兴奋得不知所措。”
    赵仕君笑道：“我们这里，虽说要加入不容易，但也不会强迫。此事自当慎重，三日之内，如果愿意一起共事，可随时来找我。”
    胡孝民恭敬地说：“此事其实无需考虑，但赵先生刚才说了，此事应当慎重，回去后自当沐浴焚香，选一吉日良辰再来办手续。”
    赵仕君叮嘱道：“记住，不管你有何决定，都不能告诉其他人，包括顾慧英。”
    散会后，顾慧英在路上问胡孝民：“看你在那有说有笑的，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胡孝民掩饰道：“随便聊了聊。”
    顾慧英望着胡孝民的神情，眉头暗蹙，她才不相信赵仕君与胡孝民只是随便聊了聊。

第三十章 接头
    顾慧英曾经考虑过，胡孝民会不会被拉下水？这是预料的最坏情况，只要落了水，似乎权势和金钱都在向他招手。
    可当了汉奸，不但会被人唾骂，也会被盯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更会成为国家和民族的罪人。
    顾慧英已经进了76号，她不想胡孝民重蹈覆辙。舞会前特意千叮咛万嘱咐一大，不就是提醒他别落水为奸吗？
    可现在胡孝民却告诉他，赵仕君与他“随便聊了聊”，她的心顿时往下沉。不出所料的话，赵仕君肯定拉拢了胡孝民。
    一旦赵仕君发出邀请，几乎就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了。如果胡孝民反对，等待他的下场会很悲惨。
    顾慧英突然问：“你答应加入了没有？”
    胡孝民随口说：“暂时还没同意。”
    顾慧英的试探，他自然一听就知道了。但在顾慧英面前，他只是一个人，必须得中套。
    打入76号，是他早与钱鹤庭商量好的计划，之所以没马上答应，是因为没得到组织批准。
    自从福德里3号出事后，胡孝民就与联络员失去了联系。如果上海地下党不与他联系，一时之间，他也联系不到组织。
    作为打入军统的冷子，没有特殊情况，胡孝民不得与组织联系。打入76号，必须向组织汇报。哪怕这是军统的计划，也必须向组织报备。
    顾慧英心里重重地叹息，叮嘱道：“最好不要同意。特工总部乃是否之地，千万别淌这浑水。”
    加入76号的人，不是军统中统叛徒，就是地痞流氓、马路政客、失意军人等，跟这些人为伍，胡孝民早晚也会同流合污。
    胡孝民笑着说：“加入特工总部，或许能在上海站稳脚根呢。”
    顾慧英急得直跺脚：“你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如果我和你成为同事，以后更方便见面了。”
    顾慧英冷冷地说：“就算我们成为同事，也不可能进一步发展。”
    顾慧英真想狠狠地踢他一脚，为了跟自己成为同事，也没必要落水为奸吧？再说了，就算他们成为同事，也只能维持着表面关系。
    胡孝民笑了笑，没再说话。他接近顾慧英，又不是真想娶她，只为更好地获取情报罢了。
    胡孝民每天都关注申报，特别是报纸上的寻人启事，更是每天必看。如果上面要寻找一位叫“章飞”的启示，则说明组织要与他联系了。
    如果他要与组织联系，也可在申报上登寻人启事，留下联络暗号即可。但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能使用这个联络方式。
    每天的申报，胡孝民都会仔细看一遍，但每次他都很失望。作为一名打入军统的冷子，胡孝民早就习惯了。
    可现在不一样，他又要打入76号，作为军统的卧底，潜伏在特工总部。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没再给顾志仁开车。从今天开始，他不再给顾家当司机。这是顾慧英提议的，胡孝民不适合再给顾家开车了。
    顾志仁也表示同意，但他的想法不一样，胡孝民帮志华纺织厂申请了这么大一笔贷款，怎么还能把人家当司机使呢？
    “胡大哥，要申报伐？”
    胡孝民早上去了九风茶楼，刚进去，就看到溜一眼跑了过来，拿着一份胡孝民平常看的申报。
    胡孝民掏出钱，笑着说：“来一份。”
    溜一眼递过报纸，却不接钱，摇着头说：“不要钱，以后你所有的报纸都不要钱。”
    胡孝民诧异地说：“为何不要？”
    溜一眼说道：“昨天你托五哥带来的钱我收到了，以后你的报纸，全部不要钱。”
    胡孝民问：“你一天少卖一份报纸，岂不是少了一份收入？”
    溜一眼笑着说：“我每天都能还你一点钱，你给的钱，总要还清才行。老师说过，人生两件宝，双手和大脑，一切靠劳动，生活才美好。”
    胡孝民问：“好吧，报纸我看过后，你是否可拿回去再卖？”
    溜一眼想了想，认真地说：“这个倒也可以，但得明确告之顾客。如果顾客计较，只收半价。”
    胡孝民顺手拿过报纸：“行，等会看完后再还给你。”
    胡孝民习惯性地浏览着报纸，扫了一眼头版新闻后，转到了广告版。申报每天的广告大同小异，胡孝民只是瞥一眼，就知道有何变化。
    原本胡孝民以为，今天的报纸不会有收获，然而，在报纸的角上，他看到了那则章飞的寻人启事。
    堂兄章飞，于一月前在赫德路失散，见报盼山西会馆一聚。
    看到这则寻人启事，胡孝民没有惊喜，反而很疑惑。自从福德里出事后，组织一直没跟他联系。昨天自己在76号参加了舞会，正在着急要与组织联系，怎么组织就像自己肚中的蛔虫一样？突然就发出联络暗号呢？
    今天要是没看到暗号，胡孝民也会去报馆登一则寻人启事。
    将报纸翻了翻后，胡孝民将报纸还给溜一眼后，去了趟延年坊7号的安全屋。在这里从里到外全部化装后，再去了四马路。
    快到目的地时，胡孝民依然先下了车，在周围观察。这次胡孝民要去的是同兴酒楼，与往常一样，在外面观察了半个小时，确定周边没有异常后，按照约定时间走进酒楼。
    为了隐蔽，他特意左肩膀高右肩膀低，右腿看上去明显短一截。
    这次接头，与夏忠民见面完全不一样。不但要精心化装，还得准时进去。为了不让自己的有脸、耳、颈、手等部位露出破绽，他特意在药店买了块黄蜡擦在这些地方，哪怕就是近看，也很难发现。
    如果有机会，他想让溜一眼再过过眼，看她是否能认出来。
    根据接头原则，一旦迟到一刻钟，对方马上会取消见面。
    就在胡孝民走进同兴酒楼不久，一辆三轮人力车也停到了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西装，戴着圆头眼镜的男子。
    他叫张晓如，代号挡手，正是胡孝民的中共联络员。
    两人以前见过面，但这次接头，还是要严格遵守组织纪律，有信物，有暗语。时间和地点，一次一定。
    胡孝民的信物，不是具体的物件，而是两道菜：素什锦和麻婆豆腐。而且，麻婆豆腐还得摆在自己面前，素什锦中的青豆，会挑出三颗，摆成一个三角形摆在对面。
    张晓如正好看到胡孝民在摆青豆，走到对面微笑着说：“请问是赵老弟吧。”
    座位上的人，也戴着眼镜，留着半白胡须，要不是桌上的两道菜，他真的不敢相信，这就是与自己接头的“码头”。
    胡孝民微笑着说：“李先生今日得闲？请坐。”
    看到张晓如，胡孝民真像看到亲人一般，眼睛也比平常更明亮。
    胡孝民低声说：“我在远东旅社开了间房，房间号201。”
    在同兴酒楼接头可以，传递情报也行，但要汇报工作，实在过于危险。接头前，他早在远东旅社开好房间，在那里谈话才算安全。
    张晓如点了点头：“吃完后就过去。”
    两人边吃边笑谈着，就像普通朋友见面似的。结账后，两人同时离开，在酒楼道别。胡孝民习惯性用余光瞥了周围一眼，刚才他在对面观察了近半个小时，周围的一切早就熟悉。
    然而，在刚才自己的位置，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男子，二十出头，身着黑色绸衣，靠在旁边的自行车上，目光有意无意瞥向门口。
    胡孝民不动声色，他不确定那人的目标是否是张晓如。
    等张晓如坐上人力车走后，对面的黑衣男子推着自行车跟了上去，胡孝民顿时心里一紧。
    胡孝民赶紧拦了辆汽车，也跟在后面。虽然汽车的费用要高于人力车，但坐车的机动性和隐蔽性远高于人力车。

第三十一章 处理
    汽车的速度比自行车和人力车要快得多，况且自行车还远远跟在张晓如身后。胡孝民让司机加快速度，轻易超过了前面的自行车。
    超车的那一刻，胡孝民便侧着身子，用手捂着鼻子，认真看了自行车上的黑衣男子一眼：二十多岁，嘴唇较薄，耳垂上有颗黑痣，不大，但很显眼。
    胡孝民的记忆力本就很强，一百张照片，他只需要几分钟，就能记在脑子里。虽然只看了一眼，但这个男子的模样，已深深刻在他脑海中。
    超过张晓如的人力车时，胡孝民将身子藏了起来，暂时还不能让张晓如知道。张晓如如果惊动对方，反而不好解决。对方只有一个人，胡孝民可自行解决。
    快到远东旅社时，胡孝民提前下了车。这家旅社，他之前勘查过地形。在旅社对面，有一条僻静的巷子，既可以观察到远东旅社的进出人员，也便于隐蔽。
    胡孝民相信，此人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在同兴酒楼时，就选择在对面观察，到了远东旅社恐怕也不例外。这条巷子，将是那人的最佳选择。
    附近有家杂货铺，胡孝民压低帽子，走进去买了瓶白酒。走进巷子，看到地上有块砖头，胡孝民拿在手里试了试，大小重量都合适。
    胡孝民走进巷子深处，等了一会，果然看到黑衣男子骑着自行车到了巷子。他将自行车支在巷子口，人倚着自行车，悄悄观察着对面的远东旅社。
    胡孝民将帽沿压低，悄然走过去，手里的砖头重重扬起，朝着对方脑袋狠狠砸去
    黑衣男子在最后关头，似乎听到身后有动静，正要回头时，砖头已经砸了过来。砖头在他眼里越来越大，很快就占据了整个眼眶。然后，他只觉得眼冒金星，哼也没哼，就被砸昏在地。
    胡孝民将砖头随手一扔，拎起地上的男子，让他趴在自行车上，同时在后颈再次重重击了一下。不管男子是否清醒，这一下估计彻底昏过去了，甚至，有可能永远也醒不来。
    胡孝民赶紧搜身，果然看有所收获：钱包、两个证件、手枪还有一个小本子。他看了一眼证件：姓名张挥，隶属特工总部情报处一科，职务：副科长。另外一个是配枪许可证，有了这玩意，就可以租界持枪而不被调查。
    胡孝民将所有东西塞进口袋，将白酒打开，倒了一半在男子身上，又将剩下的半瓶酒收了起来。要不是为了布置现场，他真舍不得买瓶酒。
    现在的黑衣男子，看上去就像是喝多了酒，醉倒在自行车上。他不需要瞒太久，只要与张晓如接头时不被人打扰就行。
    胡孝民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后才走出巷子。此时的他，依然戴着帽子，脚步却加快了，甚至比一般人走得还快。
    到远东旅社二楼时，张晓如正在房间外敲门。看到胡孝民从后面出现，他眼中满是疑问。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张晓如也没说话，默默跟在后面。
    两人走进房间后，胡孝民摘下帽子和眼镜，走到窗户前，拉起窗帘一角，仔细着对面的情况。
    张晓如问：“有情况吗？”
    胡孝民把窗帘恢复原状后，张挥的证件、手枪和钱包，以及那个小本子都拿出来，说：“刚才你身后有尾巴。”
    张晓如翻看着张挥的证件，吃惊地说：“76号的？”
    胡孝民轻声说：“他在对面的巷子里，被我打昏了，暂时不会有问题。”
    张晓如很是意外：“从同兴酒楼跟过来的？”
    胡孝民严肃地问：“上次在福德里3号外，就有76号的人。今天，又有76的人，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作为一名潜伏在敌人内部的特工，上线出了问题，相当于他在暴露的边缘。
    张晓如沉吟道：“恐怕是组织出了叛徒。”
    胡孝民马上说：“挡手，要不要我帮忙？”
    “挡手”是一种职业，码头的包工头一般会有“账房”和“挡手”。账房负责管理收支账目，而挡手则帮包工头联系装卸业务。
    自从奉组织命令打入军统，胡孝民就一直处于休眠状态，这次来上海，他的组织关系转到江苏省委。他的新代号：码头，也是组织重新给定的。
    刚到上海时，胡孝民就与“挡手”在码头接上了头，这次是第二次见面。其实，今天才算是正式接头，上次他忙着去新二组报到，只交换了联系方式。
    “挡手”是胡孝民的联系人，胡孝民的情况，由“挡手”向上海党的领导直接汇报。
    张晓如摇了摇头：“你在军统安心潜伏，此事组织会调查清楚。”
    他很清楚，潜伏在敌人内部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情。自己的任务要保护码头，怎么能给码头增加危险呢？
    胡孝民翻看着张挥的小本子，蓦然，他将本子递给张晓如：“或许，这里能找到线索。”
    这是张挥的跟踪记录，他在三天前已经盯着张晓如了。虽然本子上记得很简陋，有些地方还用了暗语，但从最新的记录来看，针对的正在张晓如。
    看着本子上的记载，张晓如后背发麻：“我太大意了，一直没注意此人。”
    胡孝民提醒：“从记录上看，他只是怀疑，并不知道你真正的身份。但是，你需要马上转移。”
    幸好张晓如平常的行动还算谨慎，对方就算跟踪，也没抓到什么把柄。
    张晓如紧紧握着胡孝民的手说：“我会马上更换身份和住处，码头同志，这次多亏有你。”
    如果不是胡孝民，恐怕会给组织带来巨大危害。
    胡孝民平静地说：“等会我把张挥处理掉。”
    江苏省委才重建不久，要恢复各级组织关系，重新联系党员，情况异常复杂。76号主事的孙墨梓、赵仕君手段高明，跟他们斗争，不但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
    张晓如拦着：“不，除掉此人只会让76号借机进入租界搜捕。”
    胡孝民缓缓地说：“好吧，如果组织需要，我随时可以帮忙。军统已经安排我打入76号，赵仕君也同意，我随时可加入特工总部。”
    张晓如吃惊地说：“打入76号？”
    “码头”是潜伏在军统当冷子，关键时刻再启用。上次他的住所被特务警觉，一直没跟胡孝民联系，既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也是觉得，作为冷子，无需频繁联系。
    可现在，这枚冷子，竟然要打入76号。随着抗日战争的深入，码头必然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胡孝民缓缓地说：“此事还要从军统上海区新二组的入角炮计划说起”

第三十二章 觉悟
    胡孝民详细汇报了自己在上海的工作，从制裁曹炳生，到打入顾家，再到给顾慧英当挡箭牌，以及自己用掮客为掩护、认识夏忠民、协助夏忠民对付陈明楚。
    一边低声汇报，胡孝民不时掀起窗帘观察对面巷子的情况。对面的巷子偶尔有人走过，但都捂着鼻子绕过自行车。
    张晓如听着胡孝民的汇报，越来越惊奇。他没想到，胡孝民到上海短短的一段时间，竟然干了这么多工作。
    接近顾慧英、打入76号，都是在钢丝上跳舞，稍不注意，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胡孝民轻声说：“赵仕君让我三天答复，我希望能得到组织批准。”
    张晓如沉吟道：“省委刚刚发出深入普通地开展反汪斗争的指示：要把反汪斗争同党的中心任务联系起来；要经常研究汪派活动的范围、手段及其欺骗政策；要击破汪派欺骗宣传，使群众不受其影响；同时要防止在反汪斗争中暴露息，并在斗争中巩固和扩大党的基础。根据省委指示精神，我可以代表组织，批准你加入76号。但是为了你的安全，我们以后见面要更隐蔽。”
    胡孝民拿出一把钥匙，说：“我在延年坊7号租了套房子，可以把那里当成死信箱。”
    张晓如摇了摇头，把钥匙推了回来：“为了你的安全，我不能进入那里。如果真要传递情报，我会放进延年坊7号，并在巷口留下暗号。”
    他被76号情报处跟踪，如果不查清此事，怎么敢轻易与码头联络呢？他是码头的联络员，有义务更有责任保护码头的安全！
    码头打入76号，已经非常危险，怎么还能给他增加危险系数呢。
    胡孝民一脸疑惑地问：“如果我有情报，应该怎么传递给组织呢？”
    张晓如沉声说：“你不是经常出没酒楼茶馆么？在那里设立死信箱，设置好后我再通知你。在此之前，我们不再直接见面。”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挡手同志，如果组织真出现叛徒，我可以从特工总部查找线索。”
    如果真的能加入76号，对查找内部叛徒会有很大帮助。
    张晓如再次拒绝：“你不但要潜伏在军统，还要打入76号，就像在刀尖上跳舞。查叛徒的事，还是交给其他同志吧。”
    胡孝民急道：“可是”
    张晓如郑重其事地说：“你目前最大的任务，是在76号站稳脚根。任何任务，都没有这个任务重要。”
    如果胡孝民不能站稳脚根，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胡孝民叹了口气：“好吧。这些东西怎么办？”
    他自然知道“挡手”的决定是正确的，自己如果能进76号，首先要做的是站稳脚根，要比特务还特务，比汉奸还汉奸。
    张晓如沉吟道：“枪、配枪证、证件我拿走，钱包你自己处理。”
    胡孝民掏出钱包，有十来块钱：“钱包我处理，钱你拿一半走。”
    张晓如语重心长地说：“如果拿了钱，不真成了抢劫么？”
    他这是变相提醒胡孝民，要永远记住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搞地下工作，也得注意政策和纪律。
    胡孝民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们的缴获，难道我们的部队，缴获的战利品还要还给敌人吗？我们在同兴酒楼的饭钱，刚才坐汽车，还有这瓶酒，以及这房钱，不都得从敌人那里缴获么？”
    张晓如的意思，他自然很清楚。可身在孤岛本就生活不易，再要打入敌营，更得利用一切资源。
    只有与自己同志在一起的时候，胡孝民才会表现得像一个共产党员，其他时间，他都会是一个特务，一个汉奸，一个贪婪而自私的汉奸特务。
    张晓如语重心长地说：“好吧，你可以从敌人的缴获解决经费。但是，你必须时刻记住，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从入党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下定了决心，不怕困难，不怕牺牲，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
    张晓如紧紧握着胡孝民的手，激动地说：“我们都要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
    胡孝民突然问：“这次组织为何突然主动联系我？”
    张晓如严肃地说：“这种事怎么能问呢？对了，刚才你说在当掮客，还在做糖精生意？”
    胡孝民摇了摇头，随口说：“我暂时没门路，只是为了掩护工作罢了。”
    张晓如缓缓地说：“我倒是知道有人要糖精。”
    胡孝民眼睛一亮？“真的？”
    张晓如离开后，胡孝民过了一会才走出房间，还去前台退了201房间。
    走出远东旅社时，胡孝民看了一眼对面的巷子，张挥还趴在在自行车上。胡孝民暗暗叹息一声，他原本想把张挥的自行车也拿走，一辆自行车能卖几十元呢？但处理自行车却是个麻烦，为了不留下线索，只好忍痛放弃。
    胡孝民走出远东旅社后，很快消失在人海。他步行、坐人力车、再步行，确定身后没有尾巴后，才到了益寿坊。路过死信箱时，他在死信箱迅速放了一份情报，再沿着巷子回到延年坊7号。恢复原样后，从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
    打入76号，是胡孝民与钱鹤庭制定的最新入角炮计划。他只需要向钱鹤庭汇报最新进展就行，剩下的计划，钱鹤庭会全力配合。
    加入76号的程序其实很简单，填写一份志愿表和誓词表就可以了。誓词很简单，余誓以至诚，参加和平反共建国运动，绝对保守秘密，遵守组织纪律，如有违背，愿受严厉制裁。谨誓。监誓人：赵仕君。介绍人：夏忠民。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独自去了76号。先给夏忠民打电话，拿到赵仕君的条子后才能进去。要不然，他就算进得了二道门，也到不了高洋楼。
    这次，胡孝民才有机会看到76号的全貌。上次参加舞会，只知道这里很大，对内部构造不甚了解。这次不但可以仔细看，不懂的地方还能问夏忠民。
    极司菲尔路76号原来的第一道大门被拆除，第二道门改建为中式牌楼，牌楼横客上刻有“天下为公”四个蓝底白色大字。两侧墙上各开一个枪孔，架上两挺机枪。
    进入大门的东侧，新建了南北对向的两长条二十多间平房，头首两间是76号警卫总队长兼第一特务大队长吴世强的办公室，对面是审讯室。其余的是警卫大队驻地，及各处室的办公地。
    二门之内的西边斜对过，是一座三层洋楼，称为“高洋房”，想进高洋房的人得有别在衣领后的特殊标志。
    走上楼梯，迎面是穿堂和楼梯。一层东边第一间是会客室，里面有两个交际花作为接待员。会客室后面是一个里外间，外间是电话接线间，有三个男接线员分三班轮值，两个交际花有时也来帮忙；里间是储藏室。
    会客室对面是大菜间餐厅，里面有门通向后面的会议室，会议室也是新参加“76”号的特务的宣誓室。
    二层东边，会客室的上方是孙墨梓的办公室兼卧室，不过他只住在附带的浴室里。孙墨梓的房间对面是赵仕君的卧室。两个卧室之前为赵仕君的办公室，但孙墨梓也放了一张办公桌，但从不去办公。
    赵仕君的卧室左边，有一条狭长的走廊通向客房和高洋房以西的大礼堂。另有一条甬道通向后面吴世强的卧室，甬道旁有两间专关女犯人的小囚室。
    三层的两间为犯人优待室，在楼梯口有铁栅栏，有专人把守。
    高洋房前是一座很大的花园，花园西边的一个大花棚被改为看守所。花棚西边新建了一座两间的楼房，作为电务室，电台设在这里。花棚前面是一座三间的平洋房，建筑形式新颖，作为日本宪兵督导之用。
    高洋房西边有一座三间两进的石库门楼房，后来打通了楼下的房间，天井搭上玻璃天棚，搭了一个讲台，改为大礼堂，
    “76”号西邻华村是一条死胡同，召开六大时被占用，作为代表的住所，后来作为“76”号、肃清委员会、汪伪国民党中央社会部的高官的住所。为此把华村的弄堂门封闭，在“76”号西墙开了一个便门，华村出入须经“76”号大门。
    到了高洋房后，胡孝民在会客室见到了76号的交际花之一柳娜梅。当真是长得婀娜多姿，凹凸有致，曲线玲珑，还是个白俄混血，硕臂，天蓝色的眼睛射出摄魄钩魂的目光，一般人真把持不定。
    幸好，胡孝民是二班的。
    见到赵仕君后，胡孝民当即表示，愿意加入组织，参与汪先生的和平运动。
    在宣誓室宣誓之后，胡孝民又去了二楼赵仕君的办公室。
    夏忠民与胡孝民并排走着，轻声说道：“孝民，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赵主任办公室的。”
    胡孝民忙不迭地说：“这是我的荣幸。”
    赵仕君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微笑着说：“孝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胡孝民坚定地说：“能投身和平反共建国运动，属下深感自豪，这既是机遇，也是挑战。我坚信，这将是我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
    说到后面时，胡孝民变成慷慨激昂。这些话一般人说不出来，有些人则是没这个水平，而更多的人是顾及颜面，胡孝民既有水平，也无需顾及颜面。只要能赢得赵仕君的好感，他可以更卑鄙无耻。
    赵仕君微笑道：“如果人人都有你的觉悟，和平反共建国就更容易取得成功。”
    ps:以前发现待在家里是一件幸福的事，现在才发觉，一点也不适应，加之身体刚恢复，码字速度很慢，今天只有一章，抱歉。

第三十三章 加入
    看到赵仕君对胡孝民满意，夏忠民觉得很有面子，这说明自己介绍的人很靠谱嘛。
    夏忠民在旁边笑着说：“孝民，虽然到了一科，但你依然要以掮客为掩护搜集情报，监视顾慧英的任务可以结束。”
    胡孝民与顾慧英已经订婚，再让他监视顾慧英不妥。而且，顾慧英也通过了考验。
    胡孝民呆了一下，问：“结束了？我加入特工总部的事，可以告诉她吗？”
    赵仕君沉吟道：“这件事瞒不住的，之前你暗中监视顾慧英的任务别告诉她就行。”
    胡孝民连忙说：“以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以后，我的工作还是向夏先生报告。”
    赵仕君摆了摆手：“那倒不用，你首先要做好情报一科的工作。有重要情况，再向我报告。你们一个是孝民，一个是忠民，忠孝两全了。”
    夏忠民微笑着说：“我和孝民都想为民众做点事，这就是缘。”
    胡孝民恭敬地说：“孝民以后要多向主任和夏先生学习，以主任为楷模，紧跟主任之步伐。”
    夏忠民很是欣慰：“以后有孝民帮我，再加上陈明楚马上要调走，一切会越来越顺利。”
    胡孝民突然问：“主任、夏先生，为何没处理陈明楚？他不应该是木先生么？”
    夏忠民叹了口气：“没有证据，就算顾桂荣招认，也不足以认定陈明楚就是木先生。”
    他当然想让陈明楚成为木先生，但一来证据不足，二来有孙墨梓支持。特工总部刚刚成立，总不能让人说内部矛盾重重吧？
    赵仕君说：“孙墨梓提出，让陈明楚负责南京区，木先生的事也到此为止了。”
    夏忠民不满地说：“从一处到南京区，陈明楚岂不高升了？”
    陈明楚诬陷自己，甚至还想除掉自己，不但没出事，还派到南京当区长，他当然不高兴。按照他的意思，陈明楚最好能早点死掉。
    赵仕君沉吟道：“陈明楚是孙墨梓的亲信，他去了南京，至少76号少了一个捣蛋的。”
    夏忠民急道：“但也不便宜他啊。”
    赵仕君看胡孝民沉默不语，问：“孝民，你有什么看法？”
    胡孝民犹豫了一下，说：“这个，自然不能便宜了陈明楚。以前我东家有个不听话的儿子，想去外地管理一家店铺，结果东家把二姨太的哥哥派过去负责，只要他儿子当副手”
    76号并不是铁板一块，孙墨梓虽是主任，但76号赵仕君的实力最强。为了控制特工总部，孙墨梓特意搞了两个副班主任：赵仕君和唐东平。
    孙墨梓的算盘打得很好，利用唐东平制衡赵仕君，他就可坐收渔翁之利。如果把唐东平调走，以后孙墨梓将无力抗衡赵仕君。
    别看赵仕君只是特工总部的副主任，但特工总部的正、副主任间，并没有隶属关系。也就是说，赵仕君的工作只需要向日本人负责就行，很多时候都不用向孙墨梓报告。
    夏忠民突然眼睛一亮：“主任，可以让唐东平去南京区嘛。唐东平游离于孙墨梓主任之间，趁机发展自己的势力，是个滑头。”
    胡孝民的话提醒了他，把唐东平调过去当区长，既没便宜陈明楚，也让南京区不能铁板一块。
    赵仕君没说话，又问胡孝民：“孝民，你觉得唐东平会走吗？”
    胡孝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唐东平在特工总部的立场，无法推断。”
    他才加入特工总部，如果就对特工总部的人事知道得如此详细，马上会引来所有人的猜忌。或许，今天晚上，就要被赵仕君种了荷花。
    夏忠民解释道：“唐东平态度暧昧，似乎想保持中立。但他把持情报处，于主任不利。”
    胡孝民缓缓地说：“如果把唐东平调到南京，唐东平应该不会拒绝。他在那里，可以安心发展势力。而主任也能静下心来，专心整顿特工总部。”
    听到胡孝民的话，赵仕君的眉毛扬了扬。胡孝民的提议，最合他的心意。陈明楚在特工总部搞砸了好几件事，怎么还能让他高升呢。况且，他先是怀疑夏忠民，再派人除掉夏忠民，这笔账还没算呢。
    赵仕君看了胡孝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先挂在情报一科，在陈明楚去南京之前，暗中监视他。”
    他的潜台词很明确，他很看好胡孝民，情报一科只是胡孝民的跳板，以后会重用他。对赵仕君来说，胡孝民的情报能力如何一点也不重要。他这样的头脑，正是自己所需要的。
    胡孝民恭敬地说：“是。不管在哪个部门，我永远都是主任的人。”
    赵仕君欣慰地点了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随后，胡孝民去照了相，一小时后就领到了崭新的证件，他成了情报处一科的情报员，还有一笔五十元的安家费。此外，还有一张“始昌中学”的证件，这是进入76号的通行证。
    76号的特务，有时会以“始昌中学”作为特工总部的代号。
    随后，胡孝民去情报处报到。唐东平没有见他，反倒是副处长陆实声见了他。
    陆实声微笑着说：“果然是相貌堂堂，你和顾慧英，以后将会成为情报处一段佳话。”
    陆实声三十多岁，留着小胡子，看上去显得有四十好几了。
    胡孝民谦逊地说：“处座谬赞，以后还望多多提携。”
    陆实声笑了笑：“赵主任特意关照过的，一科的张挥，在远东旅社附近被人袭击，受伤住进了医院，你下午接他出院，协助侦破此案。”
    要不是赵仕君打了电话，他也不会见这么一个新手。而且，赵仕君对胡孝民有具体指示。让胡孝民跟着张挥，协助调查张挥遇袭，正是赵仕君亲自安排的。
    胡孝民感激地说：“多谢赵主任，多谢处座。我能先跟慧英见一面吗？”
    他没想到，昨天被自己袭击的张挥，今天就成自己上司了。面对这个新上司，他得保持十二万警惕才行。
    陆实声不以为然地说：“当然可以。”
    离开之后，胡孝民去了情报二科，他现在是顾慧英的同事，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来找她。
    看到胡孝民抱着两套草绿色的制服，顾慧英马上明白了一切：“你办手续啦？”
    此时的她很内疚，如果自己不带胡孝民参加舞会，他也不会进入这个魔窟。以后，胡孝民手里沾的第一滴血，自己都有责任。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对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顾慧英眼中并没有欣喜，反而有些黯然失色：“你一定要挤进来，我也没办法。”
    她很清楚，胡孝民为何会一心加入特工总部。这个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普通人，如果不是为了与自己的婚事，恐怕不会卷入这个上海滩最阴暗的地方。
    胡孝民说：“能跟我说说特工总部的事么？”
    虽然钱鹤庭之前给他看过特工总部的一些资料，但有些事情，还是不太明白。比如说孙墨梓、赵仕君和唐东平，每人的势力是怎么划分的。
    顾慧英正色地说：“这种事能随便说吗？以后在工作期间，我们只是普通同事。工作中，少说、少问，多听、多看，记住了吗？”
    胡孝民笑嘻嘻地问：“那工作之外呢？能多说多问吗？”
    顾慧英冷着脸说：“少嘻皮笑脸！”
    ps:今天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不想码字，只想睡觉，唉。

第三十四章 一条线
    胡孝民下午去了愚园路东头的同仁医院，接昨天被他打伤，今天却成了他顶头上司的张挥出院。
    胡孝民故意拿着张挥的照片，“才”在医院的外科住院部找到了他。得知胡孝民是一科的新人，还是赵仕君派来协助自己查案的，张挥还是挺高兴的。
    张挥头上绑着厚厚的纱布，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胡孝民扶着张挥走出医院，谦逊地说：“赵主任让我多向你学习，还望张科长不吝指教。”
    为了给张挥留个好印象，胡孝民特意叫了辆出租汽车。
    张挥坐进车里后，义愤填膺地说：“等我找到那小子，一定要让他好看。走，去同兴酒楼。”
    胡孝民望着只露出一只眼睛的张挥，语气依然很恭敬：“科长火眼金睛，一定能找到行凶者。”
    他暗忖，早知道张挥如此倔强，昨天下手应该更重点。如果他住个十天半个月，想必什么都查不到了。
    张挥怒道：“不把人查出来，老子誓不为人！”
    张挥带着胡孝民先去了同兴酒楼，这里每天进出的顾客数以百计，伙计也记不住。
    张挥观察得很仔细，所以问得也很有技巧：“两个人，都戴眼镜，一个还跛脚，脸上有胡子。”
    照着这些特征，把所有伙计都问了个遍，终于有伙计记起，昨天确实有这两个顾客。但他只记得对方点了盘麻婆豆腐和素什锦，除此之外再也提供不了更多线索。
    自从进同兴酒楼后，胡孝民尽量不说话，特别是问到昨天的那个伙计时，他更是三缄其口。甚至，他还微微歪了歪身子。
    张挥问：“他们有什么特征？当时说了些什么？”
    伙计摇了摇头。
    张挥伸手去摸口袋，但发现身上什么都没有，转头对胡孝民说：“拿点钱。”
    接过胡孝民的钱，张挥抽出一张递给伙计。
    伙计立马满脸笑容：“多谢先生。给他们上菜时，他们就停止了说话。他们都戴眼镜，好像有胡须，眉目较浓。”
    张挥问：“以后碰到他们还能认出来吗？”
    虽然伙计说的都是废话，但张挥不仅不能生气，还得耐着性子接着聊。
    伙计点了点头：“应该可以。”
    张挥说：“记着我的电话，如果再看到他们马上告诉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走出同兴酒楼外，张挥又到附近的几家店铺问了问，甚至门口的人力车夫也没放过。可惜，都没问到有用的线索。
    胡孝民提醒：“科长，要不去遇袭之处看看？”
    张挥做事如此细致，以后在他手下做事，更得小心谨慎。
    张挥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同兴酒楼说：“不急，先吃了饭再说。”
    张挥坐在昨天两名嫌疑人的位置，也点了一盘麻婆豆腐和素什锦，还要求昨天的伙计上菜。
    张挥坐在昨天胡孝民坐的位置，让胡孝民扮演后来的张晓如。
    张挥又拿出一张钞票，塞到伙计口袋里，说：“当时菜是怎么摆的？那人跟你说的什么话，你都要一字不漏重新说一次。”
    “先生请放心，绝对一模一样。”伙计收了钱，笑得跟花一样。
    胡孝民会在对面，早就收起了轻视之心。张挥能当上情报一科的副科长，还是有些手段的。这也提醒胡孝民，以后的行动要更加谨慎。
    胡孝民等伙计走后，俯着身子低声问：“科长，看出什么了吗？”
    昨天他与伙计交谈过，虽然带了点口音，也刻意压着嗓子，还化了装，但也担心伙计会认出来。幸好伙计拿到钱后，所有心思都在张挥身上，根本没多看他一眼。
    以后，就算伙计对他眼熟，胡孝民就会强调今天之事。到时候，伙计自然会淡忘昨天之事。
    张挥拿起筷子尝了尝，说：“油放少了，葱花还可以多放。”
    胡孝民笑着说：“都是素菜有什么好吃的，科长刚出院要补一补，再加两个菜，今天我请客，以后请科长多多关照。”
    他叫了个伙计，当然，并非刚才那位，加点份酱汁肉、铁扒鸡、黄鱼羹。
    张挥见点了硬菜，笑得没罩住的那只眼睛成了一条缝：“够了够了，这么多哪吃得完嘛。”
    这顿怎么得也要一块以上了，初次见面，胡孝民就有这样的“诚意”他很满意。会孝敬、懂得尊重上司的手下，才是好手下。
    胡孝民恭敬地说：“科长受了伤，自然要吃点好的。孝民什么也不懂，以后还望科长多多教诲。”
    张挥以后是他的直接上司，与之搞好关系很有必要。
    当然，如果不能与张挥搞好关系，或者张挥要针对他，胡孝民只会有一个应付办法：将之除掉。反正是锄奸，不在乎锄的是谁。
    张挥笑着说：“不用这么客气，大家以后都是兄弟。”
    胡孝民懂“规矩”，赵仕君也打了招呼，他自然不会为难胡孝民。不仅不会为难，胡孝民会说话，懂规矩，他已经有些喜欢上这个顾家的上门女婿了。
    胡孝民突然问：“科长要不要喝一杯？”
    张挥迟疑了一下，说：“等会还要去远东旅社，下次吧。”
    胡孝民没再多劝，张挥的迟疑，让他知道，张挥也不是没有弱点。
    吃过饭后，胡孝民陪着张挥，把昨天的路线重新走了一遍。“遗憾”的是，张挥的注意力都在来接头的张晓如身上，并没有发现袭击者。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袭击自己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留着胡子的瘸子。当时他只是瞥了一眼，又怎么能记得住了呢。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科长，以后我会特别注定有这些特征的人。”
    张挥叹了口气：“对方如此谨慎，怎么会显露这么多明显的特征呢？”
    作为情报处负责搜集情报的副科长，张挥其实是个心思慎密，行事谨慎之人。昨天之所以被袭击，是因为遇到了一个心思更慎密，行事更谨慎的同行罢了。
    胡孝民问：“既然没找到袭击者的线索，是不是从另外一人身上着手？”
    张挥沉声说：“也只能这样了。”
    张挥带着胡孝民到了远东旅社，也住进了201房间。张挥进到房间后，戴上手套，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持放大镜仔细检查着房间。胡孝民像初出茅庐般，在旁边认真看得他的所作所为。
    胡孝民恭维道：“科长真是专业，任何蛛丝马迹也逃过你的法眼。”
    张挥将房间仔细搜查一遍后，叹息着说：“可惜，昨天晚上这里住过其他客人，所有痕迹都找不到了。”
    胡孝民佯装不满地说：“科长刚出院，伤还没好，就如此操劳，实在太不爱惜身体了。以后有什么事情，交给我去办就行。”
    张挥自然听得出来，微笑着说：“孝民，有心了。”
    胡孝民谦逊地说：“赵主任安排我跟着科长，以后我就是科长的人，一切听从科长吩咐。”
    看到张挥又要掏烟，胡孝民像变戏法似的递了根烟过去，张挥刚叼在嘴上，火就送到了嘴边。
    张挥满意地吸了口烟，笑着说：“咱们都是赵主任的人。”
    胡孝民恭维道：“首先要成为科长的人，才能成为赵主任的人。”
    张挥笑了笑：“好得好。在情报处，处长虽是唐东平，但我汇报工作，只向副处长陆实声负责。”
    胡孝民愣了一下，才说道：“看来陆副处长才是赵主任的人。”
    张挥有些意外地看了胡孝民一眼：“赵主任果然没看错人，你脑子挺好使。”
    “科长谬赞。”
    “走吧，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说特工总部这点事。”
    “科长先请。”
    张挥正准备走出远东旅社，突然惊讶道：“咦。”
    胡孝民顺着张挥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个穿着青长衫的魁梧男子，提着一个皮箱走进远东旅社。
    PS：外面天气很好，但坚决不出门，也请大家尽量不要出门，再坚持几天，争取最后的胜利。这次大战，所有人都参与进来了，顾全大局，牺牲局面和个人，才能战胜病毒，加油！

第三十五章 考验
    张挥突然拉了拉胡孝民的衣袖，并给他使了个眼色。胡孝民会意，不动声色地跟着张挥走开远东旅社。
    到对面的巷子，张挥停住了，他对胡孝民轻声说：“看到刚才那个提箱子的人么？”
    胡孝民随口说：“穿青色长衫，身材魁梧，关节粗大的男子么？”
    “不错，就是他。”
    张挥望向胡孝民的目光有些意外，仅仅看了一眼，就能记住这些特征，也算不简单。
    胡孝民好奇地问：“他是什么人？”
    张挥沉吟道：“还不知道，只是有些面熟，感觉像是重庆方面的人。你第一天上班，把他盯住。如果他外出，要知道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明天向我报告。”
    他确实只是觉得有些面熟，让胡孝民盯着，既是想验证自己的目光，也是想试试胡孝民的斤两。
    他刚才问过胡孝民的经历，以前只是学过生意，虽然在外面闯荡过，但并不懂特务工作。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我守在这里。”
    不管张挥安排他做什么，此时都不好拒绝，哪怕张挥只是试探自己。
    但胡孝民觉得，那个人确实可能有问题。关节粗大，说明经常挥拳，这是受过训练的明显特征。而且，胡孝民还注意到，对方手掌和指尖有老茧。这说明，此人经常握枪。
    张挥虽没说起对方的名字，但胡孝民猜测，那个人肯定不一般。张挥是什么人？特工总部情报一科的副科长，他眼睛毒得很，怎么可能只觉得面熟呢。或许已经认出了对方，故意不说破罢了。
    通知对方？
    不行！
    如果这是张挥设的陷阱呢？又或者是76号对自己的考验呢？
    刚加入军统时，他可是接受了不少考验。
    作为一名潜伏者，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在加入76号的那一刻起，他就是特工总部的人了。
    此时的胡孝民，必须要有汉奸思维。只有在思想上、行动上将自己当成一名汉奸，他才能真正潜伏，才能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以，通知对方绝不可行。
    胡孝民行事一向谨慎，不能做，也不会做。
    他唯一能做的，是“惊动”对方。
    胡孝民在76号是个“新手”，既没受过训练，也没有人指导。就算出错，既可以理解，也应该被原谅。
    但惊动也不能露出痕迹，要做得自然，不仅要瞒过张挥，还得瞒过对方。至少，张挥以后调查的时候，不能有破绽。
    胡孝民之前袭击张挥时，并没把他放在眼里。觉得这个所谓的情报一科副科长，也不过如此。
    可今天下午跟着张挥办事，他发现张挥也是个心思慎密之人，只是行动能力稍微弱点。
    就算如此，胡孝民也不敢轻视张挥。任何轻视对手的行为，无异于断送自己的性命。
    张挥走后，胡孝民很小心地在对面观察着。不但紧盯着从远东旅社出来的人，还会注意每一个进去的人。
    进出远东旅社的每一个人，胡孝民都要仔细甄别，是不是抗日人士？
    一个多小时后，天快黑了，胡孝民觉得，以一个新人的耐心，应该会有所行动才对。比如说，去对面的远东旅社打听一下消息。
    他正要抬步时，突然看到一辆人力车停在远东旅社门口。一个男子，提着一个箱子走了进去。
    看到男子走路的姿势及步伐，胡孝民突然停住了。此人走路时，上半身身稳，身子很挺，而且他步伐一致，给胡孝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胡孝民在临训班时，每天都要接受军事训练，这对磨练他的意志，提高军事素质，确实有很大帮助。但有利必有弊，严格的军事训练，会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比如说，走路的姿势、步伐，还有手掌、关节，甚至是看人的眼神，以及说话的语气。这些特征很细微，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可胡孝民知道，因为他身上曾经也有这些特点。胡孝民从临训班毕业后，花了很长时间，才消除这些特征。
    此人中等个子，不胖不瘦，提起箱子时，自然地左右瞥了一眼。走到门口时，稍微减慢了速度，再次张望了一下。
    正是这最后的张望，让胡孝民确定，对方异常警觉。普通人住店，只关心房间的价格、是否舒服、安全等，而这人却先注意周边的环境。
    胡孝民脑海中，突然涌现一个念头：这是陷阱？还是对自己的考验？抑或真是遇到了同行？
    在对方走进大堂后，胡孝民也走了过去。走到门口时，看到那男子在柜台前说着什么，胡孝民迅速转过身子守在门外。
    胡孝民如此夸张的行为，自然引起了柜台前男子的注意。但他也只是瞥了胡孝民一眼，接过伙计递过来的钥匙，提着箱子就上楼了。
    胡孝民等那男子走后，迅速走到前台，递过去一张钞票，问：“一个多小时前，有个高个子，提着跟那位先生差不多的箱子，住哪个房间？”
    伙计原本满脸不悦，可看到钞票后，马上翻起来了登记薄。他的薪水微薄，有这样的外快，自然不会错过。
    “212房。”
    胡孝民问：“刚才那人住哪个房间？”
    “208房。”
    胡孝民故意压低声音说：“如果有人拜访212房间，或者他外出，一定要通知我，就在对面。”
    刚走进来的男子，胡孝民虽只瞥了一眼，但他发现有两个疑点：第一，对方指关节较粗，与第一个魁梧男子很相似，他们应该都受过专业训练。第二，对方的箱子与前面的男子相似，几乎一模一样。
    上楼的男子其实并没有走到二楼，他在转过角后就停住了，侧着身子听着前台的对话。胡孝民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他还是听到了。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胡孝民借着前台的电话，给情报一科去了个电话。胡孝民只想向张挥证明，自己还在岗位上。
    “我找张科长。”胡孝民低声说。
    张挥昨天受了伤，今天才出院，现在又是下班时间，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在办公室才对。可哪想到，对方一开口，他就听出了张挥的声音。
    “说吧，什么事？”张挥平静地说。
    胡孝民诧异地说：“科长，你还没下班？”
    张挥淡淡地说：“这不等着你汇报么？”
    胡孝民低声说：“刚才我又看到一个可疑之人，他住在208房，而之前那个住在212房。”
    张挥不以为意地说：“好，不要打草惊蛇，到对面守着。”
    在他看来，胡孝民打来电话，纯粹是为了想表现。自己只是随意指定一个目标罢了，哪来那么多戏？
    胡孝民轻声问：“科长，等会有没有人来帮忙？”
    张挥淡淡地说：“这是你的任务，别人来帮忙干什么？继续监视。”
    挂了电话，张挥看了一下时间，这才去了高洋房向赵仕君报告。
    下午他在远东旅社看到的男子，确实有可疑之处，但说不上面熟，这只是他对胡孝民的一次突击考核罢了。
    张挥恭敬地说：“赵主任，胡孝民刚才打电话来了。”
    赵仕君随口问：“表现如何？”
    张挥沉吟道：“对一个今天才加入特工总部的人来说，他的表现还算可以。”
    胡孝民能在远东旅社坚守两个小时，说明还是很有耐心的。他还能打听到那男子住的房间，以及注意到其他可疑人员，实属不易。
    可胡孝民毕竟没受过专业训练，从他打听对方住的房间号，就已经失职了。如果目标真是特工，胡孝民的行为，足以惊动对方。
    赵仕君点了点头：“胡孝民没受过专门训练，业务方面可能还需要多学习。”
    他真正看重胡孝民的，是对方的大局观，他手下有能力的特务很多，但有这种大局观的人很少。好好培训，或许能成为一个好帮手。

第三十六章 融入
    挂了电话后，胡孝民心里也有了底。张挥那句：这是你的任务。让他明白，所谓的监视，应该是张挥对自己临时起意的考核
    张挥可能想不到，对胡孝民的考核，有可能是真正的重庆分子。胡孝民已经提醒，张挥既然不重视，胡孝民自然不会再坚持。
    得出这个结论后，胡孝民顿时轻松了，他依然在对面等着，可心态完全不一样。
    天黑后，巷子口摆了两个摊子，一个卖生煎馒头，一个卖排骨年糕。
    胡孝民先吃了份排骨年糕，又到对面点了份生煎馒头，悠哉悠哉的吃着。小吃摊的东西，吃起来就是香。
    吃完后，胡孝民多买了份排骨年糕，送给了远东旅社前台的伙计。小恩小惠，经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212和208房间的客人，刚才退房了。”
    果然，一份排骨年糕，换到了一个重要情报。
    胡孝民“惊讶”地说：“没看见人出来啊？”
    伙计一说，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离开的途径，这里是有后门的。
    伙计指了指后面：“从后门走的。”
    胡孝民迅速跑到后面，这是条小巷子，左右都可以通到外面。他跑出去一看，哪还有那两人的影子？
    胡孝民“沮丧”的走了回来，不要说没看到人影，就算看到，他也会“眼睁睁”地望着对方离去。
    但对方从后门离开，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两个人是一伙的，而且都有问题！
    胡孝民赶紧又给张挥去了个电话，“慌张”地说：“科长，人跑啦。”
    “跑啦？”
    张挥一听，很是诧异，也有些懊悔。
    当时他看到那个魁梧男子，觉得不像普通人，才让胡孝民留下监视。主要目的并非真要监视对方，而是考验胡孝民罢了。
    胡孝民沮丧地说：“从后门溜的，没看住。”
    张挥虽然后悔，但也不能表露出来：“跑就跑了吧，你先回来。”
    胡孝民到情报一科时，手里提着一瓶汾酒，另外还抱着两个纸包，包着只油鸡，和包花生米。
    张挥看到胡孝民手里的酒，再闻着油鸡发出的香味，食指大动：“让你回来，没让你买吃的啊。”
    胡孝民一边将油鸡和花生米摆好，笑着说：“正好碰到个卖油鸡的，鸡肉有益气补虚之功效，科长刚出院就不辞辛苦，是属下学习之楷模。”
    他这油鸡可是专门去买的，76号附近不是暗哨就是流动哨，哪有什么小吃摊敢来摆？就算有，也早被驱逐了。
    晚上一份排骨年糕，让胡孝民尝到甜头，也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利益很容易交换。
    张挥可不会讲客气，撕下只鸡腿大啃起来：“皮黄肉白，油光铮亮，肉质细嫩，不比中午的那只鸡差。”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只要科长的伤能早点好，几只鸡又算得了什么。”
    张挥找了两个杯子过来，问：“说说情况吧。”
    胡孝民虽为了拍他马屁，但这种马屁他挺享受。自己受了伤，情报一科的人，口头关心的都少，更别说有实际行动了。
    胡孝民连忙拿起那瓶汾酒，拧开盖子给张挥倒了一杯，这才慢慢说起了自己监视的经过。特别是他第一次给张挥打电话汇报时，说得特别详细。
    张挥微笑着说：“今天的监视，只是一次考核，你的表现令我很意外。以后在情报处好好干，前途一片光明。”
    他在说到“考核”时，特意加重了语气。这件事，他希望到此为止，胡孝民不要再提起，就当一次真正的考核一样。
    溜掉的两个人，有可能是重庆分子或延安的，但也有可能是为非作歹之辈。只有心虚之人，才怕别人监视。不管是什么人，张挥都不愿意胡孝民再盯着不放。
    胡孝民谦逊地说：“科长谬赞。”
    张挥喝了几杯后，话也多了起来，他指了指地面：“知道在这里，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胡孝民放下酒杯，郑重其事地说：“请科长赐教。”
    张挥正色道：“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千万不能说。听到的、看到的，千万不要到处说，哪怕是对家人朋友也是如此。比如今天的事，就不能随便跟别人说起。”
    胡孝民诚恳地说：“多谢科长教诲。除了科长，在其他人面前，我都是个哑巴。”
    如何在特工总部存活，他比张挥更有发言权。今天晚上的油鸡和汾酒，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好的潜伏在这里么？
    张挥缓缓地说：“就得这样。咱们这里看着平和，其实暗潮汹涌。比如说，这一正二副三个主任，每个人都是一股势力。”
    胡孝民笃定地说：“我是赵主任的人。”
    张挥笑着说：“有悟性，怪不得赵主任喜欢你。”
    胡孝民又给张挥倒了杯酒，诚恳地说：“科长，能不能跟我详细说说这里的情况，要不然得罪的人都不知道。”
    张挥喝了口酒，微笑着说：“这你还是问对人了，孙主任虽然位高，但只有总务处、一处、交际科和秘书处听他的。”
    张挥平常很谨慎，但喝了酒后，话就变得特别多。特别是，有一个很合适的倾听者时，他更是滔滔不绝。他说的虽然都是76号的组织结构关系，但对刚加入的胡孝民，却是极为重要的。
    “要不是科长提醒，我还真不知道。”胡孝民点了点头，掏出烟递了一根过去，又顺道点上了火。
    张挥说的一些情况，是胡孝民所没有掌握的。
    张挥吸了口烟，微笑着说：“咱们情报处的处长虽是唐副主任兼任，但是情报处也不是全听他的。而且，他可能很快会调走。”
    胡孝民问：“以后情报处，应该是陆处长说了算吧？”
    张挥自得地说：“这方面，孙墨梓是争不过的。”
    这就是紧跟赵仕君的好处，这意味着他站在是有势力的一方。
    胡孝民问：“以后，一科也应该由科长完全执掌了吧？”
    张挥只是情报一科的副科长，毕竟一科负责情报搜集，科长如果也是赵仕君的人，唐东平这个情报处长也没必要再干了。
    “这可说不好。”张挥突然叹了口气。
    一科的科长黄也，中统出身，深得唐东平信任。就算唐东平调离，他想取而代之也不那么容易。
    胡孝民坚定地说：“我坚信，以后一科将是科长的一科！”
    “明天，我们在九风茶楼见面，再给你布置新任务。”奉承的话谁都愿意听，包括张挥。
    一瓶汾酒，基本上被张挥喝完，他晚上就睡在办公室。晚上这顿酒喝得很愉快，胡孝民这个新人，让他越来越满意。
    胡孝民走后不久，张挥突然翻身坐了起来，他双眼明亮，哪有一点醉意？他拉亮房间的灯，拿出胡孝民的档案认真看着

第三十七章 密切关注
    胡孝民回到愚园路433弄5号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从76号离开后，他去了趟延年坊7号，向他汇报了自己的工作。
    用密写方式写了工作报告后，胡孝民化装出门，将情报放下死信箱。令胡孝民没想到的是，钱鹤庭也给了他新的指示：密切注意陈明楚、郑士松动向。
    这个任务让胡孝民很意外，难道军统准备暗杀他们？他已经告诉钱鹤庭，以后将以掮客的身份，执行情报一科的任务。搜集情报的特务，总不能天天待在76号吧。
    胡孝民只能通过顾慧英，或者张挥打探他们的消息。加入76号后，没有特殊情况，他不能与夏忠民联系。
    如果胡孝民总与夏忠民联系，不仅情报处的人会不高兴，夏忠民也未必喜欢。
    “姑爷回来啦。”
    刘阿福听到门铃，很快就跑了出来。这位他瞧不起的乡下人，已经与顾慧英订婚，真成了顾家的准姑爷了。
    哪怕他心里再瞧不起胡孝民，但表面上还得做做样子。一个上门女婿，也只需要表面尊重一下就行。真要说起家庭地位，上门女婿比他这个下人高不了多少。甚至在王淑珍心目中，他的位置更重要。
    “阿福，以后如果晚上回来，就走后门。”胡孝民说，他主要是担心惊动顾慧英。
    刘阿福恭敬地说：“是。要不姑爷拿个后门钥匙，以后回来晚上，自行进门便是。”
    胡孝民一听，应道：“好啊。”
    “明早我把钥匙给您。”刘阿福说话依然很恭敬，但心里却冷笑不矣。
    只有不受重视的人，才会从后门溜进来。胡孝民根本没把自己当姑爷，看来他也知道，上门女婿只配有这样的待遇。
    门铃声也惊动了顾慧英，她一直在等着胡孝民回来。听到门铃后，迅速穿上衣服下楼的，今天胡孝民刚加入76号，半夜都不回来，她倒要问问，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
    他们虽然只订了婚，但很快就会完婚，王淑珍已经去求日子了，他们即将成为夫妻。虽然是假的，但表面上得是真的。
    虽然半夜见面容易被人误会，但顾慧英也顾不上。明天一早，两人更不好说话，到了单位，说话就更得注意。
    她得提醒胡孝民，特工总部可是龙潭虎穴，说错一句话，办错一件事，就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76号自己就有看守所，想关人太容易了。
    刚走到楼下，刘妈也披着衣服出来了。两人都是中统，受过专业训练，只要有一点动静，马上会惊醒。
    “没事，你去睡吧。”顾慧英悄声说。
    顾慧英打开胡孝民的门，刚进去，就听到了胡孝民的脚步声，她连忙问：
    “你怎么才回来？”
    胡孝民才走进房间，就听到了顾慧英的声音。
    胡孝民说：“是啊。”
    面对顾慧英这样的职业特工，他不能轻易撒谎。碰到不想回答的问题时，可以不说，实在不行，也得避开重点。
    顾慧英挡着鼻子，蹙着眉头问：“喝酒了？”
    胡孝民点了点头：“喝了点。”
    顾慧英讥讽道：“是不是太过兴奋，自己去庆祝了？”
    她真的没想到，胡孝民怎么会突然加入76号。可胡孝民手续都办好了，她再想阻止也无可奈何。
    胡孝民笑了笑：“陪着张科长喝了一杯。”
    顾慧英提醒道：“张挥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城府深密，你可要小心。”
    搞情报的都是人精，不管哪个特务训练班，最聪明的人首先挑去搞情报。张挥能担任情报一科副科长，心机深着呢。
    胡孝民不以为地说：“张科长人很好啊。慧英，能跟我说说一科的事情吗？”
    在他眼里，所有人都城府深沉，无论面对谁都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顾慧英坚定地说：“不行！我问你，为什么突然就加入了特工总部？”
    这些事，得胡孝民自己熟悉。如果让张挥知道，她们在家里谈情报一科的事，说不定要暗中调查自己了。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还不是上次的舞会？夏忠民邀请我去你们那上班，赵主任当时就同意了。我还是可以当掮客，在特工总部多领一份薪水，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慧英几乎是吼叫道：“你以为这薪水这么好拿？知道特工总部是什么样的机构吗？以后，你做的任何事情，都要跟我商量，否则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现在很后悔，早知道胡孝民会被赵仕君看上，就坚决不带他去参加舞会。
    不用猜她也知道，赵仕君为何会看上胡孝民。看来，以后在家里要更加谨慎，胡孝民已经成为赵仕君的眼线。
    胡孝民摇了摇头：“那可不行，张科长早有交待，不能问的坚决不问，不能说的坚决不能说。”
    顾慧英急得直跺脚，但又无可奈何。胡孝民说得也有点道理，只要他能小心谨慎，或许也不地闯祸。
    顾慧英狠狠地瞪了胡孝民一眼，问：“如果明天爸妈问你，为何这么晚才回来，你要怎么回答？”
    胡孝民想了一下，才说道：“跟一名老掮客取生意经去了。”
    顾慧英提醒道：“明天回答的时候，可不能迟疑。”
    已经下半夜了，但胡孝民躺在床上还是很清醒，他回忆着今天发生的每一个画面，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潜伏在军统时，就好比在尖刀上跳舞还危险。现在潜伏到76号后，更是像没穿鞋子，站在淬有剧毒的尖刀上跳舞。哪怕划破一点皮，就必死无疑。
    还有钱鹤庭的任务，密切注意郑士松和陈明楚，这两人都是原军统上海区的人，郑士松还是上海区的区长。两人投靠76号后，郑士松担任76号顾问，陈明楚担任一处处长。
    准备除掉这两个叛徒？还是要利用这两人？
    如果只是监视，胡孝民倒没问题，毕竟赵仕君也给了他同样的命令。陈明楚在上海期间，他都可以监视。
    如果要除掉这两人，就得从长计议。郑士松住在76号旁边的华村，白天也不会单独出行，想除掉他很难。至于陈明楚，身为行动一处的处长，想除掉他就更难了。
    胡孝民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情不多，他毕竟才加入76号，资历浅、人脉窄，就算借力打力，也不知道从何借起。

第三十八章 办公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七点半就到了九风茶楼。刚走进茶楼，就听到了溜一眼清脆的声音。
    “要申报伐？要新闻报伐？”
    胡孝民在门口买了两张葱油饼，走到溜一眼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递过去一张。
    溜一眼回头，看到胡孝民惊喜地叫道：“胡大哥！”
    胡孝民微笑着说：“快吃。”
    溜一眼拿出一张申报：“谢谢胡大哥，这份报纸送你。”
    胡孝民扬了扬报纸：“我在二楼，要是卖完了报纸，再上来拿这份，到时再给你点心吃。”
    胡孝民习惯坐二楼端头的一号雅座，如果看戏，这里位置差点，但要谈话，相对来说却较隐秘。
    他与张挥约在这里见面，自然要提前到。张挥虽然没规定时间，但胡孝民觉得，应该就是上午八点。
    胡孝民等春三上茶、摆点心时，递过去一张钞票，问：“春三，这两天有什么新鲜事吗？”
    给春三的好处，不能太多，但也不能太吝啬。过多，会激起他的贪婪。太少，又会让春三心生怨恨。比其他茶客稍微多一二毛钱，最能让春三心动。
    春三悄声说：“这几天凌生明到处打听买糖精的客户，他要知道你来了，肯定要来找你。”
    胡孝民诧异地问：“他的糖精还没出手？刚才没看到人嘛？”
    之前他问起过凌生明的糖精，其实并没有销售渠道。
    但张晓如却告诉过他，“有人”想糖精。胡孝民当时也没详细问，有些事情就算问了，张晓如也不会告诉他，再多问就违反组织纪律了。
    刚才胡孝民上楼时，虽只跟溜一眼聊了几句，但一楼的情况尽收眼底。如果凌生明在的话，他肯定能看到。
    春三欠了欠身，说：“往常也是这个时候，他应该在的。要是人来了，告诉他一声？”
    胡孝民点了点头：“可以。”
    春三估计得没错，胡孝民的申报还没看完，凌生明来敲门了。
    凌生明见到胡孝民，连连拱手，一脸笑容地说：“胡老弟这两天在哪发财？”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真不想来找胡孝民。据他所知，胡孝民一笔生意没成交，每天还坐在二楼的雅座。在雅座能跟人交流吗？他上来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抱什么希望。
    胡孝民作了个揖，笑吟吟地说：“瞎忙，凌老哥生意可好？”
    凌生明微微一叹：“以前愁手头没货，现在是有货找不到买家。这批糖精如果不出掉，以后我的招牌算是砸了。”
    胡孝民佯装诧异地说：“你是老江湖了，还有找不到买家的事？”
    凌生明叹息着说：“原本确实有买家想要，找上门后才发现，人家已经从其他渠道进了批糖精。”
    货物没出手，没赚到钱不算什么，但砸了招牌，却是他所不愿意的。为了促成这单生意，他这几天腿都跑细了。
    他是多年的老掮客，虽然没卖掉货对掮客是常事，但他希望这种事永远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胡孝民突然说：“如果价格能压一压，我倒可以试试。”
    听到胡孝民的话，凌生明顿时眼睛亮了。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比干等着强。
    凌生明摊开手，夸张地说：“我一分钱帽子都没戴，怎么压嘛。”
    胡孝民只是笑笑不吭声，凌生明有没有加帽子，他清楚得很。这些老掮客，除了佣金外，绝对会戴帽子，要不然他们能开得起洋车，住得起洋房？
    再说了，凌生明的表演，在他看来一点也不娴熟。
    凌生明咬了咬，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这样，我私人贴五十，两千三百五一听如何？”
    胡孝民呷了口茶，轻声说：“两千二百八如何？佣金还是给我，生意算是凌老哥的。”
    凌生明差点跳了起来，连忙摆手：“那怎么行呢，最低两千三，一分也不能少了。”
    胡孝民笑了笑：“那就依老哥所言，两千三。”
    凌生明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地说：“胡老弟真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
    这批糖精，雇主给他的价格就是两千三，原本戴一百的帽子，但被胡孝民给压下去了。再加上之前答应的佣金，这笔生意他算是白忙活一场。当然，他也赚了，赚了名声。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也只是试试，只有生意成了才算。”
    凌生明笑着说：“胡老弟办事牢靠，一定能成的。”
    虽然他一直瞧不上胡孝民，但从胡孝民刚才的态度，他觉得成功的把握较大。胡孝民虽是新手，看上去也很年轻，但说话办事很稳妥。
    胡孝民问：“请问这批糖精在何处？是提货付款还是付款后提货？”
    凌生明笑吟吟地说：“虽然我对胡老弟信得过，但毕竟这是第一次交易。糖精货单就在我这里，只要支票来了，就可凭货单提货。”
    胡孝民刚学做生意，在掮客这一行还是个新手，他自然要谨慎。
    胡孝民点了点头：“自当如此。”
    凌生明双手作揖，脸上堆满了笑：“没问题，那我就恭候佳音了。”
    凌生明刚走不久，胡孝民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正诧异间，却有人走了进来。
    “陈先生”胡孝民惊诧地说，来人正是陈明楚。
    他暗忖，陈明楚现在还是一处处长，怎么也一早就来九风茶楼呢？
    陈明楚淡淡地说：“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怎么还喊陈先生？”
    得知胡孝民加入了76号后，陈明楚刚开始很惊诧。随后，他又喜出望外。
    胡孝民是普通老百姓，陈明楚要对他下手，还得顾忌顾慧英的感受。胡孝民加入特工总部，他就算调离上海，想弄死他，就像捏死只蚂蚁一样。
    昨天，他还特意找过顾慧英，问她想不想悔婚。只要她一句，马上让胡孝民这个上门女婿滚蛋。
    胡孝民站了起来，恭敬地说：“陈处长好。”
    陈明楚摆出一处长的架子，冷冷地问：“你们情报一科就是在茶楼上班吗？”
    胡孝民听出陈明楚要问罪，连忙说：“听说蓝衣社的人在此活动，我们科长安排我在此打探消息。”
    茶楼每天进出的人非常多，说有蓝衣社的人活动，谁也说不出什么。
    陈明楚一愣：“蓝衣社？”
    他今天来九风茶楼，可不是为了喝茶，正是要跟人见面。而且，这个人正是从重庆来的。
    难道说，自己的行动被情报一科侦知了？
    陈明楚只觉得后背一片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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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撞见
    胡孝民见陈明楚板着脸，似乎很认真，刚开始觉得好笑，自己是情报处的，又不归陈明楚管。蓦然，他心里一动。陈明楚来九风茶楼，莫不也是跟军统有关？
    胡孝民提醒道：“蓝衣社的人神出鬼没，还望陈处长注意安全。”
    陈明楚此时回过神来，望着胡孝民半信半疑地说：“真有蓝衣社的人？”
    “不错。”
    胡孝民正要说话，头上缠着纱布的，只露出一只眼的张挥突然就走了进来。
    “科长。”胡孝民连忙站了起来，恭敬地说。
    张挥淡淡地说：“陈处长，我们一科在办事，如果一处有行动，只要你开口，一科可以配合的。”
    陈明楚拿处长的帽子压胡孝民，他可不怕。陈明楚是孙墨梓的人，哪位地位再高，他也不放在眼里。
    陈明楚随口问：“一处倒是没行动，你们情报一科真在监视蓝衣社？”
    张挥斜睨了陈明楚一眼，冷声说：“此事陈处长不便过问吧？”
    陈明楚摸了摸鼻子，张挥仗着有赵仕君撑腰，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只能悻悻离去。
    “幸亏科长及时赶到。”胡孝民等陈明楚走后，心有余悸地说。
    “他就是孙墨梓的一条狗，根本不用怕他。”张挥不以为然地说。
    胡孝民大笑：“有科长这句话，以后就当他是条狗。”
    张挥到后，胡孝民把春三叫来，让他又上了两碟点心。
    胡孝民拿出一张钞票塞到春三手里，轻声说：“春三，你去查一下陈明楚在哪间房，看他们聊了些什么？”
    春三接过钞票，手一翻，钞票就消失不见，马上轻声说：“陈处长在三号房，与郑先生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脸生，好像姓刘。”
    茶楼的常客他都熟悉，早上的茶客也不多，自然记得清楚。
    “科长，等会我去看一眼。”胡孝民等春三走后，轻声说。
    张挥惊讶地说：“你跟春三很熟？”
    胡孝民笑了笑：“我跟春三不熟，但他跟钱很熟。这一招，可是跟科长学的。”
    张挥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对，这里的堂倌消息很灵通。”
    赵仕君说胡孝民很有天赋，他还有所怀疑，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昨天晚上胡孝民走后，他对胡孝民的档案研究了很久。觉得胡孝民的表现，远胜普通人。当时他很奇怪，胡孝民不会受过特务方面的训练吧？
    上面将胡孝民交给自己，就得小心翼翼，如果让什么人趁机混进来，那就麻烦了。
    胡孝民笑道：“我当掮客，全靠他们提供消息。”
    张挥没要求，胡孝民自然不会真的去三号记。他推断，与陈明楚一起来的，应该是郑士松。否则，春三也不会知道。
    至于那个姓刘的，春三既然不认识，应该是第一次来。
    胡孝民突然想起钱鹤庭给自己的命令：密切注意陈明楚和郑士松之行踪。他们今天一起在九风茶楼出现，还见了一个陌生人。这个姓刘的，会是什么人呢？
    陈明楚回到三号房间后，在郑士松的耳边低声说：“郑大哥，情报一科的人在这里。”
    郑士松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五十来岁，头发油光可鉴。他是真正的老军统，资格老得惊人。虽然投靠76号，但并没重用，因为一旦重用，他的声望将迅速超过赵仕君，甚至比孙墨梓也不遑多让。
    郑士松不动声色地说：“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陈明楚看了一眼对面的男子，轻声说：“不知。据说，是因为监视蓝衣社的人。”
    对面的男子连忙说：“郑大哥，明楚，要不要换个地方？”
    郑士松站了起来，说：“方南老弟，今天就到这里吧，此事容我回去考虑几日再给你答复。”
    刘方南急道：“郑大哥，此事还用考虑么？”
    郑士松冷声说：“我说过，你们要拿出诚意。明楚一家人在湖南老家，全被你们扣了。还是戴老板下令除掉我的电报，也得给我一个交待吧？”
    刘方南笃定地说：“此事我会报告，一定给两位一个交待。”
    郑士松站起来时，又叮嘱道：“下次不要直接打电话到76号，他们的接线员，也是受过培训的。”
    刘方南急道：“郑大哥，汪伪南京政府成立在即，我们时日无多啊。”
    春三很有眼色，郑士松和陈明楚离开后，他又报告了胡孝民。当然，他也再次得到了赏钱。只要消息对胡孝民有用，就能得到好处。
    胡孝民与张挥，迅速去了三号房。然而，里面空无一人。胡孝民走到窗口，仔细观察着走出茶楼的人。
    蓦然，他眼中尽是愕然，但一转眼就恢复了正常。
    胡孝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长衫，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正是昨天在远东旅社住208房的那位。他看过远东旅社的登记薄，上面显示他姓唐。
    张挥淡淡地说：“回去吧。”
    他并没有察觉异常，在这里见个朋友也正常，郑士松和陈明楚都是军统过来的，故交旧友甚多。他们在这里见一个人，也不算什么。
    “科长，我下去还份报纸。”回到自己的雅座后，胡孝民说。
    “去吧。”张挥不以为然地说。
    报纸，是情报员的重要信息来源。很多公开的信息，其实隐藏着各种情报。
    胡孝民到一楼找到溜一眼，把申报还给对方。报纸虽然看过，但并不影响第二次销售。
    胡孝民问：“刚才出去的那个穿长衫戴帽子的先生，手里的报纸是不是在你这里买的？”
    溜一眼回想了一下，反问：“是不是穿了双皮鞋？手指较大的那位先生？”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就是他。”
    溜一眼说：“那位先生一来就买了份汇报。”
    胡孝民说：“下次他再来，记得告诉我。”
    “好咧。”溜一眼应道。
    拿着报纸走进雅座的胡孝民，扬了扬手中的报纸，笑吟吟地问：“科长，我在这里的花销，可否由科里报销？”
    张挥斜睨了胡孝民一眼，懒洋洋地说：“找到情报，立了功，不但能报销，还有奖金。”
    如果什么开销都可以报，日本人每个月给的三十万，恐怕几天都能花光。76号的财政很紧张，这种开销一般都自理。
    胡孝民笑着说：“在科长的教导下，我相信很快就能拿到奖金。”
    张挥拿出一本小册子递了过来，说：“坐吧，今天让你来，主要是跟你说说情报处的事，特别是咱们一科的情况。作为新人，你也要知道一些常识。这里有本特务工作之理论与实际，你拿去仔细研读，这虽是中共叛徒写的，但内容详实，最是适合你这样的新人。”
    胡孝民感激地说：“多谢科长。”
    陈明楚亲自开车，载着郑士松一起回的76号。在车上，陈明楚终于忍不住问起：“郑大哥，我们要不要跟重庆再联络？”
    郑士松冷笑着说：“戴立违仁背义，男盗女娼，我们如果再回去，不但再无出头之日，性命也难保。”
    他本是军统上海区长，陈明楚和刚才的刘方南，曾经都是他的得力手下。郑士松投靠76号后，还给远在香港的刘方南去了封信，让他来上海投靠自己。
    哪想到，刘方南回来时却带了封戴立的信：
    余遇君素厚，弟念数年来患难相从，凡事曲予优容，人或为之不平，余则未尝改易颜色，似此无负于汝，而汝何竟至背余事逆耶？惟念汝现居逆方高位，有机与汪逆接近，正可乘间为我而图之，故特准戈青重履险地，即为我达此意与汝也。若果能出此，则不惟往者不咎，且必能以汝之此项功绩，而要逾格之重奖也。戴罪图功，此其时矣。望毋负余意，余由方南代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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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目的
    郑士松与戴立相识多年，对他心性最是了解。他第一次被76号抓获时，关了一段时间，赵仕君对他礼遇有加，每天好酒好菜招待，但他不为所动。出去后，戴立却认为他叛变，给当时的上海区发了电报，务必除掉他。
    郑士松躲过了追杀，也确认是戴立下的锄奸令。自那之后，他与戴立反目成仇，主动投靠76号。
    现在军统被76号打压得抬不起头，戴立又想起他，还要让他暗杀汪即卿，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郑士松断定，一旦与戴立合作，成功了自己没半分功劳。如果失败，戴立会毫不犹豫将他抛弃。
    陈明楚奇怪地问：“那为何还要敷衍呢？”
    郑士松冷哼道：“送上门的好处，岂有不拿之理？这段时间先敷衍应付，你是我兄弟，方南也是我兄弟。等你的家人到后，我会给戴立回封信，也算对刘方南有个交待。”
    不管如何，他还是会给刘方南一点面子。当初他在上海区当区长时，刘方南对他忠心耿耿，两人结下了深厚情谊。
    但想让他回头，却是绝无可能。
    陈明楚微微颌首，突然说：“既然如此，我想借刘方南之手办一个人。”
    今天在茶楼看到胡孝民，他越想越气愤。自己是堂堂一处处长，很快就要调任南京区长，算是特工总部的一方大员。顾慧英宁愿嫁给胡孝民这个穷小子，也不愿意与自己结婚，难道顾家真是想找个上门女婿？
    胡孝民与顾慧英已经订婚，很快就要结婚，他不希望胡孝民出现在结婚典礼上，永远也不要出现！
    郑士松问：“办谁？”
    陈明楚轻声说：“胡孝民！”
    郑士松诧异地说：“胡孝民是谁？”
    他参加军统的时间很长，资历非常老，认识的人也特别多，但并没听说过有“胡孝民”这号人物。
    陈明楚缓缓地说：“他刚到上海，昨天才加入特工总部，与顾慧英订了婚。”
    郑士松笑了笑：“就因为他与顾慧英订了婚？明楚，我觉得你与顾慧英不般配。而且，你就要去南京了，到南京再寻个姑娘吧。”
    陈明楚仰慕顾慧英，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陈明楚会为了得到顾慧英，竟然要杀人家的未婚夫。虽然胡孝民在他眼里，跟路边的蚂蚁一样，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明楚咬牙切齿地说：“就算顾慧英不嫁给我，也不能让胡孝民娶她！”
    郑士松缓缓地说：“为什么不另外找人。”
    陈明楚摇了摇头：“其他人不靠谱。”
    顾桂荣就是另外找的人，结果呢？不但失了手，还被巡捕抓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被动。他这次去南京区，实在是迫不得已。
    郑士松提醒道：“好吧。但有一个条件，绝对不能出事，我指的是刘方南。”
    胡孝民死不死，他并不在乎。但刘方南可不能出事，如果因为杀胡孝民而失手，他将非常被动。到时候军统那边回不去，76号这边也混不成，就真成孤魂野鬼了。
    陈明楚微笑道：“在沪西动手，绝对不可能出事。而且，我会让胡孝民戴上军统的帽子。”
    郑士松说道：“胡孝民如果是军统，刘方南从感情上会受不了，让他成为中共吧。”
    军统的人杀中共，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陈明楚笑道：“这招绝了，就算刘方南没得手，也可以光明正大地逮捕他。”
    郑士松提醒：“想要光明正大，就得有证据。”
    哪怕没有证据，也要制造证据。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须干脆利落。
    陈明楚说：“回去就安排。”
    胡孝民整个上午，都在九风茶楼接受“入职”培训。他一边看着书，一边听着张挥介绍着情报处的情况。遇到书中不懂之处，也能顺便请教。
    这本书从特务的工作性质、重要性、工作范围、工作方法、秘密等方面逐一论述，并结合实例，胡孝民看了后确实“受益匪浅”。
    这本书是中共叛徒，原特科负责人之一编写的。刚开始给中统特务当教材，孙墨梓和赵仕君都是中统出身，自然也将此事当成76号的教材。
    胡孝民在临训班时，早就学习过此事。此书对新人还是有所帮助的，确实很适合“目前”的胡孝民。
    胡孝民“感激”地说：“科长以后不但是我的上司，更是我的老师。今日我才知道，何为特务工作，何为特务秘密。听科长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张挥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这些都是特务的基本常识，以后好好干，不要丢我的脸便是。”
    胡孝民拿出烟，递了一根过去，恭敬地说道：“快中午了，还请科长赏脸，今天咱们吃苏州菜，鲍肺汤、清炖炽甲，再来只叫化鸡。”
    张挥摸着下颌，笑吟吟地问：“天天这么吃，你钱包不会空吗？”
    胡孝民笑着说：“科长受伤，我既找不到凶手，也不会医治，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补一补。早上接了笔糖精生意，要是做成了，天天请科长吃也不成问题。”
    张挥正色地问：“孝民，有件事我想问你。当然，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胡孝民收起笑容，严肃地说：“科长请讲。”
    张挥问：“你为何要想加入特工总部？”
    胡孝民诚恳地说：“加入特工总部，以后谁敢欺负我？做生意也好，做掮客也罢，都得有关系有后台。目前在上海，特工总部是最好的后台，也是最硬的后台。再说了，我还可以跟慧英一起共事，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张挥放了心，笑着说：“你小子，想的还是赚钱。”
    胡孝民加入特工总部，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张挥绝对不会相信，胡孝民是为了和平反共建国大业才加入76号的鬼话。
    胡孝民坚定地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要不是为了过人上人的生活，我来上海干什么？我相信，以后在上海滩，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张挥笑着说：“希望你在上海滩能闯出一片天地，今天就再吃你一顿。”
    “这是我的荣幸。”
    中午，胡孝民找了家苏州菜饭，请张挥又美美吃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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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尾巴
    用在张挥身上的每一分钱，胡孝民都觉得值得。张挥是他的直属上司，与之搞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张挥问他为何加入特工总部，恐怕对他的出现还有所怀疑。打消他顾虑的最好办法，是跟他搞好关系，甚至成为他的亲信。
    胡孝民给张挥倒了杯酒，问：“科长，下午有什么任务？”
    与张挥喝了两次酒了，俩的关系确实越走越近。但胡孝民也知道，他还不是张挥的心腹。
    张挥用牙签剔着牙：“你不是要跑生意么？下午自由活动，但明天必须交一篇特务工作心得。”
    情报处的人，很少坐办公室的。特别是像胡孝民这样的新人，得借着掮客的身份打探情报。让他干掮客应该干的事，也算是工作。
    胡孝民连忙说道：“多谢科长。”
    这种心得，胡孝民在临训班时写过多次，所谓的“作业”一挥而就，半个小时就能搞定。
    吃完饭后，胡孝民去了二马路的广利来贸易公司。这是一家英国人开的公司，但经理却是中国人，大名吴承宗。
    胡孝民之前并不认识吴承宗，是张晓如告诉他这个名字，如果他有糖精出手，可以来这里试试。
    吴承宗三十来岁，穿着西装，脚下的皮鞋锃亮，他的头发向后梳，打着厚厚的蜡油，再配个嘴唇上的小胡子，一副西式作派。
    胡孝民不知道对方的真正身份，他也不想知道。不管吴承宗是不是自己的同志，他都得装作不知道。
    胡孝民直截了当地问：“吴经理，我手上有三十听糖精，每听两千三百元，不知广利来贸易公司是否有兴趣购入？”
    吴承宗问：“价格倒是不贵，不知质量如何？”
    胡孝民说：“随时可以去看货，质量绝对没问题。”
    这笔生意早就你情有愿，所谓的看货，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支票换货单，当天下午，那三十听糖精就到了广利来贸易公司的仓库。
    胡孝民一直跟着跑，倒是把整个流程全弄懂了。这是他当掮客的第一单生意，赚多少钱并不在乎。从今天起，他就可以正式跟人说他是个掮客了。
    虽然胡孝民不在乎有多少佣金，但他从凌生明手里拿到1380元的佣金，还是很意外。
    胡孝民看着厚厚的一沓钞票，惊诧地说：“这么多？”
    他现在还处于学生意阶段，对佣金并没有概念。
    凌生明笑了笑：“两个点而已，如果换成其他货物，可能会更高一些。”
    胡孝民笑着说：“我已经很满足了，凌老哥，明天九风茶楼喝茶，我请。”
    凌生明拱了拱手，微笑道：“好，那明天见。”
    虽然没赚到一分钱，但他留住了自己的信誉。只要他接手的货物，就没有卖不掉的。
    突然有了这么一笔巨款，胡孝民觉得应该好好庆祝一下。但他既不能找钱鹤庭，更不能找张晓如。
    因为，从走出九风茶楼后，他身后就有一个尾巴！胡孝民当时很意外，觉得应该不是针对自己的。
    然而，他与张挥分开后，那个尾巴还在。
    是谁要跟踪自己？
    军统？还是中统？
    胡孝民觉得不太可能，自己昨天才正式加入76号，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无名小卒罢了。无论是军统和中统，都不会放在眼里。
    至于中共，更没有跟踪小特务的习惯。
    最大的可能，还是76号对自己的考验。胡孝民觉得也不对啊，宣誓之后就是76号的人。拍赵仕君几句马屁，就成他的心腹了。
    想要成为赵仕君的亲信，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要说成为赵仕君的亲信，哪怕是取得张挥的信任，也是很难的。
    然而，令胡孝民没想到的是，他到二马路的广利来贸易公司后，发现尾巴换掉了。
    新来的这个人半秃，或许他对胡孝民没印象，但胡孝民可是认识他。当初在福德里，胡孝民要与“挡手”接头，正是这个秃子在监视。
    如果没记错的话，胡孝民还跟他在一个糖水摊上吃过东西。
    而之前跟踪的那人，已经悄然消失。
    这个秃子一直跟着胡孝民，把糖精生意整个过程全看在眼里。
    胡孝民离开二马路后，找了个公用电话，给情报一科去了个电话。
    胡孝民佯装激动地说：“科长，今天的生意成了，晚上去东亚酒家庆祝一下。”
    张挥淡淡地说：“今天晚上不行，有行动。”
    胡孝民兴奋地问：“有行动？我能参加吗？”
    张挥不满地说：“你昨天才加入特工总部，参加行动干什么？”
    胡孝民笑着说：“增加见识、积累资历啊，这也是我学习的机会。行动完后，我请科长宵夜。”
    张挥提醒道：“行动可是有危险的。”
    胡孝民说道：“跟着科长走，危险靠边站。”
    张挥说：“好吧，等会到同福里门口的美味家菜馆碰头。”
    胡孝民挂了电话，拦了辆出租汽车，直接到了同福里。他刚赢了一大笔佣金，这点钱不算什么。
    但胡孝民的行为，却让跟踪的史进松很为难。为了跟上胡孝民，他也只能拦辆出租汽车。胡孝民的钱赚得很轻松，他的钱得从薪水里扣出来。
    同福里在大光明电影院的西侧，胡孝民上车后，直接说美味家菜馆，司机把车停到了门口。胡孝民走进去，特意挑了个临窗的位置，见张挥还没到，给自己点了份麻婆豆腐和生爆肚尖。
    跟在后面的史进松，看到胡孝民准备吃饭了，也想跟着进去。可一摸口袋，只能四处张望，看对面有卖烧饼的，走过去买了两个烧饼。
    刚回到美味家菜馆对面，正好看到张挥从出租汽车上下来。史进松像见了救星似的，连忙迎了上去。
    “胡孝民呢？”
    史进松一指窗户口的胡孝民：“在里面吃着呢。”
    张挥没动身，反而走到旁边，掏出烟，问：“今天怎么样？”
    史进松忙不迭地说：“他今天做成了一笔糖精买卖，下家是二马路的广利来贸易公司。”
    张挥掏出火柴，漫不经心地划燃：“没异常吧？”
    相比胡孝民，史进松太没眼力劲了，自己明明要抽烟，也不知道点个火。
    史进松说道：“刚开始好像一处的人在跟他，另外就是，刚才打了个电话。”
    张挥喃喃地说：“电话是打给我的。一处跟他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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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实践
    张挥派史进松跟踪胡孝民，除了想知道胡孝民自由活动时，会干些什么事外，也想考验他是否有反跟踪的意识和能力。
    胡孝民的反应，令他有些失望。不管天赋多好的人，也需要经受专门训练。一个人的思维再慎密，也只会关注自己的事情。
    史进松随口说道：“估计是陈明楚还想打顾慧英的主意。”
    张挥冷笑道：“胡孝民与顾慧英都结婚了，他还打什么主意？陈明楚再敢搞小动作，就给点颜色看看。”
    他吃了胡孝民好几顿饭了，自然把胡孝民当成一科的人。他可以跟踪和考验胡孝民，但陈明楚不行！
    说完，他朝着美味家菜馆走去。史进松一见，连忙也跟在后面。
    张挥原本准备带一科的其他人参加行动，既然胡孝民要求参加，也就没另带人手。当然，他只把胡孝民算半个人，今晚的行动，有他和史进松绰绰有余，毕竟史进松办事还算稳妥。
    “科长。”
    胡孝民看到张挥进来，马上站了起来。
    张挥问史进松：“吃了没有？”
    胡孝民原本吃了点东西，看到胡孝民点了菜，突然间食指大动。
    史进松举着剩下的一个烧饼说：“吃一半了。”
    张挥大喇喇坐下，笑着说：“胡孝民今天赚了钱，咱们吃大户。”
    胡孝民佯装不知：“这位是？”
    张挥说：“这是史进松，一科的兄弟。”
    胡孝民笑着拱着手说：“史大哥，小弟胡孝民，以后还请多多关照。烧饼就别吃了，伙计，加菜！”
    胡孝民又加了个菜芯狮子头、炸虾球和奶汤鲫鱼，还要再点，被张挥制止了。
    张挥摆了摆手：“够了够了，等会还要干事呢。”
    胡孝民低声问：“科长，晚上什么行动？”
    张挥问：“别说晚上的行动，我问你，下午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情况？”
    胡孝民一脸疑惑地说：“下午？没有啊，一切正常，货物交接了，我的佣金也拿到了。”
    张挥骂道：“以后你可得时刻记住，自己是情报处的，你是特务。遇事多长个心眼，脑后多长双眼睛！”
    史进松见胡孝民求助似的望向自己，解释道：“下午一处的人在跟踪你。”
    胡孝民“怒”道：“一处跟踪我干什么？难道他们想抢我的生意？”
    张挥在胡孝民头上敲了个爆栗子：“你长点心吧，一处的处长是陈明楚，他跟踪你还能是什么？”
    胡孝民终于“醒悟”，怒道：“他要公报私仇？”
    张挥说道：“以后出门小心点，作为一名特务，盯梢与反跟踪都是必备技能。一处跟踪你也不无需担心，下次再碰到，打回去就是。但如果被其他人盯上，就得小心了。”
    他没说起派史进松跟踪胡孝民，他希望有朝一日胡孝民能主动发现。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我回去一定仔细研读那本特务工作之理论与实际。”
    张挥问：“会开枪吗？”
    胡孝民摇了摇头：“还没摸过。”
    张挥说：“找个机会让你练练。”
    胡孝民挥舞着拳头，不以为然地说：“没事，我练过，对付二三个人不成问题。”
    张挥冷哼道：“拳头有枪快？”
    史进松突然问：“科长，晚上是不是还有行动？”
    跟踪胡孝民是自己的任务，张挥突然出现，肯定不是为了吃顿饭这么简单。
    张挥看了看四周，没发现可疑人员后，悄声说：“根据可靠情报，同福里12号住着军统的人。我们的任务是监视，二十四小时监视。”
    这个任务说轻松也轻松，但要说艰巨也是很艰巨的。二十四小时监视，意味着必须派人守在同福里。目标外出，也得外出，目标回来，就是死死盯着。最重要的是，还不能被对方发现。
    胡孝民一听，虽然心里很急，但依然平静地给张挥倒着酒。又拿出烟，给张挥和史进松各敬了一支。他们刚拿到烟，胡孝民的火柴就划燃了。
    张挥点燃烟后，对史进松说：“看到没有？以后机灵点。”
    吃过饭后，张挥带着胡孝民，在同福里走了一圈。张挥特别叮嘱，到12号附近不能东张西望。
    走出来后，张挥问：“刚才你都看些什么？”
    胡孝民诧异地说：“12号的门关着，什么也没看到啊。”
    张挥说：“我是说，你在同福里看到了什么？”
    谁也不能透视，怎么能知道12号里面有什么呢。
    胡孝民回想了一下，说：“有几个人走动，还有一个卖葱油饼的摊子。”
    张挥又问：“有多少人是面朝我们？有多少是我们同向？”
    胡孝民想了一下，说：“三个走过来，两个走过去吧。”
    张挥又问：“摊子上有几个人？他们分别点了些什么？”
    胡孝民仔细回忆了一下，苦着脸说：“科长，你这不是为难人么？好像是三个，都在吃葱油饼啊。”
    张挥说：“不对，有两个人点了豆浆。”
    胡孝民一脸敬佩地说：“科长，你也太神了吧？我都没注意到。”
    张挥微微一笑：“这只是基本功。你能记住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胡孝民问：“科长，咱们要怎么监视？”
    张挥问：“首先得找一个合适的监视点，最好在对面，如果能看到12号就更好了。刚才过来，你觉得哪几个地方合适？”
    胡孝民一脸“惭愧”地说：“这个真没注意。”
    这个时候可不能表现，他的言行必须与现在的身份相符。
    张挥没有在意，转而问：“史进松，你说。”
    史进松说：“对面15号和17号位置都很好。另外，口子那里有家小旅馆，二楼临街的房间也勉强合适。”
    张挥不置可否，转而问：“胡孝民，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选？”
    胡孝民想了想说：“先去15号和17号看看，如果能租间临街的房子最好，不行的话，再去旅馆定房间。”
    张挥说：“先去旅馆定二楼临街房间，明天再来这里问。大晚上的，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胡孝民恭维道：“科长英明。”
    张挥对他真是不错，上午教理论，晚上教实践。虽然对自己还有点不放心，但多给点好处，还是能成为一条线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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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列为嫌疑人
    陈明楚晚上在沪西兆丰花园附近的惠尔登舞厅，邀请情报处一科的科长黄也喝酒跳舞。要让胡孝民成为中共，或者中共嫌犯，只需要黄也一句话就行。
    相比附近的伊泰舞厅，这里较为宽敞，进入大门，左方是一片空场，右边是条甬道，甬道尽处通往舞池，左首还有一间“打兵戈”的游戏场所。
    黄也三十来岁，微胖，有个小肚楠，但舞姿灵活，配合着音乐翩翩起舞。他在舞池像只游水的肥鸭，紧贴着舞女满场飞。
    一曲完毕，黄也额头布满细微的汗珠，对他来说，跳舞不仅可以与舞女贴面细语，也是一种锻炼身体的方式。甚至，也是他大脑最为活跃的时候。
    每逢遇到大事，他都喜欢来舞厅。当然，他最喜欢的时候还是四马路的会乐里，那里的温柔乡，令他彻底放松心情。
    当然，他与陈明楚，还没熟到一起去会乐里玩的程度。他原是中统的人，而陈明楚是军统过来的，就算现在一起共事，两统之间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黄也回到角落的座位上，喝了一口桌上的酒，微笑着说：“陈处长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是，不用特意请我来这里。”
    黄也是唐东平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担任情报一科的科长，而陈明楚是孙墨梓的人。两人虽然都是特工总部的人，但却分属不同阵营。唐东平与孙墨梓貌合神离，他自然也不能与陈明楚太亲近。
    唐东平在76号，尽量保持中立，他的手下，也不能跟孙墨梓或赵仕君的人太亲密。
    陈明楚拿起酒杯跟黄也碰了一下，说：“听说你手上有个中共的案子。”
    黄也不动声色地说：“真是什么也瞒不了陈处长。”
    陈明楚不会无缘无故问起中共的案子，而且，他也得判断，这是陈明楚要过问，还是孙墨梓想过问。
    陈明楚沉声问：“我想知道，这个案子有没有涉及到特工总部的人？”
    黄也诧异地看了陈明楚一眼，反问：“陈处长为何这样问？”
    中共的案子，怎么会跟76号内部有关系呢？自76号成立伊始，所有人最警惕的，就是共产党会趁机钻进来。
    76号的人，除了刚开始从上海帮会中挑的一些人外，新近加入的，不是军统就是中统叛变过来的。中共也有叛徒，但很少，他们抓捕后表现得太不职业，把信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陈明楚不紧不慢地说：“我想给黄科长提供一条线索，你们情报一科的胡孝民，可能是中共卧底。”
    想除掉胡孝民最好的办法，是将他诬陷为抗日分子。只要胡孝民与抗日分子沾了边，就没人可以救得了他。哪怕知道是误杀，以后也不会有人追究。
    黄也差点跳了起来：“陈处长，说话是要负责的。”
    胡孝民昨天才加入76号，还是夏忠民当的介绍人，赵仕君亲自甄别，据说颇得赵仕君信任，怎么可能是中共卧底呢。
    如果胡孝民是中共卧底，那夏忠民也脱不了干系，甚至赵仕君也要被问责。
    陈明楚笑了笑：“我只是说可能，具体还要黄科长调查，要不然我也不会问起此案。”
    黄也摸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沉声问：“陈处长为何会怀疑胡孝民？”
    他的汗，既有刚才跳舞累的，更多是被陈明楚吓出来的。
    他手里确实在办一个中共的案子，甚至他还在中共组织掌握了一名内线，可并没听说中共打入了76号。
    陈明楚拿出一个信封，推到了黄也面前：“因为我觉得他是。”
    “胡孝民可是夏秘书介绍的，据说赵主任很欣赏他。”黄也沉吟道。
    黄也只是瞟了一眼信封，根据厚度，他大体能猜到里面有多少钱。看到信封，他也终于明白了陈明楚的意思。
    只是，陈明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样做对陈明楚有什么好处？是孙墨梓看不惯胡孝民，还是想借机给赵仕君一个下马威？抑或是胡孝民的身份。
    胡孝民与顾慧英订婚的事，早在76号传开。很多人得知消息后非常绝望，据说不少人视胡孝民为眼中钉。
    没有搞清事情原委前，黄也碰都不敢碰这个信封。
    陈明楚冷冷地说：“这只是他拉拢人的手段罢了，再说了，他绝不会欣赏一个中共卧底！”
    如果赵仕君知道胡孝民是中共，恐怕会第一个动手。如果胡孝民真是中共，陈明楚也不用找黄也，直接捅给赵仕君就能解决问题。
    黄也既没拿信封，也没表态：“我先摸摸底。”
    没有把握的事，他不干。像这种有巨大风险的事，他更不想干。收了这笔钱，谁知道会不会有命花呢？
    陈明楚突然说：“其实，孙主任很欣赏你。”
    黄也虽没拒绝，但在他听来，其实已经有了态度。
    黄也一愣：“孙主任？”
    他能担任情报一科的科长，是因为唐东平对他的信任。但如果还能得到孙墨梓的支持，以后就不用担心副科长张挥和副处长陆实声跟自己作对了。
    张挥和陆实声仗着赵仕君的支持，在情报处横行逆施。唐东平虽然也是副主任，还兼着情报处处长，很多时候在面对赵仕君时，不得不让步。
    如果唐东平与孙墨梓能联起手来，他们双方的处境都会好转。
    陈明楚将信封塞到黄也口袋里，轻声说：“孙主任和我都怀疑，胡孝民是中共卧底。”
    他当然知道黄也想要什么，给钱不算什么好处，如果能得到孙墨梓支持，哪怕冒点险也是愿意的。
    黄也为难地说：“可是”
    陈明楚在黄也耳边轻声说：“不需要什么证据，只需要他被怀疑就行，这总可以了吧？”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只要黄也微微配合一下就行。他手里有中共的案子，要让胡孝民被怀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黄也的神情一下轻松了：“这倒没问题。”
    他可以怀疑任何人，不要说是胡孝民这样的新人，就算是陈明楚、洪霞这样的处长，他也可以怀疑是中共。
    将胡孝民定性为中共，黄也需要冒很大的风险。但要让胡孝民成为嫌疑人，就容易多了，此时他脑海里，就有超过一百种方法。
    所以这钱，黄也心安理得地得。
    至于因为他，导致胡孝民会出现什么状况，他却顾不上了。或许在他看来，胡孝民就像一粒尘埃，根本无足轻重。

第四十四章 忠厚
    他们在旅馆二楼开了房临街房间，将窗帘拉上，房间也不开灯，轮流观察着斜对面12号房子的情况。
    胡孝民第一次参加76号的监视行动，表现得很“兴奋”。史进松盯了一会，就想抽根烟休息一下，胡孝民几乎寸步不离守在窗前。
    其实对面根本就没动静，如果今晚对方不行动，一个晚上都会很安静。但这是胡孝民学习和实践的机会，他非常“珍惜”。
    以后他表现得像个真正的特工，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最多说明他很有当特务的天赋，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天赋加勤奋，最能成就一个人。
    上半夜，几乎都是胡孝民在守，直到半夜，张挥觉得有点饿了，胡孝民才争着出去买宵夜。
    没过一会，胡孝民就抱着一堆东西回来了：六个大肉包，一斤卤耳，还有半斤花生米和一瓶汾酒。
    “晚上没什么东西买，科长将就吃点。对了，还买了两包烟。”
    胡孝民一边在桌上摆着吃食，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包烟，分别递给张挥和史进松。他真心觉得，应该让军统给自己报销才行。只是钱鹤庭不敢提责任，必须要实报实销，他只能自己垫钱。
    张挥对胡孝民的行为很满意，这样的手下如果多几个，他都不用回家吃饭了。
    “把窗帘拉上，开灯。吃了东西后，你和史进松轮流看着，明天早上我找人来替你们。”
    有吃有喝还有抽，这样的手下到哪去找呢？不要说胡孝民有天赋，人又聪明，就算真的笨点，他也愿意留着当手下。
    吃过宵夜，张挥先行离开，吃饱喝足，回去能美美地睡一觉了。胡孝民虽然也想睡，但史进松在旁边，他又怎么睡得着？
    胡孝民见史进松站到窗户边，轻轻拉开窗帘一角，善解人意地说：“史大哥，你休息吧，我来盯着就是。”
    史进松回头轻笑着说：“你都监视了这么久，哪还能让你再辛苦？”
    吃人家的，抽人家的，还让人家值班，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胡孝民站到一旁：“反正闲着也没事。”
    史进松笑了笑，拆开胡孝民给的烟，先递了根给胡孝民：“其实也没什么好盯的，他们晚上应该不会行动。”
    晚上的盯梢，更多的是给上面一个交待。如果今晚有行动，张挥也不会离开。
    胡孝民接过烟，拿出火柴，给对方点上：“他们晚上行动才好呢，要不然也太无聊了。”
    史进松迅速将窗帘关上：“抽烟不要拉开窗帘。”
    黑暗中，哪怕一个烟头，也会很醒目。
    胡孝民一脸敬佩地说：“原本以为当情报员，只是在茶馆酒楼打探消息就可以，没想到还要干这么多事情呢。史大哥你什么都懂，以后得向你好好学习。”
    史进松憨厚一笑：“我算什么。”
    胡孝民忠厚老实，做事勤快，也愿意吃亏，他是很喜欢这种人的。情报处充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难得见到像胡孝民这种善良又大方的人。
    两人吃过几次饭，今天还喝了酒，又单独待在一起，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近。
    胡孝民问：“史大哥是哪里人？”
    史进松问：“苏北人，你呢？”
    胡孝民故意用宁波腔说道：“阿拉宁波银。”
    史进松又问：“你跟顾慧英真订婚了？”
    顾慧英是多少人心目中的天仙，没想到却被胡孝民这只癞蛤蟆搞到手了。或许，顾慧英也是看中了胡孝民的忠厚老实吧。
    胡孝民苦笑道：“是啊，但没有洋房洋车，不得搬出来住。以后生的第一个男孩，也得姓顾。说是订婚，其实是当上门女婿，我基本上是入赘到顾家了。”
    史进松叹息地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很多人妒忌胡孝民，说顾慧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如果他们知道，胡孝民其实是上门女婿，恐怕就能平衡了。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所以我才要加入特工总部，利用一切机会赚钱，早日从顾家搬出去，让我的孩子姓胡而不是姓顾！”
    史进松缓缓说道：“加入特工总部，只是一个新的起点。要改变命运，也没那么容易。”
    胡孝民突然问：“史进松，科长头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史进松摇了摇头：“这是黄科长指派的任务，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见胡孝民不说话，史进松又说道：“据说黄科长掌握了一名中共地下党，我也协助监视过，但并没什么收获。”
    如果想让一个人自愿说出某事，只需要起个头，然后静静地听着就行了。如果能注视着对方，效果会更佳。
    天亮之后，张挥派了情报一科的周西行来交班，胡孝民与他不熟悉，只是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史进松与之交接后，与胡孝民一同离开。
    胡孝民说：“史大哥，前面的摊子上有大饼油条，吃了再回去吧。”
    他们昨晚值班，上午可以休息，下午再去一科报到。
    “那怎么好意思？”史进松嘴里说得客气，但却朝着早餐摊走去。
    胡孝民笑道：“这是应该的，以后还要请你多多照顾才是。”
    “要不要给刚才那位兄弟带一份？”胡孝民问。
    “不用，周西行不怎么喜欢跟人打交道。”史进松摇了摇头。
    胡孝民诧异地问：“为何？”
    史进松低声说：“他原来在军统待过。”
    他已经把胡孝民当成自己人，说话也不会那么顾忌。
    “哦。”胡孝民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离开同福里后，胡孝民叫了辆汽车，身上揣着一千多元，胡孝民非常之大气。
    当然，他的大气只是做给史进松看的，只有这样，他才能与史进松最快分开。到静安寺路与成都北路的路口时，胡孝民下了车。他拐到成都北路，逛着街上的商店，仔细观察着身后。
    今天，他得与钱鹤庭见一面才行。无论是严密监视陈明楚和郑士松的任务，还是自己被一处跟踪，都必须当面报告。
    他现在已经加入了76号，必须小心再小心。在穿过几家商店之后，胡孝民拐到了白克路，很快到了九如里5号。
    这里距离同福里较近，成为他的第一选择。胡孝民的两处安全屋都在公共租界，这让他觉得，有必要在法租界，甚至沪西再准备一至二处安全屋。
    他从何大钧处搞到了钱，以及这次糖精赚到的佣金，令他的选择余地很大，不至于为了省钱而精打细算。
    当胡孝民再次从九如里5号出来后，已经成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戴着圆头眼镜，穿着皮鞋和灰长衫，皮肤蜡黄，再加上他的步伐和走路的姿态，与之前的胡孝民裁然不同。就算是溜一眼，也应该认不出来。
    胡孝民在公共租界化了装，自然不会在公共租界与钱鹤庭见面。他步行离开九如里，在白克路叫了辆人力车，到静安寺路后，又换了辆出租汽车，直奔法租界。
    过了霞飞路后，胡孝民才下车。他再次步行，走到成都南路，又坐人力车，最后到了广慈医院北边的光州饭店。
    这里距离胡孝民第一次执行暗杀曹炳生任务的地点并不远，从双龙坊走到这里，不需要半个小时。
    胡孝民开了间临街的二楼房间，再步行出去，穿过金神父路，走到亚尔培路上，找了个公用电话，用暗语通知了钱鹤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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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交换情报
    胡孝民回到房间后不久，钱鹤庭很快就到了。钱鹤庭平静地走进光州饭店，楼上的胡孝民替他观察身后是否有尾巴。
    如果钱鹤庭被跟踪，胡孝民会马上离开，并在门上留下暗号，或者与钱鹤庭碰面时，给他一个手势。
    他们每次接头，都要冒很大的风险，特别是昨天被一处和史进松跟踪后，胡孝民觉得必须更加谨慎。
    他虽然用了好几种办法来确定身后是否有尾巴，也做足了预防措施，可还是不能保证万一。
    钱鹤庭进门后，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沉声说：“前天，我在远东旅社看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姓刘，化名唐某住在208房。他们昨天上午，在九风茶楼与郑士松和陈明楚见了面。”
    “刘方南暴露了？”钱鹤庭喃喃地说。
    他接到命令，新二组配合刘方南在上海的行动。要不然，他也不会给胡孝民下令，让他密切关注郑士松和陈明楚。
    胡孝民吃惊地说：“今年2月杀伪外长的那个？”
    今年2月20日，上海各报竞相刊载特大新闻：“铁血军破门而入，伪外长即登鬼门”。当时的伪外长，被刘方南击毙。当时还留书：“抗战必胜，建国必成，共除奸伪，永保华夏！”落款为“中国青年铁血军”。但所有人都知道，动手的正是刘方南。
    钱鹤庭点了点头：“不错。郑士松投敌后，给刘方南去信，让他也投靠日伪。刘方南说服戴老板，回上海劝郑士松重归军统，并让他借机刺杀汪即卿！”
    胡孝民缓缓地说：“看来郑士松与刘方南接上了头，还把陈明楚也拉上了。组座让我密切关注郑、陈，就是想探知他们的态度吧？”
    如果郑士松和陈明楚能回头，对抗战自然是好事。但如果他们只是虚与委蛇，刘方南就危险了。
    “如果郑、陈回归，刺杀汪即卿事半功倍。”
    胡孝民问：“如果他们一意孤行要当汉奸呢？”
    钱鹤庭冷声说：“那绝不容情！”
    胡孝民说道：“昨天晚上，情报一科监视了同福里12号，据说那里住的是军统行动人员。里弄口的那家旅馆，有人二十四小时监视。”
    “我知道了。你正式加入了76号，没有被怀疑吧？”新二组在同福里12号没有行动人员，就算有，他也不会乎。现在的钱鹤庭，更关心的是入角炮计划。
    入角炮计划进行到现在，他越来越满意。胡孝民不但与顾慧英订了婚，还加入了情报一科。就算无法从顾慧英那里获取情报，胡孝民也能提供情报。
    “昨天下午，先是陈明楚的人跟踪我，后是张挥派人盯我的梢。显然，他们对我还没有完全放心。”
    胡孝民详细报告了自己加入76号后的行为，当然，他当掮客赚佣金的事，并没有告诉钱鹤庭。
    钱鹤庭贪婪无厌，如果让他知道得了一千多的佣金，恐怕又会打主意。
    这些钱，胡孝民都会用在工作上，但用这些钱孝敬钱鹤庭，他做不到，也没打算做。对胡孝民来说，目前最需要巴结的是张挥。
    “你的处境很不妙啊。”钱鹤庭担忧地说。
    胡孝民被跟踪，并不是露出了破绽，而是他还没得到76号的信任。
    胡孝民恭维道：“有组座运筹帷幄，什么危机都能化解。”
    钱鹤庭平静地说：“很多事情，还是得靠你自己，我只能尽量配合你。”
    胡孝民沉声说：“我想知道刘方南与郑士松沟通的进展，特别是陈明楚的态度。他很快就要调任南京区，而汪伪政府很快要迁到南京，如果陈明楚真能与我们合作，还真有可能暗杀汪即卿。”
    钱鹤庭惊诧地说：“陈明楚要调南京区？”
    胡孝民说：“对，原本孙墨梓想让他当区长，但赵仕君想把唐东平调到南京区当区长。不但情报处长的位子空了出来，他也能少个对手。以后的76号，一定是赵仕君的。”
    钱鹤庭说：“这个情况很重要，估计刘方南还没有掌握，我得马上告诉他。”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
    钱鹤庭提醒道：“估计晚上还要见一面，这里不要退，晚上十点左右我们再碰个头。”
    “行。”
    钱鹤庭离开后，胡孝民又待了十来分钟才走。他在窗户一直观察着，确定没有异常后，才离开光州饭店。
    在门口叫了辆人力车，到福煦路里，再往反方向步行几分钟，过了一个路口后，才拦了辆公共汽车到白克路。确定身后没人跟踪后，最后步行到九如里5号。
    卸下伪装，洗掉身上的黄蜡，换了全身的衣服，在镜子里确定没有异常后，才从后门离开。
    胡孝民没有回去，顾家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如果顾慧英不在，他回去也没意义。他习惯性的去了趟九风茶楼，早上看不到溜一眼，还有些想念呢。
    “胡大哥。”溜一眼看到胡孝民，马上迎了上来。
    “今天的报纸卖得很好嘛。”胡孝民看到她装报纸的袋子快空了，笑吟吟地说。
    “你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胡大哥，昨天那人又来了。”溜一眼低声说。
    胡孝民不动声色地说：“走，我请你吃点心。”
    到二楼后，胡孝民点了份杏仁酥和一份苏式月饼。
    “等下凌生明如果来了，他的花费全计在我账上。”胡孝民递给春三一张钞票，吩咐道。
    “凌生明的糖精，胡先生帮他卖掉了？”春三眼珠一转，笑着说道。
    “这是专门谢谢你的。”胡孝民又拿出一张五元的法币，笑吟吟地说。
    春三接过钱，脸上笑开了花，鞠着躬说：“多谢胡先生，我就知道这单生意非您不可。”
    胡孝民随口问：“早上陈处长是不是来过？”
    春三说：“对，只有两人，郑先生没来。”
    胡孝民又问：“另外那位，是不是昨天的刘先生？”
    春三回想了一下，笃定地说：“有点像，但应该不是。”
    溜一眼听到春三的话，眼里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她正要说话，却看到胡孝民严厉地盯着自己，把刚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胡大哥，早上明明就是昨天的那位先生，他今天又买了一份新闻报，虽然戴了假胡须，还换了副眼镜，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溜一眼等春三走后，撅着嘴说。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厉害，只要看一眼就能认出来嘛。但这种话，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
    溜一眼原本不高兴，听到这话后，却笑了：“对，这话不能跟外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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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大手笔
    胡孝民相信，陈明楚与刘方南还会见面。只是没想到，他们昨天在这里碰过一次头，今天竟然还会再来九风茶楼。
    这里经常有76号的人员出入，是陈明楚不把76号当回事？还是刘方南太大意？或许他们以为，这样的接触很机密，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可就算刘方南化了装，再次在九风茶楼接触，还是很危险的。
    胡孝民突然很担心，无论是刘方南，还是陈明楚和郑士松，对安全都没足够重视。
    溜一眼拿起块杏仁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突然想起一件事：“胡大哥，还有件事，那位刘先生是坐五哥的车走的。”
    胡孝民走到窗口，推开窗户往下看：“今天五哥在这里？”
    刚才来的时候，他并没看到冯五。九风茶楼门口总摆着几辆人力车，一般人也不会注意，但胡孝民只用余光扫一眼，就能记住那些人力车夫的相貌。
    溜一眼笃定地说：“他拉了客就四处跑，但只要到了附近，肯定会摆在这里。”
    胡孝民微笑着说：“等会要是五哥来了，我请你们中午一起吃饭，还有你弟弟。”
    溜一眼喜上眉梢：“咱们直接去打浦桥就是，五哥中午会回家吃饭。”
    “行，把点心包好带回去吃，我们现在就去打浦桥。”
    胡孝民一直想去打浦桥，看看他们住的地方，可这几天都没抽出时间。进情报一科后，很多时候他身不由己。有的时候他有时间，溜一眼和冯五未必会在家。
    第一次去打浦桥，胡孝民自然不能空着手，他知道溜一眼和冯五需要什么，给他们每人买了一石米，还有油、盐。
    冯五没有成家，有个十八岁的妹妹冯香莲。长得面容白皙，唇红齿白，五官明媚，弯眉杏眼，乌黑发髻立于脑后，有一种特别的端庄秀丽。虽然穿着粗布衣服，也没施粉黛，但丝毫掩盖不了她的容姿。
    看到溜一眼领着陌生的胡孝民，身后还跟着两个粮店的伙计挑着粮油，她一脸惊诧。
    自来只有向家里讨债的，从来没有说给家里送东西的。如果有，一定图谋不轨！
    溜一眼挽着冯香莲的手臂，伸手右脚，兴奋地说：“香莲姐，这是胡大哥，看到没，我脚上这双鞋子就是他给钱买的。”
    胡孝民微笑着说：“香莲妹妹，早就答应五哥要来看看你们，这些东西放哪里，赶紧给他们找个地方。”
    冯香莲脸上一红，别过头说：“谁是你的香莲妹妹！”
    一位好心人给了溜一眼一块钱，让她买双鞋子穿上，此事在打浦桥都传开了。大家都说溜一眼遇到了贵人，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我是五哥的兄弟，你是五哥的妹妹，不喊香莲妹妹喊什么？你要是不喜欢，我喊你香莲姑娘就是。请问香莲姑娘，这些东西放哪里。”胡孝民见冯香莲又要凤眼圆睁，连忙说道。
    “这米也太多了，我家的米坛都装不下。”冯香莲第一次为家里粮食太多而发愁。
    他们住的一栋普通的石库门房子，三层楼足足住进了二十六家人。她冯五挤在一间隔开的房间里，中间用帘子隔成两间房，家里所有一切，都堆在只有几个平米的房间里。
    胡孝民挠了挠后脑勺：“这是我考虑不周，要不，让他们拿一半回去？”
    “那不行！”冯香莲急了，没挨过饿的人，永远也不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一把米，有的时候就能救人一命呢。
    她家的米坛只能装三十斤米，剩下的米只能堆在地上。粮食跟生命一样重要，过惯苦日子的冯香莲，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家里什么都可以缺，唯独不能少了粮食。她宁愿没地方睡觉，也不会把这些粮食还回去。
    胡孝民见冯香莲准备淘米做饭，连忙说：“中午不用做饭了，我请你们下馆子。”
    冯香莲一听，叉着腰蛾眉倒蹙：“你钱多得烧了是不是？外面吃饭多贵？同样的钱，多称两斤肉不香吗？”
    胡孝民不敢跟她争执，这女人太泼辣，与外貌迥然不同：“那好，我去买菜，在家里做着吃。”
    溜一眼连忙说道：“胡大哥，我带你去。”
    冯香莲见胡孝民要走，突然问：“喂，你为什么要送这么多东西给我们？”
    胡孝民调侃道：“我脑壳进了水，钱多了烧的，行不？”
    冯香莲一脸茫然，等胡孝民走后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她挥着小小的拳头，对着胡孝民的背影隔重砸了两拳。
    走到外面，溜一眼跟胡孝民解释：“香莲姐平常可好了，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胡孝民苦笑道：“可能是因为我吧。”
    溜一眼解释道：“胡大哥，你可千万不要生香莲姐的气。她可能误会了，以为你跟其他人一样。”
    胡孝民摇了摇，好奇地问：“我没生气。其他人怎么样？”
    溜一眼说道：“有人曾经送香莲姐一块花布做衣服，还有人送她胭脂，但都没安好心。”
    胡孝民诚恳地说：“你们姐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饭。五哥每天拉车，更得吃饱饭。你们是我在上海认识的朋友，我希望你们的生活能慢慢好起来。”
    胡孝民从来没想过，溜一眼姐弟和冯五兄妹，以后会与自己的潜伏工作，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此时的他，只想给他们改善一下生活。另外，就是知道刘方南的落脚点。
    胡孝民在溜一眼的带领下，到了附近的菜市场。既然在家里吃，当然要以吃饱吃好为原则，胡孝民也不知道冯香莲有什么拿手菜，就买了一只鸡、两条黄鱼，割了三斤肉、称了五斤鸡蛋，还买了一袋美国面粉和两斤砂糖。要走的时候，还买了点豆腐、青菜、香菇什么的。
    要走的时候，看到有卤菜，又买了半斤花生米、一斤卤猪脸和一只盐水鸭。
    胡孝民其实也没买过菜，只觉得鸡鸭鱼肉齐了就行。
    溜一眼特意提了个菜篮子，可已经装不下了，她又是欢喜又是忧愁：“胡大哥，够啦，这么多菜，我们两天也吃不完。”
    胡孝民笑道：“行，再打两斤酒，中午跟五哥喝一杯。”
    冯香莲看着胡孝民和溜一眼提着这么多东西回来，也是目瞪口呆。她想过胡孝民可能会买不少菜，但也没想到，他竟然会买这么多菜。
    “我家的桌子摆不下这么菜。”冯香莲有些生气地说，她觉得胡孝民是有意为之，显得他多有钱似的。
    胡孝民说：“那就借张桌子，既然买了就不要浪费嘛，我也想尝尝你的手艺，肯定很好。”
    冯香莲气道：“吃不完不浪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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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无足轻重
    胡孝民笑了笑没说话，他相信一定不会浪费。这些东西看着多，但肯定能吃完。
    正要说话，冯五突然从外面走进来，惊喜地说：“胡先生来啦。”
    他没想到，胡孝民会来家里，虽然家徒四壁，但胡孝民能来，说明把他当成朋友。
    溜一眼笑着说：“胡大哥不但来了，还买了好多东西。”
    “胡先生真是太客气了。香莲，怎么也不给胡先生倒杯水喝。”冯五说妹妹时，语气就变得严厉了。
    胡孝民能来，他已经很高兴了，还买了这么多东西，反而令他忐忑。
    “没事，今天只是认个门。本想请你们在外面吃顿饭，香莲姑娘说太浪费，就在家里吃点。”
    冯五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家里太寒酸了。”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有什么寒酸的，家里吃饭更亲切，一点也不会浪费。我买了几个下酒菜，要不先喝一杯？”
    冯五高兴地说：“好啊。”
    能跟胡孝民一起喝酒，说明对方把自己当朋友。
    冯香莲此时才确定，胡孝民真是哥哥的朋友。看冯五的模样，他还挺敬重这个胡孝民的。她嘟了嘟嘴，没再说什么，转而去弄菜。
    机灵的溜一眼，也跟着过去，还把自己的弟弟刘子云，外号有一手叫了过来，准备给冯香莲打下手。
    刘子云只比溜一眼小一岁多，也很机灵，但他没卖报，而是走街串巷卖灯油。
    胡孝民给冯五倒了杯酒，随口问：“五哥，听说你的车早上摆在九风茶楼？”
    冯五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句：“溜一眼在那卖报，没客的话，就把车摆在那里。”
    对他来说，摆在哪里都是摆。
    胡孝民掏出烟，递了一根给冯五：“今天九风茶楼的客，拉到哪了？”
    冯五连忙在身上擦了擦手，双手接过烟，答道：“送到了沪西大旅馆，那人很大方，多给我一角钱。”
    刘方南做梦也想不到，拉他的黄包车夫，会与胡孝民相熟。哪怕刘方南再谨慎，也想不到他的行踪，已经被胡孝民掌握。
    就在胡孝民与冯五在喝酒时，在情报二科的顾慧英，正被从中统叛变过来不久的苏光霄缠着。
    苏光霄将顾慧英堵在情报二科：“慧英，我在大三元定了位子，中午请务必赏脸。”
    顾慧英面带愠色：“苏先生，我已经订婚，请自重。”
    如果是在76号，她很愿意与苏光霄沟通。苏光霄叛变之后，向76号提供了中统上海区的人员名单，导致中统在上海损失惨重。准确地说，中统苏沪区几乎全军覆没。
    幸好顾慧英与重庆保持着单线联络，否则她的身份也会暴露。
    中统上海区的人被捕后，很多一进审讯室就答应落水，她甚至都来不及营救，那些原来的同志，就成了现在的同事。
    苏光霄诚恳地说：“你那个未婚夫，就是个窝囊废。还敢加入特工总部，一看就是个短命鬼！嫁给这样的人，你会后悔一辈子。听我的，赶紧退婚，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在顾慧英面前，并没有觉得叛变可耻。毕竟，顾慧英走在他前面。他甚至觉得，两人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原来在中统是同事，现在到了76号又是同事，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至于顾慧英订了婚，他根本不在乎。胡孝民就是个上门女婿，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顾慧英呢。
    顾慧英摇了摇头，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异常地坚定：“对不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能违抗。”
    好不容易找个挡箭牌，她怎么会轻易舍弃呢？胡孝民虽然加入了76号，但他没受过专业训练，半路出家的特务，很难理解特务的真谛。她需要的，就是胡孝民的不专业。
    而且，她只需要一个名分，哪怕真跟胡孝民结婚，两人也不过是假夫妻。她要从事潜伏工作，个人的荣辱得失，甚至婚姻生活都不算什么。
    从参加革命的那一天起，顾慧英就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的一生献给国家和民族。只要不是嫁给汉奸特务，她不在乎对方是不是窝囊废。
    苏光霄急道：“现在是新时代了，怎么还能包办婚姻呢？”
    顾慧英摇了摇头，平静地说：“苏先生，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苏光霄说道：“不，我们还有可能。如果胡孝民主动抛弃你，或者他突然变成短命鬼，你不就解脱了吗？”
    顾慧英俏面含霜：“苏先生，我敬重你，可你也不能诅咒我守寡吧？”
    苏光霄冷哼道：“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在现在的环境下，你还奢望他能平安吗？”
    他是不知道陈明楚的计划，否则一定会与陈明楚联手，先把胡孝民除掉，再抢夺顾慧英。
    顾慧英轻启朱唇，柔声说：“如果你真的在意我，应该希望我幸福吧？如果孝民在工作上有失误，还希望苏先生能多加关照才是。”
    苏光霄深情地望了顾慧英一眼，淡淡地说：“我会关照他的。”
    说完，不待顾慧英说话，转身离开了。
    顾慧英暗暗叹息一声，她很担忧，自己的挡箭牌计划，会不会将胡孝民拖入了泥潭？
    如果不是自己，胡孝民就不会参加76号的舞会，也不会认识夏忠民，更不会跟赵仕君接触，也就无从加入76号。
    实在不行，只能对胡孝民特别训练。如果他愿意为抗战出力，让他加入中统也不是不可以。
    快中午的时候，钱鹤庭在沪西大旅馆10号房间见到了刘方南。看到钱鹤庭，刘方南马上说：
    “你来得正好，陈明楚提出，让我们帮他一个小忙。”
    与陈明楚见面，刘方南确实没有特别警惕，哪怕昨天九风茶楼有情报一科的人出现，他觉得有郑士松和陈明楚在，也没人敢怀疑他。
    况且，今天他还化了装，回来时也特别留意了身后，确实没有尾巴嘛。
    钱鹤庭随口问：“什么忙？”
    陈明楚能提出这样的要求，说明还是有诚意的。
    刘方南说：“让我帮他除掉一个叫胡孝民的，此事我不宜现身，交给新二组如何？”
    钱鹤庭不动声色地说：“胡孝民？是什么人？”
    他没想到，陈明楚为了一个顾慧英，竟然要对胡孝民下死手。不管如何，胡孝民也加入了76号吧？
    陈明楚让刘方南动手，显然并没怀疑胡孝民。否则，只要把胡孝民身份公开，自有76号制裁胡孝民。
    刘方南不以为然地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陈明楚说了，除掉胡孝民，绝不让我们有一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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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中统任务
    刘方南的任务是策反郑士松和陈明楚，郑士松曾经担任过76号第一厅的厅长，但现在只是76号的顾问，被赵仕君高高挂起。真要刺杀汪即卿，即将调任南京区的陈明楚更能发挥作用。
    陈明楚调到了南京，将有更多机会接触汪即卿。汪即卿的出行，甚至是保卫，南京区都会掌握。有陈明楚的配合，刺汪成功的几率将大大提升。
    郑士松提出，要让他们配合，必须先释放陈明楚的家人。刘方南第一时间向重庆请示，戴立同意，可以释放陈明楚的妹妹，也不会为难他的家人。不日，她将绕道香港来沪。
    钱鹤庭也接到了上海区的命令，全力配合刘方南，尽力争取陈明楚。甚至，上峰还很隐晦的暗示，为了拉拢陈明楚，可以牺牲一切。
    但钱鹤庭不想放弃入角炮计划，胡孝民是他的人，牺牲掉胡孝民，对其他人没有损失，但他就失去了一枚重要的棋子。
    至少，在陈明楚没正式刺汪前，他不能舍弃胡孝民。
    钱鹤庭问：“陈明楚为何不自己动手？”
    刘方南解释道：“陈明楚觉得，由他的手下除掉胡孝民，一旦失手会有麻烦。最好由我们动手，如果我们失手，也不会牵扯到他。军统暗杀汉奸，天经地义嘛。”
    陈明楚之前让顾桂荣杀夏忠民，结果顾桂荣请的杀手，不仅没得手，反而被巡捕房逮住。陈明楚被挤走，正是缘于此事。陈明楚找的人，如果再被捕，就算是孙墨梓，怕也是保他不住了。
    钱鹤庭不解地问：“陈明楚为何一定要除掉胡孝民？”
    胡孝民才加入76号，怎么样会跟陈明楚结下如此大的仇呢？男人嘛，要么钱，要么为权，要么为情。
    他突然明白陈明楚为何如此痛恨胡孝民了，都是顾慧英闹的。陈明楚为了得到顾慧英，真是什么阴招都使得出来。
    刘方南说：“据说胡孝民是陈明楚的情敌，不管我们是否得手，他都会给胡孝民安上中共卧底的罪名。”
    不得不说，陈明楚这一招很毒。胡孝民一个76号的新人，得罪了陈明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孙墨梓和赵仕君最害怕的就是中共打入76号，如果他们知道胡孝民是共产党，一定会毫不犹豫处死他。
    钱鹤庭冷笑道：“中共卧底？陈明楚还真是狡诈。”
    胡孝民是他的手下，好不容易才打入76号，怎么可能成为策反陈明楚的牺牲品呢？陈明楚为了一己私欲，要借助军统的力量，这种没有民族大义之人，能担起刺汪大任吗？
    刘方南不以为然地笑道：“除掉一个无足轻重的胡孝民，换取陈明楚对我们的信任，这笔买卖还是划算的。”
    他不知道胡孝民的真正身份，只当替陈明楚除掉一个情敌，自然觉得理所当然。
    钱鹤庭沉声说：“如果我们拒绝呢？”
    刘方南笑吟吟地说：“我们总得拿出诚意嘛，他的家人全部扣了，戴老板答应把他妹妹放回来。我们在上海，如果能帮他完成心愿，以后能更好合作。再说了，就算我们不动手，一顶中共卧底的帽子，胡孝民也得死。与其死在76号手里，不如死在我们手里。到时候，你们也可以向上面报功，一举两得。”
    钱鹤庭缓缓地说：“此事要仔细斟酌。”
    刘方南叮嘱道：“你赶紧准备，陈明楚那边来信，就得马上动手。”
    钱鹤庭与胡孝民约好晚上再见一面，现在恨不得马上见到胡孝民。到光州饭店附近时，天还没黑。他在附近找了个小饭馆，随便吃了点东西，他现在只盼着胡孝民能快点来。
    顾慧英下班回家后，依然没能看到胡孝民。这让她很是恼火，胡孝民不就是当个情报员么，怎么比总统还忙？昨天晚上彻夜未归，今天也没看到人，想见他一面都难。
    吃饭的时候，刘妈给她装饭，顾慧英感受到了对方传来的信息。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已经很有默契。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能传达很多信息。
    吃过饭后，顾慧英借口让刘妈给她整理房间，把刘妈叫到了楼上。
    刘妈从衣角拆出一张纸条：“这是今天收到的最新任务。”
    “要除掉王阆仙？”顾慧英掀开纸条，疑惑地说。
    王阆仙是中统苏沪区总务科的会计，与投靠76号的苏光霄等人，完全不在一个等级。自从苏光霄叛变后，中统在苏沪两地的力量，几乎全军覆没。
    比如说，副区长兼情报科长许均鹤、总务科长陈鑫、专员石平万等几十人。这些人很多曾经是赵仕君的同事、朋友、结拜兄弟，甚至是原来的上级。
    南京沦陷前，王阆仙与赵仕君奉命潜伏的中统特务，一起住在南京中央门大树根76号的一幢小洋楼里。
    他们的重要性，与王阆仙不可同日而语。
    为何偏偏要除掉一个无关紧要的王阆仙呢？还要动用自己。
    这些中统原来的重要干部投靠76号后，他们原来的手下，有些会主动追随。现在特工总部的二处，一半以上是原苏沪区的人。
    刘妈轻声说：“我们负责提供情报。”
    顾慧英问：“那出纳呢？”
    出纳刘慧与她丈夫组训股长邓达也进了特工总部，但邓达被绑到76号后一言不发，受了老虎凳、灌了辣椒水后才答应加入76号。
    如果要除掉会计王阆仙，刘慧这个出纳，也应该一并干掉才是。
    刘妈也是个老中统，对这些内幕很是清楚：“你可能不知道，王阆仙是徐主任的乡邻亲戚，负责为他看管苏宁两地之私产。他现在叛变，徐主任担心财产有失。”
    顾慧英暗暗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这次暗杀为私不为公，徐恩曾为了自己的私产安全，连同乡亲戚都要下手。这让顾慧英很沮丧，中统的头头，不关心这些叛逃的下属，却要对帮他管理私产的会计动手，着实令人心寒。
    刘妈低声说：“你只需要打听到王阆仙的住处，以及他的出行规律就行。”
    刘妈走后，顾慧英站在窗口沉思。要知道王阆仙的住处，必须与二处的人接触。获取情报，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则，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如果王阆仙被中统制裁，76号肯定会调查，到时谁提供的情况？以76号现在掌握的中统人员，如果由苏沪区现有人员动手，很快就会泄密。
    不管顾慧英的情报组如何谨慎，只要向中统局提供了情报，就有暴露的可能。
    怎么样才能悄无声息的获知王阆仙的住处呢？
    顾慧英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过滤着76号的所有人。她的目标，主要是那些新近加入76号，与王阆仙相处时间较长的那些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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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急切
    下午，胡孝民继续在同福里监视。这样的监视，其实枯燥无味，既不能大声说话，也不能好好休息，房间的窗帘还不能拉开，唯一的消遣就是抽烟。
    胡孝民站在窗口，悄悄拉开一侧的窗帘，一边看着张挥给的那本特务工作之理论与实际，一边时不时的观察着对面的情况。
    上午他已经通知了钱鹤庭，想必对面12号的兄弟，应该有所警觉才是。当然，12号的人不会今天就搬走，76号既然只是监视，并不需要担心。
    76号除非是绑架，否则不能随便抓人。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也不敢。只要大声呼救，附近的巡捕马上就会来解救。到时候被抓进捕房的，将是76号的特务。
    怕就怕76号搞绑架！
    胡孝民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平淡而无趣的下午，但就在傍晚时，黄也突然派人来通知，让他明天回一科报到，执行其他任务。
    胡孝民不满地说：“科长，我是你的人，黄也凭什么命令我？”
    嘴里说得很多义气，但胡孝民心里其实很乐意。他知道黄也手里有一个中共的案子，调自己过去，很有可能是为了中共案。
    张挥白了胡孝民一眼，没好气地说：“人家才是科长好不好？我就是一副科长。”
    胡孝民的话，张挥听了暖洋洋的。但黄也的命令，他也不能违抗。黄也不仅是他的上司，也是唐东平的心腹。就算是赵仕君，也要给唐东平几分面子的。
    胡孝民苦着脸说：“不去行不行？”
    如果答应得爽快，或者一副很乐意执行的样子，肯定要得罪张挥的。至少，张挥心里会不舒服。
    张挥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见胡孝民一脸不服气，张挥解释道：“你是个生面孔，他可能需要你执行特别任务。”
    他其实也舍不得让胡孝民离开，胡孝民忠直可爱、聪慧好学，做事愿意吃亏，也很大方，经常请他吃饭，说的话也很中听，很对他的胃口。再过段时间，两人就能建立牢固的关系。
    胡孝民疑惑地说：“这么快就会给我任务？”
    张挥叮嘱道：“早点回去吧，明天直接到科里报到。你来科里后，还没见过黄科长吧？”
    胡孝民的不情愿，让他下意识将胡孝民视为自己人。虽然与胡孝民只相处了几天，他对胡孝民已经很是认可。
    胡孝民佯装不满地说：“我是科长的人，黄科长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管如何，表面上还是要敬重的。”张挥笑了笑说道。
    “好吧，我就去应付一下。”胡孝民“苦笑”着说。
    胡孝民自然不能回去，他得去光州饭店与钱鹤庭接头。从同福里离开后，他先回了九如里5号。虽然天色暗了下来，可胡孝民并没因此而放松谨慎。
    相反，他比白天更警觉。黑暗虽有利于隐藏行踪，但如果有人跟踪的话，更难以察觉。
    化了装后，胡孝民先步行，再坐人力车，又坐出租汽车。到光州饭店附近后，又步行了几分钟，确定身后没人跟踪后，才进了光州饭店。
    房间没退，胡孝民也不用从大门进，他从后门进到光州饭店，趁前台伙计没注意，悄然上了楼。
    在转角处，胡孝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果然，很快有个人探出头。虽然化了装，但胡孝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钱鹤庭。一个人再怎么化装，但眼神是很难伪装的。
    胡孝民就特别注意自己的眼神和表情，一个人的内心活动，经常会在眼神中表现出来。只有内心也真正变成另外一个人，才能真正的伪装自己。
    “你怎么在楼道里等我？”
    到房间后，胡孝民问钱鹤庭。
    自己在哪间房，钱鹤庭是知道的。只要看房间有没有开灯，就知道要不要进来。作为新二组的组长，钱鹤庭的表现很不专业。
    钱鹤庭急切地说：“事情太急，知道吗？陈明楚让刘方南帮忙干掉你。同时，他还准备给你安上中共卧底的帽子。”
    他本在附近，但天黑之后，实在等不及，直接进了光州饭店。
    胡孝民吓了一跳：“让刘方南干掉我？刘方南为何要听陈明楚的？”
    其实他更吃惊的，是陈明楚要给自己安一顶“中共卧底”的帽子。如果胡孝民不是地下党，他自然不用担心。可偏偏他就是地下党，刚刚潜伏到76号，如果让陈明楚“误打误撞”，那才冤呢。
    钱鹤庭苦笑道：“重庆想策反郑士松和陈明楚，郑士松提出，必须先释放陈明楚的家人以示诚信。重庆已经答应，让陈明楚的妹妹转道香港来上海。而陈明楚提出，在他妹妹没来上海前，让刘方南拿出诚意，帮他做这件事。刘方南不知道你的身份，以为只是陈明楚想得到顾慧英罢了。”
    胡孝民冷静地分析道：“陈明楚上次诬陷夏忠民为木先生，甚至还想除掉夏忠民，结果没成功，自己也被迫离开76号。要不是孙墨梓保他，陈明楚恐怕进牢房了。这说明陈明楚考虑问题欠妥，小事都做不好，遑论刺汪这样的大事。其二，他们称要释放陈明楚的家人，后又要除掉我泄愤，说明他们没有大义。至少，私心比大义重要。与这样的人合作，绝非易事。”
    钱鹤庭摇了摇头：“策反郑士松，是刘方南提议，戴老板点了头的。”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既然是主任点了头，我无条件执行。”
    临训班出来的学生，为讨好戴立，不称他为先生或老板，而是以主任相称。临训班对戴立而言，相当于军统的黄埔军校。
    钱鹤庭说道：“刘方南要求，让新二组动手，因为他的任务是秘密的，也是最重要的。无论是对戴老板，还是委员长来说，刺汪都是重中之重。”
    胡孝民苦笑道：“你干脆告诉他，让马宁一干掉胡孝民算了。”
    钱鹤庭正色地说：“我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要怎么样渡过这次的难关。”
    胡孝民是他好不容易安插进76号的卧底，他绝对不会为了陈明楚，而牺牲掉胡孝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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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感动
    郑士松和陈明楚把个人恩怨凌驾国家大义之上，毫无抗日之志。与这样的人谋划，又如何能取得成功呢？至少，胡孝民不看好他们。
    胡孝民沉吟了一会，闭着眼睛缓缓地说：“如果我被干掉，陈明楚就会合作？”
    钱鹤庭平静地说：“这是他提出的条件，刘方南觉得，应该答应。当然，他不知道你的身份。刘方南认为，如果我们做到了，陈明楚自然会与我们合作。”
    胡孝民的声音听起来很悲壮，让他也很伤感。他相信，只要刺汪能成功，胡孝民一定会毫不犹豫牺牲自己。党国需要这样的人，领袖需要这样的人。
    胡孝民沉声道：“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承诺。甚至除掉我，只是他信口胡诌的一个条件？除掉我之后，或许还要除掉其他人，又或者提出更荒唐的理由？”
    钱鹤庭问：“你知道陈明楚为何要除掉你吗？”
    胡孝民冷笑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是因为我与顾慧英订婚了，而他想用卑鄙的手段，与顾慧英在一起。”
    钱鹤庭苦笑道：“所以这是个麻烦，很大的麻烦。”
    胡孝民缓缓地说：“组座，陈明楚想借我们的手除掉我，替他扫清迎娶顾慧英的道路，这可以理解。但我们也不能被陈明楚牵着鼻子走，我们做事可以，但得让他留下把柄。合作一次以后，就没法再退出了。”
    钱鹤庭一听，深以为然，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确实得有预防手段。”
    胡孝民沉声说：“必须得有他与刘方南接触的照片，如果能录音就更好。至于书信，或者其他书面材料，也是必须的。”
    刘方南刺杀过伪外长，陈明楚与他在一起密谋，一旦被赵仕君知道，必然会怀疑他暗中与军统联系。陈明楚投靠孙墨梓，正是赵仕君打击的目标。胡孝民相信，赵仕君绝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钱鹤庭担忧地问：“那你怎么办？实在不行，我跟刘方南说明情况，告诉他你就是入角炮。”
    胡孝民坚定地说：“不行！”
    胡孝民脑海里，迅速准备应对方案。他当然不能让自己出事，更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一个潜伏在敌人内部的特工，知道他身份的人越少越好。
    胡孝民对刘方南并不是很信任，而且他很担忧，刘方南一旦知道之后，郑士松或陈明楚就会知道，到时候自己真成别人砧板上的肉，可以随意任人宰割了。
    钱鹤庭急道：“总得应付过去才行，我绝不允许你出事！”
    胡孝民很是“感动”，诚恳地说：“多谢组座对属下的关爱。其实此事也好办，让新二组暗杀我就是。”
    这次新二组“暗杀”自己，虽然荒唐，但又不得不执行。心念急转之下，他脑海里闪过几个念头。
    打入军统后，胡孝民一直作为一名闲棋冷子，直到临训班毕业后，组织才开始与他联系。好不容易可以为党做点事了，绝对不能轻易死掉。从入党的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不再属于自己。
    钱鹤庭一脸愕然，坚定地说：“不行！如果失手真把你杀了怎么办？你的安全，永远排第一。其实，我最担心的是，陈明楚如果诬陷你是地下党，又该怎么对付？哪怕你只是被怀疑，都有可能被踢出76号。”
    他最担心的还是这个问题，就算陈明楚没证据，也是可以怀疑的。
    胡孝民脸上浮现着自信：“如果我不知道此事，或许会中他的计。但组座及时告之，我想他不会得逞。”
    他其实也很无奈，明明自己是军统的卧底，为何要怀疑自己是中共呢？
    钱鹤庭眼睛一亮：“说说你的想法。”
    胡孝民缓缓地说：“陈明楚之前诬陷夏忠民是木先生，没有成功。后来想除掉夏忠民，还是没成功。所以，他这次想诬陷我，别人未必会相信。他诬陷我是共产党，想必也是拿不出真凭实据的。毕竟我到76号后，几乎没参加什么行动。至于组里的行动，只有组座提前告之行动计划，我自有办法应对。”
    胡孝民的自信也感染了钱鹤庭，眉宇的担忧也逐渐化解：“需要我怎么配合都可以，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能出事。”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有组座的英明领导，我肯定不会出事。”
    钱鹤庭总强调他不能出事，他还是有些感动的。不管钱鹤庭出于什么目的，总是一片好意。有钱鹤庭的支持，以后他就能更好的潜伏在军统了。
    钱鹤庭严肃地说：“别嘻皮笑脸。”
    胡孝民正色地说：“我要提前知道组里行动时间、地点、武器以及行动人员。另外，我需要知道陈明楚与刘方南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另外，如果能知道陈明楚想诬陷的计划就更好。”
    钱鹤庭说：“可以。还需要怎么配合？要不要我暗示行动人员，让他们手下留情？”
    胡孝民摇了摇头：“感谢组座，但千万不要之么做。我的安全重要，但身份的保密更重要。为了完成入角炮计划，我不怕牺牲，就算死在自己兄弟手里也无怨无悔。”
    如果行动人员猜到自己的身份，就算这次渡过了难关，以后会隐藏更大的危机。相比之下，胡孝民宁愿冒险，也不想长期处于身份可能暴露的边缘。
    这次军统对他动手，也并非一点好处也没有。至少，刘方南会向陈明楚清晰的传递一个信息：自己不是军统的人。
    这对他以后的潜伏，将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以后谁要是敢怀疑他跟军统有关系，胡孝民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他：放你娘的狗屁！
    钱鹤庭坚定地说：“放心，你一定不会出事的。”
    胡孝民的话，让他很感动。临训班出来的，思想觉悟就是不一样。如果党国同仁都像胡孝民一样，何愁抗战不胜？何愁中共不灭？
    从光州饭店离开后，胡孝民回到愚园路，已经十点多了。胡孝民没惊动阿福，自己从后门进去。
    “姑爷回来啦。”
    胡孝民正要回房间，刘妈披着睡衣从房间出来，欠了欠身说。
    胡孝民应道：“是啊。”
    刘妈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宵夜？”
    胡孝民笑道：“不麻烦了，我在外面吃了碗馄饨才回来。”
    胡孝民轻手轻脚回了房间，正准备休息时，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打开一看，却是顾慧英。

第五十一章 陷阱
    顾慧英在家里穿得很随意，一件短衫，一条花裙，穿在她身上却显得婀娜多姿、百媚千娇。如果她穿这身上班，马上会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胡孝民让开身子，等顾慧英进来后，问：“你还没睡？”
    回来时他注意到了顾慧英房间并没有开灯，自己才到房间，她就下来了，这警觉性也太高了吧。
    胡孝民特别的谨小慎微，他深知细节决定成败。想要在76号成功潜伏，首先得瞒过顾慧英。如果顾慧英都能看出他的异常，就别想逃过76号那帮老奸巨猾之辈的眼睛。
    顾慧英嗔怪地问：“这两天你去哪了？现在想见你一面，比见电影明星还难！”
    胡孝民笑了笑，说：“不是说好互不干涉么？生活上如此，工作上也应该如此。”
    顾慧英一脸愠色，咬了咬嘴唇，轻声说：“可你已经是我的未婚夫了，爸妈问起来，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吧？”
    她只是担心，什么都不懂的胡孝民，被76号的那帮人一口吞掉，到时候连骨头渣子都见不到。
    胡孝民平静地说：“以后碰到这种情况，可以说我去谈生意了。”
    顾慧英对家里说在极司菲尔路55号的招待所上班，而自己对外的职业是掮客。他们都有自己的掩护身份，要骗过顾志仁夫妇还是没问题的。
    顾慧英轻声说：“以后在始昌中学，你得提防苏光霄。”
    出入76号前院的证件，是一张淡蓝色像卡片大小的纸片，上面印着始昌中学与本人的姓名号码，另一面贴着本人的照片与发给日期，在相片角上，还盖有骑缝印章。
    76号的有些人，对外宣称自己是始昌中学的人。不熟悉沪西的人，谁也不知道，始昌中学其实是不存在的。
    胡孝民怫然不悦地说：“难道他对你有意，就要对付我？”
    陈明楚为了得到顾慧英，不但要让军统暗杀自己，还要诬陷自己是地下党。现在苏光霄也是如此，难道他们觉得，用这样的手段，就能获得顾慧英芳心？
    顾慧英遗憾地说：“抱歉，原本以为只是让你受点委屈，现在看来，可能还有危险。如果你离开特工总部，或许会好点。”
    胡孝民摇了摇头：“如果没有特工总部的保护，我更会任人宰割。”
    他现在的任务是潜伏在76号，好不容易打进去，当然不会轻易撤离。
    顾慧英急道：“可是”
    胡孝民坚定地说：“苏光霄不过是中统投靠过来的叛徒罢了，我一来就跟着赵主任，不怕他。”
    顾慧英冷笑道：“真要说起来，孙墨梓、赵仕君都是中统过来的，我也是中统过来的，难道你都不放在眼里？”
    苏光霄确实是投靠过来的，但他与76号的特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同事就是朋友，有些人还是曾经的结拜兄弟。
    胡孝民摇了摇头：“之前过来的，与现在过来的又不一样。苏光霄这次看似带了很多人过来，但并不讨喜。”
    顾慧英沉声说：“那你就错了，他带过来的像许均鹤、石平万、王阆仙、陈鑫等人，都会安排职务。石平万与赵仕君是结拜兄弟，当初他们一起留守南京，现是行动二处的副处长。”
    胡孝民的话掷地有声：“就算这些人跟苏光霄一样针对我，我也不会怕他们！”
    顾慧英轻声说：“如果有麻烦，随时可以来找我。”
    不管如何，胡孝民都是因为自己才被苏光霄忌恨，她有责任保护胡孝民。
    胡孝民突然问：“苏光霄既然看我不顺眼，那陈明楚恐怕也差不多。他在76号，又与哪些人关系密切？”
    陈明楚要诬陷自己，必然要假手他人。他其实想问的，是陈明楚与情报处的人，是不是有特别的关系。
    顾慧英提醒道：“陈明楚和郑士松是从军统过来的，他们这方的人实力也不容小觑。”
    胡孝民叹息着说：“军统的人主要在行动处吧？只要他不让情报处的人为难我就行。”
    顾慧英随口说：“你还真得注意，陈明楚最近与黄也好像走得较近。”
    胡孝民摆了摆手：“我会注意的。明天还有任务，得早点休息。”
    顾慧英一愣，之后又是愕然，其他男性恨不得跟自己多说几句，胡孝民倒好，生怕自己打扰他似的。
    闷闷不乐的顾慧英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突然想到，胡孝民因为只能维持表面名分，而心有不甘？还是他内心自卑，不敢坦然面对自己？
    不管如何，胡孝民的态度，除了稍稍打击了她的自信外，她其实还是能接受的。如果胡孝民以后都能这样做，她还真不介意与胡孝民一起生活。
    顾慧英走后，胡孝民久久不能入睡。顾慧英无意提到陈明楚与黄也走得近，让他确定，明天的所谓任务，正是针对自己的陷阱！
    陈明楚和黄也肯定觉得，他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要诬陷他为中共，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
    但他们绝对想不到，胡孝民其实是个经验丰富的地下工作者，他们的计谋早被胡孝民掌握。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去了情报一科，他来一科好几天，还是第一次见黄也。
    微胖的黄也，笑起来真诚而友善，但谁能想象，他竟然是76号的情报科长呢？不知道有多少抗日人士，落在他的手里。
    “黄科长好，我是胡孝民，以后就是您手下的兵，任凭差遣，绝无怨言。”胡孝民虽然在张挥面前慷慨激昂，但面对黄也时，表面还是很恭敬的，哪怕对方要诬陷自己。
    一个精明老练的卧底，绝对不会轻易给自己树立对手。如果有，就要想尽办法除掉。如果证实黄也与陈明楚沆瀣一气，他将成为胡孝民清除的对象。
    黄也笑吟吟地说：“怪不得让你来情报一科，果然很机灵。”
    胡孝民的机敏，让他更坚定了与陈明楚合作。这样的人才，怎么能给张挥呢？与其将来多一个对手，不如现在就除掉！
    胡孝民恭维道：“情报一科是特工总部最重要的部门，能来一科深感荣幸，能在黄科长手下效力，更是三生有幸。”
    黄也总是笑眯眯的，一副人禽无害的样子，典型的笑面虎。
    黄也沉吟道：“今天有个任务，需要生面孔，只能请老弟出马。”
    他的语气很诚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很看重胡孝民。
    胡孝民连忙说道：“请科长示下。”
    黄也问：“庆福里知道吗？在静安寺路与戈登路西北角，你等会去庆福里4号，向情报组的纪天仇报到。任务很简单，监视庆福里9号的一个可疑人员，再拍点照片就行了。会用相机吗？”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会用。”
    “不会用没关系，现学现用，只要懂对焦，会按快门，很快就能学会。”黄也笑道。
    他让人拿来一部小巧的莱卡相机，很有耐心的亲自教着胡孝民。这让一科其他人很意外，胡孝民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让黄也亲自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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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挖坑
    相机的使用，胡孝民自然是懂的。但他现在得装出什么都不懂，让黄也一点一点的教，他则一点一点的学。
    虽然胡孝民极力伪装，但他的进步之快，还是让黄也很意外。
    “果然聪慧过人。”黄也原本对胡孝民是不屑一顾的，一个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当特工呢？
    这样的人，不是死在敌人手里，就得死在自己手人手里。
    可胡孝民表现出来的学习能力，让他很意外。如果能给胡孝民一段时间，哪怕只有几个月，他也很有可能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特工。
    可惜，今天之后，胡孝民这个还没成长起来的特工就要夭折了。
    如果胡孝民是他找来的，黄也可能会悉心培养。但胡孝民一直跟着张挥，再培养也是给对手培养。与其培养一个对手，不如早点完蛋！
    胡孝民谦逊地说：“主要是黄科长教得好，换成别人，我连门都摸不到。”
    黄也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拿出一叠照片：“这些照片，是之前的兄弟拍的，还有嫌疑人，你都看看。”
    “这个人是什么身份？”胡孝民接过照片，瞥了一眼若无其事地问。
    在他看到嫌疑人照片时，当时就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那人的姿态和身形，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但照片只拍了对方一个侧脸，他还不能确定。只是心里很担忧，如果真是那人怎么办？
    作为一名潜伏在敌人内部的特工，胡孝民早就抛弃了幻想。遇到问题，先往最坏处想。只有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他才能从容不迫的应对。
    黄也说：“他叫陶育然，是爱国小学的国语老师，也是你们的监视目标。”
    胡孝民问：“我需要住在庆福里吗？”
    “听纪天仇安排吧。”黄也淡淡地说。
    胡孝民拿上相机和照片后，并没有马上去庆福里，而是先去找了张挥。
    虽然在黄也面前，胡孝民表现得很顺从，但他知道，黄也不会真正赏识他，甚至还会给他小鞋穿。
    想在情报一科站住脚，只能紧跟张挥。黄也如果真的陷害自己，只有一个办法解决：将之除掉。如果除不掉，至少也要扳倒！
    胡孝民将自己的证件和相机拿给张挥看：“科长，我的任务是去庆福里4号，听从纪天仇安排，监视庆福里9号的这个人。”
    张挥随口问：“这是什么人？”
    胡孝民问：“只知道叫陶育然，是爱国小学的国语老师。科长，你觉得他是哪方面的人？”
    张挥淡淡地说：“黄也不是在办中共的案子么？他在中共有内线，此人应该是地下党。”
    对胡孝民的态度，他还是很满意的。虽是黄也布置的任务，但胡孝民第一时间向自己报告，说明在他心里，自己才是真正的上司。
    张挥对胡孝民的态度，也从刚开始的怀疑、信任，慢慢转化为欣赏了。一个好汉三个帮，他想在情报一科与黄也分庭抗礼，需要像胡孝民这种忠实的手下。
    胡孝民不解地问：“他的案子，怎么会让我参加呢？”
    昨天接到新命令时，胡孝民其实就有所怀疑。事情反常即为妖，自己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怎么会引起黄也的注意呢？
    顾慧英昨晚无意间的提醒，让胡孝民觉得，陈明楚和黄也已经结盟。自己的任务，只要出一丁点差错，黄也就能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到他头上。
    到时候，只要黄也提出，他有中共嫌疑，甚至就是打入76号的中共卧底，暗中给地下党传递消息，他就永无翻身的机会了。作为一个毫无根基的新人，他连自辨的机会都没有。
    张挥叮嘱道：“你自己小心点，尽量别自作主张。”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多谢科长关心，有问题我会第一时间向你报告。”
    准备离开的时候，胡孝民碰到了去平洋房的夏忠民。76号有两栋洋房，高洋房是交际处、会客室、会议室以及孙墨梓和赵仕君的住处。而平洋房，则是驻76号日本宪兵分队的住处。
    平洋房一般人是不能去的，有什么事情，都是由翻译前去沟通。夏忠民是外事秘书，经常与平洋房的日本宪兵联络。
    夏忠民远远见到胡孝民，笑吟吟地问：“孝民，这几天都忙些什么？”
    胡孝民欠了欠身，连忙说：“夏先生好，前两天跟着张科长在同福里监视，今天刚接到任务，去庆福里监视。”
    夏忠民笑着说：“看来你已经适应情报处的工作了。”
    原本他是想让胡孝民以掮客的身份，替76号搜集情报。可现在看来，胡孝民已经慢慢成为一名真正的特务了。
    胡孝民谦逊地说：“还在学习，希望以后能做更多的工作。”
    夏忠民随口说：“哪天有时间，我们好好聊聊。”
    胡孝民连忙说：“只要没任务，我随时都有时间。”
    夏忠民是他的领路人，而且夏忠民与日本人关系很好，是日本人安插在76号的眼线。与夏忠民搞好关系，无异于有了最强的靠山。
    夏忠民笑了笑：“这两天晚上，我都在春平茶楼，你要有时间就过来一起看戏吧。”
    胡孝民是他发展的，他向张挥打听过胡孝民的表现，据说在一科表现得很不错，深得张挥喜爱。
    他之所以去春平茶楼，也是提醒胡孝民，他们以前的情谊。胡孝民不仅是张挥的人，也是他的人。
    胡孝民应道：“晚上有时间一定到。”
    一切安排好后，黄也去了趟华村陈明楚的住处，收了陈明楚的钱，总得给人家一个交待才是。
    陈明楚看到黄也进来，意味深长地问：“怎么样，没问题吧？”
    黄也不以为然地说：“能有什么问题？把心放肚子里就是。”
    陈明楚笑眯眯地说：“也对，有你出马，我该高枕无忧才对。”
    黄也微笑着说：“是不是很快就要给你道喜了呢？”
    陈明楚说道：“现在还言之过早，但真有这么一天的话，到时再好好感谢黄老弟。”
    黄也说道：“今天我亲自考察了胡孝民，确实是个好苗子。要不是陈处长，我还真舍不得，你这次可欠我一个大人情。”
    陈明楚诚恳地说：“当然，我会一直记在心里。”
    在陈明楚和黄也眼里，此时的胡孝民，跟个死人差不多。特别是陈明楚，已经安排好让军统动手。
    原本陈明楚的意思，打铁趁热，今天晚上就动手。然而，刘方南告诉他，新二组需要时间准备，最快也得明天晚上。
    陈明楚的眼中射出毒蛇般的冰冷目光：“明天晚上也行，就在愚园路433弄5号外动手！”
    刘方南问：“明天能确定胡孝民在愚园路433弄5号出现吗？”
    “他一个上门女婿，除了回顾家，还能去哪？”陈明楚一脸的讥讽，如果他与顾慧英结婚，绝对不可能住在顾家。
    在陈明楚和黄也眼里，此时的胡孝民，跟个死人差不多。特别是陈明楚，已经安排好让军统动手。
    原本陈明楚的意思，打铁趁热，今天晚上就动手。然而，刘方南告诉他，新二组需要时间准备，最快也得明天晚上。
    陈明楚的眼中射出毒蛇般的冰冷目光：“明天晚上也行，就在愚园路433弄5号外动手！”
    刘方南问：“明天能确定胡孝民在愚园路433弄5号出现吗？”
    “他一个上门女婿，除了回顾家，还能去哪？”陈明楚一脸的讥讽，如果他与顾慧英结婚，绝对不可能住在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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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庆福里
    刘方南并不知道胡孝民的身份，在他看来，纯粹是为了帮陈明楚私人办事。之所以愿意除掉胡孝民，也是为了让陈明楚更快回到抗日队伍中来。
    任何事情，都没有刺汪事大，为了抗战胜利，所有人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包括他自己，在来上海前就下定决心，没打算活着回重庆的。
    刘方南问：“只要胡孝民准时出现，我们就没问题。明楚，你有没有想过，如何刺杀汪即卿？”
    陈明楚解释道：“汪的保卫工作非常严密，他到76号开会，周围全是自己的保镖，我们的人根本近不了身。他睡在高洋房，可晚上让秘书睡卧室，他却躺在浴室的浴缸里。他如此警觉，想暗杀他谈何容易？此事只能缓缓图之，待我到南京后，一定会有机会的。”
    他妹妹还没到上海，胡孝民也没除掉，陈明楚必须稳定刘方南。哪怕郑士松已经明确告诉他，不可能与戴立合作。
    刘方南问：“你什么时候去南京？”
    陈明楚问：“应该很快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一处的处长，总不能一直挂着我吧？对了，我妹妹什么时候能到上海？”
    刘方南微笑着说：“她已经到了香港，是戴老板亲自安排的飞机。近期将坐船来上海，你们兄妹很快就能团聚。”
    陈明楚拱了拱手，笑道：“此事多亏刘兄。”
    刘方南微笑道：“都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胡孝民坐着冯五的人力车到庆福里附近后，并没有马上去4号报到。他让冯五先在庆福里外围转了一圈，从南边的静安寺路走到戈登路，再从旁边的大公医院绕到庆福里北端。
    庆福里是南北向的里弄，4号和9号都靠近静安寺路。从北边的巷子口进来，可是将整个庆福里仔细观察一遍。
    “五哥，稍微慢点。”胡孝民轻声说。
    来庆福里前，他特意去了趟九风茶楼，果然看到了冯五的车子。这次执行任务，他需要有人配合，冯五是最合适的人。
    只不过，胡孝民不能告诉冯五，只需他本色出演即可。这样既能保护冯五，也能增强隐蔽性。
    “好咧。”冯五现在每天都能吃饱，拉车时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经过庆福里9号时，胡孝民仔细看了一眼，门上挂着把锁。在巷子里能看到二楼的窗台，摆着一盆兰花。
    看到兰花，胡孝民愣了一下。如果这里住的真是挡手，这盆兰花一定有特别的意义。他看到照片时，虽然只是侧脸，但他当时心里就明白，这是自己的联络员挡手。
    “在这里停吧。”胡孝民看到4号时，让冯五停下。
    他刚加入情报处，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谨慎。如果真是接头，必然会坐到静安寺路或戈登路，再步行来4号。
    “胡先生，你给家里送了这么多东西，哪能还要车钱呢？”冯五见胡孝民递钱过来，连忙摇手。
    “一码归一码，你出了力就得拿钱。这几天，没事就把车停这里，或者我包你几天车。”胡孝民又拿出一张钞票，硬塞到了冯五手里。
    冯五拗不过胡孝民，只好说道：“那行，别的活我都不接了。”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有客还是要拉，除非我专门嘱咐你。”
    如果冯五把车摆在这里，却不拉活，岂不更让人怀疑？
    “好，我就摆在巷子口，也不拉大路上的客。”冯五明白胡孝民的意思，想让他留在这里，又不想让别人怀疑。
    “行。”胡孝民应道。
    不要说胡孝民给了钱，就算胡孝民没给钱，他也愿意在这里等着。胡孝民送油送米给家里，还买菜请他们吃饭，这份情谊千金难换。
    冯五走后，胡孝民径直走到4号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你找谁？”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的嘴唇较薄，眼睛不大，尖脸，跟瘦猴似的。与胡孝民差不多高，身形也相似，如果从后面看，很难分清谁是谁。
    “你是纪组长吧？”胡孝民微笑着问。
    纪天仇看了胡孝民一眼，连忙跨出门槛，左右看了看，将胡孝民拉进了房子，顺手关了门。
    “你就是胡孝民？”纪天仇的声音很尖，看到冒失的胡孝民，很是恼火。
    胡孝民右手张开，挡在面前，朝纪天仇敬了一个很不标准的军礼：“属下胡孝民向纪组长报到。”
    “胡咧咧啥呢？赶紧进来。”纪天仇冷着脸，正在执行任务，这又是纪组长，又是敬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76号的人吗？
    胡孝民脖子一缩，跟着纪天仇进了房子。他要是表现得轻车熟路的，纪天仇岂不会怀疑？他现在一只脚才踏入情报处，距离一名合格的特工还远着呢。
    到二楼后，纪天仇把胡孝民带到窗口。这是一栋独门独院的二层民居，在二楼正好能观察到对面9号的房子。
    “这是目标的资料，你先看看。”纪天仇递给胡孝民一张表格，上面记录庆福里9号那位的资料。
    姓名：陶育然，性别：男，年龄：32岁，籍贯：河北，职业：爱国小学国语老师。
    照片还是黄也给的那张，只有一个侧脸。
    纪天仇在胡孝民看材料的时候，说：“陶育然去学校了，他上午有课，中午才回来。”
    “纪组长，这个陶育然是什么人？”胡孝民问。
    纪天仇冷声说：“共产党。”
    胡孝民急道：“共产党？那还等什么，直接抓啊。”
    纪天仇说：“现在还不能抓，得把他的上下线摸清楚。共产党不比国民党，他们骨头硬得很。”
    要抓就抓一串，只抓一个，不过就是断了共产党一条线罢了。一旦陶育然被捕，他们很快会切断陶育然的上下级关系。
    胡孝民“好奇”地问：“纪组长，我们是怎么知道这个陶育然是共产党的？”
    “共产党有我们的人。”纪天仇得意地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叮嘱道：“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胡孝民夸张地说：“什么？刚才我没听到。”
    纪天仇脸色缓和了下来：“趁现在有时间，你把庆福里熟悉一下。”
    胡孝民的“懂事”，让他稍稍放心。不管黄也为何要派胡孝民这么个新手来，至少胡孝民不会给自己闯祸。
    胡孝民应道：“是，我马上出去转转。”
    纪天仇喝道：“站住！换上睡衣和拖鞋。这几天，你就是庆福里的人，吃住都得在这里。”

第五十四章 背对接头
    胡孝民一听，顿时一脸苦色。吃住都在这里，对他不算难事，但一定得在纪天仇面前表现得不情愿。还有，晚上与夏忠民的约定，得告诉纪天仇。
    胡孝民苦着脸问：“能外出吗？”
    纪天仇沉吟道：“一般情况下不可以。”
    让胡孝民来监视，本就是凑数，他也不知道黄也怎么想的，非找个新人。
    胡孝民叹了口气，说：“晚上与夏秘书约了一块听戏呢。”
    纪天仇一听，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胡孝民在他面前就是只小虾米，想怎么摆弄都行。但夏忠民不行，跟日本人走得近不说，还深得赵仕君信任，黄也见了也得巴结，就连唐东平都得给几分面子。
    纪天仇沉吟道：“晚上八点以后，如果陶育然没外出，你可以出去，但十二点前一定要回来。”
    胡孝民喜笑颜开：“多谢纪组长。”
    纪天仇说：“中午陶育然会在里弄口吃碗馄饨，你趁机跟他见个面，把人认清楚。”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
    中午，胡孝民穿着睡衣，脚下一双拖鞋，去里弄口的馄饨摊。胡孝民是掐着时间来的，他刚坐下，提着一个旧公包的陶育然就到了。
    看到胡孝民，陶育然也愣了一下，但他并没停下来，接着若无其事地坐到隔壁的桌子，正好与胡孝民背靠背坐着。
    “你怎么来了？”陶育然低声问。
    “来监视你。”胡孝民早就用余光瞥见，所谓的“陶育然”，其实就是张晓如。当时看照片，胡孝民就认出来了，此时见到本人，再加上他的声音，更加确定无疑。
    “监视我？”张晓如诧异地说，又若无其事的对摊主说：“老板，来碗馄饨。”
    胡孝民轻声说：“你被76号盯上了，我现在对面4号，负责监视你。”
    “怪不得。”张晓如拿着勺子，放了个馄饨在嘴边轻轻吹了吹，一口吸进嘴里，轻声说道。
    昨天有人到学校打听“陶育然”，当时他以为是哪个学生家长，想认识他这个刚调过来的国语老师。
    胡孝民急道：“你准备怎么撤离？”
    张晓如缓缓地说：“既然你来了就不急。”
    如果胡孝民不来，他还只是有所怀疑，现在，终于确定了。有胡孝民的配合，想撤离还不容易吗？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撤离，而是不影响胡孝民的安全。
    胡孝民说：“你必须马上转移，你的情况是76号内线提供的。”
    这是张晓如第三次被76号盯上，前两次都是在与自己接头时，他很担心下次还能不能见到张晓如。
    张晓如疑惑地说：“76号的内线？”
    胡孝民沉声说：“你现在必须马上转移，他们在咱们内部的叛徒，得赶紧找出来！”
    张晓如轻声说：“放心，这次他跑不了。”
    他这次到爱国小学任教后，对行踪特别注意，知道他住在庆福里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应该都是信得过的。
    可是，76号还是知道的，而且还派人在对面监视。他是做交通的，上通下达的，要是被76号顺藤摸瓜，会给组织造成多大损失？
    这次知道他情况的人就那么几个，再加上之前两次的暗中调查，早就将怀疑的对象，缩小到了几个人身上。
    胡孝民轻声说：“那就好。如果查出来了，告诉我了一声。”
    张晓如蹙起眉头：“这种事告诉你干什么？”
    胡孝民悄声说：“我估计陈明楚和黄也联手，准备诬陷我是地下党。”
    张晓如低声惊呼：“什么？”
    胡孝民将馄饨碗里的汤一口喝干，站了起来：“有机会再跟你细说，得先走了。”
    他与张晓如聊得够久了，这个时候，纪天仇一定躲在庆福里4号的二楼窗户看着自己。
    “怎么样，认准人了吗？”纪天仇等胡孝民回来后，问。
    胡孝民笃定地说：“认准了，化成灰也认识。”
    纪天仇抬脚就要往外走：“那行，这里就交给你了，有事给科里打电话。”
    胡孝民急道：“纪组长，你要走？”
    纪天仇说：“对啊，这让你来不就是监视陶育然么？”
    胡孝民犹豫着说：“可是我一个人”
    纪天仇不以为然地说：“也没什么事，如果有人来找他，你拍了照片就是。”
    胡孝民很是“担忧”：“纪组长不在，我心里没底。”
    纪天仇边走边说：“科长抬举你，这个任务轻松，办好了就能立功。”
    黄也特意安排胡孝民单独执行任务，他虽有疑惑，但也不便多问。
    胡孝民在后面追问：“除了我，还有其他兄弟在这里吗？”
    纪天仇意味深长地说：“这是科长对你的信任，你可不要辜负了。”
    纪天仇的话，胡孝民当然不会相信。身处敌营，谁的话都不敢完全相信。
    胡孝民急道：“我吃饭怎么办？”
    纪天仇一脸嫌弃，边走边说道：“吃饭拿上单据，到时候回科里报账。”
    还没执行任务，就想着吃饭，整个情报一科，恐怕也就胡孝民这个奇葩是这样的了。
    纪天仇走后，胡孝民又在庆福里来回转悠了两趟，虽然没发现异常，可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纪天仇回到情报一科后，立即向黄也报告了。
    “科长，让胡孝民一个人在庆福里盯着能行吗？”纪天仇很是担心，好不容易找到个共党，要是坏在他手里，那就太可惜了。
    “没事，等会你暗中再安排一个人。”黄也随口说。
    想要让胡孝民有共党嫌疑，总得让他参加行动才行，最好是单独执行任务。这次的任务就很合适，以后只要这条线出哪怕一丁点问题，都可以推到胡孝民身上。
    就算真的没出问题，他也可以让内线传出话，让胡孝民有共党嫌疑。总之，胡孝民只要进了庆福里，他的命运就变了。
    “何必多此一举呢？”纪天仇不解地问。
    “不该问的别问，你第一天进情报处？都是当组长的人了，还管不住自己这张嘴。”黄也严厉地说。
    也就是在自己人面前，他才会说这样的话。换成别人，他肯定是一脸笑容，哪怕是骂人，也是笑着骂。

第五十五章 其人之道
    整个下午，胡孝民都待在二楼，在窗口盯着对面张晓如的住处。快四点时，他突然发现，巷子口多了一个鞋摊。摊主很年轻，坐在小板凳上，四处张望着。
    看到这位年轻的摊主，胡孝民反而轻松了下来。
    对方一点生意也没有，一点也不着急，反而四处观望，明显心不在焉。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是黄也或纪天仇信不过自己，又暗中派人来盯梢。
    如果提前给自己打了招呼，那是配合自己。一声不响，安排了个暗哨，摆明不放心他。甚至，这个暗哨，还有监视自己的任务。
    暗哨没来前，胡孝民不敢冒险与挡手接触，纪天仇虽然离开，但他还是不放心。发现暗哨后，他更加不方便与张晓如联系。
    身为一名地下工作者，他每天的工作就像在走钢丝，稍有疏忽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张晓如是他的联络员，几次被敌人发现行踪，他很担忧自己这位搭档的安全。
    六点左右，天色已晚，巷子口的那个鞋摊已经收工。如果他再不离开，恐怕会引起别人怀疑。而且，晚上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胡孝民准备去吃晚餐，他原本想请冯五吃一顿，但摆在巷子口的人力车，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胡孝民相信，没有自己的吩咐，冯五不会私自离开，一定是拉客走的。
    幸好之前叮嘱过冯五，有客就得拉。否则，被鞋摊小老板发现，又会引来麻烦。
    不管暗中是否还有人监视，胡孝民去吃饭都是再正常不过。如果胡孝民为了监视目标废寝忘食，反而会惹人怀疑。
    胡孝民目前给76号留下的印象就是自私贪婪，虽然机敏，但他没有奉献精神。落水为奸的人，恐怕没有大公无私的吧？
    好像跟胡孝民有默契似的，胡孝民刚走出来，对面9号的张晓如也出了门。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胡孝民原本准备在巷子口小饭馆应付一口，看到张晓如后，临时改变了主意。他放慢脚步，让张晓如走在前面，跟着对方到了中午的那个馄饨摊。
    “先生面生，新搬来了？”张看到胡孝民依然穿着睡衣拖鞋，故意与他坐一桌。
    他们中午已经见过面，再次在馄饨摊相遇，是“特别”的缘分。又一起来馄饨摊，聊几句也正常。
    “对啊，先生也住这里？”胡孝民很配合地问。
    “我住9号。”
    “好巧，我住4号。”胡孝民脸上浮现出笑容。
    他们原本接头，需要约好时间地点，胡孝民还得巧妙化装，并且提前观察周围的情况。现在倒好，借着76号情报处的行动，他们公然接上了头。
    胡孝民用余光警惕地望着四周，急切地问：“怎么还没转移？”
    张晓如说：“如果我突然走了，你会被怀疑的。放心，重要的件全部烧毁，就算巡捕房来抓人，也没有证据。”
    他是住在租界，只要没证据，巡捕就不能随便抓人。就算抓人，也不能引渡给76号。
    胡孝民提醒道：“你已经被监视，他们随时可能绑架。另外，巷子口中新摆的鞋摊，也有可能是情报一科的人。”
    “中午你说诬陷，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晓如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低声问。
    作为一名地下工作者，他又怎么会畏惧敌人的绑架和暗杀呢？相反，他更担忧胡孝民被诬陷。胡孝民已经打入76号，潜伏在敌人心脏，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陈明楚为了得到顾慧英，准备请军统暗杀我，为了保险起见，又准备诬陷我是地下党。我怀疑，这次的行动，就是为了陷害我。”胡孝民一边说着，一边掏出烟给张晓如递了一根。
    两人抽着烟，不仅能增进感情，也能掩护口型。如果暗中还有人在观察，很难发现他们是否说了话。
    张晓如接过烟，诧异地问：“陈明楚怎么能调得动军统？”
    胡孝民低声说：“军统的刘方南正在策反他，准备借他之手暗杀汪即卿。陈明楚提出，不仅要放他家人，还要除掉我。”
    张晓如气道：“军统怎么会这么糊涂？”
    “刘方南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新二组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配合他们演戏。为了保险，晚上我会去见夏忠民，搞个双保险。”胡孝民一边吃着馄饨，轻声说道。
    “如果你知道谁是叛徒，是不是有利于改变自己的处境？”张晓如突然问。
    怪不得胡孝民想知道叛徒的情况，原来如此。陈明楚虽是诬陷，但胡孝民真是地下党，如果被人识破，以前的所有努力将付诸东流。
    胡孝民微笑着说：“当然。至少，可以借这个叛徒之口，给76号传递假情报。他们不是想要诬陷我么？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张沉吟不语，过了一会，才缓缓地说：“此事我得向上级报告，明天下午给你答复。”
    他现在明白了胡孝民的处境，为“码头”的安全着想，他希望能全力配合。但有个前提，必须征求组织意见。
    “好的。晚上你不出去了吧？”胡孝民轻声说。
    “怎么啦？”张晓如诧异地问。
    “你如晚八点未外出，我就能去春平茶楼与夏忠民见面了。”胡孝民说。
    张晓如不置可否地说：“知道了。”
    胡孝民快吃完馄饨地，又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转移？”
    “窗台上盆兰花如果移动，就说明我转移了。”张晓如缓缓地说。
    胡孝民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张晓如把党的工作看得高于一切。换成是他，也会这样。生命再可贵，跟党的工作相比，永远都是排第二位的。
    胡孝民若无其事的回了庆福里4号，他既担心张晓如的安危，也很庆幸，隐藏在组织内部的敌人，终于要露出马脚了。
    八点之后，胡孝民一个人悄然出了门，去了春平茶楼。果然，他很快找到了夏忠民。
    胡孝民走进包厢时，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男子，见到胡孝民进来，连忙起身。
    夏忠民笑吟吟地说：“孝民，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王阆仙，马上就要调南京区当会计了。”

第五十六章 借力
    听到王阆仙的名字，胡孝民并没有觉得异常。对方是中统的人，跟他八竿子打不着。而且，对方马上要调南京区，跟他更没什么关系。
    听到夏忠民的介绍，胡孝民连忙说道：“王先生好，我是情报一科的胡孝民。”
    王阆仙拱着手，微笑着说：“早听说孝民老弟是青年才俊，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他落水的时间不长，但也听闻胡孝民当了上门女婿。如今这世道，上门女婿应该是最令男人难堪的事了，比男子“不举”都不如。到时候结婚，不是胡孝民上门接亲，而是送上门入赘，这哪是娶顾慧英，而是胡孝民“嫁”给顾慧英。
    夏忠民解释道：“刚才到茶楼，正好碰到王阆仙，就一起叫上了。”
    他跟胡孝民也只是联络一下感情，王阆仙在不在，其实并没关系。而且，王阆仙将调南京区当会计，对南京区的事情肯定会很了解。现在稍加笼络，以后或许能起到奇效。
    王阆仙讪笑着说：“我就住在旁边的春平坊，晚上也不敢走远，只能来春平茶楼坐坐。”
    他是徐恩增的乡邻，还沾亲带故，这次投靠76号也是迫于无奈。其实，他已经听说，中统想除掉他，所以对行踪特别谨慎。要不然，闲不住的他，绝对不会只在家门口的春平茶楼听听戏。
    夏忠民接过胡孝民敬过来的烟，又把头凑过去点上火，吸了口烟后，随口问：“孝民在情报一科还习惯么？”
    胡孝民把快燃完的火柴扬了扬，丢弃之后，欠了欠身说道：“不能经常向夏先生汇报工作，总觉得心里发慌。”
    夏忠民听到奉承话，还是很高兴：“你要来找我，随时可以过来嘛。”
    人就是这样，知道对方总是奉承自己，也会不知不觉与他走得近。同样两个人，一个冷淡，一个热情，你会跟哪个人亲近呢？
    胡孝民叹息着说：“最近在单独执行任务，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
    夏忠民微微有些诧异：“这么快就单独执行任务了？张挥对你可真放心。”
    胡孝民轻声说：“不是张科长，是黄科长给的任务。”
    夏忠民更是意外：“黄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鲁莽了？”
    胡孝民才到情报一科，又一直跟着张挥，黄也就算安排胡孝民执行任务，至少也得安排一个经验丰富的兄弟带一带吧？
    胡孝民淡淡地说：“或许黄科长另有深意吧？”
    如果自己出了差错，黄也也是逃不了责任的。他希望通过夏忠民，转告赵仕君。
    回庆福里的时候，胡孝民特意绕道从延年坊过。他希望能看到钱鹤庭留下的情报，但又担心，情报是新二组暗杀自己的计划。
    在延年坊与益寿坊的巷子口，胡孝民看到了钱鹤庭留下的暗号。他随即回到延年坊7号化装，哪怕他现在的身份，很难被人怀疑。但安全原则不容违反，否则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
    化装后，胡孝民再去死信箱，拿到情报后，从益寿坊绕了一圈，再回到延年坊7号。到安全屋后，胡孝民才有机会看拿到的情报。
    钱鹤庭的情报，果真是关于暗杀。刘方南要求新二组，在明天晚上六点半左右，在愚园路433弄5号对胡孝民动手！
    胡孝民轻轻一叹，他将纸条烧掉，军统暗杀自己之后，想必陈明楚很快也抛出自己是中共的言论，甚至是证据。
    根据这个情报，胡孝民更加确定，黄也与陈明楚合作，共同陷害自己。
    胡孝民回到庆福里4号后，到二楼习惯性的看了对面张晓如的住处。对面的房子没有开灯，胡孝民也准备休息时，突然看到对面的灯却亮了。
    过了一会，另外一间房的灯也亮了，几分钟后，所有的灯全熄了。
    胡孝民知道，张晓如应该是刚回来。他只当没看见，洗漱之后睡觉。明天晚上，新二组就要对他动手，他得好好谋划如何应对。
    最简单的办法是逃避，只要不回愚园路433弄5号，新二组自然就不会行动。但明天晚上不回去，以后总会回去的。
    所以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增加不可预料的危险。如果新二组自由行动，行动人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反而会坏事。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新二组行动。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先去巷子口吃的早餐，等他回来时，遇到提着皮包的张晓如准备外出。
    胡孝民微笑着说：“早，吃了吗？”
    “去学校吃。”张晓如点了点头，经过胡孝民身边时，他突然低声说：“叛徒确认了，我晚上转移。”
    胡孝民心里一喜，看来昨天晚上张晓如出去，便是为了确定叛徒。
    所有间谍中，最危险的就是内部有敌人的卧底。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如果不能清除内部的间谍，哪怕再庞大的特务组织也不堪一击。
    回到庆福里4号时，胡孝民发现锁开了，有人到了屋里。他推开门，果然看到了纪天仇。
    “纪组长，你怎么来了？”胡孝民讪笑着迎了上去。
    纪天仇淡淡地问：“昨天的情况如何？”
    昨天晚上，他听取了鞋摊情报员的报告，但还是不太放心，决定亲自来看看。
    “我与陶育然接触上了，昨天晚上，我们又一起吃了馄饨。这次，还谈了几句。刚才他出门，还打了招呼呢。”
    纪天仇一听，狠狠地瞪了胡孝民一眼：“你都跟他说了什么？一个字也不能漏，原原本本告诉我。”
    “其实也没说几句话。”胡孝民说道。
    听到胡孝民的汇报，纪天仇紧绷的脸有所缓和。
    “你的任务结束了，等会去同福里吧。”纪天仇缓缓地说。
    胡孝民很是诧异：“我才刚上手，怎么又要换？”
    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完成了。在庆福里待一天，以后想怎么诬陷自己都行。
    纪天仇冷笑道：“这是你能问的吗？要不你来当组长？”
    他已经接到黄也的命令，让他把胡孝民的任务撤了。这正合纪天仇心意，这本是他这个组的任务，让胡孝民进来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
    胡孝民连忙说：“不敢。只是，如果让陶育然察觉了，那可怎么办？”
    纪天仇冷声说：“怎么，你暴露了？”
    胡孝民笃定地说：“肯定没有。”
    看到纪天仇的神情，胡孝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今天晚上新二组不是要行动么？纪天仇可是很合适的替死鬼。
    纪天仇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那就不用操这份心了。”
    胡孝民不以为意，脸上洋溢着谦恭的笑容：“感谢纪组长的关照，晚上我想在大三元请纪组长喝酒，还望组座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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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安排
    听到胡孝民的话，纪天仇的脸色稍稍缓和下来。甚至他还有些愧疚，刚才对胡孝民的语气，似乎有些严厉了。大三元可是很高档的地方，在那里吃顿饭可不便宜。
    纪天仇干笑了一声：“你不是我情报组的人，这不太好吧？”
    听着像是推辞，其实恨不得马上去大三元。
    胡孝民诚恳地说：“纪组长对我严格要求，在这里监视一天，胡某受益匪浅。请组座喝酒，确实出于真心。以后在一科，还要请纪组长多多关照。”
    他看中的，其实是纪天仇的身形与自己相似。而且，纪天仇自从当了汉奸后，无恶不作，落在他手里的抗日人员为数不少。
    纪天仇笑道：“那就却之不恭啦。”
    胡孝民谦逊地说：“这是我的荣幸。晚上在愚园路433弄5号碰头如何？我开辆车一起过去。”
    纪天仇沉吟道：“也好，我六点到如何？”
    如果坐人力车去大三元，确实没什么面子，但坐车的话，还是很有面子滴。虽然要先去愚园路，但为了面子还是值得的。
    胡孝民脸上露出喜悦之情：“倒也不用那么早，六点半吧，我准时在家里恭候。”
    纪天仇不以为意地说：“六点半也行，我也准时到。”
    胡孝民出来时，在巷子口碰到了冯五，他索性坐了上去。
    “五哥，去哈同路122弄2号。”胡孝民轻声说。
    冯五的人力车摆在庆福里，虽然没发挥什么作用，但冯五的存在，让胡孝民多了个选择。如果他与张晓如没有建立联系，冯五将是最好的选择。
    冯五虽是普通人，但他的职业，可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配合胡孝民。就算他的行为被发现，也不会带给冯五太大的麻烦。
    到志华纺织厂，只能摆脱冯五。胡孝民告诉冯五，以后不用再去庆福里了。冯五要退胡孝民的包车钱，被胡孝民严厉拒绝了。
    在志华纺织厂转了一圈后，胡孝民准备去同福里，但他得先绕到延年坊7号。
    精心化装后，胡孝民用左手写了一份情报，这是他给钱鹤庭的建议。在情报的左下角最边沿处，画了一个“L”。
    这是“入角炮”的标记，如果没有这个标记，钱鹤庭收到情报，就知道死信箱暴露了。之后，胡孝民去了趟益寿坊。经过死信箱时，将一张纸条塞到了那半截砖头里。
    卸了装后，孝民才去同福里，那边情报一科还在监视着一名军统人员。然而，正当他到同福里时，迎面却遇到了垂头丧气的史进松。
    “史大哥，这是要去哪？”胡孝民递了根烟过去，关心地问。
    史进松接过烟叫在嘴上，一脸愁容：“回科里。”
    胡孝民随口问：“谁在盯着？”
    史进松骂道：“盯个屁，昨晚上人就溜了。”
    胡孝民“惊诧”地说：“溜了？”
    他惊讶的表情恰到好处，不要说史进松没发觉，就算是胡孝民，都觉得自己确实很惊讶。自己不在同福里的这段时间，12号的兄弟撤离正是时机。
    昨天他在庆福里监视，同福里不管出什么事，都跟他没关系。就像今天晚上，张晓如也会撤离一样，到时跟他也没关系。
    史进松沮丧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人在他眼皮底下跑掉了，肯定得他负责。
    胡孝民问：“现在去哪里？”
    史进松没好气地说：“回科里向科长报告。”
    胡孝民提醒：“打电话不快点么？而且，我们不去12号看看？”
    史进松不以为然地说：“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他放慢了脚步，看到旁边的杂货铺有电话，走过去给情报一科挂了个电话。
    虽然在电话里被骂得狗血淋头，但史进松还是得听着，挂了电话后，与胡孝民去同福里12号。大门紧闭，里面栓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家里有人呢。
    胡孝民跟着史进松，从虚掩的后门进入了12号。
    “史大哥，你是怎么知道人溜了的？”
    史进松一边走，一边说道：“今天早上，12号的人应该七点就出来吃早餐，但一直等到八点半也没人。我不放心，到后门一看，门都没关，进来一看，乱七八糟的。”
    胡孝民“疑惑”地问：“他是怎么发现被监视的呢？”
    史进松懊悔地说：“这我哪知道？如果知道的话，昨天就应该把人带回76号。”
    胡孝民递过去根烟，安慰道：“兴许根本没发现，只是正常转移。”
    史进松叹息着说：“就算是正常转移，给我安一个“”失职”是跑不掉的。”
    “知道失职就好！”
    门口传来张挥的骂声，他接到电话，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目标跑掉，监视的人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这让他脸上无光。
    黄也手里有个中共案，而他办着军统案。两边都在监视着，纪天仇那边如果进展顺利，而他这边却失去目标，以后在黄也面前，也抬不起头啊。
    胡孝民轻声劝导着说：“科长，人已经跑了，再骂也回不来。”
    张挥看到胡孝民，愣了一下，问：“你不是在庆福里吗？”
    胡孝民叹息着说：“被赶了回来。”
    张挥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回来也好，免得在纪天仇手下受气。”
    纪天仇仗着有黄也撑腰，在情报一科趾高气昂，他最是看不惯。如果自己的任务失败，黄也那边却办得漂亮，纪天仇以后更不会尊重自己了。
    张挥暗暗懊悔，如果胡孝民在同福里，说不定这个军统就不会跑。
    经过张挥的现场勘察，最终确定，人确实跑了。但他还是安排史进松和胡孝民待在12号，只要人回来，马上就绑起来送76号。
    胡孝民问：“科长，晚上我有点事，能不能回去一趟？”
    张挥想了想，沉吟道：“你们待到七点，如果人没有回来就回家吧。”
    胡孝民跟着他后，不是请吃饭，就是请喝酒，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胡孝民一听，有些着急：“七点？六点行不行？”
    他希望六点半左右能到愚园路433弄5号，到时候正好赶上军统的暗杀。如果太迟，所有的安排又得重新调整。
    张挥沉吟道：“好吧，你六点走。史进松到对面等到八点，走的时候记得还原屋内物品。”
    胡孝民连忙说：“辛苦史大哥了，明天中午请你喝酒。”
    史进松原本心有不满，听到胡孝民的话后，憨厚地笑了笑：“那多不好意思。”
    胡孝民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还望科长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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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还治其人之身
    胡孝民与史进松守在同福里12号，一直等到晚上六点，也没有人来，两人才从后门悄然离开。
    到巷子口，胡孝民给史进松买了一份生煎肉包。胡孝民与情报一科的人在一起，总是扮演一个不占便宜愿意吃亏的角色。
    其实任何一个特工，想搞好情报工作，就得长歌善舞，八面玲珑。世上喜欢占小便宜的居多，不想占别人便宜，又愿意吃亏，别人才喜欢跟你交往。
    胡孝民是掐着时间回来的，快到愚园路433弄5号时，正好六点半。胡孝民提前下了车，特意走到街对面，还不时看着手表。他今天与钱鹤庭约好，六点半新二组准时行动。
    此时天色渐暗，街上的行人只能隐约看到脸庞。胡孝民希望，纪天仇能守时。
    快走到顾家时，更是警惕。他相信，此时周围的某个角落，正埋伏着新二组的行动人员。
    正当胡孝民准备过马路时，蓦然，看到有辆人力车停在愚园路433弄5号，一个男子从车上下来，朝着433弄5号走去。从走路的姿态和身形判断，正是纪天仇。
    纪天仇与胡孝民身高、体型相似，只是他的脸型较尖，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熟悉的人很难区分。如果只看背影，就算是白天，也很分辨。
    对面正是纪天仇，他是来赴约的。看清门牌号后，纪天仇准备按门铃。当他的手刚放到门铃上，枪声就响了。
    “砰砰！”
    两颗子弹，全部击中纪天仇的后背，他靠在门柱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慢慢滑倒在了地上。
    枪手见纪天仇倒地，转身就跑进了黑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胡孝民在新二组的人走后，才“迅速”跑了过去。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纪天仇，胡孝民赶紧扶起他。
    “纪组长！”胡孝民虽然酝酿了许久，但语气中的悲伤，似乎还是很弱。
    “胡孝民赶快送我去医院，一定要救我。”纪天仇费力地睁开眼睛，拉着胡孝民的衣袖，哀求道。
    他知道自己的伤很重，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很快就会死。不管如何，现在的胡孝民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纪组长放心，我一定会救你！”胡孝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捂着纪天仇的口鼻。
    纪天仇本来就出气多进气少，再被胡孝民这么一捂，顿时手脚乱窜，挣扎了几下就没有了气息。
    “纪组长，你怎么啦？纪组长！”胡孝民一边大喊，一边用手感应着他脖子上的静脉，发现确实没脉搏后，这才慢慢松开左手。同时，架起纪天仇，准备扶他起来。
    幸好纪天仇已经断了气，否则就算没死，也要被他气死。
    “姑爷！”刘阿福听到胡孝民的声音后，跑过来开了门，看到地上躺着个人，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句。
    “赶紧叫车，送医院！”胡孝民“吼叫”道。
    “这是谁？”顾慧英的声音从刘有初身后传来，她听到外面的枪声后，也走了出来。
    枪声和鞭炮声，她能分辨出来。她几乎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客厅，与刘妈交换了眼色后，才急忙出来。两人都很吃惊，枪声出现在门外，是不是奔着她们来的？
    “纪天仇。”胡孝民背着纪天仇，就要往同仁医院方向跑。
    “他已经死了！”顾慧英平静地说。
    纪天仇手臂下垂，身上的血不停流着，怎么可能活嘛。再说了，76号的汉奸，死也就死了，不管是什么人干的，都能震慑其他汉奸。
    此时的顾慧英很是疑惑，纪天仇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为何会死在自己家门口？
    “顾小姐，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正要说话，陈明楚“突然”从远处走来，人还没到，声音就到了。
    他一直躲在附近的巷子里，想第一时间看到胡孝民的死状。听到枪声后，再也忍不住。
    顾慧英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
    看到陈明楚，她更是意外。不该出现的人都出现了，不该死的人也死了，事情太奇怪。
    陈明楚尴尬地笑了笑：“正好在附近，听到枪声就过来看看，谁死了你！”
    陈明楚看清是胡孝民背着纪天仇后，他突然像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胡孝民，惊讶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胡孝民似乎并没发现陈明楚的惊诧，连忙说道：“陈处长，赶紧拦辆车，纪组长中枪了。”
    在听到陈明楚的声音后，他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此时的胡孝民，毫无破绽。
    陈明楚机械地应道：“好。”
    旁边的顾慧英，却注意到了陈明楚的反常。陈明楚可是原军统助理书计，又是一处处长，遇事处变不惊，碰到这种事，怎么会惊慌失措呢？
    顾慧英提醒道：“纪天仇应该死了。”
    “我看看。”陈明楚被顾慧英一提醒，马上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自己原本想除掉胡孝民，怎么死的却是纪天仇？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了。
    “放下吧，他已经死了。”陈明楚重重地叹了口气，巨大的失落，让他的心好像被拴了块石头似地直沉下去。
    纪天仇死在这里，别人可能不会怀疑，但一定瞒不过黄也！纪天仇可是黄也的亲信，自己害死了他的手下，他能善罢甘休？
    胡孝民轻轻放下纪天仇，“失声痛哭”：“纪组长，是我害了你啊。”
    顾慧英疑惑地问：“孝民，纪天仇怎么会来我家？”
    纪天仇死在自家门口，必须要给特工总部一个交待。她平素与纪天仇也没什么来往，纪天仇来干什么？杀纪天仇的，又是什么人？
    胡孝民解释道：“我与纪组长约好，晚上一起吃饭，让他过来一起在这里坐汽车去大三元。哪想到，他却被人袭击。”
    陈明楚突然问：“你为什么没出事？”
    胡孝民一脸不解：“我为什么要出事？”
    陈明楚连忙掩饰着说：“你为何没跟纪天仇一起？”
    胡孝民一脸沮丧地说：“我今天在同福里执行任务，张科长吩咐，必须六点才能走。我紧赶慢赶，可刚到家，就看到纪组长被人开了两枪。等我跑过来，凶手已经跑了。”
    顾慧英问：“这个凶手，是要杀你，还是杀纪天仇？”
    这个问题很重要，如果是杀纪天仇，那还好说。但如果杀胡孝民，也没法解释啊。胡孝民才加入76号几天？既没抓过抗日分子，更没杀过抗日分子，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被暗杀才对。
    “我不知道。”胡孝民摇了摇头。
    陈明楚突然说道：“估计是尾随纪天仇而来。”
    不管内心如何失落，此时都只能坚持这个说法。顾慧英的话也提醒了他，军统没理由杀胡孝民。如果要杀，也得是杀纪天仇。
    此时的陈明楚，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可他现在是哑巴吃黄莲，有苦也说不出。

第五十九章 蒙混
    纪天仇当街被杀，76号格外重视。
    唐东平和黄也，第一时间赶到了愚园路433弄5号。看到纪天仇的尸体，黄也的脸色特别难看。他怎么也想不到，纪天仇怎么死在这里呢？
    能当情报一科的科长，黄也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看到陈明楚，他基本上明白了几分。
    此事，恐怕与陈明楚脱不了干系。
    联想之前陈明楚让胡孝民有中共嫌疑，今天的事，恐怕也是针对胡孝民。只不过纪天仇适逢其会，成了胡孝民的替死鬼罢了。
    “陈处长，你觉得是什么人干的？”黄也将陈明楚拉到一旁，沉声问。
    他的语气很不好，不是询问，更像是质问。
    陈明楚原来是来亲自察看结果的，心虚之下，自然不敢与黄也目光对视，摇了摇头，说：“暂时还不清楚，像军统的手法，也有可能是中共干的。”
    胡孝民没死，他现在需要迅速置身事外。只是，此时的陈明楚，还没找到稳妥的办法。
    “只要不是自己人干的就行。”黄也意味深长地说。
    看到陈明楚的神情，黄也已经猜到了几分。
    “这怎么可能是自己人干的呢？”陈明楚一愣，马上坚定地说。
    回到极司菲尔路76号后，相关人员在高洋房的会议室开会。孙墨梓和赵仕君也特意过来参加。死的是情报一科的情报组长，这无异于向76号宣战！
    赵仕君的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咆哮道：“不管是谁干的，一定要追查到底，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赵仕君说话的时候，黄也又得知了一个坏消息，他赶紧第一时间报告了唐东平。
    唐东平听了黄也的耳语，沉吟道：“刚得到消息，我们在庆福里9号的共党嫌犯跑了，再次消失在我们视线中。”
    赵仕君一拍桌子，愤怒地喊道：“什么？”
    旁边的孙墨梓被他吓了一跳，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唐东平缓缓地说：“陶育然外出吃饭时还很正常，吃了饭后，又去了新百货，我们的人在里面跟丢了。我怀疑，纪天仇被袭击，与陶育然逃跑，有着必然联系。”
    孙墨梓将茶杯放了回去，沉声问：“纪天仇的死，与陶育然逃跑有没有关系？”
    纪天仇在愚园路433弄5号被杀，谁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赵仕君望向黄也，问：“黄也，你觉得呢？”
    黄也沉吟道：“或许共产党发现被纪天仇监视，恼羞成怒就对他下了杀手。又或者，是军统或中统的人干的。请给我一点时间，肯定能查出来。”
    赵仕君突然问：“暗杀地点在愚园路433弄5号，暗杀对象会不会是顾慧英或胡孝民？”
    死的是纪天仇，对方要暗杀的，就一定是纪天仇吗？要知道，那里才是胡孝民和顾慧英的家。
    黄也沉吟道：“不排除这个可能。纪天仇是情报一科的人，我希望这个案子由情报一科调查。”
    唐东平说道：“当然得情报一科调查，也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在我离开情报处之前，必然找到元凶。”
    黄也诧异地说：“离开情报处？”
    赵仕君平静地说：“在这里要宣布一件事，唐主任三天后将调任特工总部南京区担任区长，陈明楚调南京区担任副区长。”
    孙墨梓看到赵仕君提前说出此事很是恼火，看到一脸期盼的陆实声，冷冷地说：“情报处新的处长人选待定。”
    原本他提议陈明楚担任南京区长，但赵仕君坚决反对。主要原因是陈明楚的能力不足，在对付军统和查找木先生的行动中，毫无建树可言。
    随着新政府搬迁至南京，特工总部南京区越来越重要，陈明楚的能力，不足以胜任这样的位置。赵仕君推荐唐东平，孙墨梓只能同意。
    陈明楚听到赵仕君的话，也是惊讶得瞪大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明明自己是南京区长，怎么一转眼就成唐东平了呢？
    此事孙墨梓明显早就知道了，但却没透露半点风声，这明显是对自己不再信任。
    但陈明楚没时间愤怒，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纪天仇案不能与自己扯上关系。否则，他很担心自己这个南京区副区长，搞不好又要降职了。会议结束后，陈明楚单独找了黄也。
    “纪天仇被杀，是否与你有关？”黄也看到陈明楚，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此事如果与陈明楚没关系，他也不会巴巴的赶过来。
    “黄兄，这件事肯定是共产党干的！”陈明楚摸出一根小黄鱼，塞到黄也手里，意味深长地说。
    在得知胡孝民没死后，陈明楚就一直在思索着，要怎么样才能既把自己撇出来，又能再次算计胡孝民。
    黄也将金条推了回来，态度异常坚决：“陈处长，不，陈区长，此事一定会调查清楚。如果真与你有关，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金条虽好，但此时他绝不敢拿。之前他收了陈明楚的钱，但并不意味着他就上了陈明楚的贼船。贪小失大，他还是知道的。
    陈明楚塞金条，反而让他更加怀疑。如果可以，他希望把那天收的钱退还给陈明楚。
    陈明楚一本正经地说：“这件事跟我真没关系！我只是想知道，纪天仇如果是共产党杀的，胡孝民是不是更有共党嫌疑？甚至，坐实他共党的身份？”
    黄也说道：“当然。他在庆福里监视过的共产党，今天晚上突然跑了，他没嫌疑谁有嫌疑？但要坐实他的身份，需要确凿的证据。”
    上次拿了陈明楚的钱，他只答应让胡孝民有共产党嫌疑。晚上“陶育然”突然跑了，就算当时胡孝民没监视，但他在庆福里监视过一天一夜，完全可以怀疑胡孝民与共产党串通一气。
    这件事，不管谁来查，黄也都能理直气壮。做任何事，都要给自己留退路。他可以收陈明楚的钱，但也不能给自己惹祸。
    可要让他坐实胡孝民共党身份，以他和陈明楚的交情，以及陈明楚之前给的那点钱，远远不够。
    陈明楚笃定地说：“那就行了，一定是胡孝民勾结共产党干的！”
    黄也问：“证据呢？动机呢？”
    76号又不是陈明楚和他说了算，这件事他得对唐东平负责，孙墨梓和赵仕君也盯着此事，如果他颠倒黑白，只会给自己埋下祸根。
    而且，黄也也希望查到真正的凶手。纪天仇是他的亲信，跟着自己忠心耿耿，他不希望黄也死得不明不白。
    陈明楚分析着说：“纪天仇一定是发现了胡孝民的身份，找上门质问。胡孝民恼羞成怒，让共产党动手杀了纪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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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揭露
    陈明楚的分析听起来头头是道，但黄也一个字也不相信。纪天仇如果发现了胡孝民的身份，应该第一时间向自己汇报，怎么会独自上门质问呢？
    黄也沉吟道：“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如果事情像陈明楚说得这么简单，他会送金条给自己？刚才的金条，就是个烫手山芋。
    再说了，就算按照陈明楚的说法办事，赵仕君也不会答应。76号派系丛生，稍不注意就得罪人。
    唐东平要调南京区，以后他在76号的靠山就没了。虽然陈明楚暗示，孙时俊很欣赏他，但现在他对陈明楚的话，完全不相信了。
    黄也现在很后悔，早知道唐东平要调走，陈明楚也可能从中捣鬼的话，打死他也不会接这个案子。
    此时在赵仕君的办公室，胡孝民、张挥、陆实声还有夏忠民都在，他们正讨论着纪天仇的案子。
    夏忠民沉声问：“孝民，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仕君缓缓地说：“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就说什么，说错了也没关系。”
    “上午我离开庆福里时，与纪天仇约好，晚上请他吃饭，六点半在愚园路433弄5号碰头。从庆福里离开后，我到了同福里。与史进松在同福里12号，蹲守到下午六点才离开。回到愚园路433弄5号时，差不多六点半，当时在对面，我看到纪天仇从人力车下来，正想跟他打招呼，突然就看到有人向纪天仇开枪。此事因我而起，愿意接受任何调查。至于陶育然逃跑，我一无所知，我仅在庆福里待了一个晚上，还没进入状态呢。”胡孝民像是受到了鼓舞，平静地说。只是说到后面，一脸的委屈。
    陆实声问：“这么说，你看到了杀手？”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开枪的是一个人，另外还有人在对面望风。”
    陆实声喃喃地说：“这很像军统的做法啊。”.
    张挥蹙起眉头：“军统为何要杀纪天仇？”
    胡孝民突然说道：“不知道，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提前埋伏在那里。”
    张挥一听，心里一动，说：“他们会不会是杀你？”
    陆实声嗤之以鼻地说：“不可能，胡孝民有什么值得他们杀的？”
    “张科长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纪天仇是背部中枪，也就是说，杀手只看到了他的后背。而我跟纪天仇身材相似，当时天色已晚，他们看错也是有可能的。还有一点，出事后不久，陈明楚突然出现，好像他提前知道愚园路会发生枪击事件。对了，陈明楚当时看到我的样子，非常吃惊，好像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胡孝民“努力”回忆着，尽量将真相不露痕迹的说出来。
    赵仕君、陆实声听到胡孝民的话，两人双目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疑惑。陈明楚还真有杀胡孝民的动机，可是，为何要借军统之手呢？陈明楚又怎么会跟军统勾结在一起呢？这种三姓家奴的事，是要被严处的。
    张挥突然问：“你确定杀手没有尾随纪天仇，还是在愚园路433弄5号附近埋伏？”
    这个问题很着急，如果杀手一路尾随纪天仇，一定是针对纪天仇。但如果是提前埋伏，很有可能是搞混淆了。
    胡孝民缓缓地说：“纪天仇刚下车就中枪，枪手肯定早就埋伏在周围。”
    张挥不解地问：“枪手为何要杀你呢？”
    他现在有些相信胡孝民的判断了。
    胡孝民冷笑道：“我怀疑是陈明楚。”
    赵仕君张了张嘴，但最终没说什么。胡孝民说得也有道理，陈明楚出现在愚园路433弄5号实在不正常。而且，陈明楚也有除掉胡孝民的动机。否则，解释不了胡孝民会引来抗日分子的杀手。
    胡孝民原本以为，76号会调查陈明楚。直到他离开高洋房，赵仕君也没谈论这个问题。
    “你也没回去？”胡孝民正准备离开特工总部时，看到顾慧英也刚走从情报处走出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得说明情况才行。”顾慧英淡淡地说。
    发生了家门口的枪击事件，她觉得疑云重重，纪天仇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自己家门口呢？还有胡孝民，偏偏在纪天仇中枪后就回来了。
    最让她起疑的是陈明楚，这个被免职的原一处处长，竟然也在事发后出现在现场。
    “我也向赵主任说明了，纪天仇可能是替我死的。”胡孝民叹息着说。
    “你凭什么这么说？”顾慧英惊讶地问。
    胡孝民笃定地说：“我跟纪天仇的身形相似，如果他们要杀纪天仇，可以在其他地方动手。纪天仇是情报组长，如果不是提前埋伏，杀手能跟得住他？我敢肯定，杀手是提前埋伏的。”
    顾慧英蹙起眉头：“你的意思，杀手是针对你来的？”
    胡孝民说：“当然。”
    “昨天你在庆福里执行任务，有没有出差错？”顾慧英不放心地问。
    “昨天，我也就去了趟春平茶楼。”胡孝民脸上露出回忆的思索。
    顾慧英诧异地问：“你去春平茶楼干什么？”
    胡孝民随口说道：“也没干什么，就听了场戏，陪夏秘书，还有王阆仙。”
    顾慧英心里一动：“你陪夏秘书听戏，怎么还有王阆仙？”
    接到上峰命令，秘密调查王阆仙的住址。可到现在，她还没有拿到确切情报。没想到，胡孝民竟然与王阆仙昨晚竟然一起听戏。
    胡孝民不以为意地说：“王阆仙就住在春平坊，他经常在春平茶楼，正好遇到了。”
    顾慧英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今天的杀手真是针对你，那就得小心了。”
    胡孝民狠狠地说：“我跟赵主任说了，这次的杀手，九成是陈明楚派来的。他想得到你，必须除掉我。”
    顾慧英一愣，随即又若有所思地说道：“陈明楚？”
    无论是军统、中统还共产党，都没理由暗杀一个刚加入76号的胡孝民。对76号而言，胡孝民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特务，根本不值得这些抗日势力出手。
    回到家后，顾慧英把刘妈叫到楼上，递给她一张纸条。
    “王阆仙的住址有线索了，你让上峰再去核实。”
    胡孝民无意间的一句话，竟然解决了她的大问题。
    “这么快？”刘妈脸上露出喜色。
    顾慧英随口说道：“胡孝民在春平茶楼见到了王阆仙，得知王阆仙就住在春平坊。”
    刘妈微笑道：“没想到胡孝民也能为我们提供情报。”
    顾慧英摇了摇头：“他只是没经验，告诉上峰，如果要除掉王阆仙，绝对不能在春平茶楼。”
    胡孝民对纪天仇被杀的分析，逻辑严谨，思路清晰，这个人说不定真能当特务。
    “对了，这是上峰的最新任务。”刘妈也从头发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顾慧英。
    “暗杀孙墨梓？”顾桂荣一看，大吃一惊。

第六十一章 大悟
    胡孝民虽然没受过专业训练，但他受过教育，学过生意，当过教师，也算走南闯北有过见识。这样的人，如果放在特工总部历练一段时间，未必会比那些训练有素的特务差。
    顾慧英觉得，从现在开始，必须开始重视胡孝民。任何轻视对手的行为，都是愚蠢的。
    顾慧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刘妈，今天傍晚时，家门口有没有陌生人出现？”
    刘妈笃定地说：“有，而且是两个。隔壁的吴妈、对面的王妈都看到了。”
    老爷有老爷的圈子，佣人有佣人圈子。她找隔壁和对面的佣人打探消息，他们都很乐意告诉她。
    作为中统的“老人”，76号的人还没走，她就开始了这项工作。毕竟，当时好多人在看热闹，正是打探消息的最佳时机。
    顾慧英喃喃地说：“这么说，真是针对胡孝民？”
    如果是针对胡孝民，还真有可能是陈明楚搞的鬼。否则，谁也不会有兴趣对付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刘妈惊诧地说：“你是说，杀手本来是准备杀胡孝民的？”
    顾慧英说：“纪天仇第一次来我家，杀手怎么会在这里埋伏呢？胡孝民怀疑，杀手很有可能是陈明楚派的。”
    刘妈劝道：“你跟胡孝民早点结婚吧，要不然以后这种事还会发生。”
    她与顾慧英之间没有秘密，顾慧英与胡孝民达成的协议，她全清楚。与其说是顾慧英嫁给胡孝民，不如说是胡孝民入赘顾家。而且，就算他们结婚，也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如果因为两人若即若离的关系，让其他男人觉得有机可乘，就会耽误工作了。
    顾慧英平静地说：“我妈在挑日子了。”
    她的语气，像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与胡孝民结婚，本就不是为了婚姻嘛。
    陈明楚从黄也处回去后，内心还是很不安。他觉得黄也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审视凶手一样。
    原本他以为，就算军统失手，也跟自己没关系。可听黄也的口气，已经在怀疑自己了。
    其实就算黄也怀疑，原本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以他的身份，76号就算知道，也不会真的追究。可偏偏胡孝民毫发无损，死的却是黄也的手下纪天仇。
    如果他去南京当了区长，倒也罢了，但他只是副区长，被唐东平压着，黄也恐怕也不会给他面子。
    陈明楚觉得，此时在76号，唯一能倾诉的，只有一同从军统过来的郑士松了。当初，正是郑士松的劝说，他才决意与军统分道扬镳。他也一直把郑士松当成自己的大哥，很多事都会跟他商量。
    郑士松是76号的顾问，就住在西侧的华村，陈明楚晚上提了两瓶酒，去了郑士松家。
    郑士松看到陈明楚很是失落，问：“出什么事了？”
    陈明楚叹息着说：“我到南京区只是担任副区长，区长是唐东平。”
    郑士松虽是顾问，但只顾不问，需要他的时候才会咨询一下，其余时间就当是个空气。
    郑士松说：“你在一处最近没干什么漂亮的活，调南京当副区长已经很不错了。”
    他其实说得很委婉，陈明楚在一处不但没立什么功，反而办砸了几件事。如果他在76号当家，恐怕陈明楚还当不了副区长。
    陈明楚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沮丧地问：“最近这段时间，确实干什么都不顺。郑大哥，这是不是老天爷让我重回蓝衣社？”
    郑士松一听，冷着脸说：“我早跟你说过，不要相信戴立，这种人背信弃义，绝不可相信！”
    陈明楚在76号很失意，竟然萌生重回军统之意，必须坚决消灭这样的苗头。
    陈明楚给郑士松倒了杯酒，突然问：“郑大哥，军统可能有个木先生潜伏在特工总部，不会是你吧？”
    郑士松正端起酒杯，听到陈明楚的话，嗤之以鼻地说：“这只是军统的计谋，你已经上过一次当了，难道还想再次上当？”
    陈明楚执行木头计划时，他当时并不知道。但之后的事情，他还是听说了。光凭曹炳生身上的一张密写纸条，怎么就能确定76号有军统的人呢？
    就算之后何大钧侧面证实，可何大钧身份已经暴露，他的话还能相信吗？
    陈明楚疑惑地问：“新二组的钱鹤庭，会这么高明？”
    他在军统待过很长时间，军统擅长行动，为了杀敌也确实有奉献精神。可是，要论这种算计，军统就要差远了。
    郑士松不满地反问：“你怀疑我是木先生？这一切都是我在背后出谋划策？”
    “不敢。”
    陈明楚嘴里说不敢，但心里一直有所怀疑。
    其实，在第一次看到“木先生”这个名字时，他脑海里跳出的人就是郑士松。
    郑士松冷声说：“我对党国忠心耿耿，可换来的是什么？只不过在76号待了两个星期，重庆就下制裁令。那封电报，你也看了吧？我对戴立只有八个字：违仁背义，男盗女娼！”
    陈明楚把酒一口闷完，“请郑大哥帮我分析分析，这段时间为何会如此不顺利？接下来我又该怎么办？”
    郑士松抿了口酒，缓缓地说：“自从曹炳生被杀后，你就开始不断遇到挫折了。原本可以将新二组一网打尽，可不仅新二组完好无损，你发展的内线也死了，还搭上一个陈培。为解决危机，你制定了一个木头计划。可是，不仅没能揪出木先生，还搭上了顾桂荣和李修良。你不但被免去一处处长，还无法在76号立足。今天愚园路433弄5号的事情，跟你也有关系吧？”
    陈明楚很是苦恼地说：“事到如此，我也不瞒大哥了。我想借军统之手除掉胡孝民，事成之后，再诬陷他是共党卧底。”
    郑士松骂道：“愚蠢！”
    陈明楚懊恼地说：“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郑士松恨铁不成钢地说：“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你让军统杀胡孝民，为何不留后手？纪天仇死了没关系，胡孝民必须得死！明楚，你也是个老特务了，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呢？”
    陈明楚叹息着说：“这段时间走背字，连胡孝民都干不掉。”
    郑士松问：“也许，你确实多了一个对手。你跟刘方南接触，难道就没问问？”
    何大钧暴露，陈培被杀，好好的一手牌，被他打得稀烂。这看似偶然，实则必然。陈明楚可能没注意，但他知道，有一名无形的手正在暗中算计陈明楚。
    陈明楚突然恍然大悟：“你的意思，军统那边来了个高人？”

第六十二章 云里雾里
    陈明楚是从军统出来的，对军统非常了解。军统擅长行动，为了杀敌，可以舍身成仁。新军统上海区的知名人物，他也知道一些。
    可是，搜肠刮肚，并没发现什么高人啊？难道是重庆遥控指挥？还是新调来了高人？
    郑士松语重心长地说：“何大钧暴露、陈培被杀、顾桂荣失手、你被逼走、纪天仇当了替死鬼，你就没想想，到底是因为什么？”
    作为外人他都看出来了，陈明楚身处其位，反而当局者迷。
    陈明楚喃喃地说：“难道我一直被算计？”
    话说完，陈明楚突然意识到，何大钧被杀之后，他就多了一个神秘的对手。只不过，一直没有意识到罢了。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有这样的对手，能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可怕的是，他连对方的身份，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或许，找到曹炳生的凶手后，就会有答案。
    郑士松看到陈明楚沮丧的模样，暗暗叹了口气，说：“你还是安心去南京区上任吧，上海这摊事就别沾了。”
    既然对手更高明，再留下来只能自取其辱。再掺和上海的事，或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明楚苦恼地说：“纪天仇的事情如何善后？”
    郑士松沉声说：“将错就错，咬定胡孝民是共党！”
    陈明楚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正合我意，多谢郑大哥！”
    只要咬定胡孝民是共产党，不仅可以让自己脱身，也能将纪天仇之死算到胡孝民头上。虽然胡孝民逃脱一死，但保不准他不被76号枪毙。
    郑士松说：“但是，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或者引起了别人怀疑，就要果断放弃。”
    此事的发展，已经不是陈明楚所能控制。如果他再不抽身，可能就会身陷其中。
    陈明楚沉吟半晌，这才缓缓地说：“我听郑大哥的。”
    不管陈明楚要怎么应对，有一个人他是绕不过去的：黄也。虽然他们之前有过一次合作，但这次死的是纪天仇，而且，下午陈明楚送过去的金条，黄也也没有接受。
    这让陈明楚有些担心，接下来的事情，确实只能凭运气。
    如果有胡孝民地下党的证据，黄也为了尽快破案，可能会暗中助他一把。胡孝民只是76号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色，就算是赵仕君，知道胡孝民有中共嫌疑，也不会替胡孝民出头。
    只是陈明楚并不知道，一直以来令他接连失败的神秘对手，正是这个他没瞧上眼的胡孝民。如果他再犯错，胡孝民不会再给他机会。除掉陈明楚，也是军统的目标之一。
    此时的黄也，也在情报处向唐东平汇报纪天仇一案。
    黄也点了根烟，坐在黄也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处座，纪天仇案有几个古怪的地方，手法像军统的，他们的袭击目标虽是纪天仇，但也有可能是胡孝民。只是，胡孝民并不值得军统下手。”
    身为情报一科的科长，黄也自然是唐东平的亲信。他之前不知道唐东平要调南京，否则，他绝不会接手纪天仇的案子。
    唐东平一走，他在情报处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如果新来的处长重用他，那还好说。如果新处长要改朝换代，他这个科长就岌岌可危。
    唐东平问：“是不是有其他动机？”
    黄也犹豫了一下，说：“我怀疑是陈明楚。杀手提前守在愚园路433弄5号，他们的目标，应该是胡孝民，纪天仇是误杀。当然，也有可能是共产党干的。”
    他最后的这句话，是想给陈明楚一个交待，给胡孝民安上中共嫌疑。陶育然逃脱，胡孝民负责监视过，他自然有很大的嫌疑。
    唐东平喃喃地说：“共产党？”
    黄也解释道：“胡孝民在庆福里监视过陶育然，随后陶育然就逃跑，胡孝民也是有嫌疑的。如果共产党为了保护他，故意误杀纪天仇”
    唐东平蹙着眉头淡淡地说：“这也太复杂了吧？胡孝民有这么重要么？”
    黄也的说法，他是不大相信的。陶育然发现被监视，能逃脱已经是烧了高香，怎么还敢追杀纪天仇呢？还跟胡孝民联手？
    胡孝民是什么人？才加入特工总部的无名小卒，之前既不是职业特务，也没得到得用，共产党怎么可能为了这么一个小人物大费周折呢？
    得知杀手提前埋伏后，唐东平就脑补了所有细节。此事必然与陈明楚有关，很有可能是陈明楚安排的暗杀。事后给胡孝民安上个中共嫌疑，也就没人会关注。
    哪想到，胡孝民却约了纪天仇，而且两人身形相似，莫名成了胡孝民的替死鬼。
    黄也说：“胡孝民当然没这么重要，但他约纪天仇吃饭，也值得怀疑。”
    如果有胡孝民没有疑点，他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唐东平问：“锣鼓有什么消息？”
    “锣鼓”是情报处在中共的内线，给他们提供了不少准确的情报，为破获上海地下党组织，提供了很多线索。
    黄也说：“暂时还没消息，明天晚上会与他接头。”
    唐东平叮嘱道：“纪天仇不管是谁杀的，都要找到证据。如果真是陈明楚指使，更得有证据。”
    黄也惊诧地说：“可是”
    唐东平缓缓地说：“陈明楚虽然很快要成为我的副手，可他是孙墨梓的人。用这把柄，以后在南京，才不敢跟我捣乱。”
    黄也竖起拇指：“处座高明。”
    唐东平突然说：“这次去南京，没有提前告诉你，是因为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黄也说：“南京区应该需要大量人手，属下愿意追随处座。”
    唐东平不置可否地说：“等我先过去再说。”
    黄也问：“新处长会是陆实声么？”
    唐东平摇了摇头：“原本我觉得应该是他，但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新来的苏光霄。”
    不管如何，孙墨梓才是特工总部的主任。而且，他还兼着社会部长，以及肃反委员会主任。陆实声是赵仕君的人，76号上午都知道，孙墨梓怎么会让赵仕君如愿呢？

第六十三章 内应
    听到苏光霄的名字，黄也很是意外。特工总部二处基本上都是中统的人，二处的主要职责是对付中统，另外还设有CP股，专门对付地下党和新四军。如果苏光霄不去南京，应该去二处才对嘛。
    黄也惊诧地问：“苏光霄？他不是要去南京么？”
    “据说，苏光霄准备策反军统一个重要人物。”唐东平不愧是情报处长，对苏光霄的情况摸得很准。
    只有任务完成，苏光霄才会去南京。由此可见，苏光霄准备策反的那个军统，地位应该不低。
    黄也诧异地说：“苏光霄是中统的人，怎么会与军统的人有关系呢？”
    唐东平提醒道：“所以才说，这个人厉害。”
    赵仕君让苏光霄留在情报处，除了因为他能拉拢军统的高级人员外，还因为苏光霄提供了一个中统最近的重要行动。
    苏光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破坏中统的任务。能让苏光霄特意留下，说明中统的这个任务非常重要。
    胡孝民并不知道了中统要制裁王阆仙，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应付黄也的调查。如果对方将中共卧底的帽子扣在他头上，应该如何脱掉。
    胡孝民唯一与中共有接触的，是在庆福里监视陶育然。如今陶育然跑了，哪怕当时胡孝民已经离开，也并非完全没有责任。
    此事他与张晓如已经商量好，会通过那个叛徒之口排除自己的嫌疑。按照正常程序，最快要今天下午，或者明天，情报处就会收到消息。
    所以，只要过了今天，应该就没事了。
    胡孝民早上与顾慧英一起去的极司菲尔路55号，他对外的身份是顾慧英的未婚夫，送她上班也很正常。
    顾慧英进了特工总部后，低声叮嘱道：“纪天仇一案，不管是谁干的，你都不要乱讲。”
    胡孝民愤愤不平地说：“难道我被人骑到头上拉屎拉尿，还不能说么？”
    顾慧英劝道：“第一，你没有证据。第二，你刚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是为你好，也是为我好。”
    陈明楚已经露出狰狞，这次纪天仇成了替死鬼，下次呢？胡孝民根本不知道这些特工的厉害。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胡孝民敢向陈明楚叫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有一句话她没告诉胡孝民，如果陈明楚真要对付他，自己会出手。真到万不得已，她会让中统出面对付陈明楚。
    胡孝民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既然是为你好，那我就忍气吞声吧。”
    顾慧英忍着笑，耐心劝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胡孝民明明怕了，却还要装出一副为了自己的样子。要不是当着胡孝民的面，她真想放声大笑。
    顾慧英并不希望胡孝民惹事生非，对她来说，胡孝民表现得越平庸越好。
    两人到情报处，同时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今天早上春平坊发生了枪击案，王阆仙刚出门就被人击毙在家门口。
    “胡孝民，你跟我去趟春平坊。”张挥走出来看到胡孝民，对他说道。
    “好。”胡孝民点了点头，也没跟顾慧英打招呼，跟着张挥就出去了。
    到现场后，王阆仙的尸体用衣服盖着，胡孝民掀开看了一眼，确定是王阆仙后，不解地问：“科长，王阆仙死在谁手里啊？”
    张挥嗤之以鼻地说：“他本是中统的人，除了中统外，谁会在乎他？”
    不管胡孝民对中统有何印象，至少这次他们还是干了件像样的事。他也不管王阆仙的尸体，到房子内检查。
    王阆仙的房子不大，虽然巡捕已经检查过，但巡捕只是例行公事。胡孝民则不然，他检查得很仔细，比如说，王阆仙藏在书桌与墙壁的法币还有美元，以及皮箱夹层的六根金条。
    这些属于天下掉馅饼，大头归张挥，胡孝民与史进松瓜分剩下的。每人一根金条，法币和盖，张挥拿出一半，剩下的胡孝民和史进松均分。
    张挥和史进松很满意，胡孝民也很开心，毕竟，他在拿出到钱和金条时，就已经藏了一半。
    胡孝民将钱和金条包好，塞到腰后，笑吟吟地说：“科长的判断非常准确，还有这么多钱，可见王阆仙被杀绝不是谋财。”
    张挥叮嘱道：“赶紧收好。”
    胡孝民不解地问：“中统为何偏偏要杀他呢？”
    张挥随口说：“谁知道呢？王阆仙躲在春平坊，知道他住在这里的人不多，而且他很快要调南京区。估计，是中统找不到其他人。”
    “中统苏沪区接到徐恩增的命令，务必尽快制裁王阆仙。”
    胡孝民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扭头一看，正是在顾家提过亲的苏光霄。
    苏光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情报一科的科长黄也。
    看到张挥投来疑惑的目光，后面的黄也解释道：“经梅机关批准，苏先生正式担任我特工总部情报处长。”
    胡孝民也很意外，他还以为苏光霄要三天后才上任。怪不得刚才在情报处，既没看到黄也，也没看到苏光霄。
    张挥无奈地说：“处座好。”
    原本以为，陆实声会担任情报处长。他与陆实声都是赵仕君的人，陆实声主持情报处，他在一科就更有发言权了。
    苏光霄缓缓地说：“这次暗杀王阆仙，是中统徐恩增亲自下的命令。说起来真是令人寒心，徐恩曾与王阆仙还是亲戚，王阆仙替他保管沪宁两地私产。可也正因为如此，徐恩增得知王阆仙为我们做事后，马上下达了制裁令。”
    这个中统苏沪区原负责人之一，兼侦行科长和行动总队长，对中统非常熟悉。就算他现在投靠了76号后，对中统的情况依然很熟悉。
    张挥诧异地说：“中统消息这么灵通？”
    苏光霄冷笑道：“中统的消息当然不会这么灵通，王阆仙刚搬来春平坊，中统马上就知道了消息。我敢断定，一定有人通风报信。”
    他第一天上任，就碰到王阆仙被杀。来之前向赵仕君保证过，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听到苏光霄的话，胡孝民眉毛跳了跳。王阆仙的住处，如果真有人通风报信，一定会千方百计打探王阆仙的住处。
    胡孝民突然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将王阆仙的住处告诉了顾慧英。
    会不会是顾慧英呢？

第六十四章 从容
    身处敌营，胡孝民不相信身边的任何人。况且顾慧英是名副其实的汉奸，更得小心堤防。
    胡孝民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断，但在脑海里，对顾慧英打了一个大大问号。
    张挥平静地说：“苏处长消息灵通，想必很快能查到谁给中统提供的消息。”
    苏光霄挑衅地看了胡孝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当然，我在中统那边还有关系。”
    他要告诉胡孝民，自己能当处长，是有真本事的。
    事实上，他只晚了一步。
    今天早上得到消息时，中统已经采取行动。如果中统晚一点动手，王阆仙不仅不会死，暗杀他的中统行动人员也会落到76号手里。
    可惜，中统这次行动迅速，没给他露脸的机会。
    苏光霄带黄也来春平坊，除了摆摆他这个新情报处长的威风外，还是想告诉张挥、胡孝民等人，情报处以后将进入“苏光霄时代”。
    “王阆仙的案子不用查了，反正你们也查不出来。”苏光霄离开的时候，板着脸说。
    他对情报处长的位置非常满意，顾慧英成了自己的手下，胡孝民也在手底下干活。就算得不到顾慧英，至少可以让胡孝民吃点苦头。甚至，光明正大的除掉胡孝民。
    “胡孝民，你得小心点了。”张挥在回去的路上，对胡孝民说道。
    苏光霄看向胡孝民的眼神，充满了轻蔑和不屑一顾。想着苏光霄对顾慧英的态度，胡孝民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胡孝民佯装不知，问：“小心什么？”
    “苏光霄可是去顾家提过亲的，他对顾小姐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昨天晚上，你被人暗杀，纪天仇成了替死鬼。以后，更得注意，暗箭难防。”张挥这几天吃了胡孝民好几顿，话也讲得很透。
    胡孝民愣住了，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说什么。
    他当然知道苏光霄对自己有敌意，甚至跟陈明楚一样，欲置自己于死地。
    其实胡孝民真想大声告诉他们，想追求顾慧英的话，尽情去追就是，自己绝不干涉。顾慧英需要他帮忙掩护，胡孝民何尝不是想借顾慧英的身份打入76号？
    只不过站在他现在的立场，于情于理都不能让其他男人染指顾慧英。或许，这就是顾慧英同意接纳他的原因。
    苏光霄是情报处长不假，也确实是他的顶头上司，但并不代表胡孝民就会任其摆布。相反，把胡孝民逼急了，他不介意让情报处再换个处长。
    回极司菲尔路76号前，胡孝民他们三人先分开，他们得处理身上的金条和钱。这笔钱属于天下掉的馅饼，可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
    胡孝民自然去了延年坊7号，刚走到巷口，他就看到了张晓如用粉笔在电线杆上留下的暗号：m。
    胡孝民的代号是“码头”，用“m”当暗号，看着有点像码头。字写得潦草，看着像小孩涂鸦。
    胡孝民走过去，手在电线杆上一摸，暗号就擦掉了。下次张晓如见到，就知道情报已经取走。进到延年坊7号后，胡孝民在门槛后，果然看到了一封信。
    信封看着很正常，就像一个朋友从外地寄来的。但拆开信封，看到第一句：马兄近来可好。他就把信收起来了，拿到里面房间烧掉。
    这是他与张晓如约定的暗语，用“马兄”作为抬头，说明一切安排妥当。如果用“马老弟”，说明信封上还有密写的字，需要用碘酒涂抹。
    这封信没有密写，就算落到别人手里，也不会引起怀疑。
    提前约好的暗语，也代表着将执行之前的计划。
    下午，胡孝民参加了情报处的全体会议。苏光霄正式上任，当然得跟情报处所有人见一面。胡孝民也借此机会，见到了情报处的所有人。
    当然，情报处还有些外勤，包括打入对手阵营的内线。
    “苏光霄没跟你说什么吧？”胡孝民借机跟顾慧英坐到一起，在她耳边低声说。
    他们已经订婚，不要说坐到一起，哪怕就是再亲密些，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他能跟我说什么？”顾慧英将头扭到一旁。
    苏光霄确实跟她说过，甚至威胁要对胡孝民不利。可这样的话，又怎么能对胡孝民说呢？她只能尽最大努力保护胡孝民。
    胡孝民又问：“你认不认得王阆仙？”
    顾慧英愣了一下，马上说道：“认得，他不是死了么？”
    “苏光霄说咱们这里有中统的内应，而且，他会通过中统那边的关系，把这个内应揪出来。”胡孝民望着顾慧英的脸，轻声说。
    顾慧英脸色如常，镇定自若地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此时的顾慧英，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但脸上一点也不能表露出来。这倒不是针对胡孝民，而是针对情报处的其他人。
    顾慧英潜伏在76号，周围无双数眼睛，她的任何活动，都有可能落在别人眼中。她的一言一行，必须小心再小心。
    胡孝民两眼放光：“如果发现中统的卧底，那就发了，肯定有不少赏钱。”
    顾慧英瞪了他一眼：“你的眼里就只有钱？”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有钱为何不赚？”
    “你干好自己的本份就够了，这种钱你赚不了。”顾慧英好像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转而柔声说道。
    “慧英说得对，这钱很难赚的。”后面的张挥正好听到了顾慧英这句话，身子前倾，凑到胡孝民耳边轻声说。
    顾慧英表面若无其事，但内心却心神不宁。胡孝民的话，透露了两个信息：苏光霄在中统有内线、苏光霄怀疑76号有中统的内线。
    前面一个消息，顾慧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中统。而后面的消息，关系她的安全，更是得采取紧急措施。否则，苏光霄很有可能查到她头上。
    整个下午，顾慧英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她最担心的是中统那边，就算她这边做得再隐秘，一旦中统方面泄露了消息，她也会有危险。
    但要怎么样才能解除苏光霄的怀疑呢？一直到下班，她都没有想到很好的办法。
    幸好，她提前知道了消息，可以从容准备。

第六十五章 劝导
    在情报工作中，哪怕比对手提前一分钟获得情报，形势也可以逆转。
    王阆仙刚死，顾慧英就知道了苏光霄的底牌，确实很幸运。她很庆幸，胡孝民进入特工总部，还是有作用的。不仅能当挡箭牌，还能给自己提供情报。
    “科长，下午有行动吗？”胡孝民身子向后仰，轻声问。
    根据张晓如的安排，此时张挥应该收到了中共的情报才对。
    “没有。”张挥摇了摇头。
    他确实收到了消息，发现陈明楚与重庆的人来往。陆实声让他亲自盯梢，张挥自然不敢怠慢。
    这次的行动，他没打算让胡孝民参加。倒不是怀疑胡孝民，而是觉得胡孝民作为一个新人容易坏事。
    胡孝民参加同福里的监视，结果军统的人溜了。他去庆福里监视共产党，结果共产党又跑掉。好不容易发现中共交通站，如果让胡孝民参加又黄了，他面子上也过不去。
    而且，胡孝民与陈明楚有矛盾，容易感情用事。
    陆实声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办几个案子，让新来的苏光霄看看，谁才是情报一科能干事的。得知唐东平要去南京后，张挥就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能坐上情报一科长的位子。
    胡孝民也没再多问，不该问的不问，就算问了张挥也不会说。
    这种事，只能旁敲侧击。散会后，胡孝民找到史进松，约他晚上一起吃饭。
    “在哪吃？”史进松随口问。
    “大三元怎么样？”胡孝民笑道，今天他们都得了笔意外之财，应该庆祝一下。
    一起吃饭喝酒，不仅能加深感情，还能趁机获取情报，实为一举两得。
    史进松眼神突然黯淡无光，叹了口气：“晚上估计没有这个口福，有任务，下次吧。”
    “再有任务也得吃饭嘛。”胡孝民笑道。
    “这次还真不行，不知道目的地，也不知道要多久。”
    “那行，任务重要，咱们兄弟下次再约。”胡孝民不再坚持。
    史进松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下次我请。”
    回到家后，顾慧英把刘妈叫到楼上，让她整理自己房间。刘妈是佣人，她是小姐，两人在家里要见个面，实在容易得很。
    顾慧英急切地说：“苏光霄成了情报处长，他在中统还有人，知道王阆仙是中统制裁的，并且断定，中统在76号有卧底。”
    顾慧英的话，让刘妈顿时也紧张起来。她是顾慧英的交通员，如果顾慧英暴露，她同样有危险。
    刘妈很快冷静下来，平静地分析道：“我们与苏沪区保持单线联络，就算苏光霄在中统有人，也未必能查到情报来源。我担心的是苏光霄会在情报处调查，毕竟知道王阆仙的住处的人不多。如果胡孝民告诉别人，你知道王阆仙住在春平坊，那就麻烦了。”
    顾慧英轻声说：“胡孝民下午拿话试探我了。”
    胡孝民才加入情报处，就朝着职业特务的道路狂奔了。她很担忧，胡孝民以后会不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对手。
    刘妈眉毛一跳，声音瞬间变了：“他怀疑你了？”
    顾慧英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应该是下意识的询问。”
    应该说，胡孝民看待事情非常敏锐。王阆仙才死，他就在搜集线索，可见胡孝民很有天赋。可以预见，胡孝民将成为一名优秀的特务。
    刘妈缓缓地说：“如果真到万不得已，可以把责任推到胡孝民身上”
    胡孝民只是顾慧英的挡箭牌，为了顾慧英的安全，可以随时牺牲胡孝民。哪怕胡孝民是顾慧英的未婚夫，甚至以后可能是丈夫，但作为一名优秀的特工，绝对不能感情用事。
    顾慧英摇了摇头：“不行，这样反而会把我牵连进去。”
    如果胡孝民有问题，她也会被调查。胡孝民能经受住调查，她就未必了。
    刘妈急道：“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顾慧英冷静地说：“你尽快把情报送出去，我先劝劝胡孝民，不行再另想办法。”
    这个时候，不仅不能把胡孝民推出去，反而要保护好胡孝民。
    胡孝民吃过饭后，原本想找顾慧英聊天。可顾慧英放下碗就上了楼，作为顾家的准上门女婿，胡孝民不适宜跟着上楼。
    看到刘妈上楼时，胡孝民原本想让她给顾慧英带句话，可话还没出口，刘妈就已经到了楼上。
    “刘妈，慧英睡了吗？”胡孝民只好等着刘妈下楼，他房门虚掩着，听到脚步声，连忙走了出来。
    刘妈在楼上待的时间很短，胡孝民并没觉得异常。佣人嘛，给小姐整理房间是应该的。
    “小姐在看书呢。”刘妈看到胡孝民，礼貌地笑了笑，说。
    “你跟慧英说一声，我上去跟她说说话。”胡孝民说。
    “好，姑爷稍等。”刘妈转身上了楼。
    等刘妈通报后，胡孝民才进了顾慧英的闺房。如果没订婚，胡孝民是绝对不会上楼的，现在上楼找顾慧英说说话，倒也不会引起其他人怀疑。
    顾慧英的房间在二楼头端，与顾志仁夫妇的房间隔着走廊。她的房间很清静，平常除了刘妈，也没有其他人进来。
    胡孝民对顾慧英下午的表现，还有些疑惑，他想找机会再次试探。看到顾慧英后，问：“晚上看电影吗？”
    这是个装扮得很精致的房间，用屏风隔成了两间，里面有张很大床，铺着粉色的被褥，蚊帐是紫色的，很洋气。床头有一个欧式的梳妆台，有一面很大圆镜，镜前胡乱摆放着顾慧英的化妆物品。
    外面摆着一套西式沙发，还有一张白色的茶几，顾慧英正懒洋洋地靠在长条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良友杂志。茶几上有个水果盘，旁边摆着一个吃完的苹果芯。
    胡孝民虽然只是扫了一眼，但房间内的一切已尽收眼底。他不禁有些疑惑，刘妈不是上楼整理房间么？看这样子，似乎也没整理嘛。
    顾慧英正想找胡孝民，见他上来，就将话题往苏光霄身上引：“苏光霄当了情报处长，你还有心思看电影？”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我们已经订婚，难道他还敢强抢不成？”
    顾慧英叮嘱道：“苏光霄手段高明，而且阴险毒辣，你可得小心点。”
    胡孝民“愤慨”地说：“除非他假公济私，否则我才不怕他。”
    顾慧英平静地说：“他完全可以借手里的权利，让你跳进他挖好的陷阱。”
    胡孝民“满不在乎”地问：“比如说呢？”
    顾慧英好整以暇地说：“比如说今天王阆仙的事情，苏光霄为什么会告诉你，他在中统有内线？还怀疑特工总部有中统的卧底？以他对你的态度，绝对不是看重你吧？”
    胡孝民“惊诧”地问：“难道这是在设陷阱？”
    他倒觉得，当时苏光霄得意忘形，想在自己面前显摆。苏光霄当时说完后，其实是很后悔的。
    顾慧英淡淡地说：“如果苏光霄找不到中统的卧底，或者他将你顺便安个中统卧底的名号，你觉得能解释得清吗？”
    胡孝民几乎是“尖叫”着说：“我跟中统一点关系也没有！”
    顾慧英一说，他就知道，苏光霄完全可以这样做。借着王阆仙一案，可以不露痕迹的达到他的险恶目的。
    自己现在还有中共嫌疑呢，如果再加上一个中统嫌疑，不知道赵仕君会不会放弃自己？
    在76号，如果被赵仕君怀疑，不要说立足，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
    顾慧英说：“王阆仙死在春平坊，是不是因为中统提前知道了消息？而你，是不是知道王阆仙住在春平坊？所以，说你是中统卧底，就算别人不相信，至少夏忠民说不出什么。一旦苏光霄对付你，夏忠民未必会帮你。”
    胡孝民觉得很委屈：“可我不是中统的人啊，而且，我也告诉你了。如果我是中统卧底，你肯定也是。”
    “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听的别听，你忘记之前的原则啦？你要是在特工总部这么嚷嚷的话，正合苏光霄之意。”顾慧英的眼神未见一丝慌乱，只是嗔恼地瞪了胡孝民一眼，娇嗔着说。
    “我不说，夏忠民也有可能说啊。”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再说了，这种事，人家主动来问你，比你先去告诉别人要好。如果有人问起王阆仙的事，你也要坚定地告诉对方：从来没跟人说起过。这既是给你免去麻烦，也是减少苏光霄与我接触的机会。”
    顾慧英故意说起苏光霄，就是想提醒胡孝民，哪怕是违心，只要是不给苏光霄机会，也要做！
    “好吧，别人不问我就不说。就算问我，关于王阆仙的事，也从来没跟人提过。”胡孝民经过“深思熟虑”后，郑重其事地说。
    “这就对了嘛。”顾慧英狡黠一笑，顿时满室皆春。
    “这下可以去看电影了吧？”胡孝民看得一“呆”，突然问。
    ps:今天休息一下，只有一更，昨天情人节没送礼物被打了，伤心中。刚才看评论，有人说组座用错了，只能用在高级职务的人身上。刚开始时，确实如此。比如说委座，总座的。但胡孝民时代，这个词已经泛滥了，就好比现在的“老板”、“老总”，是个人都可以称呼。当时的连长，都能称“连座”的，钱鹤庭这个组长，好歹也是个校级军衔，不信可以百度。

第六十六章 怀疑
    胡孝民与顾慧英都在互相试探对方，两人都精心伪装着，尽量不露出破绽。
    胡孝民对顾慧英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会掰开、揉碎，仔细研究。
    顾慧英的话，看似为自己好，同时也与自己撇清了关系。顾慧英或许觉得不露痕迹，但胡孝民是个心思极为缜密之人，早就对她产生了好奇心。
    从一开始，顾慧英就把话题引到了苏光霄身上。也就是说，顾慧英最关心的，或者最紧张的，正是苏光霄。
    顾慧英是情报二科的人，为何要紧张苏光霄？担心他骚扰？还是担心王阆仙的案子？
    还有刘妈，她在楼上整理顾慧英的房间，可房间并没有整理的痕迹。而且，刘妈在顾慧英房间待的时间似乎也短了些。她是在整理房间？还是有其他事情？她们之间，是不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胡孝民没问，但他在心底的那个问号，更强烈了。
    虽然不敢确定顾慧英就是中统的卧底，但她引起了胡孝民极度的好奇。联想到自己打入顾家之后的种种事情，胡孝民相信，顾慧英不是真正的汉奸。她之所以加入76号，或许有难言之隐。
    这样的结论，让他的心情瞬间变得异样起来，他很好奇，顾慧英到底是什么人？以后，要逮住一切机会，解开这个谜团。
    “下次吧。”顾慧英灵动的眼睛眨了眨，笑魇如花。
    她倒没发现胡孝民的破绽，毕竟胡孝民给她的印象，就是从宁波过来，想完成上辈指腹为婚意愿的乡下人。
    胡孝民没有再要求，真要跟顾慧英看电影，他也会紧张呢。他也希望，两人之间的关系能适可而止。
    他转而问：“你跟苏光霄熟，这个人怎么样？”
    “这个人可不简单，原来是中共，领导过青岛纱厂罢工，还在苏联留过学，列席过中共六大。对了，他与赵仕君是同学。但后来叛变，加入中统。早年间，赵仕君关在南京走马巷中统特工总部侦查股时，他既为行动股长。这次从为中统上海潜伏组的负责人副区长兼侦行科长和中统局行动总队队长。”
    就算胡孝民不问，顾慧英也想提醒胡孝民，苏光霄是一个很可怕的人。这样的人投靠特工总部，对她是场灾难，对胡孝民也未必是好事。
    “三姓家奴啊。”胡孝民一脸轻蔑地说。
    一个布尔什维克，叛变革命，掉转枪头残杀我党人士。日本人打进来后，又叛变投敌，加入76号。这样的人，不管能力再强，他都是瞧不起的。
    “你可别轻视他，苏光霄在中统期间，他经手抓获或杀害的共产党，有好几百人。”顾慧英提醒道。
    胡孝民吓了一跳：“好几百？”
    这个数字真把他吓住了，这么大的数字，苏光霄手上得沾多少共产党人的鲜血？
    顾慧英缓缓地说：“苏光霄在中统，可有混世魔王的绰号。”
    要不是这样，苏光霄也不可能担任中统苏沪区行动总队队长。
    胡孝民冷哼道：“他还真是个混世魔王。”
    顾慧英提醒道：“你在庆福里监视共产党，结果共产党跑了，现在你又知道王阆仙的住处。以苏光霄的手段，无论利用哪一条，都能置你于死地。告诉你苏光霄的事，不是让你跟他对着干，而是让你提防他。以后在情报处，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胡孝民嘟哝着说：“我可不当缩头乌龟。”
    他虽痛恨苏光霄，但不会轻视苏光霄。轻视对手，就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自从入党的那一天开始，胡孝民的生命就不再属于自己。党让他牺牲的时候，他才能牺牲！只有为国家、为民族的解放事业，他才能牺牲！
    看到胡孝民的声音明显小了，顾慧英抿嘴一笑，知道怕就好。
    黄也晚上去了趟赫德路与星加坡路口的昌平书店，出发之前，黄也精心化装。他换上了平常很少穿的长衫，为了看上去像化人，也戴着眼镜和礼帽。下颌沾了假胡须，戴了假发才出门。
    黄也去书店，当然不会是为了买书，而是为了接头，与锣鼓接头。
    黄也走进去，看到同样戴着眼镜，穿着灰长衫的中年男子，问：“孟老板，新版康熙字典有吗？”
    昌平书店的老板姓孟，大名孟幸意。这里是上海地下党的一个交通站，孟幸意是负责人。同时，他又是76号的“锣鼓”，是黄也安插在中共的内线。
    当然，他的眼镜是真的，孟幸意是个真正的近视眼。
    孟幸意扬起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刚到，还没摆出来，里面请。”
    等黄也走进去后，他将店门锁上，门外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
    “陶育然怎么知道消息的？”黄也走到里面，迫不及待地问。
    他现在最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的监视一直没露出破绽，陶育然怎么就知道了呢？
    孟幸意郑重其事地说：“76号有中共的潜伏小组！”
    “什么？潜伏小组！”黄也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76号有中共的情报员已经很令人吃惊了，怎么可能还有潜伏小组呢？
    孟幸意凝重地说：“对，这个潜伏小组的重要成员，昨天牺牲了。”
    黄也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喃喃地说：“纪天仇？”
    昨天76号只死了一个人：纪天仇。他没想到日防夜防，结果自己最信任的手下，竟然是共产党。
    黄也实在难以接受，纪天仇怎么会是共产党呢？怎么能是共产党呢？纪天仇如果是共产党，自己也有失察之责啊。
    孟幸意点了点头：“好像是姓纪，上海地下党决定，给他举行一个秘密追悼会，他的家人也会接到苏区照顾。”
    黄也低声吼叫道：“混蛋！”
    孟幸意突然又说出一个重磅消息：“中共可能在暗中调查我了。”
    黄也惊叫道：“怎么会？”
    孟幸意是他的杀手锏，如果他的身份被共产党知道，只有一种可能：清除。共产党在对待叛徒方面，绝不会手软。
    孟幸意轻声说：“他们已经知道，内部有人给76号传递情报。组织上，也找我谈过一次话。”
    黄也安慰道：“或许只是例行调查，你还在这里，说明还没怀疑你。上海地下党最近有什么行动？”
    孟幸意说：“他们在联系各界，准备送一批抗日人士到苏北。”
    黄也叮嘱道：“留意运送时间，最好能查到他们的运送线路。这些都是真正的抗日分子，绝不能让他们去苏北参加抗日。”
    孟幸意点了点头：“没问题，有些人会通过我这里转移，他们什么时候走瞒不过我。”

第六十七章 真心
    外面的共产党，黄也并不担心。共产党不比军统，他们很少有暴力行动，只是暗中宣传抗日、倒腾物资、运送人员，很少直接搞破坏。
    但内部的共产党，必须铲除！这是赵仕君和孙墨梓多次强调的，一个共产党，能让76号所有的工作全部白费。
    黄也曾经很信任纪天仇，但纪天仇却成了共产党。这件事，他必须给所有人一个交待，必须把隐藏在76号的中共潜伏组揪出来！
    如果不挖出来，他这个情报一科的科长，也是干到头了。
    黄也说道：“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是查清潜伏小组的情况。”
    既然是潜伏小组，自然不止一人。除了纪天仇外，还有哪些人呢？黄也脑海里，迅速整理着纪天仇的人际关系。如果纪天仇是共产党，平常与他走得近那些人，都有可能是共产党！
    除了这些人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有嫌疑。有些人为了掩人耳目，故意与纪天仇作对，也是有可能的。
    孟幸意摇了摇头：“潜伏小组的情报，我很难接触到。”
    他是这个交通站的负责人，与交通员交谈时，偶尔能知道一些情报。但潜伏小组属于机密，要不是纪天仇牺牲，他也不会知道纪天仇的真正身份。
    黄也叮嘱道：“尽力而为，这比破获地下党组织更重要。”
    离开昌平书店后，黄也表现得很谨慎。他手里拿着一本新买的书，步行出来后，朝着南边走，没有拦车，而是进了不远处的晋元公园东门。
    公园里有不少人，走进去后，光线变得很暗。而且公园内四通八达，就算再老练的特工也会跟丢。况且，黄也本身也是个优秀的特工，他与孟幸意见面，不仅化了装，还要尽量隐藏自己的行踪。
    公园虽然是不少人，但对黄也来说，显得很安静。他拿着坐，找了个阴暗的角落坐着。掏出烟，默默地抽了好几根。
    与“锣鼓”接头，黄也只想确诊陶育然逃跑的原因。哪想到，孟幸意却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孟幸意是他安插在共产党的内线，又是昌平书店这个交通站的负责人，他提供的情报，黄也从不怀疑，也从来没有出过错。
    既然孟幸意说纪天仇是共产党，那纪天仇一定就是共产党。孟幸意说76号有共产党的潜伏小组，那肯定也是有的。
    回去之后，黄也得第一时间向苏光霄报告。唐东平走后，黄也必须第一时间紧跟新来的处长。否则，他这个情报一科长也岌岌可危。
    除了报告76号有共产党的潜伏小组，还得有应对方案吧？纪天仇之前深得他信用，得把自己择出来吧？
    原本他在查着王阆仙的案子，突然又多了个共产党的案子，哪个案子没办好，他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在脑子里将最近发生的事情理顺后，黄也才从晋元公园的南门离开。他拦了辆人力车，去了静安寺路，又换了次车，才到极司菲尔路76号。
    “纪天仇是共产党？”苏光霄听到消息时，吃惊得站了起来。
    他以前也是共产党，当然知道共产党的情报工作如何厉害。别看现在军统、中统、特工总部搞得轰轰烈烈，真要论起来，都不如共产党。
    黄也笃定地说：“我在共产党的内线锣鼓报告，上海地下党在76号有一个潜伏小组，纪天仇是其中的重要成员。”
    “查，一定要把这个潜伏小组挖出来！”苏光霄怒声说。
    他是中共早期党员，太了解地下党组织了。不要说一个潜伏小组，哪怕只有一个潜伏者，也能造成巨大的破坏。当年共产党在徐恩增身边安插一个卧底，关键时刻挽救了共产党的中央，要不然，现在哪还有什么共产党呢？
    黄也斩钉截铁地说：“请处座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个地下党组织连根拔起！”
    这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向苏光霄证明他的能力。
    苏光霄问：“王阆仙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黄也问：“正在暗中摸底，处座那边有消息么？”
    苏光霄不耐烦地说：“这次的情报，一定是我们内部提供的消息。你不要把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先把内部整顿好。”
    黄也担忧地说：“是。中统和地下党都有人打入内部，军统不会有也有人吧？”
    苏光霄说：“我们要时刻提防，但又不能草木皆兵。你安心调查共产党潜伏小组，中统卧底的事，交给其他人去查。”
    这些烂事都是唐东平留下来的，他刚上任，查出来是自己的功劳。查不出来，全是唐东平的责任。
    陈明楚与刘方南晚上也碰了头，他们约在四马路会乐里的长三堂子。在这里谈话，虽然花费会多些，但胜在安全，而且有姑娘服侍，既谈了事，又享受了，一举两得。
    刘方南笑着说：“明楚，你交待的事，我们可办好了。”
    钱鹤庭告诉他，按照陈明楚的情报，新二组在晚上六点半，将回愚园路433弄5号的男子击毙了。从那人的身形来看，应该是胡孝民。
    同时，钱鹤庭也提醒他，不能总是一味答应对方的条件。要让陈明楚有危机感，至少也要留下证据，让陈明楚不敢悔约。
    刘方南却不以为然，他觉得应该坦诚相见，只要拿出真心，一定会换来他们回头。
    陈明楚拱了拱手：“虽然杀错了人，但还是要感谢刘兄。”
    刘方南惊讶地说：“杀错了人？时间、地点都对，怎么会杀错呢？”
    陈明楚望着刘方南，觉得他不像是说假话。他对刘方南还是比较了解的，这是一个实诚人。
    陈明楚叹息着说：“可能是天意吧，胡孝民约了纪天仇，结果纪天仇比胡孝民先一步到。”
    刘方南缓缓地说：“不管如何，我们的诚意有了，剩下就是你和郑先生的了。”
    陈明楚大言不惭地说：“我很快要去南京上任，虽然只担任副区长，但肯定能为党国再出力。当然，我一切都以郑大哥马首是瞻。”
    刘方南感慨道：“明楚能这样想，真乃党国之幸。我相信郑先生，依然心怀党国。”
    陈明楚突然问：“方南兄，我听说新二组最近有一个人很是能干。曹炳生死在他手里，何大钧也应该死在他手里。”
    刘方南笑着说：“怎么，你想认识一下？”
    陈明楚的态度转变得很快，令他心情非常好。人与人之间，只要真诚相待，换回的肯定也是真心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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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包车
    陈明楚听到刘方南知道这个人，心里窃喜。自从那人杀了曹炳生后，自己就开始不顺了。先是何大钧身份暴露，陈培也白白牺牲了。可军统新二组不仅毫发无损，反倒让自己离开了76号。
    陈明楚随口说：“要是有机会，还真想结交这位兄弟。”
    他希望刘方南能主动说出来，如果能约出来见个面，就再好不过了。
    刘方南微微一叹：“可惜，我也不认识。以后成一家人了，总会见面的嘛。”
    陈明楚愕然，但又不好再问，如果这个人这么容易找到，也没资格成为他的对手。
    陈明楚并不知道，钱鹤庭已经在防备。胡孝民的身份，不要说刘方南不知道，就算是上海区的人，也都不清楚。钱鹤庭为了保护胡孝民的身份，在军统一直使用的是“马宁一”这个名字。
    陈明楚说：“对。这两天我就要去南京，等那边安顿好后，还是会经常回上海的。”
    既然从刘方南这里问不到，陈明楚也就不再问。等妹妹到了上海，再找机会问就是。
    “拍了没有？”张挥走到窗户旁轻声问。
    张挥与史进松设立的监视点，就在陈明楚的对面，陈明楚进去时，史进松拍了照片。
    “拍到了侧脸。”史进松回道。
    张挥叮嘱道：“盯紧了，出来的时候，一定要拍到正面。”
    “没问题，肯定能拍到。”
    张挥说道：“不仅陈明楚的脸都拍清楚，其他人的脸也要拍清楚。”
    怪不得一处的行动屡次失败，原来是陈明楚在作怪。
    史进松突然拿起相机说：“陈明楚出来了。”
    “赶紧的。”张挥拍了拍史进松肩膀。
    陈明楚出来后，又过了半个小时，对面再没有人走出，张挥与史进松才回了情报一科。
    “赶快把照片洗出来。”张挥吩咐道。
    随后，张挥向陆实声报告了最新进展。
    陆实声一直在等着结果，他摸了摸嘴唇上的小胡子：“这么说，今天晚上他们在长三堂子接头了？”
    张挥点了根烟，笃定地说：“陈明楚进长三堂子再出来，前后不到一个小时。这不是接头是什么？我们拍了照片，一定能找到那个人。”
    “要注意，不能被陈明楚发觉了。”陆实声叮嘱道。
    “我们可不是吃干饭的。处座，主任怎么把苏光霄放到情报处，这不是占了你的位子么？”张挥为陆实声抱不平。
    如果陆实声当了处长，他也理所当然会成为一科长。
    陆实声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没事，主任自有安排。”
    张挥名为陆实声抱不平，实则为自己叫屈：“再安排，也不能这样安排啊。”
    陆实声摆了摆手：“早点回去休息吧，这次可不能再让人溜了。”
    张挥拍着胸脯保证：“放心，这次绝出不了差错。”
    胡孝民并不知道陈明楚与刘方南再次碰面，还问到了自己的事情。他整晚都在想两件事：黄也与叛徒接头是否顺利，以及顾慧英的真正身份。
    黄也与叛徒接头后，一定会惊慌失措。纪天仇不仅是地下党，而且76号还有一个潜伏小组，恐怕从昨晚开始，整个76号就要鸡犬不宁了吧？
    至于顾慧英，胡孝民回想与她接触的每一个瞬间，并没有直接证据。但胡孝民有个感觉，顾慧英可能不是真正的汉奸，她之所以落水，或许有其他原因，甚至是不得已的苦衷。
    胡孝民虽是情报处的人，但没提前通知的话，基本上不去76号。与顾慧英一起出门后，他转到了忆定盘路上的九风茶楼。
    “五哥，一起来吃生煎馒头。”
    胡孝民看到冯五的人力车摆在九风茶楼前面，朝他招了招手。
    “胡先生，这怎么好意思呢？”冯五走过来，谦卑地笑了笑。
    “大家都是人，分什么高低贵贱？”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
    “胡先生，以后你包我车吧？”冯五很感动，他对胡孝民也没什么好回报的。除了这辆人力车外，就只有一身的力气。
    “不必。”胡孝民笑了笑，看到冯五失望的神情，胡孝民安慰道：“有的时候我要去些地方，不方便让人知道。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为你好。”
    冯五一脸希冀地问：“那早上我接你一趟总行吧？”
    胡孝民迟疑了一下，说：“好吧。”
    虽然还是有些不便，但不能寒了冯五的心。
    冯五连忙说：“每天早上一趟，不管你去哪都行，绝对不能另外给钱。胡先生，我也是要脸面的。”
    他给胡孝民当包车，不是为了赚钱，只是想让胡孝民觉得他也是有能力的。
    胡孝民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啦。”
    他不想伤害冯五的自尊，可他又怎么能占冯五的便宜呢？既然对方不要钱，可以从其他方面补偿，打浦桥那边他又不是没去过。
    “多谢胡先生，你早上什么时候出门？”冯五很高兴，能为胡孝民做点事情，是他最大的荣幸。
    “七点半左右吧。”
    “我七点半之前会准时到愚园路433弄5号等候。”冯五坚定地说，这是他的承诺，更是为了自己的尊严。
    胡孝民到九风茶楼不久，张挥带着史进松也到了。他们一般都在东首的那个包厢，没人打扰，又能探听消息。
    张挥进来的时候，胡孝民正在看着那本特务工作之理论与实际。
    张挥把将胡孝民的书合上，问：“当一名特工，需要什么样的要求和能力？”
    “第一，要能吃苦耐劳，因为特务工作是注定实际的，下层的，长久的，如果不能吃苦耐劳，肯定不能担任。所以，一些浮华不实的富家子弟，皆不在此列。
    第二，有创新精神，特工必须有创新精神，因为特务工作是活动的、变化的，而非死板的，停滞的。因此，必须随时随地抱着创新的精神，在矛盾中求出解决的方法。同时，特务工作是很困难的，是最容易中途失败的。我们不能因失败就灰心，必须以伟大的创造的精神去努力，一次失败，再来二次，二次失败再来三次，以至于十次百次，不达到目的不罢休。
    第三，勇敢、沉着，并有牺牲性。特务工作十之八九，系有冒险性，因此特工必须胆大心细，还要有魅力，有判断力，切不可畏首畏尾，将信将疑。但粗心大胆，浮躁用事之人，也不能用。
    第四，热心与负责。特工必须绝对以理智驾驭情感，但理智的运用，要从团体为中心出发点，才能做到真正的热心与负责。若以个人为中心，则除于自己有利的以外，均将冷淡与不负责，于特工工作，大不相宜。
    第五，身心健全，特工必须有坚强和伟大大的体魄，那些鬼头鬼脑之人，皆在弃取之列。”胡孝民像背课一样，一字不漏的背了出来。
    “哪些人不能担任特工？”张挥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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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争
    背这样的资料，只是一个特工的基本要求，瞬间记忆才考核特工的真正能力。张挥的问题，书上都有答案，对这样的问题，胡孝民不加思索就能脱口而出：
    “第一，没有彻底的政治认识及坚定的政治信仰;第二，不能保守秘密，而好虚荣和出风头；第三，金钱观特别深厚；第四，已经养成官僚气或腐败的习惯。第五，一切根据个人的情感及主观，抹杀客观的实际情形，其实就是自私自利之人。”
    如果真按照这样的要求审核特工，恐怕76号的人，不敢说全部不合格，但能过关的，绝对屈指可数。比如说第一条，76号的特务，如果有坚定的政治信仰，怎么可能落水为奸？
    “背得还挺熟，以前是不是学过？”张挥随口问。
    “我要是早看到，不早来投奔科长了么？根据这书上说的，我完全符合要求。”胡孝民掏出烟，给张挥敬了一根。
    “别的我不敢说，但孝民的金钱观很淡。”史进松在一旁说道。
    胡孝民到情报一科后，不是请吃饭，就是请喝酒，金钱观确实很淡。至于政治认识和政治信仰，可能还需要加强。
    “你跟史进松今天去摸排一批人。”张挥拿出一个信封扔到桌上，里面装的是一沓厚厚的照片。
    “我看看。”胡孝民手伸到半空，这才想起不太合适，犹豫一下，问：“我能看吗？”
    “知道要问，有长进了。看吧，这是昨天晚上拍的，有些模糊，勉强能认清。”张挥说道。
    “这些都是什么人？”胡孝民这才抽出照片，一张一张看着。
    “昨天晚上陈明楚去了四马路的长三堂子，这是他进去之后，所有出入那里的人员。”史进松在旁边解释道。
    “咦这个人很面熟。”胡孝民一眼就看到了刘方南，照相拍得不是很清楚，但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胡孝民心念急转，要不要现在说出来。如果现在说出来，能不能促使陈明楚加快与军统合作？
    还有一点，陈明楚与刘方南见面，情报一科怎么知道消息了呢？
    张挥只跟踪陈明楚，显然并不知道他要与刘方南接头。或许，只是对陈明楚有所怀疑。
    胡孝民迅速分析着，他必须作出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你认得？”张挥将照片拿过去仔细看着，但却没什么印象。
    照片本就是晚上拍的，当时光线较暗，就算史进松拍照技术很不错，照片也不是特别清晰。照片上的人，只能看清一个大概的轮廓。
    “让我想想，对了，我在远东旅社见过他，当时他住208房间，跟212房间的那人一起从后门溜了。”胡孝民一拍大腿，大声说道。
    胡孝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要说到什么程度。如果陈明楚与刘方南见面，会不会影响陈明楚与军统的合作。
    最终胡孝民还是决定要说出来，谁知道是不是张挥对他的再次试探呢？昨天晚上的行动，没让他参加，或许就是为了现在的试探。
    再说了，就算认出来，不知道名字，不知道来历，暂时也不会影响陈明楚与军统合作。陈明楚是从军统过来的，就算他与军统的人保持联络，也不算什么。
    “你确定？”张挥再次看着照片，诧异地说。
    如果照片上的人真在远东旅社出现过，很有可能就是陈明楚这次接头的对象。只要找到这个人，就能知道陈明楚在跟什么人接触。
    “确定！”胡孝民笃定地说。
    “走，回处里。”张挥站了起来。
    回到情报处后，张挥带着胡孝民去见了陆实声。
    看到刘方南的照片，陆实声并没有特别意外，他将照片放到一旁，淡淡地说：“这是刘方南。”
    “刘方南？那个刺杀外长的？”张挥惊呼道。
    刘方南是军统有名的杀手，原来是郑士松的得力手下。特工总部没成立前，在上海干了好几件轰动的案子。
    旁边的胡孝民，听到“刘方南”的名字时，心里也是一动。陆实声甚至都没看照片，一口就说出了名字。显然，他早就知道陈明楚见的是刘方南。
    陆实声冷笑道：“陈明楚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哪想到早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张挥一脸懊悔：“昨天晚上要是能把刘方南抓回来就好了。”
    他现在很后悔，昨天晚上如果让胡孝民参加行动就好了。当时如果能认出刘方南，就算不能抓捕，至少也能知道刘方南的行踪。如果把刘方南抓回来，情报科长的位子还跑得掉吗？
    陆实声沉声道：“监视陈明楚的任务取消，你们接下来要调查王阆仙的案子。”
    张挥惊诧地说：“任由陈明楚与军统联络？”
    陆实声不满地说：“这是赵主任的命令，要不让主任再跟你当面说一遍？”
    张挥缩了缩脖子，问：“王阆仙不是由黄也负责么？”
    陆实声沉声说：“他现在查共产党的案子，知道吗，纪天仇是共产党卧底。”
    张挥吃惊地说：“什么？纪天仇是共产党？他不是黄也的人么？”
    胡孝民在旁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或许黄也也是共产党。”
    张挥瞪了胡孝民一眼：“黄也怎么会是共产党呢。”
    陆实声冷笑道：“共产党在咱们特工总部有一个潜伏小组，纪天仇只是成员，还不是组长。”
    他当时也有这样的疑惑，纪天仇是共产党，黄也完全有可能也是共产党。但黄也在共产党那边又有内线，如果黄也是共产党，那个内线早就暴露了。
    再说了，如果黄也真是共产党，他完全可以将这个情报吃掉嘛。
    胡孝民在旁边说道：“不管黄也是不是共产党，他都不能再当科长了。一科的科长，以后得姓张。”
    “对啊，黄也就算不是共产党，至少也是用人不明，识人不察。他那么信任纪天仇，不知道被共产党搞走多少情报。”张挥听到这话特别舒畅，胡孝民的话太对他胃口了。
    陆实声不置可否地说：“先把王阆仙的案子办好，这也是上峰给你的机会。”
    张挥不以为然地说：“王阆仙死在中统手里，有什么好查的。”
    “你！胡孝民，你说说要查什么？”陆实声气不打一处来，看到胡孝民，突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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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查档案
    胡孝民来情报处，赵仕君亲自打过招呼，他将胡孝民交给张挥，也是想捏捏胡孝民的斤两。能让赵仕君亲自打招呼，胡孝民应该有独到之处。
    胡孝民迟疑了一下，说：“是不是查中统内线？”
    陆实声微微颌首：“对，就是查中统内线。王阆仙已经是南京区的人了，他的住址没几个人知道，中统是怎么知道的呢？时间掐得那么准，一定是内线告密！”
    他虽然也很想坐情报处长的位子，但苏光霄已经上任，只能配合。赵仕君也安慰过他，苏光霄在情报处待的时间不会很长，让他全力协助。
    赵仕君发了话，陆实声自然不会再与苏光霄为敌。
    “这是个卖力不讨好的差事。”张挥叹了口气。
    查中统内线，势必要怀疑内部人。如果有确切的怀疑目标还好，否则会得罪所有被调查的人。
    陆实声淡淡地说：“如果这么轻松，还要你干什么？其实也没那么难，苏光霄在中统那边有内线，很快会有消息传过来。你们只要做好准备工作，例行公事就行。”
    张挥叹了口气：“苏光霄神通广大啊，两统都有路子。”
    苏光霄这个情报处长，不仅在中统有关系，还能策反军统的人。如果这两件事都办成了，苏光霄在情报处的位子也坐稳了。
    胡孝民听到“两统”这个词时，心里突然一咯吱。张挥这么说，是不是说明，苏光霄在军统也有内线？
    中统在76号有卧底，胡孝民并不怎么关心。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如果有机会，他会帮一把。就算帮不上，查出这个中统卧底，他也不会有愧疚感。毕竟，他与中统没有任何关系。
    但苏光霄在军统也安插了人手，就严重威胁他的安全。
    张挥无心的一句话，还说明一点，苏光霄在军统安插的人员，已经能传回情报，或者开展行动。
    陆实声听到张挥的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眨了眨眼睛，这才叮嘱道：“把中统的卧底挖出来，你就是大功一件。”
    “科长，咱们怎么个查法？”离开陆实声办公室后，胡孝民问。
    不管内心如何焦急，脸上都必须装得若无其事。他时刻提醒自己，现在只是新加入76号的一个特务。军统也好，中统也罢，都不应该是自己关心的。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在张挥的领导下行动。
    “先去趟机要处，把中统过来的档案调出来。”张挥沉吟道。
    王阆仙是中统苏沪区总务科的会计，他的人际关系，主要集中在苏沪区过来的人里面。
    机要处管人事、书、档案、收发等，虽然属内勤，但这个处长非信得过的人不能担任。机要处处长富也闻，是赵仕君的妹夫，张挥去调档案很顺利。
    张挥调了所有从中统过来的人员档案，如果中统在76号有卧底，最大的可能，就在那些人当中。
    “这么多？”看到堆得跟山一样的档案，胡孝民吃惊地说。
    富也闻说到中统时，一脸的嘲弄：“中统在上海的势力几乎全部沦陷，不跟咱们干的下场只有死。中统原来主要以反共为主，现在还是反共，他们对重庆也算有交待。”
    他是赵仕君的妹夫，很多话别人不敢说，他却口无遮拦。
    张挥也说道：“这些人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当时是打江山，他们倒好，一来就坐享其成。”
    赵仕君和孙墨梓也是从中统过来的，如果真要论的话，76号倒在一小半与中统有渊源。但76号成立之前过来的中统人员，才是真正的“老人”。那些人，也不在这次的排查范围内。
    富也闻干笑道：“所以特工总部的事，还得靠你们这些老兄弟。”
    张挥笑道：“富处长辛苦了，我们今天恐怕得在这里看一天。”
    富也闻摆了摆手：“你们要看档案，看多久都行，但有一点，不能带出去。”
    看档案是胡孝民梦寐以求的事情，中统特务的档案，虽然不会特别真实，但大体还是准确的。他能从这些档案中，发现很多有用的线索。
    胡孝民第一个看的，就是顾慧英的档案。顾慧英既是他的未婚妻，也是这次的怀疑目标。
    “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得看顾小姐的档案。”张挥看到胡孝民果然看的是顾慧英的档案，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相互了解，相互熟悉嘛。我与慧英有十几年没见过面了。不多了解她，都没共同话题。”胡孝民笑着说。
    只要他的行为，没引起张挥的怀疑，哪怕稍微有点过分也不算什么。再说了，调查特工总部从中统过来的人，也是胡孝民的职责。
    张挥叮嘱道：“先看中统苏沪区这些人的档案，这些人与王阆仙是同事，最为可疑。”
    “马上去看。”胡孝民却没合上顾慧英的档案。
    顾慧英的档案，写着她从中学之后的履历。顾慧英在上海上的中学，但她有在日本留学的经历。怪不得她能在情报二科，原来有样的经历。
    日本的留学经历，胡孝民事前并没掌握。钱鹤庭制定入角炮计划时，对顾慧英的履历了解得很少。
    对顾慧英的档案，胡孝民看得很仔细。但其他人的档案，他都只是“随便”翻了翻。
    胡孝民进临训班前，记忆力就很好。在临训班，又对记忆力特别强化训练过。特别是瞬间记忆，更是他的强顶。一页写满数字的纸，只要他盯着看三十秒就能记住。
    这些中统人员的档案，胡孝民之前也有所了解。当然，军统提供的信息有限，但他只需要再瞄一眼，就能全部记住。
    “你随便看一眼就能记住吗？你看王阆仙的履历，与他有重合的人员，全部列为嫌疑人。”张挥见胡孝民拿出档案随便翻了翻，很是不满的说。
    “好。”胡孝民巴不得能多看点资料，有张挥的这句话，他能仔细研究人的档案。
    张挥需要找的是与王阆仙有交集的人，比如都是从苏沪区出来，如果在总务科工作过最好。他们还需要与嫌疑人谈话，找出与王阆仙关系较好的那些人。
    胡孝民突然问：“科长，能不能看看苏光霄的档案？”

第七十一章 捉摸不透
    胡孝民的要求，张挥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他也想借机了解苏光霄。
    苏光霄的档案很简单，只有一页，都是些基本信息。苏光霄之前在中共和中统的经历，只字未提。
    但胡孝民还是看到了有用的信息，苏光霄的档案，明明写着已婚！他的老婆戴素琴，目前住在南京中央大街。
    胡孝民只是扫了一眼，将地址记下，就将档案还了回去。
    中午，胡孝民终于可以休息。在机要处，他的大脑处于高度运转中，既要将所有档案全部记住，还得分类归纳。
    同时，还得想着，怎么向钱鹤庭报告。苏光霄是中统在上海的负责人，又是中统的行动总队长，还曾经是中共早期党员。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与军统有交集呢？这个情报，军统会重视吗？如果他们不以为然，又该怎么办？如果军统有人投靠特工总部，又会采取什么措施？
    是执行家法？还是趁机利用？还能像上次利用何大钧那样吗？
    还有纪天仇的事，黄也知道他是共产党后，还会诬陷自己是中共吗？能不能借机把火烧到陈明楚身上？
    顾慧英是不是有其他身份？会不会与中统依然保持着暗中联络？甚至，她就是中统卧底？
    虽然胡孝民心思缜密，他也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要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他需要更多信息。
    张挥放下手里的档案，说：“吃饭去。”
    胡孝民笑道：“出去吃吗？我请客，昨天又发了笔洋财。”
    “下午还要做事，就在食堂吃点吧。”张挥摆了摆手，虽然很想去大吃大喝，但工作要紧。
    特工总部有自己的食堂，胡孝民跟着张挥和史进松去了食堂。食堂就在东边平房的后面，一间大平房，厨房与食堂连在一起。特工总部的伙食不错，不但有大米饭，有豆腐有鸡蛋，菜里还能看到肉沫。
    胡孝民走进食堂时，目光扫了一眼，很快就看到了在前面排队的顾慧英。他想上前打个招呼，但想了想又停止了。食堂这么多人，自己如此敏锐的观察力，是不是太另类了？
    胡孝民打好饭，准备回到张挥的那一桌，“突然”看到顾慧英拿出着饭盒，打好了饭菜，正打量着，不知道坐到哪里。
    “慧英。”胡孝民走了过去，他刚才一直在食堂搜寻，现在找到顾慧英，就不算出奇了。
    不管他愿不愿意，此时都必须亲近顾慧英。越是在公开场合，越是要这样做。
    “你怎么在这里？”顾慧英一直待在二科，并不知道胡孝民今天在特工总部。
    她其实也早看到了胡孝民，之所以打了饭没马上走，就是想跟胡孝民聊几句。
    胡孝民得意地说：“王阆仙的案子现在由我来办，上午在机要处调档案。”
    76号的事情，按照原则他是不能跟顾慧英说的。可王阆仙被杀后，他对顾慧英有些怀疑。如果顾慧英对王阆仙有兴趣，说明她与王阆仙之死有关。
    顾慧英平静地说：“你会办案吗？多向张科长学习，可别出洋相。”
    “那边有空位。”
    顾慧英将饭盒盖好：“我带回去吃的。”
    胡孝民出现在特工总部，如果不是参加全员大会，肯定就是有特别任务。她等着胡孝民，就是想探听消息。
    胡孝民举了举手里的饭盒：“那一起。”
    顾慧英没说话，拿出着饭盒静静地走了出去。胡孝民朝张挥歉意地笑了笑，拿着饭盒追了出去。
    顾慧英似乎知道胡孝民会出来，也没回情报二科，朝着后面的那片小树林走去。胡孝民快步追了上去，两人在树林里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这里人多眼杂，说话还是要注意点。”顾慧英没打什么菜，她吃得少，也吃得慢。拿出起勺子，优雅地送进嘴里，慢慢嚼着。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咱们又不是外人。”
    顾慧英叮嘱道：“那也要注意，特别是工作上的事，轻易不能说，至少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吧，以后咱们不聊工作上的事。”
    顾慧英随口问：“你下午还会去机要处？”
    胡孝民接手王阆仙的案子，其实就是着手调查中统在76号的卧室。顾桂荣自然很关注，但她又不能把别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哪怕胡孝民才加入76号，还不算一个合格的特工，她也不能冒这个险。
    自从开始潜伏生涯后，顾慧英就特别谨慎，哪怕睡觉都会睁一只眼。胡孝民加入76号，不管有何目的，对她来说都必须谨慎。
    胡孝民能得到赵仕君赏识，并且被张挥带在身边，说明还是有一定天赋的。如果自己的身份，被胡孝民这么一个新手识破，那就太郁闷了。
    胡孝民说：“不，下午要找重点人员谈话了。”
    顾慧英的话滴水不漏，看似是关心自己，但又把话题引向王阆仙。这让胡孝民无法判断顾慧英的用意，哪怕知道她对王阆仙有兴趣，也不能证实她的想法。
    胡孝民暗暗苦笑，捉摸不透的顾慧英！
    顾慧英脸色平静如常：“你没受过训练，这倒是学习的好机会。”
    胡孝民自嘲道：“我知道了，要多听多看少说少问。”
    顾慧英意味深长地说：“当哑巴是最好的。”
    不管顾慧英有没有提醒，胡孝民都不会在张挥问话时插嘴。他现在还处于学习阶级，而且这样的问话，最容易得罪人。
    胡孝民能写一笔好字，他的任务是做笔录。一枝钢笔在他手里，下笔如有神，既写得快又写得好。笔录摆在张挥面前，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下班时，张挥拍着胡孝民的肩膀说。
    下午他与二十多人谈了话，每人的谈话记录至少有两页纸。胡孝民不仅字要写得漂亮，还要保证一字不漏，确实很辛苦。
    “多谢科长体贴。”胡孝民感激地说。
    下午的问话，基本上是例行公事。胡孝民与张挥在一个组，史进松与周西行为一个组。
    两个组的话题中心，都在王阆仙身上，比如问与王阆仙何时相识？关系如何？王阆仙与谁的关系较好？到特工总部后，王阆仙还与哪些人有联系？等等问题。
    张挥笑道：“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好谢的。昨天的事，还得谢谢你呢。”
    胡孝民问：“科长，明天还要继续问话吗？”
    张挥说：“当然，所有人都要过一遍。”
    他们的重点对象放在原中统苏沪区，但苏沪区投靠76号有好几十人，一个下午根本没办法问完话。而且，最可疑的对象，还没正式接触。好戏，当然要留到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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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诱导
    胡孝民回到愚园路433弄5号时，顾家的人已经吃完了晚餐。顾志仁待在书房，顾慧英母女在楼上。他从后门进来，倒也没惊动其他人。
    “姑爷回来啦。”刘妈听到响动，系着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
    “是啊。”胡孝民点了点头，他是从后门进来的，原本不想惊动其他人，没想到刘妈这么敏锐。
    “我做了点鸡蛋煎饼，姑爷要尝尝么？”刘妈微笑着说。
    她不是感觉敏锐，而是特意在等胡孝民。她与顾慧英已经商量好，诱导胡孝民，在不知不觉间为她们所用。
    胡孝民这个时候回来，只有剩饭剩菜吃。晚上的鸡蛋饼没怎么吃，适合没赶上饭的胡孝民。作为上门女婿，家里不给留饭也是很正常的。顾家还让胡孝民上桌吃饭，有些人家的上门女婿，只能跟下人一起吃呢。
    胡孝民摸了摸肚皮：“我吃过饭了，晚上当宵夜吃吧。”
    从76号回来后，他绕道去了趟延年坊7号，在死信箱给钱鹤庭留下了最新情报。为了节约时间，只是在摊子上买了份炒年糕当晚饭。
    家里有顾慧英这个特工，胡孝民做事，尽量得保证滴水不漏。如果他回来没吃晚饭，又比顾慧英晚一个多小时，也没与张挥一起加班，就会引起顾慧英的怀疑。
    一旦引起顾慧英怀疑，哪怕只有一次，都会引起她的注意。以后，她一定会不动声色的查证，一次不行会有二次，二次不行就会第三次，只要彻底解除怀疑，就会无休无止的验证下去。
    刘妈说：“那我热在锅里，想吃喊我拿就是。”
    顾慧英回来时，两人悄悄交换过情报。今天早上她送出了紧急情报，下午又出去接了头，取回了最新情报。
    中统收到了她们的警告，正全力查找76号安插的内线。同时，中统还给了她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中统从76号的石平万处，也获知了王阆仙的住处。
    只不过，石平万是无意提供的情报，而且这份情报，比顾慧英的情报晚几个小时。
    她们上峰决定，将苏光霄的注意力引向石平万。石平万与赵仕君是结拜兄弟，他之所以向中统提供情报，并非真心悔改，只是想为将来留条退路罢了。
    至于如何让张挥查到石平万，自然是通过胡孝民。胡孝民竟然参与了调查，这对她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胡孝民没有经验，对顾慧英也没有防备，从他嘴里能掏出很多情报。也能借胡孝民之手，彻底排除顾慧英的嫌疑。以顾慧英的手段，要做到这一点很容易。
    “慧英睡了吗？”胡孝民问。
    胡孝民倒没注意刘妈是特意在等自己，他只是觉得，顾慧英今天还是有些异常。他很想知道顾慧英的真正身份，只能不停的试探再试探。顾慧英将他当成还没入门的特工，在言语上并没提防他。
    “应该还没有，要不，我上去看看？”刘妈心里一喜，胡孝民果然眷恋顾慧英的美色。
    胡孝民一回来就想着和顾慧英聊天，这个上门女婿，是不是想着赢得顾慧英的真心？自从他加入76号的那一刻起，两人就成了敌对关系。这辈子，恐怕都不可能成为一家人了。
    “好。”
    顾慧英当然没有睡，不要说胡孝民回来得这么早，哪怕再晚她也会等着。
    晚上回来后，她与刘妈商量：早上刘妈将苏光霄怀疑76号有中统卧底，以及在中统还有内线的情报传了出去。但中统的反应没有这么快，短期内要找出苏光霄的内线根本不可能。
    直到下午回来，她才知道，石平万也向中统提供了王阆仙住处的情报。
    胡孝民参与调查76号中统卧底，顾慧英与刘妈都觉得，只有借助胡孝民，才能瞒天过海。特别是刘妈，认为胡孝民参加76号，只是为了出人头地，远远还称不上特工，正好可以利用。
    “回来这么晚，加班了？”顾慧英见到胡孝民后，难得的给胡孝民倒了杯茶。
    “只是迟了点，但不算加班，在外面吃了饭才回来。”胡孝民说。
    顾慧英把茶杯握在手里，轻声说：“搞到这么晚，是不是有收获？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天你们可得罪了不少人。”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只是谈个话，有什么好得罪不得罪的。今天只约谈了一半的，估计明天还得搞一个上午。”
    他也端起茶杯，顾慧英主动提起调查的事，既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虽然顾慧英最后又加了一句，看似是关心自己，但他明白，顾慧英迫切希望听到些什么。
    顾慧英突然问：“明天不会找我谈话吧？”
    胡孝民随口说：“现在只查苏浙区过来的人，你是市党部的，暂时不会找你。”
    话出口后，他才发现，顾慧英再次试探了。如果他将顾慧英知道了王阆仙住的事捅了出去，她自然会作为重点怀疑对象。
    顾慧英一愣，突然一脸怒容：“你怎么知道我是市党部的？看过我的档案？”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今天在机要处就是为了看档案嘛，顺便看了一下你的档案。”
    顾慧英怒容未消：“你说暂时不找我，是不是以后还会找我？”
    “那我就不知道了，如果能找到内奸，自然不会再找你。就算没找到内奸，也只是走下过场。其实也就问几个问题，看认不认识王阆仙，跟他熟不熟，以前有没有交往过，现在谁跟王阆仙走得近，知不知道他住在哪之类的话题。”
    胡孝民的记忆力很好，不管张挥问得多细致，他都能暂时记在脑子里，过后再写出来。写了一个下午，胡孝民也总结出来，张挥其实主要就问这几个问题。
    顾慧英随口说：“这些问题，没必要一个一个的问嘛，找一个王阆仙最熟悉的人就行。”
    胡孝民随口问：“谁跟王阆仙最熟？”
    顾慧英正要说话，看到胡孝民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突然醒悟，自己刚才太急切了。她莞尔一笑，说：“你们问了一个下午，难道不知道？”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有好几个都熟悉，比如说原来的出纳刘慧，还有石平万。”
    他心里一咯吱，顾慧英突然提高警惕，显然是意识到了她说得有些多。今天晚上再想套她话，恐怕有些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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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就你啦
    听到胡孝民的话，顾慧英暗暗高兴。看来，不用自己诱导，也会查到石平万头上。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太急切，或许胡孝民有所警觉。
    顾慧英沉吟道：“刘慧与王阆仙一个是出纳，一个是会计，他们肯定熟嘛。”
    胡孝民问：“石平万呢？他跟王阆仙关系如何？”
    顾慧英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这不太清楚，得你们去调查，我不好乱说的。”
    胡孝民却从顾慧英这里读到了一个信息：其实不用调查，石平万应该更可疑。
    当然，这只是胡孝民的猜测。但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顾慧英希望，这次王阆仙被杀，与石平万有关系。
    胡孝民回到房间后，回想着与顾慧英的谈话。刚见到顾慧英时，她似乎迫不及待要问王阆仙的案子。但在自己问到“谁跟王阆仙最熟”时，她突然转攻为守。
    还有刘妈，她与顾慧英似乎走得很近。一个刚来几个月的佣人，怎么会记得顾慧英这个特务的好感呢？刘阿福、顾志仁、王淑珍，这个家里的其他人，会不会也戴着面具呢？
    还有石平万，是忠还是奸？如果他是忠，将他挖出来是否合适？如果是奸，顾慧英为何要误导自己呢？
    第二天一早，胡孝民与顾慧英一起出门，刚走出去，冯五已经拉着车子跑了过来，将车稳稳停在他面前。
    胡孝民对他说：“先送顾小姐上班。”
    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搞辆小汽车，对敌占区的人地下工作者来说，汽车虽然方便，但也是累赘。可他不一样，是76号的特务，就算有辆汽车也不算什么。只是他的身份卑微，只能借顾家的牌子。
    “好吧，我先去极司菲尔路55号。”顾慧英没再推辞。
    “胡先生，我等会就来接你。”冯五拉着顾慧英起身时，对胡孝民说。
    “不用，我还有点事。”胡孝民摆了摆手。
    他确实有点事，上午他要去76号，延年坊死信箱也要去看一眼，如果钱鹤庭回复了情报，他得拿回来。
    苏光霄在军统安插有内线，这是最重要的情报。军统的内奸，如果知道入角炮计划，将直接危及他的安全。
    另外，王阆仙被杀，说明中统在76号也有卧底。
    这对胡孝民反倒是好事，中统、军统虽然一向不和，但至少不是仇家。面对汪伪特务时，两家人就算不合作，至少也不会唱对台戏。
    不管中统的人是何态度，至少胡孝民知道对方身份的话，有机会就会暗中配合对方。
    到延年坊与益寿坊的巷子口，胡孝民看到了钱鹤庭留下的暗号。虽然时间有些赶，但胡孝民还是按照正常程序，转身去了延年坊7号化装，再去死信箱取情报，等卸了妆后，再回极司菲尔路76号。
    “科长，我没来晚吧。”胡孝民赶到情报一科时，正好看到张挥出来。
    “正要找你，走，去审讯室。”张挥说。
    上午张挥和胡孝民、史进松与周西行，两组人分别对剩余的几十人做了谈话。当然，重点人员，由张挥亲自谈话，比如说刘慧和石平万。
    跟昨天一样，胡孝民只做笔录，一切由张挥问话。但在刘慧和石平万进来时，他多瞧了几眼。
    刘慧已经结婚，她丈夫邓达原是中统训练股长，被捕后受尽酷刑，不得已才投靠特工总部。她原来是中统苏沪区的出纳，王阆仙是会计，两人是同事，又经常发生工作关系，王阆仙被杀，刘慧自然要重点调查。
    还有石平万，这个中统的“老人”，在南京沦陷前，与赵仕君奉命潜伏的中统特务，一起住在南京中央门大树根76号的一幢小洋楼里。
    没投靠特工总部前，他与王阆仙关系不错。据说石平万还去春平坊找过王阆仙，两人一起喝过酒。
    “石处长，王阆仙的住处，你是否跟别人提起过？”张挥与石平万谈话时显得很谨慎，不仅没有之前的傲慢，反而有些谦卑。
    张挥是赵仕君的人，而石平万是赵仕君是结拜兄弟，得罪了石平万，就等于得罪了赵仕君。而且，石平万还是二处的副处长，级别也比他高。
    “这个嘛除了跟赵主任提过外，好像就只有马处长、唐处长还有陆处长。对了，富处长也知道。”石平万三十多岁，头发不长，中等个子，脸有点圆，说话的时候喜欢眯着眼。
    他提到的这些人，都是特工总部的实权派，哪个都是张挥惹不起的。既然张挥要调查，就让他去查吧。
    石平万仗着与赵仕君是结拜兄弟，在特工总部威风八面，不管是谁，对他都要礼让三分。
    “有没有跟外人提起过？”张挥摸了摸鼻子，这些人他确实一个都得罪不起。
    “没有！”石平万坚定地说。
    胡孝民此时看一眼石平万，发现对方的眼神往右漂了一眼。他不知道张挥有没有注意到，反正胡孝民觉得，石平万没说真话。
    “最近一次见王阆仙是什么时候？”张挥问。
    “三四天前？可能五六天吧，具体哪天忘记了。”石平万不以为意地说。
    张挥张了张嘴，他很想厉声说几句，但又不敢。如果石平万没问题，这等于是打赵仕君的脸。
    之所以把石平万留到最后，张挥也是希望能早点找到嫌疑人。能不惊动石平万，最好就不要惊动石平万。
    “感谢石处长的配合，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请教。”张挥没再多问，起身恭送石平万出去。
    不管内心多么窝火，张挥脸上还是得保持着微笑。石平万不仅职务比较高，而且跟赵仕君是结拜兄弟，哪怕对方再无理取闹，他也只能笑脸相迎。
    “科长，他这么不配合，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胡孝民等石平万走后，说。
    “知道他跟赵主任是什么关系吗？结拜兄弟！”张挥瞪了胡孝民一眼，说。
    “结拜兄弟更要配合调查啊，如果他是中统卧底，岂不是害了主任么？”胡孝民坚持着说。
    张挥的话提醒了胡孝民，他突然有点明白，顾慧英为何会把石平万引出来了。就算石平万是中统内奸，76号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也就是说，石平万是绝佳的挡箭牌。
    “那怎么办？”张挥喃喃地说。
    胡孝民的话，让张挥一愣。是啊，如果石平万与中统暗中联络，自己有机会查出来，却因为顾忌两人的关系错失良机，以后还不被收拾？他还想当情报一科长呢。
    “不管他有没有问题，我们都要作出姿态。比如说派人盯着，至少要保证他在我们的视线内。如果他有问题，我们就是有先见之明。如果他没问题，再悄悄撤掉就是。”胡孝民想了想，说。
    “没看出来，你这脑瓜子转得很快嘛。”张挥笑了。
    “都是科长教导有方。”胡孝民谦逊地说。
    “走，回科里。”张挥心情很是舒畅，勾着胡孝民的肩膀说。
    他们走出来时，正好碰到了从高洋房出来的苏光霄。看到胡孝民，苏光霄脸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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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私自监视？
    张挥也看到了苏光霄，他对这位新来的处长没什么好感，拉着胡孝民快走几步，直接去了陆实声的办公室。
    不管是唐东平当处长，还是苏光霄当处长，张挥都只认陆实声。不管在什么地方，做下属的如果朝三暮四，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监视特工总部的其他人，张挥都能自己作主。但要监视石平万，他还真不敢。在情报处，陆实声是他的后台，请示陆实声，至少以后上面算账时，他不用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处座，这两天我们对所有中统苏沪区过来的人正面接触了一次，有几个人比较可疑。其中，最可疑的是石平万。”张挥拿出一张写着名单的纸条，双手递了过去。
    陆实声接过纸条扫了一眼，“石平万”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
    他沉声问：“有证据吗？”
    “他在回答有关王阆仙的问题时，支支吾吾、避而不答。”胡孝民见张挥不说话，轻声说道。
    如果有证据，就不是怀疑，而是直接抓起来了。孙墨梓当初在制定76号的规章制度时，曾经有这么一条，如果胆敢背叛76号，那是要诛九族的。
    “所以你们准备怎么办？”陆实声诧异地看了胡孝民一眼，这个新加入情报处的小朋友，看问题似乎很独到。
    “先暗中监视起来，没问题当然好，如果有问题，咱们也好向主任交待。苏光霄不是在中统有内线么，很快会传来消息。监视几天，求个心安。”张挥沉吟道。
    陆实声抱着手臂，另外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嘴唇的小胡子，问：“名单上的其他人呢？”
    既然怀疑对象不止石平万一个人，当然不能区别对待。否则，一旦被石平万发觉，他就会很尴尬。
    “也都派人暗中监视。”张挥说。
    陆实声问：“石平万交给谁监视？”
    “孝民机敏过人，对特务理论熟记在胸，是监视石平万的不二人选。”张挥说。
    既然是胡孝民提出来的，自然得将任务交给他。胡孝民在同福里和庆福里都执行过监视任务，对特务工作之理论与实际也背得很熟，应该让他单独执行任务了。
    而且，胡孝民是赵仕君打了招呼才来情报一科的。如果胡孝民因为监视石平万出了事，想必赵仕君也应该不会太过责罚吧？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科长抬举，孝民一定不负所望。”
    监视石平万，其实是个烫手山芋。石平万是什么人？参加中统十几年了，想要暗中监视他何其难也？何况自己还是个新人，张挥怎么会把这样的任务交给自己呢？
    陆实声微微颌首，对胡孝民说：“你先下去吧，石平万一般都在特工总部，你这几天也得天天来。监视他有一个原则，绝对不能被他发现。”
    张挥严肃地说：“如果被发现，也只是你的私自行为，明白吗？”
    胡孝民坚定地说：“明白，属下绝不会被发现！”
    等胡孝民走后，张挥马上换了种语气，笑着说：“处座，真要是被石平万发现，肯定得找咱们出气。”
    “那你还让胡孝民监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会向主任报告的。”陆实声没好气地说。
    张挥的那点小心思，他当然清楚。胡孝民参与了对石平万的谈话，他“私自”调查石平万，只是出于“好奇”。
    提前向赵仕君报告，事后就不会怪罪。石平万真要发现了，那就是胡孝民自作主张。
    张挥正色地说：“多谢处座。胡孝民挺聪明，为人也仗义，稍加培养，或许就是个人才。”
    陆实声沉吟道：“这次的事情完后，让他去聚川学院待段时间。”
    所谓的“聚川学院”，其实就是特工总部的警官训练班，也叫特务训练班。
    “咚咚。”
    张挥正要说话，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没等陆实声去开门，已经被人推开，苏光霄走了进来。
    “没打扰两位吧？”苏光霄也留着胡子，但他是一字胡，比陆实声的胡子要平一些。
    “怎么会呢？处座有何指示？”陆实声连忙说。
    “刚才胡孝民来了？”苏光霄问。
    他投靠76号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顾家提亲。没想到，顾慧英宁愿嫁给胡孝民，也不愿意嫁给他。从那一刻起，他对胡孝民就动了杀心。
    到情报处后，胡孝民成了他的手下，苏光霄一直在寻找机会。他虽是胡孝民的上司，但又不能让别人说闲话。特别是顾慧英，他既要除掉胡孝民，又不能让顾慧英怨恨自己。
    “是的。经过调查，我们发现有几个人很可疑。”陆实声将桌上的名单递给苏光霄。
    “石平万？”苏光霄看到第一个名字时，眉头就紧紧地蹙了起来。
    “我们准备派人监视名单上的人。”陆实声解释道。
    苏光霄将名单随手放到桌上，问：“胡孝民是什么任务？”
    陆实声犹豫了一下，说：“他负责监视石平万。”
    他突然想到，苏光霄与胡孝民可是情敌。虽然胡孝民与顾慧英已经订婚，但苏光霄未必会放手。就算苏光霄不打顾慧英的主意，但他对胡孝民恐怕不会有好感。
    陆实声突然为胡孝民担忧，得罪了苏光霄，想在情报处有所作为，基本上不可能。看来，很有必要让胡孝民去聚川学院避避风头。
    胡孝民与苏光霄是对头，胡孝民只能仰仗他的庇护。对这种送上门的下属，陆实声自然不会拒绝。况且，胡孝民来情报处，还是赵仕君亲自给他打过招呼。从这段时间来看，胡孝民的表现可圈可点。
    苏光霄冷声说：“他有什么资格监视石平万？出了事怎么办？”
    陆实声迟疑了一下，说：“这个，如果出了事，就算是他私自跟踪。”
    “这还差不多。”苏光霄说完，转身就走了。
    看到苏光霄走了出去，张挥连忙把门关上，返回来轻声说：“处座，要不要提醒胡孝民？”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加紧排查，我去趟主任那里。”

第七十五章 有事
    听到陆实声要去高洋房，张挥这才稍稍放心。这件事只要赵仕君知道，哪怕事情再糟糕，也还有回旋的余地。
    这次的行动，不仅可以考验胡孝民的特工能力，还能测试他处理紧急事件的能力。如果胡孝民能平安渡过这次危机，比去聚川学院学习一个月还有效。
    胡孝民并不知道苏光霄会这么卑鄙，他觉得此时的苏光霄，注意力应该在两统身上。而胡孝民的注意点，全也在顾慧英身上。
    自从对顾慧英的身份好奇之后，胡孝民就一直寻找机会，想解开心中的谜团。然而，顾慧英防守非常严密，说话滴水不漏，行动全无踪迹可寻。想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只能通过她感兴趣的事情才能看出端倪。
    比如说，这次监视石平万，就是很好的机会。如果顾慧英对石平万有兴趣，她一定会对自己的任务也感兴趣。
    石平万在76号，胡孝民也不用特意监视，他看过石平万的档案，通过其他的谈话记录，也知道些石平万的爱好。比如说，石平万中午会在外面吃饭，晚上喜欢去歌厅，或者在外面打麻将。
    快中午时，胡孝民去二科找顾慧英。他们都属情报处，办公室紧挨着。一科负责情报搜集，二科负责情报编审，三科负责情报指导。
    “你怎么来了？”顾慧英没有单独办公室，看到胡孝民进来，连忙站了起来。
    胡孝民还是很懂规矩，很少来二科，这让她稍微放心。如果胡孝民经常来，会影响她的工作。如果从不来，也会让别人怀疑。
    “我的事忙完了，中午一起吃饭吧。”胡孝民笑着说。
    “也行，就在食堂吃点吧。”顾慧英轻声说。
    胡孝民是她公开的未婚夫，两人都在情报处，胡孝民真要一次都不过来，别人反而会怀疑。
    “那不行，得下馆子。”胡孝民摇了摇头，他知道处以上的干部，一般都不吃食堂的，而是在76号北侧康家桥附近的谢记饭馆用餐。
    那里离76号很近，虽然饭馆不大，但口味不错，而且安静，最重要的是安全。饭馆的伙计厨师，都是76号的人。那里不仅是76号的高级食堂，更是暗哨。
    “好吧。”顾慧英看到其他人望向自己，娇羞地说。
    今天她也愿意与胡孝民单独相处，胡孝民参与调查中统卧底，通过胡孝民，她能获取情报。而且，她也会引导胡孝民，将怀疑的目光锁定在石平万身上。
    仅仅是中统那边传来的消息，苏光霄未必会相信。只有76号也将怀疑的目光放在石平万身上，甚至将石平万当成重点怀疑对象，他们才会相信石平万确实是中统卧底。
    “走吧，听说康家桥有家馆子不错。”胡孝民说。
    顾慧英诧异地说：“你也知道谢记饭馆？”
    胡孝民笑着说：“我不仅知道谢记饭馆，还知道他家的蜜汁小排很有特色。”
    谢记饭馆在胡孝民还没进76号前就知道了，当时他将这周围的地形全部勘查了一遍。后来才知道，谢记饭馆也是76号的暗哨。有些抗日人员为了打探76号的消息，会在谢记饭馆落脚，被秘密抓捕都不知道原因。
    顾慧英笑了笑，没再说话，静静地与胡孝民步行去了谢记饭馆。胡孝民比顾慧英高半个头，两人并排走着，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你身上带够钱了没有？”顾慧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胡孝民投奔顾家，身无分，有钱付账吗？她倒是可以给钱，但担心胡孝民碍于面子不要。
    胡孝民得意地说：“放心，我现在是掮客，而且是做成了一单糖精生意的掮客，请你下一个月馆子都不成问题。”
    顾慧英有些意外地说：“这么快就做成了生意？恭喜。”
    胡孝民一脸得意：“我不仅是一个合作的掮客，还是一名优秀的特工。”
    顾慧英故意嗤之以鼻地说：“你才加入特工总部几天？连合格都谈不上，还说什么优秀特工？”
    胡孝民比一般人要聪明些，特别是对人情世故，有着超出同龄人的老练。但是，特工需要专业训练，还要有实践，这些胡孝民都没有。
    胡孝民被顾慧英一激，有些“激动”地说：“我现在被委以重任，单独执行任务了。”
    顾慧英轻笑道：“单独执行任务？不会就是陪我吃饭吧？”
    她的语气虽然很轻淡，但还是让胡孝民觉得受到了极大的蔑视。当然，这是她故意为之，想让胡孝民说起工作上的事。
    胡孝民在顾慧英耳边轻声说：“吃饭确实也是我的任务，但主要还是监视石平万。”
    顾慧英心里一动，脸上却平静地说：“我说呢，你怎么舍得请我下馆子。”
    胡孝民“急”道：“这你可冤枉我了，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请你吃饭。”
    谢记饭馆是个二层的小饭店，楼下四张桌子，楼上有十来张桌子。胡孝民与顾慧英在二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蜜汁小排、虾仁豆腐、扣三丝、半江沉月”
    “够了，我们才两个人。”顾慧英见胡孝民不停点菜，连忙制止。
    “要不要喝一杯？”胡孝民问。
    顾慧英提醒道：“你不是还有任务吗？”
    “好吧。”胡孝民朝窗外瞥了一眼，看到石平万与苏光霄，还有一名中年男子一起走了进来。
    “认识吗？二处的处长马英良，他们也是结拜兄弟。”顾慧英见胡孝民一脸疑惑，轻声说道。
    “石平万还真是到处都有兄弟。”胡孝民喃喃地说。
    石平万自身能力一般，但结拜的都是实权人物，所以他在76号也能当个副处长。
    “一个好汉三个帮嘛，他们上来了。”顾慧英轻声说。
    石平万在下面时，就看到了坐在窗户口的胡孝民和顾慧英。待他走上楼时，又故意经过胡孝民身前。
    马英良和苏光霄走了过去，石平万却停住了脚步。他瞪着胡孝民，眼里满是敌意。
    胡孝民只用余光瞥了一眼，就知道自己的任务失败了，石平万一定知道被自己监视。
    “石处长，有事吗？”胡孝民见石平万还不走，平静地问。
    石平万冷冷地说：“我没事，但我担心你会有事。”

第七十六章 不死不残
    胡孝民很淡定，并没因为石平万的威胁而动容。
    胡孝民遭到石平万威胁，让顾慧英很担忧。如果不是她，胡孝民不会得罪石平万，也不会得罪苏光霄，更不会遭到陈明楚的暗杀。
    幸好纪天仇成了胡孝民的替死鬼，否则还没与胡孝民成亲就要守寡了。
    “对不起。”顾慧英轻声说。
    这话她发自肺腑，要不是自己，胡孝民不会加入76号，也不会陷入危险。虽然胡孝民有了特工总部特务的身份，但在苏光霄、石平万这些人眼里，他就是蝼蚁一般，弄死他毫不费力。甚至，弄死胡孝民都不会让他们有任何感觉。
    “是因为没有早点跟我一起吃饭吗？”胡孝民笑了笑。
    他当然明白顾慧英的意思，要不是她，自己不会被石平万痛恨。也不会得罪苏光霄，更不会被陈明楚暗杀。
    但如果没有顾慧英，自己也不能打入76号。任何事有利有弊，只要利大于弊就行。
    顾慧英提醒道：“以后你可得小心，不要再得罪这些大人物了。”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得罪了又有什么了不得的？谁敢打你主意，我就跟他没完！”
    顾慧英的劝导，暴露了她的善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汉奸呢？她的身份，似乎呼之欲出。
    顾慧英劝道：“该低头时还是要低头。”
    敢得罪人，就得有摆平麻烦的实力。否则，该低头还得低头，也必须低头。胡孝民现在的实力，就属于必须低头的那一种。
    胡孝民坚定地说：“别的事可以低头，这件事没法低头！”
    顾慧英暗暗叹息一声，没有再劝。胡孝民的心思她明白，来上海投奔顾家，只有一个目的：完成指腹为婚，娶自己为妻。为了这个目的，胡孝民不惜当上门女婿，不惜加入76号，现在更是连命都可以不要。
    顾慧英回到76号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刘妈，晚上我想吃拔丝苹果。”
    这是她与刘妈约定好的暗号，如果她打电话说要吃苹果，说明一切按计划进行。
    刘妈一旦接到她的暗号，可以将情报传出去，让中统放出风声：暗杀王阆仙的行动，正是石平万提供的情报。
    只有76号开始怀疑石平万，中统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才能给予石平万致命一击。而且，石平万已经恨上了胡孝民，在他没对胡孝民动手前，让石平万成为“内奸”，也是对胡孝民的一种保护。
    快下班时，顾慧英主动去了一科，既然都在情报处，自然得一起回家。只是今天她去一科，主要是想知道胡孝民的任务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还有任务。”胡孝民将顾慧英拉到一旁，轻声说。
    顾慧英惊诧地问：“什么任务？”
    胡孝民在她耳边轻声说：“盯石平万。”
    顾慧英低声惊呼：“你不要命啦。”
    中午石平万才警告胡孝民，说明石平万已经知道了胡孝民的任务。如果胡孝民继续监视，一定会有麻烦。
    “我可是练家子。”胡孝民挥舞着拳头，自信地说。
    “晚上跟我一起回去。”顾慧英劝道。
    胡孝民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行，我得执行任务！”
    顾慧英说：“那我陪你。”
    胡孝民板着脸说：“胡闹，我在执行任务呢。”
    顾慧英急道：“你知道石平万是什么人吗？手黑着呢。”
    胡孝民是因为她才卷入进来，绝对不能让胡孝民陷入危险。她已经给刘妈发了信号，只要胡孝民远离石平万，自然就能平安。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我只是跟着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顾慧英正要说话，看到张挥走过来，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胡孝民不给顾慧英说话的机会：“我先走了。”
    望着胡孝民的背影，顾慧英张了张嘴，虽然很担忧，但她什么也做不了。胡孝民太倔强，简直把生命当儿戏。
    胡孝民自然不会把拿生命当儿戏，顾慧英真要陪他，那才真的坏事了。有顾慧英在身边，胡孝民只能表现得像个新人，必须犯错，甚至还要“冲动”。
    石平万下班后，又去了谢记饭馆吃饭。这次胡孝民没再进去，而是在外面等着。就算石平万已经知道了他的行动，但胡孝民得装作不知道。
    随后，石平万去了惠尔登舞厅。当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基本上都是二处的，有五六个。这些人，除了马英良外，基本上都是原中统苏浙区过来的，是石平万的老部下。
    这些人，都被张挥当作中统卧底调查过。他们奈何不了张挥，但要拿胡孝民出气，还是没有问题的。
    “马哥，今天兄弟要拿胡孝民出气，你没意见吧？”在惠尔登舞厅内，石平万与马英良在一起喝酒。
    “出气可以，但不能做得太过。”马英良不以为然地说。
    不管如何，胡孝民都是76号的。据说胡孝民加入76号，介绍人是夏忠民。不给情报处面子，也得给夏忠民面子吧？
    “不残、不死，总行了吧？”石平万冷笑道。
    马英良提醒道：“老弟，我要提醒你，苏光霄还在打顾慧英的主意呢，小心成了别人手里的刀。”
    苏光霄去顾家提亲，他是知道的。顾慧英与胡孝民成了亲，苏光霄对胡孝民有好感才怪。中午，苏光霄故意透露胡孝民监视石平万，并怀疑石平万是中统内奸，不就是想借石平万之手修理胡孝民么？
    “情报处的人无中生有，就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石平万冷笑道。
    别人不知道他的情况，但石平万心里明白，自己确实与中统暗中还有来往。并且，他确实告诉了中统王阆仙住在春平坊。他刚把消息传过去，中统马上出手除掉了王阆仙，这让他对中统的手段更是畏惧。
    如今，胡孝民竟然怀疑他是中统卧底，根据苏光霄的说法，胡孝民无凭无据，他当然得借机教训一下胡孝民。
    在他看来，胡孝民就是团泥，自己想怎么捏，就能怎么捏。至于后果，他是从来都没想过的。

第七十七章 棘手
    石平万手一挥，旁边几人看到手势后，互相点头示意一下，站起来走出了舞厅。他们分散着走出去，形成一个半圆形，准备围堵胡孝民。
    胡孝民的任务是监视石平万，石平万进了舞厅，胡孝民没跟进来，肯定在附近躲着。
    胡孝民才加入特工总部，还没单独执行过监视任务，像这样的新人，最有可能就在惠尔登舞厅门口傻守着。
    惠尔登舞厅门口虽有个霓虹灯，但周围还是很暗，以他们的手段，把胡孝民“修理”一顿，保准他不知道是谁干的。就算胡孝民知道，他又能说什么？敢说什么？
    然而，门口没看到胡孝民，在外面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胡孝民。他们与胡孝民见过面，自然认得。难道胡孝民没来？这是情报处给的任务，胡孝民敢违抗不成？
    再三确认，甚至到惠尔登舞厅后面查看之后，还是没有发现胡孝民的行踪，只好向石平万报告。
    石平万一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胡孝民还算识时务。”
    在他看来，胡孝民就是胆怯逃跑了。今天晚上没收拾了胡孝民，明天自有苏光霄收拾他。
    马英良笑道：“他毕竟是个新人，又是从外地来的，哪见过如此场面？”
    石平万觉得一拳打在空气上，很是无趣：“苏光霄不是说要来么？人呢？”
    马英良随口说：“苏光霄晚上恐怕没空，他在中统有内线，能查出真正的内奸，现在恐怕是去接头了。”
    石平万一听，脸色顿时大变。只不过在黑暗中，马英良没注意。此时的石平万急张拘诸，对胡孝民顿时失去了兴趣。
    胡孝民当然在外面，只不过，他并没在惠尔登舞厅的门口。二处的人一出来，他就发现了。以他的经验，要避开这些人还是很容易的。
    他躲在暗处，对方在明处，不要说避开他们，哪怕将他们全部击倒，以胡孝民的实力也能做到。他的目标是石平万，击倒这些人，对胡孝民一点好处也没有，反而会惹上麻烦。
    亏本的买卖，胡孝民不能做。这就像掮客，不戴“帽子”，至少也要赚佣金。没赚到佣金，也得赚个名气。如果什么都没赚到，还做什么生意呢？
    在外面蹲守枯燥乏味，最能磨练一个人的意志。从傍晚开始，一直到深夜，胡孝民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惠尔登舞厅。
    直到十二点多，石平万一行人才走出惠尔登舞厅。石平万住在华村，胡孝民一直看到他进了76号的大门才转身回去。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回顾家前，胡孝民习惯性绕到延年坊7号。那里距离顾家不算远，夜深人静更有利于隐蔽。
    刚到延年坊，胡孝民就看到了张晓如留下的暗号：m。他将暗号顺手擦掉，进到延年坊7号时，果然看到了门槛内有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表哥病故，灵柩已经运回故里，他的遗物已处理，勿念。
    胡孝民知道，这是上海地下党已经处决了叛徒。这信有可能是晚上送来的，对张晓如来说，晚上来延年坊更安全。或许，那个叛徒正是死于今晚。
    虽然不能再利用这个叛徒，但组织清除一个叛徒，终究还是件好事。唯一的遗憾是，没能亲手除掉这个叛徒。
    至于“遗物”，指的是叛徒最后一次发出的暗号或者情报。这是叛徒最后一次为组织作贡献，之前他让黄也知道，76号有地下党的潜伏小组，纪天仇是小组成员。这次，恐怕会让黄也更加恐慌。
    将信烧掉后，胡孝民开始化装。虽是晚上，但只要去死信箱，必须得化装。
    从延年坊7号到益寿坊之间的小巷子，只有几分钟距离，为了安全，胡孝民要从益寿坊绕回来，整个过程得半个小时。
    对胡孝民来说，任何事情都没有安全更重要。为了安全，多绕点路，多花点时间，都是值得的。
    如果将安全当成一笔生意，无论投入多少，都是只赚不亏。
    钱鹤庭的情报，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与刘方南一起来上海的杨常年同志被捕了！而且，钱鹤庭与刘方南失去联络。钱鹤庭让胡孝民设法打探刘方南的线索，如果落到76号，要设法营救。
    那个人，正是胡孝民在远东旅社遇到的那位身材魁梧的男子。此时胡孝民才知道，那人叫杨常年，河北新城人，今年五月刚参加军统工作。这次陪刘方南来上海，原本只担任警卫工作，没想到失手被捕。
    胡孝民觉得很棘手，难道是陈明楚反悔？可他妹妹还没到上海，而且陈明楚也启程去了南京，纪天仇一案，似乎与陈明楚再没关系。
    回顾家前，胡孝民在不远处特意吃了碗馄饨。既是因为确实饿了，也是因为胡孝民想留下自己的轨迹信息。如果有人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去的，可以来馄饨摊打听。
    依然是从后门进去，虽然胡孝民的动作很轻巧，但还是惊动了顾慧英。她听到动静下，披着睡衣就下了楼。
    “你怎么还没睡？”胡孝民惊诧地说。
    他其实知道顾慧英的担忧。石平万严重警告过自己，但还是坚持监视。顾慧英恐怕是担心，他能不能活着回来吧。
    顾慧英嗔恼地说：“还不是担心你？”
    她一晚上都没睡，生怕胡孝民永远回不来了。对她来说，就算是已经加入76号的胡孝民，都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因为中统的行动，而伤及胡孝民的性命，那就太遗憾了。
    胡孝民压抑着兴奋：“谢谢你的担心，我很高兴。”
    他在每个人面前，都必须表现得与他的身份相符。与顾慧英在一起，既要在内心保持距离，又得让顾慧英觉得，他是贪图她的美色才愿意留在顾家、才加入的76号。
    “晚上没出意外吧？”顾慧英将头扭到一旁，对她来说，胡孝民只是恰巧出现的工作伙伴。
    或许，有朝一日她会嫁给胡孝民，但那也是为了工作不得已为之。他们之间，永远都有一道无形的鸿沟。

第七十八章 一辈子
    胡孝民晚上监视石平万，而对方又知道了此事，甚至还威胁胡孝民，她当然担心。在石平万恼羞成怒之下，胡孝民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条命。
    胡孝民摇摇头，解释道：“我怎么会出意外呢。石平万与马英良等人在惠尔登舞厅玩耍，我远远地待在外面，直到他回去，我才回来。”
    听得出来，顾慧英对自己很关心，还是那种带着些许愧疚的关心。或许顾慧英认为，正是因为她，才让自己陷入危险。
    顾慧英放了心，突然调皮地笑了笑，揶揄道：“怎么不进去看看？”
    胡孝民连忙道：“我又不傻，石平万中午就针对我，要是进去岂不是自取其辱？搞不好，被人打断腿再拖出来。”
    “我还以为你想充英雄呢？”顾慧英莞尔一笑，她终于放了心，胡孝民惜命就好。
    在76号当特务，就怕不懂惜命。一心只想抓捕抗日分子，当然可以立功升职，但也很危险。因为这样的人，都是抗日组织消灭的对象。如果胡孝民“不懂事”，死在中统手里也不是不可能。
    胡孝民看得一“呆”，突然说：“饿吗？外面有个馄饨摊。”
    顾慧英轻轻摇了摇头：“这么晚出去不太好。”
    胡孝民转身从厨房拿了两个碗：“你等着，我买回来吃。”
    没过一会，胡孝民就会回来了，但他只带了一份，另一个碗当盖子捂在上面。
    顾慧英却拿出两个碗和勺子：“一起吃吧。”
    胡孝民不忍拒绝：“我好。”
    倒不是他好吃，也不是想跟顾慧英多待一段时间，而是他现在的人设，必须得想尽一切办法与顾慧英多接触。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事情，心里想的，与嘴说的得不一样。自己的举动，每次都违心。他的表里，必须判若两人。
    这对胡孝民的心理素质，是极大的考验。况且他现在身份复杂，不仅是76号特务，还是军统特工以及共产党地下工作人员。无论哪一层面具出了问题，都会带来致命的危险。
    两人共吃一碗馄饨，在外人看来很罗曼蒂克。但胡孝民和顾慧英却显得小心翼翼，每一句话说出口之前，都要酝酿许久，他们都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顾慧英拿出起勺子，轻轻地将馄饨送到嘴边，优雅地吃下后，才问：“明天还要盯石平万？”
    胡孝民监视石平万，每时每刻都很危险。中统已经放出消息，最多二三天，苏光霄就会收到消息。
    这次中统不仅能借机寻找向苏光霄传递消息的告密者，还能误导苏光霄，让他把石平万定为“中统内奸”。虽然胡孝民不是中统的人，但他的行为，无形中协助中统完成了这次任务。
    胡孝民说：“当然。”
    顾慧英叮嘱道：“要注意安全，如果可以，推掉任务。石平万在特工总部根深蒂固，得罪他会很麻烦。”
    胡孝民沉声说道：“想出人头地，就得冒险。”
    顾慧英说：“白天我不担心你，可晚上的监视，一定要小心，敷衍一下就行。”
    胡孝民望着顾慧英，缓缓地说：“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顾慧英将头一偏，轻声说：“我跟你之间的关系，你应该清楚吧？”
    胡孝民是她的挡箭牌，保护胡孝民，其实就是保护自己。况且，这次确实是利用了胡孝民，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胡孝民点了点头：“知道，我不干涉你的事，只在伯父、伯母面前演戏。哪怕就是以后结婚，也不同房。”
    其实，如果他与顾慧英结婚，如果时间长的话，可以做真夫妻。但是，胡孝民希望做假夫妻，他与顾慧英结婚，也要承受很大的压力。不管如何，顾慧英都是汉奸。
    顾慧英诚挚地说：“谢谢你的理解，以后我会补偿你的。”
    胡孝民的话，非常合乎她的心意。两人做假夫妻，瞒过父母，瞒过所有人，实在太好了。只是，胡孝民要受点委屈，让她于心不忍。
    胡孝民笑着说：“这可是你说的。”
    顾慧英白了胡孝民一眼，嗔恼地说：“你可别想歪了。”
    胡孝民“惊诧”地说：“我想歪什么了？你以后补偿我，就是欠我一人情呗。真要有什么事求到你头上，可不能不帮。”
    顾慧英脸上一红，缓缓地说：“我确实欠你人情，天大的人情，可能一辈子也还不清的人情。”
    刚才还真是她想歪了，以为胡孝民想趁机占自己便宜。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那就还一辈子。”
    顾慧英赶紧转移话题：“今天早上的人力车夫，你认识？”
    胡孝民笑道：“对，以后他是我的早包车。”
    顾慧英提醒道：“以后还是分开上班，你坐包车，先去九风茶楼转一圈，免得被人怀疑。”
    她的工作单位是极司菲尔路55号的招待所，而胡孝民是掮客，每天早上要去九风茶楼。如果两人同出同入，很容易引起家里人的怀疑。
    胡孝民在监视石平万的时候，情报一科的科长黄也，再次去了昌平书店接头。他现在压力很大，纪天仇死了，中共潜伏组一下子断了线索。
    原本调查中统内奸的案子，也交给了张挥，如果他不能尽快把中共潜伏组查出来，他这个科长的位子可能不保。
    “孟老板呢？”黄也走到昌平书店，看到里面的伙计正在盘货，孟幸意却不见踪影，他顿时紧张起来。
    “孟老板回江苏老家了，把店盘给了我。这位先生需要什么书，鄙人姓王，新店开业，九折优惠。”说话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留着山头胡子的老者。
    “回江苏老家了？”黄也喃喃地说。
    “先生要什么书？”王老板问。
    “不必了，多谢。”黄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孟幸意怎么能走呢？为何没提前通知？是身份暴露？还是紧急转移？
    从刚才王老板的语气，可以看出，中共已经放弃了这个交通站。是什么原因，让中共突然放弃租界内的交通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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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情报组长
    黄也走在街上，此时的他非常焦虑，期望不要出现最坏的结局。但心底又有一个声音不断提醒他，孟幸意突然失联，极有可能身份暴露。作为一名资深特务，他不能心存侥幸。
    快到晋元公园时，黄也突然想到，他与孟幸意在晋元公园内，有一个紧急联络点。他仔细观察身后，确定没人跟踪后，才进入晋元公园。晚上的晋元公园人不多，而且光线更加昏暗，就算有人跟踪，也很容易甩掉。
    在一个假山后面，黄也停住了，再次观察四周后，才在一个隐蔽的石洞内，拿到了孟幸意留给他的情报。公园太黑，他来不及看，收好情报后，径直回了极司菲尔路76号。
    孟幸意在情报里大致说明了，上海地下党要组织一批人去苏北，他也一起转移。因为时间紧急，来不及报告，只能启用紧急联络点。
    这让黄也稍稍松了口气，孟幸意回苏北，虽然会中断联系，但他可以放心了，这总比孟幸意暴露要好。没有出现最坏的结果，黄也心情顿时舒畅许多。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与顾慧英分开上班，等胡孝民到76号时，正好看到苏光霄回来。只是苏光霄没回情报一科，朝着高洋房走去。
    苏光霄一早与自己的内线联系上了，得到了重要情报，准备向赵仕君当面报告。
    “赵主任，中统传来消息，他们的情报，是石平万透露的。”苏光霄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地说道。
    赵仕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地说：“什么？石平万！”
    石平万可是他的结拜兄弟，两人在中统时，都不受重视，同病相怜使两人关系很好。南京沦陷前，中统下令他与石平万潜伏，两人更是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赵仕君投靠日本人后，石平万再次与他合作，赵仕君对他非常信任，委任他为二处副处长。这只是因为76号暂时没有更适合他的位置，否则他会给石平万更高的位置。
    可现在，苏光霄却告诉他，石平万竟然与中统还有联系。这让他如何不愤怒？
    苏光霄缓缓地说：“证据确凿。这次中统的反应很快，得到情报后，马上派人去春平坊动手。”
    如果中统行动稍晚，他就能阻止。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赵仕君厉声说：“马上把石平万控制起来！”
    不管石平万跟自己是什么关系，只要他敢向中统传递消息，绝不姑息。
    石平万连忙说：“请主任放心，石平万一直在我们监视之中。”
    他突然想到，正是自己最讨厌的胡孝民在执行这个任务。而昨天中午，他还特意将此事告之了石平万。既向石平万示好，也可以借石平万之手教训胡孝民。
    当时苏光霄觉得，自己是一石二鸟，整个下午都很得意。可现在，证实石平万就是中统内奸，岂不便宜了胡孝民？
    赵仕君点了点头，缓缓地说：“我知道，是胡孝民在监视石平万。”
    昨天陆实声向他汇报了，正是胡孝民提出石平万可疑，并且监视石平万。当时赵仕君心里还有一丝不高兴，石平万是自己的结拜兄弟，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可现在看来，胡孝民的做法非常明智。
    他也知道，陆实声故意向自己汇报，是不想担责任。有功劳是情报处的，出了问题就是胡孝民背时。
    苏光霄连忙说：“胡孝民在同福里，结果同福里的任务失败了。他到庆福里，庆福里的任务也失败了。黄也怀疑，胡孝民与共党逃脱也可能有关系。”
    他听出赵仕君对胡孝民有欣赏之意，连忙抹黑胡孝民。他是情报处长，还是赵仕君倚重的情报处长，在他在情报处的一天，胡孝民就别想出头。
    赵仕君突然转换话题，问：“黄也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胡孝民只是听令行事，同福里和庆福里出事的时候，胡孝民人都不在，跟他有什么关系嘛。
    苏光霄说：“昨天晚上他与共党的内线接头，结果地下党舍弃了那个交通站，他的内线也转移了。”
    赵仕君蹙起眉头：“舍弃？是不是内线暴露了？”
    苏光霄说道：“那倒没有，内线给黄也留了讯息，说是转移到了苏北。”
    赵仕君沉吟道：“先是纪天仇被杀，后是内线失踪，看来事情不简单。”
    苏光霄缓缓说道：“我有种预感，黄也的内线，怕是再也联络不上了。中共潜伏组，要么根本没有，要么就再也查不出来了。”
    赵仕君淡淡地说：“黄也越来越糊涂了，我看他这个科长，还是早点让贤吧。”
    同福里和庆福里的任务失败，都是情报一科的失败，必须由黄也承担责任。还有纪天仇被杀，不管是不是陈明楚适合你杀胡孝民，结果纪天仇当了替死鬼，黄也都是有责任的。
    赵仕君得知纪天仇是中共地下党时，对黄也倒也没太多责罚。毕竟死的是共产党，就算纪天仇没死在愚园路433弄5号，他知道之后，也会弄死的。
    但黄也接下来毫无建树，不仅找不到地下党潜伏组的线索，连共产党那边的内线也联络不上了。赵仕君在听到消息时，就已经断定，这个内线再也联络不上了。共产党一定是发现了内线的身份，要不然怎么会关闭交通站呢？
    苏光霄点了点头：“一科的张挥很能干，就让他们互换身份。”
    既然赵仕君开了口，黄也的科长自然也干到头了。但唐东平刚走，就撤换他的人，似乎又有些不近人情。哪怕黄也不当科长，也得给他争取一个副科长。只要黄也能破获中共潜伏组，还是有机会升迁的。
    赵仕君突然说道：“胡孝民虽然刚到特工总部，但他天赋不错，这几天也经历了不少事情，我看可以单独执行任务了。”
    黄也原本也在查中统内奸案，但一直没进展。交给张挥后，反倒是胡孝民看出了端倪。
    苏光霄叫苦不迭，迟疑着说：“单独执行任务？”
    苏光霄很为难，胡孝民才到情报处几天？就要单独执行任务？
    赵仕君所谓的单独执行任务，并不只是表面意思。想要单独执行任务，就得有相应的职务。也就是说，胡孝民得升情报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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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上任
    情报处下辖三个情报科，每个情报科下面有几个情报组。情报一科负责情报搜集，下辖八个情报组以及若干直属情报员，每个情报员，还可以发展几名下线。之前的纪天仇，就是情报组长。胡孝民之前跟着张挥，暂时还没下放到情报组。
    赵仕君说：“胡孝民有搞情报的天赋，他的分析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都不错。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公私要分明。这次他判断石平万有重大嫌疑，就很说明问题嘛。情报处也需要新鲜血液，否则有些人以为，躺着什么也不干就能混吃混喝。”
    “好，回去后我就宣布任命。”苏光霄无奈地说，赵仕君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苏光霄突然也想通了，既是赵仕君的决定，自己无法更改。事情已经发生，尽量让它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不就是让胡孝民当情报组长嘛，让他干就是。当了情报组长，确实可以单独执行任务，同时需要承担的责任也更大了。
    之前胡孝民只是个新人，出了差错有人帮他顶着。现在他是情报组长，如果他们情报组出事，他这个情报组长能跑得掉？
    当苏光霄有这样的想法后，很快就接受了胡孝民担任情报组长的事实。或许，胡孝民这个情报组长，会跟纪天仇一样，是个短命鬼。
    胡孝民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高升，到情报一科后，先向张挥报告了昨天的监视情况。
    张挥惊诧地说：“昨天晚上石平万一直待在惠尔登舞厅，十二点多才回去？”
    既然石平万如此淡定，说明很有可能不是中统卧底。否则，他不会待到这么晚。
    胡孝民笃定地说：“到家已经凌晨一点了。”
    张挥缓缓地说：“看来你的判断出了问题。”
    如果石平万有问题，他能在歌厅待这么晚？
    “科长，处座通知开会，一科全体会议。”
    胡孝民还没说话，史进松突然进来报告。
    会议就在一科的大办公室召开，苏光霄和陆实声、黄也都到了。但身为科长的黄也情绪低落，似乎亲娘老子死了似的。
    苏光霄等人员都到齐后，扫了一眼众人，宣布了最新的任命：
    “经上峰研究决定，黄也不再担任情报一科科长，由原副科长张挥担任情报一科科长，黄也担任副科长。同时，纪天仇的情报组长，由胡孝民接任。”
    苏光霄的话一讲完，胡孝民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羡慕的不多，更多的忌妒和怨恨。
    苏光霄在台上也看到了，他暗暗得意。之前他觉得提拔胡孝民，心里还很不舒服，但看到胡孝民突然之间得罪了所有人，他知道胡孝民站到了情报一科的对立面。
    苏光霄朗声说道：“胡孝民同志在情报方面有很高的天赋，特别是他的分析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更是连赵主任都赞不绝口。这次情报一科排查中统内奸，胡孝民独具慧眼，断定石平万为中统提供消息。根据可靠情报，王阆仙的住址，正是石平万向中统提供的情报。”
    现在他对胡孝民吹捧得越高，以后胡孝民犯了错，跌下来的时候就会摔得越惨！
    “中午谢记饭馆，孝民代科长请全科兄弟吃饭，请务必赏光。”胡孝民本想躲到一旁，但苏光霄又说了这样的话，他只能站了出来。
    苏光霄恨不得事大，笑着说：“大家都听到了吧？中午放开肚皮吃，不把孝民吃穷不许回来。”
    胡孝民谦逊地说：“大家都是兄弟，吃得高兴就好。”
    所有人当中，或许只有黄也最为失落。他本是一科科长，就算降职，如果离开了一科也就罢了。可现在倒好，让张挥当科长，他反而成了下属，以后还怎么在一科立足？
    中午，在谢记饭馆，胡孝民包下了二楼。除了一科的人之外，所有来谢记饭馆的76号干部来此就餐，都由胡孝民买单。
    “夏先生。”胡孝民提前在谢记饭馆门口迎客，看到夏忠民走过来，马上迎了出去。
    夏忠民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微笑着说：“孝民，干得不错，等会主任也会来。”
    胡孝民低声恭维道：“没有夏先生，就没有我的今天。孝民时刻谨记，不管在哪里，永远都是夏先生的人。”
    夏忠民仰天笑道：“好。在情报一科好好干，有什么事以后直接来找我。”
    胡孝民的话让他欣慰，只要胡孝民牢记这一点，不要说他干得很出色，哪怕表现平平，自己也会保他。
    中午的酒宴，胡孝民化身为谢记饭馆的伙计。不是挨个倒酒，就是轮流敬烟。所有人都吃饱喝足，就他粒米没进。
    “孝民，辛苦了。”张挥满脸通红，走到胡孝民面前打了个酒嗝。
    中午的酒宴一直是胡孝民在张罗，提前让谢记饭馆准备酒菜，为了怕饭馆的兄弟有想法，还给每人封了个红包。在二楼，胡孝民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胡孝民对他，可真是没得说。
    胡孝民谦逊地说：“不辛苦，科长的事，就是我的事。”
    下午，胡孝民去了趟情报二科，他现在晋升情报组长，张挥也当了科长，他一下子成了情报一科炙手可热的人物，当然得向顾慧英报喜。
    顾慧英看到胡孝民激动的神情，没等胡孝民开口就说道：“恭喜。”
    胡孝民有些意外地说：“你知道啦？”
    顾慧英抿嘴一笑，揶揄道：“这么大的事，整个特工总部都知道了。搞不好，整个上海滩都会知道。”
    胡孝民坐到顾慧英的办公桌上，问：“我当了组长，晚上要不要庆祝一下？”
    顾慧英脸上一红，娇羞地说：“可以。”
    苏光霄这么快得到消息，其实出乎她的意料。胡孝民的麻烦没有了，但中统的内奸还不知道有没有查出来。
    胡孝民说：“晚上一起吃饭，再看电影。你要是喜欢，一起去逛街也行。”
    顾慧英轻声说：“听你安排。”
    胡孝民正想着晚上的安排，但却突然接到陆实声的通知，让他下午去公共租界接人。
    胡孝民惊诧地说：“接什么人？”
    陆实声沉声说：“军统的人。”

第八十一章 麻烦
    原本不应该由胡孝民这个新人去提人，可情报一科的人，中午都喝高了，有几个还吐了，让他们去提人，会让人觉得76号都是帮酒囊饭桶。胡孝民今天刚担任情报组长，有任务派他去，也是合情合理。
    “保证完成任务！”胡孝民坚定地说。
    听到是军统的人，胡孝民马上想到了杨常年。他很奇怪，军统在公共租界中央捕房也有人的，每个人还给他们发津贴，为何不能把人捞出来呢？
    陆实声叮嘱道：“好好干，不要出差错。”
    胡孝民坚定地说：“请处座放心，绝不给您丢脸，绝不给情报处丢脸！”
    从陆实声办公室离开后，胡孝民准备再去趟张挥的办公室。中午张挥虽然喝高了，但自己的任务，还是要向他报告。
    张挥今天刚上任，中午所有人都向他敬了酒，哪怕他酒量再好，回到情报处后也顶不住了。还在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里面鼾声如雷。
    “科长，科长！”胡孝民进去叫了两声，张挥毫无反应，只好带上门退了回去。
    接到陆实声的命令，他报不报告都可以。但报告了，就是摆正了态度。哪怕张挥没听到，都没关系。
    事实上，胡孝民走出去时，张挥眼睛张开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了胡孝民的背影。
    “下午有任务？”
    胡孝民正准备出去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黄也的声音。他号称笑面虎，但此时脸上已经挤不出笑容。
    如果说情报一科还有一个人比较清醒的话，应该就是黄也了。他也很想借酒浇愁，但周围所有人都兴高采烈，他就算想喝也喝不下。中午的酒，对他来说非常苦，苦得难以下咽。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
    不管黄也之前是不是陷害过他，现在黄也还是副科长，是他的上司，当面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黄也想笑却没笑出来，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问：“什么任务？”
    之前他向苏光霄报告过，庆福里陶育然逃脱，胡孝民有间接责任。排查特工总部的中共潜伏组，他认为胡孝民也是有中共嫌疑的。
    哪想到，胡孝民非但没有事，自己这个科长反倒成了副科长。一朝天子一朝卧，唐东平走了，他也下台，原本没什么好说的。但胡孝民这个新人，才几天功夫就当了情报组长，这让他很郁闷。
    自己落难他可以接受，但别人升迁就很不舒服。这个时候，他希望所有人都比他惨，谁要是比他过得好，就是他的仇人。
    胡孝民笑了笑，没有吭声。黄也现在不是科长了，自己的任务可不能告诉他。虽然这任务不算什么机密，但不说，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在调查中共的案子，你今天抽时间，将庆福里的行动，写一份详细报告。”黄也淡淡地说。
    胡孝民的无声回应，深深地刺激着他。自己好歹也还是副科长吧？胡孝民仗着有张挥撑腰，就敢如何不敬？
    之前他拿出了陈明楚的钱，只想让胡孝民有中共嫌疑。现在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希望坐实胡孝民中共身份，反正中共潜伏组多一个不多。
    “好，下班之前送过来。”胡孝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望着胡孝民的背影，黄也眼中射出怨毒的目光。
    胡孝民虽然没回头，但也知道黄也肯定非常不满。在他与陈明楚勾结，诬陷自己是中共卧底时，他与黄也之间，就不存在和睦相处的可能了。
    胡孝民与黄也之间，只能有一个留在特工总部。胡孝民已经打入特工总部，必须留下来，所以要离开的，只能是黄也。当然，这个离开，也包括离开人间。
    原本胡孝民以为，到中央捕房接个人应该很简单。但他刚走出情报处，迎面就碰到了夏忠民，他身边还有一个矮壮的日本宪兵板本一郎。
    “孝民，今天我陪你走一趟。”夏忠民微笑着说。
    中午胡孝民的态度，令他很欣慰。胡孝民从情报员到情报组长，只是上升了一小步，但胡孝民对自己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态度，甚至更加恭敬，这才是最难得的。
    胡孝民连忙说：“夏先生，这点事怎么还要劳烦你？”
    夏忠民轻声说：“与租界交涉得日本人出面，我负责翻译。这是板本一郎，由他出面，才能把人带回来。”
    胡孝民恭敬地说：“太君好。”又转而对夏忠民谦逊地说：“幸好有夏先生指教，否则我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
    夏忠民微笑道：“当了情报组长，更要好好干。你的性格很适合搞情报，虽然没受过专业训练，但未必就不如其他人。放开手脚干，万事有我。”
    “有夏先生帮我撑腰，我是不怕的。但是，我担心有人拿我和夏先生的关系作章。”胡孝民犹豫了一下，说。
    黄也刚才让他写一份庆福里行动的详细报告，这明显没安好心嘛。他在庆福里就待了一个晚上，当天晚上他去了春平茶楼，不仅见到了夏忠民，还见到了王阆仙。
    隔了一天，王阆仙就死在家里。此事虽有定论，但保不准黄也会怀疑。
    凭着庆福里的监视任务，黄也当然可以怀疑他，甚至可以诬陷他是中共潜伏组的成员。
    夏忠民怒道：“谁敢！”
    胡孝民趁机说道：“刚才黄也拦着我，说要调查中共潜伏组案，让我写一份庆福里执行任务的详细报告。那天晚上，我不就是去了趟春平茶楼吗？王阆仙死了，石平万也查出来了，他还想兴风作浪。”
    夏忠民缓缓地说：“你跟中共潜伏组又没关系，报告该怎么写就怎么写。但是，在春平茶楼，只我们喝茶听戏，懂吗？”
    一旦黄也盯着王阆仙之死，必定会没完没了。与其让他怀疑，干脆不给他机会。
    “好。”
    胡孝民巴不得跟王阆仙之死撇清关系呢，这不仅能免了自己的麻烦，也能给顾慧英免掉很多麻烦。
    夏忠民说：“走吧，早去早回，赵主任还想见一见这个杨常年。”
    “是！”胡孝民心里一惊，赵仕君怎么会对杨常年有兴趣呢？

第八十二章 合作
    有夏忠民和板本一郎出面，胡孝民很快带回了杨常年，并且拿到了他的口供。杨常年还算聪明，供认的住处是沪西大旅馆。
    但他忘记了，沪西现在是76号的地盘，原本巡捕就只在路上执法，现在连路上的执法权，也让给了76号。
    胡孝民说：“夏先生，我认得这个杨常年，前几天在远东旅社监视过他，被他从后门溜掉了。没想到，他住到了沪西大旅馆。要不，我们现在过去一趟？”
    现在去沪西大旅馆，碰到刘方南的几率基本为零。但多转一趟，回去之后，又可以在功劳薄上多记一笔。
    在得知赵仕君要见杨常年后，他就打消了营救杨常年的念头。虽说杨常年是重庆的人，但胡孝民不能因为营救他，而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胡孝民觉得，赵仕君要见杨常年，最大的可能还是因为刘方南。难道，杨常年知道陈明楚与刘方南见了面？还是他知道刘方南来了上海？
    夏忠民蹙起眉头：“杨常年被抓进来了，沪西大旅馆还能有同伙？”
    胡孝民微笑道：“不管有没有，碰碰运气总是好的嘛。”
    杨常年被捕，钱鹤庭都知道了，刘方南没理由不知道。沪西大旅馆，他们之前住过，想必不会再回来。去沪西大旅馆，只是走个形式。如果真有人，也能惊动刘方南。
    夏忠民沉吟道：“我们的任务是接人，先把人带回去。”
    胡孝民点了点头：“听夏先生安排。”
    既然夏忠民不愿意去沪西大旅馆，他还巴不得呢。这个时候，能不去沪西大旅馆，当然最好不要去。
    胡孝民以为，刘方南不可能再回沪西大旅馆。任何一个特工，都不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可万一刘方南真去了沪西大旅馆呢？如果因为自己的提议，导致刘方南被捕，胡孝民会很愧疚。
    回到76号后，胡孝民把杨常年送到了看守所，再去向陆实声汇报。
    陆实声说：“沪西大旅馆交给一处去查，我们只负责搜集情报，不负责行动。”
    胡孝民急道：“处座，抓个人，我出面就行了。说不定，又能立功呢。”
    陆实声不耐烦地说：“立个屁的功，兄弟们都喝高了，交给一处，抓了人我们有功，没抓到了人，一处担责。”
    胡孝民一想，果真如此，连忙说：“处座英明。”
    如果有条件，胡孝民可能会派人先去沪西大旅馆10号房间看看。但现在没条件，他不能冒着被怀疑的风险通知刘方南。
    刘方南是老军统，如果他真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就必须自己负责。
    “路上一切顺利吧？”陆实声突然随口问了一句。
    “很顺利，没有任何问题。”胡孝民说。
    在接到任务时，他其实就在评估：是否有营救杨常年的可能。但在夏忠民说到，赵仕君想见杨常年时，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杨常年在自己手里逃脱，入角炮计划很有可能失败。
    况且，杨常年被捕，也不知道是何原因。而且，对胡孝民来说，杨常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他与刘方南这种行为不谨慎的一起，被捕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就好，赵主任对杨常年很重视。”陆实声缓缓地说。
    一处很快派人去了沪西大旅馆，10号房住着一个姓唐的男子，经过询问，一处没把人带回来。
    胡孝民听说后，心里咯吱一声。他虽然没见到那人，但觉得很有可能是刘方南。但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一处没发现异常，自己何必多嘴呢。
    快下班的时候，胡孝民将自己在庆福里的监视报告，交给了黄也。
    根据夏忠民的提醒，胡孝民并没将春平茶楼见过王阆仙之事写进报告。反正王阆仙死了，夏忠民又提出不写，黄也自然不会察觉。
    “你跟夏秘书聊了些什么？”黄也看着胡孝民的报告。
    “就是聊了些家常。”胡孝民说。
    “什么样的家常？”黄也问。
    “他问我想吃什么点心？我说随便。他又问我，有没有想听的戏，我也说随便。”胡孝民努力“回忆”，将记忆中王阆仙“摘”出来。
    就算那晚有王阆仙在，他们见面也很平常，只是为了加深彼此之间的关系罢了。
    “写下来，形成书面字。”黄也淡淡地说。
    “可以。”胡孝民知道黄也是故意针对自己，但他也没有拒绝。
    当面发火，是莽夫的行为。背后动刀子，而且还是杀人不见血的那种，才是智者所为。
    看到胡孝民如此顺从，黄也暗暗得意。自己在调查中共潜伏组案，胡孝民如果不配合，他有的是办法对付。甚至，还能借此审讯胡孝民。
    胡孝民也没回去，当着黄也的面，将春平茶楼与夏忠民的对话写了下来。
    “除了夏秘书外，你还接触过其他人吗？”黄也一边看着报告，随口问。
    “有。”胡孝民点了点头。
    “什么人？”黄也猛的转过头，盯着胡孝民问。
    “人力车夫，出租汽车司机。”胡孝民说。
    “你们还聊到了我？”黄也突然发现，胡孝民和夏忠民聊到了自己。
    其中有一句：夏忠民问：黄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鲁莽了？胡孝民回答：或许黄科长另有深意吧？让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调查胡孝民，会不会得罪夏忠民？
    “夏秘书对我很关心。”胡孝民平静地说。
    “好吧，你先回去，有事再叫你来问话。”黄也沉声说道。
    胡孝民回去后，又去找了夏忠民，将刚才写的内容，再默写了一份。
    胡孝民微笑道：“黄也一定要追问我与你的谈话内容，反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就如实写了。”
    “很好。”夏忠民看了一眼，将纸条烧掉。
    胡孝民的内容，只是将王阆仙摘出来，这让他应付黄也就很容易了。
    胡孝民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赵主任下午见了杨常年，得知是你带回来的，还夸了你。”夏忠民笑道。
    “那个杨常年这么重要么？”胡孝民好奇地问。
    严格说起来，夏忠民不算特务。汉奸有好几种，比如特务汉奸、化汉奸等。胡孝民如果是特务汉奸的话，夏忠民就是化汉奸。
    “杨常年并不重要，与他同来的刘方南才重要。知道刘方南是谁吗？”夏忠民说。
    “不知道。”胡孝民摇了摇头。
    “上半年他杀了外长，据说此人是来暗杀汪先生，你说杨常年重不重要？”夏忠民说道。
    “重要，太重要了。如果刘方南能落在我手里就好了。”胡孝民笑道。
    “如果有最新消息，我会告诉你。”夏忠民微笑道。
    “多谢夏先生。”胡孝民感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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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发展胡孝民？
    胡孝民晚上在法租界请顾慧英吃西餐，红酒配牛排。胡孝民不大会用刀叉，只能“边吃边学”。来上海前，胡孝民学过礼仪，可他不能用得太熟练。
    随后，两人又去新世界看了场电影。
    对两人来说，这样的交往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不仅是为了应付对方，更是为了应付周围的人。
    无论是吃饭还是看电影，两人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既不显得冷淡，又不会觉得尴尬。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之间非常有默契。
    回到愚园路433弄5号，胡孝民按了门铃，刘阿福很快来开了门。
    “小姐回来啦，姑爷也在。”刘阿福看到顾慧英时，满脸笑容，再看到胡孝民时，却一脸诧异。
    在他看来，胡孝民只是个上门女婿，是为顾家传宗接代的，怎么会跟顾慧英一起外出呢。胡孝民也知道他身份卑微，晚上回来只走后门。真正的姑爷，哪有从后门出入的呢。
    “孝民，你早点休息吧。”顾慧英进门后，柔声说。
    当着刘阿福的面，她表现得像是胡孝民的未婚妻。
    “好，你也早点休息。”胡孝民知道顾慧英的话，是说给刘阿福听的。
    在外人面前，他们情投意合。但在私下时，两人只是纯粹的工作关系。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工作，也都有需要隐藏的身份。两人都觉得，如非必要，能不在一起，最好不要在一起。
    “刘妈，给我烧点热水。”顾慧英到客厅后说道。
    顾慧英让刘妈烧水是假，想跟她单独见面是真。刘妈是佣人，顾慧英是小姐，佣人服侍小姐再正常不过。
    “内奸找到了吗？”顾慧英轻声说。
    今天一整天，她都在担心这个问题。中统的内奸找不到，她和刘妈依然很危险。内奸一天找不到，她们的威胁一天就不能解除。
    “没有。”刘妈摇了摇头，轻声说。
    顾慧英诧异地说：“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找不到呢？”
    提前知道苏光霄有内线，又故意放出假消息，让76号误认为石平万是中统在76号的内线。
    刘妈无奈地说：“消息知道的人太多，实在无法排查。这也是上峰为了保护我们，让那边尽快放出消息。”
    顾慧英担忧地说：“如果内奸查不出来，怎么执行暗杀孙墨梓？我们这边还没开始行动，苏光霄恐怕早就知道了。”
    刘妈说：“我们只提供情报，不负责行动。有了上次的教训，苏沪区应该更加小心保护情报来源才对。”
    顾慧英说道：“好吧。孙墨梓好色，让他们物色一个能上良友杂志封面的女性。”
    刘妈打趣道：“小姐就可以上良友。”
    顾慧英摇了摇头：“我不能执行这样的任务，以前或许有可能，但现在胡孝民盯得很紧。你可能不知道，他现在是情报一科的潜伏组长了。张挥对他很信任，与夏忠民的关系似乎也不错，甚至，赵仕君也很欣赏他。”
    刘妈惊诧地说：“他不是没受过训练么？”
    一个从来没受过特工训练的普通人，到情报处后，不仅很快适应了工作，还得到重用，担任情报组长，实在够新奇的。
    顾慧英说道：“他的强项不是特务技能，而是溜须拍马，再加上运气不错，所以机缘巧合之下，让他占了便宜。”
    她也不认为胡孝民有什么特务技能，就算有，也是那种不入流的。
    刘妈突然问：“小姐有没有考虑过，让胡孝民为我们做事？”
    “为我们做事？”顾慧英惊诧地说，她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她都只将胡孝民当成挡箭牌，从来没想过，让胡孝民为自己所用。胡孝民一心只想着娶自己，在上海出人头地，他有民族大义吗？
    刘妈说：“这只是我的建议，小姐可以慢慢观察。”
    她与胡孝民接触得不多，作为一个下人，站在她的角度，能看到别人不注意的方面。胡孝民是上门女婿不假，但他面对顾家上下时，并没有那种乡下人的卑微。哪怕是王淑珍冷嘲热讽，他回答得也是不卑不亢。
    胡孝民在情报一科，仅仅几天时间，就当上了情报组长。不管是溜须拍马还是走狗屎运，都说明胡孝民有其独到的能力。
    不管他是用什么办法爬上来的，只要能升职，就说明他有能力。
    顾慧英轻轻摇了摇头，沉吟道：“先看看吧，就算要接触，也不能由我们与他直接接触。”
    作为潜伏在76号的情报人员，一般情况下是不领导，也不发展下线的。当然，胡孝民的情况特殊，是她生活的伴侣。但也正因为如此，她不能与胡孝民正面接触。
    “你考虑得很周祥。”刘妈点了点头。
    胡孝民可不知道了，顾慧英和刘妈开始打他主意了。他的注意力，暂时没放在顾慧英身上。
    今天晚上，他原本应该去趟延年坊的。杨常年到了76号，他得告诉钱鹤庭。另外，杨常年为何被捕，他得知道原因。
    胡孝民很担心，杨常年的情报是苏光霄提供的。要不然，陆实声怎么会知道杨常年呢？赵仕君又怎么会与杨常年见面呢？
    如果这样的话，说明苏光霄在军统的内线级别不低。钱鹤庭与刘方南一直有联络，刘方南失联，钱鹤庭也有危险。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与顾慧英分开上班，顾慧英去极司菲尔路55号的招待所，自己则去九风茶楼。顾慧英没坐冯五的人力车，既然是胡孝民的包车，她坐不太方便。
    胡孝民觉得，钱鹤庭和张晓如的联络暗号，以后应该放到这里。茶楼人多眼杂，画个记号，或者弄个信号，不会有人注意，哪怕这里经常有特务出没。
    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所谓灯下黑，说的正是这种情况。
    “胡先生，有位张先生打电话过来，说是你科长，让你过去一趟。”
    胡孝民刚走进九风茶楼，春三连忙跑过来。
    “什么时候打来的电话？”胡孝民问。
    “十分钟前。”
    “知道了。”胡孝民摸出钱包，递了张钞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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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逃离
    张挥把电话打到九风茶楼找人，必定是事出突然。否则，他大可打电话到顾家。也就是说，这件事很有可能发生在他离开愚园路433弄5号的这段时间。
    胡孝民没有多问，让冯五送他到极司菲尔路55号。
    “我在这里还有点事，你不用等我了。”胡孝民下车后，说道。
    “好。”冯五没有多想，拉着车就走，胡孝民让他怎么干，他就怎么干。
    冯五刚转身，胡孝民就去了对面了特工总部，才到门口，就看到张挥带着史进松和周西行走了出来。
    “科长，怎么啦？”胡孝民连忙迎了上去。
    “石平万跑了。”张挥沉声说。
    “石平万跑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人不是关在看守所么？”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
    他心里却暗忖，石平万的逃跑，跟中统有关系吗？最重要的是，跟顾慧英有关系吗？
    “他昨天转到忆了定盘路35号行动三处，赵主任发话，让我们去看看。”张挥边走边说。
    “发生在行动三处，我们去查，合适么？”胡孝民问。
    “有什么不合适的？石平万到底是怎么跑的？是有人接应，还是有人故意放他走，必须查清楚。石平万是你揪出来的，处座特别吩咐，让你参与。”张挥说。
    “哪个处座？”胡孝民问。
    “情报处还有几个处座？苏光霄忙其他案子呢。”张挥冷声说。
    不管谁来情报处，在他眼里都只有一个上司：陆实声。
    “属下糊涂。”胡孝民忙不迭地说。在这方面，他还得向张挥学习。
    行动三处的处长，是胡孝民的熟人：洪霞。原本胡孝民以为她只是招待所的所长，哪想到招待所的所长只是她的兼职，真正的身份是三处处长。
    “张科长，请吧。”洪霞见到胡孝民时，并没跟他打招呼，只是请张挥去关押石平万的房间。
    石平万昨天才送过来，今天就跑掉，她确实有责任。上面怀疑，三处有人里应外合，她也能理解。洪霞相信，三处绝对不会有内奸。
    她自然也看到了胡孝民，但此时并不适合打招呼。她与顾慧英关系较好，但与胡孝民只见过几次面。这个时候打招呼，对自己不利，也会给胡孝民带来麻烦。
    把情报一科的人领进去，介绍完情况后，洪霞就离开了。
    “张科长，你们请自便，只要有需要，三处上下任凭差遣。”洪霞客气地说。
    但转身之后，她就给顾慧英打了个电话，约她晚上一起去听戏。
    “洪霞姐怎么有时间听戏？”顾慧英聪慧过人，听出洪霞话中丝毫没有喜悦，反而很惆怅。
    洪霞叹了口气：“别说了，石平万跑了，上面怀疑三处有内奸。晚上去听场戏，要不搓场麻将也行。”
    顾慧英一听就知道，洪霞并非想请自己听戏，也不是想打麻将，而是想让自己帮她打探消息。
    行动三处，原本也在76号办公。但随着76号的组织机构越来越多，极司菲尔路76号早就不堪使用，行动三处、四处已经搬出去。听说还要新建第五处、第六处，但办公地点也都会设在外面。
    据说，行动一处和二处，以后也要搬出76号。就连警卫总队，也必须分出一部分驻在外面。否则，就算76号再扩建，也满足不了这么多人办公。
    顾慧英娇笑道：“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事，要不下午咱们再定如何？”
    “行。对了，要不要叫上你家那位？”洪霞突然问。
    “叫他干什么？咱们姐妹自己玩。”顾慧英不满地说道。
    “好吧，反正我现在看着他也烦。”洪霞没好气地说。
    顾慧英一愣，洪霞怎么会看着胡孝民烦？她还想再问一句，洪霞却挂断了电话。
    忆定盘路35号也是栋洋房别墅，有三层，但面积不如极司菲尔路76号那么大。他的外墙不是红砖而是篱笆。
    西侧的篱笆墙破了一个洞，拆篱笆比拆墙可容易得多，只要离开房间，基本上就能逃脱。
    关押石平万的房间在二楼，左右房间都有三处的人，一楼和三楼，也住着三处的人。也就是说，石平万虽是独处一室，但他四面都有人。而且，房间的窗户也被钉死。
    “你们说说看，石平万是有人接应，还是三处有人暗中相处？”张挥将三处里外勘查一遍后，将几人带回到石平万的房间。
    石平万已经逃了，赵仕君只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协助石平万？石平万与中统暗中勾结，赵仕君与他是结拜兄弟，可以忍受。但如果还有人替中统做事，下场只有一个：死！
    “三处是什么结论？”胡孝民问。
    “他们认为石平万仗着熟门熟路，自行逃离的。”史进松说。
    “三处的结论对我们没用。你们几人，对所有与石平万接触过的人做一次笔录，越详细越好。如果需要，可以把范围扩大到整个三处。”张挥缓缓地说。
    找人谈话这种事，胡孝民之前就做过，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其实，无论是有人接应，还是内部有人相助，对胡孝民来说都不重要。他希望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76号越乱越好。
    所谓的安全，既是自己的安全，也是为了打入76号内部的抗日人员的安全，如果真有的话。
    胡孝民不知道情况，他反而不敢随便行动。如果三处真有潜伏人员，自己信口开河，会给对方增加麻烦，甚至误打误撞，把潜伏者挖出来。
    如果三处没有潜伏人员，那就要抱着不怕把事情搞大的想法，让三处人人自危。
    但现在，胡孝民不知道有没有潜伏人员，就不能随便行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恪守本份。
    提出固定的问题，记录好所有的问话，不发表自己的意见，更不说明自己的判断。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真的是特务部门的金科玉律。
    “科长，手都写酸了，中午回谢记饭馆吃点？”胡孝民问。
    想知道答案，最好的办法是找顾慧英。虽然不确定顾慧英的真正身份，但胡孝民有种感觉，上次石平万暴露，可能与顾慧英有关。这次石平万逃脱，或许也与她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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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交流
    三处有没有中统的人，胡孝民不清楚。但他有种感觉，通过顾慧英就能找到答案。
    自从顾慧英引起他的好奇心后，他就一直找机会试探。越是试探，越觉得可疑。可顾慧英很高明，一直没露出明显的破绽，也就找不到她的把柄。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如果顾慧英与中统暗中联系，那该怎么办？甚至她是中统的潜伏者，又该怎么办？
    胡孝民多次提醒自己，不管她是什么身份，自己的身份都要绝对保密。身处敌营，任何疏忽都会带来致死危险。
    作为一名单线联系的潜伏者，他的身份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生要烂在肚子里，死要带进棺材里。不要说顾慧英只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就算他们是真的夫妻，也不能告诉她。
    “回谢记饭馆吃？”张挥皱起眉头。这一来一回，得耽误不少时间呢。
    “中午可以回科里休息一下，三处的人，可不大欢迎咱们。”胡孝民佯装不满地说。
    “行，回谢记饭馆吃。”张挥迟疑了一下，说。
    洪霞看似配合他们的工作，但三处的人看他们的目光中，似乎带有敌意，就连三处情报科的人，表现得很冷淡。
    “叫上史大哥和周西行，中午这顿算我的。”
    去谢记饭馆吃饭，胡孝民只为回趟情报一科。张挥可以借机睡个午觉，胡孝民则可以跟顾慧英谈谈话。
    76号的东北角有一小片树林，外面的空场是特工总部的靶场，平常没什么人，胡孝民约顾慧英去那里。
    原本顾慧英是不想去的，得知胡孝民刚从三处回来，在调查石平万逃跑之事，她“犹豫”了一下后，“勉为其难”跟着胡孝民走了。
    她现在明白洪霞为何会给自己打电话了，听戏和打麻将只是托辞，想知道情报一科的调查进展才是真。
    胡孝民边走边问：“下午还得回忆定盘路35号，你跟洪处长是朋友，她没跟跟你说点内幕消息？”
    顾慧英讥讽道：“我说你怎么那么殷勤呢，原来是想从我这里打探消息。你这个情报组长，还真是称职。”
    她本想从胡孝民处打听石平万的情报，没想到胡孝民竟然先下手为强。
    胡孝民笑着说：“我这也是响应汪先生的曲线救国嘛。”
    顾慧英正色地说：“这种玩笑不要乱开！我跟霞姐情同姐妹，怎么能出卖她呢？你们查得怎么样？石平万到底是怎么逃的？”
    胡孝民摇了摇头：“暂时还没结论，上午在找三处的人谈话，估计还有几天要搞。”
    两人都想谈论三处的事，也都想知道对方的想法，但又不想透露自己的底线。
    顾慧英问：“查得出来吗？”
    “苏光霄在中统有内线，想必很快会有消息。”胡孝民微笑道。
    “也是。”顾慧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胡孝民的话提醒了他，石平万的逃跑，自己也可以利用的。她虽然跟洪霞是朋友，但在民族大义面前，不要说友情，就算亲情都可以舍弃。
    “你觉得，三处会不会有石平万的同伙？”胡孝民看到了顾慧英的眼神，突然问了一句。
    顾慧英都很在意苏光霄在中统的内线，至少她很有兴趣。
    “我又不是神仙，要不你到街上找个半仙算一下？”顾慧英感觉胡孝民的问题是针对自己，没好气地说。
    “我觉得有，否则他不会这么容易就跑得掉。”胡孝民缓缓地说。
    “不管有没有，跟我都没关系，我得回去了。”顾慧英突然说。
    “好，我也得去三处了。”胡孝民看了一眼手表。
    作为一名特工，时间观念非常强。他安排的事情，基本会精准到分。比如说，早上出门到九风茶楼要多久？从九风茶楼到76号又要多久？从76号到三处，又得花多长时间。
    这些事情，平常看着毫无意义，一旦发生事情，有助于他更准确的判断。
    回到情报二科后，顾慧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顾慧英说：“刘妈，我的口红忘记带了，给我送过来吧。”
    只要有需要，她每天都会忘记一样东西在家里。作为情报二科的人，上班时间是不好出去的。刘妈是她家的佣人，给她送东西再平常不过。
    “好，我马上送过来。”刘妈心领神会，顾慧英一定是有什么紧急情报。
    她每天早上固定与上线联络，但下午还可以联络一次，如果有紧急情报的话。
    虽然刘妈知道顾慧英在76号工作，但她还是得去极司菲尔路55号的招待所。两人在那里碰了头，顾慧英接过口红的时候，顺手递给刘妈一张纸条。
    刘妈在回去的路上，绕道去了联络站，传递了最新情报。石平万逃跑，对中统来说，确实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可以借机查找内奸，还能干扰76号的判断。敌人把三处搞得鸡犬不宁，他们就没精力再对付抗日组织了。
    快下班时，顾慧英再次接到了洪霞的电话。
    洪霞解释道：“慧英，晚上恐怕没时间一起吃饭了。”
    她觉得，胡孝民没跟顾慧英见面，就算一起吃饭，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倒不如明天再跟顾慧英见一面，或许会有收获。
    “没关系。你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因为石平万跑了？”洪霞没好气地说。
    “我中午听胡孝民说了。”顾慧英应道，她早就知道洪霞给自己打电话，就是为此事。
    “他跟你说了？”洪霞诧异地说。
    “提了一句，他现在快成真正的特务了，我们一般不谈工作上的事。”顾慧英解释道。
    洪霞说道：“慧英，我也不好跟孝民说，你能不能跟他说一句，三处根本不用查，哪有什么内奸嘛。”
    顾慧英笑道：“他一个新人，说话不顶用。”
    洪霞说：“张挥还是很欣赏他的。”
    “好吧，我提一句，但管不管用就不好说了。”
    洪霞叹息着说：“有什么情况，咱们姐妹及时沟通。如果有内奸，我希望能快点查出来。如果没有，也要早点结束。他们待在这里，整个三处人心惶惶，都没办法做事了。”
    情报一科找三处的人谈话，这是最影响士气的。她希望快点结束，不管有没有内奸。
    但洪霞没想到，她现在找的，就是内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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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发现
    顾慧英原本想跟胡孝民一起回家，顺便问问他们在三处查得怎么样。但胡孝民晚上又请张挥等人吃饭，回到家里已经快九点了。
    不是胡孝民不想跟顾慧英回去，他还有自己的任务。每天跟顾慧英同进同出，还怎么交接情报？
    组织这边还算好，给他的任务是站稳脚根，知道他刚加入76号，并没有给他具体任务。但军统那边，接连出了几件事，得跟钱鹤庭多沟通才行。
    杨常年刚刚被捕、刘方南下落不明、苏光霄在军统的内线也没找出来。这些事情如果有一件出了差错，都有可能影响到他的潜伏。
    而且，他在情报一科升为情报组长了，还没向钱鹤庭报告呢。
    胡孝民觉得，有必要与钱鹤庭见一面，当面汇报工作。晚上他拿到了钱鹤庭的情报，对方告诉他，刘方南换了住处，并且决定再与郑士松联系。钱鹤庭叮嘱胡孝民，密切注意郑士松的动向。
    胡孝民知道，钱鹤庭对郑士松也没抱太大的信心。如果郑士松和陈明楚真心重回军统，决不会让军统参与儿女情长之事。
    陈明楚已经去了南京区上任，他派人暗杀自己，却误杀纪天仇之事，一直没有下。虽然黄也知道，纪天仇其实是共产党，但也得追究陈明楚吧？
    显然，上面达成了某种默契。或者说，孙墨梓与赵仕君达成了某种默契。
    胡孝民当然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无足轻重，是可以被任意牺牲和抛弃的。唐东平抓到了陈明楚的把柄，可以凭此事要挟他。而赵仕君知道陈明楚是孙墨梓的人，也可以逼迫孙墨梓作出让步。
    唯有自己，没人关注，甚至都没人跟他说起。甚至黄也，还在调查他，想坐实他中共卧底的身份。
    胡孝民也在死信箱放了情报，提出明天晚上与钱鹤庭见一面。很多事情，只有当面才能说得清楚。
    快到顾家时，胡孝民故意放慢了脚步。此时他脑海里特别清醒，家里的顾慧英非常精明，他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暴露身份。
    胡孝民开后门时，故意弄出点声响。他心里暗想，不出意料的话，顾慧英很快会主动与自己谈话，并且会说起石平万的事情。
    “啪！砰！”
    摆在后院的一个箱子被胡孝民碰翻在地。
    刚走到屋里，刘妈房间的门就开了。这个时候，她原本应该睡了的，但她穿着整齐，显然还没有睡。
    “姑爷吃饭了吗？”刘妈朝胡孝民欠了欠身，谦恭地问。
    她确实一直在等胡孝民，下午给顾慧英送了口红后，她第一时间将情报送了出去。顾慧英需要知道，中统在三处还有没有卧底，石平万逃离，是不是中统策划？中统能不能借这件事，把苏光霄的内线挖出来！
    “吃过了，刘妈你早点休息吧。”胡孝民微笑道。
    看到刘妈，胡孝民就放了心。刘妈与顾慧英关系较好，经常去顾慧英的闺房。
    “我给你烧点热水吧？”刘妈脸上露出笑容。胡孝民的和善，让她放松了警觉。
    “也好，我正想洗个澡。”胡孝民点了点头。
    果然，胡孝民洗完澡后，顾慧英已经在他房间了。
    “下午洪霞姐打电话给我了。”顾慧英见到胡孝民，马上说道。
    胡孝民现在越来越老练，跟他说话，也得特别注意。如果要问他话，得注意技巧。至少不能让胡孝民起疑心，一旦让一名特务怀疑，很难打消顾虑。
    “不是说好，在家里不谈工作么？”
    虽然顾慧英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但胡孝民觉得，她有自己的目的。或许，是借着洪霞，打探其他消息。
    顾慧英理直气壮地说：“这次不一样，我是给洪霞姐打探消息。”
    胡孝民参与了三处的调查，她急需知道最新进展，明天刘妈会再出去买菜，可以将最新情报传出去。
    刘妈下午接头回来，初步判断三处没有中统的人。
    胡孝民无奈地说：“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不管顾慧英有何目的，他都愿意配合。他也可以通过自己提供的情报，判断顾慧英的真正身份。
    顾慧英问：“三处到底有没有中统内奸？”
    胡孝民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结论，但我们倾向于有。要不然，赵主任怎么会派一科去调查呢？三处本身就有一个情报科嘛。”
    三处的情报科，在业务上既接受三处的领导，也接受情报处三科的业务指导。
    胡孝民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顾慧英的眼睛。
    “如果有就赶紧查出来嘛，如果没有，也得给三处一个说法。总不能因为一个石平万，搞得人家鸡犬不宁吧？”
    “我一个小组长，怎么能查得出来嘛。”胡孝民自嘲道。
    顾慧英意味深长地说：“多查几天，不就查出来了么？”
    胡孝民笑了笑：“说得也是。”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依然没跟顾慧英一起上班，他直接去忆定盘路35号，76号行动三处。而顾慧英还是去极司菲尔路55号，再单独去76号。
    每天两人都尽量一起出门，哪怕是出门后分别去不同地方，但在顾志仁和王淑珍眼中，他们已经是未婚的夫妻。
    “今天洪霞姐肯定会给我打电话，我是不是可以告诉她，三处可能有中统的人？”顾慧英在走出大门后，突然说。
    “这不太好吧？毕竟还没查实呢。”
    “也是，不能把话说得太肯定。”顾慧英点了点头。
    胡孝民笑道：“我发现你快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顾慧英拦了辆人力车，坐上车后，说：“我有这么恶心吗？”
    “胡先生，去九风茶楼吗？”冯五见顾慧英走后，将车拉到胡孝民身边。
    “去忆定盘路35号。”胡孝民说。
    一般人只知道极司菲尔路76号是特工总部，对其他的特务组织办公地点并不太清楚。毕竟，特务不会光明正大的挂着招牌。
    胡孝民知道了顾慧英的态度，上午张挥召集他们开会时，他终于发表自己的意见：石平万很有可能得到协助，或许是暗中协助。
    顾慧英的话，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虽然顾慧英没有明言，但胡孝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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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嫌疑人
    要认定三处没有中统卧底很难，也不敢担这个责任。但怀疑三处有中统卧底，只要不怕得罪人就敢说。
    怀疑错了，最多就是太敏感，上面也不会太过责备，小心无大错嘛。如果真有内奸，就是大功一件。相比之下，选择怀疑的风险要少得多。就算没找到内奸，以后出了问题，跟自己也没关系。
    上午再开碰头会，胡孝民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科长、史大哥、周兄，石平万是单独关押，他的房间没有破坏，窗户完好无损，门锁也没坏。看押的李浩庐回忆，忘记锁门，后来又说，锁了门，此人的话前后矛盾，实在不可信。再看石平万逃跑的线路，先从房间去厕所，再从厕所窗户沿着下水管下楼，直奔篱笆。这条线路是逃跑的最佳路径，他一点都没偏离，每一步都没走错。如果没有人接应，可能吗？”胡孝民振振有词地说。
    “石平万以前在三处待过一段时间，对这里很熟悉。”周西行说道。
    他更偏向石平万是单独逃跑的，否则，得牵连多少人？
    “那说明不了问题，正因为熟悉，才有人接应。前天晚上，石平万与三处的情报科长杨伯华一起喝了酒，与三处多人都有接触。这些人当中，或许就有愿意助他逃脱的。”胡孝民摇了摇头。
    周西行也是情报一科的情报组长，胡孝民与他不算很熟，只知道他是军统过来的。周西行平常沉默寡言，独特立行，不愿意与人沟通。
    “我们的任务是查明真相，如果没有内奸，当然最好。但如果有内奸，一定要挖出来！”张挥郑重其事地说。
    怀疑无罪，但如果因为他们的疏忽而放走了内奸，那就罪无可赦。
    “科长，在这里也查不出来，要不，把几个嫌疑人带回去？”胡孝民试探着问。
    “带回去？这不得罪洪处长了吗？”史进松蹙起眉头。
    “该问的，我们都问了，该查的也都查了。如果查到内奸，一切都好说。如果没查出来，别人会不会怀疑，我们能力有问题？甚至说我们与三处同流合污？”胡孝民悠悠地说。
    “必须把人带回去，但要说清楚，不是审讯，只是配合调查，负责把名单列出来。”张挥沉吟道。
    如果是审讯的话，恐怕会引起三处的不满。但如果只是配合调查，任何人都没话说。只是，忆定盘路35号与极司菲尔路76号有一段距离，胡孝民开的名单上有十六个人。
    “张科长，你们一次就带走十六人，这不太合适吧？”洪霞一听就急了，一次就带走十六个人，知道的是三处配合调查，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处成中统窝点了呢？
    这帮人只要带到76号，她这个处长以后就抬不起头来了。以后，她还怎么面对三处的这帮兄弟？
    “洪处长，如果没查出内奸，你负责吗？”张挥板着脸说。
    “这个能不能在这里谈话？放心，三处全力配合。三处的问题就在三处解决，不给总部添乱。”洪霞犹豫一下，说。
    “不行！”张挥的态度很坚决，胡孝民提醒过他，如果在三处调查，如果查到内奸还好说，如果没查到内奸，别人会误认为他们与三处同流合污。
    这样的结果，张挥不能接受。在三处待的时间长了，谁知道别人会怎么说呢？
    况且洪霞是女流，就算是处长，他也没放在眼里。石平万的事情能查清最好，如果查不清，她这个处长怕是当到头了。
    洪霞虽然很愤怒，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挥把三处的人带回极司菲尔路76号。三处剩下的人，肯定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就连洪霞，也很担忧，三处真有内奸的话，她无法交待。
    情报一科的人走后，她马上给顾慧英打了个电话，托她打探消息。
    三处的人互相猜忌，是胡孝民乐意见到的，如果三处，甚至整个76号内乱，那才好呢。
    潜伏在76号，不仅是获取情报，也要搞破坏。让76号人人自危，让他们互相猜忌，无形中会大大降低他们的战斗力。
    “科长，辛苦一上午了，是不是去谢记饭馆喝一杯？”快中午时，胡孝民到张挥的办公室。
    “喝酒就算了，随便吃点吧。”张挥说道。
    十六个人是带回来了，但这些人当中有没有内奸，他心里实在没底。所有人似乎都清白，但所有人又都可疑。
    石平万在三处，与这十六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接触，如果有内奸的话，必定在这些人当中。
    “那行，我先去订位子。”胡孝民说道。
    张挥只叫上史进松和周西行，四人在谢记饭馆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这里方便他们谈话。
    “今天上午，十六个人又过了一遍，你们说说，谁最可疑？”张挥来谢记饭馆吃饭，不仅是为了犒劳手下，也是为了讨论工作。
    “负责看押的李浩庐，以及三处情报科的杨伯华，这两个人最有可能。”史进松说。
    这两个人与石平万接触的时间最长，杨伯华还跟石平万喝了酒，还喝醉了。
    “我倒觉得，石平万可能是独自离开的。”周西行突然说。
    “为什么？”张挥问。
    “石平万与杨伯华很熟悉，这是事实。但不要忘了，石平万是赵主任的结拜兄弟，又是二处的副处长。没把他关在看守所，三处放松警惕也是有可能的。”周西行缓缓地说。
    把石平万关在三处，听着好像是关押，但谁都知道，只是让他在那边待一段时间。以后还是会重用，三处的人趁机拍马屁也能理解。
    “孝民，你觉得呢？”张挥问。
    “我觉得杨伯华很可疑。”胡孝民笃定地说。
    “说说你的理由。”张挥说。
    “我们要注意，杨伯华与孙墨梓走得很近。石平万是赵主任的结拜兄弟，杨伯华跟他喝酒，本就没安好心。”胡孝民说道。
    杨伯华是孙墨梓的人，又故意讨好石平万，把他定为内奸合情合理。
    “你这说法倒很特别，但很有道理。”张挥沉吟道。
    “石平万在三处期间，杨伯华晚上陪他喝了酒。要不是杨伯华，在外面看守的李浩庐不会离开，石平万也跑不掉。也就是说，不管杨伯华是不是内奸，他都有失职之嫌。”胡孝民说道。
    “我们认定没用，得有证据，至少也得拿到口供。”张挥意味深长地说。
    他觉得胡孝民说得很有道理，定杨伯华是内奸，对他最有利。想必，赵仕君也会满意。
    杨伯华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仅仅因为跟孙墨梓走得近，就成了牺牲品。

第八十八章 顺水人情
    如果有证据，自然不用多说，直接拿下就是。要是没有，只能退而求其次：拿口供。有了口供，不管是真还是假，对上对下都有了交待。
    “这事我拿手。”史进松笑道。
    不管什么人，只要落到他手里，大多都能撬开嘴巴。哪怕就是共产党，也不例外。
    “一定要快。”张挥提醒。
    “科长，我觉得，下午可以放一部分人回去，否则洪霞会来闹事。”胡孝民提醒道。
    既然将重点放在杨伯华身上，自然没必要得罪洪霞。想必洪霞也会找顾慧英，不管顾慧英会不会替洪霞求情，他都要提前做好防备。
    “可以，先放一半人吧。”张挥点了点头，他也不想跟洪霞撕破脸。至少，在没拿出到杨伯华口供前，他不想跟洪霞翻脸。
    吃过饭后，胡孝民回到76号，正准备去审讯室时，碰到了顾慧英。
    两人已经有默契，顾慧英看了他一眼，胡孝民转身就去了后面的小树林。他们是未婚夫妻，借着中间的闲暇时间，找个没人的角落聊聊天，实在正常不过。
    “洪霞姐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你不看她的面子，也要看我的面子吧？”顾慧英娇嗔薄怒地说。
    “她想怎么样？”胡孝民平静地问。
    顾慧英还没开口，他基本上就猜到了对方的来意。既是为了替洪霞打探消息，同时也带着其他目的。
    “你们带回来的人太多了，今天哪怕能放几个回去，她面子上也过得去。”顾慧英说。
    这件事，原本是求不到胡孝民头上的。胡孝民只是一个小小的潜伏组长，在这种事说也说不上话。真要放人，至少得张挥，甚至陆实声、苏光霄发话才行。
    但顾慧英还是想试试，胡孝民正是志得意满之时，通过他能获取更多情报。
    一个情报人员，如果不能管好自己的嘴，会源源不断的给对手输送情报。
    “我跟科长说说，但不敢保证，只能尽力争取。如果真成了，不必感谢我，如果没办好，也请她别怪我。”胡孝民沉吟道。
    胡孝民很想告诉她，刚才已经把事情办好了，很快就会放一半人回去。但这话，他暂时不能跟顾慧英说。哪怕张挥已经答应，也要等那一半人放走后才算数。
    “多谢啦。”顾慧英嫣然一笑。
    “我回去跟科长说说情，等会再来告诉你。”胡孝民说道。
    顾慧英回到情报二科后，也给洪霞去了个电话，向她说明了情况。自己全力争取，但这种事谁也不敢打包票。
    顾慧英的电话才挂，胡孝民就到了情报二科。
    “张科长答应，可以放一半人回去，已经在办手续了。”胡孝民轻声说。
    这个时候，他可以向顾慧英说了。
    “这么快？”顾慧英诧异地说。
    “为你办事嘛。”胡孝民笑道。
    其实这事纯属运气，如果顾慧英再晚点说，恐怕他就不能做这个顺水人情了。
    “油嘴滑舌！”顾慧英娇嗔道。
    “我得去审讯室了，下午要审杨伯华。”胡孝民给了顾慧英一个笑容，转身走了出去。
    顾慧英一听，心里暗喜。胡孝民说的是“审”杨伯华，这说明情报一科将怀疑的目光放在杨伯华身上。或许，这才是放一半人回去的真正原因。
    顾慧英又给洪霞打了个电话，跟她说起，三处的人有八个下午就能回去。至于杨伯华的事，顾慧英并没提起。
    她也是搞情报工作的，很多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说的。而且，身在情报二科，平常更要注意言行。76号的电话接线间，有几个女接线员，她们随时能监听所有电话。
    张挥在把杨伯华送到审讯室之后，向陆实声报告了自己的想法。在陆实声面前，他觉得自己没有秘密。
    “你啊，有些时候连一个新人都不如。”陆实声叹息着说。
    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告诉自己呢，只要把口供拿到，还怕上面不认么？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的。
    他现在就汇报，自己会很尴尬。
    张挥讷讷地说：“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提前跟你报告。”
    陆实声叮嘱道：“尽快拿到口供，最好今天下午就让他开口，最迟不能过今晚。”
    他知道张挥是想表忠心，但现在汇报，却显得很愚蠢。要不是张挥已经当了科长，他真想狠狠地骂他一顿。
    张挥说：“没问题，人已经在审讯室了。”
    杨伯华原本就是中统的人，他能来76号，说明意志本就不坚强。到了审讯室，刑具一上，想让他怎么说，他就得怎么说。
    陆实声沉声说：“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情报一科在调查别的部门内奸时，也要提防自己的部门别被人钻了空子。”
    张挥诧异地说：“什么意思？”
    陆实声郑重其事地说：“苏光霄透露了一个情报，情报处有军统的卧底，很有可能就在你的情报一科！”
    “什么？！”张挥差点跳了起来，惊诧地说。
    陆实声叮嘱道：“这是苏光霄从军统方面得到的情报，错不了。从现在开始，你要注意观察所有人。”
    陆实声的消息太过震惊，张挥回到情报一科后，还没回过神来。之前地下党的纪天仇打入情报一科，石平万暗中与中统联络，现在又轮到军统了么？
    如果这个军统卧底，真的藏在情报一科，又会是谁呢？
    张挥脑海里，将情报一科所有人都过了一遍，觉得所有人都可疑，但所有人又都没问题。但在将所有人筛选一遍后，下意识地将一科的人分成几类：有嫌疑的、基本正常的、可以信任的。
    在张挥的信任名单中，胡孝民位列其中，而且排名还很靠前。如果胡孝民知道，一定会很欣慰。
    有了陆实声的提醒，再加上史进松的“手段”，三处的杨伯华，没坚持两个小时就开口了。按照要求，他“如实”供述了，为帮助石平万逃离，故意请他喝酒，让李浩庐放松警惕，自己装醉，让石平万顺利逃离。
    “科长，我觉得还应加一句，杨伯华并没向石平万提及他的真正身份。甚至，石平万都没意识到杨伯华是故意帮他。”胡孝民看过口供后，又给张挥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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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废了
    胡孝民的建议，张挥非常认同。杨伯华的口供改了之后，就算石平万是单独逃离，也无法给杨伯华洗白。总之，杨伯华中统卧底身份跑不掉了。
    只要拿到杨伯华的口供，他是不是中统卧底，已经不重要了。谁让杨伯华是孙墨梓的人呢？趁着机会除掉对手，赵仕君绝不会手软。
    76号只能有一个当家人，谁敢跟赵仕君作对，都没好下场。
    “孝民，还是你考虑周到。”张挥拍着胡孝民的肩膀，微笑道。
    杨伯华的口供，现在想怎么改都行。当然，有一个前提，尽量别牵扯到自己身上。
    “我只是给科长查漏补缺，大方向还得科长把控。”胡孝民掏出烟，递给张挥一根，谦逊地说。
    张挥接过烟，顺手叼在嘴上：“说得好，其他人得向你学习。”
    胡孝民问：“科长，这两天辛苦了，晚上喝一杯？”
    “好啊。”
    张挥原本以为，拿出到杨伯华的口供，案子就算完结，自己的功劳也妥妥到手。哪想到，在苏光霄那里卡住了。他将张挥叫到办公室，问起审讯的详情。
    苏光霄沉声问：“对杨伯华用刑了？”
    苏光霄本是中统在上海的负责人，兼着侦行科长又是中统行动总队长，对中统的情况了若指掌。杨伯华原来是他的手下，他对杨伯华还是有所了解的。
    张挥不以为然地说：“不用刑他会招么？”
    苏光霄语气有些不满：“有证据吗？”
    张挥淡淡地说：“有口供就行了嘛。”
    苏光霄缓缓地说：“但你用刑了。所以，这份口供有多少可信度，实在值得怀疑。暂时不能报上去，至少，要等我见了他之后再说。”
    张挥不满地说：“苏处长，如果用刑的口供都不作数的话，特工总部几乎所有口供都得作废。”
    就算苏光霄是处长，他也敢顶撞。在情报处，他只认陆实声，在特工总部，他只认赵仕君。苏光霄是刚过来的，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苏光霄沉吟道：“这样吧，明天再把报告交上去。”
    他在中统有内线，明天上午，就能拿到对方的情报。而且，他也想见见杨伯华，看他到底真是卧底，还是屈打成招。
    只压一天，张挥自然无话可说。不管如何，苏光霄才是情报处长。
    得知苏光霄要去见杨伯华，张挥全程作陪。杨伯华在审讯室待了一个下午，身上伤痕累累，衣服被血浸透了，身上的肉没有一寸是好的。
    看到苏光霄，杨伯华只是痴呆的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他的脑子也受了伤，就算治好，也不能再在特工总部干了。
    苏光霄很愤怒，张挥这是先入为主，把杨伯华当成了中统卧底。这是哪审讯？简直就是下死手。
    但苏光霄并没在张挥面前发火，他知道张挥是陆实声的人，而陆实声又是赵仕君的人。从某种意义来说，他暂时也是赵仕君的人。
    苏光霄比很多人都看得清楚，76号只有一个当家作主的，那就是赵仕君。如果他跟孙墨梓走得近，恐怕也当不了情报处长。
    苏光霄突然想到，杨伯华跟孙墨梓走得近。孙墨梓除了特工总部主任外，还是社会部长，以及肃清委员会主任。很多主动投靠的特务，都是奔着孙墨梓来的。杨伯华也是如此，没想到因此却得罪了赵仕君。
    “处座，杨伯华肯定不是中统内奸。”
    苏光霄回到办公室时，黄也突然走了进来。
    “你怎么知道的？”苏光霄看了黄也一眼，没有走到办公桌后面，而是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张挥眼里只有陆实声，他做事情，只考虑自己的。”黄也笑了笑。
    “杨伯华已经废了。”苏光霄叹息着说。
    杨伯华虽是中统过的人，但既不是他的亲信，也不是朋友，两人只是旧同僚罢了。没必要为了一个废了的杨伯华，跟陆实声发生冲突。
    “这种事，根本就没必要交给张挥。处座如果信得过，以后我可以代劳。”黄也说道。
    唐东平走后，他在情报处一下子失去了靠山。最直观的反应，就是他情报科长被撸了，换成了张挥。原本张挥是他的下属，现在他看到张挥，反而要喊报告。
    “中共潜伏组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苏光霄问。
    纪天仇被杀，已经被摘出来了。上面不再深究此事，也就是说，赵仕君已经知道，是陈明楚想杀胡孝民，却误杀了纪天仇。
    可纪天仇是中共卧底，这得查清楚。特别是中共在76号，还有一个潜伏组。如果不查出来，所有人都寝食难安。
    “我将纪天仇的关系全部摸了一遍，并没发现异常。这个情报，是锣鼓提供的，我已经派人去苏北找他。我怀疑锣鼓身份在上海就暴露，共产党故意通过锣鼓，提供假情报误导我们。”
    “你的人，什么时候能从苏北回来？”
    黄也笃定地说：“最快明天，最迟后天。”
    苏光霄缓缓地说：“那就等到后天，中共潜伏组的案子，不能总挂着，你也得不能总陷在这个案子里。”
    黄也心里一喜，恭维道：“处座英明。”
    苏光霄的意思他听明白了，早点结束手里的案子，会给自己更重要的任务。在情报处，只要跟苏光霄的关系处理好了，就不用担心。黄也暂时没打算夺回科长的位子，但他不想被边缘化。
    为了庆祝杨伯华一案完结，胡孝民晚上请张挥、史进松和周西行吃饭。但不再是谢记饭馆，而是去了大三元。虽然价格贵了好几倍，但心意也重了几倍。
    这两天，张挥一直忙着石平万的案子，今天终于结案，可以好好放松一下。晚上，他们喝了不少酒。
    这是胡孝民乐意见到的结果，一个人如果喝了酒，话就会特别多。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听众，只需要静静地听着，就能听到不很多信息。如果能不动声色的挑起话题，效果会更好。
    胡孝民举起酒杯，恭维道：“祝贺科长再破中统间谍案。”

第九十章 担忧
    胡孝民举起酒杯，史进松和周西行也都将杯子举了起来。两天时间，查出杨伯华，并让他承认是中统卧底，确实值得喝一杯。
    张挥摆了摆手：“现在还不算告破，压在苏光霄手里。”
    史进松愤愤不平地说：“凭什么压我们的案子？口供已经拿到，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胡孝民问：“科长，我听说他还去看守所看了杨伯华？”
    特工总部就这么大，看守所与情报处，也就隔着高洋房前面的花园。那边有什么动静，情报处很快就知道。
    张挥不以为然说：“没关系，也就一天的事，最多压到明天上午。”
    胡孝民听到，心里一动。苏光霄之所以压着杨伯华的案子，恐怕是想亲自证实杨伯华的身份。明天，苏光霄就能从中统内线得到情报。而且，一天之内，苏光霄会与内线联络。
    现在，就看中统那边会怎么做。
    如果中统能得到准确情报，又能及时作出反应，就能让事情朝着最有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
    比如说，中统可以趁机把石平万拉过去，再顺便坑一把杨伯华。对中统来说，借76号之手除掉杨伯华，总比什么都没干要好吧？
    如果石平万真是私自逃离，甚至都没与中统联络，也可以借机甄别苏光霄的内线。
    而胡孝民，也可以借机，再次观察顾慧英。如果顾慧英跟中统真有关系，或许今天晚上就能看出来。
    胡孝民相信，今天晚上回家后，顾慧英会借机再跟他谈话。顾慧英在情报二科搞情报编审，但对具体事情，特别是杨伯华的案子，并没他这么清楚。
    顾慧英如果与中统有关系，一定会拿到更准确的情报。
    在顾慧英心目中，胡孝民只是一个刚加入特工总部的新人。保密意识并不强，根本想不到，她会借机打探情报。
    “明天跟今天也没区别，这功劳是跑不掉的。”胡孝民笑着说。
    “科长，听说黄也下午，在苏光霄的办公室待了好久。”史进松突然说。
    “他现在还在查中共潜伏组的案子，上次不还找孝民谈了话么？”张挥淡淡地说。
    唐东平调到了南京区，黄也在特工总部就没有了主心骨。不管他怎么巴结，苏光霄最多将他当成一条狗。
    “我担心，黄也故意报复，借此跟科长作对。”胡孝民担忧地说。
    “放心，有科长在，他不敢乱来。陈明楚走了，所谓中共案，估计会不了了之。他查了这么久，也没见查出什么名堂。”史进松安慰道。
    “但纪天仇是共产党，却是事实。一科刚出了个共产党，可千万别出一个军统。”张挥意味深长地说。
    “不管是中统还是军统，只要敢来，咱们就能将他挖出来！”胡孝民坚定地说。
    “对，如果有军统，一定逃不出诸位的法眼。”周西行也连忙说道。
    胡孝民晚上喝了不少酒，但张挥和史进松喝得更多。他和周西行，分别关他们回去后，才去了大光明电影院。他与钱鹤庭约好，今天晚上就在电影院接头。
    但去之前，胡孝民还是先化了装，他们每次接头，都要冒着巨大的风险。电影院没坐满，胡孝民与钱鹤庭在角落里坐着，小心交谈着。
    他们周围没有观众，电影的声音，又掩盖了他们的声音，在这里接头，成本底，安全性高。
    “苏光霄的内线找到了没有？”胡孝民问。
    他最关心这个问题，今天晚上张挥的那句：“一科刚出了个共产党，可千万别出一个军统”，让他很紧张。
    苏光霄不仅在中统有内线，在军统也有内线，这才是最令人头疼的。如果那个内线，
    钱鹤庭轻轻摇了摇头：“还没有，但可以肯定不在新二组。”
    他对全组人员，进行了全面的筛选。结合胡孝民的情报，也做过试探，并没发现异常。
    胡孝民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
    钱鹤庭坚定地说：“不管如何，我都会全力保证入角炮计划顺利进行。”
    或许上海区有更好的计划，但对他来说，入角炮计划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计划。只要胡孝民在特工总部站稳脚根，他以后在军统腰杆才能挺得直。
    胡孝民轻声说：“谢谢，我一定不负所望。组长，苏光霄的内线，必须尽快挖出来。这是颗定时炸弹，一旦爆炸，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钱鹤庭问：“你有什么办法？”
    胡孝民沉吟道：“如果这个内奸不在新二组，必须区里配合才行。我们可以制定几个行动，分别通知各个行动队，到时就能内线大概在哪个行动队或情报组。多搞几次这样的行动，就能慢慢缩小范围。”
    钱鹤庭摇了摇头：“每个单位都要有一个足以惊动苏光霄的行动，实在不容易。我只能向区里报告，不保证能执行。”
    这需要上海区紧密配合才行，钱鹤庭只是新二组的组长，要协调所有上海区的下属单位，他还做不到。
    胡孝民突然说：“对了，我升职了，现在是情报一科的情报组长。”
    入角炮计划，上海区并没放在眼里。甚至，区里的干部，根本不知道有入角炮的存在。这对他的潜伏有好处，但上面如果不重视，也不利于他的工作。
    “是吗？太好了。”钱鹤庭真心为胡孝民感到高兴，他没想到，这才几天，胡孝民就当人潜伏组长了。
    “都是因为组座在背后出谋划策，没有你的支持，我将一事无成。”胡孝民谦逊地说。
    “有件事，刘方南给郑士松打了电话，约他见面。郑士松定了周末，等陈明楚从南京回来一起。”钱鹤庭轻声说。
    “为什么郑士松不跟刘方南直接见面？”胡孝民奇怪地说。
    “估计是陈明楚的妹妹来了。”钱鹤庭轻声说。
    胡孝民提醒道：“我不看好刘方南与郑士松的合作，如果可以，咱们应该对他暗中加以保护。”
    钱鹤庭叹息道：“我也提了这样的建议，但刘方南拒绝了。他现在的住处，连我都不知道。”
    胡孝民一听，暗暗叹息一声，刘方南太固执了，或者说他愚蠢也不为过。胡孝民只希望，如果刘方南出事，别连累钱鹤庭和自己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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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新任务
    刘方南的行为，在他看来，确实很危险。从刘方南第一次出现在远东旅社，胡孝民就觉得这个人行事不够谨慎。
    第二次在九风茶楼看到他与陈明楚见面，胡孝民更是断定，他们的见面很有可能出事。
    之后陈明楚提出，让军统暗杀自己，刘方南并没拒绝，更能看出来，刘方南太迫切与郑士松和陈明楚合作。如果为了合作，可以不惜一切，就说明他其实已经无路可走。
    “你多留意郑士松。”钱鹤庭提醒道。
    “组座，刘方南不知道你的住址和电话吧？我觉得你们有必要切断一切联系。”胡孝民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他有我的电话，放心，刘方南还是信得过的。”钱鹤庭平静地说。
    “这段时间，你最好换个地方住。”胡孝民马上说道。
    钱鹤庭的安全，关系到他的安全。刘方南死不死，他还真不放在心上。像刘方南这样的性格，适合搞行动，让他搞情报，做策反工作，上面实在找错了人。
    “知道了。”钱鹤庭不置可否地说。
    “另外，我感觉张挥在怀疑，情报一科，或情报处有军统的人。”胡孝民缓缓地说。
    “什么？你不是刚当情报组长吗？”钱鹤庭吃惊地说。
    “我怀疑，是苏光霄的情报。如果苏光霄的内线不在新二组，很有可能是其他单位的潜伏人员。”胡孝民说。
    “你的意思，情报处还有其他兄弟？”钱鹤庭喃喃地说。
    “这很正常嘛。”胡孝民说，上面并不重视入角炮计划，或许早就派人打入了76号。
    “我会向上面报告。”钱鹤庭缓缓地说。
    胡孝民回到家时，顾慧英果然还是没睡。听到楼下的动静，她穿着睡衣下了楼。
    “你才回来？”顾慧英佯装诧异地说。
    她确实一直在等胡孝民，有些情况需要找胡孝民核实。
    “对啊，你还没睡？”胡孝民反问。
    看到顾慧英，他心里基本断定，对方与中统一定有关系。这让他很欣慰，至少，自己面对的，不再是一个真正的汉奸。
    “突然有点饿了。”顾慧英摸了摸肚皮，马上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胡孝民刚到顾家时，顾慧英对他进行过初步调查。胡孝民加入76号，又被再次调查，顾慧英觉得，胡孝民身家清白，只是个普通人，也就没那么提防。
    如果顾慧英知道，胡孝民是一个隐蔽得很深的特工，恐怕会很后悔。胡孝民一开始就披着伪装，确实迷惑了很多人。
    胡孝民如果不能骗过所有人，入角炮计划早就失败了。
    “我去买馄饨。”胡孝民马上说。
    虽然他知道，顾慧英还是想打探消息，但他愿意配合。只要顾慧英是为抗战，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他都愿意支持她的工作。
    “多谢啦。”顾慧英笑着说。
    与胡孝民一起吃宵夜，能很自然的与胡孝民交流。虽然晚上吃宵夜，会让她长肉，但为了工作，只能牺牲小我。
    顾慧英在刚开始看到胡孝民时，确实对他的身份有过怀疑。她本身是双面间谍，对身出现的生人最为警惕。可是随着对胡孝民的多次调查，都没发现胡孝民有任何破绽，慢慢对胡孝民放松了警觉。
    跟上次一样，胡孝民拿了两个大碗，一个当盖子，很快买了一碗馄饨回来。而顾慧英，也拿出两个小碗，在餐桌旁等着了。
    “看样子你是真饿了。”胡孝民拿出出勺子，给顾慧英装了一大碗。
    “我吃一点就行了，虽然饿，但不能吃太多。”顾慧英将大碗馄饨推到胡孝民面前。
    “晚上只顾着喝酒了，还真没怎么吃东西。”胡孝民大口吃着馄饨。
    “听说杨伯华招了，你们是不是去庆祝了？”顾慧英问，她就在情报二科，又负责情报编审，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下午回来时，她已经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刘妈。同时，也想让刘妈发出情报，迅速确定杨伯华的身份。
    虽然顾慧英认为，杨伯华是中统卧底的可能性很小，但她得证实。只有准确的情报，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
    “不能算庆祝，案子压在苏光霄手里了，得明天上午最后确定。”胡孝民吃了口馄饨，随口说道。
    “为什么？”顾慧英问。
    但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问得多余。苏光霄在中统有内线，情报一科查到杨伯华是内奸，他当然得证实。她很想现在跟刘妈商量
    “我哪知道，可能是想摆处长的威风呗。”胡孝民讥讽道。
    “我还是要提醒你，尽量少跟苏光霄接触。”顾慧英提醒说。
    苏光霄要通过中统内线确定杨伯华的身份，说明杨伯华的所谓口供，并不值得相信。也就是说，杨伯华很有可能是屈打成招。
    第二天一早，顾慧英很早就下了楼，她把刘妈喊到楼上，交给她一张纸条。昨天晚上两人没办法交流，只能趁着刘妈出门前交待几句。
    “这次是查出内奸的机会，一定不能再错过了。另外，石平万是否与中统联络，务必查清楚。”顾慧英叮嘱道。
    苏光霄的内线，给她很大的压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刘妈的身份，就有可能暴露。只有找到内奸，才是解除危机的唯一办法。
    胡孝民其实也很早就醒来了，顾慧英叫刘妈上楼，他也听到了。他看了一眼手表，才五点半，这比顾慧英平常起床时间，足足早了一个小时。
    事出反常必有妖，六点半起床的顾慧英，今天五点半就起床了。平常一早就出门买菜的刘妈，现在却上了楼，这一切都说明，她们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虽然知道刘妈和顾慧英之间有秘密，但胡孝民并没过多打探，他依然躺着，睡到六点多才起床。不管如何，他得保持常态。
    跟往常一样，吃了早点，胡孝民先去了九风茶楼。没有案子可办，他的任务就是搜集情报。只要是街面上的消息，他都要尽量知道。
    中午，胡孝民回了趟情报处，他得到消息，杨伯华确实是中统内奸。
    同时，他接到新任务：追捕石平万！
    听说这是赵仕君暴怒之余下的命令，由情报处执行，而苏光霄特意交待，由胡孝民情报组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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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公报私仇
    得知让自己追捕石平万，还是苏光霄特别交待的任务。胡孝民立刻知道，这是苏光霄故意针对自己，想看自己的笑话，或者借机公报私仇。
    石平万是原二处副处长，关到三处当晚就逃了，已经过了两天半，现在却让情报处追捕，简直就是个笑话！
    还让自己一个新人来执行，更是笑话中的笑话。胡孝民所谓的情报组，目前就他一个人。纪天仇情报组原来的组员，全部调到了其他情报组。他一个光杆司令，怎么查？
    就算他手下有人，能查出什么呢？对一个老牌特务来说，两天半时间，都能跑到外国了。
    还没开始执行，胡孝民就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二处和三处，在石平万逃跑后，出动了很多人，还发动帮会，几乎把上海滩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石平万。自己到上海还没两个月，换成其他人，连上海的街道都没摸清，怎么查？
    就算他发动所有关系，石平万随便找个地方一躲，谁能找到？恐怕，现在石平万在不在上海，还未可知。
    胡孝民相信，一旦找不到石平万，苏光霄的怒火就会像大炮一样，倾泻在自己身上。一想到苏光霄的那副嘴脸，胡孝民就特别恶心。
    有没有什么办法找到石平万呢？
    当然有，比如说中统，就很有可能知道。但胡孝民与中统没有联系，就算顾慧英有可能是中统的人，他也没打算为完成任务而让顾慧英出卖石平万。
    胡孝民也相信，顾慧英不会透露任何消息。她可以向自己打探消息，但想要从她那里获取情报，特别是关于中统的情报，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顾慧英与中统有关系，一定会特别警惕。毕竟，让别人知道这层关系，相当于她的身份暴露。
    “这是苏光霄专门交待的，由你的情报组执行，三天之内必须找到人，如果石平万反抗，可以就地击毙。”张挥把胡孝民叫到办公室，跟他说起任务的缘由。
    他跟苏光霄说过，这个任务胡孝民根本没办法完成。但苏光霄仍然一意孤行，他也没办法。毕竟，苏光霄才是情报处长。
    “三天？还是我的情报组？科长，我这个情报组还有其他人吗？而且，我还没学会开枪。”胡孝民夸张地叫道。
    表面上是自己的情报组执行，实际上是让自己去找人。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最后是什么结果。
    满打满算，胡孝民加入特工总部才一个月时间，连特工总部的人都没认全，怎么可能找得到人嘛。
    “你接替的是纪天仇的位置，但他情报组的人，却分给了其他情报组。一是因为你资历浅，二是你毕竟才来。至于开枪，等会你去领支枪，你学拍照学得快，开枪更容易。”张挥解释道。
    还有个原因他没说，这是苏光霄特别交待的。让胡孝民当情报组长，苏光霄已经很不舒服，再给他几个手下耍威风，就更不痛快了。
    胡孝民突然问：“苏光霄不是在中统有内线吗？石平万逃了出去，一定会与中统联系。”
    张挥摇了摇头：“中统方面并没有石平万的下落。”
    如果苏光霄知道石平万的下落，又怎么会把这个任务交给胡孝民呢？谁都能看出来，这是苏光霄借机收拾胡孝民。
    “石平万离开三处已经两天半，这么长时间，他都能逃到美国了。在不在上海，还不知道呢。”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这件事，他不能替胡孝民出头，苏光霄下的命令，总不能每次都违抗吧？
    “也就是说，只能我一个人找石平万呗？”胡孝民知道了，既是苏光霄的命令，自然不会有人来帮他。
    原本他还想向张挥借几个人，现在看来，都不用开口。
    “我给史进松和周西行说了，让他们暗中调查，有消息会通知你，但主要还是靠你自己。”张挥叮嘱道。
    胡孝民是他的人，苏光霄这么明显的针对胡孝民，他当然看不过。但他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多谢科长。”胡孝民感激道。不管如何，张挥还是帮了他的。
    “放心，就算三天找不到人，最多也就是不当这个组长。”张挥拍了拍胡孝民肩膀，安慰道。
    不要说胡孝民三天找到石平万，就算是他，也没有把握。但他还是会保胡孝民，苏光霄总不能因为胡孝民没完成任务，就杀了胡孝民吧？最坏的结果，就是撤了胡孝民。
    “只要能在科长手下做事，我就心满意足了。”胡孝民说道。
    黄也看到胡孝民进了张挥的办公室后，就踱步去向苏光霄报告。
    “处座，胡孝民刚刚从张挥那里出来了，垂头丧气像死了亲娘一亲。”黄也兴奋地说。
    三天找到石平万，不要说胡孝民，任何人都做不到。要不然，二处早把石平万找回来了。苏光霄的这一招很高明，明摆着要吭胡孝民，但他躲又躲不掉，跑又跑不脱。
    “石平万的身份，是胡孝民发现的。之前他也监视过石平万，此次再让他找石平万，也是量才而为。”苏光霄说话的时候，嘴角轻轻轻向上翘起。
    这是阳谋，胡孝民当了情报组长，就能单独执行任务。他下命令，胡孝民执行，一点问题都没有。至于胡孝民能不能完成任务，那就是能力问题了。现在他不好多说，三天之后再当面训斥胡孝民吧。
    此时的苏光霄，腹稿都打好了。到时候，至少也要把情报一科的人集中起来，如果能当着顾慧英的面，将胡孝民骂得狗血淋头，就再好不过了。
    黄也问：“石平万是中统的人，处座在中统的内线，没提供消息吗？”
    苏光霄摇了摇头：“石平万确实与中统联系过，但他自己藏了起来。”
    如果他知道了石平万的住处，还会把任务交给胡孝民么？
    “不知处座三天后准备怎么处罚胡孝民？”黄也问。
    “三天之后再说。”苏光霄淡淡地说。
    胡孝民是他的下属，要整他可以慢慢来，有的是时间。先把底稿再仔细斟酌几遍，确保到时能骂得酣畅淋漓。

第九十三章 皆大欢喜
    听到苏光霄的话，黄也突然有了勇气。他现在很尴尬，唐东平去南京没带他走，也没给他安排好位置。想向孙墨梓靠拢吧，又担心遭到赵仕君一系的报复。想巴结苏光霄，还没找到合适的办法。
    “如果处座信得过，可以把他交给我。”黄也眼中露出歹毒的目光。
    只要能巴结上苏光霄，他不在乎对胡孝民做什么。苏光霄看上了顾慧英，顾慧英却成了胡孝民的未婚妻，而胡孝民是苏光霄的手下，收拾胡孝民自然顺理成章。
    在情报一科，张挥罩着胡孝民。可是，如果把胡孝民分到他手下，他有一百种办法收拾胡孝民。
    “与锣鼓联系上了吗？”苏光霄问。
    黄也是唐东平的人，自己刚上任，他却成了副科长，对方的心思不用猜也能知道几分。但他现在还不想给黄也这个机会，太容易让黄也得逞，以后就不好驾驭了。
    黄也摇了摇头，叹息着说：“我的人回来了，没找到锣鼓，估计凶多吉少。”
    苏光霄说：“中共潜伏组案归档吧。”
    这个案子再查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上面也没打算追究陈明楚，又找不到纪天仇的同党，结案是最好的办法。
    黄也急道：“可是胡孝民还有中共嫌疑呢？”
    联系不上“锣鼓”，得不到中共方面的情报。他在特工总部的调查，也没取得进展。此时停止调查，他怎么甘心呢？
    苏光霄不满地说：“纪天仇在特工总部多长时间了？胡孝民才来多久？要找理由，也得找个像样的。你也是老特务了，怎么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呢？”
    要戏弄胡孝民有的是办法，给他安中共嫌犯的帽子不算高明。
    “处座英明。”
    “这几天你多注意一下胡孝民。”
    “处座放心，这几天我会盯死他。”黄也坚定地说。
    胡孝民从张挥办公室离开后，本想去趟情报二科。石平万与中统有联系，要找石平万的下落，顾慧英能帮得上忙。
    但胡孝民最终没去，顾慧英或许知道石平万的信息，但站在她的立场，不应该向自己透露。
    或许，只能另想他法
    胡孝民去了二处，直接到了处长马英良的办公室。马英良与石平万也是结拜兄弟，如果谁能提供石平万信息的话，可能只有他的结拜兄弟了。
    石平万的结拜兄弟不少，赵仕君和马英良都是，据说还有好几位。胡孝民自然不敢找赵仕君，如果赵仕君有石平万线索的话，恐怕早就让人把石平万带回来了。
    “马处长好。”胡孝民不卑不亢地说。
    “你是顾小姐的未婚夫胡孝民？”
    马英良三十多岁了，是老中统。1933年春，赵仕君关在南京走马巷中统特工总部侦查股时，他就是侦查股长。赵仕君组建76号后，他最先投靠，成为赵仕君的嫡系。
    “是的，我现在负责追捕石平万。”胡孝民平静地说。
    “我听说了，有事吗？”马英良淡淡地说。
    胡孝民来特工总部才一个月，之前又没受过特务训练，因为误打误撞，发现石平万与中统还有联络，混了个潜伏组长。这次苏光霄让他追捕石平万，明摆着就是想收拾胡孝民。
    马英良原本以为，胡孝民一定束手无策，等着被苏光霄蹂躏。哪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找上门。
    在得知胡孝民找上门后，马英良有些意外，看来胡孝民能当情报组，并不只凭运气。
    胡孝民平静地说：“我觉得，石平万躲得一时，躲不过一世。主任让我追捕，并交待如果拒捕可以就地击毙，这对石平万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马英良面带愠色：“你什么意思？”
    “主任怒火中烧才下了追捕的命令，如果马处长能劝劝，或许能收回成命。”
    马英良不怒反笑：“你完成不了任务，却让我去劝主任取消命令，小兄弟，你这算盘打得太精了吧？”
    胡孝民突然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石平万逃走后，应该与马处长联系过吧？”
    马英良恼羞成怒地说：“你什么意思？”
    胡孝民缓缓地说：“马处长与石平万是兄弟，应该不会看着他处于危险之中吧。如果马处长能劝说主任，兴许石平万回来后，能安然无恙。”
    马英良沉吟道：“你的意思，我向主任说情，让他原谅石平万？”
    胡孝民猜得没错，石平万确实与他联系过。马英良也劝他回来，但石平万担心回来没好下场，只好躲在外面。
    胡孝民点了点头：“这是最好的办法，皆大欢喜。我完成了任务，石平万也能平安回来，说不定还能官复原职。”
    马英良突然问：“如果主任决意枪毙石平万呢？”
    胡孝民笑道：“他们也是结拜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应该只是一时怒火攻心罢了。”
    他相信自己猜对了，石平万不仅联系过马英良，赵仕君对石平万，也未必真下了杀心。不管如何，他们是结拜兄弟。如果让外人知道，赵仕君杀了石平万，以后他还怎么做人？
    “处座，胡孝民去了二处见马英良。”黄也打探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向苏光霄报告。
    “看来他还不算个笨蛋。”苏光霄一愣，胡孝民毫无头绪，去找马英良，确实有可能知道些消息。
    “我看不用三分钟，他就会被赶出来。”黄也笑道。
    但十分钟，胡孝民也没出来。黄也一直注意二处的动静，差不多二十分钟后，他才离开二处。
    黄也现在的任务是盯着胡孝民，发现胡孝民离开了特工总部后，黄也也跟了出去。胡孝民步行了一段距离后，快到极司菲尔路55号时，才拦了一辆人力车，去了九风茶楼。
    黄也以为，胡孝民应该会四处打听消息，可胡孝民在九风茶楼待了一整天。傍晚时，他回到了愚园路433弄5号。一直到深夜，他都没再出来。
    黄也很奇怪，胡孝民难道知道查不出来，故意放任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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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戴帽子
    晚上顾慧英在餐桌上看到胡孝民时，确实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胡孝民要追捕石平万，竟然还能比往常回来早些。
    鉴于胡孝民无意间提供的情报，中统这次终于发现了苏光霄的内线。下午回来，刘妈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她非常高兴。
    内奸找到，意味着她和刘妈更加安全。断了苏光霄的情报来源，以后中统的行动会更加顺利。至少，那些想跟中统合作的特务，会没有顾虑。
    至于胡孝民的任务，顾慧英觉得，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实上，中统都不知道石平万在哪里，遑论胡孝民了。
    唯一确定的是，石平万还在上海，目前躲在租界的某个角落里。租界这么大，藏个人容易，但要找出来，无异大海捞针。
    “你好像一点也不着急？”饭后，顾慧英到了胡孝民房间。
    胡孝民追捕石平万的消息，在情报处已经传开。有些人还特意来安慰她，甚至有人劝她，放弃胡孝民。
    “大不了撤职，没什么了不起的。”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
    凭自己的能力，不可能找到石平万。哪怕他发动所有关系，几率也接近于零。但让马英良联系，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你倒是豁达，就算找不到，至少也要装装样子吧？”顾慧英提醒。
    今天胡孝民比往常回来得还早，这不是告诉别人，他根本没打算找石平万么？苏光霄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他，这不是主动送上门么？
    “下午我去二处找了马英良，如果他向赵主任求情，或许能让石平万自己回来。如果石平万还在上海，又不打算回中统的话。”胡孝民缓缓地说。
    石平万的情报，顾慧英自然不会告诉他，但胡孝民觉得，有必要知会顾慧英。至少，要让中统知道，石平万有可能会重回特工总部。
    “回来？”顾慧英惊诧地说。
    石平万敢回来吗？他出卖了特工总部，赵仕君甚至命令，可以就地击毙。
    “石平万毕竟与赵主任是结拜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嘛。石平万如果死了，他们这些结拜兄弟说不过去吧？”胡孝民笑了笑。
    “石平万会回来吗？”顾慧英疑惑地说。
    胡孝民缓缓地说：“这得看他投靠重庆的决心有多大，但我觉得，他回来的几率很高。”
    顾慧英诧异地问：“凭什么这么认为？”
    她都不知道，胡孝民为何会作出如此的判断。所有人都觉得，他接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胡孝民却悠哉游哉，还断定石平万会回来。
    胡孝民说道：“石平万如果离开了上海，自然是一心跟特工总部决裂。但他还在上海，要么是中统对他不够重视，伤了他的心，要么是他已经回心转意。”
    顾慧英望着胡孝民，像是要重新认识他一样：“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胡孝民的逻辑分析能力，让她大开眼界。看来当一个特务，无需专门训练，比如说像胡孝民，还真的会有这方面的天赋。
    胡孝民说：“我其实也是赌一把，反正凭我一己之力，也找不到石平万。张挥让我领枪，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枪是个累赘。”
    顾慧英缓缓地说：“希望你是对的。”
    她其实不希望胡孝民的推断是正确的，但心底又有一个声音不断提醒她，石平万很有可能会再回来，如果中统不能提前与石平万沟通的话。
    石平万逃离三处后，确实与中统有过联系，他提出想去香港，或者重庆。但上面的意思，想让他留在上海，毕竟他对76号很熟悉，留在上海有利于中统的工作。
    胡孝民第二天早上，直接去了九风茶楼，追捕石平万，从一开始就跟他没关系。
    “胡先生，对药品有兴趣吗？”
    胡孝民刚走进茶楼，比他更早到的凌生明，一眼就看到了他，马上走了过来。
    胡孝民不动声色地说：“什么药品？”
    凌生明轻声说：“奎宁。”
    “奎宁？这可是好东西。”胡孝民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奎宁俗称金鸡纳霜，是治疗疟疾的药物。很多地区，特别是农村和经济不发达地区，疟疾的发病率很高。在所有病人当中，疟疾可能占比三分之一。特别是苏北新四军控制的地区，药品奇缺无比，更是需要像奎宁这样的药品。
    凌生明轻声说：“双桃牌的，一百瓶，每瓶五百粒，价钿真便宜，只要三块六一粒。”
    胡孝民微笑道：“凌先生加帽子了吧？”
    凌生明信誓旦旦地说：“帽子？我加一个铜板要肚子痛。”
    胡孝民笑了笑：“加帽子也正常，我问问。”
    奎宁现在很紧俏，按照凌生明的性格，至少加价一毛。但是，不管加价多少，他觉得都应该做成这笔生意。
    凌生明说：“这是昨天晚上一位老主顾给的货，虽然拿出了一瓶货样，但保不准他也给了其他人货样。”
    胡孝民沉声道：“我尽快给你答复。”
    昨天下午，他就发现黄也在跟踪自己，晚上还跟着到了愚园路433弄5号。他问心无愧，黄也要给自己当跟班，让他跟着就是。早上到九风茶楼时，他又发现了黄也。
    胡孝民并没提醒顾慧英，如果她没发现，自己更不应该发现。
    虽然黄也也跟着到了九风茶楼，但胡孝民决定，还是要与广利来贸易公司的吴承宗联系。胡孝民相信，“家”里一定急需这样的货物，因此，吴承宗一定会有兴趣。
    凌生明的双桃牌奎宁，是囤户拿出来换钱的，只有一批，谁买到就归谁，下次未必还会有。一百瓶就是五万粒，说不定能救好几万条人命呢。
    胡孝民给广利来贸易公司打电话，跟吴承宗一说，他果然有兴趣。
    吴承宗果然很有兴趣：“双桃牌奎宁吗？一百瓶我全要，价格还能压一压吗？”
    “一粒三毛八，已经是最底价了，你在市面上打听一下，再也找不到比这更低的价格了。而且，货只有一批，得快，要是被别人买走，再多钱也买不到啦。”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
    不管凌生明戴了多少“帽子”，他加两角再说。
    “半个小时后，再电话联系，到时最后确定，可以吗？”吴承宗说。
    “可以，但到时还有没有一百瓶，我不能保证。”胡孝民平静地说。
    胡孝民在打电话的时候，化了装的黄也，在远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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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又立功了
    胡孝民拿着话筒时，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黄也只能远远看着。胡孝民当特务没几天，但要被他发现，以后在情报一科，就没脸见人了。甚至，会成为他一辈子的耻辱！
    黄也跟踪胡孝民，很是小心翼翼，他是一名老特务，自然不能犯低级错误。为了不惊动胡孝民，他特意化了装：换了衣服，还戴了个假发，又贴了假的胡须和眉毛。为了不让胡孝民看出来，还特意戴了副眼镜。
    唯一不能变的，是他有些发福的身材。现在能吃饱饭的人不多，能把身材吃胖的人，更是少这又少。这已经成了黄也最大的特征，昨天胡孝民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也是因为他笨拙的体型。
    “胡大哥，那边的眼镜胡子佬一直在注意你。”溜一眼等胡孝民打完电话，给他送报纸的时候，轻声说道。
    “没事，不用管他。”胡孝民微笑道。
    早上出门时，他就发现了化装的黄也。不管黄也如何化装，他的眼神掩饰不了。而且，他也没有改变自己走路的姿态以及肢体动作。
    黄也将胡孝民当成一个新手特务，被发现再正常不过。特工在执行任务时，轻视对手，往往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那人戴着假胡子，眉毛也是假的，普通人哪有这么浓的眉毛？”溜一眼得意地说。
    黄也恐怕想不到，他精心化的装，会被一个报童轻易看破。溜一眼虽然不会化装，但她这双眼睛，却能识破很多人的伪装。
    溜一眼跟胡孝民说话的时候，看了黄也几眼，让他顿时警觉起来。为了不引起胡孝民的怀疑，胡孝民趁胡孝民去二楼雅座，他用电话向苏光霄报告最新进展。
    黄也用手护着话筒，压低声音却加油添醋地说：“处座，胡孝民完全没把你的命令放在眼里，昨天下午在九风茶楼喝茶，今天还是这样。”
    他现在只是副科长，想收拾胡孝民，得过张挥那一关。但苏光霄不一样，作为情报处长，他要处理胡孝民，不要说张挥，就连陆实声也没办法。
    苏光霄淡淡地说：“不用跟他了，回来吧。”
    没等黄也回话，他就挂了电话。此时的苏光霄，实在没心情跟黄也多说。
    黄也拿出着话筒愣住了，自己没听错吧，才跟了半天，就让自己回去？也不给个理由。
    虽然一脸懵懂，但苏光霄的命令，黄也不敢不执行，还必须立刻执行。苏光霄就是他的一切，没有苏光霄的支持，他什么都不是。放下电话，跑到外面跳到一辆人力车上，就催促着去极司菲尔路76号。
    “胡大哥，那个眼镜胡子佬走了。”溜一眼很快来报信。
    “饿了吧，吃块点心，喝口水。”胡孝民给溜一眼倒了杯水，又走到窗户口，看到有辆人力车正离开，坐着的人隐约像是黄也。
    “胡大哥，你什么时候再来打浦桥啊，香莲姐说了，下次你来，她亲自去买菜。”溜一眼拿了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胡孝民看了一眼手表，问：“有时间再说吧，你们的粮食吃完了吗？”
    “还没呢，我们半年都不用买米了。”溜一眼笑道。
    对一个经常填不饱肚子的人来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能吃饱饭。
    “处座，出什么事了？”黄也跑到苏光霄的办公室，发现他正颓废地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
    “石平万回来了。”苏光霄轻声说。
    “什么？石平万回来了！”黄也惊呆了。
    “在高洋房呢，马英良劝回来的，正向赵主任认错。”苏光霄闭着眼睛，很是失落地说。
    他原本以石平万有多远就跑多远了，赵仕君又下了追捕令，还下令可以当场击毙。他估计，石平万不会再回来了，这才把任务交给胡孝民，想三天后看他的笑话。
    哪想到，这才第二天，胡孝民的任务竟然自动就完成。如果是胡孝民找到的石平万，他还想得通，但石平万回来，跟胡孝民都没关系，这才最令他郁闷。如果计功行赏，什么都没做的胡孝民，又会排在第一位。
    接到黄也的电话报告，他原本可以让胡孝民也回来。可胡孝民回来干什么？表扬他？
    苏光霄之前可以打了好几个腹稿，想着怎么才能最大限度的羞辱胡孝民。现在，通通用不上了。
    虽然胡孝民什么都没做，但他感觉自己反被胡孝民羞辱了。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会借着石平万的事情收拾胡孝民。如果没做到，反过来他就成了笑话。
    “会怎么处理石平万？”黄也问。
    他现在脑袋还是嗡嗡的，石平万怎么会回来呢？怎么能回来呢？石平万回来了，胡孝民会怎么样？
    “人都回来了，还能怎么样？”苏光霄没好气地说。
    “胡孝民他娘的走狗屎运了。”黄也不满地说。
    自从胡孝民到了特工总部后，没干成什么事，庆福里和同福里的监视任务都失败。
    胡孝民跟踪石平万，屁都没发现，苏光霄就从中统得到情报，中统杀害王阆仙的情报，是石平万提供的。胡孝民白捡一个便宜，结果混了个情报组长。
    “昨天胡孝民，去了趟二处吧？”苏光霄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上确实如此。这次，他失算了。
    “难道是他促成此事的？”黄也吃惊地说。
    昨天所有人都觉得，胡孝民接到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哪怕胡孝民再有能耐，也会束手无策。胡孝民去二处，他以为只是调查石平万。
    “那不可能，最多是他的出现，提醒了马英良。”苏光霄坚定地说，不管如何，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胡孝民优秀的。
    黄也忙不迭地说：“对对对，一定是这样。”
    苏光霄突然说：“我在中统的内线，今天早上被卸成八块送了过来。”
    今天原本他要与中统内线接头，但早上有人送来一个箱子，上面有张纸条，写着转交苏光霄。打开一看，是自己的内线，被切成几块塞在里面。
    是什么让自己的内线暴露的？接头太频繁，引起中统的怀疑？还是自己的行踪暴露，牵连到了内线？抑或是特工总部还有中统的人？
    如果是前面的原因，苏光霄都不会在乎。但他怕中统在特工总部还有内线，隐藏得很深的内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内奸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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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引蛇出洞
    黄也很吃惊，苏光霄在中统的内线，除了本人外，恐怕知道的不多吧？情报处的人虽然知道，但没人知道详情。除非
    “怎么会？中统不仅知道内线，还知道是你的内线，会不会”黄也犹豫道。
    “会不会什么？”
    “会不会特工总部还有中统的人？”黄也说，很多人为了留退路，都会脚踏两只船。比如说石平万，未必真心想跟中统合作，但他提供一次情报，以后日本人这碗饭吃不成的话，还可以重回中统。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念头，包括黄也。只不过，他没找到可靠的路子罢了。如果有，他也不介意与中统或军统合作几次，这样不管哪方赢了，他都不会输。
    苏光霄沉声道：“可能有，但也可能没有。这件事，不能公开调查。你暗中调查一切，包括那个中共潜伏组案。还有军统，可以确定，情报处有军统的人。”
    “还有军统的人？”
    苏光霄叮嘱道：“当然，这里有不少军统过来的人，有些带着任务来的。查军统，你也要暗中进行，我表面把任务交给了张挥。如果他查不出来，你需要给我答案。”
    张挥是陆实声的人，他来情报处，也需要有“自己人”。正好黄也需要找靠山，他们两人暂时可以合作，这比临时笼络其他人要好得多。
    黄也缓缓地说：“想找到中统内奸，最好的办法，是引蛇出洞。”
    排查内奸，是很惹人厌的行为。大家都是同行，谁也不想被当成内奸。上次张挥查找泄露王阆仙住处的内奸，其实就得罪了不少人。
    “引蛇出洞？”苏光霄眼睛一亮，他马上明白了黄也的意思。
    “我想，处座在中统，不止一个内线吧？”黄也微笑道。
    苏光霄在中统经营多年，怎么只会留一名内线呢。哪怕中统苏沪区全部被破坏，也应该留一队人接应后来的人。
    “说说你的计划。”苏光霄沉声说。
    黄也走后半小时，胡孝民给吴承宗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谈好。随后，胡孝民去了趟广利来贸易公司，与吴承宗迅速完成了交易。
    奎宁本就是紧俏的商品，双桃牌更是知名品牌。胡孝民给出的价格，虽然不是最低的，但广利来贸易公司拿出到货后，能赚得更多。
    这次胡孝民没有佣金，全靠戴了两角的“帽子”，获得一万元。凌生明是个信誉卓著的掮客，收到广利来贸易公司的即期支票后，马上支付了胡孝民的一万元。
    这一万元，胡孝民没打算要，也不能要。如果这个客户，不是张晓如介绍的，胡孝民会全部装进口袋。但吴承宗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同志，广利来贸易公司也有可能是党的机关，他怎么能赚组织的钱呢。
    如果广利来贸易公司只是暗中给新四军有交易，他赚的这笔钱，也能让组织多买点奎宁。
    胡孝民也想过，如果自己不戴这两角的帽子，广利来贸易公司卖出时会不会少两角？但他想，这个可能性较低。而且，让别人掌握主动权，也不是他的作风。
    等胡孝民再回到九风茶楼后，春三告诉他，始昌中学的张先生打来电话，让他赶紧回去一趟。胡孝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迅速回了极司菲尔路55号。
    “你小子走了狗屎运，石平万上午回来了。马英良向主任求情，石平万立下保证，再也不跟中统有任何联系，主任这才放过他。你是不知道，主任当时怒不可遏，差点当场枪毙石平万。”
    张挥看到胡孝民后笑着说，他也没想到，胡孝民的任务，竟然这么轻松就完成了。
    “我的任务算完成了吧？”胡孝民问。
    “当然，不费吹灰之力。”
    “可惜，都没机会用枪。”胡孝民耸了耸肩，故意说道。
    “想开枪？走，去后面开几枪，也算给你上一课。”张挥站了起来。
    在平房后面小树林西侧，有一个小的靶场。
    “砰砰砰！”
    胡孝民拿出枪，打开保险后，连开三枪。当然，三枪都没上靶。
    “开枪不能这么急，也不能这么快。而且，也没有瞄准。你是新手，这样开枪会伤到自己。手臂伸直，目标、准星、眼睛三点成直线，距离远的话，再考虑风速，如果对方移动，就要打提前量。”
    “砰！”
    “不错，终于上靶了。”
    “砰！砰！”
    这次成绩又好一点，刚才只是上靶，这次一个二环，一个五环。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再打一百发子弹。”
    “不用，这玩意只要会用就行，无需精通。在咱们的地盘，也没机会用。”胡孝民笑道。
    对他来说，只要会开枪就行，真要是成为神枪手，未必是好事。
    “那可不一定，枪法好，死的就是别人，谁他娘也不想死在别人的枪下吧。”
    张挥还没说话，突然走来一个很壮实的中年男子。穿着西装，但感觉与那张屠夫脸一点也不匹配。
    “吴总队长好。”张挥连忙欠了欠身。
    吴世强深得赵仕君信任，很多别人办不好的事，只要他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吴世强为人豪爽，出手大方，但又粗俗暴虐，要是看谁不顺眼，可能当场就会修理你一顿。
    他担心胡孝民不会说话，得罪了吴世强。
    “你就是胡孝民？”吴世强看了胡孝民一眼，说道。
    他本是帮会出身，原来给大佬开车，后来练就一手好枪法，慢慢成了杀手。赵仕君刚成立76号时，他就带了一百多帮会成员协助，现在是特工总部警卫总队长兼特务第一大队长。
    “是的。”胡孝民不卑不亢地说。
    “你这枪法不怎么样嘛。”吴世强看了靶标一眼，掏出枪，抬手就是两枪：“砰砰！”正中靶心。
    “我第一天摸枪，自然不能跟吴总队比。打枪也是有天赋的，我就算练十年，也追不上吴总队。”胡孝民谦逊地说。
    吴世强突然问：“小子会说话，昨天是你劝马英良，让他把石平万叫回来的？”
    他在特工总部的地位，可以说仅次于赵仕君和孙墨梓，像胡孝民这样的小人物，自然不会入他法眼。但昨天的事情，却让他对胡孝民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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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用刑
    吴世强能有现在的身份地位，与他的好枪法是分不开的。哪怕成了警卫总队长，也经常练习枪法。
    要不是石平万，他不会注意到胡孝民。之前怀疑石平万为中统通风报信的是胡孝民，监视石平万的，也是胡孝民。为此，胡孝民提了情报组长。
    这次追捕石平万，还是交给胡孝民。所有人都觉得，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们都将此事看成是苏光霄借机收拾胡孝民，有些人还为他捏了一把汗。
    但胡孝民另辟蹊径，轻而易举完成了任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捡了个便宜。
    吴世强虽然粗鄙，但他喜欢结交有本事的人。在他看来，胡孝民完成这次任务，就是有本事的表现。虽然胡孝民只是个小小的情报组长，但并不影响他看好胡孝民。
    “我经常在这里练枪，到时可以一起。”吴世强见胡孝民要走，对他发出邀请。
    “多谢吴总队，你是特工总部的神枪手，以后还望指点一二。”胡孝民谦逊地说。
    “好说，好说。”吴世强哈哈大笑，他最得意的就是百发百中的枪法，胡孝民恭维这一点，令他很是欣慰。
    “刚才真担心你会说错话。”张挥带着胡孝民离开后，心有余悸地说。
    胡孝民在吴世强面前只是个小虾米，要是得罪了他，当场给一枪也有可能。幸好，吴世强对胡孝民印象不错。
    “科长整日教导，自然会有长进。”胡孝民谦逊地说。
    “昨天你见了马处长？还劝他把石平万喊回来？”张挥突然说。
    要不是吴世强说起，他都不知道胡孝民竟然还有这样的举动。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碰碰运气呗。要不然，哪找得到石平万？”胡孝民无奈地说。
    “你这办法顶好的，估计主任知道后，也会夸奖你。”张挥笑道。
    “我什么都没做，实在担不起主任的夸奖。如果真要有功劳，也是科长教导有方。”胡孝民谦逊地说。
    遇事不贪功，上司才会喜欢。如果处处抢功，还跟上司抢功，那样的人活不长。
    “知道如何用刑么？”张挥突然问，胡孝民不管能力如何，他都越来越喜欢，因为他很会摆正自己的位置。
    能解决问题的人，都是有能力的人。胡孝民业务能力如何，先摆在一边，他能解决办法就是好样的。
    “这不是史大哥的拿手好戏么？”胡孝民笑着说。
    但他心里却一动，最近情报处没抓什么人吧？要用刑的人，必然是抗日人士。
    “走，带你见识一下。”
    “是什么人？”胡孝民随口问。
    “军统的杨常年。”
    “他不是招了么？”胡孝民“诧异”地说。
    “只招了一部分。”张挥意味深长地说。
    张挥带着胡孝民到了审讯室，在杨常年已经被绑在了十字架上。审讯室墙上挂满刑具，多看几眼就会令人心生恐惧。
    他们来的时候，史进松已经对杨常年用了刑。审讯室有专门用刑的人员，但史进松更喜欢自己动手。他在这方面有天赋，能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他们来的时候，已经对杨常年用了刑。杨常年身上到处都皮开肉绽，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条状。
    “史进松，给胡孝民展示一下你的特长。”张挥说。
    “只是些小手段罢了。”史进松笑了笑。
    刚才他其实已经用了好几种刑具，既然是表演，当然得使出拿手好戏。
    他将杨常年解下来，跪在“老虎凳”上，腿窝压上木板，木板的两头各站一人，同时往杨常年嘴里灌辣椒水。
    看得出来，杨常年很痛苦。胡孝民很担忧，杨常年会不会招？什么时候会招？
    随后，史进松又将一根烧红的铁丝，用铁钳夹着，专刺杨常年的腋下、手脚等神经末梢丰富的地方。
    杨常年痛得满头大汗，他咬紧牙头，全身颤抖时，脸上不时抽搐。终于，眼睛一白，昏了过去。
    “昏过去了。这么不经折腾？”史进松发现杨常年昏死之后，骂道。
    “走吧，等他醒来，就该招了。”张挥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
    “杨常年能帮我们找到刘方南？”胡孝民问。
    能经得住史进松酷刑的人不多，杨常年这次来上海，是配合刘方南执行任务。一旦他坦白，恐怕郑士松和陈明楚也会牵连。
    “可能会有更大的惊喜。”张挥笑道。
    “科长，明天是周末，是不是可以休息一天？”胡孝民突然问。
    不管杨常年能提供什么样的情报，他都不能表现得太过关心。好奇是特工的天性，但再好奇，也只能闷在心里。
    “如果没任务的话当然可以，你也该好好陪陪顾小姐了。”张挥以为胡孝民想跟顾慧英约会。
    “科长，今天晚上，是不是出去耍耍？”胡孝民问。
    胡孝民不好解释，他提到周末，是想着杨常年可能会招供。今天下午，陈明楚应该会回上海，他应该会跟刘方南见面。
    张挥想了一下，说道：“杨常年很快会招供，晚上可能会配合一处行动，你陪顾小姐去玩吧。”
    胡孝民犹豫道：“科长，有件事，能不能”
    张挥斜睨了胡孝民一眼：“吞吞吐吐干什么，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胡孝民说：“我想把苏光霄的老婆接来。”
    他看过苏光霄的档案，这小子有了家室，竟然还敢去顾家提亲。如果有机会，他真想打断苏光霄的双腿。
    张挥一听就明白了胡孝民的心思，笑吟吟地说：“你小子很会来事嘛，没问题，我让总务处派人去接，也算是为上峰解忧嘛。”
    苏光霄的老婆来了后，还敢对顾慧英有非分之想吗？胡孝民这小子，不声不响的给苏光霄来了记釜底抽薪。
    “多谢科长。”
    “大家都是兄弟，真要谢我的话，下次请我去会乐里喝花酒。”
    胡孝民连忙说：“没问题啊，今天不耽误科长的工作，后天晚上如何？”
    杨常年可能会招供，刘方南会很危险。如果让76号发现，陈明楚和郑士松在与刘方南接触，刘方南的任务不但完不成，还得搭上郑士松和陈明楚。
    下午五点半，陈明楚到了上海东站，下了火车后，与郑士松取得联系，两人在四马路会乐里的长三堂子见了面。
    “你明天跟刘方南见面，劝他马上离开上海。否则，只能除掉他！”郑士松阴沉着脸，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一般。
    “为什么？”陈明楚惊诧地说。
    “杨常年被捕后，他还敢打电话来特工总部。另外，杨常年今天招了。你最好先跟孙墨梓说明情况，再把刘方南的尸体带回来！”郑士松冷声说道。
    “可是”
    “如果刘方南知道我们不配合，他会杀了我们！”郑士松冷冷地说。
    郑士松和陈明楚并不知道，在对面的房子里，有双眼睛盯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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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监视
    胡孝民回到家时已经快九点，顾家人早吃完了饭，顾志仁已经上床休息。
    “姑爷回来啦，吃饭了吗？我给你留了菜。”刘妈听到后门的动静后，很快从厨房走出来。
    自从决定“考察”胡孝民后，她每天晚上都推迟休息。以往九点前，她就做好家务，准备休息了。可现在，只要胡孝民不回来，她就会尽量多等一会。
    “多谢刘妈，以后过了饭点，就不用给我留菜了。”
    “小姐还没休息呢。”刘妈突然提醒道。
    “是吗？那我上去看看她。”
    胡孝民没再让刘妈通报，自己上了楼。他的动作幅度较大，在门外又特意敲了敲门。
    “今天又干什么去了？”顾慧英开门后，问。
    刘妈提出，想发展胡孝民，她一直没有表态。上峰让她暗中考察胡孝民，她还在犹豫。
    能否发展胡孝民，主要看他是否有民族大义。胡孝民一心想着出人头地、风光迎娶自己，在特工总部又初露锋芒，她担心胡孝民会在汉奸的路上越走越远。
    “今天在审讯室看史进松用了刑，心里有些不舒服，一个人走了走。”
    杨常年快招供时，胡孝民离开了。他将这个情况报告了钱鹤庭，希望军统能切断杨常年的联系，特别是提醒刘方南。
    “进了特工总部，以后会经常遇到这样的场面。我听说，你今天还练枪了？”顾慧英问。
    “对，我还算有天赋，开了几枪就能上靶了。”胡孝民自得地说。
    “第一次开枪就能打到九环以上，才算有天赋好不好？”顾慧英翻了个白眼。
    “是吗？那以后得多练练。今天碰到了吴世强，都说他是流氓出身，但我怎么感觉，还蛮好打交道的。”胡孝民说。
    “吴世强善于投机钻营，他可能是觉得，你以后能为他所用。我劝你，少跟这样的人来往。”顾慧英提醒道。
    “我只是个小虾米，人家怎么会看得上呢。”胡孝民自嘲地说。
    “下午，苏光霄来找我了，约我晚上看电影，没理他。”顾慧英瞪了胡孝民一眼，听他的语气，似乎很愿意结交吴世强。此人是典型的地痞流氓，怎么能跟他同流合污呢。
    “今天我跟张挥说了，把苏光霄老婆接来，看他还敢嚣张不。”胡孝民气道。
    “你知道苏光霄老婆在哪吗？”顾慧英问。
    胡孝民这办法倒是不错，但想找到苏光霄老婆，可没这么容易。
    “南京。上次看你档案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他的档案。”胡孝民笑嘻嘻地说。
    “这些涉及机密，不要随便跟外人说起。”顾慧英叮嘱道。
    “你也不算外人嘛。慧英，现在还早，要不出去看场电影？明天休息呢。”胡孝民问。
    “好吧。”顾慧英想了想，轻声说道。
    自从与胡孝民订婚后，他们很少一起外出。上次看的电影，其实也带着任务。
    不管是暗中考察胡孝民，还是更好的掩护自己，她都需要与胡孝民更加亲密。她与胡孝民已经订了婚，很快就会结婚，或许，有一天他们会成为真的夫妻，如果工作需要的话。
    顾慧英不像其他娇贵小姐，梳妆打扮很快，只是换了套衣服，略施粉黛，几分钟之后，就与胡孝民一起出了门。
    不得不说上海是个不夜城，都九点多了，街上还很热闹。特别是到了静安寺路后，街上行人如梭，一片歌舞升平。
    两人都知道，看电影只是增加表面的感情，让别人不怀疑他们的感情罢了。
    晚场的电影院人很少，他们可以随意挑位置。两人下意识地选择了周围没其他观众，又不影响观影效果的地方。
    “石平万今天回来了，怎么处理的你知道吗？”胡孝民坐下来，突然问。
    只有聊工作，他们才有共同话题。
    “石平万写了悔过书，由马英良签字担保，当场交给了赵主任。石平万还是在二处担任副处长，但不负责具体工作，由马英良监督使用。”顾慧英说。
    她在情报二科，负责情报编审，这种事是必须经过她手的。
    “这么说，石平万算躲过一劫了？”胡孝民惊诧地说。
    他没想到，事情还能这样处理。没把石平万关起来就不错了，还让他继续担任二处的副处长，看来他的那些结拜兄弟，对他还真是照顾。
    “所以，有人真心帮忙的话，关键时刻还是有用的。”顾慧英意味深长地说。
    “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也跟人结拜？他们搞个十兄弟，我搞二十个兄弟。”胡孝民轻声说。
    “结拜本来就是相互利用，地位也要大致相等。你跟一百个车夫结拜，他们能帮得上你吗？”顾慧英嗤之以鼻地说。
    “这倒是。”胡孝民点了点头。
    看来，自己也得在特工总部找一批能相互利用的人结拜才行。
    胡孝民与顾慧英看电影的时候，郑士松和陈明楚终于离开了。对面监视的人，拿起相机，继续拍着照。
    “怎么样，刘方南出现了吗？”张挥问。
    得知陈明楚今天回到上海后，张挥马上安排监视。下午他审讯杨常年，就是想找到刘方南，陈明楚回到上海，正好给了他机会。
    “只有郑士松。”周西行说道。
    今天拍照的是他，史进松审讯了一个下午，已经很疲惫。
    “派人跟着他们。”张挥沉声说。
    郑士松回了76号旁边的华村，陈明楚现在是南京区的副区长，住到了静安寺路1225号的沧州饭店。
    沧州饭店由英商投资，占地8800平方米，有客房102间。沧州饭店建筑呈直角手枪型，弧形回廊，罗马式圆柱，外观令人震撼。
    饭店内部除了有电话、淋浴设备外，还设有弹子房、跳舞场、西餐厅、饮酒间和冷饮厅，是上海最著名的豪华旅馆之一。
    到房间后，陈明楚并没有休息，他知道，刘方南会来。在南京时，他就与刘方南约好，晚上在沧州饭店见面。
    快十二点时，陈明楚房间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一听，是刘方南打来的，约他过去谈话。刘方南早在下午，就已经住进了沧州饭店。
    挂了电话，陈明楚又拨了一个号码，那边接通后，他说道：“让兄弟们准备好。”
    为了以防万一，他早就派人住在了饭店，随时准备跟刘方南翻脸。
    “哥！”
    陈明楚刚到房间，就听到妹妹惊喜交集的喊声。
    “燕子！”陈明楚很激动，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妹妹陈第燕。

第九十九章 感激？
    陈第燕带来了陈父的一封信，信里慷慨激昂，痛斥陈明楚落水为奸，让陈家蒙羞，愧对祖宗。陈明楚看信时，陈第燕突然跪在地上，抽泣不止。
    “哥，爸说了，你要是再当汉奸，爸就没脸见人了，他只能以死谢罪，否则愧对列祖列宗。”陈第燕抱着陈明楚的大腿，痛哭流涕地说。
    “我不是跟刘兄在谈嘛，站起来说话，我怎么会让爹死呢？”陈明楚蹲下，抱着妹妹，也流出了“悔恨”的泪水。
    当着妹妹和刘方南的面，他当然不能说，准备干掉刘方南吧？不管如何，妹妹能逃出军统的魔掌，他还是感激刘方南的。
    “对，明楚老弟迷途知返，定能青史留名。”刘方南看到他们兄妹抱头痛哭，也被他们感动了。他并没有意识到，陈明楚其实是违心之言。
    “妹，你先去休息，我跟刘兄还有些话要说。”陈明楚扶起陈第燕，能看到妹妹，他确实很高兴。
    不管如何，这一刻他都很感激刘方南。只是，这种感激，并不足以让他重回党国，也不可能与军统合作刺杀汪即卿。
    陈明楚在这件事上，很受郑士松影响。既然郑士松与戴立决裂，他当然也会站在军统的对立面。只是，现在让他再杀刘方南，却无论如何下不了手。
    “以后你们天天在一起，不急于这一刻。”刘方南也劝道，他也想跟陈明楚真诚地讨论合作的事宜。
    陈第燕走后，陈明楚掏出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后，缓缓地说：“杨常年在租界被捕后，引渡到了特工总部，下午对他用刑了。刘兄，你彻底暴露了。如果他开口，我和郑大哥也会很危险。此时我们见面，已经是冒着天大的风险了。”
    他觉得郑士松说得很有道理，不能再跟刘方南接触。如果他不走的话，就只能解决掉他。
    刘方南安慰道：“杨常年意志坚强，不会轻易开口。而且，他也不知道我来上海的真正用意。我们每次碰面，都没看到他吧？”
    陈明楚说：“刘兄，目前不宜合作，至少要等杨常年的事处理完后。我建议，你暂时回重庆。”
    刘方南劝导道：“你只需要提供刺汪行动的时间和地点，剩下的我会执行。这样吧，我跟郑兄再见一面，当面说。”
    刺杀汪即卿，毕竟是大事，他会承担最大的风险。郑士松和陈明楚，只需要提供必要的情报就可以了。
    陈明楚将烟在烟灰缸重重的掐灭，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好吧。”
    刘方南问：“今天晚上可以吗？”
    陈明楚很痛快的答应了：“可以。”
    看得出来，刘方南不达目的不会罢休。既然如此，他只能不仁。原本，陈明楚打算在今天晚上就除掉刘方南，但他实在下不了手。刚刚才与妹妹相逢，他对刘方南还是感激的。
    陈明楚开车载着刘方南，离开沧州饭店，满大街的转悠。
    “那是刘方南吗？”张挥与周西行在沧州饭店对面守着，郑士松回了华村，他就将注意力放在陈明楚身上。
    “看不清楚。”周西行摇了摇头。
    “赶紧拦车跟着。”张挥急道。
    陈明楚开了车，他们可没开车。幸好静安寺路上的出租汽车较多，陈明楚的车子开出去不久，他们就拦到了一辆跟在后面。
    心事重重的陈明楚，并没注意到后面跟着一辆车。此时的他漫无目的，并不知道要去哪里。
    刘方南看出陈明楚的心思：“明楚，再转下去，快天亮了。”
    陈明楚说道：“马上就到了。”
    他将方向盘一转，朝着沪西开去。很快，就到了极司菲尔路。刘方南对这一块并不熟悉，陈明楚带他进了76号后，他并未感觉异常。在他看来，这只是某处别墅。
    “你先坐会，我去喊郑大哥。”
    “你疯啦！”郑士松得知陈明楚把刘方南带到了76号，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
    陈明楚说道：“与其杀了他，不如交给特工总部。只要跟孙主任说清楚，不会追究我们责任的。再说了，刘方南可是条大鱼。”
    郑士松气急败坏地说：“如果刘方南告诉他们，咱们是卧底诈降，是来配合他暗杀汪先生的，你说我们还能活命吗？”
    陈明楚说：“我们都把刘方南带来了，孙主任会相信的。”
    郑士松喃喃地说：“你去试试吧。”
    看到陈明楚的车子开回特工总部，跟在后面的张挥也很诧异。难道自己真看错了？
    见陈明楚独自离开高洋房，张挥马上走了进去，在会客室，他一眼就认出了刘方南。只是，他没惊动对方，悄悄到了二楼，向赵仕君报告。
    今天是周末，胡孝民不用上班，他与顾慧英约好，一起去逛永安百货。但是，他们还没动身，胡孝民就接到张挥的电话：刘方南抓到特工总部了，让他马上赶回情报处。
    “今天得去单位。”胡孝民向顾慧英解释。
    “出什么事了？”顾慧英问，能让胡孝民去上班，一定发生了特别的事情。
    “陈明楚把刘方南抓回来了，赵主任中午要宴请他。”胡孝民说。
    这件事，他得第一时间通知钱鹤庭。昨天晚上，他给钱鹤庭留了情报，告诉他陈明楚回上海，肯定会与刘方南接触。哪想到，一夜之间，事情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刚才拿着话筒时，他就想给钱鹤庭打个电话，只要响两声就挂断电话，钱鹤庭就会知道，发生了特别的事情。可接电话时，顾慧英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望向他，胡孝民不敢乱来。
    中午赵仕君宴请刘方南，是不是意味着，刘方南决定与76号合作呢？想着钱鹤庭对刘方南的信任，胡孝民觉得又不太可能。
    但凡事总要往最坏处着想，只要刘方南进了76号，不管他是什么态度，都要按最坏的打算处理。
    “你去吧，我等会一个人逛就是。”顾慧英说。
    “好。”胡孝民正想单独行动，在顾家到76号的这段路上，有五个公用电话亭，他有机会通知钱鹤庭。
    然而，胡孝民出门后，突然看到斜对面有人在朝这边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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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尾巴
    胡孝民上了冯五的车后，那人也推着自行车蹬了上来，慢慢悠悠的跟在后面。胡孝民只能趁人力车转弯时，用余光迅速瞥一眼后方。
    后面的人，相隔三十米左右，看到前面的人力车拐弯，还特意别过脸。
    可胡孝民还是认出了对方：情报一科的潘宪。
    潘宪原来是纪天仇情报组的人，纪天仇死后，他就调到其他情报组。潘宪此时出现在愚园路433弄5号，绝对不是意外。
    今天可是周末，黄也不是已经没再跟踪了吗？纪天仇原来是黄也的人，潘宪自然也算黄也一系。
    虽然路上有五个公用电话筒，也有不少商店能打电话，可胡孝民都只能视而不见。身后有尾巴，如果他打电话，哪怕只是拨通并没通话，也有可能引起对方的怀疑。
    “五哥，今天不去九风茶楼了，去极司菲尔路55号。”胡孝民轻声说。
    “好咧。”冯五拉着车子，再次转向，往极司菲尔路方向跑去。
    “五哥，会打电话吗？”胡孝民突然问。
    后面有尾巴，直接与钱鹤庭联系，看来不行了。但刘方南被捕，他得第一时间通知钱鹤庭。情报是有时效性的，如果不能以最快的速度通知钱鹤庭，情报的价值会大打折扣。
    是否让冯五打这个电话，胡孝民其实很犹豫。一旦冯五打了这个电话，他就再也不是普通老百姓了。而且，这个电话会不会给冯五带来危险，甚至他一家带来危险，胡孝民也不确定。
    可如果不打这个电话，一旦刘方南投敌了呢？刘方南可是有钱鹤庭联系方式的。一旦钱鹤庭出事，就要轮到胡孝民了。与其让别人来保护自己，不如主动出击！
    斟酌再三，胡孝民还是决定，让冯五打这个电话。
    其实，从胡孝民同意每天早上让冯五送自己开始，就下意识的认可了冯五。他相信，正直的冯五，愿意为国家和民族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那是有钱人用的，我哪会用？”冯五笑着说。
    他大字都不识一箩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写，电话机上的数字实在是认不全。
    “溜一眼会不会打电话？”胡孝民又问。
    他预测过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却没想到冯五不会打电话。是啊，对普通民众来说，电话是个奢侈品，他们只看过，根本没机会摸。
    冯五说：“她应该会，就算她不会，香莲也会的。香莲当走梳头，见多识广。”
    他明白胡孝民的意思，想找个会打电话的人。可他实在不会打，可不敢耽误胡孝民的事。
    胡孝民轻声说：“你记个电话号码：92705，等会让她们打电话，记住，响两下就挂了，连打两次。”
    冯五连跑边说道：“92705，记住了，响两下就挂，连打两次。”
    胡孝民叮嘱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
    冯五说：“放心，谁我都不会说。”
    “拜托了。”
    冯五咧嘴一笑：“您客气，能帮您做事，我高兴着呢。”
    下车的时候，胡孝民拿出一张钞票，说：“这是打电话的钱，晚上如果有时间，我请你喝酒。”
    冯五说：“香莲说了，有时间让我请你回去，她去买菜，在家里再吃顿好的。”
    “行吧，我时间我就来。”
    冯五高兴地说：“每天下午我都在九风茶楼等，只要你有时间，我就回去让她准备。”
    胡孝民下了车，后面潘宪的那辆自行车，也停了下来。看到胡孝民在极司菲尔路55号招待所转了一圈，才去对面的76号，那人也跟了进来了。
    胡孝民装作不知道后面有尾巴，信步走到了情报处。张挥在办公室，看到胡孝民来了，招手让他进去。
    “科长，刘方南真被抓了？”胡孝民问。
    “是啊，可惜不是我们抓的。”张挥叹了口气。
    “那是谁？”胡孝民惊诧地说。
    接到张挥的电话，他以为是杨常年开了口，告之了刘方南的住处。
    张挥叹息着说：“陈明楚直接把人送了过来。原本我认为，陈明楚与军统暗中勾结，现在看来，他是在钓鱼。”
    胡孝民高兴地说：“主任宴请刘方南，是不是答应与我们合作？这样的话，可以将军统在上海的力量连根拔起了。”
    张挥微微颌首：“刘方南是知道好歹的人，主任亲自宴请他，岂能不感动？军统在上海逍遥不了多久啦。”
    胡孝民佯装兴奋地说：“主任出马，无往而不利。”
    张挥的话令他暗自担忧，刘方南是重庆过来的，知道军统很多机密。一旦刘方南叛变，上海区将损失惨重。
    虽然钱鹤庭对刘方南很有信心，可胡孝民从来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任何事情，首先作最坏的打算才能从容应对。
    张挥突然说：“让你来，是陪我去趟法捕房。他们抓到了一个军统，还是个重要角色。”
    胡孝民随口问：“引渡回来审讯吗？”
    他心里却更是担忧，这个消息来得太突兀，会不会是刘方南提供的呢？钱鹤庭会不会有危险？新二组和上海区，是不是要采取措施？
    张挥摆了摆手：“他们只同意我们在法捕房审问。”
    胡孝民诧异地说：“既然是军统，为何不能引渡？”
    张挥沉声说：“他们以为，那人是枪杀曹炳生的凶手。至少，也与凶手有关。”
    胡孝民跟着张挥一起去了法捕房，很快在审讯室见到了那名叫李方的军统。李方与他们隔着铁栅栏，只能问话不用用刑，巡捕倒也识趣，把人带来后就退了出去。
    李方个子较高，看上去较瘦，手臂上有伤口。
    张挥与李方隔栏对视，劝导着说：“只要你能提供军统的线索，可以把你引渡到特工总部，也不会关押你，对你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李方淡然地看了张挥一眼，又别过头。他被法捕房逮捕，哪怕上了法院，也只是判几年。但要是为了出去而投敌，就成汉奸了。
    胡孝民在旁边看着，并没有说话。他感觉这个李方用的不是真名，军统的工作人员，都会使用化名。而且，对方手臂受伤，应该参与过行动。
    张挥冷笑道：“不要以为我们奈何不了你，现在上海是我们的天下。”
    李方还是不说话，甚至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零一章 合作
    胡孝民和张挥在法捕房审讯室待着，然而李方并不配合，他微闭着眼睛，头偏向一旁，嘴角轻轻向上翘着，偶尔轻蔑地瞥一眼张挥。
    “孝民，你出去盯着，不要让外人靠近，我跟李先生聊几句。”张挥突然说。
    “好。”胡孝民虽然很诧异，但还是应道。
    不能对李方用刑，又不用利诱之，单独问话有什么意义呢？虽然满是疑惑，但他还是马上走了出去。
    只是，到门口就停了下来，审讯室的隔音不是很好，仔细听的话，能听到里面的谈话。
    “李先生，你提供的情报，会给你绝对保密，并且支付丰厚的报酬。”
    “如果你愿意，可以送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东北也可以，香港也行。甚至，出国也不成问题。你想留在上海，可以住洋房、娶漂亮的女人，还有花不完的钱，这可是上等人的生活。”
    胡孝民在外面掏出烟，轻轻划燃火柴，等着李方的答复。如果李方在76号，他还真担心对方会投敌。但在法租界，营救出去的几率很高，只要不是真心想当汉奸，找点路子，还是有机会出去的。
    就算真上了法庭，最多也就是判个几年，总比当汉奸要强。毕竟，出来之后，还是抗日英雄。
    张挥突然说：“你认识刘方南吧？他现在特工总部。”
    李方突然转过头，诧异地望着张挥。
    “是刘先生让我来劝你的，他都看清了形势，你又何必执着呢？”
    “什么？真的？”过了一会，传来张挥“惊喜”的声音。
    胡孝民很诧异，把烟丢在地上一脚踩熄。难道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还是李方声音太小，没听到他说的话？
    “好，很好，你继续说。”张挥突然兴奋地说，他的声音不大，似乎压抑着不可明显的兴奋。
    胡孝民更是吃惊，李方这么容易就招了？还是因为刘方南的缘故？
    过了一会，张挥开门走了出来。胡孝民借机看了一眼李方，他依然偏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吧。”张挥对胡孝民说，然后转身对李方说道：“李先生，多谢你的配合，你在这里再受两天苦，很快接你出来。”
    李方眯着眼，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鼻腔内哼了一声，背过了身子。
    “科长，反正也没事，中午喝一杯？”
    离开法捕房后，胡孝民提议。今天是周末，他们来法捕房算加班，中午喝一杯不算过分。
    “可以，也别找什么大饭店，随便找个地方吃点。”张挥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张挥虽然说随便找个地方，但胡孝民却不能当真。在静安寺附近，他找了家不大不小的饭店，要了个包间，点了六菜一汤。鸡、鸭、鱼、肉、虾都点了。
    张挥佯装不满地说：“说好随便吃点，你又点这么多菜。”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六个菜是对科长最起码的尊重，让他们上瓶茅台。昨天又成了一单，这顿饭请得起。”
    张挥笑道：“你小子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胡孝民的金钱观念还真是不重，带他出来，果然没让自己失望。否则，到法捕房办事，他大可以找别人。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才刚学做生意，以后还要多仰仗科长。”
    张挥不以为然地说：“我能帮你什么？这是你自己的本事。以后赚了钱，多请我喝酒就是。”
    胡孝民的交际能力远胜业务能力，以后说不定真能闯出一片天地。
    胡孝民正色地说：“请科长吃饭，是我的荣幸。”
    张挥随口问：“你一般做什么生意？”
    胡孝民掏出烟，给张挥敬了一支，说：“什么都做，主顾想卖什么，就帮他联系顾客。上次做过一单糖精，这次又做了一批西药。”
    “一单生意，能赚多少钱？”张挥吸了口烟后，又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问。
    “这个没有定数的，一般一千多吧。我还刚学，有些老掮客一单赚个几千，甚至上万也不奇怪。”胡孝民随口说。
    “噗！”
    张挥含在嘴里的酒，突然全喷了出来。他愣住了，一千多？自己作为情报科长，一个月才多少钱？怪不得胡孝民天天请客吃饭，如果一个月能做两单生意，天天吃饭店下舞厅都没问题啊。
    “我刚入行，还不熟悉。钱虽不多，但勉强能够花了。一切顺利的话，一年后就能从顾家搬出来。”胡孝民解释道。
    “妈蛋，一千多还不多啊？以后有机会，带我一起做掮客。”张挥看着一桌子的菜，突然之间没胃口了。
    他以为胡孝民每一单生意，也就赚个几十上百，哪想到一次就能赚上千。能赚这么多钱，还当什么特务？天天泡到会乐里、三元坊不好吗？
    “科长看得上这点小钱？”胡孝民“诧异”地问。
    他早就想借用特工总部的名义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掮客的生意都只限于市内，属于左右倒腾，赚的并不多。如果能运出上海，甚至能运到国统区，那利润就要翻好几倍了。
    只是，所有的运输通道，正规渠道掌握在日本人手里，没有他们的运输派司，谁的货也出不了城。而地下通道，掌握在帮派手里，跟他们合作，连汤都喝不了。
    “滚一边，老子缺钱得很。”张挥气道，他是真有点不高兴了。
    钱是个好东西，谁都喜欢。特工总部的人，为了弄钱各显神通。据说最厉害的是警卫总队长吴世强，他利用手中掌握的特工权力，在黄、赌、毒等行业夺取暴利，并以武力控制黄金、棉纱等进行投机买卖。
    据说吴世强买股票，如果涨了，自然无话可以说。但如果跌了，他会带一帮人冲进股票交易所，强迫交易员将自己的股票涨起来。
    作为情报科长，张挥应该也有很多来路的渠道才对。但事实上，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业务上，手里并没什么钱。
    胡孝民给张挥倒了杯酒，笑着说道：“以后有机会，跟科长一起赚钱。”
    张挥端起酒杯，一本正经地说：“不要以后了，就现在，从现在开始，必须带我一起赚钱。我的要求不高，一个月赚一千就可以了。”
    胡孝民谦逊地说：“科长用带就过了，科长能参与是我的荣幸。以后，在科长的带领下，肯定会大发利市，财源滚滚。”
    张挥举起酒杯：“为了这句财源滚滚，咱们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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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算计
    张挥也不奢望一个月能赚几万几千的，能赚一千，也就满足了。每个月多一千的收入，他的生活质量将大为提升。不，应该是他的夜生活，将更加丰富多彩。
    张挥一直以为，胡孝民的掮客只是掩护身份，哪想到他真能做成生意。而且，一单还能赚一千多。这一刻，他是真动了心。
    “干！”胡孝民脖子一仰，将杯中酒喝完。
    张挥热忱赚钱，对他来说是好事。有张挥的加入，很多生意就好做了。至少，他再与广利来贸易公司交易，可以打着张挥的招牌。一旦出了事情，张挥会给他撑腰。
    而且，张挥跟他谈当掮客的事，还喝着酒，让他心里充满了疑惑。如果李方提供了重要情报，不应该马上回特工总部布置行动任务吗？还是张挥太有把握，觉得已经稳操胜券？
    “对了，苏光霄的老婆，明天到上海。”张挥突然说。
    这是胡孝民求他办的事，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胡孝民脑子还是很灵泛，看了苏光霄的档案，找到了反击的办法。
    将苏光霄的老婆接到上海，以后苏光霄还敢纠缠顾慧英吗？胡孝民虽是新人，但他的反击却很漂亮，而且还无声无息。
    “多谢科长，今天晚上去会乐里庆祝一下？”胡孝民连忙站了起来，恭敬地给张挥倒了杯酒。
    “小事一桩，你是我的手下，以后还是生意伙伴。苏光霄就算是处长，跟咱们也不是一路人。今天晚上没时间，明晚吧。”张挥不以为然地说。
    苏光霄就算是处长，他也不会拍对方的马屁。在情报处，他只认陆实声，陆实声之上，就只认赵仕君。
    “能在科长手下干事，是我最大的荣幸。真的，这不是拍马屁，我敬你一杯。”胡孝民诚恳地说。
    “既然遇到了就是缘分，以后好好干就是。对了，今天上午在法捕房的事，暂时不要透露，特别是一科以外的人。”张挥突然郑重其事地说。
    “知道了。”胡孝民点了点头。
    所谓“一科以外的人”，指就是顾慧英呗。另外，法捕房的事，可以跟一科的人讲。其实，只要跟一科说了，整个情报处很快就会知道。
    胡孝民很疑惑，张挥这是要干什么？晚上没时间，难道要行动？自己要不要通知钱鹤庭？
    “李方提供了重要情报，晚上紧急行动，搞不好能把军统上海区端掉。”张挥又喝了口酒，打了个酒嗝，洋洋得意地说。
    黄也不再跟踪胡孝民，但又派了手下潘宪暗中监视。
    黄也与胡孝民之间，说不上有私人恩怨。苏光霄在争顾慧英，自己帮苏光霄将胡孝民收拾掉，以后自己在情报一科，必然会是到苏光霄赏识。
    “科长，今天还跟吗？”潘宪问。
    他原是纪天仇的手下，纪天仇死后，就跟了黄也。情报一科很多人，在黄也成了副科长后，都倒戈相向，只有他依然如故。
    黄也摇了摇头：“他跟张挥去了法捕房，以后，只在下班时间，或他单独出去时再跟。今天早上，没被胡孝民发现吧？”
    胡孝民发现不了潘宪，但张挥就未必了。如果被张挥抓个现行，他会很被动。
    潘宪嗤之以鼻地说：“胡孝民根本没有反跟踪的意识，自始至终都没回过头，也不知道怎么就进了特工总部。”
    接到黄也的任务时，他刚开始很重视，特意赶了个早到愚园路433弄5号守候。哪想到，胡孝民像个外行，令他很失望。跟踪这样的人，一点成就感都没有。甚至，他还有一种羞与胡孝民为伍的感觉。
    黄也叹息着说：“他很会溜须拍马，据说赵主任对他挺赏识。这种业余的人能当情报组长，你这么优秀，却提不上来，是我们最大的悲哀。”
    潘宪义愤填膺地说：“应该把他清除出去！”
    黄也意味深长地说：“他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潘宪谄媚道：“他跟科长作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黄也解释道：“你近期的任务只有一个，盯死胡孝民。干好了这件事，我保你一个组长。”
    潘宪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一个胡孝民么？有必要这么麻烦吗？如果科长信得过，我让他永远消失。”
    黄也冷笑道：“这样岂不太便宜他了？”
    要除掉胡孝民并非难事，但要让苏光霄满意，就不能干掉胡孝民。要让胡孝民死得合情合理，不仅要让顾慧英无话可说，还要让苏光霄置身事外。
    潘宪突然低声说：“这容易得很，可以给他安个抗日分子的罪名，让他死都不能翻身！”
    黄也沉吟半晌，突然说道：“你准备一下，不要再在这里露面，等会有特别任务给你。”
    黄也眼睛一亮，潘宪这建议不错，张挥在查军统内奸，如果让他发现，胡孝民就是军统内奸，既收拾了胡孝民，又打击了张挥，一举两得啊。
    张挥回来后，准备安排晚上的行动：情报一科与一处联合行动，将对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军统人员统一抓捕。
    但今天是周末，不少人休假。张挥命令，这是一科的重要行动，所有人必须参加。
    黄也听到消息后，到张挥办公室报告：“张科长，目前只有一小半人在科里。”
    “把所有人都叫来，一个也不能漏。”
    “我派人通知。”黄也马上说。
    他要的就是这个机会，晚上有重要行动，如果胡孝民“突然”消失，军统卧底的身份就“不打自招”。
    “好。”张挥点了点头，黄也的姿态让他很满意，配合科长的工作，这才是副科长应该干的嘛。
    张挥并不知道，黄也之所以放低姿态，只是想趁机收拾胡孝民罢了。
    要通知情报一科的所有人，除了电话通知后，还有相当部分人用电话联系不上。
    “潘宪，如果单独面对胡孝民，有把握放倒他吗？”黄也把潘宪叫到办公室，郑重其事地问。
    潘宪大言不惭地说：“放倒他，一只手就够了。”
    黄也提醒：“不可轻敌，胡孝民练过武，会几招庄稼把式。”
    潘宪拍了拍腰间，不屑一顾地说：“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不值一提。再说了，我带着枪呢。”
    “好，等会我会安排胡孝民去趟大德里，还有你住的同泰里。他不知道史进松和你家的详细地址，肯定得找人打听。跟他接触过的人，你给做份口供，大意是：胡孝民让他去某地找某人，告之特工总部今晚有重要抓捕行动。”
    黄也不愧是当过情报科长的人，心思缜密，得知张挥的意图后，马上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让胡孝民通知两个人，是为了确保行动成功。如果潘宪在大德里没得手，在同泰里还有机会。
    潘宪竖起大拇指，恭维道：“科长妙计，胡孝民这次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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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烟雾弹 上
    黄也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事情没办好之前，不能得意忘形。他相信潘宪的能力，这次胡孝民死了，还得背一个抗日分子的名号。
    “若时机成熟，你又有十足把握，可以”黄也说话的时候，举起右手，做了个刀切的动作。
    既然要动手，就不能留后患。将胡孝民除掉他，可以任意给他安排身份，可以是抗日分子，甚至可以是死在抗日分子手里。
    潘宪点了点头：“明白，他最多能活到明天早上。”
    胡孝民是情报组长，干掉了胡孝民，空出来的位子就是他的了。
    此时潘宪脑海里，闪现了好几个除掉胡孝民的方案。作为一名情报员，他有着出色的行动能力。
    黄也叮嘱道：“等会你从正门离开，在外面换身行头，到后面等着，胡孝民会从后门去大德里。”
    “那里可有好几条路线。”潘宪有些为难，后面是一片住宅，里弄四通八达，根本没办法提前埋伏。
    “时机成熟才动手，不急于一时。”黄也说。
    “后面那一片，倒是有几个合适的地方。”潘宪笑道，他脑海里浮现了从特工总部北门到大德里的所有路径。
    “胡孝民，你负责通知史进松和潘宪，让他们务必来科里，晚上有重要行动。”黄也等潘宪走了约半小时后，将胡孝民叫来，给他安排任务。
    “他们都没来？”胡孝民随口问。
    早上潘宪才跟着自己进了特工总部，现在又要通知潘宪，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
    “今天周末嘛，潘宪上午到了科里又回去了。他们的地址你都有吧？”黄也不动声色地说。
    胡孝民说：“我知道史进松住在开纳路那边，潘宪住哪就不知道了。”
    潘宪是黄也的人，他没必要知道对方的住处。
    黄也淡淡地说：“史进松住大德里，你那那边一问就知道。至于潘宪，住在三角公园旁边的同泰里。”
    “我马上去。”
    “知道怎么去大德里最快吗？”黄也叫住了胡孝民。
    “从北门走近道？”胡孝民说。
    “对。”
    虽然知道黄也不怀好意，但胡孝民还是去了。大德里离76号并不远，如果坐人力车的话，得从极司菲尔路绕到开纳路。但如果步行，可以从76号后面走过去，最多十来分钟就能到。
    刚走出76号不久，胡孝民就进一步确定了黄也的险恶用心。他前脚刚走，戴着帽子和墨镜的潘宪，骑着自行车就跟了出来。
    黄也和潘宪，一开始就犯了致命的错误，胡孝民不是新人，而是一个老练的优秀特工。
    作为一名潜伏者，胡孝民时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身边出现的任何异常，都能引起他的高度警觉。
    潘宪虽然化了装，但他所谓的化装只是戴帽子和墨镜，他的自行车没换，衣服没换，更重要的是，他骑车的姿态一样。
    潘宪骑车有一个特点，可能他自己都没注意，左脚蹬的时候会多用力，身子会侧弯一下。
    胡孝民都不用看他的相貌，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笑的是，潘宪竟然想凭一己之力干掉胡孝民。自大的人，终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看到胡孝民果真从北门离开，潘宪暗暗高兴。有黄也配合，胡孝民在他眼里就是待宰的羔羊。
    胡孝民从北门出来后，潘宪骑着自行车先走一步，他给胡孝民选了一个地方，如果胡孝民走那里，只怪胡孝民背时。
    北边的巷子很僻静，因为76号“大名鼎鼎”，周围的房子入住率不高。里弄间，也不像其他地方有儿童嬉戏。
    在后面的巷子里动手，再理想不过。这叫天堂有路胡孝民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
    在这里就算发生枪击，也没人敢出来看热闹，老百姓只敢躲在家里，求菩萨保佑别有祸事上门。
    潘宪现在想的，是怎么处理胡孝民的尸体。直接扔在这里，说是抗日分子击杀呢？还是自己处理掉他们尸体，再给安上一个军统卧底的身份呢？
    前者只要开一枪就行，但胡孝民死后会落个好名声。后者的话，就得处理掉胡孝民的尸体。他突然想到，自己选的地方，暂时藏一具尸体还是没问题的。
    76号周围的地形，胡孝民刚接到入角炮计划时，就来侦查过。周围的一切，已经深深地印在他脑海中。从76号的后门，到开纳路的大德里，要经过几条巷子、拐几个弯、有几栋房子没住人？哪些人家白天没人，胡孝民全知道。
    其中，有两条巷子很僻静，平常没什么人。一般人路过时，都会不由自主的加快步伐。特别是有一条巷子中，有一座“凶宅”。以前住的一家人，被人灭了门，走那条巷子的人就更少了。
    潘宪骑着自行车，突然先走一步，他要干什么？
    胡孝民一边走着，一边迅速判断着黄也的用意。让自己通知史进松和潘宪，可潘宪却刚刚出现，这里面如果没有阴谋，打死他都不相信。
    黄也要算计自己，胡孝民自然不会把脖子伸过去任他宰割。作为一名潜伏者，所有巧妙的伪装，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如果保护不了，那就要换一种方式。
    比如说：主动出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甚至，借敌人的力量，除掉自己的对手。
    如果潘宪只是碰巧路过也就罢了，如果他是为了帮黄也对付自己，那就对不住了。
    胡孝民的脚步慢了下来，特别是到拐弯的地方，他都要小心侦查。
    潘宪的自行车，在地上留着较清晰的痕迹，给胡孝民指导着方向。
    走了一段后，胡孝民突然发现，潘宪去的地方，正是大德里的方向。难道说，他也会通知史进松？还是黄也故意安排，让他在路上伏击自己？
    胡孝民摸了摸身上，没带枪也没有刀，只有块黄蜡，还有副平光眼镜，假胡须、假眉毛和胶水都有，用手绢包着。
    这让胡孝民暗暗着急
    ps:刚开始是胡孝民伏击潘宪，觉得反过来更有意思，又修改了一遍。

第一百零三章 烟雾弹 下
    除了化装用的东西外，胡孝民还找到根铁丝，这东西看着没用，其实可以做很多事，比如说开锁、烧红之后用刑，都是极好的。
    快到一条僻静的巷子时，胡孝民突然停住。他看到了口子上的轮胎印，很清晰也很新鲜，潘宪似乎刚刚进去。
    这条很少人出入，因为里面有一座凶宅，一家人一夜之间被灭口。巷子只有几十米长，但有点弧度，从这头不能一眼望到那头。
    一般人要经过这里，宁愿绕点路。前面还有条巷子，多走一百多米就能绕过去。但不知道的人，为了抄近道都会走这里。
    胡孝民相信，潘宪很有可能在等自己。
    胡孝民手里没有武器，虽然在狭小的地方，格斗技巧更能发挥作用，但他不有冒险。特别是，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他决定从前面绕。
    地面没有潘宪的自行车印，胡孝民的速度明显加快。前面几十米也有条巷子，正好可以绕过。但胡孝民并没去大德里，而是绕回了这条巷子。
    在那一头的出口，胡孝民并没有看到自行车印。他顿时明白了，潘宪正躲在里面呢。这个时候，潘宪绝对没憋好屁。
    胡孝民果断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拿出眼镜戴上，又用黄蜡给脸、脖子和手抹上。同时，他还拿出假胡须，一边警惕地望着前面，一边迅速贴上。
    胡孝民的外貌迅速发生着变化，他的步伐也随之改变。他的左腿变得有些瘸，腰也直不起来，像是个卖苦力过头的病秧子一样。偶尔，他还轻声咳嗽一声。
    胡孝民靠着墙壁慢慢走着，他低着头，哪怕化了装，他也不想跟潘宪打照面。极速化装，难免会有疏漏。
    胡孝民低着头，也能看清地面的自行车印。快到那座“凶宅”时，胡孝民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车凶。
    潘宪悄然打开了凶宅，将自行车也搬了进去。这是一栋独门小院，长久没住人，院子里长满了野草。他将院门打开，手里拿着枪，静待胡孝民经过。
    他与胡孝民虽然不是朋友，但两人也算同事，胡孝民在这里看到他，哪怕很意外，也不会起疑心。只要将胡孝民骗进来，一枪就能解决问题。
    胡孝民死在这里，倒还省了搬尸体呢。
    如果胡孝民走其他地方，那算胡孝民捡了条命。他要是从这里路过，那就对不起了。死在潘宪手里的人不少，不在乎多胡孝民一个。
    胡孝民的咳嗽声，他自然也听到了。但他并没听出胡孝民的声音，这让他眉头紧蹙。因为咳嗽的东西，是从北边传过来的，而胡孝民会从南边过来。
    从咳嗽声可以判断，过来的这个人身体不太好，走得也很慢。潘宪稍稍侧过身子，他不想跟这种肺痨打照面。
    越靠近凶宅，胡孝民走的就越慢。两侧的围墙较高，旁边房子的二楼，都看不到巷子里发生了什么。他的身体弓起，还在地上捡了块砖头。此时胡孝民的肌肉绷紧，从地上的车轮印，他已经判断出潘宪所在的位置。
    快到门口时，胡孝民却没再走，他咳嗽一声后，又“大口喘息”着，给人一种走累了，靠着墙壁休息的感觉。
    潘宪原本想等这肺痨过去后，再等胡孝民上门。可听声音，那个病秧子竟然在门外休息。
    他很担心，胡孝民此时会突然经过，这个人会坏了自己的大事。
    他决定把人赶走，如果此时胡孝民突然出现，只好取消任务。如果胡孝民没来，就再等一会。
    潘宪收好枪，刚走出院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人脸色发黄的男子，低着头站在那里。他正要呵斥，那人突然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同时，手里扬起一块砖头，迅速朝自己挥来。
    潘宪大惊失色，自己明明是伏击者，怎么成了被伏击的对象呢？但此时的他，来不及多想，手臂下意识的挡着脸部，右手则摸向了后腰。
    但对方比他更快，砖头砸中他手臂的同时，那人的身子突然冲了上来，提起左腿，膝盖狠狠地击中了他的腹部。
    在击中腹部的那一刻，潘宪从来没见过这么难受，只觉得五脏六腑像移了位似的，他的身体也变成了一只虾米，上半身像只拉满的弓。
    胡孝民得理不饶人，挥起右拳，狠狠地砸在潘宪的脸颊上。两人都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胡孝民对这一拳比较满意，潘宪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抖动，他的眼睛冒着金星，眼珠子差点弹了出来。
    此时潘宪才发现，袭击自己的人，似乎很熟悉。那人的脸庞，还有躲在眼镜后面，露出狡黠目光的眼睛。
    蓦然，他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人影：胡孝民！
    “你是”潘宪此时万分懊恼，他终于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胡孝民却不想跟潘宪废话，既然出手，就必须干脆利落。他顺势捡起地上的砖头，朝潘宪脑袋狠狠砸去。
    潘宪受此一击，整个人彻底昏了。胡孝民站起来，挥动右腿，一脚踢在他的脖子处。只听“咔嚓”一声，清脆动听，明显感觉颈椎断了。
    潘宪虽做好袭击胡孝民的准备，可他被袭击时，完全没反应过来。他腰间有枪，根本没机会拔出来。手上有功夫，完全不是胡孝民的对手。
    从挨一砖头，到脖子被踢断，发生在瞬息之间，他还没还手，人就断气了。
    潘宪没了声响，胡孝民才将院门关上。外面的巷子，依然没有人。就算有人听到这里的动静，恐怕也不敢过来一探究竟。这里原本就是凶宅，谁敢来触霉头呢？
    胡孝民将潘宪的尸体翻过来，这才发现，他的手已经摸到了枪。刚才只要迟一秒，潘宪就有机会开枪。
    生与死就在刹那间，一秒钟就能决定生死。
    手指放在脖子的静脉处，确定潘宪死亡后，他才开始搜查潘宪身上。

第一百零四章 怀疑对象
    将潘宪身上的钱包、手枪、钥匙、纸片等一切与身份相关的东西全部搜刮走。同时，在地上抓了把灰洒在潘宪脸上。
    时间有限，想做到滴水不漏不可能，只能尽量抹掉自己的痕迹。就算还有漏洞，也只能以后再补。
    离开时，又在地上抓了把灰土，走出小院后，将门锁上，再把土撒在门和锁眼处。虽然不能完全恢复原貌，但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门被打开过。在对面的墙壁上，他用石子在砖上画了一个“L”的标记。
    至于地上的自行车印，胡孝民没有办法，就算他将潘宪的自行车推出来，也不可能做到无缝连接。知道这座凶宅的人不少，门口的车轮印出现异常，一定会引起别人怀疑。
    况且，胡孝民也没时间。他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十来分钟，离开后他加步伐，遇到没人的地方，将伪装卸掉，慢慢跑了起来。
    在大德里，胡孝民很快就打听到了史进松家。史进松住的是单独的石库门房子，他没结婚，一个人独居，租的房子。胡孝民敲门时，他还在睡觉。
    “孝民，你怎么来了？”史进松伸了个懒腰，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史大哥，晚上有行动，得马上回去。”胡孝民急道。
    虽然一路没再遇到其他人，但胡孝民依然注意着时间。他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要尽量抢回来。
    刚才敲门时，看了一眼时间，与平常应该差不多。虽然不会有人调查他从76号离开后，到大德里史进松家，一共用了多长时间。但胡孝民不想留下明显的漏洞，如果他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太长，一旦被人察觉，很难补上这个漏洞。
    “什么行动？”史进松诧异地说。史进松比胡孝民早几个月进76号，他知道如果没有重要行动，不会派人通知自己回处里。
    “抓军统，听说有大鱼。”胡孝民压低声音，神秘地说。
    “行，你等一下，我锁门就走。”史进松没有多想，胡孝民亲自来通知，一定是有特别的行动。
    “史大哥，我还得去通知同泰里通知潘宪。要不，你先回处里？”胡孝民等史进松出来后，故意问。
    去同泰里找潘宪，他想拉上史进松。要不然，他通知完之后就可以离开了。
    “潘宪也得你通知？真是给他脸了，你好歹也是个情报组长，他只是个情报员！”史进松很是为胡孝民抱不平。
    他与胡孝民都是张挥的人，而潘宪是黄也那边的，他自然不会太在意。
    “不能影响科长的行动嘛，不给黄也面子也得给科长面子。再说了，现在是下午，晚上才行动，回去也没事。说好啦，晚上谢记饭馆，我请。”胡孝民笑道。
    “行，咱们一起去趟同泰里，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史进松伸了个懒腰。
    胡孝民既然请吃晚饭，当然得陪他一起走一遍。
    这也正是胡孝民所希望的，让史进松陪自己去同泰里“找”潘宪，事后黄也知道，也无话可说。
    两人到了同泰里，打听到了潘宪住处。潘宪与人合租了一套院子，两人到他门口一看，铁将门把守，人不在家。
    史进松骂道：“这小子准是跑出去玩了，不知道躲哪家茶楼听戏呢。”
    两个组长来家里找一个普通的情报员，还吃了闭门羹，心里的火自然蹭蹭往外冒。
    “留个口信，咱们先回吧。”胡孝民劝道。
    二楼住的是一对夫妇，男的是一家商行的职员。胡孝民向他亮明身份，对方一见，马上一口应承下来。
    胡孝民和史进松回了情报处，胡孝民向黄也报告：“史进松回来了，潘宪外出未归。”
    “知道了。”黄也点了点头，看到胡孝民活着回来，虽然有些失望，但不能表露出来。
    潘宪一直跟着胡孝民，当然不可能在同泰里。胡孝民活着回来了，说明没有合适的机会。潘宪是老特务，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对胡孝民动手。
    黄也相信，潘宪正在“调查取证”，等他回来，就有胡孝民是军统卧底的“铁证”了。他看了一眼时间，满打满算，胡孝民“军统身份”最多还有八个小时就会暴露。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黄也去了苏光霄的办公室，向他报告自己的计划。
    “潘宪可靠吗？”苏光霄听了黄也的报告，沉吟道。
    他虽是背叛者，但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情报工作经常会出现背叛与被背叛的情况，明明是信任的人，突然成了背叛者，这在情报工作中很常见。
    黄也笃定地说：“非常可靠，办事也很牢靠。原本我的计划是，先除掉胡孝民，再取证。胡孝民一直跟史进松在一起，他没找到机会，所以才没动手。”
    苏光霄缓缓地说：“把证据做实，要有军统的交通站，必须是真的交通站。”
    黄也为难地说：“这个”
    苏光霄轻声说：“法租界巨籁达路上有一家利昌隆五金商行，是军统的一个交通站。”
    黄也笑道：“谢谢处座，这下证据确凿，胡孝民不可能抵赖了。”
    苏光霄沉吟道：“此事要秘密进行，今天的任务，还是找到真正的军统卧底。”
    情报处有军统的人，他怎么能坐得住？自从知道这个情报后，他一直在想方设法挖出这个内奸。张挥的计划，得到了他的首肯。晚上一处也会配合情报一科的行动，他可不想因为胡孝民，而影响真正的甄别计划。
    胡孝民要收拾，军统内奸也得找出来。
    黄也郑重其事地说：“我会全力配合张挥。”
    一直到天快黑时，潘宪依然没回来，黄也终于有点急了。他心里暗骂潘宪，不就是找个证人嘛，用得着这么长时间吗？
    有苏光霄的暗中支持，只要潘宪回来指证，哪怕没有人证，有利昌隆五金商行这个语气，胡孝民也是跳进黄河洗清了。
    黄也很想看看，胡孝民得知是军统卧底，那副想辩解却又无从说起的样子。

第一百零五章 提醒
    黄也脑海里闪现过很多胡孝民被逼到墙角的模样，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潘宪得回来才行。他不回来，怎么会有证人？他不回来，如何坐实胡孝民的身份？
    黄也暗骂，潘宪在特工总部的时间也不短了，办个事还这么磨磨蹭蹭？
    “潘宪怎么回事？”张挥把黄也叫到办公室，他查了一科的人数，发现就潘宪不在。
    “胡孝民去找了，可能去哪里玩了。你也知道，这小子玩心重。”黄也解释道。
    不管怎么担心，他还是得替潘宪打掩护。胡孝民是张挥的人，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派潘宪跟踪胡孝民吧？
    这是他与苏光霄的秘密，暂时还不能让张挥知道。如果下午潘宪动了手，胡孝民已死的话，倒是可以告诉张挥。
    张挥疑惑地问：“上午潘宪不是来了科里吗？”
    黄也平静地说：“中午走的，当时他说有点事，我也不好拦着。”
    张挥望着黄也，问：“他知道晚上的行动吗？”
    黄也沉吟道：“这个，他应该不知道。”
    事实上，潘宪是知道晚上有行动的。只是，如果告诉张挥，潘宪知道晚上有行动，潘宪就有很大的嫌疑了。自己的计划是让胡孝民成为军统卧底，可不是把潘宪拉下水。
    张挥正色地说：“派人再去找，行动之前，人必须回来。”
    晚上的甄别计划，潘宪如果不参加的话，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刚才黄也的话，他听出来了，潘宪很有可能知道晚上有行动。
    黄也问：“要不，让胡孝民再去找一趟？”
    张挥摆了摆手：“一科现在只进不出，让一处的人跑一趟。”
    所有人都不能单独行动，否则，一旦出了问题，谁都解释不清。
    晚上，胡孝民还是在谢记饭馆请张挥吃饭，张挥和周西行作陪。胡孝民到情报一科后，最先认识的就是他们。
    “科长，再喝点？”胡孝民拿出一杯酒，问。
    其实中午他就看出来了，张挥所谓的晚上行动很有问题。身为一名情报人员，晚上有重要行动，中午会喝高吗？
    还有李方所谓的情报，胡孝民相信自己的耳朵，根本就没有的事。加上中午张挥说的那些话，胡孝民得出一个结论：晚上的行动只是个烟雾弹。
    真正目的，是找出情报一科的军统卧底！
    从早上接到张挥电话的那一刻，胡孝民就在不断怀疑。情报一科这么多人，张挥为何要选择自己陪他去法捕房呢？
    是因为自己会巴结他？中午会请他吃饭？
    应该都不是！
    张挥虽然也喜欢占便宜，但他不是那种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不顾工作的人。恐怕张挥看中的，是自己的初出茅庐和经验不足。
    中午吃饭时，张挥还特意提醒，不要把法捕房的事，告诉情报一科以外的人。也就是变相告诉他，可以在情报一科内传播。
    抓捕军统的重要行动，在行动前怎么能透露呢？别人可能会看出端倪，只有自己这个新人，才会口无遮拦，让那个隐藏的军统内奸知道消息吧？
    自从知道军统还有其他人在情报处后，胡孝民就一直在暗中观察。他将所有人都筛选了一遍，并没有看出问题。
    潜伏的卧底，平常都会小心翼翼，如果能被他轻易看出来，早就暴露了。
    或许，只有在紧急情况下，他们才会不顾暴露，为了团体安全，冒着危险把情报传出来。
    今天，张挥就制造了这样的机会。任何人只要有异常，都会被调查。甚至，今天晚上，那个军统卧底就会暴露。
    不管胡孝民如何担忧，此时他什么都不能做。一旦这个时候被怀疑，他的卧底生涯恐怕就要结束了。
    苏光霄在军统的内线，并不知道入角炮计划。可因为张挥的甄别计划，搂草打兔子，把自己牵扯出来，他找谁哭都没用。现在情报处，黄也和苏光霄正巴不得自己出点事呢。
    况且，今天已经出事了
    “晚上要行动，就不喝了。”张挥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
    “行。”胡孝民暗暗笑了笑，张挥中午喝的酒，现在还没醒呢。
    “科长，晚上什么行动，要全科的兄弟都参加？”周西行问。
    “抓捕军统上海区的主要干部，包括区长、书计和交通组长。”张挥压低声音说。
    今天晚上确实是一次甄别行动，借李方之口，制造一次假行动。如果情报一科真有军统内奸的话，应该会浮出水面。
    “那真喝不得酒。”史进松马上说。
    “行，这瓶酒先留着，明天拿来庆功，到时候不醉不休。”胡孝民笑道。
    “孝民，潘宪是不是你去通知的？”张挥突然问。
    整个情报一科所有人都来了，但潘宪一直没消息。据他所知，上午潘宪是在情报一科的。为何下午不在？而且黄也还特意让胡孝民去通知？
    胡孝民说：“对啊，我和史大哥一起去的，家里没人，门上挂了锁。我给他邻居留了口信，只要人回来，肯定会过来。”
    史进松看到张挥望向自己，也说道：“潘宪不知道在哪逍遥呢。”
    张挥点了点头：“吃饭吧，早点吃完好行动。今天晚上，能不能立功，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胡孝民举起手，说：“我跟着科长，肯定能立功。”
    张挥骂道：“跟我有屁用，想立功就把李公树给我抓回来。”
    胡孝民笑道：“只要科长给机会，我亲手把他送到你面前。”
    对面的周西行，听到胡孝民的话，夹在筷子上的一块肉，竟然掉在了地上。
    “周西行，你怎么啦？”张挥问。
    “科长，我去上个厕所，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周西行捂着肚子，脸上显得很痛苦。
    “还没吃完就拉，你这不是白吃了吗？”史进松打趣道。
    “昨天可能受凉了。”周西行站了起来，歉意地笑了笑。
    然而，周西行才回来没多久，又去了趟厕所。一顿饭，他就去了四趟厕所。离开谢记饭馆时，他还捂着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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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是你
    “周西行，你还能不能参加行动？”张挥接过胡孝民发了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问。
    周西行揉着肚子，苦笑着说：“可以，当然可以，这么好的立功机会，怎么能错过呢？只是，得买点药才行。”
    张挥吸了口烟，缓缓地说：“好吧，早去早回，一个小时够了吗？”
    周西行忙不迭地说：“够了够了。”
    张挥突然说：“孝民，你陪周西行去一趟。”
    周西行连忙说：“怎么好麻烦孝民呢，我一个人就行。”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这是科长对你的关心，可不能拒绝。”
    周西行笑了笑：“那就烦劳老弟了。”
    两人拦了辆出租汽车，去了最近的一家药店。
    胡孝民下车之后，突然诚恳地说：“周兄，你要是真不舒服，晚上的行动没必要参加。”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周西行的异常。这个异常，并不止他上了四次厕所，而是他对晚上的行动特别有兴趣。
    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甚至说话的语气，就能看出很多信息。
    胡孝民对看到的、听到的事情，会仔细琢磨，掰开揉碎，一点一滴的研究。
    周西行摇了摇头：“那怎么行，破获军统组织，千载难逢。”
    他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胡孝民笑道：“你要这么想的话，估计会失望。”
    周西行心里一动：“怎么啦？”
    胡孝民随口说：“我估计，晚上就是次甄别行动。当然，这只是我的估计，你知道就行。”
    周西行说道：“我说呢。现在不去，也不太好。不管如何，还是坚持一下吧。”
    买了药后，两人又坐汽车去了76号，整个过程差不多一个小时。
    回到情报处，张挥就把胡孝民叫到了办公室。
    张挥吩咐道：“把门关上。”
    胡孝民将门关好，走过来“窃喜”道：“科长，是不是要给我特别任务？”
    张挥正色地说：“已经给你特别任务了。周西行有没有异常？”
    “周西行？一切正常啊。科长，你不会怀疑他吧？”胡孝民说到后面时，突然很是“吃惊”。
    跟张挥在一起，不仅说话要特别注意，就连说话的语气，也丝毫不能错。
    张挥冷冷地说：“他吃顿饭上了四趟厕所，行动之前又要买药，你觉得正常吗？”
    胡孝民说道：“可能真是肚子不舒服。”
    张挥冷哼道：“我查过谢记饭馆的厕所，厕纸不正常，而且有两张厕纸并没有屎。”
    胡孝民一脸“崇拜”地说：“科长真是明察秋毫，可周西行也有可能只是肚子痛，却拉不出来嘛。”
    张挥点了点头，缓缓地说：“这也有可能。你别笑，想得到情报，有的时候还要吃屎。”
    胡孝民捏着鼻子，一脸痛苦状：“科长求你别说了，这才刚吃了饭，快吐了。”
    晚上的抓捕行动，最终演变为甄别行动。整个情报一科，除了潘宪外，其他人都到了。张挥对所有重点怀疑对象，都采取了措施，然而，一直到行动开始，他都没有发现。
    晚上八点，张挥煞有介事的宣布了行动方案。一科除了潘宪外，都安排了任务。然而，到十点后，张挥再次将一科所有人集中在办公室，宣布取消行动。
    “今天晚上的行动取消。”张挥很无奈，他根本没有拿到李方的口供，刘方南也没给他情报，自然不会有抓捕行动。
    从下午开始，真正执行的是甄别行动。特别是晚上宣布行动方案后，更是对每个人都暗中监视。令他失望的是，所有人都表现正常。
    “为什么？”胡孝民“诧异”地问。
    就算早就知道了张挥是演戏，但他得配合。他才加入情报一科不久，需要向别人证明，他的业务能力一般。
    其实，在张挥宣布行动取消后，很多人就猜到了张挥的用意。听到胡孝民提出这样的问题，有些人笑出了声。都这个时候了，还提出这种问题，也太傻了吧？
    “有人泄露了消息，军统已经转移。”张挥冷冷地说，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
    “是谁？”胡孝民“惊恐”地问。
    “是你！”
    黄也突然指着胡孝民，怒吼道。
    既然甄别行动没见效，就让自己把胡孝民的“面具”撕下来吧。自从成了副科长后，黄也还没在一科全体人员面前露过脸呢。
    “我？”胡孝民一脸震惊，像是听错了一般。
    看到黄也跳出来，他终于明白黄也的毒计。
    “整个一科，只有你单独外出去，不是你还是谁？”黄也冷笑道。
    “我单独出去，是执行你的命令啊？我倒想问问黄副科长，既然不能单独外出，为何还要派我出去？我看，是某人别有用心，故意诬陷忠良。真要有内奸的话，也是那些居心叵测、陷害忠良之人。”胡孝民反唇相讥地说。
    怪不得让自己通知史进松，原来在这里等着。只是，他不知道为何还让自己通知潘宪？不是多此一举么？
    “你”黄也指着胡孝民，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胡孝民伶牙俐齿，反而倒打一耙。
    “科长，潘宪一直没来，是不是某人派他向军统报信？”胡孝民问的虽是张挥，但眼睛却盯着黄也。
    他说到“某人”时，特别加重了语气。所有人都应该知道，这个“某人”就是黄也。
    “不可能！”黄也马上说道。
    “我说的是潘宪，又不是说你，黄副科长何必这么激动。”胡孝民好整以暇地说。
    “我可以为潘宪担保，他绝对不是军统。事实上，他在执行任务。”黄也缓缓地说。
    张挥问：“什么任务？”
    他有些不高兴了，下午他向黄也问起过潘宪的下落，但黄也并没说此事。现在，为了给潘宪开脱，却说他有特别任务。这是目无长官，身为黄也的上司，他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黄也无奈地说：“这个等会我单独向你报告。”
    “黄副科长，刚才你说给潘宪担保，这是真的吗？”胡孝民自然看出了张挥的不悦，潘宪跟踪自己的事情，黄也肯定没向张挥报告。
    这一点，正是他可以利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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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报复
    潘宪已经死了，想让他成为军统卧底，是很容易的事。他很庆幸，下午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让潘宪出现，黄也一定会栽赃陷害。他有潘宪的配合，给自己扣一顶军统内奸的帽子，还是很容易的。
    “当然。”黄也淡淡地说。
    他与潘宪商量好，让胡孝民成为情报处的军统卧底之一。之所以是“之一”，是因为还得把真正的军统卧底找出来。
    潘宪当时提出，时机成熟的话，他可以顺便把胡孝民干掉。到时候，再拿出出其他证据，谁也说不出什么。
    胡孝民问：“那好，咱们就等潘宪出现。可是黄副科长，如果潘宪潜逃了呢？”
    黄也冷笑道：“他怎么可能潜逃？告诉你吧，他正在搜集证据，可以指证某人是军统卧底的证据！”
    虽然他没言明，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某人”，指的是胡孝民。
    胡孝民说道：“诬陷是没有用的，伪证总会被揭穿，真相不会缺席。科长，我严重怀疑晚上的行动，是潘宪泄露的消息。而且，还是他受某人指使，才给军统传递的消息。”
    “信口雌黄！”黄也不想再跟胡孝民胡搅蛮缠，等潘宪回来后，一切自有分晓。
    “你不应该替潘宪担保的。”苏光霄听了黄也的报告后，不满地说。
    “没关系，明天潘宪回来，就能见分晓。”黄也不以为然地说。
    “如果潘宪回不来呢？”苏光霄问。
    “这怎么可能呢。”黄也一惊。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苏光霄意味深长地说。
    潘宪到现在还没回来，他已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黄也身为一名老特务，算计胡孝民失败，不仅说明黄也能力有问题，用人更有问题。潘宪办事，根本不靠谱嘛。真是有什么样的头头，就有什么样的下属。
    “我相信潘宪。等会我去找他，以最快的速度除掉胡孝民”黄也做了个手切的动作，想着胡孝民对他说的话，就恨不得掐死他！
    “早点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苏光霄不置可否地说。不管黄也要做什么，他都当作不知道。
    “还得跟潘宪见一面才放心。”黄也说道，今天晚上必须见到潘宪，而且，胡孝民也必须死！
    晚上胡孝民与他针锋相对，他快气疯了，一刻也不想多等。
    胡孝民要回去的时候，也被张挥叫到了办公室。
    “最近你要小心点，遇到事情要多过下脑子。”张挥叮嘱道。
    他也听出来了，黄也是针对胡孝民。要不是胡孝民顶了几句，加之潘宪没出现，恐怕今天晚上，他就要成为最大的嫌疑人了。
    胡孝民苦恼地说：“科长，我跟黄也无怨无仇吧？难道是他对你不满，把气撒头上？”
    张挥意味深长地说：“恐怕根源，还在你身上。”
    黄也对胡孝民，当然不是私怨，而是想拍苏光霄的马屁。
    胡孝民苦笑道：“以后我还是安心在外面搜集情报吧，特工总部少来为妙。”
    张挥说：“明天你得来，要看看黄也耍什么花样。”
    黄也的心思他现在全明白了，不就是想拍苏光霄的马屁么？一下子说胡孝民有中共嫌疑，一下子说他是军统卧底。不就是为一个女人么？
    胡孝民突然说道：“对哟，明天苏太太要来了吧？”
    张挥说：“不错，明天有好戏看。这件事，你得提醒顾小姐。”
    胡孝民说：“还是科长考虑周全。”
    胡孝民离开特工总部时，一般会先走到对面极司菲尔路55号，要么陪顾慧英散散步，要么两人一起坐车回家。此时夜已深，路上的车不多，特别是极司菲尔路，很多人力车都不敢来。
    等了一会，终于有辆人力车，从76号那边慢悠悠过来，胡孝民招了招手，等车夫停下车后就坐了上去。
    “去大光明电影院。”
    胡孝民坐上车后，懒洋洋地说。
    这段时间，他经常坐人力车，还经常会跟冯五聊聊天，对人力车比一般人更加了解。
    刚才这个车夫，一看姿势就不对。一般的人力车夫都会身体前倾，双臂弯曲，脚下用力，用身体的力量带动人力车。
    而刚才这位车夫，身体僵硬，手背皮肤细腻，虽然低着头，但怎么看都不像是真正的车夫。瞥了一眼侧面，虽然光线较暗，但还是感觉很熟悉。
    为何还要上车？
    被识破的阴谋，不能再算是阴谋，最多也就是现眼。
    既然对方要唱戏，还搭好了台子，就让他尽情表演嘛。
    胡孝民原本要找个公用电话，与钱鹤庭联系。如果联系不上，他就会去光州饭店。但上车之后，他马上改变主意。
    大光明电影院快到跑马场了，距离76号可不近。一般情况下，他都会坐出租汽车。但今天，胡孝民想试试这位车夫的脚力，如果这个车会真能自己去大光明电影院的话。
    车夫听到胡孝民的话，也没吭声，拉着他就跑。
    对方跑起来后，胡孝民更是发现了问题。他不动声色，但暗中，将潘宪的勃郎宁拿了出来，并且悄悄打开了保险。
    作为一名优秀的特工，胡孝民观察入微，他记住一个人，不仅要看相貌，还要看对方的动作、神态甚至走路时的步伐和站立的姿势。
    细节决定成败，记住的资料越多，对自己的潜伏就越有利。有些信息，平常好像没用，但关键时刻能解决大问题。
    比如说，胡孝民看到车夫跑步的姿态，胡孝民马上想起了一个人：黄也。
    上车前，黄也的伪装可谓完美。他戴着一顶毡帽，低着头，甚至脸上和手上都涂成了古铜色。可是，他没拉过车，再怎么临时抱佛脚，也没有真正车夫的那种姿态。
    黄也算得很准，胡孝民晚上回去，得坐车。没有出租汽车的话，只能坐人力车。如果他扮成人力车夫，胡孝民一定会坐上来。
    在情报一科待了一天，胡孝民一定很累，而且晚上灯光很暗，他把胡孝民拉到一个僻静处，只需要一枪，就能结果胡孝民的性命。
    果然不出所料，胡孝民在路边等车，看到空车后也拦了上车，丝毫没有察觉异常。
    黄也很是得意，为了迷惑胡孝民，他特意换了车夫的衣服，还化了装。虽然知道多余，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胡孝民作为一个新人，怎么会这么细致嘛。看到人力车，胡孝民看都没看，上了车就要走。
    黄也早就替胡孝民选好了葬身的地方，他以为胡孝民要回去，就在极司菲尔路拐到武宁路不远，有一段比较僻静。周围没住什么人，只要干脆利落，开了枪之后，再把胡孝民的尸体拉走，没人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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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死得其所
    黄也还得去趟潘宪那里，到时把胡孝民的尸体交给潘宪就是，自己忙了一天，也得回去好好睡一觉才行。
    可胡孝民要去大光明电影院，显然，这小子跟顾慧英约好了，黄也只能临时改变计划。
    胡孝民练过几年庄稼把式，他不想阴沟里翻船。自己好歹是名老特务，办事必须牢靠，扬长避短嘛。
    一边朝着大光明电影院方向跑，黄也一边暗自思量，沿途哪个地方最合适动手呢？周围必须安静，最没有住户，而且不能进入公共租界。
    在沪西租界越界筑路的地域，现在由76号实际控制，在这边动手很方便。一旦过了静安寺，很容易引来巡捕。毕竟，一进去静安寺路，就有个静安寺捕房。
    黄也对沪西越界筑路这块也很熟悉，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就在武宁路南侧的申园。
    现在十点多了，申园非常安静，周围也没住户，又是在越界筑路这边。就算真的碰到人，也没人奈何得了他。真被人发现了，给胡孝民安个军统内奸的身份便是。一路上，再也没有比申园更适合动手的地方了。
    晚上在情报一科，胡孝民对他的质问，让他满腔的怒火差点当场爆炸。得知胡孝民单独回去，他来不及再找别人，决定亲自动手。
    亲自动手更能发泄怒火，看着胡孝民中枪后慢慢死去，他会特别兴奋。
    黄也本就没干过苦力，刚开始还行，拉了一段时间后，他感觉手掌发麻，估计掌心的皮都破了。
    但报复的决心支撑着他，现在的辛苦，都是为了等会的宣泄。
    快到申园时，黄也突然转向，把车子拉进了黑暗的林间小道。申园此时非常安静，最近的房子也在几百米外，所谓风高夜黑，正是杀人之时。
    到一个僻静而阴暗的角落，黄也观察四周后，突然将车停了下来。他俯身时，右手迅速从腰后掏出了枪，一边转身一边打开保险，抬手就往座位上的胡孝民射击。
    此时黄也的脑海中，已经想象着胡孝民中枪的画面了。
    “砰砰！”
    两声低沉而清脆的枪声，虽然在夜晚，但也没传得太远。
    “你！”黄也指着胡孝民，嘴角流出一股鲜血，再也不能多说一个字，仰天向后倒在地上。
    他的心口，多了两个血窟窿，胡孝民比他更快一步，提前开了枪。
    胡孝民坐座位上走了下来，检查黄也是否还活着。
    “你你你怎么会有枪？”黄也还没断气，心口中了两枪，很快会死，但不会马上死。
    “潘宪的。”胡孝民在他耳边轻声说。
    周围很安静，但不代表没有人，所谓隔壁有耳，他可不想一时大意暴露了身份。
    说完，胡孝民用手捂着黄也的口鼻，另一只手拖住后脑，双手一齐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很快他就能见到阎王。
    黄也此时完全明白了，为何潘宪一直没回来？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惊和困惑，胡孝民如果拿到了潘宪的枪，他又是什么身份？
    可惜，至死他都不会知道了。胡孝民将手指搭在黄也的脖子处，再次确定黄也是否死亡。哪怕他开了两枪，没看到黄也断气，总觉得不放心。
    如果黄也还有气，他会毫不犹豫在他脑袋上补一枪，哪怕身上可能会溅到对方的脑浆。没有察觉到异样后，才对黄也搜身。
    “怎么搞的，钱包也不带。”胡孝民搜完后，嘟囔着说。
    黄也除了那把枪外，什么都没有，这笔生意亏了。
    胡孝民并不知道黄也的计划，但他相信，黄也把自己拉到僻静处，说明他准备私下“处理”。黄也除掉自己后，一定会栽赃。
    黄也曾经诬陷他有中共嫌疑，现在又诬蔑他是军统内奸，想栽赃实在太容易了。
    如何处理黄也的尸体，胡孝民在人力车时，就已经想了几个办法。目前，他只能采最节省时间的办法。甚至，今天晚上与钱鹤庭接头都得取消。
    将黄也的尸体扔到人力车上，换上他的衣服，戴着那顶破旧的毡帽，拉着人力车走了。胡孝民掉转车头，去了同泰里。
    黄也和潘宪都死了，但他们不能全部失踪。否则，肯定会怀疑到自己头上。胡孝民希望做一个普通的特务，永远不被怀疑，又能让情报主动送到手里。
    要做到这一点很难，但胡孝民相信，只要认真做好每一件事，积累足够的人脉，拥有越来越重要的身份，是有可能的。
    快到同泰里时，胡孝民又进行了伪装。他将人力车的车灯关掉，又用手帕蒙住自己的脸。
    幸好下午来过一次，胡孝民对面的情况熟悉得很。
    潘宪虽然与人合租一套房子，但他住一楼，对方住二楼。胡孝民将黄也的尸体搬进一楼的房间，二楼一点都没察觉。
    将人力车拉到三角公园丢弃，胡孝民从忆定盘路拦了辆出租汽车到武宁路，再步行返回愚园路。到顾家时，正好十一点半。
    胡孝民回到房间，先换了衣服，又去洗了澡。晚上他与黄也接触多次，肯定会留有痕迹，甚至会溅到血。为了以防万一，有必要全面清洗。
    “昨天晚上，你好像回来得挺晚？”
    第二天早上，顾慧英与胡孝民一起出门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她睡得很浅，胡孝民回来时，她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半了。
    “是啊，昨天晚上科里有行动。”胡孝民说道。
    “你还参加行动啊。”顾慧英嫣然一笑，昨天胡孝民一早接到电话就去了76号，半夜才回来。
    “其实没行动，是找内奸。”胡孝民神秘地说。
    “找到了吗？”顾慧英心里一动，问。
    “黄也又想诬陷我，说我是军统内奸。我看他才是内奸，潘宪也是内奸。”胡孝民气道。
    “黄也怎么可能是内奸呢？”顾慧英摇了摇头。
    谁是内奸她都相信，但黄也不可能。
    “管他是不是呢，只要我不是就行。对了，今天苏光霄的老婆戴素琴会来，你是不是请天假？”胡孝民突然想起一件事。

第一百零九章 接头
    “苏太太来，我为什么要请假，我跟苏光霄又没见不得人的事，不请假。”顾慧英话说出口后，马上明白了胡孝民的意思。
    她很奇怪，为何胡孝民会知道苏光霄的老婆今天会来呢？
    “上午我就不去了，免得刺激苏光霄。”胡孝民笑了笑。
    “行。”顾慧英没坐冯五的车，自己叫了辆人力车走了。
    “胡先生，昨天我让香莲打了电话。”冯五拉着胡孝民跑了一段后，突然说道。
    “谢谢了。五哥，去趟广慈医院。”胡孝民说。
    昨天晚上没去光州饭店，今天必须见一面才行。
    “好咧。”冯五说道。
    能帮胡孝民做点事，他确实很高兴。
    “五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等会我还要去九风茶楼。”到广慈医院的西门后，胡孝民下了车。
    “你放心去，我一直等着。”
    胡孝民在广慈医院的西门进去，先去内科挂了个号，再在医院的卫生间化了装，他去内科看了一眼，人不少，就下了楼，穿过广慈医院，从北门离开。很快，胡孝民到了光州饭店。
    在光州饭店门口，胡孝民发现了钱鹤庭留下的暗号。还是在上次的房间，胡孝民用暗号敲了敲门，钱鹤庭果然在。
    “怎么才来？”钱鹤庭问。
    “昨天发生了很多事，第一：前天晚上刘方南被捕，是陈明楚亲自送他到76号的。第二，下午我干掉了跟踪我的潘宪，但我想让他成为军统卧底，希望组座给予配合。第三，昨天晚上黄也要杀我，反被我杀了，尸体放在了潘宪的住处，我想让军统放出消息，说是潘宪干的。第四，情报一科的周西行，很有可能是自己兄弟。第五，我需要马上处理掉潘宪的尸体。第六，法捕房关押了一个叫李方的，是咱们的兄弟，请设法营救。”胡孝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将最重要的事情罗列出来。
    “刘方南投敌了吗？”钱鹤庭问。
    “昨天中午，赵仕君宴请了他。”胡孝民说。
    他暂时还没去高洋房的权力，对刘方南是否投敌并无把握。这种事情，他必须说肯定的话。
    “要尽快确定刘方南是否投敌，如果没有投敌，要想办法营救。潘宪在哪里？黄也又在哪里？你没有暴露吧？周西行的身份是怎么发现的？”钱鹤庭问。
    胡孝民不愧是新二组的人，一天之内连杀两个汉奸特务。
    “潘宪在76号后面的一条巷子里，我给你画个草图，那个院子对面我留了L标记。我希望76号是这么认为的：潘宪才是真正的军统卧底，黄也察觉他的身份后，被潘宪枪杀在住处。至于周西行的身份，希望上峰能确认。”
    钱鹤庭郑重其事地说：“不管周西行是不是自己同志，你们都不能联系，更不能让他知道你的身份。潘宪的尸体，我会处理好，也会通过有关渠道，让76号知道他是我们的人，是因为获取了机密消息，担心身份暴露才离开。”
    胡孝民提醒道：“最好能表彰他除掉了汉奸黄也。”
    钱鹤庭说：“如果这样的话，你就拿不到奖励了。为了打击76号的嚣张气焰，上峰要求新二组，锄掉几名76号的汉奸，黄也算是死得其所。”
    胡孝民说：“为了党国大业，我又怎么会在乎这点钱呢。再说了，黄也只是个副科长，我们可以除掉他们的处长，如果有机会，可以除掉赵仕君和孙墨梓。”
    钱鹤庭沉声说：“你的想法正合我意，目前想除掉赵仕君和孙墨梓很难，所以，上峰给了一个任务，除掉一处处长谭志兵！”
    一处主要负责对付军统，除掉谭志兵，确实能严重打击76号的士气。可是，要除掉谭志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76号的特务头子，出入都是成群结队，一般人根本无法靠近。就算冒险锄奸，也很难脱身。
    胡孝民喃喃地说：“谭志兵？”
    钱鹤庭一说，他马上明白了这其中的凶险。
    钱鹤庭说：“你的任务是提供适合行动的时间和地点，由其他兄弟执行。”
    胡孝民点了点头，又说道：“组座，最近我经常在九风茶楼活动，是不是把死信箱的暗号放到那里？”
    自己是打入76号的入角炮，钱鹤庭不会舍得让自己行动。像昨天的行动，他也是没办法。如果他不杀黄也，对方就要杀他了。
    钱鹤庭问：“可以，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合适的位置？”
    胡孝民做事很稳妥，他一个人在76号孤军奋战，但成绩喜人。情报交接，当然要以胡孝民为主，他认为方便和合适，自己全力配合就是。
    胡孝民说：“九风茶楼外面马路上的电线杆，拐角处还有个邮筒，两个地方轮流来。我经常会待在二楼东头的一号包厢，以后再在那里想办法。”
    他也需要慢慢摸索，最适合自己的联络方式。有些事情，看似很完美，但过了段时间就会发现问题。胡孝民的联络方式，不仅需要安全，也需要便捷。
    钱鹤庭问：“可以。你在76号，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吧？”
    胡孝民沉吟道：“困难当然也有，目前最重要的是把潘宪和黄也的事情处理好。特别是潘宪的尸体，上午必须搬走，最好两个小时内完成。那个院子要清理好痕迹，又要给76号留下足够的线索，让他怀疑甚至判定潘宪是我们的人。我想，有组座出马，一定天衣无缝。”
    钱鹤庭笑了笑：“配合你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嘛。”
    要做到胡孝民的要求很难，但也并非做不到。只要把潘宪当成真正的卧底，一切就会很自然嘛。
    胡孝民笃定地说：“对了，我觉得顾慧英，可能是中统的人。至少，她与中统还保持着暗中联系。”
    钱鹤庭缓缓地说：“她是中统的人更好，你只需要隐蔽好自己就行。我想，中统还不至于拆我们的台吧？”
    “我担心，她会把我当作情报来源，已经不止一次套我的情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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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顺藤
    钱鹤庭沉吟道：“一般情报，可以与她分享。当然，任何时候都不能让她知道你的身份。看来，当初让你进入顾家还是正确的。”
    胡孝民树起大拇指恭维道：“组座深谋远虑，非常人所能及。”
    钱鹤庭看了一眼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早点回去吧。”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苏光霄的内线，查得怎么样了？”
    “上峰在查，想必很快能揪出那个人。”
    与钱鹤庭见了一面后，胡孝民心里安定了许多。潘宪的事情处理好后，他会更加安全。
    特别是潘宪的尸体，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而这件事，胡孝民不方便出面。
    回到广慈医院后，胡孝民先在卫生间卸了装，又去内科看了病。
    “医生，我肚子疼，头也疼得厉害，麻烦你给开点药。”
    拿到药，留下所有票据，胡孝民再次从西门离开，冯五依然在那等着。
    “胡先生病了？”冯五看到胡孝民手里拿着药，惊诧地说。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头有点疼。”
    从广慈医院回来后，胡孝民一直待在九风茶楼。直到中午，他才接到张挥的电话，让他回去一趟。
    胡孝民问：“快吃饭了，要不找个地方喝点？”
    情报一科少了两个人，张挥肯定会过问。而且，这两人跟自己或多或少还有点关系。原本胡孝民以为，张挥的电话会更早些。看来，张挥对自己，还是比较放心的。
    这个点打来电话，估计是例行公事。胡孝民提出一起喝酒，也是想验证自己的推测。如果张挥对他放心，自然不会拒绝。
    张挥沉吟道：“去谢记饭馆吧。”
    潘宪从昨天下午开始失联，黄也晚上回去后，今天一直没出现，引起了他的重视。苏光霄让他找人，并且告诉他一件事：潘宪昨天跟踪了胡孝民。
    这让张挥很震惊，也很愤怒。潘宪是黄也的人，他跟踪胡孝民，自然没憋好屁。再想到昨天黄也言之凿凿胡孝民是军统卧底，他终于明白黄也准备借潘宪之手，置于胡孝民于死地。
    胡孝民是不是军统卧底，张挥非常清楚。从第一天见到胡孝民开始，他就知道这不可能。当时他对胡孝民也有的怀疑，但他能让胡孝民留在情报一科，也试探过胡孝民几次。
    胡孝民是赵仕君推荐过来的，黄也抹黑胡孝民，就是跟赵仕君为敌！张挥向陆实声报告之后，才决定打这个电话。胡孝民是无辜的，再查证一次，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乖乖闭住嘴。
    “好咧。”胡孝民很开心，并不是因为张挥答应他一起吃饭，而是张挥变相表明了态度。
    胡孝民赶到谢记饭馆时，张挥带着史进松和周西行早到了。他们也没客气，已经提前点好了菜，还开了瓶酒。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胡孝民坐下后，夹了一块肥肥的五花肉塞进嘴里。
    他们没把自己当外人，胡孝民也不会客气。张挥把周西行也叫上，更加验证了胡孝民的判断。
    “今天潘宪还是没来，黄也也没出现。”史进松缓缓地说。
    “他们没来正好，永远都别出现才好呢，免得跟科长作对。”胡孝民拿起酒瓶，给张挥满上后，再给自己倒了一杯，不以为然地说。
    吃饭喝酒，最能增进关系。哪怕只是酒肉朋友，时间长了，也会形成固定的圈子。他们之间，慢慢形成了圈子。
    “知道吗，昨天潘宪跟了你。”张挥突然说。
    “跟我干什么？”胡孝民一愣，一脸地“不解”。
    他的动作恰到好处，作为一个新人，在张挥和其他特务面前，他得表现出“业务”和迟钝。
    “黄也想讨好苏光霄，就拿你开刀。昨天你没看到黄也的嘴脸，就差把你当成军统卧底了。”史进松嗤之以鼻地说。
    他跟胡孝民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自然也是向着胡孝民的。黄也当科长时，他也受了不少气，对黄也也确实没好感。
    “昨天我和科长去了法捕房，潘宪难道也去了？”胡孝民惊诧地说。
    昨天的甄别行动，根源还在那个“李方”身上，如果军统营救出李方，潘宪的嫌疑也就有了。
    张挥轻声说：“李方被保释了。”
    胡孝民“吃惊”地说：“不是应该引渡吗？”
    史进松叹息着说：“法租界不是我们说了算。”
    张挥突然问：“你去找史进松，有没有碰到潘宪？”
    “当时我真没注意，只想快点通知史大哥。”胡孝民摇了摇头，很是苦恼地说。
    “以后出去，要有反跟踪的思维。不要被人跟了几天都不知道，一旦发现，要及时脱梢。”张挥缓缓地说。
    “好，以后我一步三回头。”胡孝民笑道。
    “吃了饭，走一趟昨天的路线。”张挥说。
    “没问题。”胡孝民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问史进松：“史大哥，昨天你发现潘宪没有？”
    “这个我也没注意。”史进松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说。
    沪西是自己的地盘，他跟胡孝民又没执行重要任务，自然不会那么警惕。
    “看吧，不是我一个人没察觉。”胡孝民嘿嘿笑道。
    “科长，潘宪会不会是军统的人？”周西行突然说。
    昨天他很感谢胡孝民，要不是胡孝民无意间的提醒，他肯定会跟组织联络。只有他才明白，昨天的甄别行动，只是为了找到他。
    周西行确实是军统的人，代号：老吴。他是军统上海区直属情报员，打入76号后，只与区长发生联络。
    “他不会是知道昨天我们有重大行动，借机给军统报信去了吧？”胡孝民“恍然大悟”地说。
    周西行很聪明，把焦点转移到潘宪身上，对所有人都是有利的。非常时期，周西行应该很希望有人替他顶包。
    张挥沉吟道：“没找到内奸之前，任何情况都有可能。”
    “科长，是顺着路线查，还是反着看？”吃了饭后，胡孝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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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漏洞
    如果反向调查，不仅能拖延时间，也能第一时间发现黄也。越晚到那座凶宅，越能给钱鹤庭争取时间。
    “去北门。”张挥缓缓地说。
    昨天下午，潘宪跟着胡孝民离开76号。那是潘宪最后一次出现在76号，整整一天，潘宪都做了什么？
    张挥要顺着胡孝民的路线再查一次，并非怀疑胡孝民，只想查清潘宪的活动轨迹。周西行的那番话，让他加重了对潘宪的怀疑。
    “科长，抽烟。”胡孝民一边走，一边给他们递烟。
    “你对后面的地形还蛮熟嘛。”张挥接过烟，随口说了一句。
    上海的里弄跟迷宫似的，很多人走进去，分不清东南西北。
    胡孝民指着史进松住的大德里的方向解释道：“我没事就看地图，而且我方向感比较强，知道史大哥住的大概方向，就往那边走呗。”
    史进松见胡孝民带着走到那栋“凶宅”的巷子，惊诧地说：“孝民，这条巷子你也敢走？”
    如果没事，他都不愿意走这里。多走几步，在前面有条巷子可以绕过去。
    胡孝民指了指前面的巷子，佯装不知地问：“我正想问，听说这里面有鬼，所以我走前面过的。”
    看到胡孝民畏缩不前的样子，史进松无声地笑了。就算是他，知道详情后，也不愿意从这里过。
    史进松解释道：“去年，这里有一家人被灭了门，当时很轰动。自那以后，周围的住户能搬走的都搬走了，这条巷子白天很少有人走，晚上更是空无一人。”
    胡孝民摸了摸胸口，心有余悸地说：“啊！怪不得呢，幸好我绕过去了。”
    张挥看了胡孝民一眼，问：“昨天你走的是前面？”
    胡孝民摸了摸头：“对啊，这里面阴森森的一个人也没有，就走了前面。”
    史进松看了胡孝民一眼，笑道：“你这胆子，还得再练练。”
    他不走这里，是不愿意，而不是不敢。不要说白天，哪怕是晚上，也敢独自经过。
    胡孝民强行解释：“这跟胆子没关系吧，我只是觉得太阴森了，换条路罢了。”
    “潘宪却是走的这里。”张挥指着地上已经很浅的自行车印说。
    “那怎么办？”胡孝民问，他就知道，张挥能看出痕迹。
    这里面的巷子，平常走动的人不多，地面湿润，自行车很容易留下痕迹。如果在大街上，走的人多，几个小时就找不到痕迹了。
    “先按你的路线走，周西行你留下来守住这里，不让别人进。”张挥说。
    胡孝民带着张挥和史进松，按照自己的路线，甚至找谁打听的史进松住所，都告诉了张挥。找到史进松后，他们一直待在一起，他们可以互相作证。
    “回巷子。”张挥觉得那巷子可能有问题。
    原本可以从巷子的北边进来，但张挥特意绕到南边，与周西行会合后，一起走了进去。
    胡孝民等张挥和史进松走进去后，连忙跟在后面。
    “那就走吧，前面，就是那个凶宅。”史进松快走到那凶宅时，突然说。
    “咦。”张挥突然停了下来。
    胡孝民问：“科长，有什么事吗？”
    刚才他瞥了一眼，对面的“L”标记已经擦掉，虽然不可避免的留下了痕迹，但说明钱鹤庭已经到了这里，并且处理好了一切。
    “打开看看。”张挥看了史进松一眼，说。
    “这门打开过，痕迹还挺新。”史进松看了一眼门口，笃定地说。
    “开门啊，磨磨蹭蹭干什么？”张挥瞪了一眼。
    “没钥匙怎么开，要不砸开？”史进松两手一摊，苦笑道。
    “滚一边去，除了吃你还能干什么？”张挥拿出根铁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张挥拿着铁丝鼓捣了几下，很快将锁打开。门开之后，他并没马上进去，而是蹲在地上观察着。
    胡孝民凑过去问：“科长，灭门的凶手找到了吗？”
    “看到了吗，门槛上有自行车的轮胎印，院子里也有。而且，门槛上的痕迹还很新。”张挥指着院子角落的一处给胡孝民看。
    “什么意思？”胡孝民诧异地问。
    “潘宪昨天是骑自行车出来的。”周西行说。
    “这是潘宪自行车的痕迹？他到这里干什么？”胡孝民更是惊诧。
    地上的轮胎印，出现得恰到好处，不注意的人不会发现。
    史进松突然说：“这里不止一个人活动过，看，有几个人的脚印。”
    胡孝民惊诧地说：“潘宪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他是灭门惨案的凶手？”
    “这里倒是个接头的好地方。”张挥看了看四周，冷笑道。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将潘宪当成军统内奸了。
    如果潘宪进了这院子，还跟什么人见了面，自然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
    胡孝民惊讶地说：“接头？”
    “科长，这里有情况？”史进松突然发现门槛有块砖头是松动的，拉出来一看，里面是空的。
    “完美的死信箱。”张挥脸色一冷。
    这座凶宅，一般人不敢经过。就算胆子再大的人，路过这里时，也会加快脚步。把死信箱放在凶宅门槛，真是个绝妙的主意。这里离76号不算远，潘宪来这里也方便。
    “死信箱？是不是用来传递情报的？”胡孝民问。
    “不错。不出所料的话，附近应该会有标记。”张挥点了点头。
    他走到外面，突然看到对面墙壁有个被擦掉的痕迹。
    张挥站到那个被擦掉的痕迹面前看了许久，他并没察觉到，这些“蛛丝马迹”，是故意留下的，就是让他得出潘宪是军统卧底的结论。
    潘宪的自行车印记，到武宁路后就消失了。一行人又去了大德里史进松的住处，再没有任何发现。
    史进松问：“科长，要不进去坐坐？”
    张挥摇了摇头：“去同泰里。”
    在同泰里，他们终于有了重大发现！
    虽然潘宪的房间还是锁着门，但敏锐的张挥，在门外发现了血迹。再次用铁丝打开门后，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屋中央的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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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业余
    胡孝民在开门后，第一个冲了进去，看到黄也的尸体后，他吓得“脸色苍白”。
    “这他怎么会在这里？”胡孝民看着黄也的尸体，像被点住穴位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张挥走到黄也面前，让史进松把窗户打开，仔细看了看，神色凝重地说：“黄也应该是来的潘宪的。史进松，你去问问周围的人，开了枪当时一定有声响。”
    黄也是他的副手，还是由原来的上司变成现在的副手，如今死在潘宪家里，对他、对情报一科、对情报处，甚至对整个特工总部，都是一件大事。
    周西行用手触碰了一下黄也的尸体，缓缓地说：“科长，身上有两个枪眼，是被手枪近距离射杀。尸体僵硬，估计死了半天以上。”
    张挥缓缓点了点头：“昨天晚上黄也离开特工总部后，估计就来了这里。”
    昨天潘宪一直没消息，黄也晚上应该是来找他的。
    张挥此时一肚子疑云：谁是凶手？潘宪么？他为何要杀黄也？潘宪又在哪里？为何偏偏要在这里动手？还要在昨天晚上动手？潘宪又在哪里？会不会是其他人干的？
    “科长，是不是潘宪干的？”胡孝民平缓了呼吸后，突然问。
    “一切都有可能。”张挥不想下结论，特别是没有证据的情况下。
    或许，找到潘宪后，真相就会大白。
    “人死在这里，潘宪最有可能杀人。只是，他的动机还没找到。”周西行缓缓地说。
    “会不会是黄也发现了潘宪军统的身份，才惨遭杀害？”史进松回来后，突然说。
    “向总部报告吧，这件事我们说了不算。”张挥说。
    黄也死在同泰里，对情报处是大事。陆实声和苏光霄听到消息后，迅速赶到了现场。陆实声到现场后，将张挥拉到一旁，轻声询问着案情。
    苏光霄望着黄也的尸体，久久没有说话。听到消息时，他很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黄也昨天晚上离开前，还向自己汇报了工作。
    当时黄也确实说起，要来趟潘宪。黄也在这里见到潘宪了吗？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何死在潘宪家呢？潘宪杀了人，为什么不处理尸体？
    苏光霄看到胡孝民站在门口，没好气地问：“胡孝民，昨天晚上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他对胡孝民有一肚子气，不仅因为顾慧英，更是因为自己的老婆戴素琴。他怎么也没想到，胡孝民竟能想到这么损的招。戴素琴一见面，就跟他吵了一架。
    昨天晚上黄也离开前，曾经暗示会对胡孝民动手。胡孝民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那个要替自己出气的黄也，却成了一具尸体。
    胡孝民认真地想了一下，说：“十点多吧，具体没注意，反正散会后，我跟科长聊了几句就走了。”
    苏光霄问：“路上遇见什么人了吗？”
    胡孝民摇了摇头：“那个时候鬼都没有一个，不要说人了。”
    陆实声突然问张挥：“潘宪呢？”
    张挥沉吟道：“我们在特工总部后面，发现了潘宪的自行车轮印，还发现一个死信箱，估计是军统的。”
    陆实声很快听出了关键词，眼睛也越瞪越大：“军统？死信箱？潘宪？！他才是情报处的军统卧底？”
    苏光霄缓缓地说：“潘宪为什么要杀黄也？如果他是军统，应该掩护身份，而不是为了杀人而暴露。会不会是有人嫁祸？”
    张挥突然说道：“昨晚的甄别行动，只有潘宪没有参加。”
    他明白苏光霄的意思，但自己也找到了不少证据。昨天开始，潘宪就表现异常。
    苏光霄又问：“黄也身中两枪，都是要害，楼上的人没听到声音吗？”
    昨晚黄也说的话，不能摆到对面上讲的。哪怕他知道黄也是想干掉胡孝民，现在一个字也不能提。
    史进松回道：“楼上只听到潘宪回来的声音，大概在十一点左右。至于枪声，他们没注意，潘宪敢在家里杀人，肯定做足了准备。”
    苏光霄又问：“找到弹壳了没有？”
    胡孝民一听，心里咯吱了一下，他还真忽略了这个问题。黄也死在这里，没枪声可以是别人没听到，但没弹壳，就说不过去了吧。
    黄也的尸体运了回去，胡孝民被留下来找弹壳。胡孝民强烈请求，史进松也一起留下来。
    胡孝民原本想着，潘宪的枪在自己手里，弄两个弹壳很容易。但他看到苏光霄的眼神后，最终改变了主意。
    如果自己找到弹壳，反而像是刻意为之。这么多人在屋里没找到，你一个人就找得到？胡孝民可不想弄巧成拙，反让苏光霄抓到把柄。
    苏光霄问他昨晚什么时候回家，很有可能知道黄也的计划。黄也却死在潘宪家，苏光霄问这样的问题，显然是怀疑自己。
    这个时候，胡孝民需要表现得“业余”和“胆怯”，让人打消对自己的疑虑。一旦苏光霄从军统获取情报，再结合自己的表现，自然不会再揪着不放。如果苏光霄继续针对自己，会给别人一种公报私仇的感觉。
    “史大哥，对不住啊，我是心里有点怵。”胡孝民等其他人走后，自己也走到门口，轻声说。
    “其实这样的场面多经历几次就没事了。”史进松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
    “我是真害怕。”胡孝民掏出烟，朝史进松扬了扬手，隔空丢了过来。
    “怕就到外面透透气，等会咱们把房间每个角落都检查一遍。”史进松准确地接到烟，一脸轻松地说。
    胡孝民的业余和畏缩，让他与之相处时觉得很轻松。至少，不会有压力。而且胡孝民有钱又大方，他也愿意与之相处。
    胡孝民也给自己点了根烟，问：“人都死了，找弹壳还有什么用？”
    今天的事，必须引起警惕。以后再动手，尽可能把弹壳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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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破绽？上
    胡孝民的问题实在太业余，要是换成其他人，史进松都不屑回答。
    史进松随口说：“找到弹壳，就可以确定黄也是不是死在这里。通过弹壳，能知道凶手用的是什么枪。”
    “反正已经死了，死在哪里不一样吗？如果潘宪把弹壳捡走，岂不是把我们耍得团团转？”胡孝民不解地问。
    “那就不知道了，我们只管找弹壳，其他事情不用我们操心。”史进松说。
    “史大哥，你觉得潘宪是军统吗？”胡孝民突然问。
    “这种事，谁说得准呢？”史进松摇了摇头。
    能进特工总部的都是人精，谁也不知道别人是什么心思，每个人都有可能。毕竟，每个人都希望有条退路。就算是史进松，也无数次想过，日本人会不会有退出中国的一天？到那个时候，他们这些替日本人卖命的，又会是什么下场？
    从目前来看，潘宪为军统效力的可能性很高。既然惊动了苏光霄和陆实声，潘宪是什么身份，上峰很快会有结论。
    “也是，纪天仇都能是共产党，潘宪就不能是军统？”胡孝民笑了笑，说。
    听到胡孝民的话，史进松愣了一下。是啊，纪天仇和潘宪都是黄也的手下，这些人是抗日分子，黄也死在这里也不算意外。
    在外面休息了一会后，胡孝民壮着胆子进屋子。但他没找弹壳，而是翻箱倒柜找值钱的东西。既然来了，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孝民，弹壳再怎么跳，也不会在箱子里。”史进松好意提醒，弹壳只会藏在某个角落，可能在柜子下面，绝对不会在柜子里面。
    “潘宪反正不会回来了，我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胡孝民咧嘴一笑。
    “这小子穷得叮当响，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史进松嘴里这么说，但他的注意也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胡孝民进了潘宪的卧房，史进松也跟着进去了。潘宪如果有值钱的东西，藏在这里的可能性更大。
    胡孝民首先有了收获：“史大哥，你看，枕头下面有钱。”
    “再找找。”史进松像是受到了鼓舞，他现在有些感激胡孝民喊他帮忙了。
    潘宪并没想到，他昨天早上离开后，就再也回不来。在他睡的房间里，在床板下、抽屉里、书本中都找到了钱。
    “这小子走得挺急，前几天才发的薪水竟然也没带走。”史进松望着胡孝民手里的一个信封，眼中满是渴望的目光。
    “要不要给科长留一份？”胡孝民自然猜到了史进松的心思，跟上次一样，这种外快私下分分就好了。
    “当然要留。”史进松想了一下，虽然心有不甘，但不得不拿出一份给张挥。
    钱不多，总共一百多块，平分了三份。
    “等会我给周西行买两条烟。”胡孝民把钱装进口袋后，说。
    “你还真是讲义气。”史进松说。
    “大家都是兄弟，有好处一定要分享。如果史大哥你没来，我也会这样做的。”
    “好兄弟。”史进松拍了拍胡孝民肩膀。
    胡孝民没有其他特务身上的那种狡诈，他很乐意跟这样的人交往。
    苏光霄让胡孝民留下来找弹壳，除了想故意刁难他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他想把胡孝民留在那里，自己提前与顾慧英问话，摸清胡孝民昨晚的情况。
    回到情报处后，苏光霄马上把顾慧英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自从担任情报处长后，他还是第一次在办公室与顾慧英单独见面。
    “慧英，昨天晚上胡孝民什么时候到家的？”苏光霄给顾慧英倒了杯水，柔声问。
    “我哪知道呢？”顾慧英不敢与苏光霄对视，她是个漂亮的女人，更是个聪明的女人，在这样的环境，男人很容易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知道吗？黄也死了。”苏光霄轻声说。
    “黄也死了？”顾慧英吃惊地说。
    她马上明白，苏光霄找自己说话的用意。黄也的死，不会与胡孝民有关系吧？
    “就死在潘宪家里，我怀疑，此事与胡孝民有关，所以想问问他到家的准确时间。”苏光霄轻声说。
    “怎么会跟胡孝民有关呢？”顾慧英疑惑地说。
    她在心里暗忖，苏光霄不会借这件事，又诬陷胡孝民吧？为了自己，胡孝民吃了不少苦头。
    “黄也昨天晚上走的时候，向我汇报了工作。他”苏光霄话到嘴边，突然停住，这件事不适宜跟顾慧英说起。
    黄也要杀胡孝民，并非胡孝民身份有问题，而是为了讨好自己。只要胡孝民死了，不管给胡孝民安个什么身份都行。
    但这种话，却不能告诉顾慧英。一旦让她知道，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甚至，顾慧英还会恨自己。
    况且，黄也不仅没杀掉胡孝民，反而死在潘宪的住处。这件事，或许只能通过军统那边的内线才能查清了。
    “苏处长，我真记不清胡孝民什么时候回来的。”顾慧英摇了摇，沉吟道。
    聪慧过人的顾慧英，听到苏光霄的话，马上猜到了苏光霄的意思。黄也昨天晚上，该不是要对付胡孝民吗？只是没想到，死在了潘宪手里。
    胡孝民回来的时候，应该是十一点半。这个信息，她不能告诉苏光霄。至少，没跟胡孝民商量前，不能告诉苏光霄。
    一旦因为她的证明，把胡孝民推进深渊，她于心何安？
    不管这个消息对苏光霄有没有作用，她都不能说。胡孝民是中统发展的对象，又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还是自己的情报来源之一，于情于理，都要保护好他。
    “你们不是订了婚么？他什么时候回来你会不知道？”苏光霄有些不相信。
    黄也从76号离开后，如果先去拦截胡孝民，那他的死就有蹊跷。如果黄也先去找的潘宪，事情才说得通。
    “我跟他订了婚不假，但又没住一起。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下了。”顾慧英脸上一红，娇羞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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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破绽？下
    “你们没住一起，恩，好吧。慧英，回去后能帮我查查吗？”苏光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顾慧英与胡孝民关系越差他越开心。
    “可以。”顾慧英点了点头，她只答应查，但能不能查出来，就不知道了。
    刘妈向她提议，要把胡孝民吸纳进情报小组。顾慧英没有同意，她觉得发展下线，会给自己这个情报小组带来危险。
    只是上峰对刘妈的提议却很感兴趣，胡孝民刚进特工总部，心性正直，又在情报处当情报组长，如能为中统所用，将是顾慧英的一大助力。他们本就订婚，很快会结婚，两人在生活上是伴侣，如果在工作上能成为搭档，更有利于工作。
    顾慧英本想晚上跟胡孝民好好聊聊，至少要告诉他，苏光霄找自己谈了话。如果胡孝民需要，她可以向苏光霄透露一些有利于胡孝民的信息。
    然而，胡孝民晚上并没有按时回来，顾慧英得到消息，胡孝民出去鬼混了。这次，不是喝酒，而是去了四马路的会乐里。
    顾慧英自然知道会乐里是什么地方，上海租界的公娼、私娼分门别户，等级森严，种类繁多。据说，整个上海滩，有公开的“娱乐场所”八百多家。
    按等级来说，最上等的叫“书寓”，次一等的叫“长三堂子”，也叫“住家加茶碗”、“酒过夜”，再次一等的就“么二堂子”，也叫“私局”、“叫干湿”。至于那些酒吧、珠宝店、裁缝店、行皮毛店的“秘密窟”和“烟馆”的野鸡，就是不入流了。
    “书寓”、“长三堂子”等较高级“场所”门口，都会挂着牌子，上面写着姑娘姓名，如书寓称“某某书寓”，长三则称“某某寓”，么二则称“某某堂”。
    门口一般都装有玻璃罩的电灯，个别的还装有霓虹灯。玻璃罩上漆有“留得”、“兰记”、“宝田”、“雪萍”、“玉兰”、“春芳”、“香泽”之类引人注目的字样。
    四马路的会乐里、三元坊、群玉芳和八仙桥小花园一带，多为高级场所。爱来格路、褚家桥一带、东新桥宝裕里、宝兴里等多为二等“场所”，四马路状元楼宁波饭店后面、浙江路广西路口，多为下等“场所”。
    而爱多亚路、鸭绿路、唐坊街、典当街，朱葆三路至郑家木桥一带靠法租界一边的是末流“场所”，专门接待外国水兵，这些“姑娘”称之为“咸水妹”。
    正规“场所”的姑娘，要向租界花捐班缴付执照费，领取营业执照，定时体验才能开门营业。所以租界也默许这种场所的存在，况且，上海作为花花世界，需要有这样的场所。
    再说下执照，上海租界很多行业都需要执照，比如说舞女、歌女都要，不仅便于管理，也是为了收取花捐。
    这些“娱乐场所”“姑娘”的执照上，写着姓名、年龄、籍贯和来历，还贴有半身照。按规定，未满足岁的少女不准卖身。她们每月固定日期到卫生单位检查身体，一经发现染有梅毒，就没收执照。
    胡孝民来上海前，对这些“娱乐场所”的规矩，自然也是清楚的。军统的工作人员，为了便于工作，会经常出入这些场所。
    在上海，要去书寓、长三堂子等场所，有一整套规则，生客才能变成熟客。主要有在步：打茶围、叫局堂差、吃花酒花头。
    所谓打茶围，是第一次见面，相中了姑娘，就会来敬茶，就算订交，也算攀了相好。以后，碰到聚会后，可以叫姑娘陪席，这就是叫局。姑娘一般都有名片，只要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差人送过去，她们会风雨无阻。
    清末时，姑娘出堂差，都是坐四人呢轿，杠前挂“公务正堂”灯笼。民国之后，改为漂亮而耀眼的包车，车子前后都装干电小灯泡，甚至还有自备摩托车出堂差的。到近年，不要说摩托车，有些很红的姑娘，还能自备汽车出堂差。
    这样来往一段时间后，就能吃花酒了。也可以在姑娘的房间摆酒宴客，邀请朋友来捧场。到这个程度，等于向所有人公开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摆了花酒，等于与姑娘定了情，姑娘的吃、穿、玩一切开销，都要支付。但姑娘照样还可以出局、应酬，也可以还与别人定情。
    有些高级姑娘，至少会与五六个，甚至十几二十个人“定情”。这些人是她的长期饭票，一姑娘的长期饭票赵多，说明她越红。
    书寓的姑娘一般很少陪宿，只有交情特别契腻时才偶然留宿。说人话就是，不但要有钱，还要合得来，或者实力强大，不得不留宿。
    至于长三堂子和么二堂子就容易些，只要喝了花酒，开了台面，请客排场一番就不成问题。
    今天晚上，胡孝民就是跟着张挥到四马路会乐里的长三堂子吃花酒。当然，张挥是主客，史进松和周西行作陪，胡孝民负责出钱。
    别看张挥是情报科长，一个月薪水也不低。但要在长三堂子吃次花酒，却是不够的。这些地方，是上海有名的销金窟，一般人真消费不起。
    比如说吃花酒，四个人去就算一桌，六七个人就得摆双台，甚至双双台。一桌酒席，外面二三元的那种，这里就得三十元起，有些书寓光是菜资就得四十元，还要二十元的下脚。所谓下脚，是小费，也是姑娘身边人的外快。
    一个姑娘房中，会有一二个“做手”，如果是有夫之妇则称：“娘姨”，年轻未嫁的少女，则称为“大姐”。她们负责房中的杂务，如扫地擦桌、铺床叠被、梳妆。有男客来了，送茶碗、递毛巾，姑娘出局则捧水烟筒，拿出琵琶跟局，酒席中替姑娘挡酒、喝酒，甚至，姑娘年纪小不能留客，或者身子不干净时，还要替姑娘留客。
    在男仆则称为外场、相帮。泡茶、送毛巾接待初入门的男客。摆酒席、掮年幼姑娘出局、抬倌人轿子等一切对外杂务都由外场包揽。
    当然，上海人对他们还有一个另外的称呼：“龟奴”或“龟爪”。
    有些场所，还有专门的账房先生。
    做手、外场和账房先生除了每个月的一点薪水外，主要收入就是外快，也就是下脚。为多拆下脚，他们会想尽千方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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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引导
    会乐里的姑娘容貌秀丽、资质聪颖，而且善解人意，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来这里，就是享受的，不管花多少钱，只要过足了大爷的瘾，都愿意掏腰包的。
    胡孝民觉得，晚上的花销，真得找人报销才行。今天晚上由他买单，前后花了一百三十五元。虽然心在滴血，但表面上，还得强装笑颜。
    张挥晚上在长三堂子留宿，史进松和周西行去其他场所找乐子，他们不能在这里留宿，但一些二流场所，只要给钱，就能过夜的。
    胡孝民陪着他们一起，但他只是逢场作戏。叫了姑娘，进房间后给了钱，坐了一会就离开了。这种事情，他既不能、也不愿意做。之所以花这冤枉钱，只是为了与其他人交朋友，有共同语言罢了。
    姑娘收了钱，不用做事，高兴还来不及呢。胡孝民不仅给了钱，还多给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胡孝民回到家里，已经是后半夜了。今天晚上虽然大出血，但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与张挥等人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
    晚上在会乐里时，张挥跟他们聊起了军统内奸，也聊到了甄别计划。胡孝民没想到，有姑娘在旁边，男人这么想表现。而表现的方式，却是谈工作，还是谈一些平常很少会聊的话题。
    胡孝民觉得，今晚的钱花得还是很值的。
    蹑手蹑脚进到顾家后，顾慧英还是很快下了楼。不管胡孝民再小心，开门进房间时，总会弄出点动静。
    她得跟胡孝民好好聊聊，如果苏光霄把胡孝民定为军统内奸，哪怕只是嫌疑人，胡孝民在特工总部的前途也完蛋了。
    “你还没睡？”胡孝民“诧异”地问。
    不管自己如何小心，顾慧英都能知道，对此，他已经习惯。如果哪天回来，顾慧英或刘妈没动静，他反而会奇怪。
    顾慧英嗔恼地瞪了他一眼：“我已经睡醒了。你干什么去了，天都快亮了？”
    胡孝民没隐瞒：“吃花酒。”
    他跟顾慧英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双方都不得干涉对方的生活。不要说他只是吃花酒，哪怕再过分，顾慧英也不能说什么。
    顾慧英别过头：“你的私事我不想干涉，下午苏光霄问我，你是什么时候到家的。黄也的死，跟你应该没关系吧？”
    胡孝民笃定地说：“当然没关系。”
    顾慧英提醒道：“听他的口气，昨天晚上黄也应该会找你。”
    苏光霄打听胡孝民到家的时候，自然不是无端生事。苏光霄再无聊，也不会为了跟自己聊天，而借用这件事。
    胡孝民点了点头：“我在同泰里也感觉到了，昨天晚上幸好黄也死了，要不然，我估计凶多吉少。”
    撒谎也是门学问，十句话里至少得有八名是真的，别人才会相信。面对顾慧英这样的职业特工，恐怕一百句话里，都只能夹带一句谎话。
    “你跟黄也没这么大的仇吧？”
    “黄也在情报处没有了后台，他巴结不上孙墨梓，只好抱苏光霄的大腿。我与他并无私仇，一切只为讨好苏光霄罢了。”
    “是我连累了你。苏光霄不会善罢甘休，以后再碰到这种事，你可以告诉我，一起商量，共同应对。”顾慧英愧疚地说。
    胡孝民冷笑道：“苏光霄想收拾我也不是那么容易。”
    顾慧英问：“我能告诉他，你昨晚到家的具体时间吗？”
    胡孝民问：“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家的，你记得时间？”
    他做任何事之前，都有看表的习惯。昨天晚上回来后，他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半还差一分。但这件事，不能告诉顾慧英，不管她是不是知道。
    顾慧英平静地说：“当时我也没注意。”
    不管胡孝民有没有记时间，都得让此事成为一笔糊涂账。
    “苏光霄对我不怀好意，黄也也没安好心，昨天潘宪跟了我一天。早上你发现了没有？”
    顾慧英说：“你现在知道特工总部没那么好待了吧？就算你什么都没干，也会有危险。”
    “想要出人头地，总要付出。”
    顾慧英问：“你想过以后没有？”
    胡孝民一愣，没有明白顾慧英的真正用意：“以后？”
    顾慧英平静地说：“对，以后。”
    胡孝民正色地说：“我只想出人头地，不想跟重庆作对，也不想跟中共为敌。”
    顾慧英的意思，他终于明白，这意思，是要考察自己？既然如此，当然也要释放善意的信息。
    顾慧英嗤之以鼻地说：“想在特工总部出人头地，又不想得罪人，这怎么可能呢？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胡孝民并不算真正的特工，一个没有政治信仰，只想出人头地的人，最多就是一个投机钻营者。胡孝民的态度，她还是基本满意的。从他之前的表现来看，或许能为自己所用。
    胡孝民“苦恼”地问：“那怎么办？”
    顾慧英问：“知道石平万为何会向中统传递情报吗？”
    胡孝民跟着顾慧英的思路，问：“为什么？”
    顾慧英缓缓地说：“他想留条退路，以后的战局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是两边都不得罪。”
    胡孝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顾慧英看似在告诉他一个事实，其实是在劝导他。
    “你找了退路吗？”胡孝民突然问。
    “你说呢？”顾慧英莞尔一笑，不置可否地说。
    “上次我练了枪法，觉得我天赋甚高。如果情报处混不下去了，你觉得去一处怎么样？”胡孝民突然问。
    “你想搞行动？”顾慧英惊诧地说。
    “就算不搞行动，调到那边的情报科也好嘛。现在一处的处长好相处吗？”胡孝民问。
    新二组要制裁谭志兵，他对谭志兵称不上了解。但顾慧英不一样，她负责情报审核，又比自己早进76号几个月，人也长得漂亮，对这些人的情况应该很清楚。
    “原来的陈明楚，你是认识的。现在的谭志兵，听说还好打交道。你能跟张挥一起吃花酒，应该很对他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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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顺手的事
    黄也的死因，潘宪的真正身份，其他人可以当成一笔糊涂账，但苏光霄必须查清楚。他是情报处长，自己的手下一死一失踪，如果不查明原因，以后他在情报处哪有威信可言？
    潘宪是黄也的人，而黄也是他的人。黄也死了，找不到凶手、查不出原因，他这个情报处长，还有脸待在情报处？
    为了迅速查明真相，苏光霄只好冒险联络自己在军统的内线：军统上海区第四大队副大队长万千良。
    在法租界霞飞路的一家咖啡厅，苏光霄与万千良见了面。按照约定，他上午九点到的咖啡厅，万千良比他晚到十分钟。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左手提着一个皮包，右手插在裤袋。
    万千良是四川合川人，身材瘦小，带着副金丝眼镜，他是深度近视，摘掉眼镜什么都看不清的。但令人惊诧的是，万千良的枪法很好，多次执行锄奸任务，要不然也不能担任第四行动大队副大队长。
    万千良很警惕，他右手放在口袋，其实是摸着枪。只要有异常，马上能掏枪射击。
    万千良与苏光霄，原来在忠义救国军共过事，是很要好的朋友。苏光霄到了76号后，两人依然保持着联系。万千良在他的诱惑后，多次提供军统情报。
    万千良已经明确表态，找准时机会“投奔”，甚至，还想把第四行动大队的人都拉出来。对此，苏光霄自然非常欢迎。
    “放心，安全。”苏光霄拿着一份报纸在看，等万千良坐下后，轻声说。
    “小心使得万年船。”万千良习惯性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小命交到别人手里。
    手里有枪，枪里有子弹，比敌人提前开枪，这是他的保命真理。
    “最近有关于特工总部的消息吗？”苏光霄将报纸收起来，瞥了一眼四周，问。
    万千良警惕地望着四周，轻声说：“听说从特工总部出来了一个人，带出重要情报，还杀了一个人。”
    他与苏光霄选的是角落，靠近后门的位置。等会分开后，他将从后门离开。但是，说话时，他的目光还时不时扫向咖啡厅的其他人。
    军统与76号的人见面是大忌，就算他们化了装，每次碰面都要换地方，但特工的警惕性，让他保持着高度警觉。
    苏光霄心里一动：“那人叫什么名字？”
    他暗忖，难道潘宪真是内奸？可他为什么要杀黄也呢？下午潘宪就走了，晚上还与黄也见面干什么？见面就见面，黄也并没怀疑潘宪，为何要杀了黄也呢？
    万千良摇了摇头：“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是化名，人已经离开上海，应该是回了重庆受奖，或调到其他地方工作。光霄兄，你应该知道是谁啊，难道特工总部天天有人消失不成？”
    这也是他担忧的地方，敌中我有，我中有敌，他与苏光霄见面的事情，一旦被上海区获知，恐怕也不会有好下场。
    苏光霄叹息着说：“看来是潘宪。”
    万千良诧异地说：“军统在特工总部的卧底是他？”
    苏光霄轻轻点了点头：“是的，他是情报一科的情报员。老弟，你再查查，特工总部还有没有你们的人？”
    军统把人都安排到自己身边了，这次有万千良提供情报，下次呢？黄也能死在潘宪手里，自己会不会也死在其他内奸手里？
    万千良缓缓地说：“我知道的只有一个，是不是这个潘宪，你自己判断。至于以后，会不会再派人打入特工总部，那就不得而知了。”
    苏光霄劝道：“你在那边也没什么意思，何不早点过来算了？”
    万千良沉吟道：“过来没问题，你那边能给我什么职位？如果一个人过来，也会让老兄为难。既然要过来，就把这边的兄弟都拉过来。”
    苏光霄竖起大拇指：“老弟大气。过来后，咱们两兄弟携手合作，定能可以闯出一片天地。”
    他在特工总部虽有不少旧友故交，但真正的朋友不多。那些人都在二处，他在情报处虽是处长，但没有心腹手下。
    万千良笃定地说：“快则十天，慢则半个月，等我把事情安排好，就来投奔老兄。”
    苏光霄说道：“过来之前，一定要把事情安排好。比如说，为了以后获取军统的情报，要留下几个信得过的手下。只有源源不断的情报，我们在特工总部才能活得滋润。”
    万千良平静地说：“放心，会安排好的。”
    他不会独自投靠特工总部，没有兄弟就没有实力。但也不能把所有人都带过去，凡事要留一手，他在上海区不仅会留伏笔，还不止留一个。
    苏光霄微笑道：“你办事我放心。”
    万千良抿了口咖啡，问：“听说刘方南在你们那里？”
    苏光霄点了点头：“对。”
    万千良说：“陈明楚和郑士松这次耍了军统，戴老板很生气，估计会对他们有行动。”
    苏光霄说：“郑士松拿出了戴立四万元，转手给孙墨梓送了两万，但只给赵仕君送了一万。结果，他现在成了肃清委员会副主任。陈明楚抓获刘方南有功，对他之前的瞒报，以及借军统之手除掉胡孝民之事也不再追究。他们都是孙墨梓的人，军统如果有行动，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郑士松和陈明楚在刘方南的事上都得利了，陈明楚不仅接回了妹妹，还出卖了刘方南。之前错杀纪天仇的事，也不了了之。
    万千良惊诧地说：“为什么？”
    苏光霄说：“赵仕君很厉害，他一直想把孙墨梓排挤出特工总部。对孙墨梓的人，暗中打击报复。新来的人，如果不能为他所用，他可不会客气。”
    孙墨梓虽是特工总部的主任，但在特工总部的实力远不如赵仕君。哪怕他还兼着社会部长和肃清委员会主任，也不占任何优势。
    万千良点了点头：“谢谢提醒。”
    苏光霄突然说：“过来之前，能不能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
    “杀个人，对你来说顺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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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单独任务
    从万千良的情报中，苏光霄得出结论，潘宪是军统在特工总部的卧底，黄也被杀，他就是凶手。虽然同泰里5号还有疑点，但已经不重要了。
    回到特工总部后，苏光霄直接去了高洋房，向赵仕君报告。在特工总部，他只能依附赵仕君。这种事，先向赵仕君报告，再通知孙墨梓。
    “潘宪是军统的人？”赵仕君很意外。
    潘宪来特工总部时间不短了，参加过很多次行动，一直没挖出来，藏得可真深。
    苏光霄愧疚地说：“没能及时挖出潘宪，还损失了一个黄也，是我失职。”
    赵仕君意味深长地说：“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就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了。”
    苏光霄与胡孝民的那点事，他清楚得很。如果苏光霄没有私心，就算发现不了潘宪的身份，至少不会被他逃脱吧？况且，还搭上一个黄也。
    就算黄也是唐东平的人，也不能死在军统手里吧？
    苏光霄说：“今天我跟万千良见了面，他最迟半个月就能过来。而且，还能把手下带过来。他想知道，过来后能担任什么职务？”
    他自然听出了赵仕君的意思，与万千良见面时，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因此，才提出让万千良帮忙杀个人。这个人，就是胡孝民！
    潘宪事件后，苏光霄不宜公开收拾胡孝民，趁万千良没投靠76号前，先一步把胡孝民干掉，就算万千良过来，也不会有人会说什么。而胡孝民死在军统手里，也算死得其所。甚至，还会给他开个追悼会。
    赵仕君缓缓地说：“当然得是行动处长，没有空缺的话，就新建一个行动处，由他担任处长。他的手下，都可以过来，我不干涉他的人事。”
    苏光霄说：“我和他商量了，过来之前，还是要安排几个人在军统那边，以备不时之需。”
    赵仕君点了点头：“这件事你办得很好。工作中不掺杂个人情绪，就不会出现黄也、潘宪的事情了。”
    苏光霄脸上一红：“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黄也死后，情报一科的副科长，由谁担任？”
    赵仕君说：“你是情报处长，情报处的人事你来安排。”
    苏光霄说：“多谢主任，以后不管对什么人，我都会公事公办。”
    赵仕君笑道：“这就对了嘛，我可不想你因为私事，而错过中统的行动。”
    军统的假情报，给苏光霄造成错觉，让他认定潘宪是内奸，黄也死于潘宪之手。这其中虽然有些地方解释不通，但没人再去追究。
    胡孝民知道之后，也松了口气。上海区之所以愿意配合，恐怕更多的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卧底。
    不管如何，黄也的案子暂时没人再追究了。
    上午，胡孝民接到张挥的电话，回了趟情报一科，中午在谢记饭馆请张挥等人吃饭。
    “今天是双喜临门，大家应该干一杯。”胡孝民给所有人倒满酒后，举志酒杯，诚恳地说。
    “何喜之有？”张挥端坐着没动杯。
    胡孝民问：“科长的甄别行动，成功揪出潘宪这个内奸，这是不是一件喜事？”
    “还有一件事呢？”
    胡孝民笑着说：“还有一件是黄也死了，以后情报一科再没人敢跟科长捣乱了。”
    史进松也笑道：“确实是双喜临门。”
    胡孝民问：“科长，黄也这一死，新的副科长是不是史大哥？”
    张挥摇了摇头：“此事我可作不了主，主任让苏光霄定，他怎么会让一科铁板一块？”
    胡孝民坚定地说：“在一科我只认科长，副科长我只认史大哥。”
    史进松虽然很失望，但胡孝民的话令他很欣慰。不管如何，能得到胡孝民的认可，他还是很高兴的。
    张挥笑道：“有你们相助，一科翻不起浪。”
    苏光霄放出风来，一科的副科长，将在情报处筛选。今天上午，至少有五人去过他的办公室。这些人只有一个目的，向苏光霄表忠心。
    苏光霄拿到人事权，才算真正有了实权。人事权和财权，是一个部门最重要的两个权力。业务再精通，也无法短期建立威信。但有了人事权就不一样，一个副科长的职务，就能让很多人向他效忠。
    以后，他的工作其实其实不好做了。但一科有胡孝民和史进松等人，别人也不敢跟他作对。
    胡孝民突然问：“科长，潘宪死了，他在同泰里租的房子怎么办？我查过，还有大半年的租期呢？”
    张挥说：“你要用？那可是凶宅？”
    胡孝民笑着说：“给线人住还是没问题。”
    胡孝民所说的线人，正是冯五兄妹和溜一眼姐弟，他们住在打浦桥，实在太排挤了。晚上除了睡觉外，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史进松笑道：“哟，你现在还有线人啦。”
    胡孝民加入特工总部后，虽然参与了几个案子，但业务能力确实很一般。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愿意与胡孝民结交，因为对他而言，胡孝民不会有威胁。
    胡孝民谦逊地说：“没办法，得找几个人撑撑门面才行。而且，如果潘宪回来，我第一时间就知道。”
    张挥说：“这倒是个办法。既然你有线人了，正好给你一个正式任务。”
    “什么任务？”
    张挥缓缓地说：“监视租界中的人抗日分子，他们仗着租界保护，与汪先生为敌。”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对这些人有什么好客气的，抓起来就是嘛。”
    张挥摇了摇头：“想在租界抓人，必须提前向捕房报备，还得有日本宪兵出事。我们的任务是搜集情报，拿到证据后，再抓人也不迟。”
    胡孝民没再多问：“科长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张挥说：“你天天待在九风茶楼，也未必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去法租界八仙桥小菜场，监视万昌米号，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史进松突然说：“万昌米号？是不是杜老板的管家万默林？”
    张挥叮嘱道：“对，就是他。据说此人与重庆有来往，你的任务是监视，但不能让他发现。”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最担心的事
    下午，胡孝民到九风茶楼后，让冯五拉着自己和溜一眼去了同泰里潘宪的住处。衣食住行，住排在穿和吃后面。一个人要生存，住也是很重要的。
    到同泰里5号后，胡孝民让冯五停下。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也有点破旧，但相比打浦桥而言，这里属于高级洋房。
    虽然二楼住了人，但一楼住下他们绰绰有余。虽然黄也的尸体放在这里，但相比改善居住环境带来的变化，相信他们不会在意。
    胡孝民下车后，说：“五哥，一起进去看看。”
    “胡大哥，这是什么地方？”溜一眼好奇地四处张望，乌黑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眼中满是羡慕。
    她住的地方，比这里只大一点，但挤了三十五户人家，有些人家还是一家三口，甚至四口五口。一百多人住在一起，到了夏天，里面的气味简直受不了。
    “这是一个朋友的地方，他突然走了。这里的房租还有大半年，你们愿意搬过来住吗？”
    听到胡孝民的话，溜一眼的眼睛越来越明亮，她做梦都想有一张自己的床，能在床上横着着睡觉，是她梦寐以求的中。
    冯五在后面也愣住了，相比打浦桥的住所，这里简直就是别墅。香莲越来越大了，但还跟挤在一起睡觉。作为一个男人，他多次在黑夜里抹泪。
    “胡大哥，你没有骗我吧？我怎么感觉像在做梦呢？”溜一眼拉着胡孝民的手，生怕梦会醒。
    胡孝民微微一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但你们只能住一楼，楼上是别人租的。一楼有两间房，还有间杂屋，后面有间小厨房。”
    他第一次到打浦桥，看到冯五和溜一眼的居住环境时，鼻子都发酸。一幢房子住三十五户人，躺在地上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胡先生，这真是给我们住的？”冯五听到胡孝民的话，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只是这里刚死了个人，不知道你们介不介意？”胡孝民说。
    “不介意不介意，只怕我们以后付不起房租。”冯五犹豫着说。
    手里没钱，说话真的不硬气，这样的地方，哪是他们这种人住的哦。
    胡孝民拿出潘宪的照片：“以后的房租，我会给你们想办法的。这里的房租，付到了明年，我那朋友估计不会再回来了。这是他的照片，如果回来，你们来找我就是。另外，屋里的人东西你们都可以使用，他的衣服被褥也可以。如果不想要，送当铺换钱就是。”
    潘宪估计在黄浦江喂鱼了，除非下辈子回来，这辈子反正是没希望了。
    “溜一眼，你把人记住了。”冯五把照片拿给溜一眼。记人相貌的事，交给她绝对错不了。
    “你们今天就搬过来，房间不够再收拾杂屋。”胡孝民说。
    冯五忙不迭地说：“够了的，让香莲与溜一眼睡，我和有一手睡。”
    “那行，这是钥匙你拿好。”胡孝民把钥匙交给冯五，转身准备离开。
    “胡先生”冯五拿着钥匙，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打浦桥只能勉强栖身，但那是他能给家人最好的住处了。每个月交了房租后，他没一顿吃饱了的。这段时间，他每顿都能多吃碗饭，身上有了力气，赚的钱也多了些，不用买米，还存了几个钱呢。
    “早点搬家，晚上有时间我来看你们。”
    “胡大哥，晚上你过来吃饭吧？”溜一眼拉着胡孝民的手臂，一脸渴望地说。
    “你们今天有得忙，要收拾房子呢。”
    “这里很干净，随便收拾一下就行，今天也算乔迁，我让香莲准备几个菜。”冯五马上说。他上次就跟胡孝民说了，要请胡孝民在家里吃一顿。
    打浦桥那边实在太狭窄，家里连张桌子都摆不下。但到了这里，条件就要好在多。
    胡孝民沉吟道：“下次吧，今天还有点事。”
    给冯五兄妹和溜一眼姐弟安排房子，既是因为怜悯，胡孝民也存着私心。冯五这些人，都是普通的劳动者，没人在注意他们，如果能成为自己的帮手，一定能更好的工作。
    “五哥，咱们回去搬东西吧，今天晚上睡大房子喽。”溜一眼高兴地喊道。
    搬出打浦桥，是她最大的梦想。她跟有一手睡的是床板，其实就是打地铺，好想睡大床。刚才她进去看了，里面有张好大的床呢。
    胡孝民在九风茶楼时，就看到了钱鹤庭给自己留下的暗号。他经常出入九风茶楼，周围电线杆或邮筒上多了个暗号，旁人很难察觉。
    暗号放在九风茶楼附近，死信箱却在延年坊，就算有人发现暗号，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暗号就变得毫无意义。
    “胡先生，我先送你吧？”冯五看到胡孝民要走，马上跑了出来。
    胡孝民叮嘱道：“不用了。五哥，记住，以后有人问你为何会住在这里，你只说是替我做事就行，其他不用多说。”
    “好。”冯五没再坚持，胡孝民既然不让送，就有不让送的道理。
    从同泰里离开后，胡孝民拦了辆人力车。之所以没让冯五送自己，除了因为他要去八仙桥小菜场执行任务外，还因为来的时候，他又发现身后有“尾巴”。
    上次跟踪胡孝民的潘宪，成了孤魂野鬼，这次的尾巴，不知道又是哪里来的牛鬼蛇神。胡孝民不担心76号有人算计自己，他就怕误伤自己人。
    胡孝民潜伏在敌人内部，最担忧的不是敌人的威胁，而是同志们的误会。自从加入76号后，胡孝民一直担心，如果有一天，要抓捕自己的同志该怎么办？如果要审讯同志怎么办？甚至要枪毙同志，又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无法回避，只要自己还潜伏在敌人内部，总有一天会遇到。可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想到有效的办法。
    “去九风茶楼。”胡孝民上车后说，不知道“尾巴”的真实身份，他不敢轻举妄动。
    张挥之前质疑他反跟踪的能力，或许是派人考验他。也有可能是苏光霄不死心，派了其他人收拾自己。苏光霄有了人事权，想巴结他的人不少。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子，被当作礼物送出去也很正常。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是抗日组织。这是胡孝民最不愿意看到的，正是在为有这样的担心，他才异常谨慎。
    虽说他新加入76号，可毕竟已经也是汉奸，还是情报组长。只要杀了他，就会得到表彰，一个抗日英雄的称号是跑不掉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枪在手
    从同泰里到九风茶楼，无需走极司菲尔路，从三角公园绕过去，直接就到了忆定盘路。再往南走一段，就到了九风茶楼。
    看到胡孝民上了人力车，“尾巴”也急忙拦了辆人力车，跳上车跟在后面。
    胡孝民伸出手腕，借着手表表盘的反光，观察了后面的情况。虽然只是一瞥，但他确定了自己被跟踪。
    胡孝民大脑快速运转，他必须迅速决定如何应对目前的局面。
    到忆定盘路时，胡孝民侧过身子，探出头看了后面一眼，不管跟在身后的是什么人，他都要打草惊蛇。
    如果后面是张挥派来考验自己的，最多就是显得业余。但他能发现被跟踪，张挥应该满意才对。毕竟他才加入76号没多久，又没受过专业训练，业余也是正常的。
    如果是其他方面的人，胡孝民希望对方能改变主意。对方的身份，只要自己到了延年坊，应该能猜到。只要不是军统的人，剩下的范围就小得多了。
    胡孝民夸张的动作，让后面的林伟达冷笑不矣。这样的人，也能算特工？76号把这样的人招进去，整体素质全部降低了。
    林伟达原来想在同泰里动手，相比九风茶楼，这里要僻静得多。然而，胡孝民只待了一会就离开，没给他下手的机会。
    “快点，超过前面那个车，给双倍车钱。”林伟达轻声说。
    车夫听到林伟达的话，突然加速，脚下像生了风似的，林伟达感觉身体往后仰，车子的速度顿时快了一倍不止。
    超越胡孝民的人力车时，林伟达侧过头瞄了胡孝民一眼。几乎是心有灵犀一般，胡孝民也正好转过头，与林伟达对视了一眼。
    林伟达只二十多岁，搞特务工作已经有两年多，算得上经验丰富。他眉角有条细微的疤痕，眼睛很明亮，目光很冷，他手上沾过好几条人命。
    胡孝民心里一紧，他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股杀气。
    这个人绝不是张挥派来的！
    特工总部的人，看到自己时，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刚才的那一眼，就像看到一具尸体似的。
    他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自己不会死在自己人手里吧？自己还称不上站稳脚根，在76号也没什么作为，这个时候死掉太吃亏了。
    胡孝民缩回了目光，对方的身份只有两种可能：抗日分子或是杀手。从他的眼神和行为，胡孝民更倾向于前者。
    如果是杀手，不会跟着自己到同泰里。
    林伟达之所以光明正大的跟踪，其实是没把胡孝民放在眼里。在同泰里之前，他还很是警惕。刚才胡孝民在人力车上的反应，差点让他笑掉大牙。
    这种刚入门的特务，真不知道怎么还能活到现在。看来，需要自己给他上最后一课。
    林伟达知道胡孝民喜欢在九风茶楼待着，这条路也会经过九风茶楼，只要在九风茶楼等着，到时候也就是一枪的事。
    到九风茶楼后，林伟达果真给了车夫双倍车钱。随后，他就在路边等着，手枪悄然拿了出来，保险已经打开。
    林伟达其实只比胡孝民快一会，他刚准备好，就看到拉胡孝民的人力车朝九风茶楼跑来。林伟达故意将头偏过去，他相信以胡孝民的本事，这已经是最好的伪装了。
    快到九风茶楼时，胡孝民突然说：“不去九风茶楼了，去康家桥。”
    如果他说去76号，车夫肯定不愿意拉了，甚至会吓得两腿发软。但如果去康家桥，他们就不会有压力。
    快到九风茶楼时，胡孝民看到刚才那个眉角有疤的男子就站在路边。他虽然头偏向一边，但眼睛的余光一直在望着这边。而且，对方手里拿着枪。胡孝民相信，只要自己下车，枪里的子弹就会射向自己。
    人力车没在九风茶楼停下，而是继续往前走着。这让林伟达很意外，他得到的情报，胡孝民经常出入九风茶楼。
    他想追上去，顺手给胡孝民一枪，可人力车已经跑远，他在路上狂奔，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望去着越来越远去的人力车，林伟达只能悻悻收起来，转身离开了九风茶楼。这次算胡孝民走运，发现被跟踪后，没有在九风茶楼下车，否则他的任务就提前完成了。
    胡孝民原本一直没配枪，他觉得枪是累赘。特工总部和日本宪兵队以及梅机关，对自己没有威胁。军统和中共，也不会暗杀自己。
    但今天的事告诉他，手里没枪，一旦面临危险，吃亏的永远是自己。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如果对方突然开枪，他除了逃避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如果有枪在手，不说控制局面，至少可以自保。
    到康家桥后，胡孝民去了趟情报一科。
    “你怎么来了？”张挥看到胡孝民，很是诧异地说。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给了胡孝民任务。这个时候，胡孝民应该在法租界八仙桥小菜场的万昌米号才对。
    “科长，刚才差点报销了。”胡孝民心有余悸地说。
    “怎么回事？”张挥放下手里的件，诧异地问。
    “有人要杀我，枪都拿出来了。”胡孝民报告了眉角有疤男子跟踪自己的事。
    刚才在九风茶楼，如果那人突然开枪，他都不知道怎么办。或许，唯一的办法真的只能跑。他对九风茶楼周围的地形非常熟悉，只要跑进里弄，肯定能把对方甩掉。
    “是什么人？”张挥沉声问。
    自己是胡孝民的上司，如果有杀手，应该先找自己吧？胡孝民再怎么样，也只是个情报组长，还是个没有手下的情报组长。他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两个人：陈明楚和苏光霄。
    “不知道，等着科长给我分析分析呢？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老有人盯着我干什么？”胡孝民苦恼地说。
    综合各方面的情况，他觉得更大的可能是私人恩怨。陈明楚抓回了刘方南，彻底得到了赵仕君的谅解。黄也刚死，苏光霄恼羞成怒，倒是有可能派人暗杀自己。
    难道真是他？还有完没完？老虎不发威，真把老子当病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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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借机打探
    其实在向张挥汇报前，胡孝民已经认真分析过，今天跟踪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
    军统、中统和中共方面，可能性不高。胡孝民不过是一个新加入特工总部的特务，虽是情报组长，可手下一个人也没有。杀掉自己，既不能震慑汉奸，也不算什么功劳。
    况且，他与这三方面都有关系。军统和中共就不用说了，如果有针对自己的行动，钱鹤庭和张晓如应该第一时间通知自己才对。
    “你赶紧跟顾小姐结婚，否则这种麻烦事还会有。”张挥提醒道。
    这种事情，私人恩怨的几率确实更高。追求顾慧英的人有如过江之鲫，除了陈明楚和苏光霄，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呢？在上海，要找个杀手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胡孝民还有这么一层身份，杀了他还能赢得好名声。
    胡孝民苦笑道:“正在选日子，为了娶慧英，我真是冒着天大的危险。”
    张挥揶揄道：“再危险也是你自找的。”
    “科长，能否请两个兄弟暗中保护一下？”胡孝民迟疑了一下，问。
    作为一名76号的特务，他必须是惜命的。无论是对他从事的潜伏工作来说，还是在张挥等人的印象中，都得如此。特工总部除了吴世强的那些帮派中过来的流氓外，其他的职业特工，必然会惜命。
    如果胡孝民在工作中表现得非常英勇，反而会让人怀疑。这年头当汉奸，如果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谁会干呢？这种人，都特别爱惜自己的生命。
    “这个咱们处的兄弟不擅长行动啊。”张挥有些为难。
    如果胡孝民的情报组还有其他人，胡孝民身为组长，完全可以调用情报组的人保护。可苏光霄盯得很死，他给胡孝民派人不合规矩。胡孝民虽是情报组长，可在情报处并无声望可言，其他人并不信服他。
    “要不，请一处的兄弟帮忙？”胡孝民试探着说。
    张挥的意思他听出来了，情报处不能派人保护胡孝民。
    胡孝民对此表示理解，他的原意也不是让情报处派人。被人保护，像被监视一样。他只是想借机与一处有所接触，最好能与谭志兵搭上关系。
    他是情报处的人，不要说与谭志兵接触，就算跟一处的其他人接触，都会引起猜忌。钱鹤庭那边催得很急，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打探谭志兵的行踪。
    “这得靠你自己了。”张挥意味着地说。
    这件事他不好出面，毕竟胡孝民的情报还没有证实，而且苏光霄一定会盯着。他相信，胡孝民这次过不了关。敢与苏光霄作对，就要作好被杀的准备。
    虽然他看好胡孝民，但不会为了一个胡孝民而与苏光霄闹翻。
    此时的张挥，已经在考虑胡孝民“走”后，他的位子由谁来接替了。
    “科长，我想领支枪防身。”胡孝民犹豫一下，像是下定决心似的。
    张挥看似对他不错，真碰到事情，并不会力挺他。在顶撞得罪苏光霄才能保护他时，张挥毫不犹豫选择回避。
    虽然很寒心，但胡孝民并不怪张挥。在特工总部，胡孝民只能算堪堪站稳，周围的人不帮着某些人暗算他、怀疑他，已经是很好的局面了。
    这次，他只能依靠自己。而且，还不能暴露自己的真正实力。他只是一个新加入特工总部不久的情报员，只会几招庄稼把式，如果他的枪法、格斗太过专业，哪怕过了这一关，也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你那枪法，就算有枪，又能顶什么用？”张挥嗤之以鼻地说。
    既然准备放弃胡孝民，自然没打算让胡孝民领枪。
    “壮壮胆也好啊，下次请科长出去玩，也能威风一下。”胡孝民用手做了个开枪的手势，但更多的是提醒张挥，自己在他身上可是花过不少钱的。
    有了枪，至少不会太被动。对方如果敢开枪，他就敢还击！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一旦威胁自己的安全，那就对不住了。
    “好吧，你去领一支枪，再领一台相机。记住，跟踪万默林，宁愿跟丢，也不能被发现。另外，对他接触的人也要拍照。”张挥叮嘱道。
    领了枪后，胡孝民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去了后面的小树林练习枪法。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他练习的次数越多，以后怀疑他不会用枪的人就越少。
    练了十几发子弹，胡孝民突然想到一件事，打听谭志兵的事，可以找夏忠民嘛。自己被跟踪，还看到了对方的枪，需要找人保护，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夏忠民的办公室。
    “夏先生好。”
    身为外事秘书的夏忠民，有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在76号，他深得赵仕君信任，很多任务，赵仕君都是交给他去办。
    夏忠民看到胡孝民，向他招了招手，微笑道：“孝民啊，你可是很少来我。”
    胡孝民缩了缩脖子，有些尴尬地说：“不敢打扰夏先生，今天是碰到难事了，有事相求了。”
    夏忠民的态度，让他稍稍放心，看来有戏。
    夏忠民站了起来，还给胡孝民倒了杯水：“我平常事确实多，但你想来随时都可以。碰到什么为难的事了？”
    如果胡孝民不来找他，两人反而生分了。求人帮忙，有的时候也是增进情感的手段。能帮助别人，也能给自己带来快乐。当然，有个前提，不能伤及自己的利益。
    胡孝民犹豫了一下，说：“今天下午，我被人跟踪，那人手里还拿着枪。我想，能不能请一处派两个兄弟，暗中保护一下？”
    夏忠民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我当什么事呢？这应该没问题。你怎么又被人跟踪了？”
    这种事，对他而言，确实不值一提。
    胡孝民叹息着说：“可能是我得罪了人，或者运气太差吧。”
    夏忠民拿起桌上的电话：“我给谭志兵打个电话，让他安排一下。”
    胡孝民欠了欠身，感激地说：“多谢夏先生。”
    “谭处长，我夏忠民，有件事想拜托你。情报处的胡孝民被抗日分子跟踪，对方有枪，伺机动手，一处能不能派两个兄弟暗中保护？”“多久”？“我看三天吧，你那边什么时候可以抽出人手”？“现在不行”。“明天早上呢”？“好吧，明天早上让他们提前到愚园路433弄5号等着吧”。“辛苦了，下次请你喝酒。”
    “听到了吧？明天早上会到愚园路433弄5号，三天时间应该够了。”夏忠民挂了电话后，说。
    “多谢夏先生。此事过后，一定好好感谢夏先生还有谭处长。”
    夏忠民摆了摆手：“我们之间何需这般见外，到时候你请谭处长去吃次花酒就行。”
    胡孝民诚恳地说：“此事虽是谭处长帮忙，但我最感激的还是您。谭处长喜欢吃花酒，是不是在四马路？”
    夏忠民随口说：“他在三元坊新找了个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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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明天
    夏忠民随口的一句话，让胡孝民心头狂喜。三元坊，他记住了这个地方，那里是高级“娱乐场所”的聚集地。
    胡孝民谦逊地问夏忠民：“您有什么爱好，下次也给个机会让我表示一下。”
    “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跟顾慧英什么时候结婚？”夏忠民笑道，胡孝民有这片心就好，他现在的圈子，暂时还容纳不下胡孝民。
    夏忠民虽然只是一个外事秘书，但他的后台老板是宪兵队，在76号有着无形的地位。胡孝民虽是他介绍加入76号的，而且也担任了情报组长，但此时的胡孝民在他面前，只是一个小虾米。
    并不是夏忠民轻视胡孝民，他们的地位和背景，决定了两人所处的层次不一样，交际的圈子也不一样。胡孝民最多能接触到科长或处长一级，而他接触的不是赵仕君就是孙墨梓，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日本人。
    “定了时间，第一时间邀请夏先生。”
    胡孝民走后，夏忠民马上去了高洋房，向赵仕君汇报了此事。
    赵仕君沉吟道：“什么人会跟踪胡孝民？”
    夏忠民犹豫了一下：“估计是苏光霄”
    赵仕君皱起眉头：“苏光霄心胸这么狭窄？引蛇出洞行动还没执行，就不能忍一下？胡孝民是你的人，要不你去劝一下苏光霄？”
    夏忠民不以然地说：“一切以引蛇出洞为重，等会我告诉谭志兵，他的人只要装装样子就行了。”
    胡孝民是他的人不假，但他的人并不止一个胡孝民。再为了，胡孝民对他并不重要，为了引蛇出洞行动，随时可以牺牲胡孝民。
    赵仕君点了点头：“找时间跟苏光霄通下气，告诉他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胡孝民并不知道，赵仕君和夏忠民决定牺牲自己。
    他去八仙桥小菜场前，先去了趟延年坊。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他这次特别小心。而且，他在巷子口，还看到了张晓如发出的暗号，这让他更加警惕，反复确定身后没人后，才到了延年坊7号。
    在门槛后面，胡孝民看到了张晓如留下的信件。张晓如约他后天上午十点半，在成都北路与静安寺路东北角金鱼饭店附近的咖啡厅接头。
    张晓如不知道胡孝民什么时候能来这里，将接头时间定的较晚。如果胡孝民不出现，时间就会向后再推两天。第二次接头，胡孝民如果还没出现，这次接头才作废。
    胡孝民突然想到，明天开始，特工总部一处会派人保护自己，与张晓如接头诸多不便。或许，只能等第二次接头了。
    看完信后，随即将信烧了。化了装后，胡孝民用左手给钱鹤庭写了情报才出门。他去趟死信箱不容易，不仅要拿出情报，还要将自己的情况向钱鹤庭报告。
    比如说，下午他被眉角有疤的男子跟踪，他希望钱鹤庭能确认此人的身份。至少，要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军统。如果军统有针对自己的行动，至少要提前告之嘛。
    另外，顾慧英已经试探自己，他觉得中统有意招募自己。如何应对，他需要钱鹤庭指示。同时，他还报告了，自己这段时间负责监视万默林。
    至于谭志兵的行踪，胡孝民今天在夏忠民那里再次证实。谭志兵喜欢寻花问柳，在三元坊有新的相好，军统可根据这一点跟踪谭志兵，并制定行动计划。
    从益寿坊绕一圈，胡孝民才回到延年坊7号。到屋里后，他才看到钱鹤庭的信息：三日内提供暗杀谭志兵之时间和地点。
    胡孝民暗暗发愁，从明天开始，他接下来三天都被一处保护。谭志兵的行动，只能靠钱鹤庭在三元坊想办法。明天一处会有人来保护自己，或许可以通过他们打探谭志兵的情况。
    夏忠民告诉了他，谭志兵在三元坊有个相好。如果能知道那个相好的名字，或者谭志兵去三元坊的时间，就能迅速摸准谭志兵的行踪。
    单独的信息，或许没什么用，但几个信息结合在一起，就有得到准确的情报。
    胡孝民随后才去了法租界八仙桥小菜场，他的目标是万昌米号的万默林。胡孝民的习惯，先将周围的地形摸清楚。
    熟悉地形，除了借助地图，最重要的是亲自勘查。
    万昌米号有六个店面，二十几个伙计，在柜台排队买米的顾客，总能排到门口，可见这里的生意非常好。
    后面有一个很大的仓库，而背后靠着一条河，米号的粮食都是通过水运过来的。
    将周围三条街都转了一圈后，胡孝民才走进万昌米号。问了问粮食价格，他发现这里的价格并不低。但为了不引起怀疑，还是去排队买了二十斤米。
    胡孝民要去同泰里5号吃饭，总不能空着手去吧？不管如何，对冯五和溜一眼来说，他们都算乔迁新居了。
    万昌米号对面有一家茶楼，胡孝民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叫了壶茶。伙计送茶送点心时，胡孝民递了张一元的钞票过去。
    “伙计，打听件事，知道对面万昌米号的万老板吗？”
    茶楼是消息灵通之所，茶楼的伙计，是最好的情报搜集者。胡孝民在九风茶楼收买春三，正是为了掌握各方情报。
    “知道啊，先生想问什么？”伙计手一伸，钞票立马消失不见，脸上也迅速堆满了谦卑的笑容。
    “万老板住在这里吗？”胡孝民问。
    “以前住在后面的院子里。这段时间来得少了，听说在华格臬路杜先生的公馆。”伙计轻声说。
    “万昌米号的生意很好嘛。”胡孝民说，买米要排队，这样的米号可不多。
    而且，他排队的时候发现，这些人都是大客户，少则三五百手，多则数千斤。这么大的客户，也要排队缴费，可见万昌米号每天的利润惊人。
    “万先生是什么人？很多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很多厂商老板和学校，明知道他这里的价格贵、克扣斤两，还在米档上作弊，但依然会来买米。”伙计神秘地说。
    “都想跟杜先生搭上话。”胡孝民轻声说。
    “先生明见。”
    胡孝民并没有因为万默林不在，而马上离开。等伙计走后，他拿出相机，对着万昌米号拍了几张照片。
    这是胡孝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执行任务，表面功夫要做好。有了照片，就能给张挥一个交待。至于有没有拿出到情报，则是另外回事。
    胡孝民在万昌米号对面监视时，万千良在公共租界自己的住处，见到了在九风茶楼失手的林伟达。林伟达向他报告，胡孝民有所察觉，任务失败。
    “怎么搞的？为什么没完成任务？”万千良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这么简单的任务，他为了稳妥，才交给林伟达。哪想到，林伟达回来报告，没完成任务。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工，一个是初出茅庐，连枪都不会用的菜鸟，怎么会完成不了任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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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完成
    万千良的话，让林伟达满脸通红，这个任务确实很轻松，只是自己大意，竟然没有完成。
    林伟达解释道：“胡孝民下午没去九风茶楼。”
    他是军统上海区第四行动大队的组长，也是万千良的亲信。接到这个任务时，他觉得很轻松，甚至有杀鸡用牛刀的感觉。只是，胡孝民没去九风茶楼，他也没办法。
    万千良问：“他去了哪里？”
    林伟达沮丧地说：“不知道。下午他去了趟同泰里，我准备在那里动手，结果他只待了一会。我以为他会回九风茶楼，可他却没下车。”
    万千良满脸怒气：“所以你就任他离开？”
    “当时他有所察觉，就没有跟上去了。”林伟达不好意思地说。
    其实，他们在路上，就打了个照面，当时他其实就想动手，只是看到胡孝民有所察觉，才决定在九风茶楼等待时机。哪想到，胡孝民并没回九风茶楼。
    “你还让他察觉到了？”万千良更是生气，胡孝民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特务，让他察觉，实在是耻辱。
    林伟达郑重其事地说：“明天一定不会再失手。”
    万千良沉声说：“好吧，明天一定要得手。他早上从愚园路433弄5号出门，一般会去九风茶楼，晚上再回愚园路433弄5号。”
    林伟达冷声说：“我就在愚园路433弄5号动手！”
    万千良嘲讽道：“胡孝民只是半路出家，才学会开枪，站到他面前都打不中你。而你呢，身经百战，敌人对你闻名丧胆，居然没完成任务，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林伟达眉角的伤疤扬了扬，笃定地说：“今天是他运气好，明天肯定见阎王。”
    万千良扶了扶眼镜，沉吟道：“那好，明天我等你的好消息。”
    林伟达不解地问：“队长，这个胡孝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为何一定要除掉他呢？”
    万千良缓缓地说：“这是苏光霄要求的，是帮他私人的忙。”
    林伟达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万千良说：“这次的任务，也没有上报区里。等你干掉胡孝民后，再给你请功，就当是顺手除掉的。”
    暂时不上报，倒不是为了保密，而是觉得暗杀胡孝民这么一个小物，不值得上报。如果提前报备，派林伟达暗杀76号的小特务，会被人笑话的。
    林伟达不以为然地说：“请不请功没关系，能完成任务就行。”
    万千良缓缓地说：“给你请功，是为了方便你今后工作。过段段时间，我可能会先去特工总部。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再待一段时间。”
    林伟达郑重其事地说：“我听队长吩咐。”
    不要说让他留在军统打探消息，就算让他去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万千良叮嘱道：“明天任务完成后，你要开始放出风声，质疑我的行为，在别人面前对我抱怨。”
    钱鹤庭晚上才去延年坊拿到胡孝民的情报，随后，他与内交通联系，询问上海区最近是否有暗杀76号特务的计划。
    胡孝民可是他的心肝宝贝，新二组能不能制裁汉奸，胡孝民的情报占据了一半以上的因素。
    原本，钱鹤庭觉得，像胡孝民这样的小汉奸，应该不会引起军统注意才是。毕竟，之前配合刘方南，新二组已经对胡孝民执行过一次暗杀任务。没必要再对胡孝民采取行动了，如果还采取行动，一定有异常。
    钱鹤庭不能直接与上海区联络，就算他是新二组的组长，也只能通过内交通。军统的内交通，以女性为主，她们传递情报更隐秘，也更安全。
    第二天早上，钱鹤庭收到内交通的情报，近期除新二组外，其他行动队并无制裁任务。得到消息，钱鹤庭松了口气。只要威胁不是来自军统，他相信胡孝民一定可以应付。
    胡孝民天黑之后才去了华格臬路180，那里有栋高度相似的别墅。东边是张公馆，西边为杜公馆。
    这是由一幢中式两层石库门楼房，和一幢中西合璧风格的三层楼房组成。杜公馆占地上千平米，隔着围墙就能看出，这是豪宅。
    杜公馆平常大门紧闭，而且门口有两名以上的警卫，一旦靠近，马上会警惕地望着你。上海滩的人，也都知道杜公馆，一般人也不敢来惹事。
    胡孝民有相机在手，也没想过要靠近。只是杜公馆不比万昌米号，对面没有合适的观测点，他只能拍几张照片完事。
    对他现在的职务来看，能拍到这些照片，完全可以交差。回去之后，胡孝民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76号，他得把照片洗出来。
    胡孝民虽然会洗照片，但他在特工总部还不能使用这项技能，只能交给其他人。而且，胡孝民想从张挥那里探听点消息。
    只是，张挥不在，他吃过花酒后，再去会乐里找姑娘，成本要低得多。吃花酒必须现结，但以后的费用，就不用急了。一般在端午、中秋和春节才结账。只要张挥愿意，他可以尽情玩到春节。
    胡孝民准备回去的时候，碰到了苏光霄。
    看到胡孝民，苏光霄很意外：“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拜托万千良杀一个人，指的就是胡孝民。万千良杀了胡孝民，在军统那边算立功，能迷惑重庆。而除掉胡孝民，苏光霄心里的气也消了。自从他老婆到了上海后，他晚上都不想回去睡了。
    按照计划，胡孝民应该活不过今天，可现在他却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要不是苏光霄老奸巨猾，肯定会让胡孝民看出破绽。
    胡孝民沉声说：“刚执行任务回来。”
    苏光霄的表情，让他很犹豫。这个表情，有可能是晚上还在情报处见到自己，感到意外。也有可能是，看到自己还活着，觉得很意外。
    胡孝民被跟踪，向张挥报告时，他就提醒：早点与顾慧英结婚。夏忠民听到之后，也露出古怪的笑容。
    他们脑海里的第一想法，恐怕还是有人报复。毕竟，胡孝民的身份，实在不值得被人跟踪。再说了，他目前也没执行什么任务，也没接触到重要人物，被人跟踪最大的可能还是私人恩怨。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别找理由
    苏光霄言语中充满了蔑视：“你执行什么任务？”
    苏光霄的意外，主要还是看到了活生生的胡孝民。他拜托万千良除掉胡孝民，以万千良的身份，随便派个人，就能很轻松完成任务。
    胡孝民平静地说：“监视万昌米号的万默林。”
    “万默林？这是他的照片？”苏光霄指着胡孝民手里的照片，问。
    虽然他恨不得胡孝民早点死，但在特工总部，他与胡孝民只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
    “这是万昌米号的照片。”胡孝民无奈将照片递了过去。
    在情报处，如果他顶撞苏光霄，只会被修理。这一点，胡孝民非常清楚。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绝对不会给苏光霄这样的机会。
    “你连万默林的人都没看到，也叫执行任务？”苏光霄看了两张照片后，将照片摔还给胡孝民。
    胡孝民解释道：“张科长的命令，宁可跟丢，也不能被万默林发现。”
    苏光霄冷冷地说：“你这样的监视，万默林一年也发现不了。监视，是要让对方在你的视线范围内，还不能被对方发现。”
    胡孝民笃定地说：“只要万默林出门，我肯定会拍到他的照片。”
    “如果他一个月不出门呢？你是不是就要在外面等一个月？我看，他现在在哪，你都不知道吧？做错了事，不要总是找理由，要找原因，知道吗？！”苏光霄冷笑道。
    万默林现在以杜先生的代表自居，与重庆保持着密切联系。特工总部早想除掉万默林，但他出入有保镖，而且住到了华格臬路杜公馆，平常绝少露面。就算日本人出面，都难以对付万默林。
    就算特工总部知道，也奈何不了万默林。否则，早对万默林动手了。
    “他待在华格臬路180号的杜公馆。”
    “明天就在华格臬路守着，所有进出杜公馆的人，都要拍下照片，而且要有正脸，至少也要有侧脸，焦距要对准。如果你不会，就去学习，学好为止！”
    “我弄了张记者证，明天守在杜公馆。”
    苏光霄张了张嘴，没再说话，挥了挥手让胡孝民走。胡孝民脑子还有点灵光，知道假冒记者身份。只可惜，这个身份怕是用不到了。
    望着胡孝民离开的背影，苏光霄眼中满是阴霾。他相信，不用多久，自己就再也看不到胡孝民了。
    收拾胡孝民，不再是因为顾慧英，自从戴素琴来了后，每天都找机会跟他闹。每次戴素琴跟他闹的时候，他都想杀了胡孝民。
    原本这个时候杀胡孝民，其实是有些不理智的。毕竟胡孝民只是无名小卒，之前有人暗杀过他，结果纪天仇当了替死鬼。这次胡孝民再被暗杀，肯定有人会怀疑到他头上。
    只要胡孝民死了，就算有人怀疑，又算得了什么呢？退一步说，哪怕没得手，别人也不敢说什么。他在特工总部的地位，要远高于胡孝民。他把万千良拉过来，算是大功一件。接下来，还要与赵仕君联合联手，给孙墨梓一记蒙棍。
    不管他干什么出格的事，赵仕君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碰到苏光霄后，胡孝民不想再在特工总部多待一秒。回到家后，胡孝民看到二楼顾慧英房间的灯还亮着。他主动上了楼，自己遇袭，他得判断是不是中统动的手。
    “听说今天有人跟踪你？”顾慧英见到胡孝民后，关心地问。
    “可不止跟踪，那人手里拿着枪，我看得真真的。如果不是我让车夫赶紧掉头，恐怕挨枪子了。”胡孝民“惊恐”地说。
    要不是他早养成的性格，很难发现被人跟踪。如果同泰里5号待的时间再长点，那枪手就要动手了。
    顾慧英问：“你确定那人是针对你？”
    胡孝民望着顾慧英，很是不满地说：“我确定。只是我很好奇，我一个小人物，怎么会接二连三想杀我？”
    胡孝民的语气里既有质疑，更有质问。
    顾慧英喃喃地说：“陈明楚回了南京，难道是”
    她脑海里也冒出苏光霄的身影，戴素琴都来了上海，苏光霄还有必要这么对待胡孝民么？
    胡孝民说：“明天还得监视万默林，先去睡了。”：一0
    顾慧英应该不知道此事，自己是她的挡箭牌，还是中统争取的对象，中统没道理暗杀自己。
    胡孝民仔细回想着自己可能的敌人，他到上海后，除掉了曹炳生，何大钧和陈培也算死在他手里，还有潘宪和黄也。
    可这些人都见了阎王，没道理再来找自己的是麻烦啊。
    陈明楚调到南京后，应该不会再针对自己。难道，真的是苏光霄？
    今天晚上，苏光霄见到自己时，那种意外，是因为自己活着么？
    胡孝民躺在床上，一直辗转反侧。他在特工总部领的枪，就放在枕头下，子弹已经上瞠，如果有人敢闯进来，一秒钟之内他就能开枪射击。
    那个眉角有疤的男子，如果不是军统的人，很有可能是苏光霄派来的。如果他再出现，自己该怎么办？真要是伤到自己人，怕也不太好。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和顾慧英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瘦高，一个壮实。
    “杨队长，你怎么来了？”
    胡孝民还没说话，顾慧英就主动打了招呼。
    “你好顾小姐，我和耿剑青受命保护胡组长。”瘦高的杨辉拍了拍腰间的手枪，他是行动一处一小队的副队长，枪法不错，被谭志兵派来保护胡孝民。
    “昨天我向夏秘书提了申请，没想到谭处长真的答应了。杨队长，谢谢你。耿兄弟，感谢。等会中午一起吃饭。完事后，再好好请两位兄弟耍耍。”胡孝民感激地说。
    说话的时候，胡孝民的目光观察着周围。蓦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伟达虽然化了装，还穿着长衫、戴了眼镜，但他眉角的疤并没能掩饰掉。还有个站在那里的姿态，与在九风茶楼外如出一辙，这让胡孝民迅速确定了他的身份。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记住你了
    胡孝民的态度，让杨辉很是舒服。刚接到任务时，他很是不以为然。自己好歹也是个副队长，胡孝民算哪根葱？
    但胡孝民放低姿态，不但要请他吃饭，以后还要请他去耍，心里顿时舒服多了。要不然，他只露个脸，就回去睡大觉了。
    “听令行事罢了，胡组长无需客气。”杨辉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队长，看到对面那个男的了吗？穿长衫的那个，眉毛角上有个疤。”胡孝民经过杨辉身边时，突然轻声说道。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胡孝民都希望给他一个正式的警告。
    “是他？”杨辉手一挥，带着耿剑青走了过去。边走，他的手已经放到了腰后。
    这里是特工总部的地盘，敢在这里闹事，简直就是太岁头上动土。
    林伟达早就看到了杨辉和耿剑青，他在犹豫，是不是取消行动。看到杨辉带着耿剑青走过来，林伟达转身就走，越走速度越快，拐过一条巷子后，整个人就狂奔起来。
    看到林伟达跑掉，胡孝民暗暗松了口气。不管对方是军统的人，还是苏光霄的人，想必不会再跟着自己了。
    顾慧英却看得蹙起眉头，杨辉径直走过去，让那人跑掉，不是留下后患吗？但聪慧的她并没有说破。如果换成她来安排，对面的男子绝对跑不掉。
    “胡组长请吧，那人已经跑了，杨某也算不辱使命。”杨辉并没觉得自己失败，反而沾沾自喜。能把人赶走，已经很了不起了。
    “杨队长出马，敌人果然是望风而溃，胡某算是长见识了。我现在去华格臬路180号杜公馆公干，任务完成后，一定请杨组长和耿兄弟好好喝一杯，另外，也请替我转达对谭处长的感谢。”胡孝民拱了拱手，感激地说。
    “胡组长客气，举手之劳罢了。”杨辉抱了抱拳，带着耿剑青就离开了。
    “他们就这样走了，你不怕？”顾慧英问。
    “有什么好怕的？我的枪也不是吃素的。”胡孝民拍了拍腰间的枪，很是自信地说。
    杨辉和耿剑青能来一趟，已经是给足夏忠民面子。况且，他们也赶走了那个眉角有疤的男子，再让他们跟着，就是不知好歹了。
    “你还是小心点吧。”顾慧英眉宇闪过一丝担忧，对方没得逞，势必不会罢休。一旦再次偷袭，胡孝民肯定吃亏。
    顾慧英真想回家告诉刘妈，让中统派人暗中保护胡孝民。胡孝民现在情报组长，对自己又没有提防，通过他的口，能得到大量有价值的情报。
    胡孝民现在不仅是挡箭牌，还是很好的情报来源，如果出了事，也是她的损失。
    胡孝民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你先去。”
    等顾慧英走后，胡孝民去了延年坊，看到钱鹤庭给自己留下了暗号，他去延年坊7号化装后取了情报。
    钱鹤庭告诉他，军统其他单位并无制裁76号特务的行动，只有针对谭志兵的行动，还是新二组执行。
    胡孝民终于松了口气，或许早上丢了一个报复对手的机会，但他更害怕误杀友军。
    钱鹤庭告诉他，新二组会派人到三元坊监视，一旦发现谭志兵踪影马上行动。至于中统要吸纳，钱鹤庭已经向上峰报告。军统打入中统是大事，钱鹤庭是作不得主的。另外就是相机营救刘方南，以及打探郑士松和陈明楚的动向。
    钱鹤庭并没有说到制裁郑士松和陈明楚，按照军统的惯例，郑士松和陈明楚必定会成为军统的目标。只是，这个任务没交给胡孝民罢了。
    在军统上层看来，胡孝民这个入角炮，太微不足道了。能在特工总部站稳脚跟就是最大的胜利。如果能打探些消息，就是表现优异。至于参加行动，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林伟达在愚园路433弄5号暴露后，迅速撤到了公共租界，与万千良的住处碰了面。得知行动再次失败，万千良很是失望。如果是特工总部的事情没办好还情有可原，但这是苏光霄的私事，没有办好的话，以后怎么见面？
    “队长，再给我一次机会，绝对不会再失手了。”林伟达被万千良失望的目光刺激了，他坚决求战。
    “先休息一下，我出去一趟。”万千良安慰道。
    两次都失败，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他不会再让林伟达行动。
    万千良出去后，很快与苏光霄见了面。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又失手了，苏兄还是另请高明吧。”万千良一脸惭愧地说。
    “胡孝民昨天就发现了你的人，他很狡猾，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向一处搬了两个人暗中保护。”苏光霄安慰道。
    昨天晚上见到胡孝民时，他都不知道此事。今天早上，他再想通知万千良时，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万千良恍然大悟，看来自己错怪林伟达了。
    “胡孝民这几天，会在华格臬路180号杜公馆监视万默林。他这样的小人物，根本接受不到万默林。我估计，他只能在杜公馆外面。”苏光霄缓缓地说。
    “苏兄，再试一次，如果没有得手，小弟就真没脸来见你了。”
    “不管有没有得手，我都会感谢你，咱们是兄弟，怎么能说这种见外的话呢？”
    胡孝民到华格臬路180号后，把相机挂在脖子上，直接去杜公馆敲门：“我是新光通讯社的记者，能不能给万先生做个专访？”
    “滚蛋！”一个穿着黑色绸衣的络腮男子，打开大门上的一个小窗，打量了胡孝民一眼，恶狠狠地说。
    “怎么骂人呢？”
    “骂你还是轻的，再不走就打人了。”络腮胡子挥了挥斗大的拳头，目露凶光。
    杜公馆在上海有着超然的地位，哪怕就是记者，在外面偷拍几张照片就行了。想要采访万先生，必须是指定的记者。
    “你叫什么名字？我要给你曝光！”胡孝民后退一步，声色俱厉地说。
    “连老子都不认识，你当什么记者？记住了，老子叫邱炳奎！”
    邱炳奎很生气，他在上海滩鼎鼎大名，胡孝民却没认出来，说明这只是个小瘪三。如果对方不是记者，他一定拖进来狠狠修理一顿。
    胡孝民来上海前，确实很看过很多资料，但邱炳奎是哪根葱，他还真不知道。既然在杜公馆看门，想必是杜先生的徒子徒孙。
    “我记住你了。”胡孝民盯着邱炳奎的脸，缓缓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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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送上门
    虽然吃了闭门羹，但胡孝民却能光明正大的待在杜公馆门口了。他手里拿着相机，只要有人出入就拍照。
    快中午时，胡孝民拍了五六张照片，有汽车开进杜公馆，也有坐人力车的。虽然没看到万默林，但胡孝民一点也不着急。
    一个好的特工，就像一个好的手，要有足够的耐心，才能捕捉到物。
    好的特工，还得随时保持警惕，否则，手有可能变成物。
    林伟达早上跑回去后，才知道胡孝民向一处求援，有两个人在暗中保护。在愚园路433弄5号没能完成任务，也算情有可原。
    但林伟达却接受不了，多少汉奸特务死在他手里？胡孝民这种都排不上号。两次失手，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得知胡孝民会在华格臬路180号杜公馆，林伟达坚决要求完成任务。
    万千良很欣赏他的执着，也想给苏光霄一个交待，就同意了林伟达的请求。
    万千良特别交待，暗杀胡孝民不急于一时，一处最多保护胡孝民三天，三天之后再行动也不迟。
    心高气傲的林伟达，怎么可能等到三天后再动手呢。胡孝民有人保护，这个时候除掉他，才显得自己有本事嘛。
    虽急于完成任务，但林伟达也不是鲁莽之人。他再次化装，而且花了很大的心思。这次换了身西装，还戴了灰白假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眉角的疤痕也因为假眉毛而掩饰得很好。
    之所以这么用心，并不是因为胡孝民，而是暗中保护胡孝民的人。在林伟达眼中，杨辉和耿剑青才值得他认真对待。
    虽然化了装，林伟达觉得还不够，他租了辆汽车。相比黄包车，汽车能让他更好的隐蔽。哪怕在胡孝民对面停着，胡孝民也一定认不出来。
    看到胡孝民举着相机，像个傻子似的站在杜公馆门口，对进出的人员和车辆拍照，林伟达就暗暗好笑。表现得如此拙劣，也不知道怎么进的76号？
    他在车里仔细观察着胡孝民的表现，胡孝民不仅不像个特工，也不像个记者。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个冒牌货。
    林伟达仔细观察着周围，并没有发现杨辉和耿剑青。林伟达怀疑自己的判断，但是，他观察了一个小时后，确信自己是正确的。
    林伟达知道，早上自己被发现后，胡孝民一定觉得，不会再有人对他不利。况且，胡孝民在执行任务，怎么可能被保护呢？
    林伟达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快中午时，胡孝民突然离开杜公馆，林伟达开着车子在后面慢慢跟了上去。当胡孝民走进不远处的巷子时，林伟达果然下车跟了上去。
    他经过精心伪装，就算走到胡孝民面前，相信他也认不出来。
    林伟达的自信，让他跟得很紧。就算胡孝民偶尔回下头，他也只是低下头，装作普通人似的。
    看到胡孝民拐进了一条僻静的里弄，林伟达大喜过望，自己正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没想到胡孝民这么“善解人意”，等会动手时，一定要干脆利落，不让他太痛苦。
    林伟达跟着走进去，没多远，前面出现个路口。上海的里弄跟北京的胡同一样，四通八达纵横交错，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失方向。
    胡孝民在前面走着，林伟达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胡孝民似乎对周围比较熟悉，每到一个路口都不用犹豫。
    越往里面走就越偏僻，巷子里很快见不到行人。林伟达的脚步越来越快，腰后的枪也摸在手里，准备在胡孝民拐过前面的路口就动手。
    然而，当林伟达过了路口后，发现胡孝民就站在路中间，手里拿着一把勃郎宁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把枪扔掉，举起手来！敢乱动，我会把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在你身上。”胡孝民冷声说。
    林伟达傻眼了，明明是自己暗杀胡孝民，形势怎么一下子逆转了呢？
    “你知道怎么开枪吗？”林伟达轻笑了一眼，眼中满是嘲弄之色。
    他的枪已经拿在手里，只是保险没打开。他在判断，自己有没有机会化解危机。
    “如果再动，或者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打断你的腿！”胡孝民冷声说。
    “我”
    “砰！”
    胡孝民果断开枪，林伟达只觉得自己的大腿，传来一股钻心般的疼痛。他突然站立不稳，趔趄几步靠到了墙壁。
    他低头一看，子弹擦着大腿内侧飞过，带走了一片肉。如果再往上移两寸，他的命根子就保不住了。
    “把枪扔了。”胡孝民将枪口瞄准林伟达的胸口，只要林伟达敢反抗，他会毫不犹豫开枪。
    “哐嚓！”林伟达将枪扔到地上，胡孝民真敢开枪，而且还击中了自己，他的话就有了威慑力。
    林伟达眼中的嘲弄早消失不见，主动权掌握在胡孝民手里，他不仅没办法暗杀胡孝民，能平安脱身就不错了。
    “转过身，双手放到后面。”胡孝民动了动枪口，冷冷地说。
    林伟达刚跟踪他时，胡孝民确实没注意。他进巷子，是想找家饭馆。中午不是要请杨辉吃饭么？定好地方再给一处打电话。
    或许是做地下工作的第六感觉，他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望着自己。进巷子前，他回头瞥了一眼。
    化了装的林伟达，胡孝民确实没有一眼就认出来。但是，林伟达的身形和姿态，并没有刻意改变。另外，他的手、脖子和耳朵处，也有着与他头发不一样的痕迹。
    胡孝民瞥他第一眼时，只觉得似曾相识。等他走进巷子时，他突然明白了，身后的人正是早上出现在愚园路433弄5号的那位。
    胡孝民很是想不通，明明早上已经惊动了对方，为何还这么死心眼？
    胡孝民想找根绳子绑住对方，但摸了摸身上，却没有合适的东西。身上能称得上绳子的，只有一丝卷在一起的铁丝。
    这是他的开锁工具，铁丝可以弯成任意形状，适合开各种种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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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折磨折磨你
    胡孝民用铁丝，想把林伟达的手腕绑一起。发现铁丝有点短，堪堪只够一圈，稍一用力就能挣脱。无奈之下，胡孝民只好将林伟达两只手的大拇指绑在一起。
    虽然感觉不是很保险，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以他的反应能力，林伟达稍有异动，就能及时出手。
    胡孝民对林伟达开始搜身，除了一点钱之外，林伟达身上没有任何证件。他捡起地上的枪，让林伟达转过身。
    “你是哪方面的人？”胡孝民后退两步，拿枪指着林伟达，问。
    与林伟达面对面，胡孝民退到了对方腿部攻击范围外。他不想给对手留下任何机会，如果林伟达背对着自己，两人在一米内都可以。但如果面对面，对方还有反击之力的话，最好保持两米以上的距离。
    “兄弟，误会。”林伟达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
    看到胡孝民后退了几步，林伟达暗暗叹息一声。如果胡孝民在一米范围内，他一脚能把他手上的枪踢飞，再一脚踢到胡孝民脑袋上，就算不死也能把胡孝民踢晕。
    可现在，他一点机会也没有。只要自己敢动，胡孝民就会开枪。刚才的那一枪，令他大腿内侧暂时没有了知觉。血顺着裤子一直往下流，如果不能及时治疗，他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甚至会丢命。
    “误会？这也叫误会？刚才我那一枪打偏了，但不代表这一枪还会偏。”胡孝民举起林伟达的枪，冷笑道。
    话说完，胡孝民走过去，用枪抵着林伟达的胸口，将他脸上的假胡须眉毛全部撕下来。
    一个特工的伪装被撕掉，相当于一个漂亮的女人被人当众扒了衣服。林伟达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此时的他，感到万分屈辱。他双后被绑在背后，大拇指用铁丝捆着，根本使不上力。这比戴着手铐还别扭，反绑的双手根本用不上力。
    如果双手在前面，哪怕双手被绑，他也有把握放倒胡孝民。双手在后面，不要说放倒胡孝民，就算是逃跑，都很难保持平衡。
    “你在这里没有执法权，刚才的枪声，很快会引来巡捕。建议你放了我，否则你的麻烦比我还大。”林伟达劝道。
    “站好了。”胡孝民又后退了几步，拿起相机，对准林伟达拍了几张照片。
    “你不能给我拍照。”林伟达怒道。
    “明天我让你的照片上报纸，让全上海的人都见识一下你的风采。”胡孝民冷笑道。
    “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全上海也没几个人认识我。”林伟达淡淡地说。
    如果说刚才撕掉伪装，相当于被扒了衣服，给他拍照等于将他公之于众。上海认识他的人不多，身为一名地下工作人员，如果被拍了照片，还登到报上，将是永远无法洗涮的耻辱。
    “上了报纸，认识你的人就多了。走吧。”胡孝民突然移开快要按下快门的手指，挥了挥手里的枪，淡淡地说。
    “去哪？”
    “你几次跟踪我，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回76号，进了审讯室，我看你的嘴是不是还有这么硬。”
    “走就走。”林伟达不以为然地说，大不了暴露身份嘛，有苏光霄在，他可以高枕无忧，大不了提前到特工总部嘛。
    林伟达并不知道，他自信的态度，让胡孝民突然改变了决定：这个人是苏光霄派来的，留不得！
    “咔嚓。”
    林伟达刚准备走，胡孝民突然从旁边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林伟达的右膝关节处。
    胡孝民的力道不但大，而且非常准，林伟达的膝盖被踢开，上下脚一下子错了位。
    “啊！你干什么？”林伟达再也站立不稳，侧着身子倒在了地上，额头上一下子布满了汗珠。
    “没干什么，折磨折磨你。”胡孝民笑嘻嘻地说。
    “你”林伟达被胡孝民的“理直气壮”气得说不出话来。
    膝关节那里，也确实很疼，他已经快感觉不到右侧小腿了。
    林伟达的一条腿被废，对胡孝民的威胁大为降低。胡孝民也不用再拿出着枪，地上有半截砖头，他捡起来慢慢靠近林伟达。
    “你要干什么？”林伟达看着走近的胡孝民，突然生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如果我把你左脚的踝关节砸碎，你以后会不会失业？”胡孝民蹲了下来，慢慢举起手里的砖头。
    林伟达还在犹豫，胡孝民手里的砖头已经重重砸下。
    “啊！”林伟达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胡孝民下手太狠了，这种伤会留下终身残疾。
    “这才哪到哪啊，要是去了审讯室，你会比现在更惨。”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
    “胡孝民，你杀了我吧？要不然，以后我不会放过你！”林伟达厉声说。
    “本来我不想废你的手，但你以后不放过我，那我只好现在就不放过你了。”胡孝民将林伟达的双手按住，举起砖头，再次重重地砸下。
    “啊！”林伟达也再次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自己只是放句狠话罢了，胡孝民何必当真呢？被砸断了腿，难道不该说句场面话么？
    “再给你一次机会。”胡孝民看着林伟达血肉模糊的双手，没有丝毫怜悯之意，他只叹息，自己身上也溅了不少血，等会得好好清洗才行。
    “我是给苏光霄做事的。”林伟达不敢再放狠话，生怕胡孝民再次动手，连忙说道。
    “早这样的话，不就好了嘛？你是什么人？”胡孝民淡淡地说。
    “我我是青帮的。”林伟达迟疑了一下，说。
    “青帮做事会化装？”胡孝民再次扬起砖头，毫不犹豫地砸在另外一只手上。
    林伟达的双手，估计至少有六根手指粉碎性骨折。他还不满意，站起来对着林伟达的右手肘关节处，重重地踩了下去。
    只听到“咔嚓”一声，林伟达的右手估计也废了。
    他相信林伟达是替苏光霄做事的，但不相信林伟达是帮会的事。
    被胡孝民连续折磨，林伟达差点痛昏了过去。胡孝民下手又快又准，只要一句话不对就动手，他完全不习惯。
    “我我是军统的。”林伟达拼命说句，他现在唯恐说错一句而得罪了胡孝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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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就是要让他知道
    如果可以选择，林伟达宁愿马上死，也不想被胡孝民折磨。自己好歹也是军统上海区第四行动队的小组长，在敌后抗日，战功卓著，令无数敌人闻风丧胆。
    可胡孝民算哪根葱？一个乡下来的上门女婿，一个加入特工总部的业余特工，一个刚学会开枪的土鳖！
    每被胡孝民折磨一次，林伟达的自尊就被按在地上使劲的摩擦了一百次！
    “你是军统的？”胡孝民正准备将林伟达的左手踢断，听到林伟达是军统的时，脚停在半空。
    “上海区第四行动队第一小组长林伟达。”林伟达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傲气。
    “军统的人怎么会为苏光霄做事？”胡孝民冷笑道。
    “是因为”林伟达犹豫着。
    “啊！”
    胡孝民可不犹豫，当机立断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左手肘关节处。
    林伟达说出身份后，他马上明白了，这个人是军统的叛徒。苏光霄在军统的内线，钱鹤庭一直没找到，今天却落到他手里。
    这种收拾叛徒的机会，胡孝民自然不会客气。哪怕76号知道，他对付的也是军统。至于钱鹤庭那边，还可以给自己请功。
    “万千良准备投靠特工总部。”林伟达不敢再犹豫，马上说道。
    “万千良？军统上海区第四行动队队长？”胡孝民吃惊地说。
    “对，他准备把第四行动队拉过去。胡兄弟，以后都是一家人，今天的事真是个误会。”林伟达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吧。”胡孝民淡淡地说。
    林伟达终于松了口气，只要自己过了这一关，今天所受的屈辱，会让胡孝民一百倍一千倍的还回来。
    “咔嚓。”
    这次的声音，林伟达听得很真切，似乎就发生在耳边。如果他脑后长了双眼睛的话，一定可以看到，他后劲的脊椎被胡孝民一脚踩断。随后，他大脑因为缺氧，整个人迅速陷入昏迷。
    胡孝民迅速解开林伟达手上的铁丝，又找到地上的弹壳，再确定林伟达死亡后，扶着他坐好，脱下林伟达的西装，盖在他头上，让别人以为他是喝醉倒在那里，他才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科长，昨天下午跟踪我的人，今天早上到了愚园路433弄5号，上午我来杜公馆，他又跟了过来。”胡孝民找了个公用电话，向张挥报告。
    张挥问：“一处的人呢？”
    他已经知道胡孝民向夏忠民求援，谭志兵派了两个人暗中保护胡孝民。
    胡孝民轻声说：“杨辉和耿剑青早上就走了，那个人是军统，被我弄死了。”
    张挥呼吸一滞，诧异地说：“弄死了？你？”
    他还在想，胡孝民手上没沾过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让他练练手。没想到，胡孝民独自经历了这个过程。
    胡孝民说道：“尸体还在附近的巷子里呢。”
    张挥问：“你没受伤吧？”
    “没，就是溅了身血。”
    张挥说道：“你在那等着，我马上过来。”
    没过多久，张挥带着史进松和周西行到了杜公馆。刚见面，他就给了胡孝民一个持枪证。在租界，如果没有持枪证，就算是特工总部的人，一旦搜到枪支，也会抓起来。
    情报处很多人到租界办事，一般都不会带枪。情报处不比行动处，如果胡孝民不是为了自保，也不会配枪。
    “人在哪里？”张挥看到胡孝民身上溅的血液，知道他所言非虚。
    胡孝民带着张挥，很快到了林伟达死的地方。虽然过了快一个小时，但依然没人发现。
    “拍张照片。”张挥看了胡孝民一眼，说。
    “史大哥你来吧，我我有点不舒服。”胡孝民正要拿相机，突然将相机摘下来递给史进松。
    “第一次杀人都会有点不习惯，多杀几个就好了。”张挥笑道。
    掀掉林伟达的衣服，张挥才发现林伟达死得多惨。手脚变了形，而且手指都被砸烂。他回头看了胡孝民一眼：“你下手可真够狠的。”
    胡孝民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这是跟史大哥学的。此人叫林伟达，是军统上海区第四行动队的行动组长。”
    张挥一愣：“真是军统的人？”
    他一直觉得，是苏光霄派人对付胡孝民。要不然，他也不会不插手。
    胡孝民指着林伟达说：“他自己承认的。”
    “他有没有说起为何要跟踪你？”张挥迟疑了一下，问。
    他想知道，林伟达是不是苏光霄派来的。
    “他可不止跟踪我，是要杀我！要不是我察觉到了，恐怕已经死在他手里。”胡孝民愤愤不平地说。
    “你只开了一枪？”史进松看了林伟达的伤势后，问。
    “对啊，回去后还得加紧练习，用手砸人太辛苦，开枪的话，一颗子弹就够了。”胡孝民甩了甩手，一副用力过猛的模样。
    周西行望着林伟达的尸体沉默不语，他原本对胡孝民很有好感，毕竟他在甄别行动时提醒了自己。可他忘记了，胡孝民已经是76号的特务，手上总会沾抗日者鲜血的。
    周西行与林伟达是认识的，两人算不上深交，可林伟达在敌后抗日他还是很钦佩的。原本对胡孝民的那点好感，突然之间荡然无存。
    张挥直截了当地问：“林伟达为何要杀你？是不是受人指使？”
    胡孝民淡淡地说：“他说是苏光霄的意思，要不然我也不会下死手。”
    “你啊，打残就行了嘛。”张挥叹息着说，这下胡孝民与苏光霄的梁子，怕是再也解不开了。
    周西行听到他们的话，心里却狂跳。他突然明白了，胡孝民只是个小人物，林伟达何必非要他的命呢？
    早听说苏光霄在军统有内线，没想到是林伟达。这次胡孝民为了泄愤，错手杀掉林伟达，无形之中给军统清理了门户。
    胡孝民冷声说：“我就是要让苏光霄知道，我不是软脚虾。他再敢算计我，就算他处长，我也不会客气。科长，你可得为我作主。”
    史进松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说：“胡兄弟，我支持你！”
    胡孝民感激地说：“多谢史大哥。”
    “你是我的人，当然会挺你。”张挥眯着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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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到此为止
    张挥原本以为，胡孝民怕是过不了这一关，对他的态度也莫名发生了改变。然而，看到死的是林伟达后，他又站到了胡孝民这边。
    回到特工总部后，张挥第一时间向陆实声报告了林伟达的事情。虽然苏光霄才是处长，但遇到事情，张挥会第一时间向陆实声报告。
    “胡孝民竟然杀了人？”陆实声很是诧异，作为一名新手特工，杀人可是大事。
    “我当时也不敢相信，可他就是杀了。”张挥苦笑道。看到林伟达的惨状，他真不敢相信是胡孝民干的。
    “用枪吗？”陆实声问。
    “只开了一枪，还没击中。胡孝民身手不错，在审讯室学了点东西，问出了对方的身份。杀手叫林伟达，是军统上海区第四行动队第一组长，他是受苏光霄所托暗杀胡孝民。”张挥缓缓地说。
    如果胡孝民用枪杀的林伟达，他肯定会怀疑。胡孝民只开了一枪，还打偏，这才是他认识的胡孝民嘛。
    陆实声点了点头：“胡孝民呢？”
    敢对军统下手，至少说明胡孝民真心替特工总部做事。在忠诚方面，胡孝民比绝大多数人都要过硬。
    张挥说道：“在后面练枪呢，他想练好枪法，下次用枪还击。”
    陆实声笑了一下：“现代社会，热兵器才是主流。拳头再硬，也怕子弹。”
    张挥迟疑了一下，问：“处座，接下来该有怎么办？”
    陆实声沉吟道：“向苏光霄报告，但不要说林伟达是受他指使。”
    给苏光霄留点面子，让事情缓和一下。当然，不管如何，这次苏光霄都是丢人现眼了。身为情报处的副处长，他很乐意看到苏光霄威信扫地。
    张挥问：“怎么处理胡孝民？”
    陆实声轻笑道：“他除了一名军统恐怖分子，应该给予嘉奖。此事你应该问苏光霄的意见，看他怎么办。”
    苏光霄听着张挥的报告时沉默不语，脸色越来越难看，黑的跟墨汁一样。要不是张挥在面前，他几乎会气昏过去。
    “胡孝民呢？”苏光霄很清楚林伟达是什么人，他相信万千良不会随便派个人去杀胡孝民。
    可现在，林伟达却被胡孝民反杀，这让他很愤怒。可是，再大的怒气也只能憋在心里。甚至，他还得嘉奖胡孝民的“英勇”。
    “在后面练枪。”
    苏光霄冷声说：“他用脚都可以杀人，还要练枪干什么？”
    张挥意味深长地说：“他觉得用枪更能解决问题。苏处长，胡孝民除掉了一个军统，是不是要嘉奖？”
    苏光霄冷冷地说：“嘉奖？他抓到人不带回来，私自用刑，把重要人犯弄死，还没找他算账呢？”
    万千良很快就要过来，这个时候林伟达却死了，他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变数。如果还要嘉奖胡孝民，万千良一定会很不高兴。
    张挥说：“立了功却不受奖，会不会寒了兄弟们的心？”
    苏光霄淡淡地说：“此事暂时不要再提，我会向赵主任报告的。另外，让胡孝民暂停杜公馆的任务。既然他想练习枪法，就让他练个够。”
    在向赵仕君报告之前，苏光霄得跟万千良见一面。既要向他解释原因，也希望万千良能早点过来，以免夜长梦多。
    苏光霄叹息着说：“万老弟，兄弟对不住你。”
    万千良喃喃地说：“胡孝民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还敢杀人？”
    苏光霄解释道：“胡孝民到特工总部后，很快适应了环境。他只是去了两次审讯室，就学会了用刑。林兄弟被他废了手脚，十根手指也砸得血肉模糊，不得已才承认了身份。”
    他的语气看似解释，其实是激起万千良的怒火。胡孝民杀的是万千良的人，万千良如果要记仇，应该记在胡孝民头上。
    万千良咬牙切齿地说：“这笔账早晚跟他算！”
    苏光霄提醒道：“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林伟达承认是帮我做事。我担心，你的身份也暴露了”
    张挥虽然没有报告，但他从其他渠道已经了解到，林伟达向胡孝民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万千良伸出两根手指沉吟道：“给我两天时间。”
    他也知道形势逼人，要把人拉过去，还要在军统插入钉子，都需要时间。之前他想让林伟达留下来，现在得改变主意了。
    苏光霄拱了拱手：“两天之后，我在76号恭候万老弟。”
    林伟达被杀，苏光霄确实很不爽。但万千良因此下定决心投靠，也算意外之喜。至少，他向赵仕君报告时，不用担心太被责罚。
    胡孝民在总务处领了一盒子弹，去靶场前，他先去了夏忠民的办公室。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得第一时间向夏忠民报告。
    “夏先生，今天杀了个军统。”胡孝民的情绪有些“低落”，他尽力回忆自己第一次杀人时的场景，当时杀的是一个汉奸，可他还是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平常训练再多，但真到了杀人那一刻，心理还是会发生巨大变化。胡孝民需要在夏忠民面前，表现出这种状态。
    他在张挥等人面前，表现得很平静，是因为他必须硬撑着。但在夏忠民面前，他得表现“真正”的自我。
    “我听说了，没想到你这么大胆。”夏忠民微微颔首，他已经听说了此事。
    “当时得知他是军统时，我非常气愤。当时只是踩断了两他条腿，砸碎了他手指。可林伟达说出，是受苏光霄指使时，我是真的气昏了，一怒之下将他脖子踢断。”胡孝民轻声解释道。
    “苏光霄怎么能这样做？”夏忠民冷声说。
    “他这是嫉妒！”
    他与顾慧英的关系，一般人只会羡慕，而苏光霄则多了仇恨，又引伸到攻击。
    夏忠民缓缓地说：“放心，这件事我向主任报告。”
    胡孝民趁机给苏光霄上眼药：“夏先生，苏光霄无法无天，对自己人都下得了手，这种人留在特工总部是大忌。他现在可以暗算我，以后也可以暗算别人，甚至包括您和主任”
    苏光霄虽然是情报处长，夏忠民只是外事秘书，但夏忠民的地位要高于苏光霄。夏忠民可以与日本人直接对话，赵仕君都要敬重三分。
    夏忠民安慰道：“苏光霄对主任还是忠心的，他把原来的关系都用上了。军统的事，你也知道了。中统苏沪区，有一半到了特工总部。目前，他还在配合主任打击中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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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秘密任务
    胡孝民走后，夏忠民迅速向赵仕君报告了。此时苏光霄还在与万千良见面，先接到夏忠民的报告，赵仕君的想法又不一样了。
    赵仕君听着夏忠民的报告，微闭着眼，缓缓地说：“胡孝民手还真黑。”
    苏光霄恐怕没想到，这次会赔了夫人又折兵。按说以林伟达的身手，不应该丢了性命才对，但他碰到了愣头青胡孝民，一怒之下踩断了他的脖子。
    夏忠民叹道：“他没经过正规训练，有枪不会用，开了一枪，还打偏了，林伟达只擦破了点破。”
    胡孝民的枪法，实在令人汗颜。刚才胡孝民领了一盒子弹，看样子准备狂练枪法。
    赵仕君悠悠地说：“这叫乱拳打死老师傅，夏秘书，你觉得胡孝民能做掉曾柏山吗？”
    曾柏山是孙墨梓的保镖，同时兼着警卫一大队的副大队长。
    夏忠民连忙说道：“只要是主任的事，他一定全力以赴。”
    胡孝民是他介绍过特工总部的，胡孝民表现越好，他脸上就越有面子。
    曾柏山也有一身武艺，枪法也不错，是孙墨梓带到特工总部的。只要孙墨梓外出，曾柏山就会随行。如果除掉曾柏山，孙墨梓就像拔了牙的老虎一样。
    赵仕君与孙墨梓之间的矛盾，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的了。胡孝民虽然今天才第一次杀人，但有了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赵仕君冷冷地说：“全力以赴还不够，一定要成功。中统那边准备行动了，不能让曾柏山活着。”
    苏光霄投靠76号后，除了捣毁中统苏沪区外，还带了两个重要情报：军统内线万千良、中统总部有个暗杀孙墨梓的计划。
    万千良是军统上海区第四行动队的队长，他不仅愿意与76号合作，还愿意把手下一起拉过来。赵仕君自然大喜过望，特工总部从军统多拉拢一个人，军统就要少一分力量。
    原本苏光霄是要去南京任职，赵仕君让他留在情报处。等万千良过来，以及中统暗杀了孙墨梓后再走。
    赵仕君明知道中统要暗杀孙墨梓，并没通知孙墨梓，反而让苏光霄不动声色，在中统没行动前不得收网。甚至，还要“配合”中统行动，至少要为中统行动创造有利条件。
    赵仕君的意思很明显，借中统之手，除掉孙墨梓。
    76号成立之初，赵仕君并没什么太大的心愿，只要能从日本人那里弄几个钱花就行。可是，随着汪伪政府成立，76号成了特工总部，在新政府举足轻重，赵仕君的政治野心也越来越大，孙墨梓成了他的拌脚石。如果不能搬开，就要炸碎！
    夏忠民沉吟道：“我现在就跟胡孝民说。”
    赵仕君叮嘱道：“此事一定要保密，他没答应前，不要说太多。不管最后有没有完成任务，他都得闭紧嘴巴，我可不希望像苏光霄一样丢人现眼。”
    夏忠民很快到了靶场，胡孝民果然在练枪。知道枪的重要性后，胡孝民练得非常认真。枪法是用子弹喂出来的，特别少数特别有天赋的人之外，除了苦练没有其他办法。
    “夏先生。”看到夏忠民走来，胡孝民连忙放下枪，小跑着走了过来。
    “练得怎么样？”
    “有所长进，下次再近距离射击，绝对不会射偏。”胡孝民嘴角上扬，自信地说。
    夏忠民突然问：“下次还敢杀人么？”
    胡孝民一直在推测夏忠民的来意，听到他的话，马上胸膛一挺：“只要是该杀之人，绝不手软！”
    夏忠民轻声说：“如果让你杀自己人呢？”
    “夏先生让我杀的，一定是抗日分子！”胡孝民心里一动，意味深长地说。
    “主任有个秘密任务交给你，希望你能独自完成，无论成功与否，都不能跟别人提半句。”夏忠民看了看四周，没发现有人后，才轻声说。
    他在说到“别人”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胡孝民激动地说：“我是夏先生的人，以前是，以后更是！只要是你的命令，哪怕让我去重庆杀老蒋，也不皱一下眉头。”
    能替赵仕君完成秘密任务，说明赵仕君有意将他培养为心腹。不就是杀个人么？只要不是周西行和顾慧英，他都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
    夏忠民在胡孝民耳边轻声说：“知道警卫一大队的曾柏山吗？”
    “他？”胡孝民吃惊地说，他万万没想到，赵仕君想除掉的是曾柏山。
    76号的人员档案，胡孝民在执行入角炮计划时就看过。军统所能找到的资料，他全部记在脑子里。
    曾柏山原是中统的人，受过专业训练，是格斗高手，听说枪法也不错。
    对胡孝民而言，要除掉曾柏山不算难，难的是如何让赵仕君和夏忠民认为，他既尽了全力，又不是那么轻松。作为一个新手特工，暗杀曾柏山这样的高手，如果太过轻松和顺利，赵仕君岂会不怀疑？
    胡孝民的言行，一定要与他身份相符。他现在枪法一般，虽然有武艺，但只是庄稼把式。要除掉曾柏山，手法不能高明，只能凭借运气。
    胡孝民的脑海里，突然涌现了好几个计划。但很快，这些计划又被他否决。
    夏忠民叮嘱道：“尽快动手。”
    “今天晚上，我能先向苏光霄表明态度吗？”胡孝民见夏忠民要走，突然说。
    赵仕君把这么秘密的事情交给自己，只要事后没除掉他，以后他就是赵仕君的心腹了。至少，他会是夏忠民的心腹。
    “表明什么态度？”
    “谁要我的命，我就要他的命！”胡孝民冷声说。
    “不可胡来。”夏忠民忙不迭地说。
    胡孝民笑了笑：“我就是装装样子，至少让他以后不敢再暗算我。”
    夏忠民叮嘱道：“好吧，但正事要紧。记住，越快越好。”
    胡孝民笑道：“绝对不会误了正事。”
    暗杀曾柏山的任务，不能完成得太快，也不能完成得太顺利。不管夏忠民如何催促，至少要三天之后再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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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证 上
    苏光霄回到特工总部后，第一时间向赵仕君报告了林伟达的事情。他以为自己够快了，没想到胡孝民提前一步通过夏忠民报告了详情，并且与赵仕君隔空达成了默契。
    赵仕君确实没责备苏光霄，毕竟万千良要把军统上海区第四行动队全拉过来。上海区少了一个行动队，而特工总部多一个行动队，里外一算，相当于特工总部比上海区多了两个行动队。
    “万千良来后，我要召开大会，向特工总部所有人介绍他。”赵仕君听到苏光霄的报告后很是高兴。
    苏光霄在中统的地位，比万千良在军统要高。但是，苏光霄只是带来一张中统的名单。特工总部还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抓捕中统的人，不少人成了漏网之鱼。
    而万千良则不然，他会把第四行动队成建制拉过来，不仅大大增强了特工总部的力量，同时也削弱军统在上海的实力。
    “多谢主任。”苏光霄诚恳地说，赵仕君给万千良面子，就是给自己面子。
    万千良以后在特工总部干得越出色，他脸上也有光。
    赵仕君突然随口问了一句：“听说胡孝民今天杀了个人？”
    “那人叫林伟达，是万千良手下的行动组长。万千良之所以两天后过来，也是因为林伟达身份暴露，导致他再也不能在军统那边待了。”苏光霄没想到赵仕君突然问起此事。
    赵仕君缓缓地说：“你与胡孝民之间的事情，我希望到此为止。”
    他早提醒过苏光霄，私人恩怨不要带到工作上来。可他倒好，竟然让万千良派人暗杀胡孝民。也就是胡孝民运气好，要不然死在林伟达手里，只能白死。
    因为林伟达被杀，导致万千良身份暴露，表面上是因为胡孝民，实则根源是苏光霄。
    苏光霄眼中流出一丝担忧：“我没问题，就怕胡孝民头脑发热。”
    他没想到胡孝民会杀人，万千良跟他说过，林伟达的身手不错，是个老练的特工，没想到折在胡孝民手里。胡孝民既然敢杀林伟达，会不会杀自己？
    赵仕君冷声说：“这种事不管放在谁身上，都会受不了。还有之前的黄也，是不是也要暗算胡孝民？”
    苏光霄违心地说：“黄也原本有这个想法，但被我制止了。赵先生，黄也的死，会不会与胡孝民有关？”
    赵仕君问：“黄也死于枪，林伟达死于拳脚，不像一个人干的。另外，黄也的死查清了没有？我看了报告，在同泰里5号没找到弹壳，楼上的人也没听到枪声。如果那里不是第一现场，为何要把尸体搬到那里？”
    苏光霄沉吟道：“此事确实有蹊跷，但万千良证实，军统有一名内线从特工总部离开，已然离开上海。这段时间，离开特工总部除潘宪外没有其他人。或许潘宪是在外面杀的黄也，再背回同泰里5号。我们在不远处的三角公园，找到了一辆废弃的人力车。据查，这辆人力车是情报一科的，当天晚上由黄也调用。”
    胡孝民和史进松在同泰里找了半天，并没找到弹壳。当时他就有所怀疑，楼上的邻居没听到枪声，可以勉强解释为没听见。但现场没找到弹壳，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只是，万千良证实，军统在特工总部的内线成功撤离，并离开上海，可能去重庆领姿态。这才让苏光霄打消了怀疑，或许一切都是巧合。也有可能是潘宪在外面杀了人，再把潘宪搬回家里。
    赵仕君严肃地说：“作为情报处长，在你嘴里，不要说或许可能之类的话。我需要准确的情报，而不是你的分析。”
    苏光霄连忙说：“是，我会派人再去调查。”
    赵仕君说：“这件事倒不着急，你要密切关注中统的行动，不能破坏我们的引蛇出洞计划。”
    得知中统有暗杀孙墨梓的行动后，他马上制定了一个“引蛇出洞”计划。所谓的引蛇出洞，是借中统暗杀孙墨梓的行动，将中统在上海的余孽一网打尽。
    当然，赵仕君的真正目的，是除掉孙墨梓。这件事，除了他老婆和夏忠民外，没告诉任何人，包括苏光霄。
    引蛇出洞实施后，或许会有不少人看破，那个时候赵仕君也不会乎了。
    苏光霄说：“他们的人已经跟孙主任接触上，估计很快会行动。赵主任，中统的行动，真的不用告诉孙主任吗？”
    赵仕君摇了摇头：“到时候我会亲自跟他说的，只要没危及到他的安全，没必要告诉他。”
    苏光霄从高洋房离开后，去了后面的靶场。还没走近，就听到“砰砰砰”的枪声。
    胡孝民一个人在练习，脚下已经一堆弹壳。听以有人走近，胡孝民突然转过身子，枪口对准了苏光霄。
    “你干什么？”苏光霄又惊又怒，厉声呵斥道。
    “我想问问苏处长要干什么？”胡孝民淡淡地说。
    他的枪口并没有放下，手指依然放在板机上，随时准备射击。
    “先把枪放下，枪口永远不要对准自己人。”苏光霄向旁边走了两步，声音也弱了下来。
    胡孝民真要是冲动，自己主动撞上枪口算白死了。他知道胡孝民心里有怒气，他来找胡孝民的目的，也是想劝慰他几句。
    “枪口当然不能对准自己人，但对背后打黑枪的，我一定会来而不往非礼也。”胡孝民冷冷地说。
    杀了林伟达，知道了苏光霄的军统内线是万千良，他当然很兴奋。但此时不能得意忘形，面对苏光霄时，一定不能忘记，自己才是“受害者”。
    胡孝民的愤慨，给了苏光霄一个错觉。这是一个冲动而且睚眦必报之人，或者说是个典型的小人。
    “砰砰砰！”
    胡孝民突然转身开枪，连开三枪，全部命中枪靶，有一枪还打了九环。
    “我这个人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胡孝民卸下弹夹，一粒一粒地装着子弹，看了一眼苏光霄，意味深长地说。
    苏光霄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地说：“违抗命令，不尊重长官，都要受到严惩。我们是不穿军装的军人，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胡孝民瞪着苏光霄，咬牙切齿地说：“我进特工总部可不是被人暗算的，谁要我的命，我就要谁的命！”
    苏光霄原本想给胡孝民一个警告，没想到却被胡孝民威胁。但这件事是他理亏，也不好多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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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证 下
    晚上，苏光霄在谢记饭馆吃饭，胡孝民也去了，还请了杨辉和耿剑青。虽然他们没帮上什么忙，但只要出了力，胡孝民还是很感激的。
    “杨组长，耿兄弟，感谢你们今天的暗中保护。以后，但凡胡某能帮得上什么事尽管开口，不敢说真能帮上忙，但肯定尽力。我敬你们一杯。”胡孝民举起酒杯，诚恳地说。
    “我们也没出什么力，实在当不起。”杨辉不好意思地说。
    如果胡孝民没杀林伟达，他或许还能坦然接受胡孝民敬酒。可胡孝民在华格臬路把人杀了，他们干的那点事就不值一提了。
    “你们能来，我就感激不尽。以后，有机会还要感谢谭处长。”胡孝民拿出起酒瓶，给杨辉和耿剑青倒满了酒。
    “你的心意，我会转给谭处长。”杨辉微笑道。
    “我听说谭处长有个红颜知己？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胡孝民拿出烟，给杨辉和耿剑青各敬了一支。
    “你是说如烟姑娘吧？听说她跟其他人不一样，不喜欢金银首饰，倒喜欢国外进口的手提包。”杨辉随口说道。
    “手提包？明天就去永安百货买。”胡孝民“若有所思”地说。
    之前听夏忠民说起，谭志兵经常去三元坊。那里有几十家书寓和长三堂子，想要找到谭志兵也非易事。如今知道他的相好叫如烟，再要找到谭志兵就容易多了。
    晚上，苏光霄去了趟惠尔登舞厅，没想到胡孝民也跟着。他的“跟踪”技巧还不太成熟，还没到惠尔登舞厅门口，就被苏光霄发现了。
    原本苏光霄并不在意，或许胡孝民也想去惠尔登舞厅。胡孝民确实进了舞厅，但他既不喝酒，也不跳舞，只在“暗处”盯着苏光霄。
    “你到底要干什么？”苏光霄走到胡孝民对面坐下，冷声说。
    刚开始看到胡孝民时，他还没怎么在意，以为是碰巧。可胡孝民跟着进了舞厅后，苏光霄才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换成其他人，他只需要训斥一顿就会滚蛋。可下午他在胡孝民的眼中，看到了愤怒和仇恨。胡孝民敢杀人，让他对胡孝民的武力值必须重新估计。胡孝民的枪法是越来越好，他就越来越担忧。一旦胡孝民冲动过头，挨枪子可是自己。
    “我进来坐坐，不违法吧？”胡孝民看了苏光霄一眼，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说。但在说话的时候，却抽出了腰后的枪。
    “你在这坐，我走，别再跟着我。”苏光霄“迅速”站了起来，冷冷地说。
    明知道胡孝民说的是假话，但他却不能揭穿。作为长官，他只能选择离开。此事令他很愤慨，但又无可奈何。
    胡孝民没有说话，既没答应也没否认。苏光霄走不久，他也离开了惠尔登舞厅。随后，他去了延年坊7号的安全屋，化装之后，去死信箱留了情报。
    之后，胡孝民到两条街外找了个公用电话，拨了钱鹤庭的紧急联络电话92705，电话接通后，胡孝民压低声音，捏着嗓子说了一句：家里的四掌柜是内贼，有时间到三元坊如烟姑娘处坐坐。
    “知道了，今晚就去。”钱鹤庭平静地说。
    胡孝民的暗语他一听就明白了，只是他很意外，行动四队的万千良，怎么会是内奸呢？可胡孝民的情报，从来没出过错，不由得他不信。他本想多问一句，但胡孝民已经挂断了电话。
    这个情报很重要，钱鹤庭一刻也不敢耽搁，必须马上报告区里。当然，更重要的是三元坊的谭志兵。这是新二组的任务，上面已经催促了多次，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知道谭志兵的相好是如烟，要找到谭志兵就容易了。
    胡孝民原本要回道延年坊7号卸装，作为一名潜伏特工，他用电话通知钱鹤庭，哪怕用了暗语，也要冒很大风险。
    传递了情报，胡孝民的任务就算完成。但他担心，晚上的行动会不会顺利？
    胡孝民不怀疑新二组的行动能力，他只担心，能不能认准谭志兵。沉吟良久，胡孝民改变了主意，自己晚上跟踪了苏光霄，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完全可以去三元坊暗中策应。
    胡孝民回安全屋拿了一把枪，他目前配了枪，今天又从林伟达身上搜了把枪。那把枪他放在情报一科，以后准备放家里应急。这次拿的，是何大钧的枪。
    每次行动，只要有战利品，胡孝民都不会放过。武器、钱，他都会收入囊中。胡孝民没有领军统的专用经费，只能通过自己想办法解决费用。至于武器，除了自己使用外，还可以交给组织。
    地下党不像军统这么有钱，无论是经费、武器和物质都很缺乏。他不敢奢望能解决太大的问题，能解决一点问题也好。
    胡孝民步行到静安寺路，拦了辆出租汽车，到大光明电影院后，再次步行两百米，再换了辆人力车才到三元坊。
    如烟姑娘的名字，在三元坊鼎鼎大名，胡孝民随便找个人打听，就知道她住哪里。
    胡孝民并没有进去，这次的行动由新二组其他成员执行，他只是习惯性的侦查地形罢了。
    钱鹤庭之前说过，确定谭志兵的行踪后，新二组会马上行动。今天晚上，如果谭志兵出现在如烟姑娘这里，说不定就会行动。
    胡孝民打完电话就到了三元坊，钱鹤庭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后，让外交通与行动人员联系，效率自然没这么高。在胡孝民到三元坊半个小时后，新二组的人才姗姗来迟。
    胡孝民一直在对面小心观察着，他虽然也是新二组的人，但除了钱鹤庭外，其他成员并不认识。新二组的成员之间联络由外交通负责，组员与组员之间并不认识，也不能联络。
    但是，胡孝民还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李方。
    不管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胡孝民在法捕房见过他一面后，对他就有了深刻印象。
    除了李方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两人一起走进去后，胡孝民也将腰后的枪抽了出来。他来三元坊，不就是想暗中支援新二组的行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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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劝说 上
    哪怕是来三元坊这样的娱乐场所，谭志兵身边也是有保镖的。只不过，他没想到军统会暗杀他，更没想到会在三元坊这样的地方暗杀他。
    “砰砰砰砰！”
    没过多久，里面就发生了枪战，随之传来女人惊恐的叫声。只一会，新二组的两名行动人员就疾步走了出来。他们到门口后，分开行动。
    他们刚出来不久，里面又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人，他左手捂着右肩，手指缝里不断渗出鲜血，右手拿着一把枪，一连走一边盲目的射击着。
    胡孝民心里一动，看身形很像谭志兵，显然，李方的行动并没有成功，他们被谭志兵赶了出来。
    胡孝民等了一会，看到谭志兵靠着墙壁大口喘着气，他跑了过去，一把扶着摇摇晃晃的谭志兵。
    “先生，你怎么啦？”胡孝民的声音有些尖，这是他刻意压着嗓子。
    “请马上送我去医院，一定重谢。”谭志兵一把拉住胡孝民，声音很虚弱。大量失血，严重影响了他的判断力。
    “不用这么麻烦了。”胡孝民突然低声说。
    “什么？”谭志兵一脸惊诧地说。
    “砰砰！”
    胡孝民的枪口抵在谭志兵胸口，连开了两枪。
    谭志兵倒下去的时候，胡孝民迅速搜了他的身。除了谭志兵的那把勃郎宁手枪外，还在他身上找到了一叠钞票。谭志兵来三元坊这种销金窟，身上还是带了不少钱的。除了钞票，还有把大洋，胡孝民也没客气，搜刮一空后，摸了一下他的脖子才转身离开。
    胡孝民消失在黑暗中不久，周围的巡捕就赶了过来。然而，一切都已经结束，该死的人已经死了，要离开的人也早就消失了。
    回到延年坊7号后，胡孝民发现身上又溅了点血。近距离开枪，身上没血是不可能的。幸好中午他杀林伟达时，衣服上已经溅了血迹，回去后光明正大的清洗掉就是。
    谭志兵身上的物品，胡孝民也清点了，法币二百二十元，大洋十块，6.35mm口径勃郎宁M1906型手枪一把，收获颇丰。
    相比曹炳生、何大钧、潘宪、黄也和林伟达的7.65口径勃郎宁M1910，M1906要小巧一些，更便于携带。租界和特工总部的高级官员，除了左轮手枪外，最喜欢的就是勃郎宁M1906.
    当然，子弹口径小了，威力自然也小了。对这些高级官员来说，手枪更像一种装饰品，而非保命的武器。
    离开安全屋前，胡孝民看了一眼手表，觉得现在不必回去。卸装后，他再次去了特工总部。
    胡孝民找不到苏光霄，只好在特工总部蹲守。他先去问了门口的警卫，得知苏光霄还没回来后，就在对面耐心守着。
    “胡孝民，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过多久，警卫总队的吴世强走出了特工总部。
    得知胡孝民守在外面，他很是好奇。以胡孝民现在的身份，只要愿意，随时可以进去。
    “等人。”
    “等谁？”
    胡孝民笑笑不吭声，他要等的是苏光霄，但怎么好向吴世强说起呢。
    “今天手上沾了血，不早点回去休息？”吴世强似乎猜到了胡孝民的想法，没有再追问。
    “我手上不沾血，就要被人放血了。以后一定要练好枪法，用拳头杀人实在太辛苦了。”胡孝民叹息着说。
    “用枪杀人比拳头杀人要轻松得多，如果你在情报处混得不如意，随时可以来警卫总队。”吴世强说道。
    胡孝民敢杀人，杀的是军统上海区的行动组长，还是用拳脚杀的，令他很是意外。之前胡孝民为追捕石平万，找到二处的马英良，这份心思他很是欣赏。之前有谋，现在有勇，像胡孝民这种有勇有谋之人，正是他所需要的。
    “如果我不想在情报处待了，到时还望吴总队收留。”胡孝民拱了拱手，说。
    “好说，好说。”吴世强大笑。
    胡孝民的回复很有意思，他说的是胡孝民在情报处混得不如意，可以来警卫总队。而胡孝民则说，不想在情报处待了，再来警卫总队。这可是两种境界，前者消极，后者积极。
    “有吴总队给我撑腰，以后我在情报处，也不用担心跟人闹翻了。”胡孝民笑道。
    “这么晚了，要不去我办公室坐会？”吴世强问。
    “多谢了，我在这里等着就是。”
    吴世强正要说话的时候，门口的警卫突然跑了出来：“总队长，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吴世强厉声说。
    “一处的谭处长，在三元坊遭遇枪击。”
    “什么？”吴世强大吃一惊，谭志兵与他是同级别的官员，在特工总部算高层了。
    吴世强顾不上胡孝民，返回跑了回去。没过一会，特工总部看了两辆小车，朝着三元坊方向疾驰而去。
    胡孝民有吴世强这个人证，自然不用再在特工总部待下去。他正准备回去时，突然看到苏光霄的汽车开了回来。
    胡孝民故意拿出着枪，在汽车的灯光照射下现了一下身，随后又躲到了路边。原本汽车要开进特工总部，却在胡孝民身边突然停了下来。
    后面的车窗玻璃摇了下来，苏光霄满脸怒容地望着胡孝民。
    “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胡孝民望着苏光霄，将拿枪的手放到身后，不以为然地说。
    “我警告你，不要乱来！”苏光霄瞪着胡孝民，正色地说。
    “告诉你一件事，谭志兵在三元坊遇袭，苏处长以后晚上出去，可得多带几个保镖。”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
    “什么？谭志兵死了？”苏光霄惊呆了。
    “刚才门口的警卫接到的通知，吴总队已经赶过去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苏光霄早就发现了胡孝民手中的枪，他担心惹恼了胡孝民，到时候也给自己来一下。
    “也没什么，就是希望苏处长给我一个交待。”胡孝民悠悠地说，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威胁。
    “放心，会给你交待的。”苏光霄轻声说，他回头对司机说了一句，汽车掉转车头，迅速离开了特工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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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劝说 下
    胡孝民回到家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从后门进来后，胡孝民先去洗了澡，又洗了衣服。今天中午他杀了林伟达，晚上又除掉了谭志兵，衣服上溅了两次血，洗了之后，所有痕迹也将随之消失。
    与胡孝民推测的一样，回到房间不久，顾慧英就来敲门了。今天发生的事，顾慧英一定会很关注。哪怕他再小心，也会“惊动”顾慧英。
    顾慧英一直没入睡，中午胡孝民在杜公馆竟然杀了人，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简直惊呆了。对一个特工来说，杀人是一个非常大的转变。
    顾慧英无论之前在中统，还是现在特工总部，手上从来没沾过血。包括特工总部很多人，虽然参与抓捕抗日人士，但也没杀过人。
    当然，杀人不仅需要本事，还需要胆识。杀人很容易，手里有枪，只要扣动扳机就能杀人。但真到了杀人那一刻，扳机就不是那么好扣的。有人扳不动，更多的人会因为紧张而打偏。
    胡孝民才加入特工总部几天？不仅敢杀人，还杀得很顺手。既开了枪，还用了刑，可以用冷酷无情来形容了。
    当然，林伟达想暗杀胡孝民，又是受苏光霄指使，胡孝民一怒之下取他性命，也在情理之中。但胡孝民的反击，也暴露了他的狠辣。胡孝民用林伟达的命，严正警告某些人，他是不好惹的，谁以后要暗算他，林伟达就是前车之鉴。
    下午回来后，顾慧英与刘妈也讨论了很久。她们重点讨论的是，胡孝民的性格，是否会替中统做事？最后两人得出结论：重点关注胡孝民，特别是他的思想。
    无论是作为胡孝民的未婚妻，还是中统打入特工总部的潜伏者，顾慧英都必须随时关注胡孝民的动向。她希望自己能引导胡孝民，走向光明的道路。
    “你晚上也要执行任务？”顾慧英的语气似乎带着不满，但更重要的是，对他的关心。
    “晚上执行个人任务。”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
    “什么任务？”顾慧英满是疑惑地问。
    胡孝民冷冷地说：“跟踪监视苏光霄！”
    顾慧英急道：“你这是要出事的！”
    不管如何，苏光霄都是胡孝民的长官，跟踪监视长官，是要被处罚的。
    胡孝民义愤填膺地说：“他找人暗算我，我就不能偷袭他？有机会的话，非弄死他不可。”
    顾慧英劝道：“你今天除掉林伟达，已经打了苏光霄的脸，这件事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他肯定不会再生事了。”
    一个好的特工，一定是八面玲珑的，交际广、人缘好、朋友多。像胡孝民这样，跟上级对着干，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胡孝民不满地说：“你怎么替苏光霄说话了？”
    顾慧英拢了拢耳畔的头发，柔声说道：“我只是希望你少树敌，你想出人头地，遇事就得多容忍。”
    胡孝民并不认可顾慧英的说法：“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知道吗，苏光霄对我妥协了。”
    苏光霄三番五次算计自己，加上陈明楚的那次，如果他不反击，会被人认为是孬种。特工总部虽然充满了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但如果被人认为太懦弱，也不是什么好事。到时候，所有的脏事苦事，都是他的，上面也敢重用他，老实的人不会有威信可言。
    顾慧英诧异地问：“他向你道歉了？”
    就算所有人知道，苏光霄暗算胡孝民，也不会有人替胡孝民出头。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胡孝民的根基太浅，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罢了。这样的人死了，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胡孝民跟踪苏光霄，虽然不是真的要报复，但苏光霄应该感受到了威胁。为了避免麻烦，苏光霄或许会跟胡孝民说几句客气话。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没有诚意的道歉有个屁用？一科不是缺个副科长吗？如果他有诚意，就应该让我干。”
    顾慧英张大嘴，眼睛也瞪得跟铜铃似的：“你还真敢想！”
    胡孝民轻声说：“知道吗？今天晚上谭志兵在三元坊被杀了。苏光霄得罪的人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也被人暗杀。”
    顾慧英更是吃惊：“谭志兵被杀？”
    谭志兵可是一处的处长，一处负责对付军统，谭志兵自然也是军统的眼中钉。可是，谭志兵也不是那么容易暗杀的。他出入有保镖，而且行踪隐秘。
    胡孝民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顾慧英突然问：“此事你作何感想？”
    谭志兵被杀，肯定是军统干的，此事肯定会震慑特工总部的汉奸。胡孝民作为一个新人，他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胡孝民摇了摇头：“我就是个小人物，军统也好，中统也罢，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顾慧英提醒道：“现在你确实不重要，但你当了副科长后就未必了。”
    她这也是侧面告诉胡孝民，不要以为进了特工总部就能为所欲为。如果敢当铁杆汉奸，随时面临抗日组织的制裁。
    听了顾慧英的话，胡孝民突然“沉默”了。他知道顾慧英的用意，也愿意配合顾慧英。但思想的转变有一个过程，如果他转变得太快，顾慧英也接受不了。
    顾慧英轻声说：“我劝你在特工总部不要太张扬，更不能张狂。”
    看胡孝民一脸认真的表情，自己的话他应该能听进去。胡孝民到特工总部后，虽然一心想出人头地，用尽了溜须拍马和投机取巧，可他本性还算善良，手上并没有沾抗日志士的鲜血。
    谭志兵被杀，整个情报处的人都派了出去，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发动一切关系，找到凶手为谭志兵报仇。
    苏光霄再次与万千良见面，得到了准确的消息，谭志兵死于新二组之手。
    苏光霄喃喃地说：“新二组？陈明楚好像在新二组栽过跟头。”
    万千良问：“苏兄，今天晚上我会把行动四队的兄弟带过来，直接去极司菲尔路76号吗？”
    苏光霄又惊又喜：“今天晚上？”
    万千良沉声道：“如果你不来，四队的兄弟也会转移。上海区可能起了疑心，让我晚上去区部述职。”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计中计
    军统上海区的计谋，万千良自然能识破。自从林伟达死了后，他就作了最坏的打算，随时准备带着手下投奔76号。
    苏光霄一脸歉意地说：“林伟达的事情，实在是过意不去。”
    要不是他让万千良帮忙杀胡孝民，林伟达就不会死在胡孝民手里。林伟达的身份不暴露，别人也不知道万千良是自己的内线。
    原本苏光霄以为，就算林伟达暗杀胡孝民失败，别人也会认为是军统的锄奸行动。哪想到，胡孝民走了狗屎运，不仅没死，反把林伟达杀了。最让他尴尬的是，林伟达还对受他指使暗杀一事供认不讳。
    看到林伟达的尸体后，苏光霄知道他一定被胡孝民折磨得很惨。手指全废，手脚关节都被踢碎，胡孝民真他妈的不是人。作为一个新手特工，下手实在太狠毒了。
    早几天黄也的死亡现场，胡孝民还不敢看尸体呢。这才几天，他就制造尸体了。一个人的潜力，真的这么容易激发出来吗？
    “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呢。”万千良摆了摆手，就算要算账，也应该算在胡孝民头上。
    他现在要投靠76号，短时间内奈何不了胡孝民。但是，等他站稳脚根后，只要有机会，绝对不会手软。
    “还有件事要跟你提前通个气，我已经决定，让胡孝民担任情报一科的副科长，接替黄也的职位。”
    “为什么？”万千良惊诧地说，不处罚胡孝民就算了，怎么还能提拔他呢。
    苏光霄苦笑着说：“胡孝民知道林伟达是我派去的，非常激动，扬言要报复。昨天晚上，跟了我一晚。”
    他也不想这样做，但胡孝民很执着，一边练习枪法，一边肆无忌惮的跟踪自己。他真担心，胡孝民会一时头脑发热。如果自己死在外面，恐怕都不会有人怀疑是胡孝民干的。
    万千良说道：“先让他尝点甜头，等我到了特工总部后，争取把他调到我手下。到时候，就算是块铁，也给你化成水。”
    情报处的人都撒了出去，胡孝民也不例外。胡孝民先去了九风茶楼，然后又去了法租界。今天，他还有个任务，要与“挡手”张晓如接头。
    胡孝民现在是情报组长，可以单独行动。他在九如里5号安全屋化了装后，先步行至白克路，再坐人力车到成都北路与静安寺路路口的金鱼饭店。
    附近有个咖啡厅，到对面的时候，胡孝民看了一眼手表，离十点还差五分。他习惯提前到接头地点，可以从容观察四周。
    胡孝民走进去，看到桌上放着一份申报的张晓如。虽然张晓如也化了装，戴了假胡须，但胡孝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咖啡厅没什么人，张晓如选的又是角落，他们方便观察四周，别人却不太会注意他们。而且临近后门，出了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就能离开。
    “最近组织上会安排一批学生和工人去浦东参加抗日部队，你要密切注意这方面的情报。”张晓如一边轻声说着话，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好。”胡孝民点了点头。
    “说说你的近况吧。”张晓如问，胡孝民孤身一人潜伏在特工总部特别不容易，不仅要面对凶残的敌人，还有亲朋好友的误解。
    “最近杀了几个人。”胡孝民将潘宪跟踪暗算自己、黄也晚上补刀、林伟达受苏光霄指使暗杀自己，以及昨天晚上在三元坊除掉谭志兵的事，向张晓如报告了。
    听着胡孝民的报告，张晓如的眼睛越瞪越大。原来他只知道胡孝民孤身犯险，现在才明白，为了站稳脚跟，简直要杀出一条血路！
    “对了，昨天赵仕君交给我一个奇怪的任务，除掉孙墨梓的保镖曾柏山。”胡孝民突然说。
    张晓如重重地叹息一声：“当初让你进入顾家，觉得有利于你的工作，没想到却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危险。赵仕君给你这个任务，可没安好心。”
    杀曾柏山，胡孝民其实也冒着很大的风险。一旦被人察觉，胡孝民将独自承担孙墨梓的所有怒火。就算成功，也随时可能被人抛弃。
    胡孝民一脸轻松地说：“这种事情，我能应付的。”
    张晓如低声问：“赵仕君为什么要杀曾柏山？”
    胡孝民说道：“这是夏忠民给我的任务，还要求保密。我估计，赵仕君看孙墨梓不顺眼，拿出他的手下泄愤。赵仕君与孙墨梓争权夺利，两人的矛盾快公开化了。”
    张晓如突然皱起眉头，又问了一句：“刚才你说曾柏山是孙墨梓的保镖？”
    胡孝民轻声说：“对，孙墨梓每次出行，曾柏山都会跟随。同时，曾柏山还兼着警卫一大队的副大队长。”
    张晓如喃喃地说：“曾柏山如果死了，孙墨梓出行安全由谁保障呢？”
    胡孝民吓了一跳：“赵仕君不会要弄死孙墨梓吧？”
    张晓如摇了摇头，轻声说：“他们是一丘之貉，就算再狗咬狗，也不会相互残杀。最多，知道吗？中统最近有个暗杀孙墨梓的计划。”
    胡孝民吃惊地说：“中统要暗杀孙墨梓？”
    张晓如气愤地说：“孙墨梓罪大恶极，死在他手里的抗日人士数以百计，此人当诛！”
    胡孝民眼睛一亮：“也就是说，除掉了曾柏山，其实也有利于中统的暗杀行动？”
    张晓如说：“如果曾柏山死了，中统行动的成功几率将大大提高。”
    “如果这是赵仕君的计划呢？除掉曾柏山，中统自然不会错失良机，甚至会提前行动。赵仕君会不会借中统之手，除掉孙墨梓呢？苏光霄在中统的内线虽然清除了，但未必清理干净。”胡孝民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赵仕君让他除掉曾柏山，成功了，他将成为赵仕君的心腹。如果失败了呢？所有的责任将由自己扛。对赵仕君来说，他现在是个死士。
    张晓如点点头，深以为然地说：“你说的可能性也有，这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胡孝民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对了，顾慧英几次试探我是否有抗日的想法，不断提醒我要留退路，估计中统想拉我入伙。”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奇特
    其他问题，胡孝民都可以自己作主，唯有这种问题，必须提前向组织报备，并且得组织批准。否则，他的行为就是严重违纪。
    张晓如正色地说：“此事我会向上级组织报告。军统那边是什么态度？”
    胡孝民已经有三重身份：中共、军统和76号，如果再加一层中统身份，对他是极大的考验。
    胡孝民轻声说：“问题不大，他们乐于刺探中统的情报。”
    张晓如突然尴尬地笑了笑：“来份面包吧，早上忘记吃饭了。”
    租界的咖啡厅，只要点了咖啡，面包是不要钱的。他早上不是忘记吃，而是故意不吃的。组织经费有限，他目前在失业中，生活越来越困难，能省一顿是一顿。
    “你现在住哪？有工作吗？”胡孝民等侍应端上面包后，突然问。
    张晓如的住处两次暴露，工作肯定也丢了。在上海想租间房住，特别是在租界，可不便宜。张晓如一开口，他就知道这段时间张晓如手头很拮据。
    张晓如是他的联络员，按说不能问这些问题。可张晓如更是他的同志和战友，他需要关心对方的生活。
    “上次的双桃牌奎宁，有十瓶送到了苏北，组织上让我转达对你的感谢。这批药品实在太及时了，挽救了很多人。”张晓如撕了块面包塞进嘴里，轻声说。
    不该说的不说，不管自己多困难，都不应该影响胡孝民。他知道胡孝民不缺钱，可他怎么能伸手呢？无论是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作为一名党员，都不允许他这么做。
    “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了，这是我的党费，请转交给组织。”胡孝民把那张一万元的支票拿出来，推到张晓如面前。
    “好。”张晓如拿过支票，顺便看了一眼，当他看清支票上的数字时，一下子愣住了。
    他当然知道这一万元是怎么来的，胡孝民是掮客，一定是赚了钱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胡孝民一单生意能赚这么多。
    “这是上单生意的利润，我担心广利来捣鬼，所以就多戴了一层帽子。”胡孝民看到张晓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一百瓶奎宁，只有十瓶到了苏北，自己留一手还是很明智的。
    张晓如将支票小心翼翼收进口袋：“最近组织的很缺经费，你这是雪中送炭。”
    “我明明给了广利来一百瓶奎宁，但只有十瓶到了家里，看来以后得有自己的渠道才行。”胡孝民的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但更多是提醒张晓如。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我先走了，你结账。”张晓如站起来准备走。
    “下次到送信那边见面，这里太贵。”胡孝民说。
    在咖啡厅接头，一次二次还可以，时间一长是个负担。而且，在这里接头，说话得特别小心。
    胡孝民回到九如里5号卸装后，又去了趟延年坊7号。他得把最近的情况，向钱鹤庭汇报。早上他经过九风茶楼，看到了钱鹤庭留下的暗号。
    钱鹤庭告诉胡孝民，区里已经认定万千良要投靠76号。但这功劳，却没记在胡孝民身上。还有昨天晚上的行动，钱鹤庭只提了一句：行动顺利，击毙谭贼。
    击毙谭志兵这么大的功劳，胡孝民自然不能放弃，他写了一份详细过程放在死信箱。谭志兵是一处的处长，除掉他，重庆得奖笔钱吧。就算不能独占功劳，至少也要分一杯羹。
    中午，胡孝民特意回了趟特工总部，他得见顾慧英一面。
    张晓如都知道中统要暗杀孙墨梓，顾慧英会不知道？
    既然钱鹤庭并不反对自己与中统接触，他会想办法让顾慧英知道自己的任务。
    “查到线索了吗？”顾慧英与胡孝民在平房后面的小树林散着步，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在外人看来很亲密，但他们的肢体没发生过任何触碰。
    “我与军统素无瓜葛，怎么可能查到线索？”胡孝民摇了摇头。
    如果他真查到线索，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这种事情，他只需要混个脸熟就行。
    顾慧英劝道：“这种事情别出头为好，得罪了军统，可不是好玩的。”
    她希望胡孝民能认清形势，一头扎进特工总部，不仅没有出路，还会臭名远扬。甚至，会列入军统的暗杀名单。
    胡孝民叹息道：“我杀了林伟达，已经得罪军统啦。再说了，不得罪军统，怎么当副科长？”
    顾慧英嗤之以鼻地说：“你还做着副科长的梦呢？苏光霄随便说句话，你就当了真？此事千万别说出去，否则会成为笑柄。”
    胡孝民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后，他在顾慧英的耳边轻声说：“还真有可能，赵主任给了我一个秘密任务，只要任务完成，这个副科长是跑不掉的。”
    顾慧英心里一惊，脸上却露出不信的神情：“再给你秘密任务，也不能给个副科长吧？”
    胡孝民几乎是趴在顾慧英耳边悄声说：“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赵主任让我秘密杀个人。”
    “谁？”顾慧英捂着自己的樱桃小嘴，眼睛瞪大了一圈。
    “曾柏山。”胡孝民的声音更低，低得只有顾慧英一个人听得到，他的嘴唇，甚至碰到了顾慧英的耳朵边沿。
    顾慧英突然全身一震，耳朵是非常敏感的器官，她与胡孝民的关系，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两人从未有过亲密接触，连手指头都没碰过。耳朵相比手指，要私密得多。
    只是胡孝民的消息，太令人震惊，一时之间她竟然没来得反应。
    “为什么？”顾慧英迅速别过头，故意放慢了脚步，她脸上布满红霞，跟个红透了的苹果似的，娇艳欲滴，令人垂涎三尺。
    “我不知道。”胡孝民也有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突然之间吃了一粒糖似的，很甜，但又带着点苦味。
    “回去吧。”顾慧英迅速调整自己的情绪，虽然脸上还通红，但语气已经平静下来。
    她不仅平复了心情，也迅速消化了胡孝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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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协助
    胡孝民“无意间”告之的消息，对顾慧英实在太重要了。赵仕君竟然要除掉曾柏山，胡孝民不知道原因，她已经猜到了。
    上面让她参与暗杀孙墨梓的计划，顾慧英负责提供孙墨梓的情报，包括性格、喜好、行程等。中统的计划很顺利，已经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士接近了孙墨梓。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将孙墨梓带到中统的埋伏圈。
    之所以迟迟没有对孙墨梓动手，是因为孙墨梓每次出行，身边总会带上曾柏山。
    这个曾柏山可不简单，身上总会带两把枪，枪法了得，百发百中。据说，他从小习武，平常三五个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如果胡孝民能除掉曾柏山，将大大有利于中统的行动。
    原本顾慧英想给家里打电话，让刘妈来一趟。拿起电话时，她还是改变了主意。以胡孝民的本事，他能除掉曾柏山吗？
    确实，胡孝民杀了林伟达，但他更多的是运气。曾柏山身为保镖，随时保持着警惕，只要胡孝民敢动，他会提前开枪。至于身手，胡孝民未必是曾柏山对手。所以，她得助胡孝民一臂之力。
    到下班时间后，顾慧英急匆匆回了家。到家后，她先回了房间。果然，不久后刘妈就来喊她：“小姐，吃饭了。”
    顾慧英沉吟道：“刘妈，如果除掉曾柏山，对我们暗杀孙墨梓是不是有极大的帮助？”
    赵仕君交待胡孝民的秘密任务，是杀掉曾柏山，这事她暂时不想告诉中统。苏光霄在中统有一个内线，就能有第二个。如果中统突然知道，胡孝民要除掉曾柏山，76号只要稍一排查，马上就能知道消息泄露的来源。
    蓦然，顾慧英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苏光霄在中统还有内线，他会不会知道暗杀孙墨梓的计划呢？
    苏光霄原来是中统苏沪区的负责人，又是个老奸巨猾的特务，做事留一手完全有可能。
    不行，这次的行动不能让别人实行！
    “小姐，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刘妈看到顾慧英突然发愣，一脸关切地问。“如果能除掉曾柏山，当然是极好的。”
    “刘妈，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我们暗杀孙墨梓的计划被76号知道了？”顾慧英回过神来，问。
    刘妈呆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说：“这怎么可能呢，如果他们知道了，我们的人还能与孙墨梓接触？”
    顾慧英还是无法释怀：“如果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呢？”
    刘妈疑惑地说：“再怎么放长线钓大鱼，也不会拿孙墨梓的性命开玩笑吧？小姐，你有除掉曾柏山的具体计划吗？”
    刘妈的话混乱了顾慧英的判断力，没有再深究此事。作为一名潜伏在敌人内部的特工，她的警惕性也非常高。她与刘妈是同事，刘妈的经验也很丰富，76号确实不敢拿孙墨梓的生命开玩笑。
    顾慧英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等两天吧，除掉曾柏山要比孙墨梓容易得多。”
    跟往常一样，胡孝民回来得很晚。原本他想跟顾慧英一起下班，但下班前他接到通知，晚上一科全体情报组长留下开会。
    到晚上十点，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天晚上军统上海区第四行动队万千良携手下“反正”。孙墨梓和赵仕君亲自迎接他们，还召开了干部大会。
    在会上，宣布了一个新的任命：万千良担任行动一处处长，接替谭志兵原来的职务。
    原本赵仕君想让万千良新组建一个行动队，谭志兵死后，空出一个位子，也就没必要再另外成立行动处。
    为了让万千良安心，赵仕君还宣布，行动一处以后将在忆定盘路37号办公，与忆定盘路35号的第三处当邻居。
    看着个子瘦小还戴着眼镜的万千良，胡孝民实在不敢想象，万千良竟然是军统有名的行动高手。
    晚上的欢迎大会，他只能强装笑容，万千良与苏光霄是知己，自己刚杀了万千良的手下林伟达，万千良不找自己麻烦才怪。
    看到万千良带着近五十名手下，胡孝民也很是无奈。军统明明提前收到了消息，为何没有采取果断措施？五十个人集体投敌，这对军统上海区，又是一次极大的打击。
    军统少了五十个行动队员，76号多了五十个行动队员，这里外相差就是一百人。万千良投敌无法阻止，把第四行动队的队员拦下也好啊。
    晚上的大会，曾柏山也露了面。虽然他是警卫一大队的副大队长，但吴世强管不到他。曾柏山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孙墨梓，在警卫一大队挂个职，只是方便领薪水罢了。
    曾柏山身材高大，比胡孝民要高半个头，身材均匀，一身的腱子肉。看他的动作和手背的粗茧，就知道他还经常练武。他没穿警卫队的蓝色服装，而是一身西装，他腰间鼓鼓囊囊，胡孝民分析，不仅有枪，应该还有其他武器。
    这么多人，胡孝民没有故意触碰曾柏山，也没跟他打招呼。但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在曾柏山身上。
    他要记住曾柏山的身形、步伐、习惯性的动作，还有他看人的眼神。曾柏山对孙墨梓很忠诚，不管身处何处，他的余光总会放在孙墨梓身上。哪怕是在76号，一旦有人向孙墨梓走近，他都会身体前倾，向前跨出一步，保持着随时出击的姿态。
    “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吗？”夏忠民注意到了胡孝民，走到他身边低声说。
    “这点小事，岂敢麻烦夏先生。”胡孝民谦逊地说。
    “明天晚上，他会去惠尔登舞厅。”夏忠民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准备返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在他耳边说道。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夏忠民告诉他这个消息，说明一件事，明天晚上就得动手。
    之前胡孝民以为，夏忠民所谓的尽快，应该是十天半个月，哪想到昨天才告诉自己任务，明天晚上就要动手。
    留给胡孝民的时间不多，他不但要干掉曾柏山，还不能暴露自己的实力。最重要的，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赵仕君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他。
    前段时间，特工总部死了不少人，那些杀人的手法，除了对付林伟达的可用之外，其他手法的痕迹都不能出现。
    否则，就不是暗算曾柏山，而是自己跳进陷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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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要帮忙吗？
    晚上的欢迎会，郑士松也参加了。他曾经担任过军统上海区长，万千良带过来这批人当中，很多曾经是他的下属。
    郑士松原来是特工总部的顾问，还担任过第一厅的厅长，自从交待了重庆派刘方南收买他和陈明楚的事后，孙墨梓让他担任新成立不久的肃清委员会副主任兼和平救国军副总指挥。
    与孙墨梓一样，郑士松也带着保镖。郑士松的保镖叫马河图，是郑士松从军统带过来的手下。
    胡孝民暗中观察着马河图和曾柏山，发现他们还是有很大差异的。曾柏山看似随意的站着，但注意力随时都放在孙墨梓身上。而马河图则不然，他关注更多的是万千良。
    马河图望向万千良时，脸上时不时的还会有一丝轻蔑，虽然总是一闪而过，但却胡孝民准确的捕捉到了。
    这让胡孝民很奇怪，马河图跟万千良一样，都是从军统过来的，他凭什么看不起万千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马河图比万千良更不如。
    “跟他说了吧？”赵仕君散会回来，回到办公室，没过一会，夏忠民也跟着来了。
    为了给胡孝民创造机会，他特意约好，明天晚上在惠尔登舞厅请万千良等人喝酒。孙墨梓身为特工总部的主任，到时自然也会来。
    夏忠民有些担忧：“说了。明天晚上这么多人，胡孝民能成功吗？”
    他现在倒不是为胡孝民的安全担心，而是担心不能除掉曾柏山。
    赵仕君缓缓地说：“以胡孝民的胆识，就算杀不了曾柏山，也能伤到他。你告诉他，在子弹上涂点大蒜汁。”
    夏忠民问：“如果失手，或者被擒呢？”
    赵仕君的语气透着一股发自深渊的寒意：“这是胡孝民与曾柏山的私人恩怨，一旦失手，扔到黄浦江。”
    这就是他特意叮嘱夏忠民，让胡孝民秘密执行这次任务的原因。一旦胡孝民任务失败，就把他除掉。
    这个任务失败，包括胡孝民杀了曾柏山后，被人发现身份，或者留下线索，被人识破身份。也就是说，胡孝民只要动手，一定会完蛋。
    夏忠民点了点头：“我马上安排。”
    赵仕君叮嘱道：“这件事你亲自办，明天多带几杆枪，让吴世强调人。胡孝民动手后，一定要当场擒住。”
    夏忠民问：“如果胡孝民顺利完成任务呢？”
    赵仕君沉吟道：“他能杀掉曾柏山，又不被人察觉的几率不到百分之一。如果真能完成这次的任务，就让他接替黄也的职务。”
    夏忠民没有再多说什么，像胡孝民这样的人，本来就可以随时牺牲的。他给胡孝民的秘密任务，其实是让他送死。
    只是他觉得，胡孝民是他介绍到特工总部的，没有背景，也很敬重自己，就这么送死，实在有些可惜。
    胡孝民回到家时，顾慧英还在等着他。今天胡孝民接到了秘密任务，她一直在担忧。晚上与刘妈商量时，还有一个很恐怖的想法：或许76号早就知道了暗杀孙墨梓的计划。
    “这么晚回来，没出什么事吧？”顾慧英问，她担心胡孝民会鲁莽行事。
    “军统上海区行动四队在队长万千良的带领下，全体反正。万千良担任一处长，明天会正式公布，晚上是欢迎会。”胡孝民轻声说。
    “怎么会这样？”顾慧英一愣，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胡孝民杀了林伟达后，她已经知道苏光霄在军统的内线是万千良。苏光霄为了暗算胡孝民，无意间让林伟达暴露了身份，继而让所有人知道，万千良才是苏光霄在军统的内线。
    这个秘密藏不住，顾慧英也知道万千良很快会投敌。只是没想到，他会带着第四行动队一起过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也是没办法的事。”胡孝民说。
    两人之前有过约定，在家里不谈工作上的事，也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和工作。可现在这个约定，似乎早就作废了。
    顾慧英希望从胡孝民这里获取情报，胡孝民也愿意给她提供一些必要的信息。他们就像周喻和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曾柏山的事，你打算怎么办？”顾慧英问。
    “夏忠民让我明天晚上动手，曾柏山会去惠尔登舞厅。”胡孝民说。
    “明天晚上？太冒失，也太危险了。你想好怎么动手了吗？如果没完成任务怎么办？如果失手甚至被擒又怎么办？我敢保证，上面不会保你。”顾慧英急道。
    “如果上面不保我，你就把事情捅到报社。”胡孝民笑道。
    “这就是你的办法？恐怕消息还没捅到报社，你就”顾慧英直跺脚。
    “如果我得手了呢？”胡孝民笑道。
    顾慧英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就算你得手，也不可能撤离。夏忠民和赵仕君就没安好心，你只是他们的一枚棋子，还没开始，就注定要放弃的。”
    胡孝民自信地说：“还有一种可能，我动手，让军统背这个锅。不但可以平安无事，不宜得到赵仕君赏识，以后在特工总部平步青云。”
    顾慧英觉得胡孝民简直在说天方夜谭：“为了所谓的出人头地，你愿意以身涉险？这样的行动，跟送死差不多！你想嫁祸给军统，哪有这么容易的？”
    胡孝民缓缓地说：“想出人头地，就得做别人做不了事，吃别人吃不了苦，以后才能享别人享不了的福。”
    顾慧英问：“你有计划了？”
    胡孝民轻声说：“曾柏山会在惠尔登舞厅出现，就一定要在那里动手么？”
    对他而言，顾慧英是可信的。至少，在除掉曾柏山这件事上，他们是站在同一阵线的。他知道曾柏山有一个习惯，每天清晨会出门锻炼，这是他动手的最佳机会。
    顾慧英问：“要不要我帮忙？”
    帮胡孝民完成任务，既是为胡孝民，也是为了自己。
    胡孝民摇了摇头：“你一个大姑娘家，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呢？”
    顾慧英不服气地说道：“你可不要小看我。”
    胡孝民轻声说：“这样吧，你记住我现在回来的时间，以后替我证明，我一晚上都在家就行。”
    顾慧英吃惊地说：“你晚上就要动手？”
    胡孝民“正色”地说：“我等一下就要睡觉了。”
    顾慧英没有再问：“好，我上楼休息。”
    这种事情，知道比不知道要好。她与胡孝民谈了话，完全可以证明今天晚上胡孝民待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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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行动
    顾慧英以为胡孝民会马上出去，她还在楼上仔细听着下面的动静。可是，胡孝民的房间，一直发出细微的声音，过了一会，就没动静了。
    顾慧英悄悄披起衣服，站到窗户边，透过窗帘的空隙，想着胡孝民走出院子。然而，等了好久，都没看到胡孝民的身影。
    顾慧英想下去问一声，可女孩子的矜持让她停住了脚步。她安慰自己，会不会胡孝民已经出去了呢？
    胡孝民其实在睡觉，只是还没睡着罢了。他在思索着自己的行动，既要干脆利落，又不能让赵仕君和夏忠民看出自己很专业，还不能被孙墨梓的人找到破绽。
    同时，也得“嫁祸”给军统。
    嫁祸军统，胡孝民绝对拿手，他本就是军统，只要稍微流露一点军统的痕迹就行。
    下半夜时，胡孝民突然醒来了，他摸到手电筒，看了一眼手表，凌晨四点差五分。他在睡觉时，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在凌晨四点前醒来。人是个很奇妙的生物，给大脑下了命令后，果真在四点前醒来了。
    摸出枕头下的两把枪，他悄无声息的出了门。胡孝民只想使用林伟达的那把枪，但他自己的枪也留着备用。林伟达的枪，他都没试过，如果卡壳岂不完蛋了。枪是他的第二生命，睡觉前他就把两把枪仔细擦了一遍。
    胡孝民出去的时候，顾慧英已经熟睡。她在窗前等了近两个小时，实在支持不住才睡着。胡孝民出去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胡孝民是翻墙出去的，他出去没多久，刘妈的房门突然打开，刘妈探出身子，侧着耳朵听了听，随后又将身体缩了回去。
    胡孝民离开愚园路433弄5号，拿出一顶帽子，将帽沿压低，靠着墙壁在黑暗中行走。
    曾柏山并没住在华村，虽然很多人都住在那里，但他在康家桥北边的福荣里找了个地方。独门独院，清静舒服。曾柏山自认武艺高强，枪法如神，没人敢找他麻烦。
    再说了，福荣里距离76号只有几百米，巷子口有76号的暗哨，白天有个鞋摊，晚上有个馄饨摊。曾柏山晚上总会在那里吃碗馄饨，既检查了工作，又填饱了肚子。
    但凌晨四点，馄饨摊早就收了，福荣里非常安静。
    胡孝民是步行过来的，从愚园路433弄5号走过来，只需要半个多小时。倒不是他想省个车钱，这个时候路上有零星的人力车，偶尔也会有出租汽车。
    胡孝民特意换上了黑色的衣服、裤子和鞋子，这样在漆黑的夜晚行走，哪怕站在近处，也不易发现。
    到福荣里后，胡孝民将整个巷子转了一圈。特别是4号，这是曾柏山的住处，他特意绕到后面。
    整条巷子此时特别安静，除了偶然听到传来的鼾声，就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此时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要不是外面的大马路有路灯，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的胡孝民，就像一个幽灵，一个人独自穿梭在街上，他还用黑巾将脸蒙了起来，要是突然碰到人，能把对方吓死。
    福荣里4号的院门旁边有个小拐角，胡孝民将周围的情况侦查完后，就躲在了拐角处。他知道曾柏山有个特点，每天早上五点就会准时出门，跑步至三角公园，锻炼一个小时左右，再跑步回来。
    身为一名武者，每天必须练习，否则有如逆水行舟，不用多久就会荒废。胡孝民站在那里，好像与黑暗融为一体，就算有人从旁边走过，也不会发现他。
    长时间养成的习惯，会在体内形成一个精准的生物钟，五点还差几分钟，胡孝民就听到里面有响动。这是曾柏山醒来了，正准备出门。
    胡孝民悄悄将枪拿出来，隔着衣服打开保险。
    他虽然也是格斗高手，但不必跟曾柏山硬碰硬。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才是最好的选择。做生意是如此，执行任务时也该如此。
    曾柏山做梦也没想到，有人会在门外等着暗杀他。他虽然在警卫一大队兼着副大队长，但他的真正工作是孙墨梓的保镖。他的脑海里，随时想着会有人刺杀孙墨梓，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被暗算的一天。
    跟往常一样，曾柏山只穿了一件短衫，脚下一双软底鞋，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会后，就打开了院门。
    “吱嗄。”
    听到开门的声音，胡孝民开始转身，等了几秒以后，门前出现了一个黑影。
    胡孝民对曾柏山的身形早就熟烂于胸，他果断地举起枪，对着黑影连开两枪：“砰砰！”
    枪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特别响亮，曾柏山也应声倒地。胡孝民走过去，朝他脑袋又开了一枪，不管如何，他得确保自己任务完成。
    随后，胡孝民俯下身子，确认曾柏山死后，才从身上拿出一张早准备的纸条，扔在曾柏山的尸体上。
    胡孝民并没有走去外面的大街，而是转身走进福荣里，绕到武宁路后回的家。去的时候，他走路花了半个多小时，回来时，他拦了辆人力车，坐了一程后，快到愚园路时才下的车，到家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五点半还差两分钟。
    此时，天空才微微有些泛白，胡孝民到房间后，将脱下的脏衣服塞到床底。原本他准备将衣服洗掉，甚至烧掉，但想了想，决定留下来。
    他的人设是一位新手特工，在福荣里4号开三枪，可以说是紧张，也可以说是为了稳妥。他现在应该是“兴奋”、“紧张”、“激动”、“害怕”兼而有之。
    躺在床上，胡孝民并没有睡着。他仔细回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确保自己的行动没有破绽。
    他的破绽，既有可能是行动太过专业，也有可能是撤离得太迅捷，还有可能是自己回来后的行为。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早上应付夏忠民的询问。
    ps:又杀人了，能换几张票票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立个功
    胡孝民比平常早半小时起了床，虽然他一直没睡，但也没发出动静。这个时候刘妈已经在做早餐，胡孝民将换下的黑衣服悄悄拿出去洗了。
    “成了吗？”顾慧英其实很早就醒来了，听到下面有动静，很快下楼一探究竟。
    胡孝民一边洗着衣服，一边朝他点了点头。顾慧英不敢相信，胡孝民出去的时候她确实没注意，但他回来时她却注意到了。
    看到胡孝民洗衣服的水中带着血色，她这才相信了胡孝民的话。
    但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曾柏山武艺超群，枪法也不错，怎么就会中了胡孝民的招呢？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顾慧英轻声问。
    “什么什么时候，我才刚醒来。”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
    顾慧英白了他一眼，转身上楼了。看样子，胡孝民是不会说出过程的。
    还没到吃饭时间，胡孝民就接到了张挥打来的电话，告诉他曾柏山在家门口遇袭，让他赶紧过去一趟。
    “曾队长没大碍吧？”胡孝民“紧张”地问。
    “脑袋都开花了，神仙都活不成。”张挥没好气地说。
    “谁干的？”胡孝民“好奇”地问。
    “不知道，你赶紧来。”张挥挂断了电话。
    胡孝民很少会和顾慧英一起去单位，但今天他们是同时到的，虽然分乘两辆人力车。到情报处后，胡孝民被张挥叫到办公室，让他赶紧去趟夏忠民那里。
    “有行动吗？”胡孝民佯装不知地问。
    “你去就是。”张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他预计胡孝民会死于苏光霄的算度，甚至还作了胡孝民死后，情报一科工作的调整。哪想到，死的却是林伟达。胡孝民度过了危机，张挥对他怀着一份说不出来的愧疚。
    夏忠民清晨就知道了消息，沪西是特工总部的地盘，曾柏山被杀后，第一时间就通知了特工总部。
    曾柏山是孙墨梓的保镖，又是警卫总队一大队的副大队长，孙墨梓得到消息后，亲自到了现场。
    现场发现了一张军统的宣传单，从手法和宣传单判断，曾柏山应该是死于军统之手。
    夏忠民很诧异，这是胡孝民的任务，曾柏山怎么就死在军统手里了呢？他向赵仕君请求，赵仕君让他先跟胡孝民见一面。
    “知道了吧？曾柏山死了。”夏忠民看着胡孝民恭顺地走进来，微微昂着头说。
    “查出是谁干的吗？”胡孝民故作“紧张”地问。
    “听说是军统干的。”夏忠民看了胡孝民一眼，缓缓地说。
    看到胡孝民的神情，他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胡孝民胆子还真大，一个人敢跑到曾柏山的住处偷袭。
    “那就好。”胡孝民“松了口气”。
    “说说过程吧。”夏忠民淡淡地说。
    “其实也没什么，我知道曾柏山有早起锻炼的习惯，四点多就在他门外守着，他开门走出来，我就连开了两枪，等他倒地后，又在脑袋上补了一枪。为了让人不起疑心，还照着军统的标语写了张单子。”胡孝民详细说着自己的行动过程，既是向夏忠民证明是自己干的，也有表功之意。
    “这件事到此为止，跟谁也不要再提，永远烂在肚子里，明白吗？”夏忠民提醒道。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家睡觉，对曾柏山之死毫不知情！”
    夏忠民对胡孝民的表现很满意，随后去了高洋房向赵仕君报告。胡孝民的细节说得很清楚，曾柏山必定是死于他之手。
    “真是他干的？”赵仕君很意外，曾柏山可不是一般人，平常三五个人近不了身，枪法也很好。
    如果死在军统的行动队手里，赵仕君觉得正常，死在胡孝民手里太窝囊了。
    夏忠民笃定地说：“他说得很详细，除了他不会是别人！”
    如果光明正大的对决，十个胡孝民也未必是曾柏山的对手。
    “不是让他晚上动手么？”赵仕君疑惑地问。
    他其实也早有判断，很有可能是胡孝民动的手。只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个消息罢了。胡孝民刚学会开枪，曾柏山是孙墨梓的保镖，是名老特工。
    夏忠民笑道：“我早说过，胡孝民办事牢靠又懂得变通，为人也很谨慎。”
    赵仕君点了点头：“以前我只觉得他的分析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都不错，可以搞情报，没想到行动能力也不错。”
    夏忠民笑道：“他开了两枪，后来又在脑袋上补了一枪，只能说他性格谨慎，要说行动能力，跟我差不多。他胜在冷静、精准的判断，如果面对面，死的一定是胡孝民。”
    赵仕君点了点头：“曾柏山一死，引蛇出洞很快就能执行，这段时间你要跟日本人多交往。”
    夏忠民问：“胡孝民怎么处理？是不是让他担任情报一科的副科长？”
    胡孝民既然顺利执行了任务，既没被孙墨梓察觉，也没留下线索，当然要奖励。
    赵仕君沉吟道：“让他参加晚上的抓捕行动吧，没立点功劳，也堵不住别人的嘴。”
    胡孝民才到情报处没几天，担任情报组长，已经令很多人不服，如果让他当副科长，一科的人更会有想法。
    有过必罚，有功必赏，这次胡孝民除掉曾柏山，其实是立了功的，但这功又不能公之于众，只好换种方式了。
    “夏秘书找你什么事？”张挥等胡孝民回来后，将他叫到办公室。
    “让我替他办件私事。”胡孝民随口说。
    张挥听到是私事，就没再多问。
    顾慧英到情报二科后，表面上在工作，但心思都在今天福荣里发生的事上。
    孙墨梓的保镖、警卫一大队的副大队长，这两个身份，让曾柏山的死成为特工总部最热闹的话题。
    得知现场还有一张抗日传单，顾慧英很是意外，胡孝民还真是狡猾，竟然还会放烟雾弹。
    不得不说，这是一着妙棋，就算是孙墨梓，都被他骗过了。
    曾柏山一死，孙墨梓身边短期内不会有保镖，就算有，也不会有曾柏山称职，更不会有曾柏山的身手。中统的暗杀行动可以加快，孙墨梓早死一天，都更有利于抗战。
    快中午时，顾慧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刘妈给她做份“赤豆西米露”送来，她中午不想吃食堂。
    ps:接编辑通知，要到四月份才上会上架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夹袋
    上午，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7号，将凌晨的行动报告给钱鹤庭。此事他不希望军统有报备，否则以后被人知道，他的身份马上暴露。
    快中午时，胡孝民才回到九风茶楼。这次清除曾柏山，看似非常危险，但在他的精心安排下，暗杀变得顺理成章。很多时候，一个人如果有特定的习惯，其实很致命。
    胡孝民经常出入九风茶楼，林伟达就想到在这里除掉他。曾柏山有早起锻炼的习惯，胡孝民就在门口暗杀。
    “胡先生，今天有时间吗？”冯五没事就在九风茶楼摆车，见到胡孝民时，将手里的毛巾往肩上一搭，走过来问。
    “今天，中午应该可以，晚上暂时还不知道。”胡孝民想了想说。
    他完成了暗杀，想必赵仕君对他会有个交待。晚上他们在惠尔登舞厅聚会，或许自己会加入其中呢？
    胡孝民在情报处，都还算不上人物，对特工总部而言，更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晚上能去惠尔登舞厅的人都是另外一个圈子的，是胡孝民暂时还挤不进的圈子。
    冯五惊喜地说：“真的？我马上回去让香莲准备饭菜，你可千万别先吃，到时我来接你，可以吗？”
    胡孝民走进九风茶楼，正看到凌生明和一个留着胡须的男子，在低声交谈着。胡孝民见那男子面生，也就没过去，说不定是凌生明的新客户，自己过去打扰就是不懂规矩了。
    跟往常一样，胡孝民到了二楼自己的专属包厢。没过多久，凌生明就一个人到了他的包厢。
    “胡兄弟，最近生意可好？”凌生明脸上堆满了笑容，心情甚是愉悦。
    “凌兄满面春风，又做成了一单生意吧？”胡孝民递了根烟过去，托凌生明的福，他也算正式进入掮客行业。
    “胡兄弟，真是料事如神。”凌生明划燃火柴给胡孝民点上火，然后才给自己的烟点上。
    “我不仅知道凌兄做了笔买卖，还知道你的主顾是北方来的。”胡孝民吸了口烟，微笑道。
    “胡兄弟真是神人，刚才那人是天津跑单帮的，他手上有三百瓶维他命B，这可是现在很吃香的英国货。”凌生明压低声音说。
    “这个人靠得住吗？”胡孝民微微蹙起眉头，虽然他只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天津跑单帮的，但感觉那人的眼神游离，坐在那里脚尖朝外，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模样。
    这样的姿态，不像是谈生意的，倒像是骗人钱财的。
    “只要货到手了，有什么靠不靠得住的。”凌生明不以为然地说，他觉得胡孝民是妒忌自己。
    “我建议你多留个心眼，跑单帮的货确实便宜，但要是出了事，可就再也找不到人了。”胡孝民悠悠地说。
    “不会吧？”凌生明一脸狐疑，想站起来，又觉得小题大做。
    胡孝民笑了笑，没再多说。他确实没证据，只是凭着自己的经验瞥了一眼，看走眼也正常。就算对方真是骗子，吃亏的也不是自己。
    到中午时，冯五来接胡孝民。能请胡孝民吃饭，他们兄妹都很高兴。
    胡孝民到同泰里5号时，冯香莲正在里面忙着，溜一眼和有一手两姐弟，在给她打下手。
    “胡先生，饭菜马上好了，你先坐会，我给你倒杯水。”冯五拿衣袖给胡孝民擦了擦凳子。
    “不用这么客气，陪我聊聊吧，抽烟。”胡孝民掏出烟，给冯五递了一根过去。
    “谢谢胡先生。”冯五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双手接过烟。
    “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吧？”胡孝民随口问。
    冯五忙不迭地说：“习惯习惯，天天睡大床，哪有不习惯的？”
    胡孝民指了指头顶，问：“与楼上的邻居相处得还好吗？”
    冯五说：“楼上的邻居搬走了。”
    胡孝民很是意外：“为什么？这里的房租并不贵，环境也好，难道是因为你们？”
    冯五轻声说：“是因为这里死过人，他们晚上不敢睡觉。”
    “现在楼上空着？”胡孝民心里一动，如果楼上空着，干脆也租下来。
    冯五说：“是啊，附近的人都知道这里死过人，没人敢租，听说房东已经把租金降了三成，也没人敢租。”
    胡孝民问：“五哥，你跑人力车，应该很辛苦吧？”
    “以前很辛苦，住的差，一天只能吃两顿，上午十点多一顿，下午四点多一顿，每天的小菜都是最廉价的菜蔬。鱼肉荤腥，只有在过年时才偶尔吃点。而且还吃不饱，穿不暖。有些人没精力跑，只能喝笼头水提神。跑车时，还经常要受巡捕、流氓、无赖欺负。自从遇到胡先生后，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每天都能吃饱，晚上也能睡个踏实觉。”
    胡孝民叮嘱道：“我听说有些人力车也会欺负客人，尤其是对初来上海的外地人、乡下人，不仅拉着绕路，还搞掉包，你可不能这么做。”
    冯五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哪能这么干？我就算饿死，也不会敲竹杠，更不会用调包术骗乘客的钱币！”
    胡孝民好奇地问：“能跟我说说这个调包术吗？”
    冯五介绍道：“其实他们的做法，真的见不得人。这种人的短衫，第三档钮扣旁边有个夹层袋，角子放进去就会流到钮扣下面的衣裳角里。还有些在车灯下也有夹袋，晚上接到角子凑到车灯下去看，总是把那车灯往上一提，于是趋势把好角子塞进了车灯下的夹袋里。”
    胡孝民笑着问：“你的车灯下也有夹袋吗？”
    冯五脸涨得绯红，要不是胡孝民，他就要生气了：“那怎么能有呢？”
    “我看看。”胡孝民起身走了出去，冯五的人力车有两盏车灯，装在放脚的横梁那里，用螺丝固定，提不起来。
    “把螺丝卸下看看。”
    冯五从厨房拿出菜刀，用刀尖把螺丝卸了下来。提出车灯后，下面是个空荡荡的铁洞，如果铺点东西，马上就成了夹袋。
    “不装螺丝好像也没问题嘛。”胡孝民把车灯装进去后，摇了摇，发现也放得平稳。
    “不装螺丝，就怕万一车灯会跳出来。”
    “以后这螺丝不用装了，车灯跳出来算我的。”
    “好。”冯五将手里的螺丝猛地扔向远处。

第一百三十八章 活信箱
    胡孝民吃完饭就回了九风茶楼，曾柏山死在天亮之前，他干脆利落的完成了任务，赵仕君一定会给他个交待。
    组织上给胡孝民的任务，是在76号站稳脚根，胡孝民相信，从除掉曾柏山的那一刻起，他在76号的地位就牢固了。
    苏光霄答应过胡孝民，要把一科副科长的位子给他。完成了这次的任务，胡孝民的底气更足，苏光霄敢反悔，他就敢找赵仕君伸手。
    胡孝民需要给张晓如传递一个暗号，他特意提前下了车，在九风茶楼对面的墙壁上，随手写了两个英：mn。
    胡孝民让冯五卸下车灯的螺丝，想改造成死信箱，他与张晓如之间的移动死信箱。
    用这样的方式联络，原本很麻烦，但同泰里5号的二楼住户搬走后，事情就变得容易了。他想让张晓如把二楼租下来，冯五的人力车总会回去，张晓如要取走自己的情报很容易。
    张晓如住在同泰里5号，以后胡孝民直接去冯五家与他接头，有什么重要情报，甚至可以当面通知他。
    冯五兄妹和溜一眼姐弟，会成为张晓如很好的掩护。如果把冯五列入情报一科的密探名单，张晓如就更安全了。
    整个下午，胡孝民都在九风茶楼。一直到下午六点，他都没接到特工总部的任何电话。
    这让胡孝民很奇怪，他还特意给了春三小费，如果有自己的电话，一定要及时告之。在胡孝民离开九风茶楼前，他都没有接到电话。
    令胡孝民欣慰的是，走出九风茶楼后，看到自己的留的暗号被擦掉了一半，只剩下一个“m”。这是钱鹤庭给他的回信，两人可以见面。
    胡孝民原本要回愚园路433弄5号，但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去了延年坊7号。在延年坊口子的电线杆，胡孝民又看到了那个“m”，他走过去时，顺手擦掉了。
    胡走进延年坊7号时，胡孝民在门口写了一个“n”。这是告诉张晓如，是自己在里面。
    胡孝民进去没半个小时，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张晓如去开了门，果然是张晓如。但张晓如看到他时，却一脸的惊诧。
    胡孝民化了装，哪怕是与张晓如接头也没例外。此时的胡孝民像个驼背，开门的时候还咳嗽了一声，像个糟老头子，张晓如以为敲错了门。
    “讲来吧。”胡孝民好像看出了张晓如的疑惑，特意没有压着嗓子说话。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晓如才松了口气。他又仔细看了胡孝民一眼，要是走在大街上，怎么也认不出来。
    “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张晓如到房间后，紧张地问。
    他让胡孝民打探组织派人到浦东的情况，胡孝民突然约他见面，想必是有了发现。
    此次组织安排一批学生和工人去浦东，涉及到的人员比较多。胡孝民目前在特工总部担任情报组长，能及时提供准确情报。
    “特工总部暂时还没察觉到组织派人到浦东，或者是我暂时还不知道。如果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今日天亮前，我在福荣里除掉下曾柏山。中统如果真要暗杀孙墨梓，等于助了他们一臂之力。”胡孝民摇了摇头，缓缓地说。
    张晓如关切地问：“没留下后患吧？”
    “没有，夏忠民对我的表现很满意。原本他告诉我，晚上曾柏山会去惠尔登舞厅，没想到我在曾柏山家门口动了手。”
    张挥叮嘱道：“你身在敌营，周围全是汉奸特务，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夏忠民让你杀曾柏山，原本就没安好心。下次再碰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谨慎，能免则免，能避则避。”
    胡孝民轻笑道：“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后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再找组织帮忙。”
    张晓如突然双手握着胡孝民的手，诚恳地说：“上次你的那张支票，我交给了组织。上级表扬了你，这笔钱解决了组织的燃眉之急。”
    上海党组织经费极度匮乏，像这次给浦东输送学生和工人，就需要一笔不菲的经费。上级党组织正在为经费发愁，胡孝民交上来的一万元，马上解决了这个大问题。
    胡孝民正色地说：“挡手同志，你太客气了，组织也太见外了，我生是党的人，死是党的鬼。不要说提供点经费，我的生命也随时可以交给组织！对了，今天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死信箱。另外，有个地方，或许适合你搬过去住。”
    张晓如不解地说：“什么死信箱？”
    “我认识一个叫冯五的人力车夫，还有一个叫溜一眼的报童，冯五兄妹和溜一眼姐弟，目前都搬到了同泰里5号一楼。二楼的房客也搬走，如果你没有合适住处，可以搬过去。冯五的人力车右边车灯的螺丝卸了，车灯可以提起来，以后如果有情报，我可以密写好后放在里面。你要是住到同泰里5号，冯五的人力车，不就成了死信箱吗？不，应该是活信箱”
    胡孝民回到家时，已经快八点，顾家已经吃完饭。
    “姑爷，晚上有位张先生打来几个电话了。”刘妈看到胡孝民，马上跟他说道。
    胡孝民一听，就知道是张挥，马上回了个电话。
    “科长，你找我？”
    “你小子跑哪去了？”张挥听到胡孝民的声音，马上破口大骂。
    “在外面打探消息，谭志兵刚死，曾柏山又被军统干掉，如果找不到线索，岂不让科长也没面子？”
    “赶紧来一趟，有紧急任务。”张挥说道。
    “你去哪？”顾慧英已经知道胡孝民回来，见胡孝民又要出去，追出来问。
    “有紧急任务。”胡孝民回头说了一句就出了门。
    顾慧英望着胡孝民的身影没有多问，她只是疑惑地望着刘妈。刚才胡孝民打电话时，刘妈应该在旁边听到的。
    “没具体说什么任务。”刘妈轻轻摇了摇头。
    顾慧英沉默了，她暗忖，胡孝民只是一个情报组长，有什么紧急任务？情报处的行动，无非就是监视，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重要人物？

第一百三十九章 被立功
    顾慧英并不知道，晚上所谓的“紧急任务”，与胡孝民其实没什么关系，赵仕君让他参加行动，只是想让他立个功，可以顺理成章担任情报一科的副科长罢了。
    到特工总部后，胡孝民被直接带到了高洋房赵仕君的会议室，夏忠民也在里面。
    “孝民，把你突然叫来，是想让你参加一个抓捕行动。”夏忠民见到胡孝民后，跟他说道。
    之所以晚上才通知，是出于保密。就算胡孝民没被怀疑，依然也要在行动前才告之详情。
    “什么行动？”胡孝民好奇地问，之前没听到一点风声，怎么就要抓人了呢？
    抓的是什么人？在哪抓人？是真抓人还是假抓人？不会是借着行动，清除自己吧？
    胡孝民脑海里，马上冒出很多问号。
    这么郑重其事地把自己叫来，抓的应该不是一般人。但自己在情报处只是个新人，让自己参加抓捕行动，难道是因为除掉了曾柏山，赵仕君开始欣赏自己的行动能力？
    抑或是准备提拔自己当副科长，突然安排一次考验，好堵住其他人的嘴？
    一时之间，胡孝民脑海里充满了各种疑问，迅速分析着各种可能性。
    赵仕君沉吟道：“今晚你负责带队，去法租界自来火街的姚记旅馆二零三房间抓人。”
    胡孝民问：“抓什么人？”
    地址已经有了，时间也有了，唯一不知道的是对方的身份。刚参加军统时，经常会有这样的行动，像是演习，既检验了能力，又考验了忠诚。
    他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再有逾越之举。自己只是一个新手特工，在赵仕君面前本色出演既可。
    赵仕君淡淡地说：“抓到人，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是我带队？是情报一科负责行动吗？”胡孝民不敢再问，不该问的不问，这样的行动很敏感，说不定又是甄别行动，幸好自己是新手特工，否则就要被怀疑了。
    夏忠民笑着说：“因为情报是你提供的嘛。”
    胡孝民惊诧地说：“我什么时候提供了情报？”
    赵仕君解释道：“你的表现，我很满意。苏光霄也提过，想让你担任情报一科的副科长。但你的资历还不太够，晚上你带队，也算立了一功。其实，这个情报是陈明楚提供的。”
    胡孝民喃喃地说：“陈明楚不会有意见么？”
    陈明楚已经是南京区副区长，他提供的情报，会是真的吗？胡孝民不敢完全相信。
    他更相信，晚上的行动，是赵仕君对自己的再次考验，说不定会有人暗中盯着自己。
    夏忠民笑着说：“主任出面，他能有什么意见？”
    陈明楚之所以提供这个情报，也是想弥补与刘方南接触的错误。陈明楚想要证明，他与军统已经彻底决裂。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多谢主任栽培，孝民以后定当肝脑涂地！”
    赵仕君叮嘱道：“你现在与夏秘书去一处，一定要把姚记旅馆二零三房间的人全部带回来。”
    “是！”胡孝民听出了言外之意，“全部带回来”，是不是说明二零三房间不止一人呢？
    另外，让夏忠民陪着自己，是不是有监视之意呢？一处在忆定盘路37号，从76号过去，确实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胡孝民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潜伏在敌人内部，整天如履薄冰，只要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夏忠民亲自开车送胡孝民去了忆定盘路37号，他没有任何机会与外界联络。
    虽然很担忧，但胡孝民脸上一点也不能表露出来。
    胡孝民很是期待地问：“夏先生，晚上的行动之后，我真的会担任一科副科长吗？”
    他很想问自来火街姚记旅馆住的是什么人，但身为潜伏者，他知道这种话是不能问的。
    夏忠民微笑道：“好好干吧，主任很器重你。”
    这一切都是胡孝民争取的，如果他暗杀曾柏山的任务失败：晚上的行动就不会有胡孝民，这会胡孝民也不会与自己同车；也有可能，胡孝民已经进了看守所，或是因为拒捕而被击毙。
    机会真是掌握在每个人手里，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胡孝民抓住了，不仅保住了性命，还能高升。
    胡孝民最可贵的地方，不是他搜集情报，也不是他敢杀人，而是他为了完成任务，敢于冒死。赵仕君最欣赏的，就是这种死忠。
    胡孝民斩钉截铁地说：“孝民一定不负所望！”
    快到一处时，夏忠民突然说：“知道抓的是什么人吗？军统少将特派员王玉琨和李克希。”
    “少将级？”胡孝民吓了一跳，戴老板现在才是少将，这两个特派员级别可不低啊。
    胡孝民此刻将面临更大的压力：是不是真的？要不要传递情报？
    一旦传递情报，自己会不会暴露？为了这两个人，暴露是否值得？如果情报没传递出去，自己又暴露，那该怎么办？
    身在敌营，第一要务都是保护自己。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情报而暴露，这笔买卖太吃亏。
    夏忠民将胡孝民送到一处后，都没下车，在胡孝民下车时说道：“晚上主任在惠尔登舞厅等着为你庆功。”
    曾柏山死了，晚上还是在惠尔登舞厅欢迎万千良。
    一处的人早就准备好了，由杨辉带队，加上胡孝民，一共六个人，分坐两辆汽车。
    “胡组长，没想到这么快又合作了。”杨辉微笑着说。
    “还请杨组长多关照。”胡孝民谦逊地说道。
    杨辉笑道：“这次你可说错了，是你关照我。没你提供情报，我们什么也干不了。”
    胡孝民拿出烟递给杨辉：“大家相互关照，杨队长，抽烟。”
    到自来火街姚记旅馆后，杨辉轻车熟路，先派人把旅馆的前后门堵住。随后带着胡孝民，直奔二零三的房间。
    “你们找谁？”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看到杨辉和胡孝民后，眼中有些慌乱，但很快平静下来了。
    胡孝民问：“房间有几个人？”
    “就我一个。”
    杨辉冷冷地说：“跟我们走一趟吧。”
    “凭什么跟你们走？”男子顿时觉得不妙。
    “就凭这个。”杨辉亮出枪，顶住男子的脑门。

第一百四十章 招认
    男子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整个身子微微颤抖着，生怕杨辉会突然开枪。
    “不准喊叫，不准拖延，王特派员！”胡孝民跟在男子身边，低声威胁道。
    他的话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给对方出主意。这里是法租界，到处都有巡捕，如果男子大声呼救，很快会有巡捕来救他。哪怕在回特工总部的路上，王玉琨都还有机会逃脱。
    刚才王玉琨的神情，让胡孝民确定，这位王特派员的身份恐怕是真的。看他的样子，一旦被抓回去，不用多久就会招供。他故意恐吓王玉琨，就是想让王玉琨待会大声呼救。
    可惜，被枪顶着的王玉琨表现得很顺从，听了胡孝民的话后，低着头，屁都不敢放一个。
    房间里住的确实是军统少将特派员王玉琨，他以为住在小旅馆，不会引起特工总部的注意。哪想到，76号的特务这么快就找上了门。看到黑漆漆的枪口，王玉琨早就被吓懵了。
    虽然特工总部的行动是违法的，但他们行动迅速，加之王玉琨没有反抗，被挟持进汽车后，胡孝民等人扬长而去，很快回到了极司菲尔路76号。
    在路上，胡孝民一直在思考，今天晚上的行动，到底是对自己的一次考验，还是赵仕君真要送功劳给自己？
    王玉琨的反应、杨辉对自己寸步不离，让他加剧了这种怀疑。或许，既是考验又想让自己立功。
    没摸清赵仕君的真实意图前，胡孝民什么也不能做。哪怕王玉琨是军统少将特派员，他也将之抓了回去。
    回到76号后，杨辉径直把人带到高洋房后面的大礼堂。
    “杨队长，为何不送看守所？”胡孝民随口问。
    “这是赵主任的意思。”杨辉随口说道。
    胡孝民听到后，心头一震。自己这个所谓的带队者，都不知道要把王玉琨关到大礼堂，杨辉却能知道，这说明赵仕君之前单独交待过杨辉。
    至此，胡孝民终于不再纠结。他暗暗庆幸，自己的选择没错。他是潜伏特工，任何时候都要保护好身份。
    人在很多时候都面临艰难的选择，一旦选择错误，任务立刻失败，身份也会随之暴露。
    胡孝民潜伏在敌营，经常会面临这样的选择，很多时候他会很无奈，必须作出最艰难的决定。
    随后，胡孝民去了惠尔登舞厅。在外面，他就看到不少特工总部的人。到里面后，发现整个舞厅几乎被包场，到处都是特工总部的人，很多都是行动处的，还带着武器。
    他暗自庆幸，如果晚上在这里暗杀曾柏山，确实跟送死没区别。就算有顾慧英配合，恐怕也逃不出去。
    “恭喜，辛苦了。”夏忠民看到胡孝民进来，走到他面前，趴在耳朵边说。
    胡孝民说道：“不辛苦，人带回来了，关在会议室。”
    夏忠民提前知道了消息，显然是杨辉打了电话。回想晚上的整个过程，如果走错一步，或许现在的结局就不一样了。
    夏忠民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走吧，主任在等你。”
    “诸位请安静一下，我要宣布一个消息。”赵仕君见到胡孝民后，拉着他走到舞台上的麦克风前，大声说。
    见舞厅迅速安静下来，赵仕君才继续说道：“今天晚上，根据情报处胡孝民的情报，我们在法租界自来火街，抓获了军统少将特派员王玉琨。”
    胡孝民感觉，所有的目光瞬间投到了自己身上，这让他很不安。他跟在赵仕君后面，享受着别人的祝贺，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恭喜。”万千良走到胡孝民面前，主动伸出了右手。
    “谢谢。”胡孝民与万千良的手碰了碰就缩了回来。
    万千良微笑着说：“不，我要谢谢你。原本军统最恨我，现在看来，他们顾不上了。”
    少将特派员被抓，军统还不疯了吗？得知是胡孝民提供的情报，全都把目光投向他！
    “这是我职责所在的事，他们敢找上门，正好省了事。”胡孝民也笑了，但此时的他，内心很苦涩。
    万千良说的情况正是他所担心的，自己这个“入角炮”，会不会成为军统报复的目标呢？如果因此死在军统手里，他到阎王那里都喊不了冤。
    在夏忠民说“主任在等你”时，他就觉得不对。再听到赵仕君在台上说的那番话，表面上是称赞胡孝民，实际上是将他逼到了墙角。
    宣布消息后，赵仕君带着胡孝民和夏忠民回了76号。胡孝民“有幸”与赵仕君坐同一辆车，在车上，胡孝民向赵仕君详细报告了行动经过。
    “等会审讯王玉琨，你来用刑。”赵仕君下车的时候，看了胡孝民一眼，说。
    “好。”胡孝民回答得很干脆。
    如果说刚才在惠尔登舞厅是将他逼到了墙角，现在则是将他逼到了绝路。
    再次看到王玉琨，胡孝民最终确定了晚上的行动应该是真实的。他在王玉琨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如果他是赵仕君安排时，此时应该很淡定才对。
    “啊哟！妈啊！”
    胡孝民拿着牛皮鞭，才抽了几鞭，王玉琨就惨叫不止。胡孝民眼中充满了嘲弄，这样的人，意志非常薄弱，是怎么当上少将的？
    赵仕君劝导着说：“怎么样？王先生，晚招不如早招，早招不用受苦，晚招就得受罪。你的情况，我们早就掌握了，现在就看你的表现。”
    “啪！”
    胡孝民一挥鞭子，狠狠地抽在王玉琨身上。
    剧烈的疼痛，让王玉琨再次发出惨叫声，他心里直骂娘，怨恨地看了胡孝民一眼。
    胡孝民将鞭子一扔，拿起一把铁榔头走到王玉琨面前，冷声说：“看什么看？赵先生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否则把你十根手指全部敲碎。”
    此时的胡孝民，很像赵仕君最忠实的打手。他举起榔头，狠狠砸在王玉琨旁边的铁棍上，火花四溅，软骨头的王玉琨吓得闭上了眼睛。
    赵仕君哂笑着劝道：“王先生，身上受了伤，休养几日就能好。手指头要是敲碎了，神仙也救不回啦。”
    王玉琨的胆怯，让他知道审讯很快会结束。
    “我是军统上海特派员，还有一个专员李克希，住在金神父路123号。”王玉琨闭上眼睛，压抑内心的恐慌，轻声说道。
    听到王玉琨说出李克希的住址，赵仕君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胡孝民在旁边看着赵仕君和王玉琨的表情，王玉琨招认之后，整个人像只泄气的皮球。而赵仕君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似乎整个上海滩都掌握在手里。

第一百四十一章 推卸
    王玉琨招了后，胡孝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赵仕君决定，明天一早行动。
    胡孝民终于松了口气，至少他有机会通知钱鹤庭。今天晚上，胡孝民抓到王玉琨，算是立了一功，又参加审讯，还亲自用了刑。他在特工总部的表现，可谓“优秀”。只是钱鹤庭得知道后，不知会作何感想。
    胡孝民被告之，明天一早来特工总部。等他走后，杨辉被叫到高洋房赵仕君的办公室。
    赵仕君问：“胡孝民表现如何？”
    晚上的行动，既是抓捕军统少将特派员，也是为了考验胡孝民。当然，并非检验胡孝民的忠诚，而是测试他的能力。
    既然要让胡孝民担任情报一科副科长，就得对所有人负责。他派杨辉暗中考察胡孝民，就是想堵住所有人的嘴。
    其实赵仕君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从胡孝民的表现来看，赵仕君觉得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完美！
    原本安排杨辉暗中监视胡孝民，现在只是例行公事。
    “一切正常。”杨辉回道。一路上他都暗中观察着胡孝民，一直到把王玉琨抓回76号，胡孝民的表现都很正常。
    军统少将级特派员，如果胡孝民有问题，一定会想办法营救的。
    然而，胡孝民不仅把人抓了回来，还亲自用刑，自然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我的意思是说，他像不像一个真正的情报人员？”赵仕君问。
    “这个嘛应该还可以吧。”杨辉摸了摸脑袋，为难地说。
    胡孝民只是带路，其实他已经暗中收到了夏忠民的通知，也知道自来火街姚记旅馆二零三。让胡孝民带路，主要是试探。就算他不去，自己照样能完成任务。
    “把今天的行动写个详细报告。”赵仕君说。
    “已经写好了。”杨辉拿出早就写好的报告，双手递给了赵仕君。
    赵仕君看着杨辉的报告，整个行动，胡孝民只说了几句话。他说的话，也都符合立场和身份。
    赵仕君将报告放下后，对夏忠民说：“夏秘书，明天让苏光霄宣布胡孝民的新职务，情报处一科副科长。”
    就在赵仕君决定，让胡孝民正式担任情报一科副科长时，胡孝民正在赶往光州饭店的路上。他在路上，给钱鹤庭打了个电话，用暗语告诉他必须紧急见面。
    等他到光州饭店时，钱鹤庭已经到了房间，胡孝民看到外面的暗号“l”，直接去了他们经常见面的二零一房间。果然，在房门的角上也看到了一个倒着写的“l”。
    用暗号敲了门后，钱鹤庭果然拉开了门。
    “出什么事了？”钱鹤庭将门关好后，轻声问。
    胡孝民急切地说：“陈明楚提供了准确情报，特工总部今晚在自来火街姚记旅馆二零三房，抓捕了总部特派员王玉琨。随后，王玉琨受刑熬不住，供认特派专员李克希住在金神父路123号。明天早上，特工总部将去金神父路抓捕李克希。”
    钱鹤庭恨恨地说：“该死的陈明楚！”
    胡孝民叹息着说：“还有件事，晚上的抓捕行动我参与了。赵仕君借机试探我，在姚记旅馆我冒险暗示王玉琨，让他大声呼救便是。可他倒好，老老实实跟着回了76号。到了审讯室，一顿皮鞭就开了口。”
    虽然这件事与他的关系不大，他也暗中提醒了王玉琨。但不管如何，还是有些内疚。
    当时，他既担心这又是一次甄别行动，同时还得防备有人暗中监视自己，王玉琨在姚记旅馆太过配合，如果他有反抗意识，或许人就抓不回去。
    钱鹤庭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这件事不能怪你，我会向上峰报告。”
    胡孝民一脸愧疚地说：“不管上峰怪不怪我，此事我都有责任，我请求纪律处分。赵仕君晚上高调宣布，成功抓捕王玉琨的主要功劳归我，另外在审讯王玉琨时，命令我用刑。在外人看来，我亲手抓了王特派员，又对他施加酷刑，导致王叛变。”
    他不仅担心上面会怪他，更担心上面会杀他！死在日伪手里，他心甘情愿，但要死在军统手里，就太冤了。
    钱鹤庭一脸惊愕：“什么？你抓了人不说，还用了刑？”
    胡孝民“痛苦”地低了下头：“赵仕君亲自下令，他既要试探我，又想让我在特工总部立威。当时的情况，我只能动手。”
    哪怕是如实报告，他也得在钱鹤庭面前，装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
    钱鹤庭问：“这么说，你彻底赢得了赵仕君的信任？”
    胡孝民笃定地说：“目前来说，应该是的。”
    钱鹤庭连忙说道：“你先回去，我需要马上与上峰联系。”
    胡孝民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还有一件事，郑士松的保镖马河图，似乎对万千良投敌很是不屑。”
    钱鹤庭喃喃地说：“马河图”
    胡孝民说：“我觉得马河图良心未泯，可以找人做通他的工作。这次王玉琨被捕，根源其实在郑士松和陈明楚身上。”
    他的潜台词是，如果军统要报复，应该报复郑士松和陈明楚，与他胡某人无关。
    “我会向上峰报告。”钱鹤庭点了点头。
    他需要紧急联系区里，需要交通站派人去金神父路，一刻也不能耽搁。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胡孝民刚到家，就听到了顾慧英的声音。
    晚上胡孝民接到电话去特工总部后，她一直担忧。胡孝民执行什么任务，只有等他回来才知道。她只希望，千万不要跟抗日组织有关。
    “又抓人，又审讯，能不晚嘛。”胡孝民叹了口气。
    “抓人？”顾慧英蹙起眉头。
    “军统少将特派员，已经招了。这次，我的副科长肯定跑不掉了。”胡孝民“得意”地笑道。
    “你不怕军统报复？谭志兵的前车之鉴你忘啦？”顾慧英提醒道，她的眼中露出一丝担忧。
    “又不是我提供的情报，我只是负责抓捕和用刑罢了。”胡孝民故意呆了一下。
    如果抛开王玉琨的身份，今天晚上的行动，对他的潜伏将起到绝佳的掩护。可任何一个情报机构，绝对不会允许用牺牲自己人的方式来赢取敌方的信任。
    “你不怕吗？军统会把账记在你头上。”顾慧英提醒道。
    “所以呢？”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找你寻仇！”顾慧英沉声说。
    “先出人头地再说吧，等有了位子，以后再找路子。”胡孝民摆了摆手，不再理会顾慧英，自顾自地进了房间。
    望着胡孝民的背影，顾慧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知道，可以派人正面接触胡孝民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副科长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与顾慧英一起去的情报处。刚到情报处，苏光霄就召集全处人员开会，宣布了一个新的任命：胡孝民为情报一科副科长。
    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可这已经是事实。不管是羡慕还是妒忌，都成了定局。胡孝民这个资历最浅、业务最差，甚至还没入行的特工，成了主管情报搜集业务的副科长。
    “孝民，恭喜。”张挥在散会后，带着胡孝民到自己的办公室。
    “孝民还是科长手下的一个兵，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胡孝民一脸恭敬地说。
    他自然感受到了来自别人异样的目光，特别是史进松，就站在胡孝民身边，那目光像刀子一样，能把胡孝民大卸八块。从这一刻起，胡孝民知道，他与史进松之间，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融洽了。
    “都是兄弟，中午为你庆祝，这次我来掏钱，就在谢记饭馆。”张挥很满意胡孝民的态度，副手越无能，对他就越没有威胁。
    很多人都喜欢无能的手下，这样才能彰显他们的才能。对张挥来说，胡孝民就是个很合适的手下。对自己永远不会有威胁，永远也不会超越自己。
    胡孝民笑着说：“那行，晚上我请全科的兄弟喝酒，下次再单请科长。”
    “关于你的工作安排……”张挥沉吟道，胡孝民现在是副科长，不能再跟情报组长一样整天混日子。
    胡孝民忙不迭地说：“一切听从科长安排，我觉得跟从前一样就好，一科有科长在，我其实就是多余的。”
    “怎么，只当差不干活，哪有这样的好事？一科这么多事情，你也得替我分担点嘛。”张挥很满意胡孝民的态度，脸上却佯装不高兴地说。
    “我是跟着科长进情报处的，没什么本事，可别给我重要的工作。”胡孝民谦逊地笑道。
    “你还是做老本行如何？有一个军统的交通站，你负责监视。”张挥沉吟道。
    “好啊，这样的任务太适合我了。”胡孝民“高兴”地说。
    “法租界巨籁达路，靠近劳尔登路，光华小学正对面有一家利昌隆五金商行。根据我们的情报，这里是军统的一个据点，住着一个行动小组，里面的伙计和掌柜，都是军统的行动队员。你带史进松的组，分三班监视。”张挥介绍道。
    “里面有我们的人吗？”胡孝民问。
    张挥瞪了胡孝民一眼：“要是有的话，还监视个屁啊？”
    “这个军统据点，是谁提供的消息？”胡孝民好奇地问。
    “万千良。”张挥随口说道。
    胡孝民没有再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万千良跟苏光霄好得可以穿同一条裤子，这个任务会不会有猫腻呢？
    上午抓捕军统专员李克希的行动，胡孝民并没有参加。原本他以为，今天的行动一定会失败。可令他没想到的，竟然顺利抓到了李克希。很快，通过“合法”程序把人引渡回来。
    胡孝民很愤怒，自己冒险与钱鹤庭接头，难道换回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然而，还有更令他愤怒的事。
    李克希到了76号后，还没进审讯室就招了。他在高洋房三楼的犯人优待室与王玉琨见了一面，就将所掌握的情况全部说了出来。
    这让胡孝民的情绪很低落，但他又得装出一副愉悦的神情。毕竟，他刚升任副科长。
    快中午时，胡孝民去了情报二科，他现在是副科长，身份的变化，在别人对他投来的目光中就能感觉到。
    “胡副科长要请客啊。”
    “恭喜啊胡科长！”
    ……
    “今天实在抱歉，下次一定请大家吃饭。”胡孝民脸堆满笑容应道。
    胡孝民是来找顾慧英的，中午张挥要给他庆祝，请全科的人吃饭，他必须带上顾慧英。不管他跟顾慧英是什么关系，中午的场面她必须出现。
    “史大哥，我敬你一杯。原本我以为，你才是副科长的最佳人选。没想到，阴差阳错，让我混了上来。”胡孝民给史进松倒了杯酒，诚恳地说。
    他在特工总部爬得越高，越有利于潜伏工作。这种机会，他绝对不会错失的。不要说这副科长是他拿命换来的，就算不是，他也会尽力争取。
    “千万别这么说，以后还要胡副科长多关照。”史进松淡淡地说。
    木已成舟，胡孝民的任命都下来了，他还有什么办法呢？原本史进松觉得，自己是副科长的不二人选。哪想到，苏光霄竟然会让胡孝民当副科长。
    整个一科八个情报组长，除了胡孝民外，谁来当副科长他都不会有意见。胡孝民何德何能？枪都不会打，监视目标还是自己手把手教的，这样的人竟然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他不服！
    可胡孝民态度谦逊，一口一个史大哥，他又拉不下脸来。但在心里，他对胡孝民憎恶之极。
    “史大哥可千万别说‘关照’二字，以后还希望各位兄弟多多帮衬。胡某乃末学后进，有不懂的地方，还望兄弟们不吝赐教。”胡孝民双手抱拳，说得很是诚恳，后面的话，却是说得其他人听的。
    顾慧英在旁边看着，心里暗暗点了点头。相比刚见到胡孝民那会，此时的胡孝民与情报一科的人打交往，显得从容自如。或许他的专业水平还很差，但这交际水平，已经与合格情报员相当了。
    中午，胡孝民几乎与所有人都碰了杯。虽然他是情报一科的二把手，但态度比当情报组长时还要谦逊。这让一科的人对他的抵触大为减轻，胡孝民在一科没有威望，也只能靠态度来拉近关系。
    “史…大哥，下午…你的情报组跟我去执行监视任务。”胡孝民与史进松勾肩搭背地走出谢记饭馆，快到76号时，突然说道。
    胡孝民满身酒气，说话时舌头也有些打转，走路时踉踉跄跄，一个趔趄顺手就抱住了史进松。
    “我在监视地下党活动呢。”史进松也喝高了，但他是真喝高，脑子转得很慢。
    “哪有什么地下党？”胡孝民“愣”了一下，他虽然满身酒气，但都是故意酒的首发
    每次碰杯，他的酒就会洒点出来，喝的时候再流点到衣服上，看着酒气熏天，实则没喝多少。
    “据线报，中共在鼓动一批人去浦东参加抗日部队。”史进松随口说道。
    胡孝民现在是副科长，还是他的直属领导，他的工作自然可以向胡孝民报告。
    “那好，你继续查，派两个人跟我去监视军统的据点就行。”胡孝民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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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臣服
    史进松随口说的话，让胡孝民很担忧。但他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借着醉意，深深地埋在心底。
    下午，胡孝民带着史进松情报组的范桂荣和鲁继荣去了巨籁达路，他们分别进了趟利昌隆五金商行，每个人都买了件小物品，与伙计攀谈了几句，借机掌握基本情况。
    “你们之前执行的是什么任务？”胡孝民在利昌隆五金商行对面不远找了家小咖啡厅，带着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我们就是打打下手。”范桂荣用手肘捣了一下鲁继荣，来之前史进松交待过，不该说的不说。
    “你们知道为什么是我当副科长吗？”胡孝民自然看到了范桂荣的小动作，他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说。
    “为什么？”鲁继荣迟疑了一下，轻声问。
    他胆子比范桂荣小，不管如何胡孝民都是副科长，他例行询问，怎么能隐瞒呢。
    “因为我敢杀人！敢杀跟我作对的人！”胡孝民冷冷地说。
    他在宴会上说话温和，待人谦恭，并不代表他这个副科长是假的。范桂荣和鲁继荣是情报一科的老油条，如果不趁机整治一下，以后他在情报一科只能是个笑话。
    鲁继荣的脖子明显缩了一下，不敢直视胡孝民的目光。胡孝民确实杀过人，杀的还是军统的行动组长。他又抓捕了军统少将特派员，以这样的功劳，当个副科长绰绰有余。
    “我们当然是佩服胡科长的。”范桂荣尴尬地笑了笑。
    胡孝民的话，让他不敢再强硬。他之前确实没将胡孝民当回事，毕竟胡孝民的能力、资历都不如他。但他突然醒悟，胡孝民是副科长，比自己高两级呢。
    胡孝民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知道吗？赵先生和夏秘书特别信任我，我的工作是要向他们报告的。抓捕军统少将特派员王玉琨，赵先生亲自指派我带队。来情报处工作，也是赵先生亲自安排的。”
    他现在的威望确实不高，只能借赵仕君和夏忠民的名气。
    “怪不得。”鲁继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有赵仕君和夏忠民当后台，当个副科长不算什么。
    胡孝民缓缓地说：“这次让我来盯利昌隆五金商行，我不会再用原来的方式。在对面找个地方，躲在窗户后面，这不是我的作风。我要你们出去，出现在他们面前。甚至，跟他们待在一起。”
    “我们之前只是打下手，史组长要派人打入中共，我们不是合适人选，这才派给你继续打下手。”范桂荣轻声说道。
    史进松对胡孝民担任副科长心里很不满，这也影响到了他们。胡孝民的资历和能力确实不如史进松，但人家有赵仕君撑腰，还立了功，抓了军统少将特派员，又是苏光霄亲自任命的，谁也无话可说。
    史进松资历确实老，能力也强，可他抓过军统少将级的人物吗？
    胡孝民问：“你们有什么特长？”
    看到范桂荣低了头，胡孝民很是满意。一个人是上位者还是下位者，可以从权势、力量和金钱来展示。胡孝民级别比他们高，能轻易杀掉军统的行动组长林伟达，又是顾家女婿，对他们全方位进行碾压。
    “我的专长是跟踪。”范桂荣轻声说。
    “我在谢记饭馆做过暗探。”鲁继荣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
    “当伙计？”胡孝民望去着鲁继荣说。
    “在厨房帮厨，也会炒菜，炒得不太好，就到了情报处。”鲁继荣挠了挠后脑勺。
    “一个不会炒菜的情报员，不是一个好情报员。”胡孝民笑了笑，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胡科长说笑了。”鲁继荣脸上一红。
    “你们在这里盯着，顺便吃点东西，晚上直接去沪西大旅馆吃饭。”胡孝民站起来扔了一张钞票，利昌隆五金商行的事情，他得向钱鹤庭报告。
    还有史进松正在盯中共的行动，他更得向上级汇报。
    晚上，胡孝民在沪西大旅馆宴请情报一科。这里的档次比谢记饭馆要高不少，当然，价格也要贵几倍。
    “你带够钱了吗？”顾慧英晚上也参加了，她作为胡孝民的未婚妻，也必须参加。
    “跟老板说好了，差钱可以先欠着。”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
    他现在是76号的副科长，在沪西这块地盘，也有点身份了。不要说迟点付钱，就算不付钱，也是可以的。
    “合适吗？”顾慧英蹙起眉头，胡孝民这是要在汉奸的路上越走越远啊。
    胡孝民哂道：“我又不是不给。”
    “要不，我帮你付了？”顾慧英说，今天晚上没有几十块钱拿不下来。
    “不用。”胡孝民摆了摆手，他怎么能用顾慧英的钱呢。他刚在谭志兵身上搞到两百多，付今天的账绝对没问题。
    中午胡孝民喝了不少酒，晚上更是拿着一个酒瓶，从张挥开始，跟每个人都碰了一杯。一个圈打下来，他喝了整整一瓶酒，已经站不稳了。
    幸好顾慧英没喝酒，她叫了辆出租汽车，扶着胡孝民上了车。闻着胡孝民满身的酒气，顾慧英眉头紧蹙。一个嗜酒之人，无论有什么能力，都是不合格的。
    到愚园路433弄5号时，顾慧英先下车，他想喊阿福来扶胡孝民。哪想到，她走下车后，胡孝民就醒来了，跟着她下了车。
    “你没醉？”顾慧英看了胡孝民一眼，发现他双眼明亮，哪有一点醉意？
    胡孝民眼中露出狡黠的笑容：“我那瓶酒全是水，只在身上倒了杯酒，要不然会喝死。”
    “你还真会演戏。”顾慧英意味深长地说。
    胡孝民连她都骗过了，平常的胡孝民，是不是也带着一副面具呢？
    “你可不知道，喝醉之后特别难受。自从我喝醉过一次后，就下定决心再也不喝醉了。”胡孝民说道。
    “恭喜你变成一个老油条了。”顾慧英眼中闪烁着特异的光芒。
    胡孝民虽然没喝多少酒，但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回到家后倒头倒睡。作为一名特工，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充沛的精力。顾慧英是中统的人，在顾家他比较安全。
    顾慧英却睡不着，她回到房间后不久，刘妈就以整理房间的名义进来了。
    “今天胡先生可是喝了不少酒。”刘妈轻声说。
    “他现在是情报一科的副科长了。”顾慧英平静地说。
    刘妈吃惊地说：“副科长？他这也升得太快了吧？”
    胡孝民才进特工总部多久？能升情报组长已经很了不起了。毕竟他没受过专业训练，能在特务堆里混得如鱼得水，已经很不错了。
    顾慧英缓缓地说：“苏光霄想杀他，结果杀手被胡孝民干掉了。昨天凌晨，胡孝民除掉了曾柏山，让赵仕君对他刮目相看。昨天晚上，他又主导抓捕了军统少将特派员王玉琨。一系列事情下来，将他推到了副科长的位子上。我觉得，可以派人跟他接触了。谭志兵被杀，他也深有感触，也希望能留条退路。”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住户
    早上，胡孝民与顾慧英同时出门，分坐两辆人力车出去。顾慧英去极司菲尔路55号的招待所，胡孝民则去法租界巨籁达路。
    “五哥，你楼上的房间租出去了吗？”胡孝民等冯五走了一段距离后，突然问。
    “租出去了，只住一个人，是个戴眼镜的化人。”冯五说。
    胡孝民问：“好相处吧？”
    胡孝民心里一动，张晓如也戴眼镜，会不会是他呢？这么快就来了租客，外貌特征也相似，
    冯五笑道：“人好着呢，昨天还教香莲和溜一眼姐弟识字呢。”
    不识字就是个睁眼瞎，作为人力车夫，他吃够了不识字亏。让妹妹读书识字，是他最大的愿望。溜一眼姐弟可上报童学校，
    “五哥，想不想歇几天？”快到巨籁达路的时候，胡孝民突然问。
    “这可不敢歇，每天都要缴一块五的份子钱呢。”冯五说。
    每天睁开眼，就要给车行一块五，为了这一块五，他一天都不敢休息。真得休息，也得把车还给车行。
    胡孝民问：“平常你一天能跑多少钱？”
    冯五说：“两块左右吧，很少会超过两块五。”
    超过两块五，就会买条鱼回去犒劳自己一顿。
    “一天五块钱，租你车几天如何？”
    “五块钱？太多了，太多了。”冯五忙不迭地说。
    “我说多少就是多少，等会你到前面找个僻静的地方把车停好。”胡孝民说。
    冯五不知道胡孝民要干什么，但胡孝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车停好后，胡孝民离开了，没一会带来两个人。
    胡孝民对冯五说：“你把衣服脱下来给他。”
    胡孝民让范桂荣当车夫，鲁继荣当乘客，两人拉着冯五的车，先在周围转一转，最后把车摆到利昌隆五金商行门口。
    胡孝民身为副科长，自然不用在一线监视。他与钱鹤庭没联系之前，待在这里也没意义。胡孝民决定，中午再到冯五家吃饭。这次胡孝民没叫人力车，而是拦了辆出租汽车。
    “五哥，你现在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吧？”胡孝民下车后，与冯五一边走，一边聊着天。
    “我只知道胡先生是好人。”冯五轻声说，从胡孝民对待溜一眼的态度，他就知道胡孝民是个善良的人。这年头，有身份的人，很难碰到这么善良的。
    “想必你知道了，我在76号当差。”胡孝民轻声说。
    “我知道。”冯五点了点头应道。
    作为一个人力车夫，他的消息其实很灵敏。每次胡孝民都是去九风茶楼，就算去极司菲尔路，也只到55号，可他却从其他渠道，早就知道了胡孝民的身份。
    不管胡孝民的身份如何，他都相信一点，胡孝民是好人。要不然，他不会给溜一眼钱买鞋子，也不会给非亲非故的自己送米送油，更不会让自己搬到同泰里5号这么好的房子住。对他而言，同泰里5号的房子就是洋房。
    为了胡孝民，冯五做什么都愿意。真的，他已经下了决心，只要胡孝民需要，他连命都可以给胡孝民。
    “我们在这样的年代，都想尽力做一个好人，至少要做一个自认为好人的人。你愿意做我的线人吗？每个月可以领十块钱，哪怕你什么都不干。”
    冯五惊喜道：“还有这样的好事？”
    胡孝民缓缓地说：“事实上别人只给五元，还有些不给。”
    冯五说：“我知道，暗探嘛，在华界和沪西还是很威风的，只是名声不太好听。”
    胡孝民轻声说：“你不需要做什么，只是有人问起你的身份时，承认是我的人就行。”
    冯五说：“其实不用给钱，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
    胡孝民轻笑道：“这钱又不是我给的，特工总部的钱不拿白不拿。”
    快到家门口时，冯五犹豫了一下，突然说：“胡先生，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说说看。”胡孝民不会轻易答应别人，也不会随便许诺。言不轻信，诺不轻许，他比别人背负更多东西。
    冯五不好意思地说：“香莲并不知道你与顾小姐的事，她是个傻姑娘，你能不能不要说已经订婚的事”
    胡孝民第一次上门时，香莲以为他有非分之想。没想到胡孝民是正人君子，来家里只为他和溜一眼。这反而引起了香莲的好奇，上次胡孝民来家里吃饭，她就特别开心。
    知未莫若哥，他很想告诉香莲，胡孝民与顾慧英已经订婚，但又怕伤了妹妹的心。这么多年，难得看到她开心。哪怕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他也希望能更长点。
    “我不会主动提个人私事。”胡孝民马上明白了冯五的意思。
    “多谢胡先生。”冯五感激地说。
    胡孝民刚到同泰里5号，冯香莲得知胡孝民中午要在这里吃饭，马上挎着菜篮出门了。
    “记得打斤酒，我跟胡先生喝一杯。”冯五在后面追着喊。
    “知道。”冯香莲回头应道。
    “哟，王先生要出去啊。”冯五看到楼上的住户下了楼，笑吟吟地说。
    “下楼走走。”
    “五哥，这就是你楼上的新住户吧？”胡孝民听到声音，也走了过来。
    “对，这位是王德欢王先生。”冯五介绍道。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认识”楼上的住户。那句“下楼走走”让他确定，自己来对了。
    “王先生好，鄙人胡孝民，是五哥的朋友。”胡孝民微笑着说，所谓的“王德欢”正是张晓如。只不过，张晓如留起了胡须，眼镜也换了个款式，发型也变了，看上去跟原来不太像。
    “在下王德欢。”张晓如听了胡孝民的建议后，最终决定搬到这里居住。
    冯五兄妹和溜一眼姐弟都是穷苦人，善良纯真，跟他们住在一起很安心，也是很好的掩护。而冯五的人力车，是最好的活信箱。
    “王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胡孝民随口问。
    “一界书生罢了，干不成什么事情，写点章勉强糊口。”张晓如自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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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关心
    从林伟达暗杀自己，以及让自己暗杀曾柏山，胡孝民总算知道了，这些所谓的关系，都只是相互利用。谁的势力最弱，谁就是随时会被抛弃的对象。
    张挥得知苏光霄要暗杀胡孝民时，并没有坚定的支持胡孝民，甚至一度表现出要放弃胡孝民。对张挥来说，胡孝民只是个小人物，没必要为了他而得罪苏光霄，哪怕他并不喜欢苏光霄。
    夏忠民给胡孝民布置任务，表面上是赵仕君给的特别任务，是为了器重他。实则是把胡孝民推到了悬崖边缘，只要胡孝民走错一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为了更好的在特工总部潜伏，胡孝民只能对这些视若无睹，他依然要像从前那样尊敬他们，巴结他们。甚至，要比原来做得更好。
    “当了副科长，就是长官啦。以后遇事要更沉稳，主任还要倚仗你。”夏忠民很高兴胡孝民能造访，这说明了胡孝民的态度。
    胡孝民坚定地说：“只要主任和夏先生一句话，孝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夏忠民微微颔首：“主任其实也没什么要求，两个字：忠诚，就可以了。”
    胡孝民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夏先生，曾柏山死后，孙墨梓换新保镖了吗？如果可以，我还可以出手。”
    张晓如告诉他，中统有暗杀孙墨梓的计划。曾柏山之死，表面是赵仕君想打压孙墨梓，实际上是为中统暗杀铺平了道路。
    夏忠民摇了摇头：“他疑心重重，怎么会轻易让人待在身边呢？”
    胡孝民讪笑着说：“孙墨梓老是跟主任作对，要是军统对他动手，咱们就省事了。”
    夏忠民随口说：“放心，会有人下手的。”
    话说完，夏忠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忙又掩饰道：“孙墨梓经常不给日本人面子，他在特工总部待不长，这里最终还是主任的。”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现在也是主任说了算嘛，特工总部这么多单位，就总务处和交际处听他的。”
    夏忠民无心之言让他大吃一惊，要不是多年养成了处变不惊，他一定会很惊愕。夏忠民虽然不是职业特工，但他很会察言观色，一旦表情有异常，就会留下无穷无尽的隐患。
    原本胡孝民准备出去，可刚才夏忠民的话，让他改变了主意。他不知道中统的具体计划，早一点让顾慧英知道，终归是好事。
    以胡孝民现在的身份，要约顾慧英出来说几句话完全没问题。之前，他只能在吃饭时，才能借机与顾慧英聊几句。
    “有事吗？”顾慧英拢了拢耳后的头发。
    “晚上可能不回去吃饭。”胡孝民还在思考，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告之顾慧英。
    他与顾慧英不是同志关系，两人之间不能坦荡交流。在告诉顾慧英情报的同时，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顾慧英白了胡孝民一眼，不满地说：“你这段时间，有几天是在家里吃饭吧？”
    胡孝民解释道：“我现在分管史进松和周西行两个情报组，工作会越来越忙。”
    顾慧英不满地说：“别人当了官都是越来越清闲，你倒好，反而越来越忙了。”
    胡孝民与顾慧英越来越靠近，声音也越来越低，同时警惕地望着四周：“刚才在夏先生那里，我听到一件事，你帮我分析分析。”
    顾慧英当然不相信胡孝民会为了晚上不吃饭而特意找她，连忙问：“什么事？”
    胡孝民“笃定”地说：“赵先生让我杀曾柏山，恐怕没这么简单。我估计，最近会有抗日组织对孙墨梓下手。”
    顾慧英吃惊地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她这次是真的吃惊，中统的暗杀计划是绝密，怎么会被赵仕君知道呢？
    胡孝民几乎用只有顾慧英能听到的声音说：“夏先生说的啊，他当时随口说了一句，有人会对孙墨梓动手。我觉得，肯定是军统。赵先生让我杀曾柏山，会不会是借军统之手，除掉孙墨梓呢？”
    顾慧英反驳道：“除了军统，就不能是……中共？”
    但话到嘴边，她又改口了。胡孝民一口一个军统，根本没把中统放在眼里，她当然不舒服。
    胡孝民摇了摇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中共不擅长暗杀，这种事只能是军统。赵先生这一计高明啊，借军统之手除掉孙墨梓，到时再把军统一锅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顾慧英叮嘱道：“这种事情不管真假，你只要心里知道就行。千万别向任何人求证，更不要跟其他人提起。”
    回到情报二科，顾慧英很快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刘妈给她送双鞋来。刚才跟胡孝民在小树林散步，她的鞋子沾了点泥。这种事情，顾慧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
    离开特工总部后，胡孝民去了九风茶楼，他与周西行约好，下午在这里碰头。史进松要监视中共，亲自在一线布置。
    刚到九风茶楼，就看到凌生明又在跟一男子单独聊着天。胡孝民识趣的没有过去，只是远远的用目光打了个招呼，而凌生明也双手抱拳，隔空朝他拜了拜。
    刚才在外面的电线杆上，胡孝民看到了钱鹤庭给自己留下的暗号，他准备在二楼的包厢喝壶茶，再去趟延年坊7号。
    春三给胡孝民上茶时，低声说：“胡先生，今天有人打听你呢？”
    胡孝民虽然不是最有钱的，但却是最大方的。只要能提供消息，胡孝民的小费就会“接踵而来”。
    果然，胡孝民一听，马上掏出一张钞票递了过来。
    春三接钞票的动作又快又准，钞票在他手里一转，就消失不见，脸上的神情愈加恭敬：“现在与凌生明谈话的那个男的，他一来茶楼，就打听你是否来了。我看，他是有生意要关照你。”
    胡孝民脑海里回想刚才的画面，不动声色地问：“那人以前来过吗？”
    刚才在楼下他只瞥了一眼，却把那男子的相貌记住了。男子给胡孝民的印象：相貌普通，但目光如炬。
    这个人如果是个商人，一定是个精明的商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商人
    “没有。”春三笃定地说，他的眼睛毒得很，只要是来过一次的顾客，肯定记得。
    胡孝民挥了挥手，春三识趣的离开。胡孝民陷入了沉思，这个主动来打听自己的是什么人？他总共也就做了两笔买卖，如果是做生意，找凌生明就可以了嘛。
    对自己有兴趣？还是对利昌隆五金商行感兴趣？抑或是对吴承宗有兴趣？
    胡孝民觉得，楼下的男子没那么简单。
    果然，一杯茶都还没喝完，就有人来敲他包厢的门。胡孝民应了一句，门打开后，刚才楼下的那男子走了进来。
    “你是……”胡孝民“疑惑”地首发
    此时的胡孝民才仔细打量了男子一眼，穿着得体的西装，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相貌普通，但眼睛很明亮，目光清澈，似乎能把人看透。
    “鄙人焦一诚，听说胡先生交游广泛，什么货物都能找到买家。手里有批货急于脱手，不知胡先生能否帮忙。”
    “什么货？”胡孝民不动声色地说。
    焦一诚给他的感觉，不像个商人。一个囤户找掮客，有的时候会一女多嫁，但在九风茶楼，他找了凌生明，不应该再来找自己。
    “桐油。”焦一诚轻声说。
    他确实不是一个商人，而是中统的特工。他是奉上级指示来接触胡孝民，试探胡孝民对抗日的态度，是否能为中统所用。
    “这可是好东西，焦老板手腕通天嘛。”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烟，抽出一支后叼在嘴上，划燃一根火柴，斜睨了焦一诚一眼。
    桐油是国统区的特产，焦一诚一说桐油，其实是变相表明了身份：他是从国统区过来的。
    “是啊，所以想卖个好价钱。刚才我找了凌先生，他给的价格我不太满意。”焦一诚知道自己引起了胡孝民的怀疑，连忙解释道。
    “价格是市场定的，我们只赚佣金。既然凌先生报了价格，应该是你能卖到的最高价。不知焦先生的桐油是从哪弄来的？”胡孝民暗暗好笑，焦一诚说出这样的话，更说明他有问题。
    至少，他不是个商人。
    胡孝民的第一印象，焦一诚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而现在对方却说着外行话，这让他对焦一诚的身份，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能从国统区搞来桐油，又不是商人，那会是什么人呢？
    如果焦一诚不是日伪特务机关派来试探的，那他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胡孝民都不会多说什么。他可以表现出怀疑，但也仅仅是怀疑罢了。
    “这个嘛……嘻嘻，当然是从南边运过来的。”焦一诚笑嘻嘻地说。
    “焦先生门路很广嘛，能搞到桐油，怎么会找不到销路呢？”胡孝民双手换臂，靠在椅背上望着对方。
    “原来的主顾了点问题，所以才急于出手。如果胡先生能出一个合适的价格，我可以长期供货。”焦一诚诚恳地说。
    “你是重庆方面的？”胡孝民突然“厉声”问。
    “我是哪方面的不重要，做生意嘛，只要能赚钱就行。”焦一诚轻轻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
    胡孝民淡淡地说：“做生意当然是赚钱，但有的时候，也要有命花才行。”
    焦一诚突然压低声音说：“不知胡先生对时局有什么看法？”
    “日本人占领大半个中国了，蒋光头躲在西南苟延残喘，一旦拿下重庆，桐油的价格应声而落。”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
    胡孝民故意说了句“蒋光头”，果然，焦一诚眼中的愤怒一闪而过，他的神色很快又恢复原样。
    胡孝民说：“焦某认为，日本人已成强弩之末，国军随时可能反攻回来。”
    胡孝民提醒道：“作为一个生意人，还是莫谈国事为好。”
    “要想生意做得久，就得随时关注时局。日本人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一旦日本人败了怎么办？咱们可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焦一诚劝导着说，他的用意只有一个，接触胡孝民，试探他对抗日的态度。
    “焦先生，我有点事，得出去一趟。”胡孝民不想跟焦一诚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他得去延年坊的死信箱了。
    从焦一诚的反应和言辞，他判断焦一诚有可能是中统的人。而且，他很有可能是顾慧英的同伙！
    在延年坊7号化装后，胡孝民去死信箱拿到了钱鹤庭的情报，看到上面的内容后，胡孝民惊呆了：“上级决定制裁你，我意报告你之真实身份。”
    胡孝民在房间里，整整抽了三根烟。入角炮计划并不受上面重视，既是因为军统早就派人打入了76号，也是因为上面对新调来的胡孝民没信心。
    胡孝民的档案，已经送回重庆，上海区只知道有入角炮计划，也知道“马宁一”是入角炮。但他们并不知道胡孝民就是入角炮，“马宁一”只是胡孝民的化名，哪怕就是上海区长李公树，恐怕也不知道胡孝民的真正身份。
    胡孝民最终下了决心，他要告诉钱鹤庭，继续隐藏自己的身份。当然，为了安全起见，让新二组接受制裁自己的任务。
    胡孝民昨天已经汇报了自己监视利昌隆五金商行的任务，他以为钱鹤庭会带来这方面的消息，然而，情报上并没提及。显然，钱鹤庭也不知道利昌隆五金商行的情况。
    就在胡孝民去延年坊死信箱拿情报时，离开九风茶楼的焦一诚，见到了自己的上司：中统上海直属情报组长章详庆。
    章详庆住在租界洋房内，他的情报组不与中统上海区发生直接关系。他家里藏有电台，可直接与重庆联络。顾慧英的情报，汇报给重庆总部后，再电转中统上海区。
    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章详庆情报组一直没有暴露。
    焦一诚说道：“章先生，胡孝民的表现，只能勉强及格。他怀疑我身份的时间，比我想象的晚了不少。而且，他对重庆也没有敬畏之心。”
    胡孝民提到“蒋光头”时，他真想站起来呵斥。但想到自己的任务，这才强行忍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凭什么
    章详庆缓缓地说：“他才加入76号多久？能察觉到你的身份有问题，已经算不错了。胡孝民刚当了副科长，正是志得意满之时，自然对重庆不屑一顾。很快他就会明白，在76号的地位越高，就越想留退路。”
    章详庆四十多岁，哪怕是在家里，也是西装革履。他的掩护身份是大夏大学的教授，这个身份非常有利于他的潜伏工作。
    中统与军统的成员有着很大的不同，中统因为上层原因，一直走精英路线，很多高级干部不是留洋学生，就是受过高等教育。而军统，靠流氓地痞起家，两者的层次完全不一样，中统的人书生气要多一些。
    焦一诚说道：“明天再去找他。”
    章详庆摆了摆手：“等刘妈的情报来了再说。”
    他其实很期望胡孝民能加入他的情报组，中统最近几次行动，胡孝民都无意提供了情报。比如王阆仙被杀、苏光霄在中统的内线，以及孙墨梓的保镖曾柏山被杀。
    顾慧英是情报组最好的情报来源，她这几次的情报，都来自胡孝民。如果能把胡孝民拉到自己的情报组，就能更好地获取情报。
    胡孝民进了76号后，顾慧英的身份随时可能被他识破。如果能让胡孝民加入情报组，不仅可以增加他这个情报组的行动能力，顾慧英的安全也更有保障。
    史进松并不知道打入中共抗日部队的任务，也交给了胡孝民。但他下午还是去了趟利昌隆五金商行，不管如何，胡孝民是他的上司，已经成为事实。
    胡孝民的态度很诚恳，就算他心里不服气，表面上还是要给胡孝民几分面子的。
    到利昌隆五金商行转了一圈，史进松很快看到了扮成车夫的范桂荣，他径直走过去，坐到了范桂荣的车上。
    “去静安寺路。”史进松随口说道。
    “好咧。”范桂荣拉起史进松就跑，在前面拐了个弯，找了个僻静处将车停了下来。
    “胡孝民呢？”史进松等车停下来后，马上问。
    “走了。”
    “就你一个？鲁继荣呢？”
    “他在后面，每个时辰过来坐趟车。”
    “有什么发现吗？”
    范桂荣愤愤不平地说：“这种监视根本没用。组长，胡孝民什么都不懂，凭什么他当副科长？”
    让他当车夫，还得拉着鲁继荣跑，自然一肚子气。
    史进松没好气地说：“凭什么？凭上面已经宣布了任命！”
    胡孝民当副科长，他当然极不服气。论能力、论资历，胡孝民哪一点比得过他？胡孝民能当副科长，完全是苏光霄对他的补偿，变相的道歉。
    范桂荣低声说：“组长放心，这里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向你报告。”
    “跟鲁继荣也打个招呼，我就不见他了。”史进松赞许地看了范桂荣一眼，他来这里，不就是想表达这个意思么。
    胡孝民在他面前表现得很谦逊，一口一个“史大哥”，他心里有再大的火，当面也撒不出来。如果能暗地里给胡孝民使点绊子，让他知道副科长不那么容易当，史进松还是愿意的。
    胡孝民能力比他差，如果对他没有威胁，他很愿意与胡孝民结交。毕竟，胡孝民出手大方，他很愿意有这样的朋友或下属，却不想有这样的上司。
    “没问题。”范桂荣知道史进松对胡孝民也不服气，原本对胡孝民的那点敬畏之心，突然之间就烟消云散。
    胡孝民再次回到九风茶楼，周西行和史进松还没来。虽然很焦急，但胡孝民还是很有耐心的等着。只不过，烟抽得比往常要多首发
    快到下班时，周西行终于领着史进松来了。
    “不好意思，刚从外面回来。”史进松进来后，连忙解释道。
    不管心里对胡孝民有什么想法，表面上还得维持着原来的关系。只有这样，暗地里捅了刀子，才不会被人怀疑。
    “坐吧，等会一起吃饭。”胡孝民主动给史进松递了根烟。
    这是一个非常友善的动作，他希望史进松能慢慢接受自己成为上司的事实。
    “多谢。”史进松伸手接过烟，嘴里也客气了一句。
    “胡科长。”周西行见胡孝民要点烟，拿出火柴，划燃后用手护着火苗，送到了胡孝民嘴边。
    “好。”胡孝民很赏识周西行这种行为。
    “我现在是你手下的兵，以后要请胡科长多多关照。”周西行谦逊地笑道。
    胡孝民经验不足，在他手下当差更安全，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胡孝民除掉林伟达后，无意间知道史进松是苏光霄的内线，他马上将这个情报报告上去，不但得了嘉奖，上面还奖了两百元。
    “你也……”史进松诧异地说，他这才明白为何周西行会陪自己来九风茶楼了。
    “说说你们的工作进展吧，我也学习一下。”胡孝民随口说。
    周西行介绍道：“我的组在查军统新二组的线索，谭处长死在他们手里，必须将凶手绳之以法！”
    他的任务是查找谭志兵案凶手的线索，实际上，他真正的任务，是将特工总部的最新进展，第一时间报告给上级。
    “查到线索了吗？”胡孝民问。
    “只知道是三个人作案，有两个人进了长三堂子，外面那人一直在暗中等待。谭处长追出来后，外面的人补了两枪。”
    “也就是说，真正的凶手是外面那人？”史进松问。
    谭志兵被杀后，特工总部好像被一层阴霾笼罩着。很多人在做事时，都会想到一个问题，自己会不会成为军统的下一个目标？
    一处是专门对付军统的，可一处的处长，却死在军统手里。自从谭志兵死后，赵仕君和孙墨梓都加强了保卫。没两天，曾柏山又死在“军统”手里，孙墨梓这两天连特工总部的大门都不敢出。
    周西行叹息着说：“三人都是凶手，但谭处长是死在外面那人手里。”
    他也知道，谭志兵是死在新二组手里。陈明楚在一处时，损失了好几个人手，那些人都是折在新二组手里。没想到谭志兵当了处长，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被军统击毙。
    听到谭志兵被杀后，他深深为自己是军统的一员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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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为我所用
    “这个案子我们只是配合调查，能找到线索当然好，找不到也没办法。史组长，中共那边安排得如何了？”胡孝民打断了周西行的话，转而问史进松。
    史进松愣了一下，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的线人已经打入中共领导的江南抗日义勇军。”
    他还没习惯被称为“史组长”，胡孝民的口吻，已经像一个副科长了。这让他心里非常不舒服，他与胡孝民原是平级，论资历和能力，他比胡孝民要高。在他眼里，胡孝民永远都是那个需被照顾的。
    万万没想到，胡孝民突然成了副科长。他可以接受任何人当副科长，唯独不能是胡孝民。
    之前胡孝民对他保持着应有的尊重，他勉强还能接受。可现在这句“史组长”，他的气管似乎被人一把捏住，呼吸开始发生困难。
    胡孝民似乎没有注意到史进松情绪的变化，又问：“只有一个？稳妥吗？”
    史进松苦笑道：“能安排一个已经很不容易了，中共对每一个人选，都会暗中考察和筛选。很多人，都需要有人推荐，才有资格入选。能有一个人打入江南抗日义勇军，已经很不错了。”
    胡孝民的业务能力真的堪忧，搞情报比的是心眼，不是说杀个人，就是行家了。在情报处，需要的是心思慎密、头脑清醒之人，不需要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
    胡孝民沉吟道：“上面对中共领导的抗日武装很重视，既然出了成绩，就要得到上面的肯定。你赶紧形成一个报告，既为潜伏争取经费，也可以坐实你情报组的成绩。”
    身为史进松的上司，他可以名正言顺拿到史进松手里的情报。只要他愿意，还能窃取史进松的成绩。
    听到要写报告，史进松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读书不多，尤其字写得特别难看，让他写报告，简直就是出他的洋相嘛。
    他认为，胡孝民是故意为之。原本他就觉得，胡孝民那句“史组长”是针对自己，还要写报告，根本就是跟自己作对。他真以为，当了副科长就能为所欲为吗？
    “过两天给你。”史进松的语气中透着不满，胡孝民明知自己没读什么书，最不喜欢舞弄墨，偏偏还要自己写报告，这不是为难人吗？
    胡孝民提醒道：“这个报告要早点交上去，到时我请夏先生给宪兵分队也送一份。打入中共武装，日本人一定很高兴。”
    史进松不愿意报告详情，他只好换个办法。史进松可以顶撞自己，但他不敢顶撞日本人。
    史进松苦笑道：“我没读啥书，宁愿拿枪也不愿意拿笔。”
    不管胡孝民说得天花乱坠，他内心都是抗拒的。让他写报告，有种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
    胡孝民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说：“我以前替人代写书信，难道现在要替你们写报告了吗？”
    史进松连忙说：“如果能代劳，实在感激不尽。”
    “你把情况说一下，尽量详细一点。”胡孝民平静地说，脸上露出一丝察觉的笑容。
    “好。”史进松就道。只要叙说，无需自己写，史进松终于可以松口气。
    为了在日本人面前留个好印象，史进松报告得比较详细。只是，关于他的线人个人情况，没怎么介绍。与线人如何联络，更是只字未提。以后，他要靠这份功劳在情报一科安身立命呢。
    胡孝民提醒道：“黄如晦的情况，最好能写一份单独的档案。”
    史进松连忙说：“等他完成任务胜利归来再说吧，现在他的身份还需保密。”
    真要弄档案，他又得费心作假。
    “工作谈完，一起吃个饭。”胡孝民听完后，笑着说。
    所有的铺垫，只为一个名字：黄如晦。
    这是史进松的线人，原来当过店员，是中共争取的对象。平常表现积极，这次得以潜伏进了江南抗日义勇军。
    史进松听到胡孝民的话后，嘴角轻轻向上翘起。
    介绍情况时他留了后手，只介绍黄如晦打入的过程，并没有提及联系方式。甚至，“黄如晦”这个名字，也是他临时想的。也就是说，这个内线只能掌握在他手里。
    胡孝民才上任，就想抢功劳，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胡孝民确实没想到史进松竟敢如此大胆，史进松在报告时，故意隐瞒了一些重要情况，他是知道的。比如说“黄如晦”的个人和家庭情况，潜伏之前的工作情况，联络方式与暗号，史进松都没报告。
    他觉得，只要知道了名字，组织上一调查，黄如晦自然就能浮出水面。
    自己知道得太详细，一旦黄如晦暴露，上面调查，搞不好就会怀疑自己。
    吃过饭的胡孝民，并没有马上回去，既然拿到了史进松手里的情报，当然得第一时间报告张晓如。组织上早一点掌握情况，就能早点减少损失。
    胡孝民提了两瓶酒去了同泰里5号，他知道这个时候冯五可能不在家，所以才“特意”找他喝酒。
    “五哥还没回来？”胡孝民先到一楼，果然只有冯香莲在家。
    “他去拉车了。”冯香莲单独面对胡孝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感觉脸上一阵阵发麻。
    她对胡孝民的第一印象确实不好，之后才知道胡孝民的为人，对他开始好奇。
    “那行，我跟王先生去喝一杯，这瓶酒留给五哥。”胡孝民拿出一瓶给冯香莲。
    “胡先生，我我要去上夜校，就不招待你了。”冯香莲突然说。
    “你上夜校？这是好事，路上注意安全，以后最好让五哥接送。”胡孝民提醒道。
    “知道了。”冯香莲低着头，拿着一个布挎包出了门。
    “香莲是你安排进夜校的吧？”胡孝民到楼上见到张晓如后，问。
    “对。她很好学，也很上进。”张晓如点了点头。
    “76号派到江南抗日义勇军的内线应该叫黄如晦，以店员的身份打入。”胡孝民轻声说道。
    “黄如晦？哪三个字？”张晓如眼中露出惊喜之色，组织上得知特务可能打入江南抗日义勇军后，非常重视，已经在暗中排查，但还没有进展。
    “黄金的黄，如果的如，隐晦的晦。”胡孝民倒了杯酒，左手食指在酒杯里沾了沾，写出了这三个字。
    “码头同志，这顿酒又喝不成了，我得第一时间报告上级。这个黄如晦像个定时炸弹，早一天找出来，江抗就早一天解除危险。”张晓如抬脚就要往外走。

第一百五十章 思想斗争
    胡孝民横跨一步，挡在了张晓如面前。
    “这个情报还没有完全证实，我总觉得史进松有所隐瞒。”
    他与史进松的关系，在他担任副科长时，就已经发生了微妙变化。两人之间，有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而且这道鸿沟还越来越宽。
    张晓如沉吟道：“不管如何，得先向上级报告。你的担心，我也会一并向组织报告。”
    胡孝民问：“如果查出黄如晦是内线，会怎么处理？”
    “这种打入组织内部的特务，还能怎么处理？当然是枪毙！”张晓如冷声说。
    “能不能推迟一段时间。
    “你有什么想法？”
    “为了不引起史进松的怀疑，可以让他与史进松联络几次。黄如晦是特务，但也能为我们所用。通过他，可以向日伪提供假情报，更好的保护我们的部队。”胡孝民沉吟道。
    “我会向上级汇报，是否采取你的意见，由组织决定。”张晓如沉声说。
    让一个特务留在部队，实在太危险了。况且，江南抗日义勇军是一个成立不久的部队，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最好的办法还是清除特务，以绝后患。
    “我尊重组织决定，如果除掉黄如晦，敌人会不会再派人打入呢？这次能打入，实在是侥幸。今天有个叫焦一诚来找我，估计是中统的人准备正面接触我。另外，军统可能会暗杀我。”胡孝民说。
    “什么？军统为何要暗杀你？”焦一诚吃惊地说。
    胡孝民本身就是军统的人，于情于理，军统都不会暗杀他啊。
    胡孝民苦笑着说：“还不是因为王玉琨？他是军统少将特派员，却是我逮捕的，军统当然要报复我。”
    此事他跟张晓如说过，当时他只有一个地址，并不知道要抓什么人，更不知道王玉琨的身份。直到行动前，夏忠民才提了一句。那个时候，胡孝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张晓如疑惑地说：“军统上层难道不知道你的身份”
    “我在军统用的是马宁一这个名字，入角炮计划执行后，钱鹤庭就让重庆把我的档案调走了。之前上海区并不重视入角炮计划，也就没人注意到我。”
    胡孝民刚到上海，就参与了入角炮计划。钱鹤庭当时信心十足，然而，上海区并不重视。加之胡孝民一直没有报销任何关于入角炮计划的经费，就算是区长李公树，恐怕也忘记了还有一个入角炮计划。
    张晓如连忙说：“那很简单，让钱鹤庭替你解释清楚。好不容易潜伏在76号，如果牺牲在自己人手里，那太遗憾了。”
    胡孝民摇了摇头，轻声说：“万千良投敌了，几乎把行动四队全部带走。我担心军统还有人向76号提供情报，如果我的身份公开，反而更危险。”
    张晓如蹙起眉头：“那你的安全怎么办？只让上海区的主要人员知道就行了嘛。”
    再隐秘的间谍，总会有人知道身份的。如果连自己人都不知道身份，以后怎么回归？
    胡孝民说：“这是万不得已的办法，就算钱鹤庭向上海区报告，我认为暗杀行动不取消。最好，由新二组执行。这可以给76号一个假象，我成了军统的眼中钉。”
    张晓如沉默了，胡孝民这是要舍身成仁啊。如果军统不让新二组执行怎么办？如果新二组在执行时，出了差错，伤到了胡孝民，甚至错手杀了胡孝民怎么办？
    张晓如正色地说：“码头同志，你的安全永远是最重要的。”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知道身份的人越多，就越不安全。”
    在外人看来，是他抓捕的王玉琨。如果军统没有一点“表示”，岂不让人怀疑？
    张晓如缓缓地说：“你在军统的身份，总会有人知道。毕竟，新二组不是直属总部领导。”
    胡孝民轻笑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这件事钱鹤庭比我还上心，想必他会有一个合理的安排。我只担心黄如晦，希望在不造成破坏的前提下，能为我所用。”
    张晓如问：“你有什么想法？”
    胡孝民说：“我希望通过黄如晦，向特工总部传达一个信息：地下党已经注意到我的存在，并提醒其他同志，要特别提防我。如果我是地下党的威胁，当然就不可能是地下党。虽然现在没人怀疑，但要防患于未然。”
    内部有敌人的间谍，确实是万分危险的事。但如果知道了间谍的身份，形势就能反转，甚至能借助间谍，让他为我所用。就像三国中的蒋干一样，让敌人知道的情报，都是我们故意让他们知道的。
    张晓如说：“我还是那句话，一切等待组织决定。”
    胡孝民回去之前，还去了趟延年坊，下午从九风茶楼离开时，他看到了钱鹤庭给自己留下的暗号，胡孝民希望钱鹤庭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情报。
    钱鹤庭并没有让胡孝民失望，他留下的情报，关于三个方面：第一，军统已经派人接触上马河图，正如胡孝民所料，马河图有了回归之心，愿意劝阻甚至除掉陈明楚和郑士松。第二，利昌隆五金商行是上海区第一行动队二组，总共十五人，另外还有几名非军统人员，包括几名伙计和一个厨子。第三，他正在争取暗杀胡孝民的任务，一旦上面没批准，他会报告胡孝民的真正身份。
    胡孝民报告了与焦一诚接触的情况，同时，他提了一个建议，希望能让鲁继荣打入利昌隆五金商行。这样看似危险，实则建立了一个向特工总部提供假情报的通道。
    回到顾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可胡孝民还不能睡觉，他既要给史进松写报告，还得静心等着顾慧英的出现。果然，报告没写几行字，顾慧英就进来了。
    “当了副科长就是不一样，每天忙到半夜才回来。”顾慧英调侃道。
    “是啊，今天张挥把周西行的情报组也交给我领导，晚上请史进松和周西行一起吃了饭。他们的业务能力比我强，具体工作还得他们做。”

第一百五十一章 新计划
    论能力，胡孝民其实不比他们差，但他的能力，暂时不能全部发挥。胡孝民在特工总部的形象，是刚入行没多久，能当上副科长，凭的是一时之血勇，以及机缘巧合。
    顾慧英问：“他们都是老特务，你能驾驭得了？”
    胡孝民苦笑道：“放低姿态嘛，史进松搞的行动，我给他写报告，你见过这样的上司吗？”
    放低姿态其实只会适得其反，他的“能力”没有提升之前，只能采用这种方式。过段时间，再用一边打压一边笼络的办法。
    顾慧英惊诧地说：“不会吧？”
    “你看。”胡孝民把报告递到顾慧英面前。
    “关于打入中共抗日武装的报告……。”顾慧英念着报告的标题，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她怎么也没想到，胡孝民才当上副科长，就想要打入中共武装，而且还实施了。
    “既要当掮客，又得写报告，我这个情报科长，怕是最憋屈的情报科长了。”胡孝民自嘲道。
    他猜测顾慧英的来意，应该与在九风茶楼突然出现的焦一诚有关，特意将话题引到掮客上。
    顾慧英马上接了话：“你现在还当什么掮客，一个副科长还不够你忙的？”
    胡孝民笑道：“掮客赚钱啊，今天还有人让我帮他卖桐油。要是成了，不敢说买洋房，换辆车应该没问题。”
    他当情报组长，开车确实有些不像话。但现在成了副科长，如果有辆自己的车，出行会非常方便。至少，去76号不用先去招待所，可以直接开车进去。
    顾慧英眼中流出一抹奇异的神采：“桐油不是南边才有的吗？”
    下午她回来后，刘妈告诉她一个消息，上面已经派人与胡孝民正面接触，需要她试探胡孝民的态度。
    胡孝民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道：“管他什么人，要能赚钱就行。”
    顾慧英突然问：“如果他是重庆方面的人呢，你也不管？”
    胡孝民故意迟疑了一下：“那也不怕，正好跟他们接触一下。你不总让我留退路吗？说不定就能找条退路。”
    顾慧英望着胡孝民的眼睛，问：“你真这么想？有些事情，一旦决定就不能回头的。”
    胡孝民突然陷入了“沉思”，久久都没有说话。
    顾慧英知道他的思想正在进行激烈斗争，没有再多说什么，瞥了一眼桌上的报告后，转身走了出去。
    顾慧英刚走，胡孝民迅速从“沉思”状态醒来，坐到桌旁开始写报告，好像刚才的事情没发生一样。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先去了情报一科，向张挥递交关于打入中共抗日武装的报告。
    “字写得不错，但这报告嘛，水平就差了点，拿回去重新写。”张挥看了看报告，又扔了回来。
    “有什么问题吗？”胡孝民一脸不解。
    “史进松只是一个情报组长，他的工作都是在情报一科的领导下进行的。你是主管副科长，怎么没提自己呢？”张挥问。
    他的潜台词很明白，就算不提自己，至少也得提他这个科长吧？
    “确实疏忽了，一科的成绩，都是在科长的领导下取得的。”胡孝民马上明白了张挥的意思，他以前没当过官，不知道这里的道道。
    张挥满意地点了点头：“有的时候，表面文章还是要做一做的。”
    胡孝民试探着问：“科长，史进松的计划，很多关键信息都没提及，虽说要保密，但总不能连我都不能知道吧？”
    张挥说道：“谁让你的资历不如人家呢？但这样也好，立了功有你一份，出了事跟你没关系。”
    史进松明显留了一手，可以说他是谨慎，也可以说是对胡孝民的蔑视。
    胡孝民无奈地说道：“只要史进松别无中生有糊弄我就行。”
    他当了副科长后，与史进松的关系，突然之间就变淡了。
    张挥说：“那他不敢。”
    史进松可以仗着资历使点小心机，但要拿打入中共内部这样的行动开玩笑，那就是找死！
    胡孝民谦逊地说：“科长，我对监视利昌隆五金商行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想听听科长的意见。”
    张挥不置可否地说：“说说看。”
    他就喜欢胡孝民这样的态度，不管身何处位，一直保持初心。
    胡孝民说：“我想安排鲁继荣打入利昌隆五金商行首发
    安排鲁继荣打入利昌隆五金商行，不仅仅是因为鲁继荣会炒菜，更因为他对自己有敬畏之心。范桂荣对他还是不服气的，要不然，胡孝民也不会安排他当车夫。
    监视利昌隆五金商行有很多办法，可以在对面设点，也能在附近摆摊，为何偏偏要当车夫呢？胡孝民就是想让他吃点苦头。
    张挥嗤之以鼻地说：“那是军统的据点，那么容易打入？”
    胡孝民说道：“鲁继荣在谢记饭馆打过下手，利昌隆五金商行有个厨子，只要让那个厨子干不成，再让他推荐鲁继荣，还是有可能的。”
    张挥沉吟道：“这个计划要报备，你先做外围调查。”
    让鲁继荣打入利昌隆五金商行，想法很好，但鲁继荣的能力，能潜伏进去吗？
    “是。”
    张挥说：“另外，杜公馆的监视任务，原本就是你在做，现在还是交给你。”
    “没问题。”
    他突然想到了杜公馆的邱炳奎，那小子得在自己面前耍横，正好借机给他点颜色看看。
    胡孝民走后，张挥向陆实声报告胡孝民的计划。如果能派人打入利昌隆五金商行，当然极好。问题是，胡孝民的人能打进去吗？不要人没打进去，反而被对方察觉，那就不妙了。
    “其实利昌隆五金商行已经有我们的人了。”陆实声听了张挥的报告后，沉吟道。
    “那还安排监视干什么？”张挥惊诧道。
    “有人就不能监视了？”陆实声瞪了张挥一眼。
    “是不是万千良的人？”张挥突然明白了，问。
    陆实声冷笑道：“苏光霄还是没安好心，给胡孝民这么个任务，既可以检测他的能力，也可以判断史进松和周西行对情报组的忠诚。只要胡孝民出点什么差错，他的副科长怕就当到头了。”
    “好毒的一计。”张挥叹道。
    陆实声冷笑道：“这算什么，苏光霄还准备派人打入顾家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开门见山
    听到苏光霄要派人打入顾家，张挥更是吃惊。这次苏光霄做得有点过分了，刚派人暗杀胡孝民，又派人打入顾家，没完没了吗？
    “顾慧英和胡孝民都是自己人，这样做太过分了吧？”张挥为胡孝民抱不平。
    陆实声突然说：“这是正常监督，我们所有人，都要有这种觉悟。此事交给你去办如何？”
    张挥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惊愕地问：“我？”
    陆实声缓缓地说：“苏光霄估计要调走了。”
    张挥惊喜地说：“真的？恭喜处长。”
    苏光霄一走，陆实声是处长的不二人选。
    陆实声沉吟道：“苏光霄来情报处，其实是配合主任执行两个行动，第一个行动是策反万千良，另外一个行动，马上也要完成了。”
    唐东平调到南京后，原本就应该是他当处长。结果半路杀出个苏光霄，他只能干等。
    胡孝民的报告，送到夏忠民手里时，已经快中午了。夏忠民看了后，马上给他译成日文，带着胡孝民一起去了平洋房，向日本宪兵分队报告。
    驻在76号的日本宪兵，是上海日本宪兵队本部派来监视和指导工作的，总共八人，分队长是涩谷准尉，一个矮壮的日本人。
    76号的每次行动，必须得到日本宪兵和特务的同意，并由他们现场监视。如果行动失风，则由日本人出面庇护。租界当局一般怕惹事，很少会深究。
    夏忠民之所以带胡孝民来，既是想让他在涩谷面前露回脸，如果涩谷有疑问，也可当场询问胡孝民。
    情报处能派人打入中共的部队，涩谷还是很高兴的。他看了报告后，勉励了几句，要他好好保护内线，随时掌握江南抗日义勇军的行动，配合皇军剿灭这支中共武装。
    “请涩谷先生放心，我们的内线，会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中共武装内部。”胡孝民很受“鼓励”，“激动”地说。
    夏忠民听了后，暗暗给胡孝民坚了个大拇指，意思是这句话说得好。随后，他再用日语向涩谷翻译了。
    “哟西。”涩谷拍了拍胡孝民的手臂，原本他想拍肩膀，发现要踮起脚，马上改成了手臂。
    “真羡慕夏先生能跟涩谷准尉用日语交流。”出来后，胡孝民诚恳地说。
    “你家顾小姐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精通日语，可以向她请教嘛。”夏忠民微笑着说。
    作为一名日语翻译，在中国人面前，确实很有优越感。
    但是日本人面前，他们得谨言慎行，说句不好听的，得装孙子。
    日本人很狂妄，也很自大，从骨子里就瞧不起中国人。跟他们在一起，除了巴结就得奉承。一不小心说错话，还有挨巴掌的危险。日本军人大多性格暴躁，对自己人都是一言就合就动手，遑论中国人了。
    胡孝民相信，今天“焦一诚”还会来找自己。如果这一切顾慧英是安排的，她会将自己的态度传递出去。不出所料的话，焦一诚会出现在九风茶楼。
    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他可以为中统做点事。但是，也仅限如此。
    去九风茶楼前，胡孝民得先去趟巨籁达路的利昌隆五金商行。范桂荣还是扮着车夫，胡孝民走过去坐到了他车上。
    范桂荣也早看到了胡孝民，拉着他就走。到劳尔登路后，才在一条僻静的里弄停了下来。没过一会，鲁继荣也出现了。
    “从今天开始，你们的主要任务是盯利昌隆五金商行的厨子，先掌握他的习性。”胡孝民沉声说。
    “为什么？”范桂荣诧异地说，厨子天天做饭，最是无足轻重。
    “我的安排，要不要向你报告？”胡孝民瞪了范桂荣一眼，然后才对鲁继荣说：“有机会的话，你可以跟他交朋友。那个厨子不是军统的人，我想让你取代他，借机打入利昌隆五金商行。”
    范桂荣被胡孝民训斥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也算老特务，此时却异常难堪。
    但再难堪，也只能忍着，谁让胡孝民是上司，而他只是下属呢？
    “让我到利昌隆五金商行当厨子？”鲁继荣吓了一跳，监视军统是一回事，与军统朝夕相处又是另外一回事。
    “先收集信息，与厨子搞好关系，等待最后指示。”胡孝民淡淡地说。
    随后，胡孝民才去了九风茶楼。他不仅要证实自己的判断，也想观察钱鹤庭是否留了情报。
    在九风茶楼附近的邮筒上，胡孝民看到了钱鹤庭留下的暗号，但不是有情报，而是让他接头的暗号：两个ll，还有一个小的三角形。
    有些事情，一定要当面才能说得清。今天晚上一直到明天中午，钱鹤庭都会在光州饭店等他。
    正要走进九风茶楼，突然看到冯五守在外面。看到胡孝民后，冯五迅速跑了过来。
    “胡先生，王先生让我约你中午一起喝一杯，昨天晚上没喝好，实在是抱歉。”冯五说。
    “好，你先回去，中午我会过来。”胡孝民点了点头。
    张晓如约他喝酒，肯定是有重要任务，而且，一定是关于黄如晦的。除掉了这个特务？还是准备让他当蒋干？
    走进九风茶楼，胡孝民扫了一眼大堂，并没看到焦一诚。他走上二楼，习惯性的打开自己的专用包厢时，发现焦一诚已经在里面了。
    “胡先生。”焦一诚拱了拱手。
    早上他就接到了刘妈的情报，可以进一步接触胡孝民。
    “你的桐油还没找到主顾？”胡孝民在焦一诚对面坐下后，随口问。
    “胡科长真认为我是来卖桐油的？”焦一诚突然仰天笑道。
    胡孝民一脸“震惊”：“你知道我是谁？”
    看到胡孝民的震惊，焦一诚很是满意，今天他决定开门见山。
    “其实，我是来与胡先生交朋友的。”焦一诚拿出一个信封，推到胡孝民面前，轻声诱惑道。
    胡孝民拿过信封，一脸迷惑地说：“交朋友？”
    焦一诚微笑道：“对，交朋友。”
    胡孝民渴望出人头地，又想留条退路，直接给他钱，应该是最好的方式。
    “交朋友也不用这么多钱吧？”胡孝民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是一叠崭新的十元法币，粗略估计有两百元，他的双眼不由自主的放出异样的光芒。

第一百五十三章 验证
    打开信封后，胡孝民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焦一诚看到胡孝民眼中露出的贪婪，他知道这个“朋友”是交定了。
    “在沪西，我可以保护你。”胡孝民将信封装进口袋，这种钱不拿白不拿。如果不拿，反而会让人怀疑。
    “多谢胡科长。”焦一诚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就像猎手看到猎物上钩一般。
    胡孝民不是一个合格的特工，他的贪婪以及想出人头地的愿意，会对中统的工作提供极大的帮助。
    胡孝民爽快地收下钱，是一个非常好的信号，焦一诚的任务顺利完成，他可以回去复命。下次再跟胡孝民见面时，就能让他提供一些简单的情首发
    中午，胡孝民买了一罐饼干，他去同泰里5号，只要时间允许，总不会空着手。
    “胡先生来吃饭，还买什么东西？”冯五看到胡孝民提着东西，连忙说道。
    “给你们尝尝。”胡孝民笑了笑。
    “胡大哥真好。”溜一眼看到饼干，双眼放光。
    “上午你怎么没在九风茶楼？”胡孝民摸着溜一眼的头，问。
    “我早上卖完报纸，帮着有一手去卖油了。”溜一眼说，她卖报，需要在热闹人多的地方，有一手卖油，则要走街串巷。
    胡孝民来吃饭，主要是跟张晓如见一面。趁着菜还没上桌，胡孝民先去了二楼。
    “出什么事了？”胡孝民问。
    张晓如低声说：“经查，无‘黄如晦’此人。”
    胡孝民低声惊呼：“什么？”
    昨天史进松才向自己报告时，他就觉得有点不正常。当时他以为史进松不想说太多，故意瞒报了。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连名字都是假的。
    史进松是瞒报还是谎报？别查了一圈，根本没有内线！
    张晓如轻声说：“组织上要求你尽快查清原委。”
    胡孝民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好。”
    张晓如神色凝重地说：“你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
    胡孝民沉吟道：“有可能是史进松瞒报，他给我的名字，只是内线的代号。也有可能，他根本没有派人打入抗日部队，只是为了应付我，才编了这么一个故事。”
    张晓如一脸担忧：“如果是后者还好，要是前者，那就麻烦了。”
    胡孝民安慰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江抗’能配合，很快就能知道真相。”
    情报是他提供的，现在出了问题，必须得找出原因。
    张晓如问：“怎么配合？”
    胡孝民轻声说：“让江抗放出消息，这些新加入的战士，会派回租界执行任务。同时，给他们制造机会，我不相信黄如晦不会跟史进松联系。”
    张晓如点了点头：“这是个办法。”
    “另外，史进松报告，这个黄如晦之前当过店员，可以根据这个特点寻找。”
    “店员有什么特点？”
    胡孝民说：“店员说话态度谦和，待人彬彬有礼，站立时，双脚从不靠拢，而是分开约十厘米，上半身保持平直，双手交叉放平于小腹处。可以从这些特点，寻找黄如晦。”
    张晓如感慨道：“没想到你对店员观察得这么仔细。”
    胡孝民微笑道：“顾志仁的志华纺织厂就有一个营业部，第一次去的时候，我就特别注意到了店员。干咱们这一行，对什么都得留意。”
    他相信，从江抗和自己两方面同时入手，很快能知道，这个所谓的黄如晦，到底是何许人也。
    张晓如问：“史进松是你的手下，能从侧面查证吗？”
    胡孝民沉吟道：“我会从正面调查。”
    史进松敢跟他玩诡计，不给点颜色看看不行了。
    但此事，他不能直接质问史进松，否则史进松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没有黄如晦这个人？他就没办法回答。
    下午，胡孝民回特工总部，召集周西行和史进松开会。当了副科长，不用再干具体事情，有事安排下面的人去做就是。
    召集了两个人，但胡孝民主要是听史进松汇报工作。周西行是军统的人，他的工作就算胡孝民不过问，军统那边也会第一时间知道。
    胡孝民说道：“史组长，利昌隆五金商行那边的工作，由你负责如何？打入敌人内部，是你的强项嘛。”
    不管史进松是瞒报还是谎报，他都在挑战胡孝民的权威。任何一个上司，都不能容忍这样的手下。
    “是。”史进松应道。
    潜伏中共江抗部队的行动，他对胡孝民确实有所隐瞒。他确实派人线人去浦东参加江抗，但用的不是“黄如晦”这个名字。
    胡孝民缓缓地说：“你派人潜伏进中共部队的计划，我已经报告给了涩谷准尉。他希望我们能提供中共部队的准确消息，让皇军干净彻底的消灭他们。”
    史进松犹豫道：“我的人才刚过去，一时之间怕是难以传回有价值的情报。”
    昨天胡孝民说要写报告，他当时以为胡孝民拿着鸡毛当令箭。
    胡孝民问：“涩谷准尉可以等，毕竟刚过去嘛，能理解。你与线人的第一次接头是什么时候？”
    史进松说：“每月逢十去浦东南码头接头。”
    胡孝民问：“有没有想过，在浦东设立情报站首发
    史进松迟疑道：“这个……暂时还没必要吧？”
    他们现在的工作，主要以租界为主。在浦东设立情报站，能找到什么情报？
    胡孝民说：“我们的工作要走在前头，浦东的抗日武装猖獗，有必要设立情报站。不要等到上峰催促，我看可以先在浦东开个情报站，用来联络你的线人也好嘛。”
    胡孝民的声音不高，但话中的语气却不容置辩。甚至，还带着一丝责备。
    “是。”史进松无奈地说，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胡孝民要胡来，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胡孝民转头对周西行说：“杜公馆那边，由周西行负责，那里有个叫邱炳奎的，找个机会把人逮进来。”
    周西行愣了一下：“邱炳奎？”
    胡孝民说：“他是杜先生的门生，现在是万默林的抗卫。我们要监视万默林，必须有人配合才行。”
    周西行犹豫了一下，说：“在租界动手怕是不妥吧？”
    胡孝民冷笑道：“我们办事，还要顾虑这么多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荣耀
    会后，胡孝民与周西行一起去了华格臬路的杜公馆。而史进松，早趁机到了张挥的办公室打小报告。
    史进松唉声叹气地说：“科长，还是把我调回来吧，跟着胡孝民，总有一天会被他折腾死。”
    胡孝民刚来特工总部时，他对胡孝民很是照顾。在很多事情上，都坚决的站在胡孝民这边。哪怕他当情报组时，也是如此。
    胡孝民被任命为副科长后，他的心态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心里总是堵得慌，感觉两人之间隔了一道巨大的，不可逾越的鸿沟。
    张挥随口问：“又怎么啦？”
    史进松苦着脸说：“他让我负责鲁继荣打入利昌隆五金商行，又想在浦东设立情报站。我敢肯定，到时候情报站肯定是我负责。”
    张挥冷声说：“你打入中共抗日武装的计划我看了，你觉得这是对长官报告的态度？防贼呢？”
    史进松讪笑着说：“我不是怕他抢功劳么。”
    张挥提醒道：“胡孝民能当副科长，虽然有运气成分，但主要还是人家拿命换来的。胡孝民给你写的报告，对你评价可不低。你怕他抢功劳，黄如晦真立了功，他自然有功。但如果黄如晦出了事，跟他可一点关系没有。”
    史进松很犹豫：“这个……”
    胡孝民带着周西行到华格臬路180号，指认了邱炳奎后就离开了。他告诉周西行，只要邱炳奎外出，想办法抓进76号。
    想要在上海吃得开，必须让这些帮会中人知道他的厉害。所谓杀鸡儆猴，邱炳奎就是那只鸡。
    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7号，化装之后，变换着交通工具，依然先从广慈医院西门进去，挂了内科的号后，看到没人，就让医生给他发了点药。
    胡孝民每天都在走钢丝，如履薄冰，耗费的脑力要远高于常人，服点安神补脑之类的药也没什么问题。
    拿了药，胡孝民从北门离开，步行到了光州饭店。在二零一房间门外，他看到钱鹤庭留下的暗号。用三长两短的暗号敲门后，钱鹤庭打开了门。
    钱鹤庭沉声说：“制裁你的命令下来了，没有交给新二组，而是给了一大队行动二组。”
    胡孝民吃惊地说：“利昌隆五金商行的行动二组？”
    钱鹤庭说：“为了你的事，我特意与区长见了一面。”
    胡孝民马上问：“现在有多少人知道我的身份？”
    钱鹤庭因为自己的事与李公树见面，必定会告之自己的身份。对他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方面，军统制裁自己应该不用担心了。但坏的方面，则是长久的。每多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份，就要平添了一倍的危险。
    钱鹤庭自得地说：“除了区长外，连书计都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你现在的身份，是上海区的最高机密，李区长让我转达对你的亲切问候，希望你潜伏敌部，为党国立奇功。”
    入角炮计划，从刚开始不受上峰待见，到现在为了胡孝民的安全，李公树愿意用行动来配合，怎么能不令他自豪呢。
    胡孝民谦逊地说：“这都是组座的英明远见，没有入角炮计划，又怎么会有孝民呢？以后还望组座多多教诲，孝民争取再立新功。”
    钱鹤庭说：“李区长原来想让新二组执行暗杀你的任务，但我们刚制裁了谭志兵，到时候如果失手，恐76号对你产生怀疑。一队行动二组已经暴露，他们行动时，你肯定能收到消息。”
    胡孝民赞叹道：“真乃妙计。”
    钱鹤庭说：“行动二组在暗杀你之前，我会提前告之他们的详细计划。区长严令，他们的行动一定要先报备，得到批复后才能执行。你不是要安排人打入利昌隆五金商行么？加快进程，最后这两天就行动。”
    胡孝民说：“已经在搜集情报了，我想换掉他们的厨子。”
    钱鹤庭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你要怎么操作，我会让区里配合你。记住，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胡孝民感动地说：“多谢组座关心。”
    钱鹤庭正色地说：“还有件事，王玉琨、李克希投敌为奸，特别是李克希，明明得到消息，依然在住处等候抓捕，早存卖国之心。上峰命令，寻机除掉他们！”
    胡孝民问：“他们现在与刘方南一起住在高洋房三楼的犯人优待街，门口有警卫把守，暂时还没机会。组座，与马河图接触了吗？”
    钱鹤庭微笑着说：“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马河图正直忠良，愿意与我们合作。他只提了一个要求，不愿意对郑士松下手，当初郑士松对他有恩。”
    胡孝民笃定地说：“郑士松交给我。”
    钱鹤庭突然问：“你跟中统接触得怎么样了？”
    “他们给我送一笔钱，我没拒绝。俗话说得好，见面分一半，组座，这是你的那份。”胡孝民掏出信封，把里面的法币拿出来，点了一半给钱鹤庭。
    信封里原本有二十张十元法币，此时只有十张了。
    “这么点钱，中统也好意思出手。”钱鹤庭心安理得地收下钱后，嗤之以鼻地说。
    胡孝民说：“或许是想先试探我。”
    钱鹤庭说：“中统之事，我与李先生商量了，我们都认为，不能与他们保持太亲密的关系。至少，在没摸清对方底细前，不能主动替他们做事。中统上海区几乎全军覆没，谁知道这些人中，有没有暗中替76号做事的？”
    胡孝民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组座说得极是，我与焦一诚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有中统需要的情报，可以‘无意间’让顾慧英知道。既保全了自己，也配合了他们。”
    钱鹤庭提醒得很有道理，就算知道了焦一诚的身份，也必须装糊涂。自己好不容易潜伏进特工总部，不能因为中统而暴露。
    钱鹤庭叮嘱道：“对中统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忙，以后根据情况，再决定是否加入他们。在此之前，只能是合作关系，还是被动的合作，一定要注意分寸。”
    胡孝民突然说：“中统似乎在搞一次针对孙墨梓的行动，我除掉曾柏山后，顾慧英显得很兴奋。”
    钱鹤庭嗤之以鼻地说：“他们的行动，有几次是成功的？说不定这一切都是赵仕君的安排，他早就想除掉孙墨梓了。”
    暂时不让胡孝民加入中统，也是缘于此种考虑。与胡孝民暴露的风险相比，从中统那里得到的情报不值一提。

第一百五十五章 漏风
    胡孝民比往常早一点到家，但也过了十点。这个时候，顾志仁夫妇已经睡下，家里的人都会轻手轻脚，显得很安静。
    与平常一样，胡孝民从后门进入。他对顾家熟悉之极，哪怕闭着眼睛，也能顺利走回房间而不碰到任何东西。
    “姑爷回来啦。”
    胡孝民经过厨房时，突然听到了刘阿福的声音。
    不仅仅是声音，刘阿福迎面走来时，胡孝民还闻到了一股酒味。
    刘阿福喜欢喝点小酒，作为一个佣人，他只能在外面打酒喝。一般喝个二两，身上倒也不会有什么味。作为一个酒鬼，每一滴酒都很宝贵。身上能有这么浓烈酒味的，一般都是喝高了，不小心洒在衣服上。
    “怎么还没睡觉？”胡孝民随口问。
    “口渴，来找口水喝。”刘阿福咧嘴一笑，说完就走了出去。
    胡孝民看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没有多想。兴许是碰到什么高兴的事，多贪了几杯呢。
    早上，胡孝民与顾慧英一起去了特工总部。当了副科长后，他一般都会先去情报处，在张挥办公室露个脸后，再找机会溜出去。
    张挥见到胡孝民进来，随口问：“利昌隆五金商行那边的情报，搜集得如何了？”
    胡孝民的这个习惯，刚开始他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时间长了后，他才发觉，自己的心情越来越好。哪怕胡孝民什么都不报告，每天早上来办公室坐会，他也像狮子巡视了一圈自己的领地似的。
    胡孝民说：“那个厨子喜欢赌钱，身上只要有几个钱，就会偷偷溜进赌场。我让鲁继荣扮成赌客，昨天晚上借了三十元给他。”
    身在动荡时代，很多人都需要有个发泄的通道。而男人的爱好，永远都离不开权钱色这老三样。
    张挥点了点头：“上面已经批准了你的计划。”
    潜伏计划是胡孝民提出来的，就算里面已经有万千良的人了，让胡孝民练练手也行。
    胡孝民又问：“肯定是科长替我争取的，多谢科长。另外，在浦东设立情报站的事呢？”
    张挥没好气地说：“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步一步的办。你以为一口就能吃成个胖子？”
    胡孝民笑道：“我这不是想着能早点见成效吗？在军统契入一枚钉子，再在中统也发展个内线，以后弄情报就轻松了，也能给科长脸上增光。”
    张挥突然说道：“你能把利昌隆五金商行这枚钉子钉好，已经很不错了。做好了这件事，不仅我脸上有光，处座脸上也有光。知道吗？苏光霄马上就要走了，以后处里由处座说了算。”
    胡孝民“惊喜”地说：“真的？太好了，我终于熬出头了。”
    张挥说道：“苏光霄本来就是过渡，这小子走后，你也可以安心工作了。”
    他之所以会告诉胡孝民这个消息，也是为了让胡孝民安心。陈明楚和苏光霄，都是顾慧英最疯狂的追求者。他们走后，再也不会有人打顾慧英的主意。以胡孝民现在的地位，也能应付那些普通的追求者。
    胡孝民一脸期盼地说：“科长，苏光霄什么时候走？他走的那天，我要请处座和科长去会乐里吃花酒。”
    张挥摇了摇头：“不知道，估计不会太久，他还有一个任务。”
    胡孝民气道：“有任务交给我们就可以啊，我只希望他早点滚蛋！”
    张挥摆了摆手：“他的任务不是那么好完成的，之前是策反万千良，这次估计更重要。”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还有什么任务比策反万千良还重要？难道要将中统一网打尽？中统上海区只能苟延残喘，翻不起什么浪了。”
    张挥随口说：“不知道，肯定很重要，要不然主任也不会留着他。”
    胡孝民突然心里一动，赵仕君留着苏光霄在情报处，到底是为什么？联想到中统的暗杀计划，联想到让自己除掉曾柏山，难道赵仕君真是为了借中统之手除掉孙墨梓？
    这对中统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好事。
    好的方面：赵仕君会暗中配合他们，让他们顺利得手。坏的方面：中统行动之后，一定会掉进赵仕君的陷阱。
    孙墨梓不管死活，赵仕君都会给他一个交待。
    胡孝民问：“科长，处座高升后，你是不是也要动一动了？”
    张挥笑道：“处座还没动呢，你就想着他的位子呢？是不是我动了，你就要搬到这里来办公？”
    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胡孝民一提醒，他觉得自己应该有所准备。
    胡孝民连忙摆了摆手，笑道：“我能当副科长，都是祖坟冒了青烟，不敢再奢望。”
    张挥提醒道：“平常多学习，我给你在聚川学院挂了个名，你有时间就过去上课。晚上早点回去，多看书多学习，好运不会永远伴着你。”
    胡孝民感激地说：“多谢科长关心。”
    张挥有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晚上早点回去”，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回去得晚？
    还有苏光霄的事，胡孝民需要马上提醒顾慧英，这几天孙墨梓虽然住在高洋房没出去，但只要他外出，中统就有可能行动。
    胡孝民希望中统行动，但他不希望赵仕君的阴谋得逞。这就像钓鱼，赵仕君用孙墨梓当诱饵，中统是那条咬钓的鱼。
    胡孝民希望，中统能把鱼饵吃掉，还能全身而退。
    “中午一起吃饭吧，我在霞飞路找了家不错的西餐厅。”胡孝民直接去了情报二科。
    “有事吗？”顾慧英问，她现在并不拒绝与胡孝民单独相处，每次在家里，还要想办法与胡孝民聊聊天呢。
    作为情报一科的副科长，胡孝民比她更快掌握第一手的情报。她虽然是负责情报编审，但只负责最基本的情报。比较重要的情报，另有专人负责。
    比如说，胡孝民搞的关于打入中共抗日武装的报告，肯定会送到情报二科编审，但却没经过她的手。
    胡孝民笑道：“没事就不能一起吃饭？我当了副科长，应该庆祝一下。”
    顾慧英“无奈”地说：“好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晚了一步
    胡孝民找的西餐厅不大，墙壁上的油画、桌上摆放的鲜花，还有纯银的餐具。坐下后，身上摆着巨大的餐巾，对面坐着漂亮的女孩，气氛顿时浪漫起来。哪怕花费不菲的费用，很多人也心甘情愿。
    来此就餐的大多是洋人，他们用外语低声交流着。胡孝民与顾慧英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不虞被人听到。
    作为一名特工，每到一个新环境，总会下意识选择最有利的位置：便于观察整个餐厅，能看清入口，同时，又不会被人打扰，也便于撤退。
    胡孝民与顾慧英选的就是这样的位置，他们没有选靠窗的地方，而是在角落，还是靠近后面厨房的角落。一旦有情况，他们可以第一时间从厨房撤离。
    胡孝民手里拿着刀叉，“费力”的对付着身前的食物，动作显得很笨拙：“知道吗？苏光霄马上就要走了。”
    作为一个从宁波来的，他必须不太会吃西餐。其实，在临训班时，有过这方面的教学。
    顾慧英的动作则很优雅：“你这是在哪里得到的消息？”
    胡孝民笃定地说：“张挥今天告诉我的，苏光霄一走，陆实声肯定会接任。到时候，张挥很有可能会是副处长。”
    顾慧英不以为然地说：“副处长哪那么好当？我们科长也有机会，三科的科长资格也很好。”
    胡孝民笃定地说：“那就拭目以待吧。”
    顾慧英问：“苏光霄会去哪里？”
    “不清楚，估计会去南京。”胡孝民摇了摇头，他希望送苏光霄上西天，只不过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自从苏光霄来特工总部后，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先是潘宪文要杀自己，然后是黄也文也要动手，再后来是林伟达。
    躲过三次追杀后，只是换来一个副科长。而且，这个副科长，还是胡孝民拿命换来的。如果他在惠尔登舞厅动手除掉曾柏山，恐怕现在也活不成。
    为了潜伏，胡孝民必须容忍，但他心里早就把苏光霄活剐了一万次！
    顾慧英好奇地问：“苏光霄为什么要走？”
    “苏光霄来情报处，主要是策反万千良，另外，可能是执行一次重要行动，估计与中统有关。”胡孝民突然压低声音说。
    “与中统有关？”顾慧英心里一动。
    胡孝民将头伸到顾慧英面前，悄声说：“中统最近应该会有一次重要行动，赵仕君和苏光霄都在等，等着给中统致命一击！”
    他们隔着桌子，否则胡孝民会趴在顾慧英耳边说出这句话。
    顾慧英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中统早就元气大伤，还能有什么重要行动？”
    然而，她心里却非常震惊。胡孝民的消息，再加上她掌握的情况，很快得出一个结论：赵仕君和苏光霄已经知道暗杀孙墨梓的计划！
    这个结论让她瞬间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连忙低着头，用叉子上的食物送进嘴里，掩饰自己的惊诧。
    胡孝民一直在对付着身前的食物，似乎没有注意到顾慧英的窘态。但他的余光，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知道这顿饭的目的达到了。
    胡孝民轻声说：“我怀疑，让我除掉曾柏山，也是为了这次行动。”
    吃了饭，胡孝民去了九风茶楼，而顾慧英则借故回了家。她得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传出去。
    就在胡孝民与顾慧英吃饭的时候，万千良与苏光霄，也在谢记饭馆的包厢内用餐。两人是老朋友了，现在一起共事，点了壶好酒。
    “跟你说个笑话，胡孝民想派人打入利昌隆五金商行。”苏光霄一边给万千良倒酒，一边轻笑着说。
    “还真是无知者无畏。”万千良大笑，军统是随便什么人能潜伏进去的吗？况且胡孝民还是个外行，哪怕当了情报一科副科长，也只能算半个特工。
    苏光霄笑道：“等他苦心积虑安排人打入利昌隆五金商行，没两天就暴露后，他就会知道特工的险恶。”
    万千良冷笑道：“不用两天，当天就要让他好看。打入的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胡孝民杀掉了他的得力助手林伟达，原本林伟达将潜伏在军统，为他源源不断提供情报，却死在胡孝民手里。有机会让胡孝民难堪，他绝对不会错过。
    苏光霄轻声说：“真名叫鲁继荣，准备替换掉原来的厨子。”
    万千良笑道：“我现在很想看到这个厨子暴露后，胡孝民是什么表情。”
    苏光霄叹息着说：“一定很精彩，这样的行动再来两次，他的副科长就当不成了。可惜，我要调往南京，以后只能拜托你了。”
    万千良问：“你真要走？”
    苏光霄神秘地说：“对，只等着这里发生一次巨变。”
    万千良连忙说：“巨变？苏兄，咱们兄弟多年，你可得提个醒。”
    苏光霄说道：“放心，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在特工总部，只要记住一点就行，赵仕君才是真正当家的。”
    万千良点了点头：“这个我也看出来了，曾柏山的凶手一直没找到，孙墨梓好像也没办法。”
    曾柏山既是孙墨梓的保镖，也是他的副官，被军统干掉后，当时调查了一下，事后就没人重视了。如果死的是赵仕君的人，情况完全不一样。谭志兵的案子，现在还在调查呢。
    苏光霄说道：“他当然没办法，有些话不能说透，到时你就知道了，嘿嘿。”
    曾柏山死后，孙墨梓在特工总部躲了几天，不知什么原因，今天又出去了。孙墨梓非常好色，这种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胡孝民在九风茶楼的专用包厢喝着茶，脑子里却想着事情。他现在只担心两件事：军统对自己的暗杀什么时候进行，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安然渡过”。
    “出事”后，又要如何“哭诉”，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另外一件事，就是寻找“黄如晦”。这是组织交给他的任务，身为史进松的上司，却没能第一时间知道真相，他也很是烦恼。
    最令他郁闷的是，此事他还不能再问史进松。
    “胡先生，有你的电话。”
    胡孝民正在想着问题时，春三突然进了他的包厢。
    “好。”胡孝民站了起来，顺手抽了张钞票递过去。
    “多谢胡先生。”春三脸上笑开了花。
    电话是张挥打来的，他告诉了胡孝民一个震憾的消息：“孙墨梓在静安寺路、戈登路口的西伯利亚皮货店遇袭！”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锅端
    孙墨梓遇袭，是胡孝民期盼已久的。孙墨梓虽然在特工总部被赵仕君挤得难受，但他也是个罪大恶极的汉奸，死在他手里的抗日人士成百上千。
    可他还是有些遗憾，自己才把消息传给顾慧英，中统那边可能还没收到消息。或者，没有及时改变计划。
    “孙…主任没事吧？”胡孝民犹豫一下，说。
    “他坐的是保险汽车，捡回了条命。”张挥的话中透着一丝失望，孙墨梓要是死了，赵仕君一系就能扬眉吐气了。
    所谓的保险汽车，就是防弹汽车。为了保命，孙墨梓从不坐普通汽车。
    “可惜。”胡孝民叹了口气。
    “主任去了虹口，你赶紧回来，估计晚上要开会。”张挥说道。
    今天梅机关的晴气庆胤，请特工总部的高层吃日本料理，所有处级干部都过去了，包括苏光霄和陆实声。
    孙墨梓最后才到，原本还想掩饰过去，毕竟被袭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特别是他还带着小情人。然而，赵仕君早知道了消息，孙墨梓人还没到，他就已经采取了行动。
    胡孝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特工总部，这是赵仕君谋划已久的行动，借中统之手除掉孙墨梓。中统行动失败，赵仕君一样会有行动。
    只是不知道孙墨梓知不知情？
    胡孝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如果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孙墨梓，会不会有好戏看？
    特工总部孙赵斗得越厉害，对抗日工作也是一种变向支援。
    “科长，暗杀孙墨梓的是哪方面的人？”胡孝民到张挥的办公室后，问。
    “估计是中统的人。”张挥沉吟道，下午他就接到通知，中统要对孙墨梓动手。为了保密，暂时不能明言罢了。
    “没抓到？”
    “放心，跑不了。”张挥神秘一笑。
    “快吃饭了，要不去谢记饭馆喝一杯？”胡孝民问。张挥自信的笑容，让他对中统上海区有种不妙的感觉。他只希望，顾慧英不要牵连进来。
    “行。”
    “我看慧英有没有时间。”胡孝民说。
    胡孝民找顾慧英，只是想告诉她中统行动失败，让她有所准备罢了。
    “晚上可能有行动，约了张科长一起谢记饭馆吃饭，要一起吗？”胡孝民把顾慧英找出来，往后面的小树林走。
    “你们有什么行动？”顾慧英随口问。
    “你还不知道吧？孙墨梓下午在西伯利亚皮货店遇袭，还好坐的是保险汽车，否则就没命了。”胡孝民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谁干的？”顾慧英“惊诧”地说。
    中午回到家后，她让刘妈紧急与上级联络，暗杀孙墨梓的行动可能泄露消息，建议取消行动。至少，也要延缓行动。而且，行动人员要重新从外面调入，不能再由中统上海区动手。
    顾慧英相信刘妈一定会把情报传出去，可为何还是行动了呢？是上级没与上海区沟通？还是上海区没有听取建议？她不得而首发
    “估计是中统，我看赵主任早就知道了中统的行动，那帮笨蛋还自为聪明。估计，晚上会对中统动手。”胡孝民轻笑道。
    “你们晚上要行动，我还是回去吃吧，你们一堆男人，我在中间也不好。”顾慧英轻轻摇了摇头。
    胡孝民的指桑骂槐可能是无意的，但她还是被刺痛了。自己作为一名老情报，竟然不如胡孝民敏感。她之前也怀疑过，中统的行动可能已经泄露，但刘妈的一句话，让她没再坚持。
    焦一诚收到刘妈的紧急情报后，迅速赶到了章详庆家里。
    焦一诚叹息着说：“行动失败了，孙墨梓坐的是保险汽车。”
    行动人员反应慢了，孙墨梓又很机敏，原本准备在西伯利亚皮货店动手，但刚进门，就被孙墨梓看出异常，迅速返回汽车。行动人员追出去，子弹打在汽车上，只留下几个很浅的痕迹。
    章详庆黯然神伤地说：“我也收到了总部的电文，看来顾慧英的情报很准确，我们没早下决心。”
    焦一诚说道：“顾慧英提醒，76号会对中统下手，让我们切断与上海区的联络。如果可以，要更换密码本。”
    章详庆缓缓地说：“密码本就不用换了吧，暂停联络倒是真的。”
    晚上，特工总部对中统展开了抓捕行动。在西伯利亚皮货店动手的计划，是苏光霄原来的手下策划的，行动人员也都是他的旧部。晚上的行动很顺利，几乎把中统在上海的势力连根拔起。
    胡孝民并没有参与行动，但抓回来的人，他参与审讯了。中统上海区负责行动和情报的，都是苏光霄原来的手下。有他们暗中配合，中统的一切行动，早在苏光霄的掌握之中。
    虽然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但胡孝民知道，顾慧英一定会等着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涉及中统，顾慧英能睡得着才怪。
    “姑爷回来啦。”刚从后门进去，就听到了刘阿福的声音。
    “是啊，你还没睡？”胡孝民又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味。
    “睡不着，看看还有什么吃的没。”刘阿福笑了笑。
    胡孝民没再说什么，径直回了房间。果然，才到房间不久，顾慧英就下楼了。她在客厅，也看到了刘阿福，见顾慧英下楼，他连忙去了前面的门房。
    “阿福最近酒喝得不少。”胡孝民在房间听到顾慧英与刘阿福的对话，等她进来后，随口说道。
    “他就好这口，赚的钱都喝掉了。”顾慧英不以为然地说。
    “天天这样喝，看来顾伯父给他涨工钱了。”胡孝民笑道。
    “你们晚上的行动顺利吗？”顾慧英问。
    “能不顺利吗？中统负责行动的童国忠、负责情报的潘承恺，都是苏光霄的人。中统上海区除了那个姓吴的区长外，其他人一个没漏全抓住了。”胡孝民叹息着说。
    “赵主任和苏处长果然有手段。”顾慧英虽然知道情况会很糟，但也没想到会糟到如此地步。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倒觉得，这次对中统是好事。如果他们把童国忠和潘承恺留着，或者跟着那个吴区长逃回重庆，后果会比现在恶劣一百倍。”
    水至清则无鱼，把中统的人都抓光了，重庆再派人过来，队伍会纯洁得多。真不知道赵仕君和苏光霄是怎么想的，换成自己，都不会把人撤回来。
    “幸好你不是苏光霄。”顾慧英吓了一跳。
    “知道吗？潘承恺透露，中统在特工总部有内线，用美人计对付孙墨梓，就是根据内线提供的消息。”胡孝民突然说道。
    “我……怎么会知道呢。”顾慧英偏过头，不与胡孝民对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捧杀
    顾慧英离开后，敲开了刘妈的房间，让她煮点宵夜吃。随后，顾慧英到了楼上，而刘妈很快端着一碗宵夜到了顾慧英的房间。胡孝民回来之后，顾慧英才吃宵夜，肯定是有事要跟自己谈。
    顾慧英轻声说：“中统上海区晚上遭到破坏，除吴区长外悉数被擒。”
    “什么？”刘妈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
    顾慧英叹息着说：“赵仕君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中统上海区的行动队长童国忠、情报科长潘承恺，都是苏光霄的人。”
    刘妈一脸不敢置信，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
    顾慧英黯然失色地说：“当初我曾有过怀疑，可惜没有证据。直到胡孝民说起，苏光霄要调离情报处，我才觉得事情不妥。”
    刘妈慌乱地问：“接下来怎么办？”
    顾慧英平静地说：“我建议暂停一切联络，进入休眠。如果可以，请组长和其他组长更换住处，联络暗号和密码。”
    其实，顾慧英希望，上面能与胡孝民再接触一次。胡孝民能接触更具体的情报，而且他对情报很敏感。
    但是，她又担心，与胡孝民联络会给他带来危险。目前保持现在的状态，其实是最好的。一旦她出了事情，也不会牵连到胡孝民。抗战胜利后真要跟胡孝民算账，自己给他作证就是。
    胡孝民不想知道中统有什么安排，他只希望顾慧英能安全。虽然他与顾慧英只是假夫妻，也没有加入中统，但两人已经是命运共同体。一旦顾慧英被查实中统身份，他也吃不了兜着首发
    胡孝民早上到特工总部后，史进松向他报告一个消息：“鲁继荣今天上午将去利昌隆五金商行当厨子。”
    胡孝民有些意外：“这么快？”
    史进松脸上显得很自得：“那厨子昨天晚上输红了眼，欠鲁继荣两百多了，再不卷铺盖走人，这辈子都还不上了。”
    此事如果让胡孝民操作，或许一个月都不会见效。而他仅仅只用了两天，就让鲁继荣走进了利昌隆五金商行。只要过了今天这关，鲁继荣就算打入军统内部了。
    胡孝民沉吟道：“让范桂荣明天去菜市场当菜贩，由他负责情报传递。”
    史进松迟疑道：“这个……如果鲁继荣任务失败怎么办？”
    范桂荣天天拉车，原本就在抱怨。现在又让他扮菜贩，肯定又是满腹牢骚。当然，他会告诉范桂荣，这是胡孝民特意安排。他希望手下能与自己同仇敌忾，共同对抗胡孝民。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我相信他，也相信你。”
    史进松很无奈，这种事靠自信就能行的吗？早知道，应该让鲁继荣主动暴露，看胡孝民怎么向上面交差。
    果然不出所料，鲁继荣顺利打入利昌隆五金商行，中午借机出来买菜和调味品，与守在外面的范桂荣联络上了。
    胡孝民也亲自在利昌隆五金商行对面等着消息，接到范桂荣的报告后，马上回了特工总部，向张挥报告这一喜讯。
    胡孝民满脸笑容地走进张挥的办公室：“科长，好消息，鲁继荣成功打入利昌隆五金商行。”
    张挥点了点头：“很好。”
    虽然利昌隆五金商行已经有了万千良的内线，但那毕竟是人家的。有什么情况，万千良会第一个知道。
    鲁继荣是情报一科的人，他提供的情报，会第一时间传回一科。
    随后，张挥向陆实声汇报了此事。
    陆实声也很意外：“鲁继荣以厨子的身份打入，确实出乎意料。军统方面，没有起疑吧？”
    张挥说道：“一个厨子负责做饭菜，又是原来的厨子介绍的，怎么会起疑心呢。我们给鲁继荣做了套档案，足够应付军统的调查。”
    陆实声点了点头：“只要不出意外，胡孝民这一功就跑不掉了。”
    张挥突然吃惊地说：“鲁继荣都传出消息了，还会有意外么？你是说……苏光霄？他不是要走了么？”
    陆实声沉声道：“正因为他要走了，所以才有可能出意外。”
    张挥问：“那还汇报吗？”
    陆实声嗤之以鼻地说：“你以为不汇报，他就不知道了？”
    “好吧。”
    陆实声突然问：“让你办的事，办妥了吗？”
    “差不多了。”张挥应道，他知道陆实声问的是打入顾家的事。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陆实声的担忧，并没有出现。苏光霄得知胡孝民“成功”打入军统内部后，不仅向上面请功，还把这个计划向对面75号的梅机关分部报告了。
    中岛信一得知情报一科的行动后，让驻76号宪兵分队的板本一郎指导这次行动。
    当板本一郎与夏忠民同时出现在胡孝民面前时，他突然很担忧。他相信，苏光霄绝对不会这么好心，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苏光霄会让自己的行动成功吗？绝对不会。为何还向日本人报告？是不是想借日本人之手处罚自己？
    一旦行动失败，日本人能饶过自己？作为一个厨子，鲁继荣能提供重要情报吗？至少，前期鲁继荣不能提供什么情报。如果苏光霄急于求成，鲁继荣肯定会出错。
    夏忠民笑吟吟地说：“孝民，梅机关的中岛信一大尉命令板本军曹前来指导你的工作，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胡孝民恭敬地说：“多谢中岛大尉的关心，有板本军曹的指导，一科的情报工作一定能取得重大胜利。”
    他的职务越高，与日本人接触的机会就越多。当情报组长，只有在行动时，能与日本人接触上。当副科长后，经常能跟日本人见面了。
    胡孝民迫切需要“学习”日语，其实他能用日语简单沟通，但这项技能不能使用。必须得有一个过程，之前他跟顾慧英提过，但此事一直没提上日程。
    “哟西，胡桑请介绍一下行动计划。”板本一郎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苏光霄得知板本一郎与胡孝民见了面后，亲自去了趟忆定盘路35号的行动一处，在这里谈话，比特工总部要方便得多。
    苏光霄说道：“胡孝民的手下鲁继荣，还真的打进利昌隆五金商行了。”
    他的语气显得很轻松，胡孝民前期工作做得越好，行动失败后，得到的惩罚也就越大。胡孝民猜得没错，他就是要捧杀胡孝民！

第一百五十九章 婚期
    听到胡孝民的潜伏计划实施了，万千良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此时他脑海里，已经想了好几个坏主意。
    万千良一脸的阴沉：“今天晚上就让鲁继荣暴露，最少让他滚蛋，甚至被扔进黄浦江种荷花。”
    苏光霄意味深长地说：“只要你的人不暴露就行。”
    他才不管鲁继荣的死活呢，军统真要是杀了他，正好可以看胡孝民的笑话。他向日本人报告，不就是想让胡孝民丢脸么。
    打入利昌隆五金商行，是胡孝民担任副科长以来的第一个任务，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任务。如果失败，想必胡孝民在一科也抬不起头吧。
    自己在情报处待不了多久，胡孝民是自己亲手提拔的，希望走的时候，能亲手把他免职。
    胡孝民并不知道苏光霄为了打压自己，用卑鄙手段，让万千良的内线举报鲁继荣。
    他认为，有李公树和钱鹤庭的暗中配合，鲁继荣在利昌隆五金商行不会暴露。至少，短期内不会暴露。
    下午，胡孝民与顾慧英一起回了家。胡孝民接到顾志仁的电话，让他晚上回家吃饭。
    到家后，发现今天的菜肴特别丰盛。
    “孝民，快过来坐。”顾志仁看到胡孝民和顾慧英一起走进来，连忙招了招手。
    “伯父，今天是不是有特别的事情？”胡孝民看到一桌的菜，这些菜应该中午就开始准备了。
    “今天确实有事，而且是大事。慧英，你也坐下。”顾志仁还特意拿了瓶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你们结婚的日子定了，下个月初八。”王淑珍微笑着说。
    “这么快？”顾慧英惊诧地说。
    她还没作好与胡孝民同床共枕的准备，而且，她还有秘密，是不能被胡孝民知道的。
    “你们订婚都快一个月了，早点结婚，明年我们要抱孙子。”顾志仁不满地看了顾慧英一眼，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要把顾慧英嫁出去了。
    顾慧英生的第一个小孩，是要姓“顾”的。膝下无子，一直是他最为遗憾的事。如果顾慧英生的小孩，能到顾家延续香火，这辈子他再无憾事。
    “孝民，你有什么想法吗？”顾志仁问。
    胡孝民到家里后，虽然接触的不多，但他感觉胡孝民发生了一些变化。没有了刚来时的卑微，多了几分从容。顾慧英对他，也从刚开始的抗拒，到现在的接受。
    这让他很欣慰，胡孝民是他结拜兄弟之子，他也不希望胡孝民真入赘顾家。
    “一切听从伯父、伯母的安排。”胡孝民赶紧说道，脸上还露出了欣喜之情。
    “现在还叫伯父伯母？”顾志仁佯装不满地说。
    “岳父、岳母。”胡孝民连忙恭敬地说。
    “以后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你们的婚事日子虽然定了，但婚事我想从简。”顾志仁说。
    “我同意岳父的意见。”胡孝民连忙说。
    顾慧英一直低着头，从让胡孝民当自己的挡箭牌开始，她就知道这一切不可避免。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还记得吧？”饭后，顾慧英去了胡孝民的房间。
    他们的婚期已经定下，接下来就是结婚，一起居住。作为一名特工，她不能过多的考虑自己的情感。任务比生活更重要，安全潜伏永远是她的第一选项。
    “当然。”胡孝民轻声说。
    “那就好。我希望你不要抱任何幻想，如果你真有需要，可以在外面解决。”顾慧英说到后面时，脸上飞起一朵红霞。
    “放心，会乐里我去过好几次了。”
    “你还真去啊。”顾慧英嗔恼道。
    “男人嘛，总得应酬。对了，有件事跟你说过，但一直没机会，我想学习日语，能否教我这个学生。”
    “好啊，交学费。”顾慧英伸出柔荑，调皮地笑道。
    “下个月初八后，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胡孝民笑嘻嘻地说。
    “嬉皮笑脸。”顾慧英啐了一口。
    与胡孝民打嘴战，她先天就吃亏。
    “今天板本一郎来指导我的工作，如果能说日语，哪怕只会说一点，也非常有利于我的工作。”
    “其实学习日语并不难，只要学会五十个片假名，基本上就能上手了。”顾慧英当着胡孝民的面，给他写下了五十个片假名：“平假名就更简单，你先记住这些。”
    “能不能先教几句常用的？”胡孝民问。
    片假名和平假名他早就掌握，他需要的是这个学习的过程，而不是真想学习。
    “当然可以。”
    鲁继荣早上去附近菜市场买菜时，向范桂荣诉苦，利昌隆五金商行有个叫金君务，昨天晚上盘查了他好久。今天一早，他就觉得别人看他的目光不一样了。
    鲁继荣担心身份暴露，通过范桂荣请求撤离。如果可以，他中午做完饭后，会从后门溜出来。
    范桂荣不敢怠慢，马上向史进松报告。
    史进松告诉他，之所以先当车夫，后当菜贩，都是因为胡孝民故意针对他。特别是让他当菜贩，更是胡孝民点名让他干的，这让他对胡孝民很是恼火。
    范桂荣担忧地问：“组长，怎么办？”
    史进松好整以暇地说：“急什么？天塌下来个高的会顶着，我向胡孝民报告，这是他的计划，我们都只执行罢了。”
    听到这个消息，他一点也惊慌。相反，还有种想看胡孝民笑话的渴望。
    胡孝民到特工总部后，史进松向他报告：鲁继荣有暴露的危险！
    胡孝民很诧异，鲁继荣怎么会被怀疑呢？他的身份，李公树或许没直接告诉行动二组，但至少行动二组的负责人多少会知道点内幕。
    蓦然，他想到了昨天突然出现的板本一郎。苏光霄果然没安好心，原来在这里等着呢。只是，他是怎么让鲁继荣被怀疑的呢？
    胡孝民问：“金君务是什么人？”
    史进松说：“是负责人之一。”
    胡孝民摇了摇头，严肃地说：“告诉鲁继荣，不要杯弓蛇影，他现在的任务是当好厨子，不用刻意探听情报。是否撤出，由上峰决定。”

第一百六十章 破绽
    鲁继荣的事情，胡孝民分别向张挥和板本一郎报告。张挥觉得，可以将鲁继荣撤回来，毕竟万千良的人早就潜伏在里面。
    但板本一郎持不同意见，他觉得鲁继荣准备充分，不能因为别人有所怀疑就撤出来。
    板本一郎是宪兵分队的，张挥又不好解释，只好让胡孝民继续执行。他把胡孝民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
    “如果鲁继荣死了，以后兄弟们还敢替你卖命吗？”
    胡孝民无奈地说：“科长，现在也不是我说了算啊。”
    别看板本一郎只是个军曹，但赵仕君和孙墨梓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甚至，板本一郎给他们一巴掌，他们也只能受着。孙墨梓、赵仕君尚且如此，遑论张挥了。
    张挥叹息道：“孝民，搞情报可不能心急，切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胡孝民点了点头，苦笑着说：“这一点我承认，如果刚进去一天就撤回来，苏光霄一顶无能的大帽子，马上就会扣下来。科长，他什么时候滚蛋？”
    张挥安慰道：“就这几天，再坚持一下吧。”
    胡孝民说：“我再去趟利昌隆五金商行。”
    胡孝民去利昌隆五金商行是假，借机与钱鹤庭联络是真。鲁继荣刚进利昌隆五金商行，就被金君务怀疑，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是鲁继荣露出了马脚？还是金君务目光太过敏锐？
    胡孝民向钱鹤庭报告了最新的情况，自己的计划引起了日本人的兴趣，他需要鲁继荣潜伏在利昌隆五金商行。至少，在苏光霄没调走前，鲁继荣要待在利昌隆五金商行。
    范桂荣化装成车夫，守在利昌隆五金商行的后门。
    “史进松呢？”胡孝民坐到车上后，轻声问。
    “去浦东了。”范桂荣低声说，他左右看了看，拉着胡孝民慢慢走着。
    胡孝民沉声说：“板本军曹决定，鲁继荣暂时不撤离，你让他放心，不会有事的。”
    范桂荣问：“如果暴露了怎么办？”
    胡孝民冷声说：“暴露了就收拾他们！”
    这句话给范桂荣吃了颗定心丸，也让鲁继荣没再提撤离。
    回去之后，胡孝民去了趟同泰里5号，冯五的人力车还要租几天，他得给人家钱。当然，最重要的是通知张晓如，史进松去了浦东。
    这个时候史进松去浦东，只有一个目的：与线人接头。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时间点，就算不知道史进松接头的地点，江抗知道下午接头，能将排查范围缩小，甚至直接确定内线的身份。
    下午胡孝民回到特工总部时，手里拿了一本书：日语入门。他开始向顾慧英学习日语，得让所有人知道才行。
    胡孝民特意去了趟夏忠民的办公室，向他请教，用这本书入门是否可行。
    “你跟顾小姐住在一起，朝夕相处，很容易入门。以后，跟这些日本人多走动，进步会很快的。”夏忠民微笑着说。
    胡孝民要求上进，这是好事。毕竟胡孝民是他介绍进特工总部的，胡孝民越优秀，他脸上越有光。
    “慧英确实会日语，但跟夏先生还是比不得。以后有不懂的地方，还望夏先生不吝赐教。”胡孝民谦逊地说。
    “随时可以来。”
    为了让自己学日语的形象深入人心，胡孝民在情报一科的大办公室，硬是读了一个下午的日语。时不时的，还跑到情报二科向顾慧英请教。
    顾慧英没想到胡孝民如此好学，她也感觉到了，胡孝民进步似乎很快。片假名、平假名基本上掌握了，也能说几句简单的日语。
    下班后，顾慧英以为胡孝民会跟自己一起回家。哪想到，胡孝民并没有下班的打算。
    胡孝民在等史进松，他得知道下午接头的情况。他可以不知道史进松与内线的联络方式，但内线带回来的情报，他得第一时间知道。
    史进松说道：“黄如晦现在刚加入中共部队，进行简单的军事训练。”
    既然一开始没说清楚黄如晦的情况，现在他也没打算说清楚。
    胡孝民递了根烟过去，随口问：“训练的长官叫什么名字？他们那边吃住怎么样？是打地铺还是睡床铺？”
    史进松谨慎地说道：“他们那边不叫长官，都是喊同志。跟着共产党，自然是吃不饱穿不暖，连军装都没有，枪也不够，子弹要实战才发，现在用的是木头枪。他们哪有床？睡的不仅是地铺，还是两人一床被子，跟他睡的是个近视眼，摘了眼镜什么都看不见。共产党拉这样的人进部队，怎么打仗嘛。”
    他心里暗暗冷笑，胡孝民想套自己的话，门都没有。黄如晦只能控制在自己手里，谁来都没用。黄如晦在中共那边站稳了脚根，自己在情报一科也更有地位。
    胡孝民不动声色地问：“黄如晦还习惯吗？”
    他心里大喜过望：近视眼？史进松或许没注意，但他知道，有了这个条件，黄如晦的真实身份很快就能浮出水面。
    史进松说：“去之前就作好了准备，又给足了安家费，不会有问题的。”
    胡孝民现在是上司，他可以报告常规情报。但再多，就没有了。
    胡孝民豪气地说：“下次你转告他，只要提供江抗的准确情报，重重有赏。他在那边的津贴，将按照天来计算。”
    史进松笑道：“我想，他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
    其实史进松更高兴，不管给黄如晦多少津贴，大部分都会落进他的口袋。
    下班后的胡孝民，心情很是愉悦。黄如晦的情况，基本上摸清了。如果仅听史进松的汇报，他对“黄如晦”还是一无所知。
    可如果让江抗那边配合，下午与史进松接头，同铺是个高度近视眼，找到黄如晦的身份不难。
    得到消息的张晓如，也很是激动，他与胡孝民的结论一样，组织上交待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回家前，胡孝民去九风茶楼听了场戏，看到了钱鹤庭留给他的信号。他的情报，钱鹤庭已经取走。
    同时，钱鹤庭也给胡孝民留了情报，通知他，今天下午，上海区已经给一队行动二组下达了制裁汉奸胡孝民的命令。
    动手前，行动二组会报告具体的的行动计划，到时会把时间和地点提前告之胡孝民。

第一百六十一章 学习的动力
    万千良晚上也收到了内线的消息，行动二组接到了一个重要任务：将制裁胡孝民。这个消息让他很兴奋，回来后，第一时间联系了苏光霄，两人在行动一处见了面。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军统给行动二组下了命令，让他们近期制裁胡孝民。”万千良大声笑着，胡孝民如果死在军统手里，将是最好的结局。
    苏光霄一听就明白：“因为王玉琨吗？”
    军统少将级特派员王玉琨，因为胡孝民的情报被捕，还答应与特工总部合作，戴立知道后，不气得吐血才怪。
    “对。军统奈何不了其他人，要干掉胡孝民绰绰有余。在这一点上，我其实应该感谢他，感谢他成了我的替死鬼。”
    苏光霄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毒计：“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配合，给你的线人提供准确情报，确保他们能得手。”
    万千良笑道：“苏兄妙计，借军统的手除掉胡孝民，任谁都说不出话来。”
    苏光霄急切地说：“我希望他们能尽快动手，最好能在我离开上海前，能看到胡孝民被杀。”
    万千良沉吟道：“军统的行动要先报备，像这样的行动，甚至还要向重庆报备。估计最少，也得二三天。”
    一个流程走下来，这已经很快了。如果不报备，算私自行动。行动成功，倒也没什么，只是上面的奖励会少点。但要是出了事，重庆是不会承认的。
    比如万千良以前的一次行动，因为没有报备，结果失手，一名运用人员出事，没有抚恤不说，军统还不承认对方的身份。
    苏光霄突然问：“军统打算怎么处理鲁继荣？”
    万千良叹了口气，苦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行动二组的组长戚亦达，并不相信我内线的话，还说他神经过敏。”
    苏光霄冷笑道：“军统有这样的蠢货，能是我们的对手吗？”
    “一个厨子接触不到机密，不重视也正常。”
    胡孝民并不知道，万千良和苏光霄在联手对付自己。他晚上回到家后，在房间“认真”地看着那本日语入门。哪怕里面的内容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但他还得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的低声朗读首发
    而且，还不能读得太标准。
    他的音量，不能太轻，也不能太大，以走到房门外能听到为准。
    胡孝民觉得，为了潜伏，自己真是太难了。明明知道的，要装作不知道。明明没有感情，偏偏还要跟顾慧英结婚。下个月八号后，怎么跟顾慧英相处哦。
    “咚咚！”
    打开门一看，正是顾慧英。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胡孝民在家里，不下来聊几句，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做似的。
    “怎么样，背得如何了？”她在门外听到了胡孝民的声音，虽然不是很标准，也算开始接触日语了。
    与胡孝民朝夕相处了两个多月，顾慧英觉得，胡孝民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除了警性差点、有点贪婪好色外，其他还不错。
    作为一名汉奸，如果不贪婪好色，她肯定会怀疑，是不是有其他目的？胡孝民刚加入特工总部，如果跟其他特务那们警觉，她也会怀疑。
    “慢慢背呗，不管有多难都得啃下来。”胡孝民坚定地说。
    他需要与日本人打交道，与他们搞好关系，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孙墨梓为何在特工总部压不住赵仕君，论资历、论能力、论声望、论地位，孙墨梓远高于赵仕君。在特工总部，几个行动处和情报处、警卫总队，基本上以赵仕君马首是瞻。
    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孙墨梓与日本人的关系不好。对驻在76号的日本宪兵分队，孙墨梓很轻视。明知道夏忠民是日本人派来的眼线，却对夏忠民敬而远之，日本人当然不喜欢他。孙墨梓的行动和计划，日本人支持得也少，甚至，还会给他使绊子。
    “这么用功，还是为了出人头地吧。”顾慧英淡淡地说。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要不然呢？难道我真的会为了和平反共建国？为了大东亚繁荣？”
    “这话在家里说说就可以了，如果让别人听到，对你可大大不利。”顾慧英警告道。
    “你又不是别人。”胡孝民笑道。
    要不是知道顾慧英与中统有关，他才不会故意表明态度呢。中统上海区全军覆没，顾慧英安然无恙，说明她与中统上海区没有横向联系。这让他松了口气，顾慧英安全了，他也不用那么紧张。
    “贫嘴。”顾慧英啐了一口。
    胡孝民突然说：“有件事，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
    “什么事？”
    “刘阿福这几天，每天都喝了酒，而且量还不少，虽然没醉，但脚步轻浮。”胡孝民轻声说道。
    顾慧英点了点头：“我也注意到了，最近他可能遇到了高兴的事。”
    胡孝民提醒道：“你让刘妈留意一下，咱们都在始昌中学，可不能大意。”
    顾慧英不满地说：“什么意思？刘妈又怎么会帮我做这种事呢？”
    胡孝民知道自己刺痛了顾慧英的神经，马上解释道：“刘妈跟他平常总会接触吧？他们都是佣人，说话更方便。”
    顾慧英知道自己反应过度，掩饰道：“刘妈喜欢八卦，最喜欢打听这种事首发
    “教我说几句日语吧？‘计划进展顺利’怎么说？‘皇军战无不胜’怎么讲？在日语中，‘阁下英明果断’他们会喜欢听吗？”
    顾慧英眉头紧蹙：“你学日语就是想着如何拍日本人的马屁？”
    胡孝民理直气壮地说：“不拍马屁我学了干什么？”
    胡孝民第二天早上，到特工总部后，独自去找了板本一郎。用半生不熟的日语，报告了自己的计划一切顺利，还夸赞了板本一郎英明神武。
    随后，胡孝民以第一时间听取范桂荣汇报为由，去了趟巨籁达路。
    “鲁继荣今天出来买菜了，只说了两个字：正常。”
    板本一郎得意地说：“我就说嘛，不要杯弓蛇影，军统没这么神。他们要这么厉害，能被我们追着打？”
    胡孝民其实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不要说鲁继荣的潜入，确实出人意料。就算军统有所察觉，他也能顺利潜伏下去。昨天的事情，应该是个意外。
    然而，胡孝民在看到钱鹤庭的情报后，却改变了想法……
    ps:好几天没求票了，这段时间票票很低了，看完后记得投下票，谢谢。

第一百六十二章 收获
    钱鹤庭告诉胡孝民，行动二组的副组长金君务，感觉鲁继荣不像一般人，还向别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后，金君务又向组长戚亦达单独报告了此事。
    戚亦达向行动一队汇报后，一队的队长指示：不管鲁继荣是什么身份，都不得打草惊蛇。在向行动二组下达制裁胡孝民的命令后，又暗示戚亦达，行动之前可以向鲁继荣透露消息，借机试探他的真正身份。
    胡孝民很奇怪，鲁继荣刚到利昌隆五金商行，怎么就引起了金君务的注意呢？还有，苏光霄将自己的计划报告给日本人，板本一郎天天等着自己汇报。如果鲁继荣出事，他肯定会被板本一郎惩罚。
    此时金君务怀疑鲁继荣，简直与苏光霄配合得完美无缺！这也太巧合了吧？
    世界上没有偶然，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的！
    胡孝民突然涌出一个念头，这个金君务不会是苏光霄的人吧？
    从苏光霄的诡异，以及金君务的神奇配合，让他不得不产生这样的怀疑。
    胡孝民考虑任何事情，首先就会作最坏的打算。
    如果金君务真为苏光霄服务，金君务一定会是万千良的人。苏光霄在军统所有的内线，都会与万千良有关。林伟达要不是死在自己手里，也会是万千良留下在军统的内线。
    他将自己的怀疑和推理，详细写了下来。胡孝民请求钱鹤庭，对金君务暗中调查。特别是要查清，金君务是否与万千良有关。
    胡孝民担心，军统行动前会暗中监视他的行踪，不方便与钱鹤庭见面。他与钱鹤庭约好，在行动二组正式行动的前一天，在九风茶楼给自己发信号：一个直角三解形加一个l的标记。
    当然，如果金君务有问题，则用两个三角形作为暗号，表示他们需要见一面，胡孝民会想尽一切办法与钱鹤庭接头。一旦金君务是内奸，接下来的计划将全部修改，两人必须紧密配合才行。
    之后，胡孝民去了九风茶楼。在路上，胡孝民寄出了一封昨天晚上写的信，收件人是孙墨梓。
    没错，胡孝民用左手写了封信给孙墨梓，告诉了他关于赵仕君与苏光霄合作，利用中统的暗杀行动，借机除掉他的计划。
    胡孝民并不知道赵仕君的“引蛇出洞”计划，但他从自己掌握的信息，准确无误地推断出了这个计划。胡孝民还告诉孙墨梓，他的保镖曾柏山，也是死在赵仕君手里。而这一切，都离不开苏光霄的出谋划策。
    胡孝民潜伏在特工总部，不仅是为了获取情报，他还有自己的天然职责：从敌人内部破坏和颠覆这个特务组织。
    孙墨梓与赵仕君的矛盾重重，他希望这封信，能让孙墨梓与赵仕君成为死敌。他写信的口吻，是以中统特工的语气。中统暗杀失败，几乎全军覆没，幸存之人，很容易得出这样的结论。
    胡孝民相信，孙墨梓收到信后，一定会相信上次的暗杀，是赵仕君想干掉他。不管孙墨梓采取什么样的回击措施，都是胡孝民乐意见到的。按照正常时间推算，明天孙墨梓就能看到这封信。
    快到九风茶楼时，胡孝民看到了张晓如给自己留下的暗号：。昨天胡孝民才与张晓如见过面，告诉了史进松内线的情况，抓住接头的时间和同铺的近视眼，必然能找出内奸！
    “胡大哥，中午去我家吃饭吧？”溜一眼给胡孝民送来报纸，拉着他的手臂央求道。
    “哪能天天去你家吃饭呢。”胡孝民笑道。
    溜一眼拍着双手说道：“你天天来最好，每次你来，香莲姐都会做好吃的，还能吃肉，跟过年一样。”
    “香莲和五哥赚钱辛苦，我多去几趟，会把你们吃穷的。这样吧，今天我们买点菜，让香莲给我们做如何？”胡孝民微笑着说。
    溜一眼原本有些失落，听到胡孝民要去吃饭，马上转忧为喜。这段时间，是他们姐弟最幸福的日子。两人都上了报童学校，学习新知识，还能吃饱饭，让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无限憧憬。
    快中午，胡孝民与溜一眼一起去了同泰里5号。虽然是与张晓如接头，但还得借着与冯五和溜一眼吃饭的机会。在路上，胡孝民割了两斤肉，买了一条黄鱼和两瓶酒。
    跟以往一样，胡孝民依然会邀请楼上的“王先生”喝一杯。趁着冯香莲做饭，胡孝民独自上了楼。
    胡孝民上楼后，故意大声说道：“王先生在家吗？”
    “胡先生来啦。”化名王德欢的张晓如听到声音，连忙开了门。
    胡孝民朝他微微颔首，虽然还没正式交谈，但他在张晓如眼中，看到了抑制不住的喜悦。作为一名地工人员，平常都要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有在自己同志面前，才能偶尔流露真情。
    “找到了？”胡孝民走到房间后，轻声问。
    张晓如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欣喜之情：“黄如晦的真名叫乐元镜，确实当过店员。”
    找出史进松的内线，他也大大松了口气。不仅完成了组织交待的任务，更是因为清除内奸，能让抗日部队更纯洁。一个内奸造成的破坏，有时候是无法想象的。
    胡孝民问：“会怎么处理这个乐元镜？”
    张晓如轻声说：“组织上决定听取你的意见，通过乐元镜给敌人传递假情报。”
    除掉一个内奸，敌人可能还会派人打入。如果不动这个内奸，不仅能迷惑敌人，更能通过乐元镜，给敌人传递假情报。哪怕只传递一次，也是巨大的胜利。
    胡孝民在手掌击了一拳，高兴地说：“太好了。但要注意，不能让乐元镜在江抗发展下线，建立间谍组织。”
    张晓如笃定地说：“放心，他不会有任何机会。”
    从同泰里5号离开后，胡孝民的步伐很是轻快。知道了乐元镜的身份，他就掌握了主动权。不管史进松多么奸诈，都只能喝他的洗脚水。
    只要到特工总部，胡孝民总会去张挥的办公室坐坐。不为汇报工作，哪怕只是坐会，也能让张挥感觉到他的态度。
    胡孝民不想跟张挥争权夺利，他希望张挥成为自己的保护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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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吃黄莲
    如果还有时间的话，胡孝民会去后面的靶场练习枪法，或者当众学习日语。
    练好枪法，能让他光明正大的提高战斗力，如果遇到险情，他可以开枪自救。特工总部的吴世强、万千良都以枪法好著称，他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名声。
    而学好日语，可以让他与日本人交流。
    对胡孝民而言，这两项技能，都是很重要的保命技能。
    利昌隆五金商行的行动二组，很快就要对他采取行动，如果他的枪法很烂，怎么保护自己？
    之前他击杀林伟达，只开了一枪，还故意打偏了。如果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可以击中躯干，就算射不中要害，多开几枪就是。胡孝民很喜欢，把一弹夹的子弹，全部倾泻到敌人身上。
    下午，胡孝民还是去了九风茶楼，他这段时间，尽量不改变路线。顾家——特工总部——九风茶楼。其他地方，能不去尽量不去。
    每次出门，胡孝民更加警觉，他都会注意周围的情况。按照胡孝民的估计，利昌隆五金商行的行动二组，应该在三天内确定自己的行踪，随后开始动手。
    胡孝民希望钱鹤庭的动作能加快，然而，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才看到钱鹤庭的暗号：三个两角形。
    晚上，胡孝民依然先去了广慈医院。但在去广慈医院前，他比往常多花了一倍的时间，用来确认身后是否有尾巴。
    从广慈医院的西门进去，先看了医生领了药后，再从北门离开，去了光州饭店。还是在二零一房间，胡孝民看到了钱鹤庭留下的暗号：l。
    用暗号敲了敲门后，开门的果然是钱鹤庭。胡孝民走进房间后，惊诧的发现，房间内还有一个中年男子。
    钱鹤庭介绍道：“这位是李先生，是我们在上海的‘大老板’。”
    胡孝民连忙欠了欠身：“李先生好。”
    这位了先生应该就是李公树，军统上海区长。
    李公树是军统局戴立的得力干将，擅长行动。郑士松叛变投敌后，戴立让他来上海区主持工作。
    李公树是河北宁县人，黄埔五期毕业。上半年，曾奉命潜赴河内主持刺汪行动。
    李公树到上海后，对区本部进行了大力调整，他知道戴立很想见到成效，决定将行动与情报一元化，并加强了行动力量。
    军统上海区本部与外勤单位，不直接发生关系，由交通站进行联络。交通站有内外之分，区部与各组、各队之间，通过内交站进行联系。各组、各队与其所属人员之间通过外交站进行联首发
    区本部的工作人员，除了几名本部交通员外，就连下面的组长、队长也不熟悉。
    但今天，李公树决定见一见胡孝民。在他看来，“入角炮”胡孝民在特工总部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老吴”周西行。
    李公树握着胡孝民的手，亲切地说：“钱组长介绍你年少有为，心思慎密，行事谨慎，办事牢靠，计划周详。上海区有老弟相助，何愁不能给日伪以沉重打击？”
    胡孝民谦逊地说：“李先生过奖，孝民实不敢当。没有李先生的高瞻远瞩，没有组长的英明指挥，入角炮什么作用也发挥不了。”
    钱鹤庭正色地说：“奉承话少说，这次见面，除了李先生想见见你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经查实，一队行动二组副组长金君务，与林伟达是同乡，也是万千良留在组织的内线。”
    胡孝民喃喃地说：“他还真是内奸？”
    李公树饶有兴趣地问：“你是怎么知道金君务有问题的？”
    钱鹤庭八月提出入角炮计划时，他确实没有重视。毕竟，他已经有了“老吴”。而钱鹤庭当初的计划，只是让胡孝民打入顾家。从顾慧英身上窃取情报，与从特工总部获取情报，哪个更直接？
    入角炮计划被李公树打入冷宫，甚至，他都不记得有这个计划。
    直到不久前，新二组突然向他报告，抓捕军统少将特派员的竟然就是入角炮，而且入角炮还担任了特工总部情报一科的副科长，“老吴”也成了他的手下。
    李公树很吃惊，能在特工总部平步青云，变相说明入角炮能力非凡。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看走眼了。
    胡孝民分析道：“钱鹤庭刚到利昌隆五金商行，苏光霄就向日本人报告了这个计划，当时他就感觉他没安好心。金君务对鲁继荣充满敌意，急不可耐的要将鲁继荣赶走，不像是巧合，更像是配合苏光霄的行动。一边捧高自己，一边又破坏自己的计划。苏光霄也许是想，在他离开上海前，看到我摔个大跟头吧。”
    事实证明他的推断是正确的，分析起来就更加头头是道。
    李公树点了点头：“有道理，特工的工作很危险，所谓的巧合，绝大多数都是刻意的安排。”
    胡孝民问：“接下来，该是对我采取行动了吧？”
    李公树问：“不错，你有什么想法？”
    胡孝民平静地说：“这要看李先生准备怎么处理金君务。如果要留着他继续提供假情报，别让他参加行动就是。否则，可以让他动手，属下保证，一定替团体执行家法！”
    李公树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微笑道：“那就有劳了。”
    钱鹤庭说道：“金君务提供了你的情报，说你经常会去九风茶楼，喜欢在二楼东头的包厢。他们决定，明天在九风茶楼动手。只要你进了九风茶楼，十分钟会有人动手。今天晚上，鲁继荣也会无意间得到消息，你可以从容布置。”
    胡孝民微笑道：“李先生早就下了命令，万千良和苏光霄却装作不知道。他们肯定在想，借着行动二组的手除掉我。”
    李公树笑着说：“我想，金君务如果死在你手里，有人会很不高兴，就像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胡孝民思维敏捷，身在敌营却没有丝毫畏惧，不仅获取了大量情报，还能借机打击敌伪，这样的部下多来几个才好。他很懊悔，没有早点重视入角炮计划。
    胡孝民离开光州饭店后，又回了特工总部，既然鲁继荣得到了消息，自己也会收到报告。
    然而，他在情报一科问起史进松时，鲁继荣并没有任何消息。
    胡孝民很疑惑，出错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正面坐好
    胡孝民确实很奇怪，情报如果出错，也不会是军统方面出错。李公树都亲自出面了，鲁继荣一定已经收到了消息！
    既然军统方面没出错，那就是情报传递出了问题！
    鲁继荣的情报会先传给范桂荣，再由范桂荣报告史进松……
    回想史进松报告时的表情，目光躲闪，不敢与自己直视。胡孝民还以为是史进松无意识的抗拒，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有事瞒着自己。
    史进松对胡孝民担任副科长一直不满，得到军统要暗杀胡孝民的消息，当然希望借军统之手除掉胡孝民！一旦胡孝民死掉，史进松就能顺理成章接任副科长了。
    胡孝民决定，绕过史进松，直接找范桂荣。如果还听不到真话，就要直接找鲁继荣了。
    “科长，你怎么来了？”范桂荣打开门，看到是胡孝民后，很是意外。
    为了让他菜贩的身份看起来正常，这段时间他特意在巨籁达路附近租了间房子。这是座石库门的房子，他在一楼租了一间。
    “鲁继荣有情报传出来吗？”胡孝民走了进去，看了看简陋的房间，除了一桌一床一椅，别无长物。
    “科长请坐。”范桂荣将椅子搬出来，自己站到旁边。
    “你也坐吧。”胡孝民掏出烟，轻轻叼了一根在嘴上。
    “好。”范桂荣见胡孝民要点火，连忙掏出火柴，双手护着火苗送到胡孝民面前。
    “说说吧。”胡孝民吸了口烟，淡淡地说。
    范桂荣没有马上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用让座的方式来争取缓冲时间，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此事，我已经向史组长报告了。”范桂荣在看到胡孝民登门时，心里就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史进松与胡孝民之间，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傍晚时，他接到了鲁继荣传出来的紧急情况。也在第一时间向史进松报告：利昌隆五金商行的行动二组，明天暗杀胡孝民！
    然而，史进松的反应令他很意外。
    到现在，范桂荣还记得史进松说话时冷漠的样子：明天上午再报告。
    当时范桂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管怎么样，胡孝民都是他们的上司，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我想听你再报告一次！”胡孝民看到范桂荣的神情，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他加重了语气，几乎是吼叫着说。
    史进松！竟敢瞒报这么重要的情报。
    “这个……”
    “范桂荣！这是给你机会，不要执迷不悟。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胡孝民冷喝道。
    范桂荣低下头，双手不停搓着，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过了一会，他才低声说道：“鲁继荣报告，军统明天要暗杀你。”
    胡孝民冷冷地说：“知道吗？瞒报这个消息的人都该死！”
    范桂荣看到胡孝民冰冷的目光，哭丧着脸说：“科长，我没有瞒报啊，是史进松。他说要明天再报告。”
    不管如何，胡孝民都是上司，借用军统之手除掉他，实在太疯狂。
    胡孝民冷笑道：“明天再报告？他是要等军统袭击之后，对着我的尸体报告吧？”
    “胡科长，我真没要害你的意思……”
    胡孝民站了起来，将烟头扔到地上，重重地踩熄，淡淡地说：“把今天的事情，详细写下来，亲自交到我手里。”
    范桂荣恭敬地说：“是。”
    胡孝民问：“鲁继荣有没有提及军统行动的时间、地点？”
    范桂荣摇了摇头，笃定地说：“没有。鲁继荣只是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要杀你，还让他多准备点好菜庆功。”
    离开之后，胡孝民回了家。他原本想向张挥报告，或许向夏忠民投诉。想了想，最终决定靠自己解决。弱者才把问题上交，强者都是自己解决。
    为了不让顾慧英担心，回家后他装作若无其事，甚至还“学习”日语到半夜。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就比往常提前半小时出了门。
    胡孝民既没去76号，也没去九风茶楼，而是去了大德里史进松家。
    “你怎么来了？”史进松看到胡孝民，眼睛瞪得鼓圆，他怎么也没想到，胡孝民会到家里来。
    “找你谈点事，还没吃东西吧？九风茶楼吃点心去。”胡孝民微笑着说。
    “好。”
    他很奇怪，胡孝民为何会来找自己，他们现在的关系，看似跟原来样，其实已经降到了冰点。
    今天军统要对胡孝民动手，跟着他可没什么好处。史进松只希望，军统认清目标，不要误伤自己。
    到九风茶楼时，胡孝民特意在门口站了一会，知道了军统的计划，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带着史进松到二楼的包厢后，胡孝民让史进松坐到正对门的位置，而他则坐到侧面。同时，春三送了壶好茶，还有两碟冠生园的点心。
    史进松有些不好意思：“孝民……”
    胡孝民抬腕看了下时间，突然从腰后掏出手枪：“知道为什么要把你叫到这里来谈话吗？”
    史进松看到胡孝民突然掏枪，手里的牛肉干掉在了桌上，惊恐地说：“你…你要干什么？”
    胡孝民说道：“坐下，当然，你也可以把枪拿出来首发
    “好。”范桂荣手忙脚乱把枪也拿了出来。
    “昨天晚上，我跟范桂荣见了一面。”胡孝民一边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一边说道。
    “什么？！”史进松吓得手里的枪差点掉到地上。
    就在此时，包厢的门突然被人猛地拉开，一个人冲了进来。
    史进松手里拿着枪，下意识地对准来人。
    冲进来的正是金君务，看到史进松手里有枪，他不管对方是否为目标，抬枪便射：“砰砰砰！”
    “砰！”史进松回击，但枪却打偏了，打到了墙上。
    “砰砰！”
    “砰砰！”
    胡孝民也开枪了，他“苦练”几天的枪法，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四枪全部击中金君务。
    “孝民……”
    史进松发出微弱的声音，此时他感觉全身的力气被迅速抽空。此时的他，只能乞求胡孝民的救治。
    “放心去吧，就算他没杀死你，以你昨天的表现，我也不会饶了你。”胡孝民蹲在他身边轻声说。
    “为什么……”
    胡孝民冷笑道：“昨天你就收到了情报，为何隐瞒不报？真以为我是软柿子？”
    史进松指着胡孝民，手臂越来越无力，最终摔落在地上：“你……你……真狠……”
    胡孝民知道，外面行动二组有人在接应，他拿着枪也不敢冲出去。这个时候，守在包厢里是最安全的。
    而且，他要保护好现场，让特工总部最有经验的人来勘查。九风茶楼属于沪西，是租界越界筑路的产物，现在由特工总部接管。
    半小时后，特工总部的人到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挡灾
    苏光霄接到报告，九风茶楼发生枪击事件，还有人死亡，他马上意识到，这是针对胡孝民的行动。同时，给行动一处的万千良打了电话，让他无论如何要迅速赶过去。
    行动一处在忆定盘路37号，距离九风茶楼较近。当苏光霄与张挥赶到九风茶楼时，正好看到万千良从九风茶楼走出来，苏光霄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然而，万千良并没回以微笑，他的脸色甚至很难看，也没有要停下来与苏光霄说话的意思。
    “万处长……”苏光霄看到万千良径直上了汽车，连忙喊道。
    “我在处里等你。”万千良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苏光霄，没有多说，钻进汽车就走了。
    苏光霄望着远去的汽车，很是不解。他走进九风茶楼，到二楼的包厢，看到胡孝民毫发无伤地坐在那里时，突然明白了一切。
    地上躺着两具尸体，史进松身中三枪，身前流了一滩血，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行凶者倒在门口，身中四枪。
    “说说情况。”苏光霄不动声色地说。
    “我和史进松刚坐下，枪手就冲了进来，一进门就朝史进松开枪。史进松回了一枪，我也开了几枪，枪枪击中了他。”说到后面时，胡孝民的语气有些自得。
    “你没受伤吧？”张挥关心地问。
    “没有。”胡孝民站了起来，摸了摸身上，摇了摇头。
    “撤吧，回去后写个详细报告。”苏光霄看了一眼地上的金君务，他现在的心情特别糟糕。胡孝民没死，他的愿望落空了。
    苏光霄猜测，这个死者，极有可能是万千良的内线。否则，他不会这么生气。
    苏光霄没有回情报组，直接去了忆定盘路37号的行动一处。
    “死的枪手叫金君务，是我的内线。”万千良看到苏光霄后，沮丧地首发
    “谁也没想到，胡孝民今天会把史进松叫上。金君务先击毙了史进松，给了胡孝民足够的时间。四枪，真他娘的狠！那是我的人啊！”万千良气得一拍桌子。
    苏光霄叹息着说：“或许这就是运气吧。万老弟，我要去南京了，原本想看到胡孝民被杀再走，现在看来，短期内不行了。此事，或许只能拜托你。”
    万千良冷声说：“林伟达死在他手里，金君务又死在他手里，我与胡孝民势不两立。”
    胡孝民上午又去找了范桂荣，史进松死了，正是他立威之时。
    “胡科长……”范桂荣看到胡孝民时，有些发怵，根据情况，军统今天要暗杀胡孝民，自己可不能被殃及池鱼。
    胡孝民问：“史进松派到中共的内线，除了他之外，还有谁知情？”
    范桂荣笃定地说：“此事是史组长一手安排，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没见过内线，更不可能知道联络方式。”
    胡孝民突然说道：“知道吗，史进松死了，今天上午被军统暗杀了。”
    范桂荣吃惊地站了起来：“什么？军统不是要暗杀……”
    胡孝民淡淡地说：“今天上午，我们在九风茶楼，军统的枪手一进来就朝他开枪，史进松身中三枪一命呜呼，而我当场把枪手干掉。他替我挡了一灾，他手头上的工作，暂时由我接手。”
    胡孝民说得很平淡，可范桂荣却听得心惊肉跳。史进松这哪是替胡孝民挡灾啊，明明是胡孝民让他当替死鬼好不好？
    胡孝民真是狠，借军统的手干掉史进松。就算他猜到了，也不敢说出来，否则，他就可能是下一个史进松。
    如果说之前范桂荣对胡孝民，还只是些许敬畏的话，现在则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范桂荣结结巴巴地说：“胡…胡科长，以后鲁继荣的情报，我会第一时间向你报告。”
    胡孝民说道：“不仅是鲁继荣的情报，整个潜伏组的一举一动，你也要及时报告。”
    范桂荣坚定地说：“是！”
    苏光霄回到特工总部后，向赵仕君提出辞呈，他已经没脸再在76号待下去了。
    “什么？死的是万千良的内线？”赵仕君听到苏光霄的报告后，惊诧莫名地说。
    “这是我的错。”苏光霄低下头，他对特务工作一向很有自信，可在胡孝民的问题上，栽了好几个跟头。
    赵仕君说：“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来，与胡孝民的恩怨到此为止。可你呢？三番五次要对付胡孝民。这样吧，南京方面也在催促，你先过去担任警察局长。”
    他对苏光霄很失望，一手好牌被他打得稀烂。明明利昌隆五金商行有了内线，为何还要同意胡孝民的潜伏计划？胡孝民的计划进行得不错，却想借军统之手除掉胡孝民。
    哪想到，再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胡孝民没事，金君务却死了。幸好还有个鲁继荣，否则他真想给苏光霄一巴掌。
    苏光霄走得无声无息，下午，陆实声正式担任情报处长。
    而胡孝民也立功了，金君务虽然死了，但他的真实身份永远不会公开。在九风茶楼，胡孝民顺利干掉了一个军统行动组副组长。
    赵仕君在宣布陆实声的新任命后，还宣布了对胡孝民的嘉奖：奖励法币五百元。
    “你小子这次真是够幸运的。”张挥回到办公室后，把胡孝民叫了进来。
    金君务的身份，虽然没对外公布，但他是知道的。要不是史进松，胡孝民这次真的难逃一死。
    “自从跟了科长后，我遇事总能逢凶化吉，没说的，晚上会乐里。”胡孝民笑着说道。
    “这还差不多，今天晚上不行，下次吧。”
    “晚上有行动？”胡孝民随口问。
    张挥说：“知道吗，行刺谭志兵的军统分子抓住了。”
    胡孝民“眼睛一亮”：“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在进入特工总部时，胡孝民经常会考虑一个问题：如果己方有人被捕，应该怎么营救？
    结论是：强行营救不可能。
    76号有自己的看守所，旁边就是宪兵分队，内部有警卫总队。以前行动一、二、三、四都在这里，加起来上千人。现在行动队全部撤了出去，但还有两个警卫大队。加上对面的梅机关分部，遍布周围的暗哨，以及驻在附近的其他几个行动处和警卫大队，除非动用军队，否则别想用武力解决。
    “上午，处座亲自办的，关在一处，晚上会提过来审讯。”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反间
    胡孝民心里一颤，主动问：“需要我去用刑吗？”
    “不用，审讯室那帮人够了。”看到胡孝民的眼中露出失望之色，张挥又解释道：“这次处座亲自审，我都未必能参加。”
    胡孝民微微一叹，有些“失落”地说：“看来没机会向处座学习了。”
    张挥突然问：“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了，史进松一死，他在中共的内线能联系上吗？”
    胡孝民没想到，张挥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此时他还没准备好如何回答，如果说不知道，以后“黄如晦”就成了孤魂野鬼，失去了作用。
    如果回答：知道。就得有一个前提：张挥不能知道。否则，他马上就会暴露。
    胡孝民叹息着说：“早上把史进松叫到九风茶楼，就是想问他这件事。可惜，还没说到正题，军统就动手了。”
    面对张挥这个老特务，胡孝民不能冒险。潜伏在敌营，他必须时刻警惕，稍不留心，就会露出破绽。
    一个不安的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一句无心的谎言，都会成为致命的破绽。
    张挥看了胡孝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你要失去这个内线了。”
    胡孝民心里一动，问：“科长也不知道黄如晦的联系方式？”
    张挥随口说：“我哪知道？但史进松应该向板本一郎报告了。你当了副科长，他对我也有怨气。”
    胡孝民叹息着说：“史进松心胸狭窄，军统要暗杀我的情报，昨天他已经知道，却没有告诉我。”
    张挥吃惊地说：“真的？”
    胡孝民笃定地说：“我问了范桂荣才知道，鲁继荣早传出了情报。”
    张挥突然问：“如果这样的话，史进松死得一点也不冤。你小子是不是故意带史进松到九风茶楼的？”
    胡孝民马上说：“我只想质问他，并且让他说出中共内线的联络方式，并让他到浦东负责情报站。”
    “不管如何，这件事算过去了，史进松的情报组，你打算让谁接手？”张挥问。
    “我可以作主吗？”胡孝民惊喜地问。
    “当然，他的情报组归你管嘛。”张挥说道。
    “我想让鲁继荣当组长，范桂荣当副组长。”胡孝民想了想，说。
    “鲁继荣当组长？”这下轮到张挥诧异了。
    “他潜入军统，这次及时传出情报，应该提拔。”胡孝民说，鲁继荣是最先服从他的，他希望能让其他人收到这样的讯息，想出头就得听自己的话。
    张挥叮嘱道：“让鲁继荣好好在军统待着，只要他不暴露，你以后立功的机会多得是。”
    “科长，处座扶正了，你什么时候换到副处长的办公室？”胡孝民问。
    “急什么。”张挥淡定地说，他是陆实声的人，也是赵仕君的人，陆实声当了处长，还怕副处长能飞？
    “也是，反正逃不出科长的手心。”胡孝民奉承道，但此时他心里想的，都是审讯室的事。
    离开张挥的办公室后，胡孝民找到了周西行，向他问起谭志兵一案的进展。
    “刚接到通知，抓到了两个人，关在一处。”周西行轻声说。
    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不管如何，抓到的都是自己人。
    “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可惜的是，不是你们组抓的。”胡孝民叹了口气，拍了拍周西行的肩膀。
    “是啊，错失了一次好机会。”周西行被胡孝民一拍，马上醒悟。
    下午，胡孝民照例去了九风茶楼，他本想给钱鹤庭留下暗号，好向他报告早上的行动。然而，在九风茶楼前面的邮筒上，他看到了三个并排的三角形。
    这是钱鹤庭要马上与他见面的暗号，如果能等到晚上，只会有两个三角形。胡孝民突然想到，上午特工总部抓到杀谭志兵的凶手，钱鹤庭急需见他，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
    胡孝民走过邮筒时，顺手将暗号擦了一下，虽然没完全擦掉，但足够让钱鹤庭知道首发
    虽然很冒险，可胡孝民还是得去。他先去延年坊7号化装，再去了广慈医院，穿过北门最后才出现在光州饭店。
    “早上的事我听说了，干得不错。”钱鹤庭见到胡孝民后轻声说。
    他是不想让胡孝民太骄傲，才没有太过称赞。得知九风茶楼的详情后，他在李公树面前，尽情的夸了胡孝民一番。
    “提前知道了行动计划，如果还做得不好，就说不过去了。”胡孝民谦逊地说。
    “我说的是借金君务之手除掉史进松，这招借力打力，没人能想得到。”钱鹤庭笑道。
    当时他听到行动二组击毙了一名76号特务时，还真是吓了一跳。随后才知道，死的是史进松。胡孝民这一招很高明，行动二组的戚亦达可以向上面交差，他也顺手除掉了史进松。
    最重要的是，金君务以这种方式被执行了家法。
    “组座，今天上午，特工总部抓了两个人，说是谭志兵一案的凶手……”胡孝民说。
    “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是王方雄和新二组的副组长严乾，他们被一个舞女告密。”钱鹤庭叹息着说。
    “这么说是真的？”胡孝民吃惊地说。
    “我要你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想尽一切办法营救他们！”钱鹤庭郑重其事地说。
    “我会全力以赴的。”
    钱鹤庭轻声说：“我曾经跟严乾讨论过入角炮计划，他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份，可他知道入角炮的存在。当然，严乾对党国很忠诚，也愿意舍身成仁。如果他扛不住，你可以成全他。”
    他的意思很明显，有机会就救，如果没机会，就要除掉他们，至少要除掉严乾。
    “我现在无法接近他们，需要行动二组配合才行。”胡孝民沉吟道。
    “怎么配合？”
    胡孝民说道：“告诉特工总部，我们正在执行一个潜伏计划，故意让人被捕，借机打入特工总部。”
    钱鹤庭犹豫地说：“鲁继荣能接触到这么机密的情报吗？”
    胡孝民微笑道：“只要安排妥当，完全没问题。谁会想到厨子会是内奸呢？这种事，在吃饭的时候谈论再合适不过。当然，此事恐怕得李先生出面才行。”
    钱鹤庭蹙起眉头问：“还有其他更快的办法吗？比如说，武装营救。”
    胡孝民摇了摇头：“他们关在一处，可能在那边审讯，也有可能会提到76号。但那一带，都是76号的势力范围。我觉得，武装营救风险太高，只会加剧我们的损失。”

第一百六十七章 推测
    下午，胡孝民回到了特工总部，向板本一郎汇报工作。日本人虽没在特工总部任职，可所有的行动都要提前向他们报告。抓到的人，审讯记录也要他们过目，重要人员的审讯记录，还得抄录一份给他们留档。
    胡孝民用生硬的日语问道：“板本军曹，史进松在中共的内线黄如晦，你有联络方式吗？”
    板本一郎能听懂一点汉语，胡孝民夹杂着中国话的日语，他勉强能听懂。
    “你不知道吗？”板本一郎惊讶地问。
    胡孝民说道：“所有人都不知道。”
    板本一郎露出狡黠的目光：“黄如晦以后由我接手，你不用管。”
    胡孝民为难道：“可他是一科的人啊”
    板本一郎怒道：“八嘎！”
    胡孝民“慌乱”地说：“嗨！”
    胡孝民原本想把黄如晦掌握在自己手里，哪怕没有联系方式，也可以让组织出面获取。板本一郎提出，他要掌握黄如晦，正合胡孝民心意。以后这条线如果出了问题，与他可没关系。
    胡孝民“沮丧”地离开平洋房，正准备去情报处时，看到两辆汽车从外面开进来。前面是小车，后面是囚车。小车在胡孝民身边停下了，囚车直接开到了看守所。
    胡孝民注意到，两辆车上都有弹孔，囚车的玻璃还碎了一块。
    “来一趟我的办公室。”张挥走下车，对胡孝民说道。
    “出什么事了？”胡孝民跟在张挥身后，轻声问。
    “人跑了。”张挥沮丧地说。
    “跑了？怎么跑得掉呢？”胡孝民很是吃惊，这次是发自内心。
    他与钱鹤庭说好，不会使用武装营救，难道钱鹤庭改变了主意？这样的事情，钱鹤庭也无权作主，一定是李公树拍板的。
    胡孝民暗暗叹息一声，为了救出严乾和王方雄，不知道会牺牲多少人。
    “一处出了叛徒，万千良的手下靠不住，竟然在押送时开枪抢人！还好，只逃掉一个，其他人全部当场击毙了。”张挥冷声道。
    “科长没受伤吧？”胡孝民关心地问。
    不管谁跑了，事情已经发生，再无挽回的余地。一处应该有严乾的旧友，否则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救人。
    “没事，但晚上要压压惊。你不是说晚上会乐里吗？”张挥看了胡孝民一眼，说道。
    胡孝民愣了下，马上说道：“只要科长愿意，随时奉陪。”
    他很是意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张挥还有心思玩女人？就算到了会乐里，他的家伙能正常使用吗？
    胡孝民原本在等鲁继荣传出来的情报，如果上海区行动迅速，今天晚上应该就有情报传出来。最迟，明天李公树就会与戚亦达在利昌隆五金商行谈话，并且让鲁继荣“无意间”听到。
    然而，张挥却要去会乐里，胡孝民只能作陪。他相信，逃回去的那个人，会让军统方面取消行动。
    “周西行，晚上你去趟范桂荣那里，看鲁继荣有没有情报传回来。”胡孝民去找了周西行，他觉得张挥一点也不像受到惊吓，反倒显得很愉悦。是因为人死了，免除了工作？还是可以去会乐里放松？抑或是其他原因？
    “好。”周西行点了点头。
    胡孝民随口说道：“知道吗，上午抓的两个军统跑掉了一个，我陪科长去会乐里耍耍。”
    告诉周西行，是为了上道保险。如果这边的人逃了回去，那边却说故意被捕，借机打入特工总部，张挥马上就能知道鲁继荣身份暴露。
    “什么？”周西行惊呆了，对胡孝民后面的话完全没听清。
    “我让你抓杜公馆的邱炳奎，为何现在还没见到人？”胡孝民突然问。
    “邱炳奎平常寸步不离杜公馆，兄弟们没机会动手。”周西行随口说道。
    胡孝民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周西行此时一定急于把消息传出去。
    “你现在去趟杜公馆，晚上再跟范桂荣见一面，如果有重要情报，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跟上次一样，张挥在会乐里留宿，胡孝民则趁机回去了。但他绕道去了趟延年坊，果然，钱鹤庭给他留了情报：严乾逃回，速查详情。另外利昌隆行动暂缓。
    显然，钱鹤庭对严乾能逃回去很疑惑。
    胡孝民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写了一份详细报告。他特别提到了小车和囚车上的弹孔，这么多的弹孔，一定会发生激烈的枪战。
    正当胡孝民准备证实，是一处的人协助严乾逃脱时，他突然犹豫了。
    这件事，是张挥告诉自己的，一处的人营救严乾，也是张挥说的。当然，弹孔是自己看到的，但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联想到张挥处变不惊的样子，胡孝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有可能是假的，或者是别人想让自己知道的。
    如果这样的话，会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看到的都是假象，所有事情都只为了掩盖一个真相，严乾极有可能已经投敌。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也只有这样，张挥晚上才安心待在温柔乡里。
    胡孝民陈述了事实，也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但他没办法证实，这需要钱鹤庭和他配合，从敌我阵营联合行动。
    对严乾独自回来，钱鹤庭其实也是很疑虑的。否则，他也不会第一时间就给胡孝民送去情报，让他想办法证实。
    下半夜时，钱鹤庭取回了情报。
    看到胡孝民有与自己一样的猜测，钱鹤庭更加笃定。如果只有自己怀疑，或许不算什么。但胡孝民也有这样的怀疑，他几乎就认定严乾已经投敌。
    至少，严乾不可靠了。
    身为一名特工，他从来不相信偶然，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
    严乾回来后，钱鹤庭给他安排了一个小旅馆。同时，将严乾掌握的关系，全部切断。
    收到胡孝民的情报后，他更是安排了两个明为保护，实为监视严乾。然而，第二天严乾提出，要当面向钱鹤庭汇报工作。
    “组长，我知道进了76号，会接受调查。不管怎么调查，我都接受，但我接受不了被当成敌人对待。我来上海是抗日杀汉奸的，不是被人当成汉奸的。”严乾见到钱鹤庭后，“义正词严”地说。
    钱鹤庭安慰道：“这是正常的组织调查，你是老军统了，这一点应该清楚。”
    严乾坚定地说：“我会积极配合调查，这是我写的自述报告。”
    “一处的同志身在曹营心在汉，党国之幸。”钱鹤庭看着报告，感慨道。
    严乾问：“是啊，正因为他们，我才能逃回来。组长，他们不是你安排的吧？”
    钱鹤庭摇了摇头：“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严乾看了钱鹤庭，不动声色地说：“我以为是入角炮暗中助我逃脱。”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过河卒
    严乾确实投敌了，在忆定盘路37号，他看到王方雄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后，早就有意投敌的严乾，当即决定与特工总部合作。
    原本严乾以为，自己叛变后，可以在特工总部工作。然而，陆实声让他重新回到新二组。并承诺，如果打掉新二组，他就是特工总部情报处的新科长。如果他能协助破获军统上海区，他就是特工总部的功臣。
    严乾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原原本本告诉了陆实声。
    特别是钱鹤庭之前提到过的入角炮计划，陆实声特别感兴趣。他回来后的第一个任务，是搞到入角炮计划的内容。特别是入角炮的身份，一定要搞清楚。
    “组长，我什么时候可以工作？”严乾见钱鹤庭不说话，又问。
    钱鹤庭沉吟道：“暂时先休息几天，接下来的工作会很紧张。”
    在严乾说起“入角炮”时，他心里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原本他还只是怀疑，可现在已经认定严乾已经投敌。
    张挥在会乐里抱着姑娘美美地睡了一觉后，第二天神清气爽的回到了特工总部。昨天他确实很愉悦，而且还是那种需要极力掩盖的愉悦。
    军统上海区新二组的副组长严乾，愿意与特工总部合作，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根据严乾的供述，新二组是上海区直属的情报、行动混合编组，组员超过六十人，除了几名基干组员外，还有这些基干组员发展的小组，比如：情报小组、行动小组、工运小组、警务小组，甚至还有个韩国小组。
    这些基干组员，大多曾在临澧、黔阳、外事、参谋等训练班接受军统的专业特务训练，专业水平较高，都是职业特工。
    而组长钱鹤庭，还掌握着一些单线情报员，据说有些人已经打入南京政府内部，以及特工总部！
    钱鹤庭曾经跟严乾提起过入角炮计划，这个计划，就是专门渗透的。
    张挥回特工总部前，去了趟爱仁里7号，这里原是钱鹤庭的住处，暴露之后被情报处接管。严乾投敌后，这里将是他与严乾的联络地点。
    这个地方，军统不会来，他们甚至会避开这里，用来当严乾的联络点再合适不过。紧急情况下，这里也是他们的死信箱。如果情况紧急，张挥可以留下情报就走人。
    然而，张挥在外面，并没有看到严乾留下的暗号。
    他也预计到了，严乾重回军统后，短期内不能与自己联络。
    回到特工总部后，张挥先去了陆实声的办公室。自从陆实声当了情报处长，现在他在情报处就跟回到自己家一样。
    “处座，过河卒没有出现。”张挥说道。
    “过河卒”是严乾的代号，整个情报处，就他和陆实声知道严乾叛变。为了保密，严乾的档案，连机要处都没存档。
    钱鹤庭的入角炮很有可能在特工总部，既然如此，就搞个过河卒。用对方的过河卒，一定能弄死那只入角炮。
    陆实声嗤之以鼻地说：“钱鹤庭又不是傻子。昨天晚上，军统新二组下属的组员和情报小组，全部转移了。”
    严乾回到新二组后，必然会经受调查。毕竟，王方雄死了，营救严乾的其他人也都死了。
    张挥担忧地说：“过河卒暴露了？”
    陆实声缓缓地说：“应该是正常的回避，我们只能等。”
    严乾“投诚”后，他有两个选择：第一，迅速出击，摧毁整个新二组。第二，把严乾反派回去，成为一只重磅炸弹，将整个上海区炸得粉碎。
    然而，严乾和王方雄被捕后，钱鹤庭马上切断了严乾的关系。严乾掌握的所有组员和情报员，在第一时间全部转移。
    陆实声只能选择第二方案，这也是他心里的优先选项。
    张挥叹道：“等候真令人煎熬。”
    陆实声淡淡地说：“一个好的手，一定有好的耐心，还要经得起诱惑。”
    张挥突然问：“处座，调查入角炮，要不要让胡孝民参与？”
    陆实声问：“胡孝民是什么时候加入特工总部的？”
    张挥张大嘴，眼睛瞪大着说：“他，处座怀疑，他手里可杀了好几个军统了。”
    陆实声缓缓地说：“我怀疑所有人，死在胡孝民手里的军统，林伟达是万千良的内线，金君务也是我们的人，算起来，他一个真正的军统也没杀过。”
    张挥说道：“可他亲手抓了王玉琨，还被军统暗杀。”
    在他看来，所有人都可能是入角炮，唯独胡孝民不会。
    陆实声摇了摇头：“胡孝民经验不足，这种机密得由你亲自调查，还只能暗中调查。况且，他还有其他任务。”
    就算胡孝民值得信任，他也不能把这个任务交给胡孝民。能挖出入角炮的，一定是经验非常老道的特工，胡孝民还嫩了点。
    “什么任务？”
    陆实声说：“押解张小通去南京。”
    张小通：松江人，上海沦陷前任上海市党部调查统计室主任、市党部委员。
    张小通早在七月，就有意投靠特工总部，但被重庆派来的人拦住。直到前段时间，中统暗杀孙墨梓失败，特工总部全线出击，张小通才被逮住。
    张小通是老中统，在特工总部也有很多熟人。他被抓进来后，上面就有人打招呼，包括这次新当选的“中央委员”。
    赵仕君明面上很给面子，不仅让张小通免了刑罚，还同意他夫人送衣服进来。所有人以为，事情会解决，但赵仕君却要把张小通解到南京。
    张挥不解地问：“这种事情，何必胡孝民出面？”
    陆实声不满地看了张挥一眼，问：“张小通如果进了特工总部，你觉得对主任有利，还是对孙墨梓有利？”
    情报与政治是联系在一起的，情报要为政治服务。
    张挥喃喃地说：“张小通是特务，又是有名的党棍，肯定为孙墨梓所用。只是，这样也不需要胡孝民去吧？”
    陆实声冷冷地说：“他还有其他任务，据说咱们那位老上司唐东平，在南京可不太老实。我们去南京，唐东平一定会很警惕，胡孝民则不然。”
    张挥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只是，胡孝民能查得出来吗？”
    “正好看看胡孝民的能力，这件事办好了，以后他就真是一家人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贪婪
    胡孝民接到任务时，也是一头雾水。押解犯人，跟情报科有屁关系，再说了，他还是副科长。
    张挥缓缓地说：“让你押解张小通，是主任的意思。但对外，与主任没关系，明白吗？”
    “明白。”
    张挥郑重其事地说：“还有件事，你要让张小通悄无声息地消失，永远地消失。”
    “这有何难？我送他到黄浦江种荷花。”胡孝民马上说。
    上海每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像张小通这样的汉奸，多死一个不算什么。能死在自己手里，胡孝民会很解恨。
    张挥摇了摇头：“不行，他必须死在南京，这也是主任的意思。”
    如果张小通没有要投靠孙墨梓的意思，或许他能活命，可现在，他只能死。毕竟，像这样的人，不可能再放回去的。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好，一定办到。”
    张挥说：“另外，你还有一个秘密任务，调查唐东平，看他在南京是否行为不端。”
    胡孝民惊诧地说：“唐东平是南京区长，我去调查他？”
    张挥轻声说：“这也是主任的意思。”
    胡孝民连忙说道：“那没问题。什么时候动身？”
    他知道这是秘密调查，只是，他在南京人生地不熟，凭什么调查身为特工总部南京区的区长？如果让唐东平知道，自己在秘密调查他，搞不好就回不来了。
    张挥把车票推到胡孝民面前：“明天早上的火车，这是车票。”
    胡孝民很意外：“怎么才两张？”
    张挥说：“对啊，你单独押送。”
    这对胡孝民确实是一次考验，不仅要把张小通押解到南京，还要除掉他。
    胡孝民说：“科长，这不是为难人吗？我又没三头六臂，半路上如果跑了怎么办？用火车押解，也不能戴手铐，至少得带几个兄弟吧？”
    张挥笑道：“你还没看出来吗？这是对你的一次考验。放心，到南京会有人来接应你。”
    胡孝民诚恳地说：“请科长教我。要不然，我只能把他装进麻袋，背着上火车。”
    张挥微笑着说：“其实很简单，在他鞋子里放几个图钉。”
    胡孝民一听，满脸崇拜地说：“这办法好，放了图钉他就走不快。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这都是前辈总结的经验，让你去聚川学院，就是学习和吸收这些宝贵的经验。”
    “从南京回来我一定天天去上课。”
    随后，胡孝民去了趟九风茶楼。
    胡孝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想要见到焦一诚，张小通是中统原上海市党部调查统计室主任，相当于沦陷前中统在上海的最高负责人。
    可现在，这个人却叛变投敌，如果有机会，中统一定会除掉他。
    如今，这机会落到他手里了，一定能卖个大价钱。
    如果焦一诚中午前不在九风茶楼出现，胡孝民只能告诉顾慧英，她一定会让焦一诚与自己联系。只是那样的话，明天上火车前，未必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还好，快中午时，焦一诚出现了。
    焦一诚弯着腰，谦卑地笑着说：“胡科长好雅兴。”
    胡孝民佯装不满地说：“怎么我一来，你就出现了，是不是专门在这里等我？你的桐油出了没？”
    焦一诚赔着笑说：“凌先生帮我出掉了。”
    胡孝民冷声说：“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先说清楚，我这几天没空，有货也没办法出。”
    焦一诚一点也没生气，脸上依然堆满了笑容：“只要胡科长愿意，以后有的是生意做。”
    胡孝民没好气地说：“等我从南京回来再说吧。”
    焦一诚压低声音说：“胡科长要去南京公干？”
    胡孝民随口说：“对啊，送个人去。”
    焦一诚心里一惊：“不知胡科长要送什么人？”
    他的任务，是接近胡孝民，在套取胡孝民情报的同时，尽量让胡孝民为中统所用。
    “一个重要人物。”胡孝民打量了焦一诚一眼，轻声说。
    焦一诚熟练地拿出一个信封：“不知道是什么人？”
    胡孝民麻利地接过信封：“中统的人。”
    焦一诚一呆：“中统？”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
    “叫什么名字？”
    胡孝民捏了捏信封，笑嘻嘻地说：“这个可不够。”
    焦一诚又掏出一个信封，这次他得到了一个名字：“张小通！”
    “张小通？”焦一诚惊愕地睁大眼睛，嘴张得大大的，如果有个鸭蛋，现在能轻易塞进去。
    别人不知道张小通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
    焦一诚迅速地拿出一个信封：“胡科长，能说说吗？”
    胡孝民盯着焦一诚，用目光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身上到底有多少信封，要不一起拿出来？”
    焦一诚再抽出两个信封，苦笑着说：“真的没有了。”
    胡孝民将信封里的钱抽出来，把信封还给焦一诚，说：“明天，我会押送张小通去南京。”
    焦一诚还是很“严谨”的，每个信封里装了两百法币，看来他早有预谋，随时准备“启用”这些信封。
    焦一诚说：“然后呢？”
    “然后移交给南京方面。”焦一诚身上没钱了，胡孝民自然不会让他占便宜。
    焦一诚焦急地问：“有多少人押运？什么时间？坐什么车？路线是什么？”
    “焦老板，你不像个生意人嘛。这些都是机密，你问的这些超过了我的权限。但是，我还是回答你的一个问题，这次是我负责押解。”
    “押解？”
    “对，暂时是押解。”
    焦一诚问：“能不能透露多一点？”
    张小通第一次要投敌时，重庆拦住了他，这次中统中了苏光霄的圈套，导致他顺利投敌。重庆已经下令，寻机除掉张小通。
    章详庆正为这个任务头疼，没想到机会来了。
    胡孝民摇了摇头：“你的钱不够。”
    焦一诚连忙说：“好吧，下午我再来。”
    胡孝民见焦一诚要走，突然说：“记住，想要好消息，就要舍得下本钱。下午三点我会在这里喝一个小时的茶，最好带美元金条来，我喜欢那玩意。”

第一百七十章 成交
    明天就要去南京，不知道几天才能回来，胡孝民得安排好自己的工作。离开九风茶楼后，他去找了范桂荣。
    “科长。”范桂荣看到胡孝民后，弯着身子，欠了欠身，一脸恭敬地说。
    这种恭敬，是发自心底的。
    他终于知道史进松怎么死的，其他人可能觉得是碰巧，但他知道，史进松的死没那么简单。
    军统准备暗杀胡孝民，死的却是史进松，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事情会这么巧。他大胆推测，这一切是胡孝民故意为之，借军统之手除掉史进松！
    胡孝民以前说过，他当上副科长，是因为敢杀人。范桂荣以为，他指的是对手，比如说林伟达、比如说金君务。可没想到，胡孝民狠起来，连自己人也杀。
    当然，这个推论，他对谁也不敢说。他相信，一旦说了，自己就是下一个史进松！
    他不想成为下一个史进松，面对胡孝民时，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如果说，以前只是顾忌、敬畏的话，现在则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胡孝民就是个恶魔，为了目的可以不折手段。
    “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胡孝民看到范桂荣躲闪畏惧的目光，没好气地说。
    “科长，鲁继荣今天早上没传回情报。”范桂荣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地说。
    胡孝民拿出两张车票缓缓地说：“你安排两个兄弟，买明天早上八点到南京的火车票。”
    范桂荣诧异地说：“去南京？”
    胡孝民淡淡地说：“我要去南京公干。”
    张挥让他独自去南京，但如果真信了，就成了傻子。一个汉奸，怎么能不惜命呢？他现在是副科长，手下有两个情报组，加起来也有十几人。如果算上他们手下的暗探、线人什么的，随时可以找来上百人。
    一个人去南京，脑子进水的人才会这样做。
    范桂荣马上坚定地说：“我陪科长去。”
    “你去？鲁继荣怎么办？”
    范桂荣一脸献媚地说：“可以换其他人，陪科长要紧。”
    心生恐惧时，如果讨好胡孝民，能大大降低这种恐惧。他对胡孝民彻底臣服，为了让胡孝民高兴，做什么都愿意。
    胡孝民点了点头：“也好，安排的人要擅长跟踪，要认得唐东平，最重要的是，要机灵，嘴严。”
    范桂荣笃定地说：“请科长放心，绝不会误事。”
    他本就擅长跟踪，这次去南京，正好能发挥自己所长。
    胡孝民轻声说：“很好，这次行动如果顺利，由你担任情报组副组长。”
    范桂荣惊喜若狂：“什么？真的！科长，桂荣无以为报，以后必定誓死追随！”
    他在史进松手下，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情报员。要不然，也不会派他协助胡孝民。
    胡孝民的话，更坚定了他追随的决心。
    在特工总部就是这样，谁给他甜头，他就是谁的人。
    胡孝民叮嘱道：“做好交接，安排可靠的人接替你。鲁继荣的情报，这几天不用传回科里。”
    下午三点，胡孝民又回到了九风茶楼。焦一诚早早在等候，除了焦一诚外，周西行也在等他。
    周西行低声说：“科长，邱炳奎抓回来了。”
    胡孝民眉头一跳：“真的？”
    周西行笃定地说：“千真万确，现在审讯室。这小子仗着有杜先生撑腰，在外面胡作非为。”
    胡孝民问：“怎么个胡作非为法？”
    他把这个任务交给周西行，也是想着让周西行摸清邱炳奎的底。如果邱炳奎是抗日的，周西行自然会想办法帮他开脱。反之，就不用客气了。
    周西行生气地说：“开赌场、走私鸦片、敲诈勒索，还以抗日英雄自居，这次正好收拾他！”
    胡孝民说道：“你先回去，我半个小时后到。先给他用点刑，不见血的那种。”
    周西行走后没几分钟，焦一诚就进来了。他回去向章详庆报告了此事，章详庆命令，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弄到张小通的情报。这是上天给他们的机会，一定要趁机除掉张小通！
    “胡科长，这是我的诚意。”焦一诚开门见山，拿出一个四方的锦盒，打开之后，转到胡孝民面前。
    “焦先生真是客气。你想知道什么？”胡孝民眉开眼笑地望着锦盒，上面是两沓美金，拿开之后，下面是整齐摆放金条，两层，一层五根。
    焦一诚看到胡孝民露出贪婪的目光，心里一阵恶心，但还是强忍着，脸上尽量不表露出来，沉声说：“你们去南京的时间、路线、押送人员？”
    胡孝民将锦盒盖上，朝焦一诚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问：“知道之后，你们会怎么做？”
    焦一诚淡淡地说：“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胡孝民缓缓地说：“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焦一诚如此严肃，他基本上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像张小通这样的汉奸，谁都想杀他。重庆原本拦住了张小通，不让他投敌，可张小通还是当了汉奸，重庆岂会放过他？
    焦一诚冷冷地说：“这样的人，应该大卸八块！”
    胡孝民笑了笑：“只要钱到位，锉骨扬灰都行。”
    焦一诚心里一动：“真的？”
    胡孝民脸上向仰，手在锦盒上拍了拍：“当然。情报掮客能赚钱，但杀人的活，能赚更多的钱。”
    焦一诚疑惑地问：“杀了他，你怎么向上面交待？”
    胡孝民微笑道：“用钱交待就行。”
    “要多少？”焦一诚觉得这生意划算，能用钱解决的，为什么要用枪呢？
    胡孝民指着桌上的锦盒说：“看你们觉得他值多少钱呢？但我觉得，至少要三个锦盒才行。”
    焦一诚气道：“这是狮子大开口。”
    胡孝民叹了口气，说：“好吧，就当我没说。明天早上八点的火车，明里暗里有十来个人护送，到南京后，有特工总部的接车。到时候送到看守所，你们再想动手就晚了。如果你改变了主意，明天早上可以来火车站送定金：一个锦盒。”
    胡孝民原本以为，当掮客的利润很高，但现在看来，做情报贩子才是无本万利。特别是这样的情报，中统亟需，特工总部又不会关注，简直就跟捡钱一样。
    突然多了笔巨款，胡孝民觉得走路特别轻快。他希望，如果有机会，要跟中统多多合作。这样的合作，就算被发现，别人也只会以为是他贪图钱财。只要他没犯原则性的错误，不算什么大事。
    这笔钱，或许买不到别墅，但整套公寓或小洋房，还是没有问题的。
    回特工总部时，胡孝民绕到了延年坊7号，这是他的安全屋，锦盒里的东西，放在这里他才安心。
    在房子卧室的门后，有一个暗格，这是安全屋里的安全点。这里藏着胡孝民弄来的枪支、证件和金钱。这次的锦盒，也放在里面。
    ps:今天要上架啦，大概在中午，从元月八日上传，到今天超过三个月了，四十一万字，说实话，费了不少心血，希望上架后能支持一下。没有订阅的书，作者也坚持不下去，毕竟我也要生活，已经吃几个月的土了，总得吃个馒头吧。拜谢！

第一百七十一章 恶魔
    回到特工总部后，胡孝民径直去了审讯室。邱炳奎被绑在十字架上，身后放着条长凳，双腿被架高，刚刚享受了老虎凳的待遇，低垂着头，早没有了之前的凶恶。
    “科长。”周西行看到胡孝民进来，马上迎了上来。
    “没麻烦审讯室的兄弟吧？”胡孝民问。
    特工总部的审讯室，负责大部分的用刑。给犯人用刑，不仅是个技术活，更是个体力活。连续抽犯人一百鞭子，施刑的人会特别累。
    “这点小事，没敢劳驾审讯室的兄弟。”周西行说。
    胡孝民走到邱炳奎面前，周西行连忙浇了一桶冷水在邱炳奎头上。
    “还记得我吗？应该认得才对，你记住我了嘛。”
    邱炳奎刚被抓进特工总部时，心里是很不服气的。他在杜公馆虽然只是个护卫，但在上海滩，却是很有面子的。他是杜先生的门生，现在暗中帮重庆做事。不管是谁见到他，都要客客气气的。
    别人吹捧几句，他就真把自己当成抗日英雄了。只不过他这个抗日英雄，对抗日并没贡献，反而借着抗日的名义大发横财。
    他被抓进极司菲尔路76号后，没人再给他面子，上来就用刑。他的那点所谓的锐气，在老虎凳上早就烟消云散。
    他现在感觉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还被灌了一肚子的辣椒水。自从拜了杜先生的帖子后，何尝吃过这样的苦头？
    一桶冷水，让他彻底清醒，也明白了自己的境遇。抬头望着说话的人，在胡孝民说“你记住我了”的话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曾经在杜公馆出现的记首发
    “记起来啦。”胡孝民看到邱炳奎露出的神情，掏出烟叼在嘴上。
    周西行连忙拿出出火柴，双手护着火苗，小心翼翼地送到胡孝民嘴前。胡孝民虽然年轻，资历也浅，他却不敢马虎。
    史进松死在九风茶楼，外人都以为史进松给胡孝民挡了一灾，但他明白，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当然，周西行永远也不会去寻找答案。史进松已经死了，在特工总部的痕迹，很快会清除。
    “知道，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谁吧？知道我是谁，还敢绑我？日本人占了上海不假，但租界还不是日本人说了算！”邱炳奎眼中露出狠毒地目光，朝旁边重重吐了口唾沫。他是地头蛇，不怕胡孝民这样的外来户。
    “谁跟皇军对着干，谁就没有好下场！不要以为你是杜公馆的人，就不敢动你。没让你见血，是想给你一个悔过的机会。走了76号，要么与我们合作，要么横着出去！”胡孝民拿起旁边的一把钳子，慢慢走向邱炳奎。
    “你要干什么？”邱炳奎莫名紧张起来。
    “知道吗，用钳子拔指甲，创口不会很大，但却比割一刀还疼。这种撕裂身体的疼痛，只有切身体会才知道。”胡孝民看到邱炳奎色厉内荏的样子，诡异地一笑。
    他用钳子紧紧夹着邱炳奎的指甲，然后猛地一抽！一片指甲被硬生生扯了下来，随着带出一头血箭。
    “啊！”邱炳奎发出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他挨过刀，也吃过枪子，可那些伤带给他的疼痛跟现在相比，简直像挠痒痒。十指连心，他又没任何防备，差点昏过去。
    “这才拔了一片，你就这么夸张，等会把所有指甲拔下来，岂不要昏过去？”胡孝民毫不在意，将钳子上的指甲甩到地上，又夹住了他另外的手指甲。
    “好吧，我认栽，求高抬贵手。”邱炳奎眼中的狠辣早就没了影，取而代之的是恐惧，深深地恐惧。
    这是人干的事吗？手指不断传来钻心的痛，让他彻底记住了胡孝民。看着人畜无害，动起手来简直是个恶魔！
    “跟着皇军，不会让你吃亏。与皇军作对，没人有好下场！”胡孝民将手里的钳子一丢，笑吟吟地说。
    对邱炳奎动刑，既是向张挥表明自己的立场，其实也给万默林清理了门户。邱炳奎这样的人留在杜公馆，早晚是个祸害。
    邱炳奎看了胡孝民一眼，连忙低下头问：“不知先生大名？”
    胡孝民的笑声，像是魔鬼发出来的，他不敢与胡孝民目光相对，实在是胆寒了。
    “记住了，胡孝民。”
    “胡先生，能否上点药，太他娘的疼了。”邱炳奎哀求道。
    胡孝民问：“给你上药还是上盐，要看你的态度。刚才只是小儿科，还有好些手段没上呢。万默林是不是与重庆方面在接触？”
    邱炳奎连忙说：“应该是，但他经常独来独往，我不是很清楚。”
    胡孝民冷笑道：“以后要搞清楚，你也要多劝他，跟重庆搅和在一起，不会有好日子。他在上海有家有业，跟皇军作对，值当吗？”
    邱炳奎被放了回去，同时，周西行有一个手下也跟着进了杜公馆。万默林的一举一动，无需邱炳奎报告，胡孝民自然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拿下邱炳奎后，胡孝民马上向张挥报告了。作为一科的副科长，胡孝民这一点做得很好，从来没让张挥觉得他是个威胁。
    胡孝民得意地说道：“科长，我们的人进了杜公馆，以后万默林的一举一动，会第一时间传回来。”
    “万默林是只老狐狸，而且有一定地位，没有上头的命令，不能随便碰他。”张挥没想到，胡孝民从邱炳奎入手，轻易完成了对万默林的监视。
    胡孝民坚定地说：“我的任务是监视，没有科长的命令，绝不动他。”
    张挥说道：“明天要去南京，早点回去休息吧。这次的任务很重要，可不能出差错。”
    胡孝民突然说：“科长，我私自带两个人去，不会有问题吧？”
    张挥瞪了胡孝民一眼，淡淡地说：“上面只让你单独去，我就当没听见。”
    胡孝民轻声说道：“我让范桂荣带人买了同趟火车的车票，他们擅长跟踪，也认识唐东平，到南京后能帮到我。”
    张挥朝胡孝民挥了挥手，这种事情，胡孝民也说给自己听，他表面上不耐烦，实则很是欣慰，这说明胡孝民没把他当外人。
    既然如此，他也不会向陆实声报告。以胡孝民的经验，确实有可能出错。他私自找人相助，也是应对考验的一种手段。上面虽只买了两张票，但并没规定只能他一个人去南京。

第一百七十二章 理直气壮
    胡孝民难得与顾慧英一起回家，时间还早，两人肩并着肩一起步行。从76号到顾家，就算是散步，也不会超过半个小时，走快点，十几分钟就到了。
    “明天我要去南京出公差，押送张小通。”胡孝民摸出烟，看了一眼顾慧英，又将烟装回了口袋。
    顾慧英随口问：“要去几天？”
    胡孝民轻声说：“不知道，到了南京，还有其他任务：秘密调查唐东平。”
    唐东平本是特工总部的副主任，又兼着情报处长。南京区成立后，为了避开孙赵争斗，故意跑到了南首发
    顾慧英惊诧地说：“调查他干什么？”
    “看他有没有背着赵主任捣鬼呗。”胡孝民叹了口气，像是做了亏本买卖一样。
    如果是焦一诚相问，至少得两个“信箱”他才会回答。
    “咦，那不是阿福吗？”顾慧英突然说道。
    她没有在意胡孝民的话，唐东平调离特工总部后，就不再是她的工作对象。胡孝民要秘密调查，她也不好多问。
    “提着下酒菜？他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嘛。”胡孝民很惊诧，刘阿福这段时间几乎天天喝酒，以他的薪水，支撑不了这样的生活。
    “等会问下我爸，是不是给他涨工钱了。”
    “这不像涨工钱，倒像是在哪捡了钱。”胡孝民突然觉得，刘阿福走路的样子，跟自己下午拿着锦盒去安全屋差不多。
    这种意外之财，能让人的心情非常愉悦。男人有三天幸福时刻：升官、发财、玩女人。刘阿福现在的步伐，像极了口袋里装够了酒钱。
    “他天天在家里待着，哪有时间去捡钱。”
    “现在不就出门了么？”
    顾慧英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刘阿福的背影。她之前提醒过刘妈，让她设法打听，也不知道有没有进展。
    回到家后，顾慧英到了楼上，“顺便”让刘妈帮她整理房间。
    “知道吗，焦一诚今天给了姑爷一大笔钱。”刘妈轻声说。
    “为什么？”顾慧英诧异地说。
    “焦一诚无意知道姑爷要去南京，还要押送张小通。总部下令，想尽一切办法除掉张小通。焦一诚急于知道张小通的情报，就支付了这笔钱。”刘妈轻声解释道。
    “这方面的情报我可以提供啊。”顾慧英蹙起眉头，怪不得胡孝民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原来是得了笔意外之财。
    “姑爷明天就去南京，如果没拿到情报怎么办？再说了，通过这次的交易，也能拉近与姑爷的关系。而且，姑爷还提出一个计划，他可以帮我们除掉张小通，但要更多的钱。”
    “真是掉进钱眼里了！”顾慧英不满地说。
    “如果他能帮上这次忙，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刘妈轻笑道。
    她的话一语双关，顾慧英很快会与胡孝民结婚，到时不管是真夫妻还是假夫妻，他们表面上都是一家人。胡孝民杀了张小通，哪怕就是失手，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到时，他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顾慧英娇嗔满面：“刘妈，你怎么也开这样的玩笑？”
    “如果姑爷是一家人，那该多好？”刘妈轻笑道。
    顾慧英赶紧转移话题：“阿福最近天天喝酒，是不是得了意外之财？”
    刘妈说：“应该是的，他现在都不吃我做的饭了。”
    “今天胡孝民提醒了我，阿福的钱，会不会来路不正？”
    “你的意思……阿福被人收买了？”
    “很有可能，我需要你密切关注他，并且查出一切。”
    胡孝民第二天押着张小通到火车站时，有人“突然”塞给他一个皮包。胡孝民接到手里，感觉沉甸甸的。
    胡孝民回头去找那人，只看到一个背影，很像焦一诚。胡孝民掂了掂皮包，里面果然有料。除了一个“锦盒”的内容外，还有一把手枪，以及一部莱卡相机。
    焦一诚想得很周到，不仅给他准备了武器，还给他准备了取证的工具。这部相机只有巴掌大，很精巧，在看到相机的那一刻，他就没打算把相机再还回去了。
    “胡科长，能不能把鞋里的东西拿出来，我发誓：绝对不跑。张某在南京还认识几个人，以后低头见抬头见，何必呢？”张小通低声下气地说道。
    鞋子里有图钉，他只能立起脚尖走路。稍不注意，图钉就会刺入肉里，这种感觉
    “我又不在南京讨生活，怕是没机会跟你打交道了。”胡孝民斜睨了他一眼，嗤之以鼻地说。
    张小通讪笑着说：“张某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胡科长帮了我，绝对不会忘记。”
    胡孝民突然问：“你为什么要与中统决裂？”
    张小通解释道：“重庆的军队没要过像样的仗，就算偶尔得胜，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重庆的党派斗争非常严重，中统已经不受老头子重视，中统上海区早就名存实亡。再不过来，早晚得死。”
    胡孝民问：“你不怕别人说是你汉奸？”
    张小通理直气壮地说：“活着才是硬道理，什么汉奸？我还说他们是卖国贼呢。其实早在几个月前，我就想过来，被重庆阻止了。这次终于有了机会，我不想再错过了。”
    胡孝民问：“你就不怕重庆制裁？”
    张小通摇了摇头：“中统不擅长行动，他们就没干一件漂亮的事。当然，在反共方面，中统还是有点成绩的，这方面我也很擅长。我们以后成了同事，在这方面肯定会合作。”
    胡孝民问：“能说说反共的心得吗？”
    张小通说道：“对付中共一定要很有耐心，他们行事小心，没有足够的耐心，逮不到大鱼。还要善用中共的叛徒，虽然中共很少出叛徒，但只要有人背叛，他们对付中共比我们还要狠。对中共的叛徒，可以使用，但不能重用首发
    胡孝民问：“你抓过多少中共？”
    张小通想了想，得意地说：“经我手抓的，至少有一百多，我亲手抓的，也有二三十个。我亲手杀的共产党，也有十几人。这些人顽固不化，很多宁愿死也不跟我们合作。”
    胡孝民突然说：“知道我们怎么对付中统的叛徒吗？”
    张小通脸色一僵，无耻地说：“胡科长，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严格意义来说，我不算叛徒，我是弃暗投明，重新做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交易失败
    上火车前，胡孝民以为，只有范桂荣带人暗中跟随。到了车上后，他很快就看到了两个熟人：杨辉和耿剑首发
    虽然他们都化了装，也一直尽量不出现在胡孝民视线范围内。但胡孝民从他们躲闪的动作，以及匆忙转过去的侧脸，还是认了出来。
    胡孝民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在隔壁车厢找到范桂荣，轻声说：“你们去其他车厢，到南京后，在玄武门附近找家旅馆，到时我来找你们。”
    “是。”范桂荣没有多问，也不敢多问，胡孝民的命令，严格执行就是。
    “队长，要不要跟胡科长打个招呼？”耿剑青与杨辉坐在隔壁的车厢，他们时不时的会走到车厢连接处观察张小通。
    “打什么招呼？我们的任务是暗中监视，如果胡孝民出了差错，我们要接着完成任务。”杨辉冷声说。
    耿剑青不解地问：“反正都是完成任务，一起不行吗？”
    杨辉看了一眼张小通的方向，轻声说：“我宁愿张小通死在他手里。”
    张小通是什么人？在中统甚至重庆方面都有很深的关系。现在南京政府里很多中央委员，跟他的关系也不错。如果张小通死在自己手里，那些人会不会找麻烦？那些大佬手段厉害得很，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辉希望，张小通能死在胡孝民手里，这件事最好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有杨辉和耿剑青的暗中保护，胡孝民也不用盯得太紧。张小通也没打算跑，他们很顺利的到了南京。出站时，有南京区的人来接。
    下午三点半，胡孝民和张小通在南京站下了车。
    “胡科长，鄙人梅冶方，南京区机要处的副处长。”梅冶方穿着西装，三十来岁，一副很精干的样子。
    “梅处长好，这次得麻烦你了。”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走吧，我送你去办事的地方。”梅冶方做了个请的动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在梅冶方的带领下，没把张小通交到特工总部南京区，而是把他们带到了中央路的一处僻静的院子。梅冶方没进院子，甚至都没下车，这里很快就会死人，他不想多待。
    在车上，张小通就被带上了手铐。进院子后，胡孝民依然没有要解开的意思。他走进院子，发现里面没人，但打扫得很干净，桌上还摆着一壶水和几个倒扣的茶碗。
    张小通感觉不妙：“胡科长，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
    一个熟人也没见到，心里早就发慌。按道理，胡孝民应该与南京区交接，自己应该关在看守所才对。
    “很快你就知道了。”胡孝民找了个碗，从包里拿出一个瓶子，倒了点白色霜状粉末在里面，又拿出瓶酒：“你是就水服还是要就酒服？”
    张小通指着碗里的白色粉末：“这是什么？”
    “学名叫三氧化二砷，俗称砒霜，这分量应该够了，我再给你加点。”胡孝民边说话，又拿出瓶子，倒了点在碗里。
    “胡科长，我们现在是一伙的啊，可不能这样对我。”张小通脚一软，差点瘫痪在地上。
    “谁跟你一伙？”胡孝民又从包里拿出手枪和相机：“你坐好，我给你拍一张遗容照。”
    “要怎么样才能不吃砒霜？”张小通感觉全身都僵硬，站在那里动都不能动。
    “不吃砒霜就吃枪子。”胡孝民把相机收起来，拿起了手枪。
    “我不想死，胡科长，求求你了，放我一马。只要放了我，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上海和南京，绝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当然，我还能给你一大笔钱。”张小通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胡孝民面前，声泪俱下地说。
    胡孝民正在摆弄着手枪，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突然停住了：“你能给多少钱？”
    “很多钱！”张小通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马上说道。
    胡孝民举起手中的枪，对准了张小通：“但你现在一分钱也拿不出来，远水救不得近火。”
    张小通说道：“我在上海法租界有套公寓，平常不怎么住的，在墙壁的夹层里，我放了二十条小黄鱼。如果你放了我，金条和公寓都是你的。”
    胡孝民淡淡地说：“才二十条小黄鱼？张先生，你的命不止二十条小黄鱼吧。”
    张小通此时希望胡孝民越贪婪越好：“我在汇丰银行和渣打银行都存了钱，只要你放我走，通通都是你的。”
    胡孝民叹了口气：“钱是个好东西，可怎么才能拿到呢？”
    “放走我，随后我会把存条寄给你，绝不食言。”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张小通生怕胡孝民不相信，急道：“鸿莲公寓303。房契就放在墙上的钟后面，夹层在衣柜后面。只要我走了，一定送一大笔钱到鸿莲公寓303房。”
    胡孝民说：“环龙路上的鸿莲公寓？”
    “对，那是高档公寓，俄国人在管理，很安全，巡捕一般都不会去。”
    “那里确实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可是，那点钱不足以救你的命。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小时，你可以写封遗书，我可以帮你寄出去，当作你赠予鸿莲公寓303的回报。”
    “遗书？”张小通一呆，二十条小黄鱼还不能救自己一命吗？胡孝民也太贪婪了吧。
    “怎么，你想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胡科长，你能保证，马上收到钱后能放了我吗？”张小通喜欢胡孝民的贪婪，但又怕他太贪婪而失信。一个失信的人，给再多的钱也办不成事。
    胡孝民突然说：“现在能马上把钱给我了？钱不会就放在鸿莲公寓吧？”
    张小通瞪目结舌，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诧异会透露秘密。可是，胡孝民的敏锐，还是让他震惊。自己都没有说，胡孝民怎么就知道了呢。
    “怎么会呢，但我保证，只要你放了我，回到上海你就能拿到钱。”张小通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掩饰着说。
    “我很想要你的钱，但也不会放了你。喝吧，不会太痛苦。”胡孝民给碗里拿了酒。
    张小通明知道酒里有砒霜，又怎么会喝呢，他满眼恐惧地望着那碗酒，身子不停地往后退。
    胡孝民拿起碗，左手抓着张小通的头发，让他的头往后仰，将酒强行灌了下去。他很想拿到张小通的钱，但又不想欺骗对方，他要做一个有原则的汉奸特务。
    喝了两口酒后，张小通终于挣扎脱了，他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手舞足蹈，像只割了喉的公鸡一样，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挣扎着。
    “胡科长，救我，我不想死啊。”
    “你杀中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胡孝民蹲在张小通面前，轻声说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卸八块
    “什么？”张小通愣了一下，他突然满脸惊愕，像个痴呆一样望着胡孝民。
    胡孝民的话他听明白了，这是要给中共报仇啊。难道说，他简直不敢相信。
    “我代表死去的烈士，对你处以死刑！”胡孝民在张小通耳边轻声说道，他双手按着张小通的头，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按在脑后，双手同时用力一扭，只听到咔嚓一声，张小通彻底没了声息。
    胡孝民再次拿出相信，对着张小通拍了一张照片。刚收好相机，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胡孝民迅速把相机收起来，拿起桌上的手枪，打开保险。正准备去开门时，看到歪着脑袋的张小通，他蹲下来，将他脑袋扭回来。
    只听轻微的“咔嚓”声，张小通的头恢复正常。这种手法不需要多大的力，需要的是技巧，对身体骨骼的精准把握。
    “谁？”胡孝民站到门后，轻声说。
    自己刚到这里，马上就有人来拜访，如果不是南京区的人，一定是杨辉。他们暗中护送，也有监视自己之意。
    “胡科长，我是杨辉。”
    “杨队长，你怎么知道这里的？”胡孝民打开门，一脸“惊诧”地说。
    “我来南京公干，上面让我配合你。”杨辉笑吟吟地说。
    胡孝民将枪收起来，高兴地说：“太好了，请进来吧。”
    “地上是谁？”杨辉一走进院子，就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张小通。
    “张小通，已经死了。”胡孝民淡淡地说。
    杨辉走过去，在张小通的脖子上探了探，确定死了之后，诧异地看了胡孝民一眼。杀人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胡孝民杀得如此干脆利落，出乎他的意料。
    从火车站到这里后，还没有一个小时。可现在，张小通已经死了。地上没有血，张小通身上也没伤，可见胡孝民是用了些手段的。
    看到桌上的茶碗，里面还一点残余的酒，杨辉看到桌上好像还洒落了些粉末，好像明白了什么。
    杨辉叹息着说：“没想到胡科长办事如此干脆果断。”
    胡孝民坚定地说：“这是主任交待的任务，不敢有丝毫懈怠，一到这里马上就执行了。”
    杨辉指着地上的张挥轻声说：“主任最新指示：要毁尸灭迹。”
    胡孝民问：“怎么个毁法？”
    “用镪水。”
    胡孝民说：“我对南京不熟，拜托杨队长如何？事成之后，兄弟作东，请杨队长和耿兄弟喝一杯。”
    杨辉说：“没问题，我去弄镪水，用坛子装回来，但剩下的事，得麻烦胡科长自己动手。”
    他可以配合胡孝民，却不想接触张小通的尸体。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还是交给胡孝民比较好。
    胡孝民拱了拱手：“多谢，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杨辉指着张小通的尸体说：“很难找到这么大的坛子，所以需要切到小块。”
    胡孝民蹙着眉头：“这个没有问题，我把他大卸八块。”
    像张小通这样的人，他动起手来一点压力也没有。他甚至可以用疤丁解牛的方式，把张小通的每一根骨头剔下来。
    当然，胡孝民不能这么做，否则他得解释，为何如何精通解剖。
    杨辉回来时，胡孝民已经完成了工作。张小通的大腿被砍成两截，手臂也卸了下来，头也被切掉，整个人正好被切成八块，分开摆在地上，就像人被拉伸了似的，整个人放大了一号。
    “胡科长，你这手法真是不错。”杨辉经常杀人，看到这样的场面，还是有点恶心。
    “过奖。”胡孝民之所以摆出这样的造型，是为了再拍张照片。他相信，焦一诚看到这张照片后，一定会觉得物有所值。
    把尸块装进灌了镪水的坛里，再在院子里挖几个坑，连坛子一起埋进去。他们都不是干体力活的料，坑挖得浅，坛子倒有一半在外面，最后只能另外挖土盖上，院子里突然之间多了四个小土堆。
    “胡科长，我的任务完成了，晚上回上海。”杨辉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南京与上海每天都有好几趟列车，晚上坐车，明天清晨就到能上海。以目前列车的速度，一个小时能有四十公里，到上海也就七个多小时。
    “好不容易来趟南京，这么快就回去？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听说这里的盐水鸭很有名，到时带点回去。”
    “饭就不吃了。”杨辉摇了摇头，刚把张小通的尸块埋了，哪有心思吃饭？再好的饭菜摆在面前，也只想吐。
    “我得去吃顿好的才行，今天累坏了。”胡孝民伸了个懒腰。
    看到胡孝民毫不在意的模样，杨辉突然一阵恶寒。胡孝民如此心狠手辣，出乎他的意料。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特工总部生存下去。很多人以为胡孝民能当副科长是侥幸，现在看来，他以后还会有更大的发展。
    原本杨辉想着，让胡孝民给自己买点盐水鸭，可他现在只想离胡孝民远点。这次之后，他再也不想占胡孝民的任何便宜了，只要不得罪他就行。
    胡孝民倒没注意杨辉的心境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既然杨辉不愿意吃饭，他只好去找范桂荣。接下来的任务，是监视唐东平。
    在玄武门附近的一家小旅馆，胡孝民找到了范桂荣。
    “科长。”
    “走，一起去吃饭。”
    范桂荣好奇地问：“张小通呢？”
    “死了。张挥和耿剑青回去了，你的任务是监视唐东平，我要知道他每天的行踪，在干什么。”
    “可是，我们对南京还不是很熟悉。”范桂荣为难地说。
    “那就先熟悉地形，特别21号本部和分区的情况，一定要摸清楚。”
    胡孝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晚上会与梅冶方联系。身为南京区机要处的副处长，梅冶方去车站接他，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梅冶方是赵仕君的人，胡孝民杀了张小通后，也彻底成了赵仕君的人。他们再见面，就真的是一家人了。
    “你的事情，我已经向赵先生报告了。”梅冶方与胡孝民在灵隐路一家小的咖啡厅见了面。
    “多谢梅兄，请转告赵先生，事情已经办妥。”胡孝民说道，跟以前一样，他在接头前，将周围的地形勘探好了，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进来与梅冶方见面。
    他来找梅冶方，是想办另外一件事：秘密监视唐东平。

第一百七十五章 真正任务
    胡孝民在南京两眼一抹黑，不要说监视唐东平，能找到唐东平都不容易。梅冶方是赵仕君的人，赵仕君安排他协助胡孝民，恐怕更重要的还是为了监视唐东平。
    “这么快？”梅冶方有些意外，他知道胡孝民加入特工总部没多久，要杀人，还要处理尸体，还是在陌生的城市。
    “为赵先生办事，既要牢靠也要迅速。”胡孝民谦逊地说。
    “怎么处理的？”梅冶方好奇地问。
    “砍成几块装在坛子里，用镪水泡着，估计连渣都不会剩下。”胡孝民淡淡地说。
    “胡老弟果然是干大事之人。”梅冶方虽然没亲眼目睹，但也听得毛骨悚然，赵仕君派来的人，果然够狠辣。
    “梅兄，接下来的任务，还得你指点迷津才行。”胡孝民说。
    梅冶方低声说：“我怀疑唐东平与重庆在联系，他到南京后办了几个训练班。借我们的名义，给中统训练特务。”
    他当然知道胡孝民的秘密任务，监视唐东平也是他的任务。只不过，他一直找不到唐东平与重庆联系的证据。
    胡孝民原本以为，唐东平在南京最多也就是私自发展势力。他也是有野心的，想要与孙墨梓和赵仕君分庭抗礼，必须有足够的势力。
    万万没想到，唐东平竟然会与中统有关！
    以唐东平的身份，如果暗中与重庆联络，恐怕不会让焦一诚知道。毕竟，唐东平已经调到南京，与中统方面联系，也会是中统南京区的人。
    胡孝民真想给焦一诚打个电话，或者让他带着钱来南京。多好的生意啊，这个情报，至少值三十根小黄鱼。
    情报一旦过期，将一文不值。
    甚至，胡孝民都不能给顾慧英打电话。他们不是同志，无法通过电话用暗号沟通。如果谈及唐东平的事情，必然会留下隐患。胡孝民不会为了一个中统，给自己增加危险。
    唐东平找上中统，也是想给自己留条退路，否则，他早就跑到重庆了。
    像唐东平这种没有信仰的特务，纯粹就是为了生存，他们做事前都会留退路。或许，唐东平在进入76号前，就已经与中统勾搭上了。
    “从哪方面着手调查？”胡孝民问。
    梅冶方缓缓地说：“组训处长费仲彝，原来是中统南京区的人，唐东平来南京后，突然很重视组训工作，让费仲彝负责组训。我怀疑，费仲彝也是中统的人。”
    “费仲彝？”胡孝民喃喃地说，他对南京区的人不是很熟悉。
    梅冶方拿出早准备好的资料，递到能够面前：“这是他的照片和资料，如果需要其他资料，我再去弄。”
    胡孝民看了一眼，说：“照片和资料我带走，天亮之前会烧掉。你觉得费仲彝是什么样的人？比如说，他的性格，是坚强还是软弱？”
    费仲彝是南京人，是原中统南京区的人员。这些资料只是费仲彝的档案，并不全面。
    梅冶方笑道：“你做事还真是谨慎。从中统过来的人，有几个是意志坚强的？”
    胡孝民谦逊地说：“替赵先生办事，不谨慎不行。”
    “对，我们都需要谨慎。”
    胡孝民轻声说：“我在上海有赵先生照料，你在这里，要注意保护自己。唐东平下台后，梅兄就要大放异彩。”
    梅冶方拱了拱手：“借兄弟吉言。”
    他现在只是机要处的副处长，说心里话，并不怎么得志。南京区的主任是唐东平，副主任是陈明楚，这两个人与赵仕君都不对付。而他是赵仕君的人，在这里自然被排挤。
    “我先回去，有新情况再与梅兄联系。”胡孝民站了起来，他不能总待在南京，得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此事。
    梅冶方说：“可以，我们每天下午四点在这里见一面。”
    身为机要处的副处长，梅冶方的情报肯定准确。回到玄武门后，胡孝民让范桂荣准备行动。
    胡孝民叮嘱道：“你的任务，是跟踪唐东平和费仲彝。根据情报，21号搞的训练班，很多人员系重庆方面委培。费仲彝应该是关键人物，只要把他们盯死，一定会有所发现。”
    范桂荣吃惊地说：“什么？”
    “我们的任务是拿到证据，剩下的事，与我们无关。唐东平是老特务，21号机构庞大，切不可掉以轻心。”
    特工总部南京区刚成立于，先驻扎在城北中央门大树根76号，不久搬到了颐和路21号。76号南京区对外名义，暂时使用日本南京宪兵特务班，而对外的代号则用“21号”。
    与上海的始昌中学一样，21号也用“振华中学”作为证件代号，有时也用“南京第一号信箱”。但特务之间，始终用“21号”作为代号。
    21号成立后，本部有总务、情报、机要、组训、侦行5个处及秘书、译电、会计室和看守所。而本部之下，设东、南、西、北、下关、浦口6个分区。
    其中，东区在严家桥2号，南区在剪子巷12号，西区在朝天宫西街112号之2，北区在下关永宁街海房里14号，另在大板港57号增设一个中区。
    各分区设主任1人，工作机构根据区本部的组织系统设立，也有组训、情报、侦查等业务，只不过班子要比本部小一点。
    21号有数百特务，胡孝民的行动，稍不注意，就会被发觉。
    胡孝民与范桂荣约好，每天晚上在旅馆见面，决定第二天的行动。把具体任务交给范桂荣，胡孝民就有更多时间做自己的事。
    胡孝民在南京的真正目标，既不是张小通，也不是唐东平，而是苏光霄。
    在上海，胡孝民不能对苏光霄动手，可到了南京，就没这么多顾忌了。
    苏光霄目前担任南京警察局长，暗中配合21号的工作。
    苏光霄住在宁海路14号，不远处的宁海路34号，就是有名的“汪公馆”。苏光霄不仅可以在公事上，与汪即卿有接触，私底下还可以大走“公馆路线”，与汪系一派人物来往密切。
    也因为如此，苏光霄的住处警卫森严，他的住处有警卫，街道上也是布置了明岗暗哨。
    想在宁海路动手，哪怕冒着暴露的危险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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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谋划
    为了保险，胡孝民只能采取最笨的办法。他用随身携带的假胡须、假眉毛、牙套和假发化装之后，一大早守在宁海路14号。
    然后，跟着苏光霄的车子去了警察局。整整一天，胡孝民都在警察局外面守着。
    直到下午四点，他才与梅冶方灵隐路又见了一面。梅冶方知道他一个新消息：唐东平今天与重庆联络通了电报，还与费仲彝见了面，后者很有可能会与中统接头。
    梅冶方给了胡孝民一个地址：新亚舞厅。
    每次重庆发报后，费仲彝都会去新亚舞厅，他怀疑那里是费仲彝的一个接头地点。
    令胡孝民没想到的是，苏光霄下班之后，竟然也去了新亚舞厅。
    来上海前，胡孝民仔细研究过南京的地图，以及76号南京区和南京警察局的情况。
    苏光霄和费仲彝接头的地方：夫子庙贡院街的新亚舞厅，是76号南京区的一个情报点。
    新亚舞厅不是一般的地方，这是21号直接领导的情报点。舞女、歌女多而漂亮、热情，其中不少受过训练，专为21号刺探情报。这里的负责人邢长宝，是21号情报处的特务。
    除了新亚舞厅外，比如中央饭店、国际饭店、太平洋酒菜馆、凤凰舞厅、南京市商会五洋公司、大中华记橡胶号、糖业公会、安清同盟会、兴中银号、兴中商场荐头行等数十家商号，都被21号纳入了情报网。
    胡孝民很是奇怪，苏光霄和费仲彝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呢？
    在南京行动，如果不注意的话，反倒会被21号察觉。胡孝民宁愿没完成任务，也不想被他们发现。
    胡孝民清楚，杀了张小通后，他就彻底成了赵仕君的人。监视唐东平，将是他成为赵仕君的“门人”后，第一个真正的任务，绝不能出错。
    他跟踪苏光霄，宁愿跟丢，绝不跟紧。他尽量不出现在苏光霄的视线范围内，也为了不被对方发现。
    胡孝民的跟踪策略很成功，苏光霄到南京后，没有原来的警觉，并没发现被跟了一天。
    看到苏光霄进了新亚舞厅后，胡孝民并没有跟着进去。他只是看着苏光霄的黑色福特牌汽车停在新亚舞厅西侧的空地，司机没有下车，把车停好后，坐在车上抽着烟。
    胡孝民正准备将周围地形摸一遍后，一辆汽车突然停在了新亚舞厅门口。车里钻出两个西装男子，胡孝民只看到侧脸，觉得很熟悉。再看到他们走路的步伐后，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一个身影：童国忠。
    没过一会，又来了一辆车，下来的则是潘承恺。
    童国忠是原中统上海区行动科长，潘承恺为情报科长，他们协助苏光霄，将中统上海区一锅端后，跟着苏光霄来南京上任。
    一个好汉三个帮，苏光霄的警察局长要当得轻松，就得有信得过的手下。童国忠在警察局特高课当科长，潘承恺则在21号情报处当副处长。
    胡孝民以为，他们在新亚舞厅只是正常聚会，毕竟都在一个城市，晚上出来放松一下。他并不知道，今天晚上三人齐聚新亚舞厅，是因为他来了南京！
    “知道吗，胡孝民来了南京。”苏光霄在新亚舞厅的卡座喝着酒，等童国忠和潘承恺到了后，沉声说道。
    之所以选择在新亚舞厅，是因为这是21号情报处的一个点。这里的负责人邢长宝，是潘承恺的人。
    “他来干什么？”童国忠冷声问，在上海时，胡孝民还审讯过他。就算他很配合，还言明是苏光霄的人，也差点被用刑。
    事后他才知道，苏光霄与胡孝民是死对头。他是苏光霄的人，当然对胡孝民没好感。
    “处理张小通。”苏光霄淡淡地说。
    “张先生怎么啦？”潘承恺惊诧地问。
    张小通是中统的老人，与他们都相熟，潘承恺曾经还在张小通手里当过差。
    “死在胡孝民手里了。你们发动手下的人，把他挖出来做掉！”苏光霄冷冷地说。
    他已经接到万千良的电话，胡孝民前天下午到了南京。一处的杨辉和耿剑青暗中护送胡孝民到南京，协助处理了张小通的尸体。
    “什么？！”潘承恺猛然站了起来，张小通在中统资格很老，又已经决定投靠76号，怎么还会有性命之忧呢？
    “情报我已经给你们了，能不能在胡孝民离开前找到他，就看你们的本事了。”苏光霄淡淡地说。
    “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潘承恺怒目睁眉。
    “我派人在火车站守株待兔。”童国忠喝了口酒，轻声说。
    “尽量抓活的，我要见他最后一面。”苏光霄淡淡地说。
    胡孝民一个人跑到南京，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苏先生，胡孝民毕竟是自己人，这样做会不会……”童国忠犹豫道。
    他可以抓到胡孝民，让苏光霄好好羞辱一顿。哪怕76号知道，最多也就是训斥几句。但听苏光霄的意思，要取胡孝民的命，性质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胡孝民敢杀张先生，就凭这一条就死有余辜！再说了，胡孝民死在南京，未必就是死在咱们手里嘛。”潘承恺不以为然地说。
    “承恺说得对，事情要做，也不能惹麻烦。”苏光霄点了点头。
    化装之后的胡孝民，在周围转着，熟悉地形永远都不会有错。今天晚上，费仲彝也在来里，他不想让范桂荣发现他。
    转了一圈回来后，他在新亚舞厅斜对面，看到了范桂荣。
    胡孝民一边走过去，一边恢复自己的姿态，同时将脸上的假须假发取下来。
    “情况怎么样？”胡孝民走到范桂荣身边，轻声问。
    范桂荣侧着身子，靠在巷子的墙角，但胡孝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原因无他，范桂荣的身形很有特点，不用看清脸，胡孝民就能确定是首发
    “科长，你怎么也来了？”范桂荣看清是胡孝民后，一脸的震惊。
    “你以为我一天在吃干饭？今天晚上，费仲彝要在这里与中统接头。”胡孝民斜睨了一眼，不满地说。
    新亚舞厅是21号的情报点不假，但这里比一般的地方更安全。至少，费仲彝如此觉得。
    “费仲彝在里面，我让许志高进去了。”范桂荣说，许志高是生面孔，进去后更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费仲彝开车没有？”胡孝民问。
    听到许志高进了新亚舞厅，他暗暗蹙了蹙了眉，许志高在南京确实是个生面孔，新亚舞厅认识他的人更少。可是，今天晚上新亚舞厅至少有一个人认识许志高：苏光霄。

第一百七十七章 甲计划
    就算知道苏光霄在里面，胡孝民也不能提醒范桂荣。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来南京，还有要对付苏光霄的意思。此时的胡孝民，“不知道”苏光霄就在新亚舞厅。
    “自己开车来的，就停在旁边，是辆铁雪龙，车牌号1773。”
    胡孝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计划：“作好准备，见机行事，随时动手。”
    他的计划为甲乙两种方案，如果苏光霄发现了许志高，则方案以苏光霄为主，为甲方案。如果苏光霄没察觉许志高，则执行乙方案，以费仲彝和他的接头人为主。
    范桂荣问：“对谁动手？”
    “费仲彝的接头人，抓了他再抓费仲彝。”胡孝民说，费仲彝的住址他已经有了，只要抓到中统联络员，还怕费仲彝会飞么？
    费仲彝是21号的组训处长，如果他跑了，正好坐实唐东平的罪名。
    “抓费仲彝？我们行吗？”范桂荣吓了一跳，先不说费仲彝是21号的处长，以他们三个人，就算抓了费仲彝，怎么应付21号？
    “放心，赵先生会给我们支持。你进去告诉许志高，主要盯与费仲彝接头的人。至于费仲彝，由我来对付。”胡孝民说，梅冶方已经知道唐东平与重庆用电报联络，赵仕君自然也会知道。自己只需要取证，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还怎么得到赵仕君的信任？
    自己的这次任务，与押送张小通没什么区别。他断定，唐东平这次怕难以过关。
    “你们看到舞池东南角新来的那个人吗？”苏光霄目光如炬，在许志高刚走进新亚舞厅时，他就注意到了。待许志高坐下后，他马上确定，这个人正是自己曾经的下属，情报一科的许志高。
    许志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情报处的人吗？难道是跟着胡孝民来的南京？
    “是胡孝民吗？”童国忠回头瞥了一眼，马上收回了目光。
    “是胡孝民的手下许志高，跟着他，肯定能找到胡孝民。”苏光霄觉得上天真是眷顾自己，正想找胡孝民麻烦，就找到了线索。
    “老童，我跟人，你动手，如何？”潘承恺用余光瞄了一眼许志高，对童国忠轻声说。
    “没问题。”童国忠举起酒杯，跟潘承恺碰了一下，他本就擅长行动，对付一个胡孝民绰绰有余。
    “苏先生，胡孝民留在南京还要做什么？”潘承恺问。
    苏光霄用嘴巴呶了呶：“那边是费仲彝吗？”
    潘承恺惊讶地问：“是的。胡孝民的人，为何跟他？”
    苏光霄又看到范桂荣走了进来：“那就不知道了，看吧，又来了一个。”
    他相信，胡孝民就在周围。至少，跟着范桂荣和许志高，一定能找到胡孝民。或许，今天晚上他就能见胡孝民最后一面。
    费仲彝在新亚舞厅确实是来接头的，只不过，他的接头人比较特殊，不是那种警觉的特工，而是新亚舞厅的一个舞女。
    正规舞厅的舞女，在社会局申请了执照的，她们一般被称为“龙头”，而舞客则称为“拖车”，舞客邀请舞女伴舞，被称之为“拖车配龙头”。
    舞女的收益，除了舞厅每月的给姿外，主要来自这些“拖车”的恩施。比如舞客邀请舞女跳了一支舞后，一般都会开瓶香槟，这种香槟酒一般最少都要十几元。每瓶酒，舞女可以抽成一元二角左右。
    有些舞客为了讨好舞女，会直接塞钱给舞女。场内耳目多，不便直接送，也不能在场外送，更不好让侍应转送，一般用纸巾包好在手帕里，塞到舞女手里。
    费仲彝与中统的人联络叫欧雪莉，是新亚舞厅的当红舞女之一。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位丰姿绰约、苗条秀丽舞女，竟然是中统的情报员！
    许志高并没注意到，但老练的范桂荣却发现了。费仲彝与欧雪莉跳舞时，并没有其他拖车与龙头的那种气氛。费仲彝的动作没有那种发自骨子里的轻佻，两人看着去，更像是朋友在窃窃私语。
    费仲彝给欧雪莉手里塞东西时，范桂荣自然也看到了。一支舞跳罢，费仲彝显得特别轻松，不仅开了瓶酒，过了一会，又找其他舞女跑了支舞。
    范桂荣在许志高耳边叮嘱了一句，走出了舞厅，他得向胡孝民报告。
    出了新亚舞厅后，范桂荣拦了辆人力车。他走后不久，跟在后面的潘承恺也走了出来。望着远去的人力车，他没有跟上去，返身回了新亚舞厅。
    潘承恺并没注意到，对面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十来分钟后，范桂荣的车子回到了新亚舞厅，他在对面下了车。
    “科长，有一位叫欧雪莉的舞女很可疑，应该就是他的联络员。”范桂荣觉得胡孝民太过谨慎了些，第一次跟踪费仲彝，见个面何必绕这么大一圈呢。
    胡孝民是他的上司，他也不敢反对，跟着执行就是。
    “你和许志高今晚的任务，把欧雪莉的住处摸清楚，到时在旅馆碰头。”胡孝民轻声说。
    看到潘承恺跟着范桂荣出来，他就知道甲方案启动了。
    “是。”
    胡孝民叮嘱道：“你要把周围的地形摸清楚，不要欧雪莉从后面走了都不知道。”
    胡孝民让范桂荣熟悉周围的地形，是想他再次走进新亚舞厅时，给苏光霄一个错觉：自己不在附近。
    潘承恺回到新亚舞厅，对苏光霄笃定地说：“范桂荣估计是向胡孝民汇报去了，只要跟着许志高，就能找到胡孝民。”
    相比范桂荣，许志高的警惕性没那么高。跟着许志高，能更顺利地找到胡孝民。
    只要知道了胡孝民，他就别想活着离开南京。
    “看，范桂荣又回来了。”潘承恺突然说。
    “我去打个电话。”童国忠说，想要万无一失，得多叫几个兄弟才行。
    “给我准备辆车。”潘承恺说道，他觉得自己就可以盯住许志高。
    “提前庆祝晚上一切顺利，喝一杯。”苏光霄端起酒杯，晚上虽然喝了不少，但他很高兴，在上海没办成的事，很快要在南京实现了。
    “你就瞧好吧。”潘承恺笑道。
    苏光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扶着桌子说：“我先回去，找到了胡孝民给我家打电话。”
    童国忠关心地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有司机呢，我先回去休息会，晚上等着你们的好戏。”
    苏光霄走出新亚舞厅后，很快找到自己的车子，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回家。”苏光霄闭着眼睛说完，就靠在座位上休息，完全不知道司机已经换了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最后一面
    苏光霄的汽车，跟往常一样，朝着宁海路驶去。
    歪躺在后座上的苏光霄，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直到车子突然停下，司机也没喊自己，他才觉得有些奇怪。
    苏光霄挣扎着坐起来，正要怒斥司机，突然看到司机回过头，手里还拿着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像毒舌一样，直指着自己。
    苏光霄呵斥道：“老罗，你疯啦！”
    胡孝民轻声说：“苏处长，好久不见。”
    “你你是胡孝民！”苏光霄吃吃地说。
    胡孝民的声音不大，听在他耳里却有如晴天霹雳。虽然胡孝民戴着假发，还有假胡须，可苏光霄听了他的声音后，终于认出来了。
    得知胡孝民到南京后，他想象了很多种与胡孝民见面的情景，他甚至还想过，要用什么用的手段和言语，狠狠地羞辱对方，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胡孝民的枪口下与他相见。
    “我想告诉你，其实，我早就想杀你了。”胡孝民轻声说。
    没等苏光霄说话，他果断地扣动了手里的扳机。跟苏光霄说了两句话，他已经违反规则了。暗杀苏光霄这样的人物，多浪费一秒都会增加巨大的风险。
    “砰！”
    火光一闪，这一枪正中苏光霄胸口！
    “你胡孝民，你怎么敢杀我？”苏光霄捂着胸口，声音越来越轻。他还想着，自己会在汪氏政府里担任要职，为苏家光宗耀祖。
    “我当然敢。”胡孝民打开尾厢，把苏光霄的司机抱出来，放到驾驶室坐好。
    胡孝民让昏迷的司机靠着驾驶位，胡孝民关好门后，到后面搜苏光霄的身。在苏光霄身上，果然找到了一把手枪。他将枪摆在苏光霄手的位置，朝着司机连开了两枪：“砰砰！”
    又到前面，将自己的枪用手帕擦干净，塞到司机手里。而苏光霄的枪，当然要还给他，还要亲自还到他手上。
    苏光霄此时的意识停留在最后阶段，看着胡孝民忙碌着，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胡孝民。这哪是一个新入行的特工？比自己还要老练！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还想跟他见最后一面。好了，这确实是最后一面，只不过是自己在这世上的最后一面。
    不管苏光霄有多么悔恨，胡孝民没再理会他。他用手帕清理着自己在车上的痕迹，他选的地方很僻静，短期内不会有人过来。
    击中心脏后，人不会马上死去。胡孝民清理着痕迹，同时也是在等苏光霄落气。他不能再补枪，也不能扭断苏光霄的脖子。这次的事情，就是司机干的，不能留下其他任何多余的痕迹。
    苏光霄死后，南京一定会面临一场巨大的搜查。如果让他们发现，杀死苏光霄的手法，与上海军统的某人很像，那就不打自招了。
    准备离开时，胡孝民在车内划燃了一根火柴，最后再检查一遍。他猛然发现，苏光霄竟然搞了小动手，他用沾血的手指在座位上写了个字：古，月字也写了一半。
    胡孝民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自己细心，恐怕就着了苏光霄的道。他拿着苏光霄的手，又在胸口沾了点血，将那个字用血盖住了。
    苏光霄看到胡孝民的动作，最后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只是他没有一点力气，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带着无尽的悔恨和懊恼，离开了这个令他无比眷恋的世间。
    清理好痕迹后，苏光霄也终于落了气。胡孝民之所以守着，是不想有人突然出现，哪怕苏光霄挣扎着说一句，对他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胡孝民走后半个小时，这辆没有熄火，还开着车灯的福特汽车，才被人发现。能坐汽车的都是大人物，很快警察就来了，看到死者是他们的局长后，整个南京的警察系统盘沸腾了。
    此时的胡孝民，已经到了严家桥33号。这是费仲彝的住处，他没看到那些铁雪龙的汽车，显然，这位21号的组训处长还在新亚舞厅莺歌燕舞。
    胡孝民借着路灯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很有耐心地的周围观察着。严家桥2号，就是76号南京区的东分区，周围不知道有没有暗哨。他在这里的动静不能弄得太大，否则会引起东分区的注意。
    胡孝民要把费仲彝带到中央路去审讯，拿到口供后，再决定费仲彝的命运。
    大约十一点的时候，车牌为1773的铁雪龙汽车，停到了严家桥33号门口。费仲彝正在等着佣人开门时，突然副驾驶的门被人拉开。
    虽然喝了不少酒，但费仲彝的反应还是很快，准备从腋下掏枪。
    但胡孝民比他更快，他手里早就握着枪了，枪口正对准着费仲彝。
    “费处长不用惊慌，慢慢把枪给我。”胡孝民轻声说。
    “你是谁？”费仲彝无奈之下，把枪递给了胡孝民。
    “我是76号情报处情报一科的胡孝民，有几句话想问你。”胡孝民接过枪，顺手插在腰后。
    “原来是胡科长，既然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呢？”费仲彝暗暗叫苦，上海过来的人，这以晚还来找自己，手里还拿着枪，傻子都知道怎么回事。
    “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换个地方吧。”胡孝民用枪指了指方向盘，费仲彝家里有人，在这里谈话确实不方便，也容易引来21号的人。
    “既然到了家里，请进去坐坐，正好家里还有点土特产，请胡科长尝尝。”费仲彝在说到“土特产”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他相信，只要上道的人，都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急，等我送费处长回来的时候再拿也不迟。”胡孝民当然知道是什么，可他不想节外生枝。
    一旦费家的人知道自己挟持了费仲彝，暗中报告给东分区，自己想脱身就难了。
    “去哪里？”费仲彝无奈地问。
    “中央路。”胡孝民说。
    费仲彝掉转车头，按照胡孝民的指示离开。此时费家的佣人正好打开了门，看到费仲彝的车子又开了出去，只好将门又关上。
    “这是我们的产业。”费仲彝到中央路的院子后，很快就认了出来。
    “对，这是梅处长安排的。”胡孝民说道。
    费仲彝喃喃地说：“梅冶方？”
    “费处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来意。只要你把唐东平勾结重庆，替中统培训特工的事写下来，这件事跟你就没什么关系。”胡孝民拿出一沓空白信纸和一张笔交给费仲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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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继续
    费仲彝没有接胡孝民递过来的纸和笔，他的目光放在地上的几滩血迹上。作为一名中统的老特工，他知道这么多血迹，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都说明这里死过人，而且时间还很近。
    “昨天，张小通在这里被处决了。”胡孝民察觉到了费仲彝的异常，他掏出烟叼在嘴上，划燃火柴后，说完之后才点上火。
    费仲彝的瞳孔猛地收缩着，一脸震惊地望着胡孝民，脸色也变得煞白。
    他很清楚张小通是什么人，上海党部原来的负责人，在中统也有一定身份。至少，张小通在中统的身份，比他要高得多。
    可现在，胡孝民却轻描淡写的告诉他，张小通在这里处决了。要知道，昨天张小通才到南京啊。
    这种旁敲侧击的恐吓，有很大的想象空间，比直接用刑的效果还好。
    “为什么？”费仲彝喃喃地问。
    “他与赵先生作对。我不希望，你跟他一样的下场。”胡孝民淡淡地说，话里充满着无形的威胁。
    “我”费仲彝张了张嘴，来的路上他还在想，自己能回去，毕竟胡孝民还惦记着他的“土特产”呢。可现在，他只想不变成第二个张小通就行了。
    “看到外面院子里的几个小土堆吗？张小通就埋在那里，用四个坛子分别装着他的腿、手、躯干和头。坛子里灌满了镪水，很快连渣子都会融化。”胡孝民指着外面说道。
    费仲彝顺着胡孝民的手指望着，虽然看不清外面的新土堆，但他相信胡孝民不会骗自己。
    此时费仲彝觉得四肢突然变得僵硬，他扶着桌子，缓缓地坐下。此时的费仲彝，大脑一片空白，觉得什么都是恐怖的，只想离开这个让他胆寒的地方。
    可他感觉四肢无力，连站都站不稳，脚像灌了铅似的。胡孝民手里的枪，总是有意无意地对着自己，只要他敢动，胡孝民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胡科长，能给根烟抽吗？”费仲彝低头沉默了一会后，突然抬起头说。
    “当然可以。”胡孝民嘴角露出一线不易察觉的笑容。
    胡孝民给费仲彝递了根烟，甚至还给他点了火，嘴里说道：“唐东平这次怕是难过关，他与重庆来往的电报，早被赵先生掌握。你们借培训班给中统训练特工的事，赵先生已经知道了。让你写出来，是给你机会。”
    费仲彝用商量的口吻问：“胡科长，我全部交待后，能不能放我走？”
    “我得请示赵先生，估计要等唐东平的事处理好后，你才能回家。”胡孝民要做一个有原则的汉奸特务，语气显得很诚恳。
    费仲彝迟疑着说：“我的意思，是私底下放我走。你要的是证据，我可以给你。只要能让我走，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胡孝民不置可否地说：“先写吧，写完之后我们再商量。”
    虽然胡孝民没有同意，但费仲彝似乎得到了某种保证，他拿起笔，开始写着交代材料。
    “我给你准备了足够的纸，希望你能写得详细点。”
    “放心，与唐东平之间的事情，绝对不会隐瞒。”
    费仲彝其实跟唐东平一样，投靠21号后，依然与中统南京区有联络。唐东平到南京后，上面指示他配合唐东平的工作。
    当然，在交代材料里，费仲彝将自己塑造成为一个受害者。是唐东平欺骗、引诱他，用组训处长的位子引他上当。他是受了蒙骗，才被唐东平利用。
    胡孝民并不关心这些，他只需要费仲彝证明，唐东平确实给重庆训练特工就行了。
    “胡科长，现在能放我走了么？”
    胡孝民摇了摇头：“暂时还不行。”
    “我可以给你钱，我所有的钱。”
    “你准备跑？”
    费仲彝苦笑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南京我是待不下去了。”
    “你可以留下来继续工作，当然，要与重庆方面彻底断绝往来，还得挽回损失。让你们训练的特工，为特工总部服务，把中统在南京的势力一扫而光。”
    “这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如果办好了，赵先生可能对你既往不咎。”胡孝民拿出手铐，这是给张小通用过的。
    “胡科长，你这是要干什么？”费仲彝看到胡孝民拿出手铐，惊恐失色地说。
    “我要出去一趟，先把你关起来，但这里条件有限。但咱们以后还要做同事的，只能委屈你了。”胡孝民一边说话，一边将他反拷在椅子上，又找了根绳子，麻将地绑了起来。
    “放心，我不会跑的。”费仲彝低声说道。
    他发现，胡孝民不仅绑住了自己的手，还用铁丝把自己的大拇指绑在一起。
    这是胡孝民在林伟达身上发现的诀窍，把大拇指绑在一起，双手有再大的力都使不出来。
    胡孝民出去后，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了。他先是给梅冶方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费仲彝的事情，让对方请示上海接下来的行动。拿到了费仲彝的口供，就算费仲彝跑掉，也不算什么大事。
    另外，他去了趟旅馆，见到了范桂荣，让他们搬到中央路。
    “科长，在新亚舞厅有人跟踪我们。”范桂荣也向胡孝民报告了一件事。
    “什么人？”胡孝民明知故问。
    “不知道，被我甩掉了。”范桂荣说，他还是很老道的，在南京被人盯上不是什么好事。
    “欧雪莉呢？”胡孝民问。
    “她住的是别墅，有保镖，我们没完成任务。”范桂荣愧疚地说。
    胡孝民摆了摆手：“费仲彝已经招了，抓不抓她没关系。”
    他抓费仲彝，是因为赵仕君和梅冶方都盯着此事。他不能为了一个中统，而让自己冒危险。况且，费仲彝还能帮他洗脱杀苏光霄的嫌疑。但抓欧雪莉，就属多此一举。
    “抓到了？”范桂荣吃惊地说。
    “还有件事，今天晚上苏光霄死了，看来南京的治安不太好。你们赶紧退房，搬到我那里去。”胡孝民轻声说，他刚才与梅冶方通电话时，才“知道”苏光霄被杀。
    回到中央路的院子时，费仲彝果然很配合。胡孝民给他松了绑，有范桂荣和许志高在，不用担心他会逃。
    胡孝民问：“费处长，想好以后的出路了没有？”
    费仲彝郑重其事地说道：“只要赵先生答应，我以后就是他的人。”
    “不能光说不练，你得拿出行动。告诉你一个消息，苏光霄被杀了。”
    “我晚上在新亚舞厅还跟他见了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费仲彝吃惊地说。
    “应该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发生的事。”胡孝民缓缓地说，他也愿意费仲彝留下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费仲彝都能证明他与苏光霄一案没任何关系。

第一百八十章 三张照片
    午夜，丑时，梅冶方开着车子到中央路的院子与胡孝民见面。同时，他也带来了赵仕君的最新指示：押送费仲彝回上海。
    梅冶方与胡孝民在外面的厢房见了面，许志高和范桂荣押着费仲彝在后面的杂屋。
    他看着费仲彝的口供，赞叹着说：“胡老弟，了不起啊，这么快就让费仲彝开口了。”
    “这得多谢梅兄提供的情报，我在严家桥33号把他截住的。至于开口，纯属运气，张小通不是在这里处决的么，费仲彝得知详情后，很快就答应合作。生活是美好的，谁都不想死。”胡孝民谦逊地说。
    都说世道艰难、生不如死，但真要让他们去死，又没人愿意了。从中统到21号，再到中统，不就是想脚踏两只船吗？
    梅冶方提醒道：“今晚苏光霄被人暗杀，估计明天火车站的盘查会比较严。”
    胡孝民“好奇”地问：“为了避免麻烦，我直接去镇江坐车，到时费仲彝的车子，要麻烦梅兄处理一下。对了，苏光霄是怎么死的？”
    梅冶方叹息着说：“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他死在司机手里。”
    苏光霄的司机是他亲自选的，跟随他多年，老实巴交，对苏光霄忠心耿耿，怎么也没想到，会做到这样的事。
    胡孝民低声“惊呼”：“司机？抓到了吗？”
    梅冶方轻轻摇了摇头：“司机被当场打死，现在还不知道司机背后的指使者。不管如何，明天南京都会戒严。”
    作为南京市警察局长，苏光霄的死，让很多人心惊肉跳。司机的背后，肯定另有其人。
    胡孝民问：“是统字辈还是中共？”
    “估计是两统，苏光霄得罪太多两统的人了。”
    苏光霄到南京后，破获过军统的地下电台，还抓过中统特工。他的行为，让日本人很兴奋，汪即卿对他也很满意。可是，重庆方面必定对他恨之入骨，报仇是必然的。
    胡孝民关心地问：“梅兄也要多注意安全，要不我送你回去？”
    “我又不怕他们，这次就不给胡老弟饯行，以后来了南京，咱们再好好喝一杯。”
    梅冶方是机要处的，并不直接面对两统，也没得罪过他们，自然不用担心被报复。再说了，街上到处都是军警宪特，也没人敢动手。
    “你们先出去，我跟费处长聊聊。”胡孝民送梅冶方走后，到了后面的杂屋。
    “胡科长，我能回去了吗？”费仲彝焦急地问，胡孝民给他松绑，又给了他一个心安的信号。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行，你得跟我去趟上海，向赵先生当面说清此事。”
    费仲彝喃喃地说：“去上海？”
    胡孝民安慰道：“你可以回家一趟，但不能跟家里人交待任何事情，只能说有急事去上海。”
    “能打电话吗？”
    “不行，至少在见赵先生前不行。”
    快天亮时，胡孝民一行开着费仲彝的汽车去了严家桥33号。胡孝民亲自陪着费仲彝进了家，费仲彝很快收拾好东西，提着一个“沉重”的皮包出了门。
    “胡科长，这是费某的一点心意，到上海后还请多多关照。”费仲彝出门后，将皮包递给胡孝民，诚恳地说。
    他的这些东西，就算带到上海，也是给别人搜去。还不如全部交给胡孝民，他觉得胡孝民不管如何贪婪，至少还是讲规矩的。昨天晚上，他基本上没被虐待。
    “放心，上海方面我会帮你尽力疏通。”胡孝民接过皮包，感觉沉甸甸的，心情顿时变得愉悦。主动送上门的钱财，就是让人心情高兴。
    他们一行人都有证件，还是76号的证件，自然不会担心出城的问题。车子开到镇江后，坐第一趟京沪列车，于下午三时许回到了上海。一出火车站，特工总部的汽车已经在等着。
    回到76号后，胡孝民带着费仲彝去了高洋房，赵仕君要亲自听他的汇报。胡孝民将费仲彝的皮包留在了赵仕君的办公室，当然，该拿的他都拿了出来。费仲彝想过关，赵仕君是最重要的因素。
    随后，赵仕君单独接见了费仲彝，胡孝民则趁机去了夏忠民、陆实声、吴世强、马英良、张挥等人的办公室替费仲彝送礼。
    警卫总队的吴世强和二处的马英良，一个是赵仕君最值得信任的人，一个是中统事务专家，胡孝民用费仲彝的钱，办费仲彝的事情，同时也给自己一个结交他们的机会。
    其实，胡孝民还有一层深意，他希望76号发生的事，能传到南京唐东平耳中。至少，孙墨梓很快会知道。据小道消息，孙墨梓是走了中统路线的。等会，他也会再给孙墨梓写封信。
    “你还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张挥知道胡孝民的行为后，又好气又好笑。
    “这种钱，一个人是吞不下的。再说了，费仲彝要是过了关，以后他就欠我一个大人情了。”胡孝民说道，只要费仲彝没死，这笔钱早晚会曝光。与其被人扒光衣服，不如拿出来与人分享。
    真正吞得下的，是焦一诚的钱，还有张小通的钱。
    下班前一个小时，胡孝民去了巨籁达路。他刚从南京公干回来，原本可以休息，但他想亲自听取范桂荣的报告。去之前，他特意去了趟延年坊7号，将自己的收获藏好。同时，他还将张小通的照片洗了出来，又给孙墨梓写了封信。
    金君务死后，利昌隆五金商行的行动二组暂时没有新的行动，鲁继荣并没有传回有价值的情报。
    随后，胡孝民才去了九风茶楼。在路上，把孙墨梓的信给寄了出去。
    果然，他到二楼的包厢没多久，焦一诚就来了。胡孝民去南京后，焦一诚每天都会来九风茶楼。
    “焦先生没把我的东西带来？”胡孝民看着焦一诚空着手，问。
    “总得先知道结果吧。”焦一诚说，顾慧英也从胡孝民那里拿到了张小通的情报，他被章详庆训斥了一顿。如果胡孝民没干掉张小通，剩下的钱，他是绝对不会支付的。
    “好吧。”胡孝民拿出三张照片递给焦一诚。
    第一张照片是张小通活着的时候拍的，这是张小通最后的遗容。第二张照片是张小通死后的照片，而第三张，则是张小通被肢解后的照片。
    焦一诚一张一张地看着照片，当他看到第三张时，手明显有些发抖。
    “这下相信了吧？”胡孝民一把将照片夺了回来，划了根火柴，当场就烧掉了照片。
    “唉”焦一诚伸出手，想把照片拿回去，这照片送到重庆就是大功一件啊。
    “这东西只能看，留不着。其他人看到，我就说不清了。”胡孝民将焦一诚的手挡了回去，不仅照片要烧，底片也得烧掉。

第一百八十一章 轻车熟路
    看着燃烧的照片，焦一诚一脸的可惜。在他看来，胡孝民烧的不是照片，而是大把的钞票和嘉奖令。
    但站在胡孝民的角度，这些照片还真见不得光。特工总部都知道，张小通是死在胡孝民手里，如果看到中统有这样的照片，马上就知道胡孝民为中统做事。
    “好吧。其他东西呢？”焦一诚恋恋不舍地望着快烧成灰烬的照片，无奈地说，这些照片拿在手里，以后胡孝民就只能乖乖与中统合作。
    “那些东西已经处理掉了。”胡孝民笑了笑，很无耻的那种。
    手枪他留在苏光霄的车上，放在司机手里。至于相机，那是好玩意儿，到手的东西，怎么能拿出来呢，那还是汉奸的作派么？
    “胡科长，这不太好吧。”焦一诚没看到照片，现在连枪和相机也让胡孝民吞了，自然有些不满。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苏光霄死了。”胡孝民很想告诉焦一诚，苏光霄是死在自己手里，杀他的枪正是焦一诚给自己的那把。
    这样的话，焦一诚还得给自己一大笔钱才行。可胡孝民不能这样做，他还得跟军统方面交待。不管如何，胡孝民是军统的人。下午他在九风茶楼外面，看到了钱鹤庭给他留下的暗号：两个三角形。
    说明晚上想跟他见一面。
    再说了，如果告诉焦一诚，这件事泄露的几率太高了，胡孝民不敢冒这样的险。他可不能因为几十根金条，搭上自己的特工生涯。
    “真的？”焦一诚惊喜交集地说，他脑海里突然嘣出一个念头：不会也是胡孝民干的吧。
    胡孝民笃定地说：“千真万确，昨天晚上的事，死在自己司机手里，估计是军统干的。”
    焦一诚激动地说：“真是太好了。”
    苏光霄投靠76号，给中统带来了毁灭性打击。中统从上到下，对苏光霄咬牙切齿，都想致他死地而后快。哪想到，却死在军统手里了。
    “焦先生，祝贺我们这次合作愉快，期待下次再合作。剩余的款子，可以给我了吧？”胡孝民伸出手，理直气壮地问。
    “带来了的。”焦一诚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大的锦盒，里面装着二十根小黄鱼，还有四百美元。
    “还有个消息，不知道焦先生有没有兴趣。”钱一到手，胡孝民就没有再聊下去的兴趣。但他突然想到，唐东平与中统合作，费仲彝被押解到上海，应该告诉中统。
    这种事，胡孝民可以通过顾慧英告诉中统。但胡孝民愿意与焦一诚交易，告诉顾慧英，自己一分钱拿不到，从焦一诚手里，又是黄金又是美元的，不香吗？
    “什么消息？”焦一诚心里一颤，自己身上可没钱了。
    焦一诚虽然付了一大笔钱，但也听到了两个好消息。张小通已经死了，可以回复重庆。另外苏光霄也死了，虽然不是死在中统之后，但也算出了口气。
    “关于唐东平的。”胡孝民掏出烟，叼了一根在嘴上，好整以暇地说。
    “唐东平？他出什么事了吗？”
    “焦先生恐怕还不知道吧，唐东平与中统暗中合作，借76号的特工训练班，替中统培训特务人员。”胡孝民轻声说。
    “真的？”焦一诚又惊又喜。
    胡孝民点了点头，却再也不肯多说一句。抽了口烟后，又端起茶碗，轻轻抿了口茶，还抓了粒瓜子放在嘴里嗑着。
    看着胡孝民的作派，焦一诚知道，胡孝民又要坐地起价了。胡孝民为了钱，什么事都可以做。这种贪得无厌之人，没有任何信仰可言，一旦得不到利益，就不会再合作。
    焦一诚沉吟道：“胡科长放心，只要情报有价值，价格绝对会让你满意。”
    胡孝民笑容中带着对金钱的渴望：“我当然是相信焦先生的。唐东平现在的情况很危险，这次我去南京，就是调查此事，而且拿到了证据。南京区的组训处长费仲彝，已经交待了一切。”
    焦一诚问：“唐东平呢？”
    胡孝民缓缓地说：“暂时还没动他，估计这次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告辞。”焦一诚站了起来，朝胡孝民拱了拱手，转身就离开了。
    胡孝民真是卑鄙无耻，去南京这么重要的任务却不提前说，抓到了费仲彝，拿到了证据却来卖便宜，真想把好处全部占尽么？
    此时焦一诚没心思考虑胡孝民的事情，他得赶紧回去与章详庆商量，并且第一时间报告重庆。
    与焦一诚的交易，胡孝民全部向钱鹤庭报告了，除了交易的具体金额外。他给钱鹤庭报的是一个锦盒的价格：两百美元加十条小黄鱼。
    还是在光州饭店，胡孝民见到钱鹤庭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一百美元和五条小黄鱼。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组座，焦一诚给了我十条小黄鱼，还有两百美元，见面分一半。”
    钱鹤庭顺手接过钱，轻笑着说：“嗯，中统如果知道，杀张小通本就是赵仕君给你的任务，不知道会不会把这钱讨回去。”
    “到了我手上的钱，怎么可能还回去。原本我还想敲他一笔，中统对苏光霄的恨，远远超过了张小通。思来想去，不能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钱鹤庭沉吟道：“这次你做得很对，中统的情报经常泄露，如果让人知道苏光霄死在你手里，距离你暴露的日子也不远了。我会以马宁一的名字上报，尽最大努力保护你。”
    胡孝民这样做他很欣慰，如果胡孝民眼里只有钱，这样的特工很快会暴露。
    “多谢组座，严乾最近怎么样？”
    钱鹤庭拿出张照片递给胡孝民：“正想跟你商量此事，将他掌握的关系全部切断后，对他的考察也结束了。你知道他出来后去了哪里吗？”
    胡孝民的着照片，突然吃惊地说：“这这不是爱仁里7号吗？”
    这是胡孝民刚到上海时钱鹤庭的住处，他刚到上海时，就在爱仁里7号与钱鹤庭接头。因为钱鹤庭身份暴露，早就放弃了。
    “是啊，你再看看后面的照片。”
    “张挥！”胡孝民抽出后面的照片，看到张挥也出现在爱仁里7号，低声惊呼。
    钱鹤庭冷冷地说：“李先生下令，对他执行家法。”
    胡孝民一呆：“不利用一下他么？”
    钱鹤庭摇了摇头：“他的存在，严重威胁到你的安全。我可以肯定，他最主要的任务是找到入角炮！”
    胡孝民点了点头，问：“是我们动手，还是借敌人的手？”
    钱鹤庭问：“怎么让敌人动手？”
    胡孝民马上说道：“他不是对入角炮感兴趣吗？就用这个引他上钩。如果可以，还能转移敌人的视线。”
    这种事，他已经轻车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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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信任
    虽只有两天没见到胡孝民，顾慧英却很“想念”他。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思念，而是想从胡孝民这里，获取第一手的情报。胡孝民去南京几天，发生了好几件事，她还不知道详情。
    而且，她也有事情要告诉胡孝民。
    胡孝民回到家后，刚走进去，就看到刘阿福从客厅那边走来。人还没到，迎面就闻到了一股酒味。
    “姑爷，以后你回来走正门就是。老爷让我看门，不就是给你们开门的么。”刘阿福谦恭地说。
    他对胡孝民的恭敬，具体表现是说话不再带上海方言。谁说上海人就一定要说方言呢？只要足够尊重对方，就可以改变嘛。
    顾慧英与胡孝民的婚期已经确定，胡孝民在顾家的地位即将稳固，如果他还不知道尊重，接下来卷铺盖走人的一定是自己。
    “行。”胡孝民点了点头，看到刘阿福没打算走的意思，又问：“还有事？”
    “没，没事，姑爷这么晚回来饿了吧？我喊刘妈做点宵夜？”
    “不用，你去忙吧。”胡孝民站在那里望着刘阿福。
    他的目光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刘阿福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看到胡孝民望着自己，一脸窘态的离开了。
    “阿福最近有点问题。”
    刘阿福走后，顾慧英从楼梯的暗处走了出来。
    “有人收买他？”胡孝民随口问。
    “你怎么知道的？”顾慧英惊诧地说。知道有人打刘阿福的主意后，她第一反应是针对自己的。
    她与刘妈仔细研究后，发现刘阿福的兴趣在胡孝民身上。这让她松了口气，只需要提醒胡孝民注意就是。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有人不放心也正常。”胡孝民缓缓地说。
    他去南京，只知道暗中调查唐东平，并不知道他替中统训练特工。还有严乾的事情，张挥对自己守口如瓶，说明还有人对自己还不放心。
    “你知道是什么人吗？”顾慧英好奇地问。
    “我一个小人物，抗日分子不会有兴趣，有兴趣的应该是自己人。”胡孝民淡淡地说。
    “最近经常有人请阿福喝酒，我觉得好奇就去看了一眼，你知道是谁吗？一科的陶准然。”顾慧英轻声说。
    “不管是谁，当作不知道就是。”胡孝民淡淡地说。
    “这次你到南京，准备把唐东平拉下马？”顾慧英问，她已经知道费仲彝的事。
    谁也没想到，胡孝民能把费仲彝带回上海。现在人证有了，唐东平怕是在劫难逃。
    以前她对唐东平并不关心，这次才知道，唐东平竟然与中统保持着联络。
    “刚开始的任务是解决张小通，到南京后才有人告诉我，唐东平暗中替中统训练特工，费仲彝的名字也是那边提供的。费仲彝的口供，有没有都无所谓。”
    “解决张小通？”敏锐的顾慧英，听出了胡孝民话中的意思。
    胡孝民随口说：“是啊，张小通过来后，肯定要站孙墨梓那边，赵先生能让他活？”
    顾慧英意味深长地说：“你还真是厉害。”
    焦一诚与胡孝民的交易，她是知道的。整整六十根金条，以及六百美金，才换来胡孝民处死张小通。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是胡孝民的任务！
    胡孝民能替中统除掉张小通，她以为下一步，就能将胡孝民拉进中统。现在看来，胡孝民只为求财。不，准确的说，应该是骗财。这个骗子！
    “知道吗？苏光霄死了。”胡孝民突然说。
    “我已经听说了。”顾慧英很快平静下来，不管有多生气，总不能让胡孝民看出来。
    南京区的情报，会第一时间送到上海76号特工总部。这么大的事，她在负责情报编审的情报二科，当然会知道。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我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真希望那一枪是我开的。”胡孝民一脸向往地说。
    顾慧英连忙叮嘱道：“这种话在家里说说就行了，千万别到外面说。”
    苏光霄的死，她也很高兴。中统上海区、南京区遭到毁灭性打击，都是拜苏光霄所赐。苏光霄在南京对军统也下了狠手，估计是军统的人干的。
    上午，张挥与严乾在爱仁里7号再次接头。
    “放心，这里很安全，军统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张挥见严乾紧张地望着窗外，安慰道。
    军统对这个地方，唯恐避之不及，平常路过都会绕开走。
    严乾依然从拉开窗帘望着外面，一边轻声说：“钱鹤庭给了我一个任务，暗杀财政局长周西坦。”
    张挥不惊反喜：“这么说，钱鹤庭对你的考察结束了？”
    “我在你们那里只待了一天，他想不到我会与你们合作。”
    “有入角炮的消息吗？”
    严乾摇了摇头：“入角炮是钱鹤庭亲自掌握的单线情报员，如果问多了，会引起钱鹤庭的怀疑。”
    张挥沉吟道：“暗杀周西坦，你按新二组计划执行，行动前把方案告诉我就是。”
    严乾是他的内线，既要让他得到钱鹤庭的信任，还得保护好周西坦。身为上海市财政局长，周西坦影响力很大。不要说被杀，哪怕受伤，都是了不得的事。他能接受的最大限度，是军统可以开枪，但不能伤害到周西坦。
    “这是当然。其实要找出入角炮，特工总部要有动作才行。只有惊动入角炮，让他与钱鹤庭联系，才有机会把他挖出来。”
    张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错。”
    有严乾这个“过河卒”，只要从军统获取情报，并给军统提供假消息，谁是入角炮，很容易搞清。
    回到特工总部后，张挥向陆实声汇报了自己的想法：用假情报引出入角炮。
    陆实声问：“要什么样的情报，入角炮才会与钱鹤庭联系呢？”
    张挥缓缓地说：“当然是军统感兴趣的情况，比如说周西坦的行踪。又或者，是过河卒提供的情报。甚至，可以拿过河卒作为诱饵。”
    如果牺牲过河卒能挖出入角炮，他会毫不犹豫。内部的敌人，比战场上的敌人要危险一万倍。
    陆实声提醒道：“这件事，一定要保密，知情范围越小越好。”
    张挥问：“还是对胡孝民保密？”
    陆实声点了点：“对，他经验不足，虽然现在是自己人，但入角炮的事太重要，稍不注意就会坏事。至少，在情报处查找入角炮，不能让他插手。”
    胡孝民残忍地杀了张小通，又把费仲彝带回上海，这一切都证明了，胡孝民对赵仕君非常忠诚。
    可忠诚并不代表就能干，经验不足的胡孝民，很有可能坏事。况且，胡孝民进特工总部，正是钱鹤庭执行入角炮计划那段时间，让他避嫌也好。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诱饵
    胡孝民早上在特工总部没看到张挥，他准备去九风茶楼。这个时候，张挥可能与严乾在接头。严乾刚消除怀疑，暂时还不会给他入角炮的消息。
    今天张挥能收到暗杀周西坦的消息，不知道会如何应对。只要张挥没主动找他，胡孝民就当作不知道。
    正准备离开76号，刚走到门口，看到了二处马英良的车从里面开出来。
    76号的车子有几十辆，每辆车的车牌，胡孝民都暗暗记住，只要看到车牌，就知道这哪个单位、谁的车子。
    “胡科长，有时间吗？”车子停在胡孝民身边，马英良摇下玻璃，很是客气地说。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马处长找我，没时间也得有时间。”
    昨天回来时，他特意去了趟位于康家桥62号的行动二处，替费仲彝给马英良送了两根金条。
    马英良笑道：“走，上车。”
    胡孝民连忙跑到另一侧，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康家桥62号离特工总部不远，坐车几分钟就到了。
    “孝民，你在情报处干得怎么样？”到二处后，马英良带着胡孝民到了他的办公室。
    相比特工总部几个单位挤在十几间平房办公，二处的规格就高得多。这里有一栋很大的花园别墅，十几个房间，马英良的办公室跟赵仕君差不多大。
    “多谢马处长关心，我是半路出家，需要学习的地方很多，碰到不懂的，就多请教呗。”胡孝民谦逊地说。
    在76号见到马英良开始，他就在猜测马英良找自己的用意。难道是昨天送给他的两根金条？堂堂二处的处长，不会因为两根金条而特意把自己拉到办公室吧。
    “这么谦虚干什么？你的能力我是很欣赏的，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做事？”马英良突然问。
    胡孝民一脸不解：“换个地方？来二处？”
    他现在是情报一科的副科长，到二处至少要干情报科长才行。只是，自己不熟悉中统这一块，来二处也发挥不了优势。
    马英良神秘一笑：“去南京。”
    胡孝民一愣，马上笑着说：“恭喜马处长，不，应该是马区长。”
    唐东平东窗事发后，不可能再当南京区长，甚至连命都保不住。唐东平一走，空出来的南京区长，赵仕君不会让孙墨梓的担任。
    六年前，马英良既为中统南京区侦查股长，他的资格比赵仕君还要老。让他去南京担任区长，赵仕君自然放心。
    “我就说你能力不一般嘛。”马英良笑道，自己只提了一句“去南京”，胡孝民马上知道自己将担任南京区长，这样的敏捷，一般都是天生的。
    胡孝民诚挚地说：“感谢马处长的厚爱，只是孝民恕难从命，下个月初八，孝民将与慧英举行婚礼，暂时无法离开上海。”
    马英良微微有些失望，但还是拱着手说：“下个月举行婚礼？恭喜恭喜。”
    如果胡孝民肯去南京，他还真打算重用胡孝民。不管说给他一个处长，但当个科长是没有问题的。以胡孝民的能力，无论是侦行处还是情报处，都能大展拳脚。
    胡孝民抱着拳说：“以后有机会，再给马区长效力。”
    马英良问：“这可是你说的哈，我等着你来助我一臂之力。这次去南京，你的事情办得很漂亮，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当然。”胡孝民没有隐瞒，将自己暗中让范桂荣和许志高跟随，以及一处的杨辉和耿剑青之事，都向马英良说了。
    胡孝民说得很详细，包括处理张小通的尸体，以及在严家桥33号劫持费仲彝。
    马英良缓缓地说：“果断、细致、周到，你已经具备了一个优秀特工的品质。”
    胡孝民连忙说：“马处长过誉了。”
    “孝民，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就在谢记饭馆，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也是以后二处的处长。以后二处的工作，还要请你多支持啊。”
    胡孝民拍着胸膛说道：“马处长折煞我了，以后二处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吩咐一声，皱一下眉头都算对不起你。”
    马英良要介绍的人是许均鹤，有着与马英良差不多的经历。许均鹤是苏州人，原来当过中共共青团中央书记，1932年叛变投靠国民党，担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南京区副区长兼情报股股长。
    76号成立后，主动叛变，深得赵仕君信任。这次马英良去南京后，二处由许均鹤接任。
    中午，胡孝民与许均鹤喝了不少酒，能与以后的二处处长搞好关系，胡孝民当然很愿意。同时他也很感慨，这些人当初都是中共的人啊，因为意志不坚定，纷纷投靠国民党，后来又成为汉奸。或许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政党和信仰，有的只有利益。
    “孝民，想什么呢？”
    胡孝民正低头沉思时，突然听到张挥的声音。
    “科长，你这是要去哪？”胡孝民抬头一看，不知不觉走到了特工总部门口。
    “正要去找你呢，有事跟你说。”张挥说道。
    “出什么事了？”胡孝民跟着张挥到了他的办公室。
    “最近要对军统有行动，你的人要作好准备。”张挥正色地说。
    挖出“入角炮”的计划，暂时不能向胡孝民透露。或许，胡孝民的表现越真实，越能把入角炮引出来。
    胡孝民问：“需要我做什么？”
    张挥缓缓地说：“我需要你暗中保护一个人。”
    “谁？”
    “市政府财政局长周西坦。”
    胡孝民惊诧地问：“谁要杀他？军统还是中统？”
    张挥沉吟道：“据可靠消息，是军统。”
    胡孝民“好奇”地问：“可靠情报？科长，军统有这么大的胆子么？”
    张挥好整以暇地说：“怎么，你质疑我情报的真实性？”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敢。只是觉得奇怪，周西坦以前被暗杀过，身边保镖众多，平常人接触不到，军统何必自讨苦吃？”
    张挥淡淡地说：“很简单，重庆欲除周西坦而后快。”
    胡孝民察觉到了张挥的不高兴，忙不迭地说：“我会让鲁继荣密切注意利昌隆五金商行的情况，看他们是否有行动。”

第一百八十四章 意外收获
    张挥看似是给胡孝民下命令，其实是给潜伏的“入角炮”下饵。
    如果“入角炮”潜伏在情报处，一定会知道胡孝民的行动。新二组知道胡孝民暗中保护周西坦后，必然会通知严乾改变计划。
    然而，到下午，张挥都没收到“过河卒”传出的情报。傍晚时，他去了趟爱仁里7号，严乾也没出现，只能悻悻而归。
    张挥心想，入角炮不在情报处？还是知道胡孝民的行动，却没通知新二组？
    这个隐身在暗处的对手，不按套路出牌，令张挥很苦恼。如果对手按照他的预料，作出了相应的反应，张挥会很兴奋。
    他与入角炮没见过面，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两人暗中交锋的第一回合，他没占到便宜。
    张挥没等到想要的情报，胡孝民的行动也不是很顺利。接到命令后，胡孝民亲自去了趟财政局。亮明身份后，却遭到冷落。周西坦以公务繁忙，需要开会为由，让秘书韩建午代为接见。
    没人会不在乎自己的安全，周西坦忽视胡孝民，只能说明一点，他不相信胡孝民的情报，也有可能是他不喜欢胡孝民的身份。
    76号的名声狼藉，经常搞绑架暗杀，76号与军统一样会要人命。
    “胡科长，我们局座等会要与日本顾问一起开会，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感谢特工总部的关心，他的安全，我们会高度重视，就不劳贵方费心了。”韩建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轻笑着说。
    韩建午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76号的人，经常干杀人越货之事，让他们保护，还不如自己请人保护。
    经常能听到有人要暗杀周西坦，之前周西坦也遭遇过暗杀，他早就采取了防范措施。比如说：尽量不外出，减少在公共场合露面，每天的行程安排更是机密，不能因为76号就泄露。
    胡孝民淡淡地说：“韩秘书的意思，周局长的安全，不用我们负责喽。”
    “局座的安全，我们自己会负责。”韩建午平静地说道。真要出了事，特工总部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胡孝民叹息着说：“要不是上峰命令，我还真不想做这差事。这样吧，我留两个兄弟跟着，回去也好交差。”
    韩建午笑了笑：“胡科长如此安排甚好。”
    胡孝民随便留了两个人，让他们跟着周西坦的车。他们的任务，不是保护周西坦，也保护不了周西坦，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当然，周西坦暂时也不会出事，钱鹤庭虽然给严乾下了除掉周西坦的命令，可实际上，目标另有其人。
    胡孝民随后坐车经过九风茶楼，他来这里，主要是看钱鹤庭是否给自己留下暗号。至于中共那边，每天早上坐冯五的人力车，他都会提起车灯看下。有什么情报，通过车灯与张晓如沟通。
    之后，胡孝民去了延年坊7号，化装后拿到钱鹤庭的情报：新二组晚上在四马路有暗杀行动。
    胡孝民也报告了张挥的安排，他分析，张挥所有精力都放在入角炮身上。胡孝民希望，通过严乾误导张挥：入角炮并没打入特工总部。
    放好情报后，胡孝民又去了法租界环龙路。快到环龙路时，胡孝民提前下了车。他的习惯是，先把鸿莲公寓周围的地形摸清。
    转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胡孝民才进了鸿莲公寓。他径直上了三楼，在三零三房间外停了下来。这是张小通告诉他的地址，他先趴在门外仔细听了听，又轻轻敲了敲门，确定里面没人后，才拿出铁丝，几乎跟用钥匙一样，轻易就打开了房门。
    这间公寓不大，里面是个大房间，令人意外的是，还有个厕所。法租界都修下水道，室内有厕所也正常。
    房内有张大床，但没有被褥，张小通只是将这里当成安全屋，没想过真要住在这里。窗台边摆着张书桌，一把椅子。旁边是衣柜，里面是折好的被褥。
    根据张小通的交待，胡孝民找到了金条和房契，还有两把钥匙。只是，张小通的存条，怎么找也没发现。
    根据他的判断，张小通的钱，也应该放在这里才对。
    这让胡孝民很沮丧，倒不是因为没找到钱，而是因为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
    直到要出门的时候，胡孝民才发现问题，两把钥匙不是一样的。他很奇怪，从外形上看，两把钥匙差不多，但钥匙上的齿有明显区别。
    他拿着钥匙去试了试，有一把是303房间的。另外一把是哪里的？胡孝民不知道，但他相信，这把钥匙能把张小通的财产送到自己手上。
    胡孝民拿着303的房契去找了公寓的管理员，这是个白俄，会说点汉语，但能说英语。胡孝民告诉他，自己现在是303的新主人。
    “203呢？”白俄问。
    “203？”胡孝民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啊，203和303是同一个先生的。”
    胡孝民笑了，拿了张一美元的钞票给白俄：“以后203会常住人，还要麻烦你。”
    一美元对普通人来说绝对是笔巨款，美元之所以经常被人喊作美金，是因为一美元可以兑换一克黄金，也能换四块银元。按现在的汇率，一块银元能换五法币。
    白俄看清之后喜形于色，脱口而出一句中：“随时为您效劳。”
    胡孝民笑了笑，金钱的魔力很大嘛。
    他转身回了303，拿出另外一把钥匙，到203一试，果然打开了。
    203的房间布置与303相似，有了楼上的经验，胡孝民在衣柜后面，也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有两张存条，一张存在汇丰银行，一张是渣打银行的，还有好几沓法币和美元，另外还有少量日元，以及张小通的印章。
    看着存条上的数字，胡孝民咧嘴大笑，这下好了，有了张小通的资助，他终于可以干点事了。
    除了存条和现金，还有一把勃郎宁1906手枪，以及一盒6.35mm口径子弹。1906比1910型要小巧些，更适合隐蔽。当然，子弹口径小一点，威力也要少一些。
    把东西都拿出来后，胡孝民发现，下面还有个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份名单：中统在沪人员名册。
    胡孝民扫了一眼，上面的人员，大多已经成了特工总部的人。
    看到最后一页时，有个名字引起了胡孝民的注意：“枫叶”，旁边还画了张枫叶的图形。
    显然，这不是人名，而是代号。
    只是，胡孝民翻遍所有资料，再也没看到关于“枫叶”的其他资料。如果这个特工与张小通单线联络的话，恐怕很难再与中统的上关系。
    将所有的东西带回延年坊7号，藏到自己的“保险箱”后，胡孝民终于松了口气。

第一百八十五章 好处
    到晚上十点，张挥突然接到了过河卒的电话：四马路，庄如璋。
    严乾的语气非常急，没给张挥多一秒钟，说完这六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那边挂断电话的声音，张挥愣住了。庄如璋是谁他很清楚，上海市商会总干事，在军统眼里，庄如璋是标准的汉奸。难道说，军统要对庄如璋动手？
    张挥马上给陆实声汇报，但却找不到人，这么晚了，陆实声不会待在办公室，也没在家。张挥只好给胡孝民打电话，让他随自己去四马路。
    “科长，出什么事了？”
    接到电话后，胡孝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特工总部，看到张挥在集合人马。
    “先上车，路上再说。”张挥心急如焚，哪有心思跟胡孝民解释？
    严乾给的情报比较模糊，四马路这么长，怎么找庄如璋？
    张挥等车子开出特工总部后，才沉声说：“刚刚得到消息，军统今天晚上要在四马路对市商会的总干事庄如璋动手。”
    胡孝民显得很“兴奋”：“这么说，今天晚上能跟军统正面交火？”
    “你不怕？”
    “只有军统怕我们的份，我怎么可能怕他们？科长，刚才没向日本人报告，这要是交起火来，碰到巡捕怎么办？”
    张挥没好气地说：“连庄如璋在哪都不知道，怎么跟军统交火？”
    胡孝民随口说：“可以打电话给市商会，或庄如璋家里嘛。”
    “对啊，我真是急糊涂了。”张挥一拍大腿，马上让司机找了个公用电话。
    最终，庄如璋的夫人提供了一个消息，今天晚上庄如璋与几个朋友在四马路的大中华饭店搓麻将。
    等张挥和胡孝民赶到大中华饭店时，巡捕已经来了，抬着庄如璋的尸体出来了。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胡孝民叹息着说。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庄如璋是死在严乾手里。
    张挥看着庄如璋的尸体一言不发，脸色非常难看。
    这是发生在租界的案子，想要接手，必须走正常程序。张挥没通知日本人，只好带着原班人马回去。
    “科长，来一支吧。”回到张挥的办公室后，胡孝民给张挥敬了支烟。
    “周西坦那边有什么情况吗吗？”张挥随手接过烟，问。
    “不是很配合，认为我们多此一举。”胡孝民连忙掏出火柴，给张挥点上。
    胡孝民原本想，借着“保护”周西坦，掌握周西坦每天的行程安排。
    知道周西坦每天的行程，就能知道他经常去的地方，以后想制裁他很容易。
    “庄如璋今晚一死，他明天就怕了。”张挥淡淡地说。
    其实不用等到明天，当天晚上周西坦听到庄如璋死在四马路后，惊得当场呆住，手里的雪茄滑落到了地上。今天晚上，他也去了四马路，距离大中华饭店很近。
    第二天，胡孝民到特工总部时，看到周西坦的秘书韩建午站在门外。虽然他在财政局很有地位，但到了76号连门都进不去。
    看到胡孝民从人力车下来，韩建午提着皮包快步走来。
    “胡科长，昨天多有怠慢，还请多包涵。”韩建午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诚恳地说。
    周西坦给他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要把胡孝民请到财政局。
    “韩秘书客气了，是胡某唐突，冒昧打扰了周局长。”胡孝民淡淡地说，一边说着一边朝76号走去。
    “胡科长，关于保护周局长之事能否再商量一下？”韩建午在后面追着问。
    “不是都安排好了么？”胡孝民蹙起眉头，佯装不知地说。
    “你安排的那两个人哪是保护？他们连局座的车都跟不上，真要碰到军统，恐怕人家动手后，你的人都没赶来。”韩建午苦笑着说。
    “没办法，情报一科穷得很，实在抽不出车来。”胡孝民缓缓地说，他知道，敲竹杠的机会来了。
    财政局负责全市单位的拨款，油水最是丰厚。
    “76号怎么会穷呢？这样吧，我们可以给你们报销车费，请胡科长多派些人手，一辆车不够，租两辆车如何？”韩建午扶了扶眼镜，问道。
    “租？”胡孝民眼中突然身材冷漠的目光，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污辱，死死地盯着韩建午，看得他发毛。
    “要不借两辆车？”韩建午犹豫道。
    “我们骑自行车就行。”胡孝民说完就要往里面走。
    “胡科长，车的事好商量，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请你屈尊去趟财政局，我们一定配合。”韩建午拉着胡孝民的胳膊，几乎是哀求道。
    周西坦给他下了死命令，为了把胡孝民请回来，无论胡孝民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哪怕是无理的要求，也要答应下来。
    胡孝民站住，将韩建午的手推开：“这样吧，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韩建午疑惑地说：“真的？”
    胡孝民朝76号的大门呶了呶嘴：“我得先回处里一趟。”
    韩建午倔强地说：“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胡孝民点了点头：“可以，我反正没车，走出来你就看得见。”
    然而，韩建午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看到胡孝民出来。他心急如焚，胡孝民不出来，误的不是周西坦的事，而是害他的命啊。身为周西坦的秘书，韩建午知道周西坦最怕死。
    昨天之所以拒绝，是担心被76号讹诈，借着保护官员的名义敛财，这种事76号可没少做。
    无奈之下，韩建午只好给周西坦打了个电话，向他汇报此事。
    “你怎么这么糊涂，没有好处，胡孝民怎么会再来？他不是没车吗？赶紧弄两辆，记住：不是租，也不是借，而是送。以财政局的名义，送两辆汽车给情报一科。另外，再给胡孝民塞点钱。”周西坦不愧是老江湖，马上明白了关键点。
    没有好处，哪怕韩建午等到天黑，也见不到胡孝民的人影。这帮人吃人不吐骨头，昨天受了委屈，今天能轻易过来？要不是军统做得太过分，他真不想跟76号的人打交道。
    财政局果然有钱，没半个小时，两辆崭新的福特牌汽车就停到了极司菲尔路76号。车子才刚停稳，韩建午就发现，胡孝民竟然走了出来。
    他心里暗骂，这他娘的也太巧合了吧？
    不管心里再恶心，此时也只能满脸笑容的迎上去。
    “胡科长，这是财政局支援情报一科的两辆汽车，请接收。”
    “这怎么好意思呢？”胡孝民谦逊地说，但却“抢”过了韩建午手里的件，迅速在上面签字。
    他确实想为难一下韩建午，没想到对方很“懂事”，而且出手大方，这下不但他可以坐新车，张挥都能换辆新车。

第一百八十六章 击毙
    张挥一早去了爱仁里7号，终于见到了过河卒严乾。
    张挥不满地问：“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行动前一刻，才给自己打电话，也没多说，要不胡孝民提醒，都不知道庄如璋死在大中华饭店。
    严乾解释道：“行动前我才知道消息，钱鹤庭亲自带队，我当时只知道在四马路制裁庄如璋，到大中华饭店后马上就行动了。”
    张挥说：“钱鹤庭的住处摸清楚了吗？”
    策反严乾后，他制定了上中下三策，上策是把军统上海区一网打尽，中策是打掉新二组，下策则是除掉钱鹤庭。
    严乾摇了摇头：“没有，我和王方雄出事后，整个新二组所有人员的住处全部变更。我原来知道的一些人，都找不到了。”
    张挥心里一动：“他没怀疑你吧？”
    “没有。”
    张挥问：“你是新二组的副组长，以前负责行动和警务，现在安排了具体工作吗？”
    “钱鹤庭说了，最近租界对日本不断妥协，特别是法捕房的一些人，经常配合特工总部的行动，军统准备报复，让入角炮选定目标。”
    “入角炮？”张挥的眼睛猛地眯成一条缝。
    严乾缓缓地说：“听钱鹤庭的口气，入角炮可能不在特工总部，而是在法捕房。”
    张挥喃喃地说：“法捕房？不应该啊。”
    入角炮在法捕房也不是不可能，法租界的行动，除非是绑架，特工总部一般都会让法捕房出事。
    张挥回到特工总部后，向陆实声报告了入角炮的最新情况。他与陆实声都判断，入角炮是潜伏在特工总部的军统间谍。可现在，严乾却告诉他，入角炮可能在法捕房，这让他很迷惑。
    “处座，如果入角炮在法捕房，对我们其实就没什么意义了。”张挥回来后向陆实声报告。
    陆实声沉吟道：“你相信这个判断吗？”
    张挥分析道：“得看军统的下一步行动。”
    “所以还是得作两手打算，内部排查不能放松，法捕房那边也要密切注意。”
    “是。”
    陆实声突然说：“知道吗？今天胡孝民从财政局弄了两辆车，新车。”
    “庄如璋一死，周西坦就怕了，胡孝民还真会抓住时机。”
    陆实声问：“过河卒不是说军统要对周西坦动手么？有方案了么？”
    胡孝民现在的行为，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特务。连敲诈勒索都不会的特工，不是76号的特工。
    “钱鹤庭很谨慎，行动前才通知过河卒。我估计，军统还在制定行动计划。”
    “你要提醒胡孝民，军统随时可能会动手。”提前知道了情报，如果还被军统得手，那就太不应该了。
    中午，胡孝民回了趟特工总部，开着财政局提供的那辆崭新的福特牌汽车。
    “科长，你的车该换啦。”胡孝民把新车的钥匙放到张挥面前，笑嘻嘻地说。
    张挥看了一眼钥匙，问：“这是财政局的车？”
    “不，现在是情报一科的车。”
    张挥拿过钥匙，新车总比旧车好：“好，另外那辆车给你用。”
    “多谢科长。”胡孝民高兴地说，他给张挥送新车，不就是想用另外一辆车么。
    “车子是你弄回来的，有什么好客气的。”
    “科长，除了车子，还给了笔辛苦费。”胡孝民拿出一沓钱放到张挥面前。
    “你打算怎么办？”张挥望着钱，看着胡孝民，问。
    “这个当然得由科长分配。”胡孝民刚要说话，看到张挥似笑非笑的眼神后，突然改变了主意。
    张挥惬意地笑了笑：“兄弟们也很辛苦，每人给十块，你拿一百。”
    “那我替兄弟们谢谢科长了。”胡孝民拿起来，数了一小半，剩下的又放回了桌上。
    张挥把钱顺手收到抽屉里，叮嘱道：“最近军统动作很大，你要特别注意，不能让他们得手。”
    胡孝民不以然地说：“周西坦现在很配合，他要去的地方，我会安排兄弟提前侦查，加上他的保镖也不少，军统应该不敢动手。我其实希望他们动手，要不然怎么立功呢。”
    周西坦那边，没出什么事。只要胡孝民负责保卫，也不可能出事。
    张挥等胡孝民走后，去了趟法捕房，找到了与特工总部合作默契的政治部华籍督察长程海涛。
    特工总部在法租界的搜捕行动，大多由程海涛提供支持，程海涛每月也从特工总部领取两百法币的特别津贴。
    对程海涛来说，几百法币的津贴不算什么，他需要的是日本人能替他撑腰。上海早晚都是日本人的，因此他对特工总部的行动很积极。
    “程先生，我们收到可靠情报，军统要对法捕房进行报复，你可得小心。”
    程海涛嗤之以鼻地说：“我才不怕他们，军统曾经打电话警告我，让我改变作风，要不然就要制裁我。当时我回答：我不在乎，你们看着办好了。法租界这么多巡捕，我会怕他们几个恐怖分子？”
    张挥问：“八月以后，法捕房有新进的人员吗？特别是情报、特务和政治等部门的。”
    程海涛好奇地问：“法捕房每个月都会进人。张科长为何会关心这个问题？”
    张挥沉吟道：“据情报，军统在八月以后，派人打入了法捕房。”
    程海涛冷声说：“我可以帮你弄份名单，明天过来拿就是。如果法捕房有军统的人，我会亲手送他进监狱。”
    然而，程海涛永远也没机会了。下午六点，法租界贝勒路、康悌路转角处，程海涛在自备的人力车上，被军统新二组的行动人员伏击，身中两枪被当场击毙。
    张挥听到消息后惊呆了，自己下午才跟程海涛见了面，还想着明天再跟程海涛见一面，哪想到军统又动手了。
    程海涛的死，也更加证实了之前的判断：入角炮就在法捕房，甚至就在政治部！
    程海涛是法捕房的人，追捕凶手自然由法捕房负责。晚上，张挥在爱仁里7号，再次与严乾见了面。
    这次，张挥更是不满，上次军统行动，严乾好歹还打了个电话报警，这次严乾屁都没放一个。
    张挥严厉地说：“程海涛被杀，你要负很大责任！”
    “这次是入角炮提供的情报，程海涛经常在那里出没。我也是行动前才接到通知，当时我开了一枪，并没击中程海涛的要害。但行动小组长卢义刚，一枪命中程海涛心口。”
    张挥怒声说：“什么？你开了枪？！”
    严乾叹道：“当时的情况，如果我不开枪，马上会露出马脚。”
    张挥气道：“这个该死的入角炮！”

第一百八十七章 算计
    张挥与严乾在爱仁里7号接头时，钱鹤庭与胡孝民也在光州饭店的201房间见了面。
    胡孝民原本准备开车去广慈医院，坐上车后才发现不对。租界的汽车虽多，但车子总是很显眼的。特别是他的车牌，有心人一看就知道是他。
    他与钱鹤庭接头，越不引人注目越好。胡孝民将车开到三角公园，从公园的北门出来后，再去延年坊7号化装，才去的光州饭店。
    虽然多绕了一圈，至少要浪费半个小时以上，但胡孝民觉得值得，他与钱鹤庭的安全性大为提升了。
    胡孝民笑着说：“组座，程海涛这一死，张挥应该会相信入角炮就在法捕房了。”
    “严乾的任务基本完成，现在是时候让他为党国尽忠了。”
    胡孝民担忧地说：“这个时候严乾死了，张挥会不会怀疑？如果张挥认定严乾的情报是假的，恐怕他会认定入角炮在特工总部，甚至会在情报处。”
    他希望严乾能转移张挥的注意力，至少要让他觉得，入角炮不在情报处。所以严乾暂时还不能死，让他多活一段时间，对自己是有利的。
    “当然会怀疑，但他不死，张挥就不怀疑了？说不定他早在内部暗中调查。严乾是副组长，让他参与行动，我们担的风险实在太大。在大中华饭店，他就与行动小组的人交谈过，问起他们现在的住处和以后的任务。幸好行动前，我特别强调过保密纪律，才没让他得逞。”
    “好吧。”胡孝民无奈地说，不管如何，上面决定的事，他不好太反对。
    “你的任务，是混淆特工总部的视线，借他们的手干掉严乾。或者，我们在爱仁里7号动手。”
    死在胡孝民手里的军统虽然有两个，但两个都是特工总部的人。林伟达是万千良留的内线，金君务也是。如果严乾再死在胡孝民手里，对胡孝民未必是好事。说不定，会引起别人对他的怀疑。
    “在爱仁里7号动手？”胡孝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是要把张挥一起干掉吗？
    钱鹤庭沉吟道：“这是备用方案，李先生已经等不及了，总部在催促，更是为了你的安全。”
    之所以答应胡孝民的方案，主要是想转移特工总部的注意力。
    胡孝民说道：“组座，张挥暂时还不能死。此事最好也不借用特工总部之手了。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咱们动手，秘密干掉严乾，对外宣称将严乾调离上海执行秘密任务。”
    既然军统要除严乾而后快，就得改变原来的计划。
    “这个”钱鹤庭沉吟不语：“好吧，我来安排。”
    “组座英明。”胡孝民松了口气，让严乾无声无息消失是最好的。
    “对了，总部对你在南京的表现很满意，嘉奖下来了，奖励一千元，军衔加一级。恭喜，胡上尉。”
    胡孝民诚恳地说：“升官又发财，例行组座提携，孝民感激涕零。”
    临训班毕业后，他被授予少尉军衔，到上海前，被提为中尉情报员。没想到仅仅两个多月，就成了上尉了。
    钱鹤庭说道：“钱给你带来了，军衔和嘉奖记在重庆的档案里，就不公开宣读了，这是重庆的电。”
    “功劳有孝民一份，更有组座一份。”胡孝民接过装钱的信封，抽了一小半出来，剩下的又推给了钱鹤庭。
    接过钱，钱鹤庭脸上笑开了花，胡孝民这么懂规矩，他很是欣慰。
    从光州饭店到延年坊7号，再到三角公园，已经是十一点多了。胡孝民开着车子到愚园路433弄5号，在外面按了按喇叭。
    阿福听到声音后走到铁门前，看到探出头的胡孝民，马上打开了铁门。
    “姑爷回来啦。”刘阿福看到胡孝民开着车子回来，跟着车子跑，一脸的奉承。
    “你去忙吧。”胡孝民停好车后，淡淡地说。
    刘阿福悻悻地走了，热脸贴在冷屁股上，确实有些不好受。可现在胡孝民不仅要与顾慧英结婚，也在上海有了一定的地位和财富，他再势利也不敢表露出来了。
    刘阿福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被人收买。
    刚走进客厅，正好碰到顾慧英从楼上走下来。汽车的喇叭声她也听到了，胡孝民与刘阿福对话时，她就站在窗户后听着。
    顾慧英很担忧，胡孝民会在特务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如果一个人，为了钱而无所不用其极，就会迷失自己。
    比如说张小通的事情，明明胡孝民已经接到命令，要除掉张小通。但胡孝民却欺骗焦一诚，并从他手里敲了一大笔钱。
    还有这辆汽车，借着保护财政局的周西坦，让他们送了两辆汽车。一般的人只会佩服，胡孝民有能力，从财政局能弄到车子。但此事也从侧面证实，胡孝民确实心黑，连财政局的局长都不放过。
    胡孝民没等顾慧英开口，先说道：“知道吗？傍晚时，法捕房的程海涛在回家的路上被杀了，军统干的。”
    顾慧英惊诧道：“程海涛？”
    程海涛经常协助特工总部行动，就跟曹炳生一样，没想到也被军统除掉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看来搞特务工作确实很危险。”
    顾慧英意味深长地说：“程海涛如果不把事情做绝，恐怕也不会死。”
    “昨天二处的马英良找我谈话了，他可能会调南京区当区长，想调我过去。”
    顾慧英一脸的不信：“马英良会看上你？”
    马英良是什么人？赵仕君当初都是他手下的兵，资格非常老的特务了，以前还在中共那边担任过重要职务。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胡孝民这个新人特工呢？
    胡孝民嬉皮笑脸地说：“我的优秀一般人看不到。”
    他想告诉顾慧英的，并非是马英良看上了自己，而是要告诉她，马英良要到南京区当区长了。马英良当唐东平的业务能力更强，唐东平是搞报纸出身，算人。而马英良是特工出身，他去南京，对那边的抗日组织可不是好事。
    对胡孝民的王婆卖瓜，顾慧英自动忽略了。可马英良要去南京区当区长一事，她会第一时间让刘妈传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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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失风
    第二天早晨，胡孝民开着车子出来时，冯五的车子已经到了门口。胡孝民停下车，摇下玻璃：“五哥，以后你不用来接我了。看到没有，我有汽车了。”
    “好。”冯五看到胡孝民后，马上站了起来。
    看着胡孝民的车子远去，他的目光中有些失落。这是他能为胡孝民唯一做的事，但现在胡孝民也不需要了。
    “你一个副科长开车上班，会不会太高调了？”顾慧英坐在副驾驶，突然问道。
    “如果可以，我想开保险汽车。”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
    军统的行动越来越频繁，除了新二组外，其他几个行动大队也频频对日伪汉奸发动制裁，上海的日伪汉奸，已经人心惶惶。
    作为一名汉奸特务，坐在车里能大大提高安全性。唯一的坏处，汽车会暴露他的位置，很容易被别人关注而不自知。
    顾慧英意味深长地说：“手上少沾血，才能活得更自在。”
    胡孝民嚣张地说：“不敢苟同。我觉得手里有枪，袋里有钱才能逍遥。天天累得跟条狗一样，饭都吃不饱，那样的日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顾慧英别过头望着窗外，赌气不跟胡孝民说话。胡孝民的贪念太盛，之前说要留退路，可拿了好处后，又想当汉奸了。如此善变，只能说明胡孝民是个很自私的人。
    坐人力车时，胡孝民和顾慧英一般都会在极司菲尔路55号的招待所下车。但现在，他们能把车子直接开进76号。
    胡孝民现在的任务是保护周西坦，他来特工总部，只是向张挥例行报到。一般情况下，只要在情报一科露个脸就能离开。
    今天也不例外，胡孝民只待了一会就出来了。张挥的心情很差，他得识趣。庄如璋和程海涛接连被杀，张挥压力很大，毕竟这两个案子，严乾都参与了。
    庄如璋在大中华饭店被杀，严乾还只是参与。但程海涛被杀，严乾是开了枪的。虽然他承认没击中要害，可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程海涛被杀，法捕房非常重视，程海涛是督察长，比曹炳生身份更高，影响自然更大。为了找到凶手，整个法捕房的人都行动起来了。
    为了安全，军统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撤出了法租界。与以前一样，严乾单独居住。卢义刚的行动小组，更是撤到了大马路。
    然而，半夜时，卢义刚突然接到钱鹤庭的命令：据查实，严乾已投敌，务必以最快速度处决。
    后面还有一个地址：静云里5号，这是严乾临时的住处。
    卢义刚犯难了，傍晚还与严乾联手行动，严乾朝程海涛开了一枪，他又补了一枪。现在又要除掉严乾，怎么下得了手？况且严乾是副组长，是他的上司。
    卢义刚与交通员再三确认命令，得到的回复都是一样的。
    整整抽了半盒烟，卢义刚作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向法捕房举报严乾！
    借巡捕的手，除掉严乾。
    快天亮时，法捕房的彭惠民，“意外”得到一个消息，有一名军统杀手，躲在公共租界胶州路静云里一带。
    彭惠民很是兴奋，马上联系公共租界中央捕房，准备联合抓捕。然而，法捕房和中央捕房都有特工总部的人。陈明楚担任一处处长时，经常与他们合作。
    几乎就在彭惠民得到消息时，也有人给一处通风报信。这种消息，回报至少以千元计，谁会不动心呢？
    万千良得到消息后，马上派人去静云里打探消息。自从投靠特工总部后，他还没办过什么像样的事。之前配合情报处，抓捕刺杀谭志兵的杀手，但回到一处后，竟然被他们跑了。
    这让万千良颜面大失，他发誓，一定要办几件漂亮的事。
    得知杀程海涛的凶手躲在静云里，他没向特工总部报告，亲自带队过去了。很快他就发现，静云里5号有异常。万千良当即决定动手，胶州路靠近沪西，抢先抓到人手，能顺利回去。
    严乾到新住处后，一直保持着警惕，当他发现外面出现陌生人时，心里就咯吱一声。马上将枪拿在手里，子弹上瞠，随时准备射击。
    自从成为“过河卒”后，他整天提心吊胆，这段时间，是他从事特工以来最害怕的时候。哪怕是晚上睡觉，也要睁一只眼。
    一名老练的特工，有着强烈的第六感。虽然他不知道外面那些人的身份，可凭感觉应该来者不善。等了一会，他觉得越来越危险，提着枪准备从后门离开。
    然而，万千良也是个老特工，他早就派人堵住了后门。几乎就在严乾开门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就齐刷刷盯上了严乾。
    严乾强忍着惊慌，返身带上门后准备离开。然而，一处的人突然动手，一左一右两个人朝他扑来。
    “砰！砰！”
    严乾早就注意到了，左右开弓连开两枪。
    左边一人中枪倒地，右边那人却只是擦伤，他掏出枪朝着严乾射击。
    “砰砰砰！”
    严乾很有经验，他左闪右避，对方的几枪都没伤到他。
    快到胶州路时，迎面走来几人，当先一人个子不高，还带着眼镜，手里却提着一把枪。两人目光一碰，都认出了对方。
    “万”
    严乾脸上一喜，来的是万千良，只要说明身份就能消除误会。为了活命，他早就不顾隐藏身份了。什么过河卒，如果死了，就是只死虾。
    “砰砰！”
    可万千良并不这么认为，他看清来人是严乾后，心里怒火冲天，正是这个严乾，让他在特工总部颜面扫地，此时相见，哪能再让严乾逃脱？
    严乾手里也有枪，万千良生怕对方先动手，他抬头便射。万千良枪法精良，两枪全中，一枪击中严乾腹部，一枪击中严乾左肩，只要再下两寸，严乾就必死无疑。
    但就算如此，严乾也受伤不轻，他就算靠着墙壁也站立不稳，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把枪扔了。”万千良举着枪站到严乾面前，脸上充满了胜利者的得意。
    “万处长，请联系情报处的张挥处长，我是他的人。”严乾脸上冒出一粒粒的汗珠，他感觉全身的力量在迅速流失。
    万千良嗤之以鼻地说：“骗鬼！”
    严乾轻声说：“我的代号：过河卒，你可以打电话问问。另外，请送我到医院，我有重要情报要告诉他。”
    万千良没有动，沉声问：“程海涛是不是你杀的？”
    严乾说：“我确实开了一枪，但没中要害。”
    万千良又问：“你有什么重要情报？”
    严乾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法捕房传过来的消息。”
    严乾苦笑道：“法捕房的消息什么时候这么灵敏了？”
    万千良惊讶道：“什么意思？”
    严乾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我被人卖了，或许身份早就暴露”
    万千良急道：“把话说清楚。”
    严乾有气无力地说：“入角炮肯定不在法捕房，他也知道了我的身份。”
    万千良马上说道：“来人，送医院。”
    万千良自然不能把严乾送公共租界的医院，沪西有家同仁医院。然而，等严乾送到医院时，因为失血过多，经抢救无效而死亡。
    “万处长，今天的行动要有一个详细的报告。”
    今天随万千良一起行动的，是76号宪兵分队的板本一郎。
    特工总部到租界的行动，必须有宪兵分队派人参加。日本宪兵的作用，除了监督和指导外，还负责与租界交涉。
    他不知道严乾是张挥的人，如今死在万千良手里，得有个交待才行。
    一直躲在暗处的卢义刚，一直跟着去了同仁医院，得知严乾死后，他才回去。不管严乾死在谁手里，只要死了，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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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自己查自己
    张挥知道严乾死在万千良手里后，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不容易培养的过河卒，就这么死在自己人手里了？严乾身份暴露不说，入角炮也人尽皆知。
    他还想借着严乾，一举端掉军统上海区呢。现在全完了！
    不仅严乾死了，军统还全身而退，这让他很难堪。
    此时的张挥，就像一个被鱼咬掉鱼饵的垂钓者，一副气急败坏的神情。
    他相信，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的笑柄。
    胡孝民是下午才“知道”的消息，当时他确实吃了一惊。按照他与钱鹤庭的计划，严乾应该死在自己人手里才怪。可为何法捕房也知道了消息，更被万千良抢先一步呢？
    回特工总部前，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的死信箱，才知道原委。胡孝民暗暗叹息一声，早知道这么复杂，还不如自己去静云里5号一趟。
    “科长，万千良是故意的吧？”胡孝民跑到张挥的办公室，提出自己的观点。
    既然严乾死了，就得再次调整计划。
    “这是严乾当时的原话，你看看。”张挥没有接话，将万千良的报告抄录件扔到胡孝民面前。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胡孝民认真看着报告，眉头蹙得越来越紧：“被人卖了？身份早就暴露？入角炮不在法捕房？科长，知道严乾身份的，都有哪些人？”
    张挥叹息着说：“除了我和处座外，连主任都不知道。”
    胡孝民“不解”地问：“那他就奇怪了，他被谁卖了？又是怎么暴露的？科长，严乾不会怀疑你吧？”
    张挥缓缓地说：“还有一种可能，严乾身份暴露，军统借我们的手除掉他！”
    胡孝民问：“法捕房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张挥眼睛一亮：“你不说我都忘了，有人半夜打电话给法捕房。奇怪吧，还准确地提供了胶州路静云里的地址。这也更加证实，严乾其实是死在军统手里。”
    胡孝民“疑惑”地问：“军统怎么会知道严乾的身份呢？”
    张挥笃定地说：“关键还是入角炮，这个入角炮肯定在特工总部！”
    胡孝民吃惊地说：“不会吧？入角炮在76号？”
    张挥是个老特工，想在他面前瞒天过海基本不可能。只有不停的误导，才会让他犯错，继而作出错误的判断。
    张挥叹息着说：“严乾一死，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回想严乾重回新二组的种种事情，估计他在第一次执行暗杀庄如璋的任务时就暴露了。钱鹤庭很厉害，那个入角炮也很狡猾。”
    张挥很懊悔，自己太大意，严乾在军统所有的关系全部被切断，他已经成了废人。钱鹤庭之所以留着严乾，是想给自己传递假情报。
    这次严乾在静云里5号的住处暴露，就更是蹊跷。那个地方，连自己都不知道，法捕房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胡孝民奉承道：“到时候把入角炮和钱鹤庭一起抓起来，看他们还怎么得意。”
    张挥突然问：“你觉得，谁是入角炮？”
    胡孝民认真地想了想，说：“谁都有可能，包括我在内。”
    “这个你还真说错了，谁都可能是入角炮，唯独你不可能。之前我跟处座商量过此事，想先暗中调查，就没告诉你。如今严乾的事闹开了，你也要参与调查。接下来的主要任务，是挖出这个入角炮。”
    胡孝民手上沾过军统血的，林伟达、金君务，虽然事后证实他们是特工总部的人，胡孝民杀他们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还有这次去南京，先杀张小通，再抓费仲彝，这些都证明了胡孝民的忠诚。
    胡孝民除了对特务工作还有些不熟悉外，绝对是最信任的人。
    胡孝民连忙说：“感谢科长信任，孝民一切听从科长安排，跟着科长好好学习。”
    张挥让他参与调查入角炮，说明自己完全取得了对方的信任。只是，让自己查入角炮，恐怕下辈子也查不出来。
    “你觉得入角炮会在哪个部门？”
    胡孝民正要说话时，办公室突然被人闯了进来。张挥就要发怒，看清来人后，马上站了起来。
    “板本先生！”
    “板本军曹要听取入角炮的报告。”跟在板本一郎身后的夏忠民，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语气不善。显然，板本一郎是兴师问罪来了。
    特工总部被军统打入，张挥不仅没查出来，反而搭上了严乾，日本人当然生气。最重要的是，事先他们都不知道有入角炮这个人。
    “我们正在调查”张挥连忙说道。
    “啪！”
    板本一郎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八嘎！”
    “嗨！”张挥双腿并立，低着头重重地应道，不敢有丝毫反驳。
    胡孝民没想到板本一郎说翻脸就翻脸，他也赶紧低着头，用余光观察着板本一郎，发现他正朝外走去。
    “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入角炮。”夏忠民等板本一郎快走到门口时，才轻声说道。
    “科长，这日本人也太不是东西了。”胡孝民等夏忠民走后，“愤愤不平”地说。
    看着张挥脸上的五指印，他觉得板本一郎手劲真大。
    “看到没有，这就是给日本人卖命的下场。”张挥捂着脸颊，苦笑着说。
    “有科长的英明领导，入角炮一定能查出来的。”
    张挥摇了摇头：“不，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由你负责，以后直接向板本一郎报告。”
    入角炮也好，过河卒也罢，关老子球事。好心当成驴干肺，老子撂挑子就是。
    胡孝民苦笑道：“我怎么查得出来？”
    张挥淡淡地说道：“你不是安排鲁继荣打入军统了吗？通过他想办法。”
    胡孝民无奈地说：“好吧，孝民愿意为科长分忧。”
    随后，张挥向陆实声哭诉：
    “处座，你看看，这活没法干了。入角炮没查出来，嘴里的牙要被人打掉了。”
    陆实声冷冷地说：“严乾是你安插进军统的，他虽然没传回有价值的情报，但严乾能与钱鹤庭见面，还参与了军统的两次重要行动。你什么都没做，还死了庄如璋和程海涛，换作是我也会很生气。再说了，事前没报告，出了事不找你找谁？”
    “我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你倒是放了长线，大鱼呢？鱼没上钩，鱼饵被吃了，线也断了。这件事交给胡孝民也好，你暗中调查。只有查出入角炮，别人才不会看你笑话。”
    “胡孝民能查出来吗？”
    “查不出来也没办法，你不也没查出来吗？总得有个负责的吧，你让他查入角炮，不就是想让他负责吗？”
    “我只是不想再挨日本人的耳光罢了。”张挥轻轻揉着脸颊，已经肿起来了，他感觉半边脸已经没有了知觉。
    胡孝民自然知道张挥没安好心，但风险与机遇是平存的。他随后去了平洋房，向板本一郎当面报告自己的计划。
    胡孝民这段时间“疯狂学习”日语，此时开始发挥作用。
    “板本先生，入角炮应该潜伏在我们内部，但不一定就在特工总部。比如说社会部、肃清委员会也有可能。我需要查阅所有人员的档案，进行第一次甄别。同时，需要有向任何人问话的权力。”
    “这种大海捞针的方法能有效吗？”板本一郎听着胡孝民说日语，情绪没有了刚才那么激动。
    “这种方法虽慢，但最有成效。我想先从一处查起，他们很多人是从军统过来的，最有可能被军统渗透。”

第一百九十章 独当一面
    胡孝民的调查方案有具体目标、计划和步骤，板本一郎听后，觉得挺满意的。但要查阅所有人的档案，板本一郎不能作主。这件事，就算是宪兵分队也不能作主。最后向对面的梅机关分部中岛信一报告之后，才给了授权。
    但梅机关也给了限制，档案只能在机要处查阅，不能抄录，更不能拍照，只能胡孝民一人查阅。当然，有些人的档案，胡孝民不能调阅。另外，两个月之内要查出入角炮，否则将撤销胡孝民情报处副科长的职务。
    既给了权力，也给了压力，日本人这一招还挺狠。
    可胡孝民的目的达到了，上次调查中统间谍，他随张挥查看了二处大部分人的档案。这次则不然，可以查阅所有人的档案。
    胡孝民有着超强的记忆力，他希望能借这次的机会，把特工总部、社会部和肃清委员会所有汉奸特务的档案，全部记在脑子里。
    张挥听说后，把胡孝民叫到办公室，关切地说：“孝民，两个月找到入角炮太过儿戏，你怎么能答应呢？”
    胡孝民苦笑道：“日本人说两个月，我敢拒绝吗？”
    要找到真正的入角炮，只需要一秒钟就行。此事既然让他着手，只能找替罪羊。胡孝民随时可以找到目标，难的是要创造条件，让日本人相信那就是入角炮。
    张挥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重重地叹息一声：“唉，你自求多福吧。”
    他已经在考虑，两个月之后情报一科副科长的新人选。胡孝民尊重他不假，也很懂规矩，但这并不值得他向日本人挽留胡孝民。
    胡孝民当副科长，本来就是巧合，要论资历和能力，怎么样都轮不到他。趁着这次机会回去当情报组长，也算留了一点点面子。
    胡孝民从来没想过张挥会力挺自己，所有人都是自私的，张挥将任务交给自己，不就是想推脱责任么？
    胡孝民准备去机要处看档案，却接到通知，让他去高洋房，赵仕君要见他。
    担任副科长后，胡孝民的衣领后别了一个不起眼的别针，这就是进入高洋房的出入证。很多人并不知道，往往莫名其妙就被拦住了。
    “赵先生好。”胡孝民这还是第一次单独与赵仕君相处，他酝酿着应该有的情绪：拘谨中有一丝抑制不住的兴奋。
    “调查入角炮，准备从哪里入手？”赵仕君指了指办公室的沙发，示意胡孝民坐下。
    “我想从一处着手。”胡孝民半边屁股搭在沙发上，身体前倾，随时准备倾听赵仕君的指示。
    “说说具体想法。”赵仕君点了点头。
    胡孝民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连忙说道：“一处有相当部分的人，都是从军统过来的，他们当中最有可能混入卧底。”
    赵仕君缓缓地说：“内部调查很敏感，特别是公开调查就更是如此。你会承受很大的压力，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有赵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另外，社会部和肃清委员会那边，我也想查一下。”胡孝民说到后面时犹豫不决。
    赵仕君马上说：“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么，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日本人对入角炮很重视，发誓一定要挖出来。如果胡孝民借机，把孙墨梓控制的社会部和肃清委员会调查一遍，哪怕查不出入角炮，对孙墨梓也是一种打击。
    胡孝民兴奋地说：“有赵先生的支持，没有什么事情是干不好的。”
    赵仕君突然说：“知道吗，最近有好几个人说起了你。”
    他指的好几个人，指的是二处的马英良，已经决定马英良去南京区当区长，原本还想调胡孝民过去。另外就是南京区机要处的梅冶方，以及胡孝民带回来的费仲彝。
    梅冶方对胡孝民的办事能力也是赞不绝口，仅仅两天时间，就“处理”了张小通，还拿到了费仲彝的口供，并把费仲彝顺利带了回来。
    费仲彝提起胡孝民也很服气，回上海后，胡孝民帮费仲彝上下打点，这在一般人看来，根本就不可想象。
    如果一个人说胡孝民好话，不能说明什么。但好几个人都赞赏胡孝民，他就很好奇。这次借着机会，也想看看胡孝民的真正能力。
    胡孝民担忧地问：“没说我坏话吧？”
    赵仕君微笑道：“都是好话，说你能力不错，人也不错，还想让你去南京工作。”
    胡孝民谦逊地说：“他们肯定知道我是赵先生的人，也是替赵先生办事，所以才会这么说。这次调查入角炮，我就很头疼，总想着不能办砸了，丢了赵先生的面子。”
    赵仕君轻声说：“别人都说你资历不够，能力不足。我觉得资历不重要，能力最重要。这次调查入角炮，让别人看看你的能力，到底够不够独当一面。”
    赵仕君的话，让胡孝民很兴奋。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词：“独当一面”，是不是说明，只要办好了入角炮的案子，以后就能独当一面了？他现在只是副科长，还称不上独当一面。
    胡孝民离开时，在高洋房的一楼碰到了费仲彝。
    “胡科长！”费仲彝一直在等着胡孝民，看到他下楼后，马上走了过来。
    “费处长好。”胡孝民微笑着说。
    “我没事了，很快要回南京，谢谢你替我打点。”费仲彝抱着拳，诚恳地说。
    “我是用你的钱办事，举手之劳罢了。”胡孝民拱着手回了个礼。
    费仲彝坚定地说：“不管如何，我是很感激你的。这次是我犯了错，能安然无恙实在是侥幸。以后胡科长有事，但凡费某能办得到的，一定赴汤蹈火！”
    胡孝民笑着说：“好啊，以后有事求到费处长头上，可不能拒绝哦。马处长，不，现在应该是马区长了，原本邀我去南京一起共事，上海这边实在脱不开身，否则我们说不定能成为同事呢。”
    “千万别说求，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事，你尽管吩咐就是。”费仲彝诚挚地说。
    胡孝民提起马英良，更让他觉得可与胡孝民结交。连马英良都看重胡孝民，说不定以后还是自己求胡孝民办事呢。

第一百九十一章 空心炮
    离开高洋房后，胡孝民一头扎进了机要处。胡孝民调查入角炮的事情，特工总部早就传开。机要处的处长富也闻，根据胡孝民的要求，特意给胡孝民准备了一间办公室，让人把一处人员的资料搬了过去。
    一处现在有一百三十八人，每人一份档案，胡孝民看一遍，需要二到三分钟。这个不快，但档案里的内容，基本记住了。
    胡孝民本来记忆力就很好，在临训班，又受过瞬间记忆的培训。一组无序的一百位数字，只要看三十秒就能记住，七天之内绝对不会记错。
    一百三十八人，有过军统经历的，占了三分之二，万千良带来的原军统第四大队，有五十二人。
    这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一处的几个行动小队长，都是万千良从军统带过来的。万千良到一处后，很快就控制了局面。
    这些档案表面看起来平淡无奇，可仔细分析，能看出很多东西。还有些内容，暂时可能用不上，以后却能发挥重大作用。甚至，知道一个人的籍贯，就能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同乡、同窗、同军，都能形成关系网。
    胡孝民在机要处看档案时，万千良下午也在办公室，跟两个手下讨论胡孝民调查入角炮的事情。
    “处座，情报处的胡孝民在机要处查阅一处的人员档案，估计他会把一处当成重点调查对象。”说话的是一个精壮男子，他叫杨育才，是一处二小队长，也是跟着万千良从军统过来的。
    “严乾死在我们手里，入角炮就在一处？”一队长沈似旭瓮声瓮气地说。他是山东人，牛高马大，站在那里像个铁塔。
    “你听谁说的？”万千良望着杨育才沉声说。
    “我有个同乡在机要处。”杨育才回道。机要处有同乡，平常当然要走动走动。
    万千良不置可否地问：“你们怎么看？”
    沈似旭笃定地说：“胡孝民是借机报复！特工总部有没有入角炮不知道，但一处肯定没有。至少，我们这些人当中没有！”
    万千良摇了摇头：“有没有，不是我们说了算。胡孝民这两天看档案，估计几天后就会来调查。你们要作好准备，不要被他抓到把柄。”
    杨育才嗤之以鼻地说：“听说他是半路出家，能查出什么名堂？”
    沈似旭冷冷地说：“林伟达和金君务死在他手里，都是兄弟，不能让他们白死！”
    他跟林伟达是好友，胡孝民杀了林伟达，当然也是他的仇人。
    万千良摇了摇头：“不可造次，调查入角炮是日本人的意思，赵仕君对胡孝民也很看重。”
    他对胡孝民也恨之入骨，苏光霄死的时候，胡孝民也在南京。他有过怀疑，苏光霄的死与胡孝民有关。只是南京区认定苏光霄死在司机手里，他才没再多心。
    杨育才听出了万千良的心意，阴笑着说：“表面上我们积极配合，暗地里嘛”
    万千良提醒道：“不要玩火，烧到自己不好。”
    胡孝民只是个小人物，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人把自己搭进去。
    杨育才突然说道：“处座，我们在上海区还有兄弟。让他们传个假消息，应该没问题吧？”
    万千良眼睛一亮：“说说你的想法。”
    沈似旭大大咧咧地说：“传什么假消息？直接告诉他们，胡孝民就是入角炮！胡孝民不是在利昌隆五金商行有内线吗？让内线把消息传回来，到时他就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杨育才一拍大腿，哈哈大笑：“似旭兄，你这是要把胡孝民往绝路上逼啊。”
    他觉得沈似旭的主意比自己更妙，不用动手，就能让胡孝民吃苦头。这个消息传回来，胡孝民不死也得脱层皮。
    万千良微微颔首：“无风不起浪，让胡孝民慢慢去解释吧。”
    就算扳不倒胡孝民，军统传过来的这个情报，也够胡孝民喝一壶的。
    杨育才阴笑着说：“我马上去办，保证胡孝民档案还没看完，就成了入角炮。”
    看完最后一份档案后，胡孝民才发现已经是半夜。他现在有车，回去也很方便。但胡孝民并没有回愚园路433弄5号，而是绕到忆定盘路，从九风茶楼绕了一圈。
    胡孝民不用下车，就看到了钱鹤庭给自己往下的两个三角形暗号，这表示他们要见面。严乾死了，接下来的任务是扫尾：清除入角炮。
    有了车后，胡孝民的行踪虽然容易暴露，但也不是没有好处。比如说，他可以在车上迅速化装。一个人的外形简单改变，加上肢体动作后，就算亲近的人也未必认识。
    胡孝民需要做的，是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停车，再步行通过广慈医院，到光州饭店的201房间与钱鹤庭接头。
    擦掉门外的暗号后，胡孝民轻轻敲了敲门。
    “恭喜，马组长。”钱鹤庭等胡孝民进门后，轻声笑着说。
    “组座这是要折煞我么？”胡孝民忙不迭地说。他很奇怪，钱鹤庭为何说的是“马组长”而不是“胡组长”？
    钱鹤庭拿出一份电递给胡孝民：“这是总部电，严乾死后，由你接任新二组的副组长。只是你刚晋升上尉，这次就不晋升了。”
    严乾的军衔是少校，按说胡孝民也要是少校。新二组的情报员，至少都是少尉军衔，有些组长甚至已经是少校。以胡孝民的上尉军衔，原本有些不合适。但根据他的能力，以及所处的关键位置，当个副组长绰绰有余。
    “这是真的？”胡孝民惊喜地说。
    当了副组长，新二组的组织情况，慢慢就能摸清。否则，新二组几十号人，他只知道钱鹤庭。
    钱鹤庭微笑道：“电在这里，还能骗你吗？这种事本来是要请客的，留着抗日胜利后再请吧。”
    “这次的任命怎么这么快呢？”胡向明问道，
    “快还不好吗？说明上峰对你很重视，你可不能辜负党国和领袖。”
    胡孝民异常坚定地说：“请组座放心，孝民愿为党国效忠！领袖看不到听不到做不到的，我去看、去听、去做！”
    钱鹤庭问：“严乾死了，特工总部有何反应？”
    “严乾死后，张挥害怕被日本人追责，让我调查入角炮。我向日本人提出，重点调查一处，今天查阅了一处所有人的档案，过两天整理出来后再送至死信箱。”
    钱鹤庭诧异地说：“让你调查入角炮？”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以后日本人如果知道胡孝民就是入角炮，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死。
    “我也没想到，既然他们决定了，自然不能让他们失望。”胡孝民笑着说。
    “让你调查是好事，比让别人来调查好，有具体计划吗？”
    “不管如何，日本人和赵仕君都认定特工总部有入角炮，就不能让他们失望。至于谁是入角炮，那就要看谁符合条件了。当了汉奸的人，不会在乎被人冤枉。”
    “在特工总部玩狸猫换太子的游戏很危险，这些都是老牌的特务，稍不注意，反而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定要把证据做实，特别是细节要处理好。很多事情，真的是细节决定成败。”
    “有组座的英明领导，我做什么事都特别有贪心。这次也一样，肯定没有问题。”
    “好吧，需要我怎么配合？”钱鹤庭被胡孝民的马屁拍得很舒服，胡孝民深入虎穴，屡立奇功，杀汉奸除内贼，最重要的是，还很懂规矩。每次不管有什么好处，都不会落下自己这一份。
    胡孝民微笑着说：“等我到一处调查完再说，日本人给了我两个月时间，我正好借这个机会，把特工总部、社会部和肃清委员会闹得鸡犬不宁。”
    “既然张挥判断入角炮在特工总部，这个代号就不能再使用。以后，你使用新代号：空心炮。你的识别符号，也将改用K。”
    胡孝民微笑道：“空心炮？在象棋中，这比入角炮要厉害。”
    钱鹤庭点了点头：“以前你是躲在角落里，现在要准备大显身手了。”
    胡孝民奉承道：“没有组座的高瞻远瞩和英明领导，我空有一身本事也无用武之地。”

第一百九十二章 狐假虎威
    胡孝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他是从正门进来的，车子的声音，一定惊醒了顾慧英。
    果然，他才回到房间没多久，顾慧英就披着睡衣下楼了。他们马上就要结婚，就算被顾志仁夫妇看到也没什么。
    顾慧英一直在等胡孝民回来，下班时她就知道胡孝民在机要处看档案，没想到这么晚才回来。
    “你怎么能答应调查入角炮呢？”顾慧英担忧地问，这就是个烫手山芋，查出来了，胡孝民要得罪军统，他刚配合特工总部抓了军统少将特派员王玉琨，如又查出军统打入的特工入角炮，军统能饶得了他？
    连程海涛、庄如璋这样的人物，都被军统当街除掉，胡孝民躲得了一次追杀，能躲得过下一次吗？
    如果查不出入角炮，日本人和赵仕君就不会放过他。表面上，胡孝民的副科长当不成，实际上，他以后在特工总部永无出头之日了。
    “这是张挥给我的任务，他被日本人扇了耳光，让我调查，我有什么办法？入角炮可能很狡猾，但我一定会把他挖出来！今天赵先生在高洋房见了我，他会全力支持我调查。”
    “如果没找出来呢？你以为日本人和赵先生会放过你？就算查出来了，军统能放过你吗？”
    胡孝民理直气壮地说：“我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拼一把，想出人头地就得冒险。至于军统，我是没放在眼里的。既然加入特工总部，就不会怕他们。如果前怕狼后怕虎，还怎么做事？”
    顾慧英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之前不断提醒，让他留条后路，看来都白说了。
    胡孝民转换话题：“今天我还碰到了费仲彝，他估计没事了。听说唐东平也过关了？”
    顾慧英点点头：“赵主任是要将他枪毙的，但孙主任叫了几个人说情，最后决定对他永不起用。”
    虽然回来得很晚，但胡孝民依然跟往常一样早起。吃过早餐后，与顾慧英一起去极司菲尔路76号。车子拐到武宁路时，突然看到路边的电线杆上写了一个“K”。
    胡孝民很是吃惊，这是昨天晚上刚刚启用的代号，今天怎么就使用了？
    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事情再急，他也不能表露出来，车子到特工总部后，跟往常一样，他先去了张挥的办公室。
    “科长，我把调查重点放在一处，方向没有错吧？”
    张挥问：“你昨天看了一天的档案，有没有收获？”
    此事他觉得愧对胡孝民，但自私的本性，又让他不得不作出这样的决定。
    “万千良从军统带过来的那些人，总觉得有问题。那些人会不会跟唐东平一样，暗中与军统保持着联系呢？还有以前过来的那些人，入角炮会不会藏在他们当中呢？”
    “有这个可能性，你可以怀疑任何人，但必须有证据。鲁继荣那一组负责利昌隆五金商行，周西行那组在保护周西坦，我让陶准然带几个人配合你。”
    陶准然是他的心腹，收买顾家的刘阿福，正是出自张挥的授意。让陶准然配合胡孝民，既是弥补自己的愧疚，也是想随时掌握胡孝民的进展。
    胡孝民笑着说：“我正想向科长张口呢，手下没人，什么事都要自己动手。”
    张挥突然想到一件事，说：“另外，一处情报科的科长雷勇辉，是情报处调过去的，有事可以找他。”
    胡孝民感激地说：“多谢科长，替我想得太周到了。”
    他心里却暗暗苦笑，张挥这是在防着自己了。他随时掌控调查进展，如果找到入角炮，肯定会跳出来摘桃子。要是查不出来，这个锅自己背定了。
    胡孝民原本准备一个人去一处，张挥给他派了陶准然后，他改变了主意。出发之前，去了趟平洋房，向板本一郎报告自己的进展，请求他给予现场指导。
    “板本先生，这是我列出的问题表，请多多指教。”胡孝民拿出一张用中日写的问题列表。
    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时候从事特务工作？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要参加特工总部？第三个问题：对汪主席的和平反共建国是理解的？第四个问题：身边谁有可能是入角炮？第五个问题：身边有没有人泄露过情报？第六个问题：有没有人对目前的工作抱怨过？
    “哟西。”板本一郎看着胡孝民用日语翻译了，很是满意。
    快到一处时，板本一郎突然说：“可以再加一个问题，问他们对重庆政府的看法。”
    胡孝民的问题，不敢说能把入角炮筛选出来，至少可以掌握大部分的思想动态。
    “板本先生高见。”胡孝民将车停到路边，拿出钢笔，将问题写了上去。同时，也用日语在下面翻译了：“请板本先生过目，我的日语初学，如有翻译错误的话，还望赐教。”
    坐在后面的陶准然，看着胡孝民与板本一郎用日语无障碍交流，真是又羡慕又妒忌。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跟日本人这样沟通啊？
    纸上的问题，他也瞥了一眼，不敢说很专业，但这几个问题问下来，一处的人看到胡孝民都要绕着走了。
    “胡桑，我对你很满意。”
    万千良看到胡孝民的时候很意外，按照他的估计，今天胡孝民还会在机要处看档案。更让他意外的是，胡孝民身后还跟着板本一郎。
    万千良可以不重视胡孝民，但绝对不敢得罪板本一郎。
    “万处长，我和板本军曹是来调查入角炮一案的。”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道。
    “胡科长请坐，板本先生辛苦了。”万千良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先看看胡孝民的表演吧，这副跳梁小丑的模样，以后怕是很难见到了。
    “万处长，请问你是什么时候从事特务工作的？”胡孝民拿出本子，开始问第一个问题。
    “这个”万千良看了板本一郎一眼，眼中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
    “为什么要参加特工总部？”
    “你的，要老实回答。”板本一郎看万千良不作声，冷声说道。胡孝民让他来指导工作，不就是想借他的威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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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灵魂拷问
    1932年3月，万千良在汉口，考取国民党军统局设在浙江金华县的青年特种技术训练班，从此走上特务的道路。
    曾经的万千良，也是一个爱国热血青年。二十岁时，就曾经烧毁过八家日本人经营的店铺。后来日本人与土匪勾结，追杀他全家，不得已只能逃亡天涯。
    至于为何要加入特工总部，替日本人效力，就算有苏光霄的极力拉拢，但更多的是自身原因。否则，不管面临多大的诱惑，又怎么会轻易改换门庭呢？
    胡孝民的这些问题，让万千良很愤怒，胡孝民其心可诛。可板本一郎在旁边看着，他也只能回答。
    万千良一脸愠色：“正是因为支持汪主席的和平反共建国，我才来特工总部。我身边没人泄密，也没人对工作不满，更不知道谁是入角炮。如果知道，早抓起来了。”
    他现在希望，军统那边的情报，能早点传过来。不知道胡孝民要回答这些问题时，心里是什么滋味？
    胡孝民突然问：“万处长，你在军统是否还有内线？”
    “没有了。”万千良恼怒地瞪了胡孝民一眼，不管有没有，他都不会告诉胡孝民实情。
    “处座！”
    胡孝民正准备说话时，沈似旭突然气冲冲地跑了进来，还在门外就大声嚷嚷着。
    “这位是沈队长吧？”胡孝民看过沈似旭的档案，不要说沈似旭是一队的队长，哪怕就是普通队员，他也能认出来。
    这次调查入角炮，胡孝民只想做一件事，把特工总部所有人的档案全部看一遍。当他记住所有特务的档案后，对以后的工作将极为有利。
    “你是胡孝民？”沈似旭一脸疑惑地望着胡孝民，突然想到一个名字，眼中怒气越聚越盛。
    “沈队长，今天将对一处的兄弟进行一次例行问话，希望能配合。”
    “你这是例行问话吗？我看你是故意捣乱，给我们添堵！”沈似旭怒声说。
    听着情报一科这些人的问题，他恨不得一脚踹过去。什么叫身边谁都有可能是入角炮？身边有没有人泄露过情报？这是来查入角炮的，还是来瓦解军心的？这一轮下去，一处的兄弟将人人自危，还怎么工作？
    胡孝民平静地说：“只要大家都是诚心支持汪先生的和平运动，据实回答，又怎么会出问题呢？”
    沈似旭挥起拳头，朝胡孝民怒吼道：“混蛋！”
    “八嘎！”
    万千良知道沈似旭性格冲动，连忙劝导：“似旭，这是宪兵分队的板本军曹，既然胡科长来调查，咱们好好配合就是。”
    如果板本一郎不在，他倒真希望沈似旭能借机修理一下胡孝民。听说胡孝民练过武，沈似旭也是练家子，可以让他尝尝拳头的滋味。
    沈似旭原本血涌上头，怒容满面，听到有日本人，马上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日本人是太上皇，到了特工总部，自然不敢得罪日本人。
    他心里很不爽，换在以前，杀日本人就像杀鸡一样。
    胡孝民问：“沈队长，你是什么时候从事特务工作的？”
    万千良拍了拍沈似旭的手臂，提醒道：“据实回答，好好配合胡科长的工作，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沈似旭瞪了胡孝民一眼：“我是民国二十五年参加特务工作的。”
    胡孝民突然问：“你是不是还在为军统做事？”
    沈似旭大声说：“你才为军统做事！老子既然过来了，就没打算吃回头草！”
    胡孝民淡淡地说：“我看你就是入角炮。”
    沈似旭性子火爆，听到胡孝民这句话，马上跳了起来：“你才是入角炮！我把话撂在这里，早晚会见分晓！”
    万千良连忙用眼色制止：“沈似旭！不要胡说八道！”
    胡孝民拦住万千良，转头问沈似旭：“除了怀疑我之外，你还怀疑谁可能是入角炮？或者还有人暗中为军统做事？”
    沈似旭瞪胡孝民，气呼呼地说：“我就怀疑你！”
    胡孝民不以为意地问：“沈队长是有证据，还是听到了什么？”
    沈似旭刚才的话，确实让他紧张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刹那的事，沈似旭都不认识他，怎么就怀疑自己是入角炮呢？他更相信，这是沈似旭一时的气话。
    目前在特工总部，谁是入角炮，是他说了算。
    “哼！”沈似旭冷哼了一句，看了万千良一眼后，却不再多说。
    胡孝民回头对万千良说：“万处长，我想单独跟沈队长聊几句。”
    “就在我这里说吧，我去看看其他部门的情况。”万千良迟疑了一下，又给了沈似旭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沈队长，我知道你有话要说，现在可以说了。”
    沈似旭能当上队长，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胡孝民不怀好意，扭过头说：“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果你不说，我只好带你回去啦。”
    “你敢！”
    “板本先生，沈似旭好像知道些内幕，似乎有难言之隐，我建议带他回去问话。”胡孝民用日语对板本一郎说道。
    “有路西。”板本一郎点了点头。
    胡孝民设计的这些问题，虽然未必能找到入角炮，但对一处的人，却是一次灵魂考试。是不是真心为日本帝国做事，是不是真心与重庆决裂，从他们的回答多少能看得出来。
    除了沈似旭之外，陶准然也提议，要带几个人回去。面对胡孝民设计的问题，很多人的回答，确实不令人满意。
    万千良哪怕再反对，甚至给孙墨梓和赵仕君打电话，也于事无补。胡孝民把板本一郎拉出来，他们也要给日本人面子。
    赵仕君承诺，一处的人只问话不用刑，更不会限制他们的自由，只要配合调查，最快今天就放他们回来。
    万千良无奈之下，只好让胡孝民把人带走。
    “处座，胡孝民就像条疯狗四处咬人。”杨育才与万千良站在窗口，望着胡孝民一行人离开，叹息着说。
    万千良问：“兄弟们怎么样？”
    杨育才咬牙切齿地说：“群情激愤，恨不得杀了胡孝民。”
    万千良问：“你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如果说昨天他对杨育才的建议还有些犹豫的话，现在则恨不得能马上实行。胡孝民不是很嚣张吗？等他发现，自己竟然成了入角炮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杨育才冷笑道：“估计今天他就能收到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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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某人
    胡孝民回到情报一科时，看到了范桂荣，他刚从张挥的办公室走出来。
    范桂荣看到胡孝民，有些尴尬地说：“科长，今天鲁继荣传了紧急情报，刚才没找到你，我就跟科长汇报了。”
    胡孝民随口问：“什么情报？”
    从早上在武宁路看到那个“K”后，他就一直在想，钱鹤庭到底有什么急事要通知自己？看到范桂荣时，他心里又咯吱了一下。
    范桂荣犹豫着说：“利昌隆五金商行有人传言，你你”
    胡孝民蹙起眉头，淡淡地说：“你结巴什么？不会说我就是入角炮吧。”
    范桂荣连忙说：“鲁继荣也觉得很奇怪，他担心军统有什么计谋。胡科长怎么可能是入角炮呢？”
    听到这个消息时，范桂荣很是吃惊，他向张挥报告，也是不想承担责任。
    胡孝民倒是很镇定，军统传出的消息，肯定有问题，他只是很疑惑：“鲁继荣是怎么听到的消息？”
    “吃饭的时候有人在说这件事，无意间听的。”范桂荣说，鲁继荣是被动搜集情报，只把听到的、看到的传出来，胡孝民规定，绝对不能主动侦查。
    “这个人是谁？”胡孝民蹙起眉头。
    他现在明白，为何会在武宁路看到标记“K”了。军统绝对不会传出这样的消息，况且还是故意传给鲁继荣听的。
    他很奇怪，是谁要让自己成为入角炮？还要借鲁继荣之口，把消息传回特工总部，这不是当面打脸吗？自己正调查入角炮，结果却成了入角炮。
    “赵刚义，是行动二组的人。”范桂荣说，利昌隆五金商行除了行动二组的人之外，还有几个真正的伙计，平常五金店的经营，全靠这些人。
    “回去告诉鲁继荣，如果晚上有时间，我要亲自跟他谈话。如果不能出来，让他把详细过程写下来。”
    范桂荣走后，胡孝民马上去了张挥的办公室。上午的工作，他得向张挥报告，鲁继荣的情报，更得当面解释。
    胡孝民见到张挥后，笃定地说：“科长，有人坐不住了。”
    短短几分钟时间，他大概疏理清了事情的大概：赵刚义接受某人的指示，或者受了有心人的蒙骗，故意在鲁继荣谈起自己是入角炮的事。
    这个“某人”，应该具备两个条件：第一，他想陷害自己；第二，他知道鲁继荣是自己的内线。
    如果胡孝民不是真正的入角炮，听到这个消息时，一定会被吓死。胡孝民现在能得出正确的判断，利益于他的真正身份就是入角炮。
    张挥看着神情自若的胡孝民，问：“你这个有人指的是谁？”
    范桂荣向他汇报胡孝民是入角炮，他很意外。但转眼之间也想通了，这是个阴谋。
    胡孝民怎么可能是入角炮呢？陆实声和他早就达成了共识，胡孝民是靠得住、信得过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他调查入角炮。
    胡孝民冷冷地说：“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又知道鲁继荣是我内线的人。更有可能，是我们内部的人，甚至，就是入角炮！他知道我开始调查，狗急跳墙，想借鲁继荣之口诬陷我，让他安然无恙。”
    张挥喃喃地说：“入角炮？”
    如果胡孝民不是入角炮，这个想误导别人的，就算不是入角炮，也一定跟入角炮脱不了干系！
    胡孝民突然说：“上午我到一处，沈似旭的态度很嚣张，似乎料定我快完蛋了。”
    沈似旭脾气火爆，说话不经过大脑，仔细琢磨他说的每一个字，似乎别有深意。
    张挥诧异地问：“是沈似旭？”
    “主任答应过万千良，不能对一处的人动刑。但他并没说，不准对军统的人用刑。科长，我想秘捕利昌隆五金商行的赵刚义。”
    “为什么？”
    胡孝民笃定地说：“鲁继荣的情报是他提供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应该最清楚。我敢断定，这件事赵刚义一定知情。”
    “这件事交给我就行了。”
    “可以，但我希望让日本人全程参与。”
    “怎么，不相信我？”
    “我哪敢怀疑科长，我担心的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科长的人。科长拿到的口供，他们可能会提出质疑。但日本人要是参与了，谁也不敢说二话。”
    张挥缓缓点了点头：“你的小心有道理。”
    “从一处带了几个人回来，科长要去看看吗？”胡孝民又将上午的工作，向张挥报告了。好像鲁继荣的消息，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这是你的案子，我就不参与了。倒是你列的那几个问题很有意思，以后可以完善一下，改成内部例行问话。”
    “我看还是算了吧，这要是问多了，兄弟们一定会怪我多事。”
    如果经常问特工总部的人，说不定很多人回答不上来。加入特工总部，不少人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而不是什么和平反共建国，更不是为了。
    张挥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倒也是，说不定会引出乱子。”
    沈似旭带到特工总部后，并没有送到看守所，他毕竟是一处的行动小队长，又刚从军统过来，关在看守所会让军统过来的人心有不满。
    在高洋房一楼的传议室，胡孝民再次去见了沈似旭。这次，他没带其他人。
    胡孝民拿出烟，递了一根给沈似旭：“沈队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刚接到军统内线的报告，军统有人传言，我就是入角炮。”
    沈似旭脸上一喜：“你也被扣押了？”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我是来问你话的。我调查入角炮，得到了日本人的授权，也得到了赵先生的支持。有些人想通过军统诬陷我，怕是打错了算盘。”
    沈似旭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是诬陷？我觉得你就是入角炮。到现在为止，你手里就没杀过真正的军统。”
    胡孝民冷冷地说：“林伟达死的时候，是不是军统的人？金君务暗杀我的时候，是不是行动二组的副组长？”
    沈似旭嗤之以鼻地说：“他们都是万处长的人，你杀他们其实是替军统出力。”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杀的都是万千良的人，难道他要陷害我？让军统传我是入角炮的消息，确实是妙棋。可惜，留了一个很大的漏洞。”
    沈似旭一呆：“什么漏洞？”
    胡孝民轻轻叹息一声：“没做成死无对证，如果传消息的人今天就死掉，我还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似旭的神情告诉他，对方知道些什么。
    沈似旭一听，顿时愣住了，他与万千良、杨育才商量时，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能传消息的，肯定是熟人，为了一条消息就杀人，值得吗？
    胡孝民缓缓地说：“上峰已经决定秘捕赵刚义，就是给鲁继荣传假消息的人。只要把赵刚义抓回来，这个消息的来源就能弄清楚。什么人诬陷，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到时候，一个人都跑不掉。”
    沈似旭兀自强撑着说：“哪那么容易查出来？”
    “赵先生答应不对你用刑，可没说不对赵刚义用刑。如果让我知道，你参与了诬陷的行动，我会亲自对你用刑。最近，我对用刑有了一点心得，到时请沈队长多多指教。”胡孝民的声音很冷，像来自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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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假消息
    胡孝民与沈似旭谈完话后，又去了二楼赵仕君的办公室。军统那边传来的“假消息”，他需要及时向赵仕君报告。
    报告得越早、越详细，就显得越坦荡、越不会被人怀疑。否则，他会非常被动，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主任，诬陷我的人，除了知道我在调查入角炮外，还知道我安排了鲁继荣打入了军统。这个人，很有可能在一处。当然，也有可能是真正的入角炮，给我们制造的错觉。”胡孝民笃定地说。
    “如果消息是真的呢？”赵仕君看了胡孝民一眼，问。
    “入角炮是新二组的情报员，消息却从一大队的行动二组传出来，这这不滑天下之大稽吗？这个人可能觉得，所有人都会上他的当。只要稍微脑子正常的人，都能明白这是个假消息。”
    如果是新二组的某人传出的消息，他还真会紧张。利昌隆五金商行的行动二组，与新二组没有横向关系。新二组的秘密情报员，行动二组是怎么知道的？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这不可能嘛。
    赵仕君问：“你觉得一处的那个人会是入角炮吗？”
    胡孝民说得很坦荡，给他的印象，这是个假消息。而且，胡孝民说得也有道理，入角炮是新二组的情报员，与行动二组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会。这个人可能是恨我，也有可能是被入角炮利用了。如果是前者，他只是失职，要是后者，就该死了。”
    赵仕君问：“抓了赵刚义，会不会惊动行动二组？”
    “这要看我们的消息是不是封锁得好，刚才我跟沈似旭也谈过，为了试探他，我特意告诉了他一些事情。所以，我希望不要有无关人员接触沈似旭，特别是一处的人。”
    “这个我来安排，只是答应了万千良，不对他用刑，让你为难了。”不知不觉，他选择了相信胡孝民。
    “主任一诺千金，自然不地对他用刑。真要动沈似旭，把他放回来再抓回来就是。到时候，谁也说不出什么。”
    “我曾经跟夏忠民说过，你有搞情报的天赋，分析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都不错。现在看来，你的分析和逻辑能力，岂止是不错，简直异于常人。”
    胡孝民谦逊地说：“主任谬赞，孝民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听说给你在聚川学院安排了个位子吗？有机会可以去听听课。”
    “我那天想去，可一听是院长挂的名是孙主任，就一节课也没去听。我可想成为他的学生，等以后主任当院长，我第一个报名。”
    赵仕君看了胡孝民一眼，点了点头：“也好。”
    他没想到胡孝民会有这样的想法，看来拿下聚川学院很有必要。
    傍晚，胡孝民借着去见鲁继荣，才有机会去延年坊把钱鹤庭的情报拿出来。
    果然，钱鹤庭说到：行动二组有“胡孝民是入角炮的是言论”，正在调查情报来源。
    胡孝民也把自己的分析告诉了钱鹤庭：此事与一处的沈似旭有关，有可能是万千良指使，只为陷害自己。为查明真相，特工总部决意调查赵刚义，请上级给予配合。
    胡孝民与鲁继荣见一面，只想知道赵刚义当时是怎么描述整件事的。在范桂荣的住处，胡孝民见到了鲁继荣，范桂荣则在外面警戒。
    鲁继荣笃定地说：“科长，赵刚义肯定是诬陷！”
    “这当然是敌人的阴谋，我已经向赵主任报告，准备秘捕赵刚义问个清楚。你再把详情说一次，我要知道赵刚义的原话，当时的环境，以及你们之间的距离。”
    “这是昨天晚上的事，当时他们正在吃饭，我在旁边扫地。赵刚义突然说起，说科长其实是他们的人，代号：入角炮。”
    胡孝民沉声问：“有多少人听到了？”
    “基本上都听到了。”
    “其他人是什么反应？”
    “戚亦达当时愣了一下，问赵刚义这个消息是从哪听到的？”
    “赵刚义怎么回答的？”
    “他说是听一个老乡说的。”
    “赵刚义是哪里人？”
    “不知道，听着有点河北口音。”
    “赵刚义有什么爱好？”
    “劳尔登路有家赌场，歇业之后他会去玩。”
    胡孝民叮嘱道：“今天晚上赵刚义可能不会回来，如果行动二组的人有异常，你要及时示警。”
    出了这样的事情，是行动二组最佳的撤离时机。特工总部追究责任，可以推到那个造谣者身上。
    “科长”
    范桂荣看到胡孝民出来，连忙迎上来。
    可胡孝民连理都没理他，径直走了出去。
    范桂荣的笑容僵在脸上很是尴尬，他知道胡孝民为何不高兴，自己急着汇报，却先报告给了张挥。越级报告，这可是大忌。
    去南京前，胡孝民答应过，干得好就让他当副组长。现在回来好几天了，一直没有动静，不是要变卦吧？
    胡孝民决定回特工总部，但他在车上，将自己的设想告诉了钱鹤庭，这次必须解决入角炮的事，也要解决行动二组的事。让一个行动单位，暴露了敌人面前，哪怕是由自己控制，也是不应该的。
    看到之前的情报还在，他在路上找了个公用电话，用暗语通知钱鹤庭去“取货”。
    电话虽然快捷，但终于不安全，不但可以窃听，也有可能被接线员听到。
    回到特工总部后，胡孝民向张挥报告：“科长，我跟鲁继荣见一面，赵刚义的消息，是从他的老乡处听来的。这个老乡，可能是赌友，也有可能是同行。行动二组基本上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我担心他们会察觉异常。我建议，尽快对利昌隆五金商行动手，迟则生变。”
    利昌隆五金商行位于法租界，特工总部要行动，必须由日本宪兵出面，与法捕房取得联络。再由法捕房行动，他们只是配合。这一套流程下来，再加上自己的情报，估计行动二组早跑没影了。
    张挥缓缓地说：“先抓了赵刚义再说。”
    胡孝民说道：“赵刚义晚上会去劳尔登路的一家赌场，可以在那里动手。”
    在赵刚义传播自己是入角炮这个消息时，他就成了敌人。对待敌人，胡孝民会毫不留情。
    也就是张挥不让他参与抓捕，否则胡孝民会好好修理这小子。
    晚上，胡孝民依然留在机要处看档案。一处的档案虽然看完了，还可以看其他单位的档案。比如说总务处、秘书处、交际处。
    这三个部门，都是孙墨梓的自留地。如果找到合适的人，让之成为入角炮一类的人，想必赵仕君会很支持。
    当然，这个人必须符合各方面的条件。胡孝民感觉也很难，要诬陷一个人，其实不是那么简单。
    他不知道是谁想陷害自己，但这个人做事不扎实，给了他可乘之机。如果对方设计的再精巧一点，就算他的身份不暴露，至少会受到怀疑。一旦被怀疑，意味着他在特工总部待不下去了，至少在情报处待不下去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谅解
    晚上十一点，张挥亲自带队去劳尔登路秘捕赵刚义，胡孝民也离开机要处。他先去了趟情报一科，让周西行带人去忆定盘路35号。
    胡孝民叮嘱道：“让兄弟们睁大眼睛，今天晚上一处有任何人离开，都给我盯死。”
    “是。”周西行应道。
    白天他在财政局暗中保护周西坦，晚上原本可以休息的，却接到胡孝民的命令，集合全组人马待命。
    又过了半个小时，胡孝民去了高洋房一楼的会议室，沈似旭还软禁在这里。
    胡孝民微笑着说：“沈队长，多有得罪，请吧。”
    沈似旭看着胡孝民虚伪的笑容，觉得不妙：“去哪里？”
    “回一处，你是万处长的爱将，总不能在这里过夜吧。”
    “真的？”
    “当然，胡某将亲自送沈队长回去。”
    “那倒不必了，我自己能走。”沈似旭不想看到胡孝民，连忙摆了摆手。
    胡孝民突然说道：“忘了告诉你，今天晚上会抓捕赵刚义，事情很快会真相大白。”
    沈似旭一听，走得更急。回到一处后，马上向万千良和杨育才说起了此事。
    杨育才叹息着说：“是我大意，轻视了胡孝民。”
    让军统误导特工总部，原本是着妙棋。可他没想到，赵仕君竟然会相信胡孝民，既没对他调查，也没将他隔离。情报处把赵刚义抓回来，如果赵刚义说出真相，他就陷入被动了。
    万千良沉吟道：“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得想办法补救。”
    这次确实是弄巧成拙，哪怕让军统其他人传出消息，也比让鲁继荣传递要强。
    沈似旭问：“杨兄弟，你是直接联络的赵刚义吗？”
    杨育才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我是请一个老乡帮的忙。”
    沈似旭说道：“让你老乡马上离开上海，永远不要回来。最好是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杨育才连忙说：“好，我马上去办。”
    “处座，情报处的人在外面。”
    杨育才正准备出门时，一处情报科长雷勇辉突然进来报告。他是从情报处出来的，对情报处的行动很熟悉。
    雷勇辉是一处的情报科长，他的心必须放在一处，否则早就撤换了。
    万千良大吃一惊：“什么？”
    沈似旭笃定地说：“肯定是胡孝民的人。”
    他对胡孝民确实不满，不仅是因为胡孝民重点调查一处，还因为胡孝民杀了林伟达和金君务。这两个人都是他的朋友，死在胡孝民手里，他肯定要替他们报仇。
    原本以为胡孝民是个新人特工，除了会点拳脚，心狠手辣之外，并无其他专长。现在看来大错特错，胡孝民心思缜密，冷静得让人可怕。
    鲁继荣的情报传回特工总部后，胡孝民一点没慌乱，马上密捕赵刚义，就地展开反击。让原本觉得胜券在握的几人，突然之间异常被动。搞不好，就要引火烧身啊。
    杨育才看了万千良一眼，轻声说：“处座，我从后面走。”
    万千良叹息着说：“不用去了，胡孝民正等着你动呢。”
    他感觉自己刚才就站在悬崖边上，差一点就掉下去了。胡孝民把沈似旭放回来，还告诉他密捕赵刚义，不就是想让自己采取行动，继而被人当场揭穿吗？
    杨育才急道：“可是”
    如果不动，赵刚义一旦开口，很快会查到他头上。
    万千良缓缓地说：“无论怎么做，我们都很被动。雷科长，你去把胡孝民请进来吧。”
    如果他早知道胡孝民这么厉害，他绝对不会诬陷胡孝民。与胡孝民交手，稍有差池，就会落于下风。
    诬陷胡孝民，本就是一时兴起，为了弥补赵刚义这个漏洞，不得不有所行动，继而会有越来越多的漏洞。到时候，补无可补，哪怕胡孝民不出手，他的计划也会败露。
    杨育才急道：“处座”
    万千良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我跟胡孝民单独谈谈。这件事，必须马上解决，不能再恶化了。”
    他原本很轻视胡孝民，觉得自己所处的位置，可以很轻松收拾胡孝民。现在看来，大错特错！如果再不收手，胡孝民就要来收拾他了。
    万千良不会为了报复胡孝民，而搭上自己好不容易换来的前程。
    胡孝民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唯独没想到万千良竟然会见他。接到周西行的电话后，他开着车子去了忆定盘路35号。
    胡孝民与万千良单独聊了一个小时，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胡孝民出来时，两人却有说有笑，万千良还亲自送他上车。
    一直在暗中关注的杨育才和沈似旭都看傻了眼，沈似旭甚至还擦了擦眼睛，自己没看错吧，这还是之前对胡孝民咬牙切齿的万千良吗？
    胡孝民的车子一出大门，两人即去了万千良的办公室。
    杨育才问：“处座，谈得怎么样？”
    万千良说道：“你赶紧出去一趟，让你的老乡连夜离开上海，至少半年内不能回来。否则，我不保证会出什么事情。”
    杨育才一愣：“谈妥了？”
    万千良提醒道：“此事胡孝民不再追究，以后谁也不准再找胡孝民的麻烦。甚至，有些时候还要坚定地支持他。”
    沈似旭叫道：“这算什么事啊？”
    万千良深有感触地说：“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特别是像胡孝民这样的人，以后还是少惹为好。不是说我们惹不起，而是惹了之后，会付出很大的低价，没有必要。”
    与胡孝民正面交锋一个小时，他对胡孝民才真正有所了解。两人见面后都开门见山，胡孝民更是向他分析了事情发展的种种可能，比如说赵刚义招供，或者死在审讯室，无论什么样的结果，对一处都是不利的。
    因为一处制造的这个假情报，军统一定会察觉，并且会调查。一旦军统发现，利昌隆五金商行已经暴露，就不仅仅是损失鲁继荣这个内线的问题，更是让特工总部失去了一条重要的情报渠道。
    胡孝民甚至断定，利昌隆五金商行的行动二组可能会溜，只是张挥优柔寡断，他也没办法。
    沈似旭问：“这件事就这么算啦？”
    万千良摇了摇头：“当然不会，胡孝民也不会这么好心。接下来，我们要配合他。”
    胡孝民不再追究，自然是有条件的，这小子厉害着呢。
    当然，与胡孝民合作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他不会再作茧自缚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忽悠
    胡孝民从一处离开，并没有回家，而是返回了特工总部。他与万千良达成谅解，必须第一时间向赵仕君报告。
    想在特工总部混下去，必须抱紧赵仕君的大腿。至于陆实声、张挥之流，只是相互利用罢了。张挥为了利益，随时可以将他抛弃，他自然也不会把前程寄托在张挥身上。
    胡孝民到二楼赵仕君的办公室报告：“主任，我刚从一处回来，万千良承认，我是入角炮的消息，是他故意散播的。”
    “是因为你将调查重点放在一处？”赵仕君并不觉得意外，这件事万千良办得太蠢，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胡孝民不可能是入角炮。用这样的方式诬陷，手段太低级了。
    “除了这个原因外，还因为林伟达和金君务死在我手上。当时有人如果能提醒一句，我肯定手下留情。”胡孝民失落地说，显得很是委屈。
    “你们说清了，以后别再有误会就行。”赵仕君知道，当时有人想借军统之手除掉胡孝民，只不过胡孝民命大罢了。反倒是那些想诬陷胡孝民的人，最后都没好下场。
    “主任，这次怕是打草惊蛇了，我希望能对利昌隆五金商行收网。此事晚上就向张科长报告了，但他决定先抓赵刚义再说。”
    “明天一早行动吧，由你负责，让一处配合。入角炮的调查有进展吗？”
    “万处长今晚给我提供了一个新思路，我们之所以认定内部有入角炮，是严乾提供的消息。可他的身份，似乎已经被钱鹤庭察觉。所以，有理由怀疑，这个入角炮根本不存在。如果更大胆的推测，严乾才是那个入角炮！”
    赵仕君提醒道：“不能总是怀疑和推测，得有证据。”
    胡孝民的推测很大胆，入角炮如果是严乾，很多事情倒也能解释了。
    “半夜打给法捕房的举报电话就是证据，静云里5号是军统临时给严乾安排的住处，除了军统外，谁会知道？如果不是一处突然行动，正常情况下，严乾应该能轻易逃脱。事实上，万处长到的时候，严乾已经从后门溜出来了。如果万处长没行动，最坏的情况，也是严乾被法捕房带回去。这两种情况，严乾都不会死，而且因为身份暴露，他只能回特工总部。也许，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假投诚，再借机打入特工总部！”
    赵仕君蹙起眉头，喃喃自语：“假投诚真打入？”
    “除了这个原因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可能。庄如璋在大中华饭店被杀，程海涛死在回家途中，这些血淋淋的事实，都提醒我们，拉拢严乾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有没有可能，严乾是真投诚，但他刚回去就被发现了呢？”
    “可能性很小，我听说军统家法很严，发现严乾投诚，恐怕第一时间就会执行家法。严乾是新二组的副组长，钱鹤庭有几个胆子敢把他放在身边？严乾回去后，没有传回一条有价值的情报，反倒是提供了假情报，让我暗中保护周西坦，成功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
    赵仕君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还需要证实。”
    “目前无法证实。”
    这种级别的情报，无法通过鲁继荣证实，否则就会弄巧成拙。
    有的时候，让敌人的间谍留在内部，其实也是建立了某种联系的通道。
    “等等看吧，总会有办法证实的。”
    “主任，接下来还查吗？”
    胡孝民心里一动，赵仕君话里有话啊，看来他还掌握着某种渠道。
    赵仕君从容地说：“继续调查吧，把重点放在社会部和肃清委员会上。”
    “明白。”胡孝民知道，赵仕君这是要借机弄孙墨梓。
    胡孝民回去的时候，张挥已经把赵刚义抓回来了。胡孝民对此毫无兴趣，他在经过平洋房时，看到里面亮着灯，走进去一看，板本一郎坐在里面抽着烟。
    “板本先生，关于入角炮的最新情况，我想向你报告。”胡孝民连忙走到他面前，欠了欠身，用日语说道。
    与板本一郎接触的越多，他的日语就说得越流利。不知不觉间，他们交流时，已经不需要加入肢体动作来辅助沟通了。
    板本一郎点了点头：“这么晚还没回去休息？”
    胡孝民“大义凛然”地说：“我只有两个月时间，一定要争分夺秒，早日揪出入角炮。”
    他虽然向赵仕君报告，特工总部根本就没有入角炮，也有可能严乾就是入角炮。但这种话，暂时还不能告诉板本一郎。否则，还怎么调查社会部？还怎么在肃清委员会里调查？
    “哟西，胡桑请坐。”
    “今天晚上，我去了趟一处，与万千良深入的探讨了入角炮的情况。”
    “万千良态度怎么样？”
    “刚开始很抵触，幸好板本先生出面，把一处的人带回来后，万千良的态度也转变了。他愿意让一处的情报科，配合我的调查。我相信，很快就能查清一处的问题。另外，我想对社会部和肃清委员会的人，进行问话。这一点，还要请板本先生指导。如果可以，最好能调阅他们的档案。”
    社会部和肃清委员会的档案，并没放在特工总部机要处。虽然都在76号办公，可这两个部门只归孙墨梓负责。
    “你觉得入角炮在这两个部门？”
    “相比特工总部，社会部和肃清委员会更容易被军统渗透。”
    “这件事我需要向涩谷准尉报告，你暂时在特工总部内部调查吧。”
    胡孝民感激地说：“多谢板本先生，有你的指导和帮助，很快就能找到入角炮。”
    板本一郎赞叹道：“如果特工总部的人都像你这么勤奋，上海的抗日组织，早就被一扫而光了。”
    胡孝民工作认真，调查之前做了大量准备工作，这种作风他很欣赏。
    回家之前，胡孝民再次去了趟延年坊7号，他得把最新情况向钱鹤庭通报。他相信，赵仕君一定有其他情报渠道，所以让钱鹤庭把严乾当成真正的入角炮对待就是。他演的越逼真，赵仕君就越会相信。
    胡孝民去放情报时，发现钱鹤庭也给他留了情况。钱鹤庭告诉胡孝民，原本是安排行动小组长卢义刚除掉严乾，结果卢义刚下不了手，想借法捕房除掉严乾。哪想到一处得到了消息，差点坏了大事。
    至于赵刚义的情况也查清了，完全是被敌人利用。
    同时，今天晚上，利昌隆五金商行的行动二组会撤离。
    看到这里，胡孝民终于松了口气，明天他带队搜捕利昌隆五金商行就有底气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基本确定
    胡孝民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原本以为顾慧英还会下楼跟他聊几句，可一直等到熄灯，也没听到楼梯有动静。
    顾慧英确实醒来了，也确实有事情要跟胡孝民商量，但她没有下楼。胡孝民的车子开进院子时，她借着灯光看了一眼时间，实在太晚了。
    胡孝民有了专车后，她与胡孝民就有了单独相处的时机。每天早上他们一起上班，在车上可以聊几句。她得酝酿明天怎么跟胡孝民说，才不会引起他怀疑。
    顾慧英睡下了，胡孝民反而睡不着，顾慧英不下楼，总觉得什么事没干似的。
    第二天早上，顾慧英和胡孝民像往常一样一同去上班。
    车子开出院子后，顾慧英突然问：“今天是不是有事？放下筷子就要走。”
    胡孝民一边开着车，看似随口回答，实则心里斟酌了好几遍，生怕说错一个字：“是啊，等会要去端一个军统窝点。”
    顾慧英嗤之以鼻地说：“看把你能的，又是查军统间谍入角炮，又是端军统窝点。是不是离开你，特工总部就要瘫痪了？”
    胡孝民说：“这可是赵主任亲自下的命令。”
    顾慧英揶揄道：“天天出入高洋房，可别被交际处的美人勾走了魂。”
    胡孝民说：“人家是直接受冈村课长领导，我一个小人物，入不了她们的法眼。说起这事，到是好久没看到柳娜梅了。”
    他还是第一次到高洋房时，见过一次柳娜梅。虽然三十多岁了，但她长得婀娜多姿，凹凸有致，曲线玲珑，加上是白俄混血，天蓝色的眼睛射出摄魄钩魂的目光，一般的男人根本抵挡不住。
    顾慧英随口说：“听说她在执行秘密任务。”
    她正想着要怎么把话题引到柳娜梅身上，没想到胡孝民主动提起。
    胡孝民笑了笑，说：“她的秘密任务，是不是色诱重庆来的人？”
    柳娜梅本是窑姐出身，本就在这方面有先天优势。到日本接受了专业训练后，这方面的造诣更深。只要是她盯上的男人，没有一个不臣服的。柳娜梅跟夏忠民一样，在特工总部有着特殊地位，毕竟她更多的接受日本宪兵队的任务。
    顾桂荣摇了摇头：“这次好像不是色诱，接触的似乎是一个女共党。”
    胡孝民惊诧地说：“女共党？我还没见过女共党长什么样呢？不会是青面獠牙吧？”
    顾慧英缓缓地说：“不要被报纸的新闻迷惑了，共产党是一群非常特别的人。”
    胡孝民问：“怎么个特别法？”
    顾慧英说：“他们我也说不出来，你以后见了就知道。”
    特工总部经常会抓捕中共，作为情报一科的副科长，胡孝民肯定会接触。
    胡孝民笑着说：“好吧，下次碰到柳娜梅，一定要问问女共党长得好不好看。”
    从顾慧英开口后，他就在分析顾慧英的用意。顾慧英是中统的人，套问自己的情报很正常。但她说起女共产党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这不可能，胡孝民有绝对的自信。地下党的身份，整个上海知道的人都不多。
    顾慧英是对女共党有兴趣？还是对柳娜梅有兴趣？
    日本宪兵队没任务时，柳娜梅会在交际处，也参加特工总部的行动。平常也没见她们有过多的来往啊？
    她对女共产党有兴趣？是因为同为抗日人员？还是因为都是女性？
    胡孝民暂时不知道，他也没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到特工总部后，他依然先去了张挥的办公室。
    “科长，主任让我带队去端了利昌隆五金商行。”
    不管张挥如何自私，胡孝民表面上对张挥还是很敬重。这种敬重，不仅是做给张挥看，更是做给其他人看。
    张挥一呆：“主任的命令？”
    胡孝民什么时候，能向赵仕君单独汇报工作了？
    “昨天晚上，不是把沈似旭放了回去么？后来还跟万千良见了一面，他承认利昌隆五金商行传出的消息，是他派人故意放出来的。”
    张挥这下吃惊了：“什么？”
    “此事他不会公开承认，我担心行动二组会溜，主任让我带队今天端掉行动二组。”
    “你赶紧行动，不要让他们跑了。赵刚义交待，消息是同乡告诉他的，可我们已经找不到这个人了。”
    “一个晚上联系不上，军统不会这么敏感吧？”
    胡孝民带着板本一郎，以及一处的人，在法捕房的人配合下，冲到巨籁达路的利昌隆五金商行后，发现这里果然人去楼空。
    也不是完全没人，比如说鲁继荣和几个非军统的伙计，就被绑在后面的库房里。
    “戚亦达担心我们会讲不清，就全部绑了起来。他们是凌晨三四点走的，很仓促，很多东西都没带走。”
    胡孝民“急”道：“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鲁继荣仔细回忆着说：“好像说了一句：76号要拿我们壮烈的抗日英雄作章。”
    胡孝民提醒道：“要想清楚，一个字都不能错的。”
    鲁继荣笃定地说：“不会错。”
    “好，跟我回去汇报。”
    既然行动二组的人走了，法捕房自然不会多留。巡捕走后，胡孝民让范桂荣带人，先把利昌隆五金商行接管。这里还有很多货物，这些都是钱啊。
    张挥得知行动二组突然消失后，很是意外。他判断行动二组可能有所警觉，但连夜撤离，这警觉性也太高了吧？他们没处理鲁继荣，显然并不知道鲁继荣的真正身份。
    胡孝民问：“科长，此事要不要向主任报告？”
    “当然，还要把处座叫上。”张挥说道，越级汇报，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不好的。
    “军统这次的打入计划看来是失败了。”赵仕君听了胡孝民的汇报后，沉吟良久，终于吁了口气。
    幸好胡孝民提醒，否则还把严乾当成内线，就中了军统的计。
    “打入计划？”陆实声一脸疑惑。
    赵仕君沉吟道：“根据各方面反馈的信息，基本可以得出结论：严乾才是入角炮。”
    张挥惊得差点跳了起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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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胡科长
    张挥确实无法接受这个消息，严乾是他策反的“过河卒”，怎么就成了军统的“入角炮”呢？如果他是入角炮，很多事情也说不通啊。比如说，严乾为何要告诉自己入角炮计划？
    “我知道科长不相信，但你想想，严乾有没有提供过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他告诉你有入角炮，调查到现在，什么都没发现。反倒是军统几乎是在我们眼皮底下，接连杀害了庄如璋和程海涛。还有法捕房的举报电话，谁会知道严乾住在静云里5号？幸好万千良杀了严乾，否则就是引狼入室了。”
    “或者真正的入角炮就藏在我们内部，不断向军统传递情报，严乾回去后，一直被军统利用。”张挥兀自辩解道。
    “如果严乾的身份一早就暴露，钱鹤庭能留他到现在？你想过为何严乾的住址会暴露？就是军统干的。为的就是严乾暴露后，回到特工总部做事。如果严乾没死在万千良手里，你是不是会想方设法把他弄回来，再在情报一科给他安排个职位？”赵仕君说到后面时，语气越来越冷。
    张挥迟疑道：“这个”
    如果严乾只是暴露，他肯定会把他弄到情报一科。胡孝民的副科长快干到头了，正好让给严乾。
    “知道行动二组为何会连夜撤走吗？也是因为入角炮。这是军统的机密，赵刚义怎么就知道了？只要戚亦达报告上去，军统就会判断出了问题。这件事万千良办得太蠢了，新二组的入角炮，怎么会让行动二组的人知道呢？今天，军统上海区向重庆报告了，入角炮殉国！再加上鲁继荣带回的情报，你们分析一下，能得出什么结论？”
    陆实声点了点头：“种种迹象表明，入角炮就是严乾。”
    严乾被策反的事，只有他和张挥知道。但严乾是他亲手抓的，如果严乾是假投诚真打入的话，他和张挥都有责任。幸好严乾一直由张挥单线联络，张挥要负更大的责任。
    此时张挥像掉进河的溺水者，希望能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如果这一切都是钱鹤庭的计谋呢？”
    “你对整件事，连一个最基本的判断都没有，还怎么当情报科长？”赵仕君不满地瞪了张挥一眼，顺带还扫了一眼陆实声。
    “此事确实是我判断失误，请主任责罚。”张挥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杀气。哪怕心里再不服，此时也不敢跟赵仕君争。
    赵仕君缓缓地说：“你的问题不是能力，而是判断事情时，以自我为中心。这样吧，给你换个环境，去三处当情报科长。”
    张挥一呆，三处的处长是洪霞，之前调查石平万和杨伯华时，他与洪霞之间，闹得并不是很愉快。他在情报处，得罪洪霞没什么。但现在调到三处，成了洪霞的手下，以后就有气受了。
    陆实声问：“主任，情报一科的工作交给谁？”
    赵仕君轻声说：“按说胡孝民的资历差了点，但我们这里从来就不是个论资历的地方。”
    陆实声马上顺着赵仕君的意思说道：“胡孝民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张挥在旁边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了，前两天他还觉得胡孝民的副科长干不长了，一直在想谁来接任比较合适。哪想到一转眼，胡孝民就取代了自己的位子。
    “多谢主任和处座，孝民一定竭尽心力，把情报一科的工作搞好。主任看不到的听不到的，我去看、我去听！”
    赵仕君说：“入角炮的调查还要继续，得给日本人一个交待才行。所以，胡孝民的任命，会暂缓几天，这段时间张挥你在情报一科待着，正好把工作全部移交。”
    胡孝民坚定地说：“入角炮一定能查出来！”
    再次回到情报一科后，张挥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去高洋房之前，他是胡孝民的长官，现在两人平级了。准确地说，胡孝民比他还要高半级。三处情报科要接受双重领导，既要受三处领导，也得受情报处领导。
    胡孝民依然很热情：“科长，以后有什么事情，我可是会直接到三处请教，你可不能藏私哦。”
    张挥酸溜溜地说：“指教不敢当，以后相互学习吧。对了，那本特务工作之理论与实际，可以还给我了。”
    胡孝民谦逊地说：“这可不行，那本书我要珍藏一辈子。没有科长当初的悉心教导，怎么会有孝民的今天？”
    “你小子的嘴是越来越甜了，科长的东西都放在抽屉里，你到时直接进来上班就是。”
    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遭遇的这一切，都是胡孝民的功劳。
    胡孝民笑道：“我相信科长很快还会回情报处，副处长的位子在等你呢。”
    张挥叹息着说：“这次栽了跟头，副处长怕是跟我无缘喽。”
    原本他觉得，借着严乾这个过河卒，至少能打掉钱鹤庭的新二组，副处长的位子，就是给他留的。但现在露脸变成了现眼，赵仕君对他印象变差，短期内想当副处长是不可能的。
    “科长，最近有没有针对抗日组织的行动？”
    张挥想了想，说：“最近的行动？一个就是调查入角炮，还有鲁继荣的潜伏，以及黄如晦。”
    这三件事，都归胡孝民管。虽然黄如晦被板本一郎抢了过去，但名义上还是归胡孝民。看来赵仕君让他当科长，也不是全无道理。
    “这是本科的行动，其他部门呢？”
    张挥调侃道：“怎么，还没上任就急不可耐的要投入工作啦。”
    胡孝民连忙说：“不敢，只是想提前熟悉工作。”
    张挥问：“接下来，你准备怎么调查入角炮？”
    原本是想让胡孝民承担责任，现在看来，却是成就了胡孝民。
    胡孝民微笑道：“谁有嫌疑，谁倒霉，谁跟孙墨梓走得近，谁就是入角炮！”
    张挥叹息着说：“怪不得主任看重你。”
    胡孝民为了讨好赵仕君，简直到了无耻的地步。这一点，他承认确实不如胡孝民。

第二百章 多请示
    中午，胡孝民单独约顾慧英吃饭。没在谢记饭馆，而是去了法租界吃西餐。胡孝民现在有车，两人出来吃饭很方便。
    顾慧英察觉到胡孝民脚步轻快，眼角带笑，坐到餐桌后，她再次确认：“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胡孝民低声说道：“看出来啦，又升职啦。”
    顾慧英惊诧地说：“这么快？张挥当副处长了？”
    胡孝民才进特工总部多久？当个副科长差不多就到头了，再升的话，她都不敢相信，难道胡孝民真的天生适合当汉奸？在汪伪机关，能升职的必定是真正的汉奸！
    胡孝民得意地说：“张挥调三处当情报科长，我接替他的位子。怎么样，想不想调来一科？”
    “我才不想在你手下干活呢？这么大的事，为何没听到消息？”
    “此事要等查出入角炮再宣布，还要等几天。”
    “等几天？这么有把握？”
    “什么事情，只要知道怎么做是对的，做起来就容易了。”
    “吹牛。”
    “我什么时候吹过牛？”
    “那你说说，谁是入角炮？”
    胡孝民神秘一笑：“现在还不能说，等几天自然见分晓。”
    胡孝民请顾慧英吃饭，是想告诉她，自己很快就是科长了。以后，焦一诚如果再找自己买情报，价格是不是也该涨涨了？科长掌握的情报，绝对要比副科长多。
    顾慧英说道：“当了科长，权力大了，在抗日组织眼里，你也更坏了。恐怕不用多久，你真得换保险汽车才行了。”
    她一直在给胡孝民灌输留退路的想法，只要胡孝民想留退路，一定会向抗日力量靠拢。
    然而，胡孝民在汉奸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前段时间还是副科长，现在已经是科长。他升得这么快，一定得到了赵仕君的赏识。
    “放心，我心里有数。”
    下午，胡孝民带着板本一郎去见了孙墨梓。他要向社会部和肃清委员会的人问话，当然得跟孙墨梓打个招呼。
    孙墨梓坐在那里，头也没抬：“有证据表明入角炮在这两个部门吗？”
    就算板本一郎是日本人，他也不会放在眼里。在孙墨梓心目中，至少要对面梅机关的晴气庆胤，才能跟自己平起平坐。板本只是个军曹，与他差着好远呢。
    “我们得到情报，入角炮混在军统过来的人当中。”
    孙墨梓冷笑：“特工总部这么多军统过来的，你都调查完了？”
    “调查了一处，原本准备调查总务处和交际处”
    孙墨梓冷声说：“胡孝民，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嘛，不要仗着有人撑腰就为所欲为。在特工总部，还轮不到你来表演。”
    最近孙墨梓很郁闷，先是中统的暗杀，被喜欢的女人出卖，还有唐东平这个盟友，差点死在赵仕君手里。要不是他发动一些老关系力保，给了唐东平一个“永不起用”，恐怕唐东平已经成枪下鬼了。
    唐东平下台，马英良担任南京区长后，孙墨梓知道在特工总部，自己的力量又弱了一分。现在，小小的情报一科副科长胡孝民，为了讨好赵仕君，也要针对自己的部门，孰不可忍！
    胡孝民不急不恼，脸上依然保持着谦逊地笑容：“孙主任，我只是想挖出军统的内奸罢了。我知道社会部和肃清委员会不会有问题，但别人不知道啊。如果让我去调查，哪怕只是应付一下，也没人敢说闲话。”
    孙墨梓摇了摇头：“社会部和肃清委员会有自己的调查部门，无需特工总部插手。”
    三个部门都有在极司菲尔路76号办公，并不代表那两个部门归特工总部管。
    “孙先生，这是梅机关的意思。”板本一郎突然用生硬的中说道。
    “这样好不好，我列个名单，请他们来情报一科或楼下的会议室问个话如何？”胡孝民看到孙墨梓脸色一变，马上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
    孙墨梓沉吟道：“就在会议室谈吧，你先打个报告，把名单写上去我来批。”
    胡孝民虽然年轻，可办事却圆滑。面对自己时，能做到不卑不亢。这一点，比很多职业特工表现得好。
    他暗暗叹息一声，赵仕君不断拉拢投靠76号的人，而他很清高，别人来投靠，还要考察一下人品。此消彼涨，才一步一步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名单早就拟好，写报告也是一挥而就的事。胡孝民教过书，帮别人代写过书信，这种公也难不倒他。不过半个小时，胡孝民就再次到了孙墨梓的办公室。
    “写好了？”孙墨梓看到胡孝民手里的报告，诧异地问。
    “名单早就拟定，请孙主任过目。”胡孝民说，来这边之前，他先去了对面赵仕君的办公室，让赵仕君先看过了报告。
    既然决定跟着赵仕君，胡孝民就没打算改换门庭。哪怕赵仕君是副职，他也要一条道走到黑。
    “郑士松、王玉琨和李克希也有必要问话吗？”孙墨梓看着名单上的名字，蹙起了眉头。
    “这是我要问的基本问题，相当给他们做次政治调查。”胡孝民说，他其实没想着要对名单上的所有人问话，孙墨梓拿到名单，肯定要划掉几个名字。与其让他打乱自己的计划，不如提前给他准备好。
    “他们在政治上不会有问题。”孙墨梓拿起笔，将郑士松和王玉琨的名字划算。
    “孙主任说没问题，肯定就没问题。”胡孝民笑着说。
    孙墨梓意味深长地说：“在特工总部工作，不要想着拉帮结派，好好工作才是正途。”
    胡孝民诚挚地说：“孙主任说得极是。”
    一转眼，胡孝民就把这话抛之脑后。从孙墨梓的办公室出来后，他又去了趟赵仕君的办公室。多请示多报告，总不会有错。每多与赵仕君接触一次，就能加深自己的印象。虽然显得烦琐，但好处多多。
    胡孝民第一个问的是李克希，这个曾经的军统专员，主动投靠特工总部后，也在肃清委员会任职。
    “李先生，你主动投诚，是不是带着秘密任务？”

第二百零一章 尖酸刻薄
    胡孝民的问题，让李克希感觉受到极大的羞辱。自己真心投靠，怎么会有秘密任务呢？听胡孝民的语气，好像自己是内奸似的。
    李克希涨红着脸：“胡科长，可不能信口雌黄，我的所有事情全部说清了。从现在开始，与过去一刀两断。”
    胡孝民冷笑道：“全部说清了？不见得吧？你之前住在金神父路123号时，已经知道王玉琨被捕，为何不走，故意等着我们来抓你。是不是想借机打入特工总部？”
    像王玉琨、李克希这样的汉奸，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特别是李克希，明明可以撤离，却主动投靠，太可恶了！
    李克希振振有词地说：“我对重庆很失望，国家早晚毁在他们手里，不如跟着汪先生和平救国。”
    胡孝民奚落道：“所有打入我们内部的间谍，说的都比唱的好。”
    李克希信誓旦旦地说：“我的心意，天地可鉴、日用可表！”
    胡孝民冷笑道：“也就是孙主任吃你这一套！一顿鞭子下来，看你还敢胡说八道吗？”
    李克希悻悻地说：“我会作出自己的贡献。”
    胡孝民冷嘲热讽地说：“要拿出实际行动才行。你过来后，除了吃饭拿钱，还做了什么事？对了，你还睡了女人。听说交际处的柳小姐，为了安慰你主动献身。你呢？吃了嘴一抹，连句谢谢都没说吧？”
    隔壁戴着耳机偷听的孙墨梓，听到胡孝民的话，差点笑出声来。他之所以没有划掉李克希的名字，也是想借胡孝民之手敲打敲打这些投靠过来的人。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李克希张口结舌：“我”
    胡孝民的声音越来越冷：“根据你的表现，完全有理由怀疑你是军统打入的卧底。表面上支持汪主席的和平运动，实际上替军统通风报信。吃着汪主席的饭，还要砸汪主席的锅，有你这样无耻的人吗？”
    这样的欲加之罪，成本非常低。看着李克希被问得哑口无言，胡孝民能猜到作为一个汉奸的无奈。
    李克希无奈地说：“我已经写信让一些重庆的朋友来参加和平运动，过几天他们就能到上海。”
    胡孝民厉声说：“你是不是觉得势单力薄，想再拉些同伙？告诉你，没有用的，所有人都在我们的严密监视下。”
    李克希被胡孝民污蔑，感觉快气疯了，辩解道：“这是真的，我与他们约好在自来火街西兴旅社见面”
    胡孝民摆了摆手，粗暴地打断李克希：“这种事你没必要告诉我，而且，你也不能去见面。你知道邮检所吗？所有人邮件都会被检查，特别是从上海发到重庆的。只有弱智才会用这样的办法，去了就是送死。”
    李克希愤愤不平：“我不做事，你说我光说不练。我做了，你又说我是送死，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满意？”
    胡孝民反唇相讥：“你写信前有没有向孙主任报告？你写的信，有没有让相关部门检查？表面上你是写信给重庆，谁知道是不是借机给重庆传递情报？或许，来的人就是你的同伙。76号有一个入角炮就够了！”
    “你”
    李克希一呆，他写信前还真没跟任何人说，面对胡孝民的污蔑，自然也没办法反驳。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回去好好想一想，你吃的、用的、住的，甚至是玩的，哪一样不是汪主席花了心血的？如果你真心想参加汪主席的和平运动，就要拿出诚意。”
    李克希回去后越想越郁闷，他比胡孝民大十几岁，却被他教训了一顿。自己参加军统工作时，胡孝民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早知道会受这样的气，当初就不该投敌，在重庆自己至少还能顶着一个抗日英雄的称号。
    胡孝民对李克希是如此，对其他人更是如此。胡孝民与他们谈话时，变得特别的尖酸刻薄，所有人都被他打击了。
    郑士松的保镖马河图是最后一个，郑士松目前是肃清委员会副主任，马河图也跟着去了肃清委员会。
    胡孝民知道，军统已经派人接触了马河图。而马河图也答应，可以暗杀陈明楚等投敌的汉奸。他只有一个要求，不对郑士松动手。
    胡孝民掏出烟，斜睨了马河图一眼，说：“知道吗？我们内部有军统的人，或者说，还有人跟军统暗中联络，替他们做事，泄露我方的机密！”
    马河图不以为然地说：“关我什么事？”
    自从跟着郑士松投敌后，他心里总是不舒服，做什么事都感觉没劲。特别是看到郑士松、陈明楚还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他更是难过。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可他们投敌后，变本加厉地对付抗日组织，这就让他很生气了。刘方南多好的一个人啊，被陈明楚诱捕。刘方南到现在还住在三楼的优待室，无论敌人怎么利诱丝毫不动心。
    胡孝民冷笑道：“关你什么事？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暗中还跟军统有联络，你就是入角炮！”
    马河图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说：“我不是入角炮。”
    如果他的身份被发现，肯定会一人做事一人当。但胡孝民说他是入角炮，那就是胡说八道！
    胡孝民问：“郑士松是不是入角炮？”
    马河图笃定地说：“他更加不是。”
    胡孝民冷嘲热讽，极尽羞辱之能：“你们是从军统过来的，一定要注意，不要再跟军统有任何联络。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整个国家很快也是了。重庆是不会有什么作为的，跟着他们只是找死！你幸好过来了，否则能活命吗？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哼。”
    马河图对胡孝民的话，很是不以为然。
    “不要以为我在吓唬你，任何敢跟军统合作的人，都会被清除，千万千万不要有侥幸心理。”
    胡孝民与马河图谈话，既是要刺激他，同时也是想告诉他，与军统联络的事还是机密。
    所有人谈完话后，胡孝民又先去了赵仕君的办公室报告，然后才去了孙墨梓的办公室。
    孙墨梓在胡孝民进来时，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问：“怎么样，有收获吗？”
    “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但李克希私自与重庆联系，必须警惕。”
    “什么好警惕的？不管他有没有抹嘴，只要人在这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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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耿直
    孙墨梓的话，无意间提醒了胡孝民，原来高洋房会议室里有监听设备。这种设备很高级，没想到这里就有一套。幸好自己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否则就麻烦了。
    胡孝民突然问：“孙主任，秘书处、总务处和交际科，是否可以都谈次话，也可以在会议室谈。”
    “秘书处和总务处没有问题，但交际科的柳娜梅在执行任务，她受宪兵队特高课长冈村领导，我们管不了。”
    “这倒也是，宪兵队的人如果出了问题，也不是我们的责任。”
    孙墨梓眯着眼望着越来越放肆的胡孝民：“你这话里有话嘛。”
    胡孝民不卑不亢地说：“我要对所有人负责，没接受调查的人，以后都会成为重点怀疑对象。这种事情，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孙墨梓冷笑着说：“你在聚川学院报了名却没去上过课，现在就敢大言不惭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胡孝民淡淡地说：“这段时间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所以拿了些书回来。没受过训练，也能办好事，有些受过训练的，反而经常办砸事呢。”
    “好吧，如果柳娜梅能抽出时间，你可以找她谈话。但是我要提醒你，柳娜梅可不是一般男人能驾驭得了的，你可别掉进她的温柔乡里。”
    胡孝民是个愣头青，让柳娜梅给他上一课，让他感觉到特务工作的多样性，也不是什么坏事。胡孝民出了糗，又不是自己脸上无光。
    回到情报处后，胡孝民又向陆实声报告了工作。张挥现在名义上还是科长，但业务上的事，已经无需再向他报告。
    陆实声听了胡孝民的报告后，苦笑道：“你还真是耿直。”
    胡孝民一脸得意地说：“我就是想恶心一下这些人。”
    陆实声无奈地说：“锋芒毕露不是什么好事，现在跟你说也不太明白，以后被人使绊子时就知道了。”
    他知道胡孝民是想表达对赵仕君的忠诚，但这不应该建立在与孙墨梓作对的基础上。孙墨梓比赵仕君势力弱，但要收拾一个胡孝民，还是绰绰有余的。
    胡孝民说：“处座，有件事要请示，利昌隆五金商行的行动二组走后，我想把店子盘下来，给兄弟们当个点也好，给咱们创造收入也好。五金商行的利润还是挺高的，我看了他们的账册，一个月能赚两千多元。”
    他看中的倒不是五金店能赚多少钱，而是五金店的货物。胡孝民发现，五金店可以销售电台配件，比如说：真空管、漆包线、矽钢片、变压器。在利昌隆五金商行的仓库里都有，也可以公开销售。
    胡孝民学过如何使用电台，虽然不能组装电台，可他知道，有了这些东西，要组装出电台也不是难事。
    掌握了利昌隆五金商行，就能掌握电台配件的来源。至于利润，是用来诱惑陆实声的。一个月两千多，陆实声至少能拿走一半的利润。
    陆实声眼睛一亮：“这么多？那还说什么，赶紧盘下来。”
    其他部门都在想办法弄钱，特别是警卫总队的吴世强，更是弄钱的高手。据说家里的金条，保险箱都快装不下了。可怜情报处，一直与两统和中共交手，都没时间捞油水。
    胡孝民微笑着说：“那里原来有几名伙计负责正常经营，派过去的兄弟，主要负责收集情报，掩护其他兄弟办事。名字都不用改，既建立了情报点，也能赚点外快。以后，每个月盘点后，处座的五成利，我会让人第一时间送来。”
    陆实声沉吟道：“我三成，主任四成，剩下的你和一科的兄弟们分。”
    胡孝民谦逊地说：“孝民考虑不周，幸好有处座指点。”
    他给陆实声的五成，其实是按照两千多元的五成，利昌隆五金商行每个月的利润，其实在三千以上。但他送给陆实声的数目，依然还是这个数目。
    至于赵仕君那边，他自然不会落下。在胡孝民眼中，赵仕君的重要性远高于陆实声。
    陆实声催促道：“这件事很重要，赶紧去办。”
    再重要的事，也没有赚钱重要。胡孝民能给他五成利，说明还是很懂事的。之前他在张挥手下，也不知道张挥收了他多少好处。
    从这一点看，胡孝民当科长，他还是很愿意支持的。
    胡孝民马上给利昌隆五金商行挂了个电话，让鲁继荣安抚其他伙计，准备重新营业。
    随后，胡孝民亲自去了一趟利昌隆五金商行。以后，情报一科在法租界活动，有了落脚点。
    利昌隆五金商行有两个店面，后面有个库房，楼上还有两层可以住人。之前行动二组的人，都是住在这里。至于非军统人员，都是住在库房旁边的房子里。
    之前军统怎么安排，情报一科接手后也是怎么安排。以前是行动二组，现在是鲁继荣的情报二组。
    情报一科有八个情报组，胡孝民决定，将所有情报组编号，自己兼任的情报组为情报一组，其他情报组从二至八号。
    回去之前，胡孝民去了趟九风茶楼。这段时间调查入角炮，他很少来这里。但今天必须来，他得给张晓如送情报。
    早上顾慧英告诉他，柳娜梅可能在调查一个女共党，孙墨梓也证实，柳娜梅确实有任务，还不方便调查，说明柳娜梅一直在外面。胡孝民调查交际处的其他人时，也侧面打探了柳娜梅的情况。
    “五哥，吃饭了没有？”胡孝民到九风茶楼时，看到冯五拉着人力车准备走，车上也没有人，连忙将他拦住。
    “正要回去吃饭呢。”冯五见是胡孝民，连忙站住。
    “你把这本书还给王先生，上次借他的。”胡孝民拿出一本书递给冯五。
    书里他夹了条书签，用牛奶写了一行字，之前是没有书签的，张晓如看到后自然就知道。
    胡孝民走进九风茶楼，春三马上跑了过来，告诉胡孝民一个消息：二楼包厢有人，是个女人。
    胡孝民递了张钞票过去，春三欠了欠身，接过钞票后，脸上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很漂亮的一个女人，还问起胡先生呢。”
    “漂亮到什么程度？是中国人吗？”胡孝民随口问。
    春三的眼神告诉胡孝民，这个女人不一般。他认识的漂亮女人不多，但能让春三露出这种笑容的，又会打听自己的，估计只有一个人：柳娜梅。
    “漂亮到能让人眼睛发直的那种，我要是能跟她聊会天，少活十年都可以。应该不是中国人，像白俄。”
    “等会满足你，让你跟她说几句话。”

第二百零三章 落败
    春三走后，胡孝民看了看时间，并没有急着上楼。借九风茶楼的电话，给顾家去了个电话。
    “慧英，赶紧来趟九风茶楼。”电话接通后，胡孝民手捂着话筒轻声说道。
    “什么事？”顾慧英诧异地说，自己才刚到家，正准备上楼，有事为何不下班前告诉处？
    “遇到麻烦事了，我等会在二楼东头的包厢，你赶紧来一趟。记住，打扮得漂亮点。”胡孝民低声说。
    “到底是什么事？”顾慧英问。
    “柳娜梅在这里，我担心她色诱我。”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
    柳娜梅打扮得花枝招展，把春三迷得口水流了一地，肯定没安好心。女人都是小心眼，估计是自己与孙墨梓的那番话，传到了她耳里。
    胡孝民不怕牺牲不怕流血，就怕遇到这种情况。柳娜梅深得冈村的信任，让她看出端倪，自己的处境将更艰难。
    “好吧，一个小时到。”顾慧英马上知道原因了，胡孝民脑子转得挺快，让自己过去，柳娜梅再有手段也施展不开。
    胡孝民苦着脸：“一个小时？”
    “我不得好好打扮一下？这已经是最快的了。”顾慧英没好气地说。没等胡孝民再说话，就挂断了电话。
    胡孝民又把春三拉到一旁，叮嘱了他几句，胡孝民塞给他张钞票后，转身离开了九风茶楼。
    二十分钟后，春三到了楼上的包厢，告诉柳娜梅，胡孝民打来了电话，很快会来。
    原本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柳娜梅，果然安定了下来。春三从包厢里走出来的，红光满面，整个人亢奋得一嘣一跳，如果他会翻跟斗的话，恐怕会从楼梯上直接翻下来。
    胡孝民并不相信女人会有这么大的魅力，不管如何，柳娜梅都过了三十，再漂亮也打动不了他。
    胡孝民能潜伏在军统，再以军统身份打入特工总部，他的意志坚强得跟钢铁一样。无论多大的诱惑，都不为所动。
    他只是需要给别人，特别是柳娜梅一个合理的解释，自己为何能经受住诱惑。
    胡孝民的行为，要符合一个汉奸的身份和性格。他既然贪婪，又想出人头地，为何还能经受美色的诱惑？
    他可以耍小聪明，甚至让柳娜梅看出来也没关系。胡孝民虽然不耻柳娜梅为日本服务，但不得不承认，柳娜梅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特工，她视男人为玩物，刚才春三的样子，恐怕被柳娜梅弄得神魂颠倒。
    又过了二十分钟，胡孝民才上楼。
    “果真是柳小姐，在这里见到，真是三生有幸。约了人？我换个包间。”胡孝民走进包厢，一脸诧异地说。
    里面坐的正是号称：“谍报之花”的柳娜梅。
    柳娜梅长得高挑丰满，一双勾魂丽目顾盼生辉，粉腮微晕，两瓣樱唇娇艳欲滴，细腻不带丝毫瑕疵的雪肌如霜如雪。
    她今天穿着一件紧贴的天蓝色旗袍，剪裁得体、纤腰勾勒得曼妙无比，将完美的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那高挑火辣的身段儿充满了诱惑力。
    她得知胡孝民要调查自己后，特意精心打扮一番，又挑选了这件“战袍”。来九风茶楼等着胡孝民，与其说配合调查，不如说是展现“战斗力”。
    柳娜梅很有自信，只要是男人，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胡科长要调查我，哪敢不来？我等的就是你。”柳娜梅娇笑着说，她笑起来妩媚动人，一双杏眼清澈似水动人心魄。
    胡孝民感受到柳娜梅传来的巨大诱惑，他稳定心神，轻笑着说：“胡某哪敢调查柳小姐？找你谈话可是一片好意，免得别人说闲话。春三！”
    早在外面等候的春三马上冲了进来：“胡先生有何吩咐？”
    进了包厢后，春三的目光就死死盯着柳娜梅，喉结更是不断地吞咽着，估计很快会被口水呛住。
    胡孝民轻声说：“来份陈皮梅和牛肉干。”
    春三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好咧。”
    “胡科长请喝茶。”柳娜梅做了个请的动作，轻轻伸出软若无骨的柔荑，随便一个动作，却有着无尽的诱惑。
    “多谢。”胡孝民似乎视若无睹，还掏出了烟。
    “我也来一支。”柳娜梅伸过手，指尖碰到了胡孝民的手指。
    胡孝民差点一哆嗦，这个女人真是个人间尤物，一颦一笑都能勾魂摄魄。她就像一枚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有毒樱桃，吃一口就能要人命。
    胡孝民给柳娜梅点上火后，正色地问：“柳小姐是什么时候从事特务工作的？”
    “这个就说来话来了，胡科长有耐心听吗？”柳娜梅娇媚地掩口轻笑着，当真是美艳得不可方物。
    “请讲。”胡孝民望着柳娜梅的媚眼，目光清澈，看着柳娜梅的眼神只有欣赏，却无轻佻。
    “是民国二十二年，从日本受训回国后开始的特务工作。”柳娜梅突然收起刚才的媚态，一本正经地说。
    胡孝民的意志比一般男人坚定得多，别的男人见到她，哪还会想谈工作啊。胡孝民目不斜视，对她的容貌只有欣赏而没有那种下流的目光。
    柳娜梅阅男无数，很少碰到像胡孝民这样的男子。如果早几年碰到胡孝民，她说不定会动心。
    “你的资历比我老得多。”胡孝民轻声说。说到“老”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面对柳娜梅的步步紧逼，他只能无声的反击。
    “千万别说老字，我今年三十三了，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陆军省。”柳娜梅叹息着说。
    春三还在门外就兴奋地喊道：“冠生园的陈皮梅和牛肉干！”
    “给柳小姐加点水，一点眼力劲也没有。”胡孝民佯装不满地说。
    “柳小姐是我的前辈了，当初为什么要来特工总部？”胡孝民等春三走后，又问。
    “为了活下去啊。我在哈尔滨出生，5岁时举家搬到了上海，我父亲是个皮毛商，生活富裕，以为一辈子都会是个富家小姐。哪想到，21岁时父亲做买卖被骗自杀身亡，当时我正在读大学只能辍学，从那时候起，我的生活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你能想象，前一天还是富家小姐，第二天就被人赶出家门吗？”柳娜梅泪眼婆娑地说。
    春三刚才进来，她不得不重新酝酿情绪。女人天生会演戏，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无论什么样的角色，她都拿捏得很准。

第二百零四章 全身而退
    胡孝民知道，柳娜梅可不是向自己诉苦，而是想通过诉苦让自己心软，继而产生怜悯。这个女人太厉害，将漂亮女人的优势都利用起来。哪怕再铁石心肠的男人，面对女人的眼泪时，都会抵抗不住。
    “对汪主席的和平反共建国是理解的？”胡孝民又问。
    “跟我没关系，我只想活着，好好活着，其他一切都与我无关。”柳娜梅低声抽泣着，她突然坐到胡孝民身边，趴在他肩膀上痛哭起来。
    她的眼泪一半是演戏，一半也是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悲惨日子。她受过高等教育，但父亲死后，母亲为了生活，只能重入风尘沦为暗娼，最后还跟一个富人跑了，撇下了无依无靠的柳娜梅。
    柳娜梅无奈之下，也只能去会乐里当姑娘。她受过高等教育，外表冷艳高傲，身材又具有俄国血统的特性，高挑丰满，很快就成为一代名妓。
    曾经上海最有名的八卦小报晶报曾经描述过她：
    会乐里长三之海上名花柳娜梅，天生丽质婀娜多姿，凹凸有致，曲线玲珑，自诩白俄混血，硕臂，西洋肉弹身材，肌之丰腴白嫩如堆脂砌雪，垲吹弹欲破。四马路青楼人称赛贵妃，而坊间青帮送其戏称：赛母牛雅号。
    也是因为在这个时候，柳娜梅与在会乐里活动的日本特务接触上了，她被影佐祯昭相中，同意充发日本特务，还送到陆军省总部进行了谍报人员的特别训练。
    回国后，柳娜梅充分发挥她的优势，先是以会乐里的身份，活跃于十里少洋场，为日本窃取各类情报。她时而浓妆艳抹袒胸露背出入各类舞厅，引诱高官贵人落水投敌，时而化装成佣人老妈子，潜入抗战地下组织内部窃取情报。
    据说赵仕君在中统留守南京时，老妈子即是柳娜梅，正是在柳娜梅的诱惑下，赵仕君才走上了现在的道路。
    “你觉得身边谁有可能是入角炮？”胡孝民只能站起来，将柳娜梅扶到了椅子上。
    柳娜梅的酥胸碰到了他的手臂，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如果是顾慧英，他还敢调戏两句，但柳娜梅的话，他只要一开口，恐怕对方马上会扑进他怀里。
    柳娜梅真敢跟他发生关系！
    如果胡孝民只是军统，这种送上来的菜，顺嘴也就吃了。可他是一名共产党员，怎么能做这种事呢。而且，内心也是抗拒的，柳娜梅不但人尽可夫，还是日本特务，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他会觉得恶心。
    “胡科长，说了这么久，你就不累么？要不，我唱个曲？”柳娜梅看到胡孝民狼狈地躲开，眼中更显得意之色。胡孝民很有趣，也很好玩。
    “柳小姐是前辈，还是先谈工作吧。”胡孝民整了整衣服，正色地说。
    “胡科长是看不上我还是看不起我？”柳娜梅幽怨地看了胡孝民一眼，轻咬着嘴唇，更是增添无限诱惑。
    “我跟慧英下个月初八结婚。”胡孝民很想当面呵斥一句：年老色衰、残花败柳，估计柳娜梅马上就会退下去。
    可这种话不能说，否则就成仇人了。女人如果痛恨一个人，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报复。最好的办法，是让她自行退下。
    “孝民，你在里面吗？”
    柳娜梅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顾慧英的声音。
    “慧英。”胡孝民听到顾慧英的声音，像见到救星似的，马上去开了门。
    而柳娜梅却脸色一变，她对自己的容貌身材都很自信，但毕竟三十出头。而顾慧英正是桃李年华，加之对方的家世、容貌、修养，哪一点都不在她之下，在顾慧英面前，她只会自惭形秽。
    看到顾慧英，柳娜梅马上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春风满面，拉着顾慧英的手，像亲姐妹似的谈笑风生。
    “慧英妹妹，真是羡慕你皮肤这么好。”柳娜梅赞叹道。
    顾慧英面容白皙，唇红齿白，鼻梁小巧，脖子匀细修长，一袭黑发飘酒而下。美丽而不艳俗，动人而不妩媚，庄重而不轻浮，相比柳娜梅，她有一种清新脱俗的美。
    这种气质，柳娜梅曾经也有，但现在她身上的风尘气太重，永远无法拥有这种宝贵的富家千金小姐的气质了。
    “柳小姐，明天我会向孙主任报告。”胡孝民说道。
    柳娜梅妩媚一笑，眼中却带着幽怨：“我没问题吧？”
    胡孝民恭维道：“你要是有问题，那特工总部所有人都有问题了。”
    柳娜梅背着顾慧英，朝胡孝民眨了眨眼：“那行，下次如果还要调查，我第一个来报到。”
    “胡科长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还怕柳小姐？”顾慧英等柳娜梅走后，调侃道。
    “我怕她吃了我。”胡孝民一语双关地说。
    “很多男人做梦都想被她吃呢。”
    “她不是我的菜，就算是，今天也不能吃。”
    “你还真想吃啊？”
    “走，回家，把陈皮梅和牛肉干打包回去当宵夜。”
    柳娜梅回到特工总部后，去了高洋房二楼孙墨梓的办公室。
    孙墨梓看了柳娜梅了一眼，说：“见了胡孝民？怎么有点不高兴？”
    柳娜梅气呼呼地说：“胡孝民做事很谨慎，明明早到了九风茶楼，却等了半个多小时才上楼。见了面，又让茶楼的伙计添水送点心，最后还把顾慧英喊来了，真是个滑头。”
    孙墨梓笑吟吟地说：“人家马上要结婚了，当然不会中你的招。”
    柳娜梅说道：“胡孝民的意志很坚强，这是成大事的本质，孙先生就没想把他招揽过来？”
    孙墨梓叹息着说：“人家早抱赵仕君的大腿了。你的任务执行得怎么样了？”
    柳娜梅得意地说：“已经顺利潜伏在毛丽华身边了，我这次扮演的是一个受赌徒丈夫毒打的少妇，她很同情我，邀请我到职业妇女俱乐部工作，还让我住在她家里。”
    “她的身份证实了？”
    柳娜梅笃定地说：“毛丽华是地下党，租界的义卖、义演都是。最近，她准备再次组织义卖，表面上是救济战区的难民和支援抗日游击队，实际上主要是为新四军筹集物资。”
    两个月前，冈村就给了她这个任务。当时她化装成一个扫地的老太太，潜入租界，秘密逮捕了一个参加毛丽华义卖会的学生。那个学生在严刑拷打与威逼利诱下，还供出了其他人。
    卑鄙的柳娜梅将这个学生拉入76号，并秘密释放，由她单线联络。让他继续潜伏在大学的抗战地下组织，替他提供情报。
    孙墨梓冷冷地说：“得给毛丽华一个警告才行了。”
    柳娜梅冷声说：“这种顽固的共党分子，只有杀了才最保险。”

第二百零五章 电报
    胡孝民与顾慧英一同走出九风茶楼时，冯五看到胡孝民出来，拿着一本书过来：“胡先生，这是王先生给你的。柳小姐好。”
    胡孝民接过书，点了点头：“好，多谢了。”
    他知道这是张晓如给自己的情报。
    顾慧英看到冯五，问：“冯五，你平常在这里啊？”
    回去的路上，顾慧英一直没提起冯五给的那本书。但她的目光，却有意无意落在上面。
    “知道吗，冯五已经被我发展为暗探。”胡孝民边开车，边用余光观察着顾慧英。
    “冯五是个好人，没必要把他拉进来。”顾慧英说道，暗探可不是那么容易好当的，一旦胡孝民出事，他的命运也会很悲惨。
    “他由我掌握，如果我出了事，他就脱离特工总部了。你是不是喜欢这本书？可以借你看看。”胡孝民看了顾慧英一眼，随口说道。
    接过冯五递过来的书时，他就将书里夹的书签收进了口袋。这本志摩日记，如果没有了书签，就很平常了。
    “你喜欢看这种书？”顾慧英拿过来翻了翻，借着车外的灯光，粗略地看了一遍，并没发现异常。
    “很杂，什么书都可以看。”
    “冯五口中的王先生是谁？”
    “他们楼上的租房，冯五原来住在打浦桥一带，一栋房子住了三十几户人。潘宪死后，同泰里5号的房子不就空出来了么？反正还有大半年的房租，索性让他们搬过去，也算是特工总部的福利嘛。”
    “你还真是什么人都认得。”
    “广交朋友才能获取情报。”
    “咦，怎么不是回家？”
    “难得出来一趟，去看场电影。”
    “好吧。你跟柳娜梅谈话，没提到女共党吧？”
    胡孝民摇了摇头：“那怎么能提呢？她直接受冈村课长命令，还在日本陆军省有职务，我们只有配合的份。”
    晚上回到家后，胡孝民才有机会看张晓如的情报。他将门反锁，还放了把椅子在门后，这才拿出碘酒，用棉签把碘酒涂在书签上。很快，书签上露出了字迹
    张晓如给了胡孝民一个名字：毛丽华，还有一个地址：静安寺路、四川路口职业妇女俱乐部。
    胡孝民第二天上午去了趟九风茶楼，在溜一眼来送报纸时，给了她一张柳娜梅的照片。
    “你今天去趟四川路的职业妇女俱乐部，看有没有这个人？”
    “好，我记住了。”溜一眼认真地看着柳娜梅的照片。
    胡孝民摸着溜一眼头，叮嘱道：“不管她有没有在那里，都不要让她发现，知道吗？”
    “晓得了。”
    “晚上我会去同泰里5号，到时候你再告诉我，去那里就当正常卖报就是。”
    胡孝民相信，柳娜梅一定会在职业妇女俱乐部附近出现。只不过，她会以什么身份。一旦确定柳娜梅是针对毛丽华后，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应付呢？
    像柳娜梅这样的特务，胡孝民觉得直接消灭。然而，这件事却不能让上海地下党出面。中央对上海党的指示是：上海党的基本方向应该是长期埋头苦干，积蓄力量。严格执行秘密工作的规定。
    要动手，只能是自己动手。柳娜梅敢对中共动手，不管她是什么样的尤物，胡孝民都不会怜香惜玉！
    回特工总部前，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7号，李克希昨天无意中提到的给重庆写信，约好在自来火街西兴旅社见面的事，他得告诉钱鹤庭才行。
    李克希是重庆派驻上海的特派员，认识的都是重要人员。不管有谁被他劝到上海，都必须及时制止，并且给予严厉的处罚。
    回到特工总部后，胡孝民又去了机要处，这次他要看二处的档案。之前查石平万时，他基本上看过了所有人员的资料，但还有些没看完。
    看的档案越多，胡孝民就越发现档案真是个好东西。通过档案里的一些不起眼的记录，他能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二处原来的主任马英良调南京区前，曾经把现任处长许均鹤介绍给了胡孝民。当时马英良的意思，是想让许均鹤关照胡孝民。两人喝过一次酒，表面上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胡孝民在调二处档案前，还特意给许均鹤打了招呼，告诉他情报一科会对二处的全体人员进行一次谈话。并且，把要问的问题，也提前告诉了许均鹤。
    胡孝民之所以还要看档案，是要列出一份重点人物名单。二处虽是以原中统人员为主，但也有军统的投靠人员。再说了，钱鹤庭的入角炮，也未必就一定是军统过去的嘛。
    直到下午，看完档案的胡孝民，才去了位于康家桥62号的二处。
    “胡科长，恭喜啊。马区长说你是青年才俊，我现在才真正信服。”许均鹤已经知道胡孝民要担任科长的消息，这种事很难完全瞒得住的。
    胡孝民拱了拱手，谦逊地说：“以后还要许处长多多关照，我的人没给你添麻烦吧？”
    许均鹤笑道：“大家都是为了公事，有什么麻烦可言。”
    胡孝民解释道：“来二处只是走过下场，希望许处长不要多心。”
    许均鹤笑道：“老弟提前打了招呼，又把问题先送了过来，这份情兄弟领了。来，请坐，尝尝我的铁观音。”
    胡孝民年轻而不气盛，上位而懂谦虚，这样的人如果现在不结交，以后还有机会？
    “许处长”
    胡孝民正要说话时，外面走进一位拿着件夹的女子，穿着蓝色制服。
    胡孝民对特工总部的人，基本都有所了解，一看就认出，这是电务室的报务员赵晓红。
    许均鹤不以为然地说：“这位是情报处的胡科长，有事直接说就是。”
    胡孝民连忙站起来：“许兄，这不合规矩，我还是回避一下，先去看看兄弟们的情况。”
    “什么事？”许均鹤一脸歉意，连忙问赵晓红。
    “重庆给上海中统情报组发来密电”
    胡孝民此时刚走到门口，赵晓红说到“中统情报组”时，他加快了步伐，顺手又关上了门。

第二百零六章 枪走火
    许均鹤此时也连忙伸手制止赵晓红，等胡孝民离开办公室后，才低声问起详情。不管胡孝民是不是自己人，这种事必须要保密。
    许均鹤并不知道，对胡孝民来说，这几个字已经足够。
    中统情报组？重庆发来的电报，为何76号会知道？二处掌握了这个中统情报组的情况？还是在重庆有卧底？
    胡孝民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五点半。他推测，这封电报应该是五点左右发的。
    中统的情报，当然要告诉顾慧英。胡孝民正准备去情报二科时，突然踩住了刹车。给顾慧英提供情报，不仅没有任何回报，还会被她误解，以为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
    胡孝民将车子掉头，直奔九风茶楼。
    冯五看到胡孝民的车子，马上走了过来：“胡先生，溜一眼说你晚上要去我那里？”
    胡孝民点了点头：“是啊，我让她去办件事，也不知道办好了没有。”
    冯五说：“你交代的事情，她肯定能办好。晚上到我家吃饭吧？我让香莲炒几个菜。”
    胡孝民拿出张五元的钞票：“行，你去打斤酒，再买点下酒菜，把王先生也叫上。”
    冯五连忙推辞：“这太多了。”
    胡孝民说：“天已经晾了，给溜一眼姐弟做身衣服。”
    冯五感激地说：“那行，我替溜一眼谢谢胡先生了。”
    胡孝民走进九风茶楼，在一楼看了看，此时一楼已经有十几桌客人，但他一眼过去尽收眼底，没有发现焦一诚。
    在二楼的包厢坐了一会，也没看到焦一诚登门。胡孝民看了看时间，应该去同泰里5号，正当他走出九风茶楼时，却发现焦一诚从人力车下来。
    胡孝民主动迎了上去：“焦先生来看戏？”
    焦一诚是他的财神爷，看到焦一诚，胡孝民就好像看到了金条。如果焦一诚再不来，他回去后就只能告诉顾慧英。不管如何，不能因为没钱，耽误中统的事情。
    “胡科长要走？”
    胡孝民停住了：“是啊，得回去吃饭了。”
    “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消息很多，比如说，何健行和陈明楚被杀，再比如说，中统。”
    “中统怎么啦？”焦一诚下意识地问。
    胡孝民摇了摇头：“此事还属机密，暂时不能外传。”
    焦一诚问：“胡科长能否借一步说话？”
    胡孝民说：“去我车上谈吧。”
    在外面，再也没有比在汽车里谈话更方便、更安全的地方了。
    看到胡孝民郑重其事的样子，焦一诚暗暗捏了捏口袋，还好带够了钱。
    “不知胡科长有什么消息？”焦一诚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胡孝民。
    “上次唐东平的消息，焦先生没忘记吧？”胡孝民接过信封，也没抽出来看，只是捏了捏，心里就有了数，焦一诚的诚意不够。
    “那怎么会忘记呢？”焦一诚又拿出一个信封。
    “中统在上海好像还有一个情报组。”胡孝民接过信封后，缓缓地说。
    焦一诚颤了一下，喃喃地说：“情报组？”
    特工总部怎么会知道中统还有个情报组呢？这个情报组，会不会就是自己这个情报组？
    “焦先生，我还有点事。”胡孝民没有提起电报的话，更没有说起情报来源。
    他不是中统的人，没有义务提供详细的情报。毕竟，他首先得替自己的安全着想。如果中统知道得太详细，必然会危及自己的安全。
    再说了，焦一诚给的这一点钱，也只能说这么多，一分钱一分货嘛。如果他能砸几根金条过来，或许会多告诉他一点。
    焦一诚也没心思再多问，胡孝民告诉他的这个消息，必须第一时间通知章详庆。
    焦一诚没进九风茶楼，待胡孝民走后，他拦了辆人力车急匆匆地走了。
    “什么？”章详庆一脸惊诧，胡孝民怎么知道中统在上海还有个情报组呢？
    “我也很奇怪，胡孝民一定知道了什么。”
    “赶紧与刘妈联系，让她转告顾慧英，设法获取详细情报。”
    顾慧英虽然在情报二科负责情报编审，但只能提供一般情报。重要和机密的情报，不会过她的手。
    反倒是胡孝民，不仅能接触到机密情报，还有动手能力。自从中统上海区被端后，他的情报组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今天他接到重庆电报，让他除掉特工总部二处新任处长许均鹤。这让章详庆很为难，他手上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了。他向重庆提出，派行动人员来沪。
    “我现在就去一趟。”焦一诚说。
    胡孝民在九风茶楼开车离开时，发现身后跟着一个人。当时他没在意，直接开车去了同泰里5号。这里原来是潘宪的住处，现在住的又是自己发展的暗探，就算被人知道也没什么。
    到同泰里5号后，后面的人也停下了，还躲到了对面的巷子里。
    胡孝民下车后，转身去了对面。那人扭头骑着自行车就走，胡孝民掏出枪：“啪！”一枪正中轮胎，那人吓得把自行车一丢，高举着双手，大声说：“胡科长，我是陶准然！”
    “陶准然？我还以为是抗日分子呢。”胡孝民走过去，手里的枪依然有意无意地指着陶准然，佯装惊诧地说。
    他在后视镜里，并没有看清陶准然的相貌。但他从对方的神态和肢体动作，确定了陶准然的身份。
    “胡科长，你的枪能不能别指着我？”陶准然慢慢放下了手，胆战心惊地说。胡孝民一言不合就开枪，他是真怕了。
    “继续举着！为什么要跟着我？”胡孝民冷哼道，他知道陶准然是张挥的人，可现在张挥都不是情报科长了。
    “我在九风茶楼看到你的车，好奇跟了一下。”陶准然解释道。
    “知道吗？我现在可以一枪击毙你，把你当成抗日分子处理掉。”胡孝民手里的枪指着陶准然，冷声说。
    “胡科长，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吧？”陶准然觉得有张挥替自己撑腰，要不是胡孝民有枪，他还真没把胡孝民放在眼里。
    “啪！”胡孝民压低枪口再次开枪，这次击中了陶准然的大腿。
    “胡科长！啊哟，你干什么？”陶准然抱着鲜血直流的大腿，发出鬼哭狼嚎的惨叫。
    “不好意思，枪走火了，你没事吧？”胡孝民平静地说，手里的枪，依然指着陶准然。

第二百零七章 好消息
    得知陶准然拉拢刘阿福监视自己后，他就想收拾陶准然了。今天晚上跟着自己，明显没安好心，他自然不会客气。
    “胡科长，是张科长让我跟着你的。”陶准然用手压着血流如注的大腿，脸色变得苍白，再也站立不稳，瘫坐到了地上。
    他才不相信枪走火，明明就是胡孝民开的枪。他怎么也没想到，跟踪胡孝民竟然会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如果胡孝民真的枪杀自己，搞不好还真会背一个抗日分子的名声，死了都不会有抚恤金。
    胡孝民淡淡地说：“知道吗？张挥马上调三处了。”
    他没有喊“科长”，也没喊“张科长”，而是直呼其名。这也表明了胡孝民的态度，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被人随意监视的新人了。
    陶准然吓了一跳，顿时惊得忘记了腿上的伤：“什么？”
    张挥一走，自己得罪了胡孝民，留在情报一科，还有好果子吃吗？胡孝民最近与赵仕君走得很近，他敢开枪，说明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哪怕就是杀了，也不会出事。
    “胡先生，出什么事了？”冯五听到枪声，壮着胆子跑了过来。
    胡孝民看了一眼陶准然，指着冯五说：“他叫冯五，是我的暗探，如果他的身份暴露，或者被抗日分子报复，你要负全部责任。五哥，送他去同仁医院，费用他出。”
    冯五点了点头：“好。”
    看到陶准然在流血，连忙将人力车拉过来，扶着陶准然上了车。
    “胡科长放心，今天的事与你无关，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陶准然终于听明白了胡孝民的意思，敢情这一枪算白挨了，还得自己掏钱治伤。
    冯五送陶准然去医院，饭自然是吃不成的。胡孝民刚进同泰里5号，溜一眼马上跑了过来。
    “胡大哥，我回来啦。”
    胡孝民摸了摸溜一眼的头，笑吟吟地问：“怎么样，看到人了吗？”
    “看到了，就在职业妇女俱乐部上班。”
    胡孝民拿出一张钞票：“好，这是给你的信息费。”
    溜一眼将钱马上推回去：“我不要，五哥跟我说了，你拿了钱给我们做衣裳。”
    胡孝民佯装不喜地说：“那也留着，以后嘴馋的时候买糖吃，不拿我不高兴了啊。”
    “好吧。”溜一眼看了一眼钞票，犹豫着拿了过来。
    “我到楼上跟王先生说会话，五哥回来后叫我。”
    “刚才开枪了？”张晓如问，刚才他站在窗户旁看着，胡孝民开了两枪。
    “张挥安排陶准然跟踪我，不让他长点记性，以后怎么当科长？”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
    “你这作派倒像个真正的汉奸。”张晓如笑了笑，胡孝民的性格他很清楚，要让别人觉得他是个汉奸，一定得做些违背本意的事，他心里肯定很苦。
    “柳娜梅应该在职业妇女俱乐部，明天我抽时间过去一趟，亲自确定。”
    溜一眼应该不会看错，但这种事不能完全相信一个小孩子。他给张晓如的情报，一定是准确的，不能出一点差错。
    “今天，毛丽华收到了一封恐吓信，里面有一颗子弹，警告她如果再搞义卖，就让她吃子弹。”
    “这帮人真是丧心病狂！”
    “组织上也劝了她，暂避风头，或者将义卖的事交给其他人。毛丽华毫不畏惧敌人的恐吓，坚决要完成义卖。”
    “让她把身边的柳娜梅赶走吧，敌人把柳娜梅派到毛丽华身边，除了获取最新情报外，也是想搞暗杀。如果毛丽华继续义卖，敌人一定会采取行动。”
    “你要想办法保护毛丽华。”
    “最好的保护是离开，暂时消失在敌人的视线内，以待时机。另外，明天必须让柳娜梅走。这个女特务太危险，她手段高明，与她正面交锋，我都没有把握。另外，毛丽华必须换地方住。”
    其实按照胡孝民的意思，今天晚上就得让柳娜梅走。
    从同泰里5号离开后，胡孝民又去了趟延年坊7号。有了之前的教训，他更加小心。将车远远停着，坐人力车绕开，再步行去延年坊7号。
    从前门进去，化装后再从后门出来。取到钱鹤庭的情报后，再从前门返回。
    钱鹤庭告诉了胡孝民两个消息，都是好消息。马河图已经下定决心动手，只要陈明楚来上海，有机会他就会行动。另外，李克希与重庆的通信查到了，确实有两个人想来上海落水当汉奸。
    重庆已经将人拦了下来，钱鹤庭命令行动小组，伪装成重庆来人，引诱李克希见面，借机除掉这个汉奸。
    这两个消息让胡孝民都很高兴，陈明楚在特工总部时，算计过他几次，如果有机会，他真想助马河图一臂之力。至于李克希，主动投靠敌人，这样的汉奸杀之，一点也不可惜。
    胡孝民希望，这两个行动都能成功。马河图是他推荐给钱鹤庭的，调查马河图时，又故意刺激了他。或许，这也是马河图为何会答应动手的原因。
    至于李克希给重庆写信，也是他提供的情报。一旦行动成功，他也是有功劳的。
    回到顾家后，胡孝民先回了房间。今天他带了些件回来，这些都有以前特工总部下发的，作为即将上任的情报科长，他对这些件通知，必须做到心里有数。
    “咚咚。”
    胡孝民打开门，果然是顾慧英。胡孝民相信，焦一诚已经通过某种办法与她取得了联系，顾慧英的来意，自然也就好猜了。
    “你来上海这么久，也没添置点东西？”顾慧英打量着胡孝民的房间，他光从焦一诚那里，就弄到了四十根金条加八百美元，这还不包括之前的一千多法币。
    可以说，胡孝民算得上一个小富翁，为何对自己这么抠门呢。
    胡孝民随口说道：“结婚之后，你家都会弄好，我操这么多心干什么？”
    顾慧英恼道：“你还真打算当上门女婿啊。”
    “我们反正是假扮夫妻，何必弄得那么真呢？等以后我找到合适的，再在外面买套洋房别墅。”
    “口气还不小，知道洋房别墅要多少钱吗？你再怎么弄钱，也弄不出一套别墅吧？”
    “莫欺少年穷，以后说不定我能买几套别墅。”
    顾慧英突然问：“你最近是不是在调查中统？”
    胡孝民随口说：“没有啊，入角炮还没查出来呢，怎么就查中统呢？这件事有其他人在查。”
    顾慧英蹙起眉头：“其他人？”
    “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胡孝民却不多说，只要对方重视就行了，再多的就不能说了，至少目前不能说。

第二百零八章 如愿以偿
    凌晨两点时，顾家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几乎在电话响起时，胡孝民就翻身了。然而，他还是等响了一会才爬起来，让人知道自己一直在等电话就不好了。
    过了几秒他跑到客厅，刚拿起电话，那头就响起了夏忠民急促的声音：“孝民，兆丰夜总会出事了，主任让你马上赶过去。”
    “是。我马上到。”听到是赵仕君的命令，胡孝民马上坚定地应道。
    “那边发生了枪击事件，还死了人。你赶紧去看看，宪兵分队的人马上到。”夏忠民叮嘱道。
    “出什么事了？”胡孝民刚挂上电话，披着睡衣的顾慧英已经到了楼梯口。
    “兆丰夜总会发生了枪击事件，估计死了人。赵主任让我过去看看，你先休息吧。”胡孝民劝道。
    汽车在这个时候显得特别方便，穿上衣服，发动汽车，轰着油门，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位于兆丰花园不远的兆丰夜总会。
    兆丰夜总会死的人，并没有让胡孝民失望，死的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和平建国军第十三师师长何健行、特工总部南京区副区长陈明楚。
    看到陈明楚的尸体，胡孝民心里一阵狂喜，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陈明楚死在这里，他都很高兴。为了确定陈明楚是否死亡，胡孝民还特意检查了，陈明楚确实没有了脉搏。
    何健行其实也是个人物，他毕业于保定军校，原为忠义救国军副总指挥，因为和戴立不合，拉走总队，被改编为和平军十三师。可以说，戴立视他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死在这里，重庆知道后，一定会大大赞赏。
    胡孝民马上询问详情，得知今天晚上郑士松、何健行、陈明楚，还有何健行的副手冯桢国一起跳舞，他们上半夜在百乐门舞厅，下半夜才来的兆丰夜总会。还没跳几支舞，郑士松的保镖马河图突然开枪，把何健行和陈明楚当场打死。
    “马河图呢？”胡孝民问。
    “跑了？”
    “控制好现场，所有人都不要走，全部带回76号。冯桢国和郑士松呢？”胡孝民听到马河图跑了，心里一喜，入角炮的调查一直没有进展，今天晚上终于可以下结论了。
    “我在这里。”冯桢国听到有人喊他，才从暗处跑出来。
    至于郑士松，在马河图开枪后就跑进了舞场，躲在沙发后面，胡孝民找到他时，还像只小鸡似的，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郑先生，现在很安全，你可以出来了。”胡孝民看着郑士松的样子，觉得很是好笑。
    马河图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如果连郑士松一起除掉，马河图回去之后，将是天大的功劳。
    “是你？”郑士松扶着沙发，费力地站起来，看清是胡孝民后，诧异地说。
    “马河图跑了，为何你不跑呢？”胡孝民问。
    “马河图开枪杀人，跟我有什么关系？要不是我躲得快，恐怕也死在这里了。”郑士松很快冷静下来了，整了整衣服，丝毫不理会胡孝民。
    胡孝民冷笑道：“你的说辞得有人相信才行，自己的保镖，还是从军统带过来的保镖大开杀戒，你竟然会不知道？骗鬼吧。”
    稍带语气，要污蔑一个人其实很容易，只需要把能想到的罪名，全部安到他头上罢了。至于合不合理，有没有证据，都不用考虑的。
    等胡孝民把局面控制住后，驻76号宪兵分队的涩谷准尉，才带着几名宪兵匆匆赶到。胡孝民连忙用日语向他简单汇报，涩谷看了现场后，认可了胡孝民的决定，把相关人员全部带回76号。
    顾桂荣、黄又诚的死，都能引起特工总部的高度重视，遑论何健行和陈明楚了。只是胡孝民处理得很迅速，相关人员全部带回76号，也免得赵仕君和孙墨梓来回奔波。
    胡孝民并不关心马河图怎么杀的人，他只想知道，要把入角炮安到谁头上。郑士松还是马河图？
    这件事，不是胡孝民能作得了主的，得赵仕君亲自拍板。
    如果安到马河图头上，一切水到渠成，既可以打击孙墨梓，也能给日本人一个交待，同时也能掩盖情报处之前的失职。
    如果要让郑士松承认是入角炮，就得花点心思了。郑士松现在是肃清委员会副主任，孙墨梓一定会力保。
    自从唐东平出事后，孙墨梓在特工总部少了一大助力。如果郑士松再被安上一个军统奸细的名称，孙墨梓在特工总部也没脸待下去了。
    胡孝民之前给孙墨梓写过两封信，将赵仕君的阴谋全盘托出。孙墨梓不仅没能反击，反而被赵仕君逼得步步后退。
    胡孝民由此对孙墨梓失去信心，以孙墨梓所处的位置，要反制赵仕君其实有的是办法。既然孙墨梓注定失败，胡孝民希望自己能站在胜利者这边。
    赵仕君之所以能获胜，除了因为手段歹毒外，最重要的是他很得日本人看重。孙墨梓不愿意与日本人合作，导致日本人不喜欢他。
    “孝民，你觉得这件事如何处理为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赵仕君自然不可能再睡，他把胡孝民叫到办公室，仔细问起案发经过后，突然问道。
    胡孝民沉吟道：“行凶者是郑士松的保镖，不管他如何推卸责任，这一点是客观存在的。况且，他们是不是一伙还再说。我想，马河图可以定为入角炮，郑士松也得免职，甚至要坐牢。”
    赵仕君说：“这是最容易实现的，也是没人可以反对的。只是，我们也没证据证明，郑士松指使马河图杀了人。”
    胡孝民坚定地说：“所以，需要有人来当恶人。如果主任信得过的话，孝民愿意担此任务。”
    如何给案子定性，如果处理郑士松等人，肯定要开会研究的。以胡孝民现在的级别，还没办法参与会议。可是，他如果强出头也不是不行。发横耍赖这种事，本就没有规矩可言。
    赵仕君说：“先回去休息，天亮后你过来一趟，有我的场合，你都可以在。”
    胡孝民摇了摇头：“我再去问一下其他人，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这种表现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呢？就算回去，也无法入睡。况且，还得应付顾慧英。这是军统的事情，顾慧英没必要提前知道。

第二百零九章 铐起来
    兆丰夜总会带回来的人，都关在后面的大礼堂。宪兵分队的人在询问当时的案发过程，虽然很多人没看清，但东一句西一句，基本上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跟郑士松说得差不多，他们从百乐门到兆丰夜总会后，只跳了几支舞，就想到后面的优待室抽几筒鸦片接接力，在去优待室的路上，马河图突然开的枪。
    何健行和陈明楚哪想到，愤怒的子弹咋会就来自身边？
    得手之后，马河图迅速离开，任何人都没有胆量追出去。自私和胆怯，是这些汉奸和卖国贼的本质。
    在他们身上，胡孝民看到了抗战必胜的原因。一群不敢牺牲、丧失了勇气、没有奉献精神的人，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最终会被历史盯在耻辱柱上。
    胡孝民重点看了郑士松的笔录，郑士松毕竟是肃清委员会的副主任，此时并没在大礼堂，而是在孙墨梓的办公室。
    郑士松信誓旦旦地说：“孙主任，此事与我真的没关系。马河图开枪，我也差点被打，要不是反应快，也成了枪下鬼。”
    孙墨梓叹息着说：“马河图是你的副官，你说这事与你没关系，别人怎么会信嘛？”
    他所说的别人，指的是赵仕君。他已经预感到，赵仕君会借这件事大做章。郑士松是他的助手，如果再对郑士松动手，又会卸了他一条胳膊。
    郑士松说道：“拜托孙主任找找关系，请几个明事理的老朋友，我担心有人会借机搞事。”
    孙墨梓问：“胡孝民晚上说什么没有？”
    出事后，胡孝民第一个赶到现场，拿到了第一手材料。回来后，胡孝民又第一个向赵仕君报告。如果赵仕君要搞事，第一个跳出来的肯定是胡孝民。
    郑士松义愤填膺地说：“此人最是胡搅蛮缠，得知是马河图开的枪，就认定我是幕后指使。”
    孙墨梓若有所思地说：“胡孝民之前跟马河图谈过话，得出结论是，马河图有入角炮的嫌疑。”
    郑士松骂道：“胡孝民就是赵仕君养的一条疯狗！这次要是过了关，以后绝饶不了他。”
    孙墨梓叹息着说：“等你过了关再说吧。”
    胡孝民没有受过专业训练，连聚川学院都没去上课。仅仅是跟着张挥学习，现在也有模有样。
    郑士松是老牌特工，在中国特工界都有很高的地位。孙墨梓原以为，拉拢郑士松，能让特工总部“军统派”聚集在自己麾下，加上自己在中统的影响力，慢慢把赵仕君挤出去。
    哪想到郑士松除了资格老，能力很一般。特别是他的性格，不喜欢与比他身份低的来往，这导致郑士松在特工总部被孤立。
    郑士松原来是特工总部的顾问，最终被边缘化，到肃清委员会当副主任。孙墨梓当时还以为捡了个宝，哪想到没帮到自己不说，带来的马河图，还制造了血案。
    天亮之后，76的各大特务在会议室商讨昨晚兆丰夜总会的案子。
    首先，由胡孝民介绍案情。他是第一个抵达案发现场的，之前又与马河图谈过话。
    胡孝民平静地说：“昨晚凌晨一时，郑士松、何健行、冯桢国、陈明楚等人，与副官和保镖从百乐门舞厅换到兆丰夜总会，跳了几支舞后，准备到后面赌台的优待室休息，冯桢国和何健行打头，陈明楚居中，郑士松走在最后。所有的副官、保镖簇拥而出。当他们离开舞场时，郑士松的保镖马河图，突然出枪向何健行和陈明楚射击，何健行身中两枪，陈明楚身中三枪，两人当场死亡，尸体已运至万国殡仪馆。马河图开枪后，从容离开，目前没发现踪迹。”
    万千良等胡孝民说完后，问：“冯桢国受伤了吗？”
    胡孝民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没有。郑士松也毫发无损。显然，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暗杀。有人帮马河图制造了机会，甚至还帮他选好了目标，留好了逃跑路线。”
    万千良又问：“你这个有人指的是谁？”
    胡孝民振振有词地说：“当然是郑士松。他们原本在百乐门舞厅跳得好好的，为何要换到僻静的兆丰夜总会？是因为百乐门不好下手？还是不方便逃跑？冯桢国走在第一个没受伤，除了因为他不是主要目标外，还因为他是军人出身，听到枪声第一反应就是卧倒。但走在后面的郑士松没受伤，就很让人奇怪了。我问了不少人，他就在陈明楚身后，为何陈明楚身中三枪，他毫发无损？我看就是他出卖朋友、出卖兄弟、出卖汪主席！”
    总务处长萧一诚突然说道：“胡科长，你说的都是推测。我们说话，还是要讲证据的，切莫中了军统一箭双雕的反间计，弄得自己人杀自己人。”
    他是孙墨梓的人，此时当然要替郑士松说话。在这种场合，他的话，相当于孙墨梓的意思。
    胡孝民冷冷地说：“可现在就是自己人杀了自己人。”
    萧一诚提议：“此事我们都是局外人，不如让郑士松自己来说清楚。”
    郑士松其实一直在会议室外面听着，进来后很是委屈地说：“此事我真的一点也不知情。”
    参加会议的很多人，以前都是他的手下，至少资历比他浅。可现在呢，这些人竟然坐在一起讨论对他的处理，真是莫大的讽刺。
    “此事就算不是你指使，也与你脱不了干系。不要在这里装无辜，我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胡孝民猛地站起来，从口袋掏出一双手铐，当着众人的面，把郑士松给铐了起来。
    带了手铐，意味着郑士松就犯了事。虽然孙墨梓很想制止，可胡孝民动作很快，没等他反应过来，胡孝民已经把郑士松带出去了。
    萧一诚不满地说：“胡科长，你也太放肆了吧？”
    胡孝民回过头字正腔圆地说：“萧处长愿意为他担保么？如果可以，可以暂时不收监。”
    “这个”萧一诚犹豫了，他可以声援郑士松，但要让他拿身家性命替郑士松担保，却是做不到的。
    胡孝民轻笑了一声，他就知道，自私自利的人，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第二百一十章 科长上任
    不仅是萧一诚，所有人都不愿意为郑士松担保。随后，郑士松被送到了南市看守所，那里隶属政治警察署，关在里面的人不会审讯，也不用劳役，但思想没改造好，永远也别想出来。
    随后，赵仕君正式宣布，马河图就是军统打入76号的卧底，代号：“入角炮”。
    马河图杀了何健行和陈明楚，说他是军统的人，绝对没人怀疑。认定他是“入角炮”，也就没人反对，毕竟反对的人也拿不出证据。至少，糊弄日本人没有问题。
    至于胡孝民的新职务，则由陆实声在情报处单独宣布。但这件事，很快传遍了特工总部，所有人都想不到，一个新加入特工总部的人，竟然能成为负责搜集情报的科长。
    很多人并不相信胡孝民的天赋，更不相信他的能力，认为他当科长，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张挥到三处上任后，很多人特意跑过去打听内幕。胡孝民是张挥一手带入行的，最清楚情况的莫过于他了。
    可张挥并不谈论胡孝民的能力，只说他确实办了几件漂亮的案子。那些人听到，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敢情胡孝民也没什么能力，能办案子纯属瞎猫碰见了死耗子呗。
    胡孝民与张挥交接后，随即召开一科全体大会，并宣布了上任后的第一把火：将一科八个情报组统一用数字命名，情报一组由他兼任组长，二组为鲁继荣，三组原来是陶准然，换成了许志高，四组为周西行，五组为贺明远。
    除了一到四组外，其他五六七八四个情报组的组长，相互对调。比如说，贺明远的情报组现在是情报八组，他却成了五组组长。而五组组长，则成了八组组长。
    同时，每个情报组抽调一个人到一组，由胡孝民亲自指挥。比如说陶准然、范桂荣，都调到了一组。
    在医院治伤的陶准然，听到消息后，整个人都懵了。自己的情报组长不仅被撸，还被调到了一组当组员。
    其他几个情报组长，心里也是暗暗嘀咕，突然之间手底下的组员，全部换掉，他们迅速收起来对胡孝民上任之后的轻视。
    谁也不想成为陶准然，都想成为许志高和鲁继荣。
    鲁继荣能当组长，他们其实还能理解，毕竟鲁继荣打入军统内部，获取了大量情报。许志高只是个新人，为何还能当情报组长？
    只有几个心思深沉的人才明白，胡孝民这是故意做给其他人看的。
    胡孝民也是新人，他就喜欢重用新人，只要对他言听计从就能当组长。比如说鲁继荣，比如说许志高。
    如果不听话，比如说陶准然，好好的情报组长被撤销。比如说范桂荣，原本答应给他副组长，结果擅自向张挥报告，副组长就飞了。
    中午，胡孝民在谢记饭馆宴请情报一科所有人，陶准然听到消息后，拄着拐杖也赶到了谢记饭馆。
    “哟，陶准然，你的腿怎么受伤了？”胡孝民看到陶准然，“惊诧”地问。
    “报告科长，不小心摔了一跤。”陶准然不好意思地说。
    他腿上的伤，没跟任何人说。昨天送到同仁医院后，他全部想明白了。胡孝民现在是他不能得罪的人了，不要说只伤了一条腿，哪怕就是废了一条退，也得忍气吞声。
    “伤到骨头没有？”胡孝民“关心”地问。
    “到医院检查了，万幸，没有伤到骨头，也没碰到血管和神经。医生说了，过几天就能走路。”陶准然高兴地说。
    “把医药费的单据拿来，我签字你去报销，算因公受伤。”胡孝民淡淡地说。
    “多谢科长，放心，以后我在一组一定好好干，绝不再让科长失望。”陶准然信誓旦旦地说，报销医药费只有这么多钱，但胡孝民的态度，让他感受到不再被排挤。
    “准然，你的腿怎么啦？昨天不还是好好的么？”说话的是新任情报五组的贺明远，看到陶准然受了伤，很是惊诧。
    “别说了，昨天晚上摔了一跤，差点没把腿摔断。”陶准然看到胡孝民走远后，挪到旁边的凳子上坐着。
    “好好的怎么摔跤了呢？他把你的组长撤了，你受得了？”贺明远朝胡孝民的方向呶了呶嘴，轻声说。
    “有什么办法？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陶准然叹息着说。
    胡孝民当副科长时，也在谢记饭馆请一科的人吃饭，当时他跟每个情报组长都喝了杯酒。如果喝少了，情报组长还会起哄。
    但今天，他跟所有人都碰了杯，但只抿了一下，说是碰一下也不为过。情报一科三十多号人，他一圈敬下来，杯里的酒还有一大半。可所有人都不敢说什么，他们个个脸上都洋溢着阿谀奉承的笑容，觉得胡孝民跟他们碰杯，已经是很大的荣幸了。
    “下午还有工作，意思一下就可以了。”胡孝民走到座位上，放下酒杯后，朗声说道。
    “以后在胡科长的带领下，情报一科的工作一定能蒸蒸日上。”鲁继荣连忙说道。
    “新人事新气象，等会情报组长开个会，研究一下接下来的工作。”胡孝民说道。
    中午的酒宴，他没再喊上顾慧英。他现在的身份，无需顾慧英再出面。现在的他，才是全场的焦点。
    饭后，胡孝民在办公室召开了一个情报组长会议。这是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只有两张会客的沙发，要坐八个人，只能再搬几把椅子进来。
    “诸位，上次我去南京，发现南京区的情报工作干得很不错。他们将南京分成了几个分区，每个区负责一块区域。好的经验可以借鉴，所以，我把整个上海分成了八大块，以后每个情报组负责一块。”
    胡孝民拿出一张上海地图，他已经用红笔分出了八块区域，比如说法租界分给一、二情报组，公共租界分给三、四、五情报组，沪西分给第六情报组，华界分给第七情报组，其他地方，包括浦东等僻远地方交给第八情报组。
    “大家要记住这八个情报区，以后这些地方，就是你们的主动活动区域。你们要控制至少一家以上的舞厅、茶楼、饭店、赌场、商场等。要大力发展线人，编织一张无孔不入的情报网。这些线人，必须是各行各业的从业人员，能为我们提供各种各样的情报。”
    胡孝民将地图铺到桌上，让所有人凑过来看清楚。
    “科长，这么弄的话，肯定能收集很多情报。可是，花费不菲，我们的经费不足。”贺明远看了一眼自己情报组的区域，在跑马场一带，他倒还是比较满意的。
    胡孝民将情报组长对调，手下的人又得重新熟悉。他当然明白胡孝民的想法，这么一对调，没人再敢在他面前摆谱。
    陶准然以前是张挥的人，还配合胡孝民去一处调查了入角炮。他的情报组长，说撤就撤掉了。陶准然也不吭声，好像对胡孝民很恐惧似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态度
    搞情报是很花钱的，从焦一诚就能看出来了。为了从胡孝民手里弄到情报，金条、美元、法币，几乎是一堆一堆的送。
    情报一科要弄情报，当然也得花钱。胡孝民的摊子铺得这么大，需要的经费更多。76号会提供一部分，更多的恐怕得自己解决。
    “我们是特务？这点手段都没有？经费要自己解决，每个情报组都要想办法，不等不靠。”
    “科长还兼着一组的组长，一组的经费，也是自筹？”贺明远问。
    “当然。一组不仅要解决经费问题，每个月还会上缴部分经费。我先说清楚，所有弄到的经费，实报实销后必须全部上缴，再由科里统一分配使用。初步的原则是三七开，组里留三成，七成交科里。”
    “只要一组能解决经费问题，我们肯定也没问题。”贺明远马上说道。
    捞钱这种事，像警卫总队的吴世强很擅长。胡孝民是从宁波来的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更不知道上海的险恶，他不相信胡孝民能解决一组的经费。
    “二组坚决完成任务。”鲁继荣说，他有一个其他情报组都没有的优势，利昌隆五金商行由他掌握，每个月几千元的利润，基本能解决经费不足的问题。
    就算一组有七个人，也别想能解决问题。一组的组员来自其他组，反而更不好开展工作。
    “下午你们去熟悉自己的区域，十天之内，要把辖区的基本情况摸清楚。工作从哪方面入手？经费怎么解决？线人如何发展？情报如何搜集？”
    “科长，能绑架吗？”许志高突然问，他觉得这是弄钱的最方便的办法。
    胡孝民叮嘱道：“绑架可以，但不能弄出人命，更不能泄露身份。我希望所有人，在外面都有一个掩护的身份。如果出了问题，最多换个掩护身份。真正的身份，绝对不能被人知道。”
    一个不懂绑架的特务，不是一个合格的汉奸特务。
    听到可以绑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他们干这种事很拿手，上海滩有钱的人多得很，轮着来绑架，一年也绑不完。
    “鸦片呢？”
    “只要能弄到钱，又不影响到特工总部的声誉，你去抢都可以。”
    “抢？能不能抢银行？”有人突然问。
    “滚！”
    所有人走后，胡孝民让人把地图挂到外面的大办公室，所有人都要知道自己的区域。以后，每个情报组都只能在自己的区域活动。
    “科长，有件事我想向你汇报。”陶准然并没有回去休息，拄着拐杖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
    “说吧。”胡孝民淡淡地说。
    陶准然犹豫着说：“之前张挥命令我暗中监视你，所以我就安排了一个人”
    他觉得现在越坦诚越好，胡孝民刚刚的分区做法，是准备大展拳脚啊。
    胡孝民淡淡地说：“你说的是刘阿福吧？”
    陶准然吓了一跳：“科长知道啦？”
    “我还知道你经常买酒给他喝。”
    “对不起科长，当初是我一时糊涂。”陶准然暗暗庆幸，他现在知道自己被胡孝民打一枪，真是一点也不冤枉。
    “以前糊涂不要紧，以后不要糊涂就行了。”
    陶准然信誓旦旦地说：“以后绝对不会再糊涂了，一心一意跟着科长，绝对不会再犯错！”
    陶准然走后没多久，范桂荣也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他也很迷糊，明明自己跟鲁继荣同时给胡孝民做事，鲁继荣成了情报组长，自己副组长也没混上。
    当然，他还不是最惨的。陶准然原来是情报组长，现在成了组员，比他还要惨。还有陶准然的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摔伤的。
    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许志高竟然当了情报组长。在南京时，自己的表现比许志高要抢眼。当时胡孝民对自己的表现也挺满意，为何回来后就另眼相待了呢？
    范桂荣看到陶准然瘸着腿还要向胡孝民汇报工作时，他突然明白了。鲁继荣之前传出的情报，自己擅自向张挥报告了。正是那次之后，胡孝民对他非常冷淡。
    “科长，以后在特工总部，桂荣唯科长马首是瞻！”范桂荣郑重其事地说。
    “知道自己错在哪了？”胡孝民低头看着件，随口说。
    “知错了，再也不敢了。”范桂荣一脸愧疚地说。
    胡孝民叮嘱道：“一组的工作，你帮我多盯着点，带着其他兄弟，先把辖区摸清楚。特别是巡捕房的位置、巡捕的路线、人数、姓名、性格都要弄清楚。我们一个几人的情报组，要做两个巡捕房以上的工作，每个人都要发挥最大的作用。”
    范桂荣兴奋地说：“我马上去办。”
    安排好工作后，胡孝民去了陆实声的办公室，向他汇报自己的工作计划。
    “处座，刚刚我颁布了一个八大情报区的计划。”胡孝民将自己的计划，向陆实声作了详细报告。
    抗日组织主要在租界活动，情报一科的工作重心也放在租界。按照他的规划，一旦真的搞起来，整个租界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
    陆实声听完后叹息着说：“原本我担心你经验不足，看来白担心了。”
    胡孝民是新手特工不假，以前也没当过科长，手下底突然给他八个情报组，真担心他管不了。
    今天的事情，他都听说了。先是对调，又是撤掉了陶准然，提拔了许志高和鲁继荣，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整个情报一科被他治得服服帖帖。中午在谢记饭馆吃饭，胡孝民一个人控制了场面。
    再到工作安排，将上海分为八个区，每个情报组负责一个区域，现在可能看不出什么，以后绝对能发挥重要作用。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很多地方做得不好，还请处座时常教诲。”
    陆实声说道：“你比张挥会说话多了，一科交给你，我也很放心。”
    胡孝民连忙说道：“那可不行，一科的工作还得处座时常指点。要不然，干砸了就没法交待了。”
    正当胡孝民准备开车去九风茶楼歇会时，在极司菲尔路上看到板本一郎与梅机关的小野太郎在低声说着什么，板本先生甚至对着小野太郎重重地鞠了一躬。
    胡孝民很奇怪，小野太郎虽是梅机关的特务，但也不过是个曹长。日军的曹长相当于国军的上士，板本一郎是军曹，相当于国军的中士。两人都是士官，又在不同部门工作，没必要对他如此恭敬吧。
    板本一郎也注意到了胡孝民的车子，看到开车的是胡孝民后，扬手示意让他停下车。
    “板本先生，有事吗？”胡孝民迅速靠边停车，下车后迅速走过去，恭敬地说道。

第二百一十二章 朋友
    小野太郎看到胡孝民下车，也没打招呼，甚至连正眼都没瞧一眼，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走向对面的梅机关。
    为了方便与76号的联络，更好的控制这个最大的特务机关，梅机关在极司菲尔路76号对面的75号，设立了梅机关分部，由晴气庆胤中佐负责。
    胡孝民自然不敢动怒，小野太郎走过身边时，还特意鞠了一躬，还用日语说：“小野君辛苦了。”
    听到胡孝民说的是日语，小野太郎愣了一下，特工总部除了几个翻译外，能说日语的有好几个，那些人要么是曾经留学日本，要么与日本有很深的关系。在他的印象中，胡孝民并不在其中。
    “胡科长，你现在领导情报一科，要努力工作，不要让我们失望。”小野太郎用纯正的汉语说道。
    他在中国待了好几年，学会了中国话，但骨子里非常蔑视中国人。他觉得所有中国人都是低劣的，不求上进，没有血性，只配被日本奴役，永生永世的奴役。
    “以后还请小野君多多关照。”胡孝民诚恳地说。
    “努力工作的人，才配得到别人的帮助。”小野太郎一脸倨傲地说。
    胡孝民望着盛气凌人的小野太郎，脸上依然保持着谦恭的神情：“我会拼命工作。”
    等小野太郎走进梅机关，他才转身跟板本一郎说话。
    “板本先生，有任务吗？”胡孝民的语气，一如继往的谦恭。
    “胡桑，想麻烦你一件事。”板本一郎对胡孝民还是比较客气的，除了因为胡孝民的日语越来越流利外，还因为胡孝民当了情报科长。
    他知道，胡孝民杀了不少抗日分子，这种敢于对抗日分子下手的，一定是日本的朋友。赵仕君敢让胡孝民担任情报一科的科长，也说明胡孝民是值得信任的。
    胡孝民恭敬地说：“请板本先生吩咐。”
    他发现板本一郎眉宇间带有忧色，或许正是他向小野太郎东鞠躬的原因。
    “借你的车一用，我要去一处。”
    胡孝民心里一动，连忙说道：“我也正想去趟一处，一起？”
    胡孝民自然不是真要去一处，借车给板本一郎，与送他去一处，后者更能增进私谊。况且，他也想探听一下，板本一郎去一处的用意。
    驻扎在76号的宪兵分队，总共才八个人，而特工总部的下属单位远不止八个。光是行动处现在就有四个，每个行动处还有好些行动小队，他们如果在租界行动，需要宪兵分队参与。
    不仅如此，宪兵分队还能凌驾于76号之上，干预各方面的事务。比如说板本一郎去一处，就是给万千良下命令。
    胡孝民开动车子后，诚恳地说：“板本先生，以后情报一科的工作，需要宪兵分队更多的指导。我希望，能在上海建立一套完整的情报系统，无论各行各业，租界还是华界，任何消息都能及时传递回来。”
    板本一郎点了点头：“胡桑的能力，我是知道的。要建立一个完整的情报网非常不容易，你在任如果能把这件事做好，一定能在特工总部的历史上留下重要的一笔。”
    “多谢板本先生，以后我会更加努力。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绝对全力以赴。”
    板本一郎沉吟了一会，说：“胡桑，我还真有件事想拜托你。”
    “请吩咐。”胡孝民心里大喜，不管公事还是私事，只要能帮板本一郎做事，两人的关系就会更进一步。
    板本一郎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此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我需要一笔钱，最好是日元。”
    “要多少？”
    “我收到国内的来信，家里的生活很困难，母亲又生了病，我的薪水全部寄回去也远远不够。”
    “两百日元够了吗？”胡孝民手里确实有点日元，是张小通的，约有五百元左右。
    他也不敢一次性都给板本一郎，送钱可以增进关系，但如果出手太大方，会让对方警惕。
    抗战后，日元也开始贬值，现在日元对美元约为43比1，比大洋还是要稍微好点。两百日元，能兑换二百二十块大洋，兑换法币的话，差不多能换到九百法币。
    “够了，真是太谢谢了，以后我会从薪水里慢慢还给你。”板本一郎感激地说，他没想到，困扰自己的难题这么快就解决了。
    “这点钱不用还，只要以后你能支持我就可以了。”胡孝民微笑着说。
    他只是跟板本一郎执行过几次任务，两人没有私交，他正愁找不到机会。
    “需要我做什么，到时候你告诉我就是。”板本一郎点了点头。
    “明天我把钱给你。”
    “哟西，胡桑大大的朋友。”
    到忆定盘路35号后，板本一郎去了万千良的办公室，胡孝民则去了一处情报科长雷勇辉的办公室。
    “胡科长，恭喜。”雷勇辉看到胡孝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胡孝民最近很耀眼，深得赵仕君信任，果然升迁得特别快。他很羡慕，也很忌妒和鄙视。胡孝民并没干什么特别漂亮的事情，资历又浅，要不是机缘巧合，根本不可能升迁。
    胡孝民叹息一声，故作自谦地说：“身上的担子越大，责任也越大。”
    雷勇辉问：“胡科长来一处，有何贵干？”
    他想恭维胡孝民，也没必要讨好他。论级别两人都是科长，情报科的业务由情报三科指导，但会更偏向一处。
    谁在一处当处长，谁就是他的长官。要不然，他这个情报科长，早就被撤换掉了。
    胡孝民诚恳地说：“我希望以后大家能精诚合作，情报共享，为打击抗日恐怖组织，提供及时有效的情报。”
    雷勇辉警惕地问：“怎么个合作法？情报怎么个共享法？”
    胡孝民诚恳地说：“你们的情报每天送我一份，我们的情报，每天也送你一份，有任务时共同行动。”
    雷勇辉微笑道：“现在就是这样合作的啊，我们的情报会送二科，有行动时，当然会同进同退。”
    “还不够深入、不够坦诚。”一处每天送到二科编审的情报，一般都比较滞后。比如说，抓到了人，拿到了口供后，会送一份过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危急
    行动之前，如何得到的情报，如何展开的行动，二科也不知道。胡孝民希望，能获得更全面的情报。
    “我会向万处长报告，只要他点头，肯定没问题。”
    “情报一科是很愿意与一处合作的。”胡孝民知道，雷勇辉只是在敷衍自己，他也没期望两个部门能合作，对方不算计自己，就阿弥陀佛了。
    “科长，胡孝民来干什么？”胡孝民走后，一科的副科长施健吾走进了雷勇辉的办公室。
    雷勇辉嗤之以鼻地说：“想跟我们合作，搞什么情报共享。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真不知道他这个科长是怎么当上的。”
    76号是特务机关，情报科是特务机关的秘密机关，怎么会跟别人共享情报呢？一处就像一个独立的特工总部，才不会搞什么合作。要合作，也是与一处的其他单位合作。
    “他是想占我们的便宜，做梦！”施健吾是一处的老人，与情报处没什么关系，他以前是军统的情报员，受过专业训练，自然看不起胡孝民这种半路出家的。
    “西兴旅社的人安排好了吗？”雷勇辉不想再谈论胡孝民，对这种走了狗屎运的人，他有的只是嫉妒。
    施健吾问：“两个兄弟守在那里，科长，重庆的人会来吗？”
    雷勇辉冷笑道：“他们在重庆很不得志，来上海马上就能飞黄腾达，傻子才不来。”
    重庆很多人跑过来，表面上支持汪先生的和平运动，其实绝大多数都是在重庆郁郁不得志，甚至还被打击。这些人只要给点甜头，就愿意与重庆作对。
    胡孝民原本还想去一小队，却在楼梯间碰到了板本一郎，遂与他一起回76号。
    “板本先生似乎不高兴？万千良不配合宪兵分队的工作么？”胡孝民看到板本一郎眉头紧蹙，随口问道。
    “只是杀个共党罢了，还要跟我谈条件，哼！”板本一郎确实不高兴，不是因为万千良不配合，而是万千良的态度。
    “这种事应该交给二处，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效劳。”胡孝民心里一惊，杀共党？哪个共党？
    “二处擅长办共党的案子，杀人不行。我们是朋友，这种沾血的事，还是交给别人吧。”板本一郎倒是很喜欢胡孝民的态度，但他现在把胡孝民当朋友，这种脏事不想交给胡孝民。
    让情报科执行暗杀行动，也说不过去。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对，我们是朋友。到吃饭时间了，能赏脸一起喝一杯吗？”
    “好，能去虹口吗？我喜欢喝日本的清酒。”
    “听板本先生的。”
    日本人到中国人，总是念念不忘家乡的味道，寿司生鱼片，清酒和歌舞，只要看到这些，好像能解乡愁似的。真要想家，滚回去就是呗。
    夹着腿盘坐着，虽然很不习惯，但能跟板本一郎一起喝酒，胡孝民只能忍着。
    喝酒确实能快速增进两人的情感，特别是胡孝民刻意讨好，而板本一郎因为有了钱寄回国，心情也很好，喝酒的气氛变得很愉悦。
    “胡桑，你很好，勤奋好学又上进，比76号其他人强得多。”板本一郎喝了酒后，话也变得多了。
    “我是半路出家，不学习不行。以前连枪都没摸过，现在敢杀人了。以后请板本君多多关照，我想在特工总部干出一番事业。”
    “你要是真想杀人，我让万千良停止行动，派你去职业妇女俱乐部。”板本一郎打了个酒嗝，有些迷糊地说。
    “那倒不必，我本性还是很善良的，杀人只是为了惩恶。”胡孝民谦逊地说。
    板本一郎说出“职业妇女俱乐部”后，他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日本人要对毛丽华动手，板本一郎下了命令，一处很快就会行动。
    他希望，组织能能让毛丽华迅速撤离，否则她就危险了。
    “真要是让你去恐怕也晚了，今天晚上他们就会动手。”
    “今天晚上世上又会少一个共党，为了此事得喝一杯。”胡孝民给板本一郎倒了杯酒。
    此时他万分焦急，虹口离同泰里5号较完，他要通知张晓如恐怕来不及了。就算张晓如知道，还得通过组织联络毛丽华，到时候一处怕是已经动手了。
    胡孝民想套板本一郎的话，原本酒的喝得比较快，他希望板本一郎能早点喝醉。板本一郎说出一处的任务后，他敬酒的频率就更快了。
    半个小时后，板本一郎开始胡言乱语，胡孝民给他叫了个日本歌妓，给足了钱，让她好生服侍。
    胡孝民则开着车子离开，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开着车子去了白克路，将车子找了个地方停好后，再步行去了九如里5号。他在这里留了武器，也留了化装的衣服、鞋子和其他必要的东西。
    这里离四川路较近，希望能来得及。
    从九如里5号后门后的胡孝民，已经换上了一套黑色的布衣，脚下也是一双布鞋。走路时，特意左脚用力，给人的感觉似乎右腿有伤。这么一变后，无论是身形还是肢体动作，与“胡孝民”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虽然心急如焚，可胡孝民不能在路上奔跑，他拦了一辆人力车去一马路与四川路路口。
    下车后，他并没有马上去职业妇女俱乐部。胡孝民行事谨慎，哪怕再紧急的事情，他也必须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快到路口时，他又拦了一辆人力车，让对方拉着自己去四川路，到职业妇女俱乐部门口后，又让对方返回，到一马路后，又换了一辆人力车。
    一处已经接到了命令，万千良哪怕再不愿意，也不敢拒绝日本人的命令。胡孝民看过一处所有人员的档案，他们的档案或许简单，但是，照片都是最新的。这让胡孝民有了先天优势，如果一处的人在职业妇女俱乐部附近出现，一定瞒不过他。
    特工总部的人出来执行任务，基本不用化装，只有执行特别任务的人，才会想到伪装。但是，他们的伪装也较简单，换套衣服，贴个胡须，戴个帖子就很不错了。
    胡孝民戴了顶帽子，他将帽沿压低，掏出烟靠在人力车上，用余光观察着路口的情况。
    很快，胡孝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沈似旭。
    看到沈似旭，胡孝民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沈似旭还没动手，担忧的是，他们人已经到位，很快就会动手。

第二百一十四章 保护
    沈似旭所处的位置，在职业妇女俱乐部斜对面，靠近一马路。而沈似旭身边，还有两个人，胡孝民瞥了一眼，感觉也有些面熟。想了一下，他突然记起，其中有一个是耿剑青。
    耿剑青是跟杨辉的，耿剑青出现在附近，杨辉也有可能在。
    他们都可能认识自己，胡孝民不敢掉以轻心，他必须更加小心。他希望，能把周围所有一处的人全部找出来。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胡孝民没有这么多时间了，他突然看到了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从职业妇女俱乐部走出来。这个扭着腰的人，他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柳娜梅。
    沈似旭看到柳娜梅后，将手头的烟头一丢，快步迎了上去。
    胡孝民的瞳孔猛地收缩着，柳娜梅与沈似旭见了面，说明很快会有动作。
    “前面停下。”胡孝民压着嗓子说到。
    在一马路的路口，有两个红头阿三，胡孝民看了他们一眼，又回头看了看沈似旭和柳娜梅。
    此时，耿剑青和另外一人，已经悄悄掏出了枪，柳娜梅则指着一个从职业妇女俱乐部走出来的女子。显然，他在指认目标：毛丽华。
    胡孝民不再犹豫，他看到路边有个女子，跑过去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包，拔腿就跑。
    “抢劫啊！有人抢东西啊！”
    女人的包被人抢了，呼天喊地的大叫。
    路口的巡捕听到有人敢当着他们的面抢劫，马上追了过来。
    胡孝民要的就是这结果，他朝着职业妇女俱乐部的方向跑去。沈似旭和柳娜梅，也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沈似旭马上打出了一个手势，两个手下迅速收起了枪。
    红头阿三是配枪的，用的是英国造0.455英寸口径，折合公制约11.55mm的韦伯莱斯考脱转轮手枪，这也是转轮手枪中口径最大的枪支之一。如果他们动手，说不定会被阿三当场打死。
    韦伯莱斯考脱手枪口径很大，只要中一枪，不死也得残。
    “明天再行动吧。”沈似旭看了一眼毛丽华，觉得没机会了。
    “不行，毛丽华明天要外出，估计是去浙江，下次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柳娜梅急道。
    “那怎么办？”
    “马上动手！”
    “有巡捕呢？”
    柳娜梅一脸寒霜，冷声说道：“这是日本人的命令，今天晚上她必须死！”
    沈似旭手一挥，带着手下朝毛丽华走去。他希望巡捕能快点走，只要他们追着那小瘪三，他就好动手了。
    然而，前面抢包的小瘪三，竟然朝着毛丽华跑去。而后面的巡捕也很快追上，就在这时候，小瘪三突然将手里的包塞到毛丽华手里。
    红头阿三看到包到了毛丽华手里，顿时将毛丽华堵住。
    远处的沈似旭看到，又让手下停住了脚步。他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当着红头阿三的面动手。这次的暗杀行动，并没有日本人参与，真要出了事，他没办法交待。
    “明天再动手吧。”沈似旭轻声说。
    “去她家。”柳娜梅不会轻言失败，这只是个意外，既然行动人员就位，一定要得手。
    看到沈似旭等人离开，躲在暗处的胡孝民暗暗松了口气。此时的他已经拿掉假发，又戴了副眼镜，将微佝的身子挺直，马上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沈似旭和柳娜梅拦了辆出租汽车，胡孝民以为他们要回76号。然而，看到汽车跟着毛丽华坐的人力车，胡孝民马上也拦了辆汽车跟在后面。
    “去启秀女中。”胡孝民跟了一会就知道不对，马上对司机说。
    毛丽华就住在启秀女中，沈似旭和柳娜梅不死心，肯定还得动手！
    沈似旭和柳娜梅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毛丽华身上，并没注意到刚刚超车的汽车里坐着胡孝民。
    到启秀女中下车后，胡孝民迅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启秀女中对面的一条巷子。这里很暗，非常适合隐蔽。
    等了一会，毛丽华的人力车就到了，后面的汽车也停下，耿剑青和沈似旭一左一右走了出来，手里的枪已经拿在手里。
    “砰砰！”
    正当他们准备动手时，胡孝民抢先开枪。他没有射击耿剑青和沈似旭，而是朝着毛丽华开枪。
    当然，枪没有打中毛丽华，两枪全部打在地上，击得火花四溅。毛丽华虽没伤到，但也吓得不轻。
    沈似旭和耿剑青正准备抬枪，看到有人抢先开枪，也是面面相觑，一下子愣住了。早知道有人要动手，自己还来干什么？只是对方的枪法太差，没能击中毛丽华。
    “砰！”
    沈似旭也开了枪，他的枪法不错，击中了毛丽华，中枪的毛丽华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砰砰！”胡孝民见沈似旭开枪，顿时大怒，立刻反击，两枪全部击中沈似旭。
    耿剑青马上扶住沈似旭，迅速回击。车里的柳娜梅，也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朝着巷子里的胡孝民开枪。
    她无法看清胡孝民所处的位置，只能凭着感觉乱射。对方开枪后，枪口冒出的烟火，才能大概知道胡孝民的位置。
    “砰砰砰砰！”
    对方连开几枪，柳娜梅连忙躲避，她感觉左肩一麻，身子像被人轰了一拳似的。
    柳娜梅从事特务工作以来，从来没有受过伤，今天她才知道，中枪之后竟然如此疼痛。
    胡孝民看到受伤的毛丽华上了人力车后，转身就走了。他伤了沈似旭和柳娜梅，他们的任务已经失败。
    况且，周围的巡捕听到枪声后，很快就会赶到。
    胡孝民走进巷子，很快消失。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保护毛丽华，哪怕她受了伤，也不能送她去医院。唯一能做的是，是将一处的火力吸引过来。
    回到九如里5号后，胡孝民恢复原貌，又给张晓如密写了一份情报，开着车去了同泰里，将情报悄悄放到冯五的人力车车灯下，做好标记好，才回了愚园路433弄5号。快到家时，他在身上洒了点酒，走进家时，满身都是酒气。
    刘阿福看到胡孝民摇摇晃晃地走了下车，连忙上前扶住：“姑爷回来啦。”
    “阿福，扶我回房。”
    到房间后，胡孝民倒头倒睡，连顾慧英到他房间都“不知道”。

第二百一十五章 瞒天过海
    中午，胡孝民去了同泰里5号吃饭。日本人要对毛丽华赶尽杀绝，他必须与张晓如商量对策。毛丽华今天必须离开上海，他的任务自然也就没有了。
    跟以前一样，胡孝民吃了饭，去二楼与张晓如聊了会天。
    “毛丽华今天能撤离上海吗？”
    张晓如摇了摇头：“她刚动完手术，如果这个时候离开，怕有生命危险。”
    胡孝民一脸忧色：“日本人知道她还活着，决定再次暗杀。我能保护她一次，未必下次还能保护她。”
    张晓如担心地问：“那怎么办？”
    胡孝民叹息着说：“只能瞒天过海了。”
    “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胡孝民沉吟道：“只要她能离开上海，以后不用毛丽华这个名字，应该不会有问题。”
    在接到任务时，他就在想备用计划。他当然不能真的杀毛丽华，如果毛丽华不能离开上海，必须配合自己，给敌人演一场戏，瞒天过海骗过所有人。
    下午，组织派人与毛丽华谈了话，“毛丽华同志，为了你的安全，今天晚上必须换家医院，以后也要隐姓埋名。在很长一段时间，你不能提起在上海的经历，更不能使用真名。”
    毛丽华看似柔弱，其实非常刚强：“这是我的阵地，我不能当逃兵。哪怕是死，也要死在阵地上！”
    “这是组织决定！”
    毛丽华倔强地说：“我服从组织决定，但保留个人意见。”
    “知道吗？为了保护你，其他同志冒了天大的危险。得知你只是受了伤，丧心病狂的敌人决定再次暗杀你。你不顾自己的危险，难道也不顾同志和战友的危险？你有阵地，其他同志也有阵地，他们的阵地或许更重要。你的转移和隐姓埋名，也是在战斗，是在保护自己的同志和战友！”
    “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组织上给你准备了新的身份，等你的伤好后，去根据地工作。”
    “去根据地？太好了，真希望早点穿上军装。”毛丽华突然变得很高兴，穿着军装与敌人战斗，是所有在敌后从事地下工作人员的梦想。
    晚上，胡孝民与钱鹤庭在光州饭店见了面。胡孝民现在是情报一科的科长，哪个地方安全，哪个地方不安全，他再清楚不过。
    “组座，这是给你准备的证件。你的档案，在特工总部存了档的。这证件不敢说保命，但有的时候也能发挥点作用。”
    胡孝民给钱鹤庭的证件，是情报一科专门发给暗探工作证，用的还是始昌中学的名义，职务全是勤杂工。就算有人看到他们接头，胡孝民也能解释为在工作。
    “我现在是你的人了。”钱鹤庭接过照片，笑着说。
    他用的当然是化名，但照片是本人的。这是76号发出的证件，还留了档案，关键时候能发挥重要作用。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永远是组座的人。”
    “我们在自来火街西兴旅社，发现了两个神秘的房客，他们外出吃饭时拍了张照片，你看看是76号的人吗？”
    “是一处情报科的。”胡孝民看了一眼，马上认了出来。
    借着查“入角炮”，胡孝民基本将76号所有的人员档案都看了一遍。有些人的档案很简陋，看不出有用的线索。
    但是，再简单的档案，只要人在特工总部的，总会有张照片。
    “正好，一块收拾了。”
    “一处的人出现在西兴旅社，说明重庆的人很快会到。”
    “根据他们约定，明天晚上开始，李克希每天晚上八点都会去趟西兴旅社，找一位从汉口来的黄先生。”钱鹤庭向重庆报告后，很快找到了与李克希联系的人。
    “看来李克希只能活到明天晚上了。”
    “如果行动成功，也有你的一份功劳，而且还是最大的功劳。”
    胡孝民谦逊地说：“最大的功劳永远是组座的，没有你的英明领导，新二组什么工作也做不成。对了，组座，能不能给我解决一笔经费？”
    钱鹤庭说：“要多少？李老板说了，你的费用都可以用特别津贴的形式发放。”
    李公树知道胡孝民的身份后，很关心入角炮的情况。只要是入角炮计划需要的经费，都会让会计第一时间发放。
    为了胡孝民的安全，可以用另外的名义报销入角炮的费用。
    “两百日元。”
    钱鹤庭惊讶地说：“这么多钱？”
    胡孝民说：“借给板本一郎的，他的家人在日本生活得很不好，母亲也生了病，需要大笔钱。”
    钱鹤庭问：“板本一郎？这个人怎么样？”
    只要花得值，钱不是问题。
    胡孝民笃定地说：“板本一郎懂得感恩，我相信这笔钱一定会有回报的。昨天晚上，我们还一起去虹口喝了酒，按照他的说法，我现在是他的朋友了。”
    “朋友？好吧，我试试看，不保证一定拿到钱。”
    “特工总部宪兵分队的八个人，我最看好板本一郎。他虽然只是个士官，完全有能力担任宪兵分队长。”
    “你看好他？”
    “如果我和他能成为真正的朋友，我会帮他拿下宪兵分队长。”有军统在背后协助，板本一郎只要需要，士官升军官都有可能。
    晚上，胡孝民其实也有行动，他的任务是除掉毛丽华。当天晚上，毛丽华在医院遇刺，被人闯入病房“捅了一刀”，等护士发现时，已经没有了声息。
    胡孝民只在毛丽华的医院打了个转，既然演戏就要演全套，他必须出现在这里。如果板本一郎暗中安排了人监视，而他一个晚上都没出现，岂不马上穿帮？
    “没当科长，你天天半夜才回来。当了科长，回来得更晚了。”顾慧英等胡孝民回来后，又到了他房间。
    随着胡孝民在特工总部的地位越来越高，她反而希望能跟胡孝民住在一起。至少，可以与胡孝民名正言顺的谈话。
    他们现在还没完婚，半夜跑到胡孝民的房间，实在有伤风化。幸好家里没外人，如果传出去，她都没脸见人呢。
    胡孝民笑道：“估计我当了处长才能安稳下来。”
    “刚坐上科长的位子，又想着当处长了？”
    “人就得有上进心嘛。”
    “晚上干什么去了？”
    “杀人。”
    “杀人？”
    “对，杀共产党！”
    “你？杀共产党？”顾慧英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但一转眼，又恢复了原样。
    “不信？明天就知道了。”
    第二天，上海报纸都刊登了一则新闻：强烈谴责特务对爱国人士的暴行！爱国人士毛丽华，在医院惨遇杀害！

第二百一十六章 接触
    顾慧英早上看到报纸后，看胡孝民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有愤怒也有怨恨。坐上车后，将头扭向外面，不屑跟胡孝民说话。
    “怎么啦？这可是我上任后的第一件杰作。”胡孝民似乎察看到了顾慧英的内心。
    顾慧英不满自己杀人在情理之中，但她的反应过么大，就有点过分了。自己又不是新人了，难道察觉不到她的情绪吗？
    “你以前杀人我能理解，你杀共党也行，为何要杀女人呢？真不知道怎么下得了手！难道有一天让你杀我，你也会动手？”顾慧英深呼吸了一口气，痛心疾首地说。
    “谁让她是共党呢？我们的宗旨是什么？和平、反共、建国，反共是汪先生的建国基础。你跟她不一样，我永远也不会对你动手。”胡孝民振振有词地说。
    “你现在越来越不可理喻了。中共的报复，比军统和中统还要厉害。”
    “你怎么知道？”
    “以有中共有个特科，专杀叛徒和汉奸。想看赵主任也在特科待过，要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问他。”
    “赵主任还在特科干过？”
    下车后，顾慧英都没等胡孝民，一个人走向了情报二科。胡孝民不以为意，顾慧英越不高兴，说明自己越没有破绽。
    胡孝民拿着报纸，去平洋房向板本一郎报功。
    “哟西，胡桑，你的大大的厉害。”板本一郎早就看到了报纸，对胡孝民昨晚的行动非常满意。
    一处没办成的事，让胡孝民办好了，说明胡孝民比一处更靠谱。他与胡孝民关系变好，也希望胡孝民能干出成绩。
    胡孝民谦逊道：“出其不意罢了，中共也没想到，我们还会动手。”
    板本一郎微笑道：“我等会向梅机关报告，给你请功。”
    拿了胡孝民的钱，总得有所表示才行。大力支持胡孝民的工作，或许是他唯一能做的。身为宪兵分队的宪兵，他也希望有中国人能支持他的工作。
    胡孝民感激地说：“多谢板本君。”
    他现在虽是情报一科的科长，但在特工总部还算不上一个人物。如果有日本人的支持，别人就会高看他一眼。
    正当他们走出平洋房时，迎面碰到梅机关的小野太郎。跟以前一样，小野太郎还是冷着脸，望向胡孝民的眼神，永远是高高在上。
    “小野君，中共毛丽华昨晚死在胡孝民手里。”板本一郎连忙说道。
    “你到是会捡便宜。”小野太郎冷笑道，他并不认为这件事有什么了不得的，一处已经伤到了毛丽华，胡孝民不出手，一处同样能除掉毛丽华。
    “昨晚的行动确实侥幸，如果我晚去一步，人就溜走了。”
    “你把李克希叫来，我要跟他在这里谈事。”小野太郎对胡孝民说，他虽然只是个曹长，但在胡孝民面前却有着巨大的优越感。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可以对胡孝民冷嘲热讽，胡孝民除了保持谦恭的笑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不要说胡孝民，哪怕就是陆实声，甚至赵仕君和孙墨梓，小野太郎也是如此。
    胡孝民心里一动：“李克希？小野君，恕我多嘴问一句，你们不是想接触重庆过来的人吧？”
    小野太郎一脸怒容，气急败坏地说：“八嘎！这种事，是你能多嘴的吗？”
    胡孝民缓缓地说：“之前李克希在我面前提过，我当时就说，不要在特工总部使用这种伎俩。重庆真要是有人过来，也是别有用心，甚至是带着某种任务来的。他在这里，安分守己就够了，别引狼入室。”
    板本一郎问：“胡桑觉得重庆会借机打入我们内部？”
    小野太郎上次不仅没借钱，还借机羞辱了他，这让他对小野太郎很不满。胡孝民被板本一郎骂，他当然要支持胡孝民。
    胡孝民笃定地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板本一郎冷笑道：“如果你的判断错了呢？”
    胡孝民马上说道：“如果错了，就说明重庆有更大的阴谋。”
    没有阴谋，他可以制造阴谋。没有陷阱，他可以让军统专注挖一个陷阱。也就是说，不管他如何夸大其词，最后都可能实现。
    小野太郎冷冷地说：“狭隘！就算重庆的人有其他目的，我们也要接触。”
    汪即卿建立的南京政府，只是日本对付重庆政府的一种手段。除了支持中国各方势力外对抗重庆外，日本最希望的，还是与重庆政府谈判，甚至是合作。正面战场大打出手，只是为了更好的获得谈判条件罢了。
    只要有与重庆建立联络的通道，日本都不会放过。不管李克希邀请来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日本方面都愿意接纳。
    梅机关甚至还希望，这次就是重庆派来的人，他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些人，向重庆政府传达日本想要谈判的信息。
    全面战争打了两年多，日本知道，想要完全战胜中国已经不可能。最好的办法，是与重庆谈判。日本需要时间休整，更需要时间好好消化目前占领的区域。
    在华北，日本只占据了大的城市和主要交通，偏僻的城镇和农村，全部掌握了八路军手里。一到天黑，日军只能龟缩在炮楼里。时不时的，还要受到敌人的攻击。
    而正面战场，也陷入胶着。日本的后勤线拉得太长，太脆弱，一不小心就会崩溃。
    “好吧，我亲自去通知李克希。”胡孝民小跑着去了肃清委员会，小野太郎的话，他仔细琢磨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分析，终于知道了日本人的心意：想与重庆接触。
    这可是个危险的信号，一旦日本和重庆达成了某种协议，我党就成了牺牲品。汪即卿的和平反共建国，可是明确提出，把反共当成了“国策”。
    胡孝民很快领着李克希回来，他已经猜到小野太郎要见李克希的目的，两人晚上肯定会去西兴旅社。胡孝民希望，钱鹤庭能给李克希和小野太郎一个惨痛的教训。
    像小野太郎这种顽固的日本特务，就应该早点消灭。

第二百一十七章 早提醒了
    小野太郎与李克希在平洋房谈话，板本一郎与胡孝民在外面的大花园聊天。
    板本一郎看了一眼平洋房：“小野就是这样的人，说话办事都很霸道，你不要放在心上。”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只是担心他们与重庆的人接触会出事。”
    板本先生淡淡地说：“出事了跟你也没关系嘛，像小野这样的人，不吃点亏，怎么会吸取教训呢？”
    胡孝民心领神会，板本一郎对小野太郎也很不满：“板本君说得有道理。”
    “知道吗，史进松在中共留下的线人，也被小野太郎接手了。”
    小野很有野心，日军的士官，很少能升为军官。哪怕大量军官阵亡，日军也很少从士官中提拔。日本国内有专门的士官学校和军官学校，他们的士官和军官，都是从那些学校来的。
    部队的士官想升军官，除了回国再读军官学校外，就只有立功，让上面赏识才有可能跨入军官行列。
    胡孝民坚定地说：“请板本君放心，我会有自己的内线。以后，有板本君的支持，情报一科将是全上海最优秀的情报机构。”
    板本一郎微笑道：“哟西，咱们携手合作，一定可以实现。”
    小野太郎来见李克希，确实是商讨晚上的事：“晚上去西兴旅社的事，你没跟人说起吧？”
    胡孝民怀疑重庆会派人借机打入特工总部，他确实很生气。
    李克希不知道小野太郎的用意，他回想着，除了上次跟胡孝民提了一句话，没跟任何人说起。
    李克希信誓旦旦地说：“那不存在，这是机密，怎么能说呢。”
    这是体现他价值的时候，当然不会跟人说起。
    小野太郎又问：“刚才胡孝民来找你，他有没有打听？”
    李克希摇了摇头：“没有！”
    小野太郎问：“你跟他提过今天要与重庆的人见面吗？”
    李克希摇了摇头：“那不可能。胡孝民不看好此事，他总觉得重庆有什么阴谋，甚至还怀疑我是入角炮。事实证明，我是真诚的，早就与重庆决裂。”
    小野太郎叮嘱道：“这种事一定要保密。”
    李克希郑重其事地说：“请小野先生放心，打死我也不会向外人说起。”
    “那就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小野太郎不会相信中国人。
    然而，他们的行动还是失败了。晚上，当李克希和小野太郎出现在西兴旅社时，突然遭到袭击。
    李克希被当场击杀，小野太郎仗着受过军事训练，滚到跑旁的水沟里才捡回了条命。
    胡孝民第二天早上才知道自来火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接到通知，去高洋房会议室。作为情报一科的科长，他已经有资格参加特工总部的高级别会议。
    刚进去，胡孝民就看到了灰头土脸的小野太郎。此时的小野太郎，再没有昨日的猖狂，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手臂用绷带吊着，挂在脖子上。
    除了小野太郎外，梅机关的中岛信一也坐在上首。另外，一处的万千良、雷勇辉也在，情报处就陆实声和胡孝民参加。
    坐在上首的孙墨梓淡淡地说道：“雷勇辉先介绍一下情况吧。”
    昨天晚上，不仅李克希当场被杀，一处情报科也死了两个人。原本是一次暗中接头，结果差点全军覆没。
    雷勇辉说道：“昨天晚上，是李克希与重庆的朋友相约在自来火街西兴旅社见面的日子，一处情报科也早早派了两位兄弟在暗中保护。然而，情报科的两位兄弟惨遭杀害，李克希与小野先生，一到西兴旅社，就被军统袭击，李克希当场死亡，小野先生手臂中枪。”
    孙墨梓看了胡孝民一眼，冷冷地说：“今天的会议，要解决一个问题：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胡孝民叹息着说：“之前得知李克希写信时，我就说过，他的做法很弱智。昨天我也提醒过小野太郎，与重庆的人接触，可能会有问题。但我人微言轻，没人相信我的话，反而认为我在危言耸听。难道就因为我资历浅，得出的结论就不可信么？”
    孙墨梓一呆，胡孝民之前还真说过这样的话。但他没放在心上，这次李克希出事，他觉得与胡孝民脱不了干系。
    小野太郎听到胡孝民的话，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昨天胡孝民的话历历在目，是他坚持要与重庆的人接触，哪想到现在就被打脸。
    重庆可不想跟他接触，一上来就动手，李克希当场死亡，要不是他机灵，及时躲在水沟里，此时也进了棺材。
    中岛信一沉声问：“你昨天提醒过小野太郎？”
    特工总部损失惨重，他很愤怒。小野太郎向他报告后，他发誓要报复军统。现在才知道，胡孝民早就提醒，是小野太郎的狂妄自大，才导致李克希被杀，一处暗中监视的两人，也跟着送了命。
    “此事板本一郎可以作证，我以为小野会向中岛大尉报告。”
    中岛信一狠狠地瞪了小野太郎一眼，如果他接到报告，肯定会阻止晚上去西兴旅社。至少，会作出更妥善的安排。
    雷勇辉突然问：“胡科长，有没有可能，我们当中，有人向军统通风报信呢？”
    这次死了两个人，他真的很没面子。原本想，借着李克希的事情，向特工总部的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哪想到，昨天晚上被军统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胡孝民反问：“你是说你们情报科还是一处？”
    他当然知道雷勇辉的意思，是怀疑自己呗。可自己昨天一直待在特工总部，晚上与顾慧英一起回家吃饭，然后在家里休息。所有的行踪，都有人帮他作证，没有任何漏洞可言。
    雷勇辉没想到胡孝民一上来就要倒打一耙问：“你既然知道李克希要与重庆的人见面，会不会在你这边呢？”
    “可笑！我当时就反对李克希与重庆的人见面，而且我怀疑，李克希也没安好心，想借机让重庆的人打入我们内部。昨天早上，我也说出了意见，重庆过来的人，总是别有用心。他们表面上支持汪先生的和平运动，说不定背地里，又偷偷向重庆抛媚眼。雷科长，这样的人，一处很多啊。”
    万千良大怒：“胡孝民，你说话你要根据！”
    他虽与胡孝民和解，但心里还是有疙瘩的。胡孝民如此诬蔑一处，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副手
    胡孝民振振有词地说：“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所有从军统过来的人都不可靠。看看你们的行动，没有任何预备方案，应变能力连警卫大队都不如。你们还是职业特工吗？你们的专业水准呢？”
    小野太郎突然怒斥道：“八嘎，说了这么多，难道你就没有问题吗？”
    之所以把胡孝民叫来，就是怀疑他有问题。李克希与重庆的人见面，胡孝民是知道的。
    胡孝民马上换了一种语气，诚恳地说：“我确实有问题。”
    小野太郎缓缓地说：“说说你的问题。”
    听到胡孝民承认有问题，他内心终于好受一点。甚至还在想，如果真是胡孝民泄露的情报，可以酌情处理。
    胡孝民“痛心疾首”地说：“我恨自己责任感不强，昨天应该坚决阻止你们的行动，悲剧就不会发生，小野先生也不会受伤。”
    小野太郎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八嘎！”
    他左手用力过大，牵动右手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他感觉自己就像只猴子，被胡孝民戏耍了。
    中岛信一用突然日语说道：“这件事你确实有责任，以后有问题，一定要大胆说出来。可以向你的上司报告，也可以向我报告。”
    “嗨！”胡孝民连忙站起来，恭敬地说。
    小野太郎指着胡孝民说：“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胡孝民“诚恳”地说：“小野先生，自始至终，我都是出于一片好意。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
    雷勇辉冷笑道：“行动失败，你说什么都可以。”
    赵仕君说道：“今天是找原因，不是吵架，既然到了特工总部，就都是兄弟，更不能内讧。”
    胡孝民再次“诚恳”地说：“无论是一处情报科的行动，还是李克希的行为，事前都没向情报处报备。信息不畅，交流不通，是导致昨晚悲剧的根源。我建议，情报处向其他单位的情报部门派出联络员，每天交流情报，共享情报，才能最大限度避免类似的情件再次发生。至于情报失密，更有可能是重庆方面。他们的邮检所很厉害，李克希又没保密意识，被军统发现也有可能。也就是说，军统很有可能早就知道了此事。再说了，宪兵队、梅机关是不是也存在泄密呢？”
    小野太郎再次站起来，怒斥道：“八嘎，你的良心大大的坏。”
    胡孝民这是要把责任，推到他身上的节奏啊。
    雷勇辉冷冷地说：“胡科长的手，未免伸得太急、太长了吧？”
    胡孝民反唇相讥：“一处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上次我到你那里，说起情报共享，你就一百个不乐意。如果当时你跟我说，在西兴旅社有行动，或许昨天晚上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我虽然是后学末进，但从来不自私自利，一切都是为了特工总部！”
    陆实声对胡孝民的提议很是支持：“我觉得胡孝民说得有道理，情报三科本就负责对其他情报部门的业务进行指导，可现在其他情报部门各自为战。他们的行动，情报处反而是最后知道的，这怎么行呢？”
    孙墨梓淡淡地说：“此事再议吧，原则上，其他部门的情报单位，在业务上还是要接受情报处的指导。”
    情报处又不是掌握在他手里，能不能及时掌握其他部门的情况，他才不关心呢。让情报处与其他部门闹僵，他更乐意。
    小野太郎和雷勇辉，本想借机对胡孝民发难。没想到，胡孝民将所有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顺便还当众告了他们一状。
    甚至，中岛信一对胡孝民还很欣赏。胡孝民在第一次听到李克希说起此事时，就敏锐的察觉到重庆的阴谋，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是很多老特工所不具备的。胡孝民年纪轻轻，就能担任情报一科的科长，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散会后，中岛信一把陆实声和胡孝民留了下来，有事与他们商量。
    中岛信一也会说汉语，而且说得也不错：“陆处长、胡科长，我知道情报一科还没有副科长，情报处也缺个副处长。如果我给二位推荐一个副手，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陆实声马上说道：“求之不得。”
    胡孝民与陆实声对视一眼，忙不迭地说：“中岛大尉推荐了人，肯定是最优秀的人选。”
    日本人安排的副手，自然是亲日的，甚至可以说，代表的是梅机关。
    中岛信一缓缓地说：“柳娜梅小姐你们都知道吧？她可是陆军部赫赫有名的谍战之花，她特别擅长伪装和潜伏，多次执行特殊任务，都圆满完成了任务。这次她就潜伏在中共地下党毛丽华身边，深得毛丽华信任。这次清除毛丽华，她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我想让她到情报处担任副处长，两位应该知道，她在陆军部是少佐军衔，是有资格任副处长的。”
    陆实声暗暗叫苦，柳娜梅在交际科干得好好的的，为何要来情报处呢？当着中岛信一的面，他只能表示欢迎：“柳小姐能来情报处，是我们的荣幸。不要说当副处长，哪怕就是让我给她当副手，也是应该的。”
    胡孝民一脸“期盼”地问：“不知中岛大尉为我们一科安排了谁当副科长？”
    柳娜梅竟然到情报处当副处长，陆实声不高兴，他也很警觉。这个女人不一般，把男人玩得团团转，她来情报处，所有男人都会成为她的玩物。
    中岛信一说：“李奇涛，原来是宪兵队的华籍特务，他虽是韩国人，但满洲出生，从小接受日式教育。”
    胡孝民“高兴”地说：“太好了，李奇涛以后将是情报一科与梅机关和宪兵队的桥梁。如果再遇到昨天的事情，我们能第一时间与梅机关沟通，能最大限度的避免犯错。”
    中岛信一对他们的态度很满意：“希望你们能精诚团结，将上海的抗日组织早日铲除。”
    “处座，日本人这是安的什么心？”

第二百一十九章 让你吹个够
    胡孝民和陆实声当着中岛信一的面，当然是热烈欢迎给他们配的副手。出了门后，胡孝民马上向陆实声抱怨。如果这个副手，是一科提拔的，或者情报处其他部门调来的，胡孝民一点意见也不会有。
    但这个副科长，是日本人安排的，那就很说明问题了。胡孝民在想，要不是自己刚才表现出色，恐怕李奇涛就是当副科长，或许直接担任情报一科的科长了。
    陆实声提醒道：“对咱们不放心呗，以后你得注意，李奇涛以前是跟小野太郎的。”
    看得出来，小野太郎对胡孝民不太满意。现在又安插了一个李奇涛，以后胡孝民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在特工总部，得罪了日本人，终归不太好。
    “情报一科是我的一科，也是处座的一科，他们来后，知道做人也就罢了。要不然，照样收拾他们。”
    陆实声斜睨了胡孝民一眼：“柳娜梅你也收拾？”
    胡孝民嘻笑着说：“她只能交给处座收拾。”
    陆实声冷笑道：“柳娜梅确实是个厉害的女人，但她的强项是伪装和潜伏。单枪匹马行动，是她的专长。当副处长嘛，就未必了。”
    “她现在还在同仁医院吧？”胡孝民问，柳娜梅的肩膀被击中，肩胛骨碎裂，没有一个月的休养，怕是不能工作。
    陆实声淡淡地说：“出院了，估计今天就会来上任。”
    陆实声猜得没错，快中午时，吊着绷带的柳娜梅就到了情报处，与她同时来的，还有一科的副科长李奇涛。
    李奇涛三十来岁，个子不高，脸有点尖，也没什么其他明显的特征。这样的相貌，天生适合当特工。
    李奇涛虽是韩国人，但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甚至还带着点上海口音。不知道的人，绝想不到他会是外国人。
    陆实声召开了情报处全体会议，欢迎柳娜梅和李奇涛上任。
    柳娜梅和李奇涛都很有特色，一个是情报处有史以来，恐怕也是特工总部历史上第一位女性副处长，而李奇涛则是第一个外国人。
    会后，柳娜梅的办公室挤满了人，都是借着汇报工作，实则想跟近距离看一看这位尤物。柳娜梅今天身着天蓝色的特工总部制服，配上凸凹有致的身材，对异性确实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吸引力。
    柳娜梅虽然有伤在身，但还是很乐意应付这种场面。她的魅力只有在男人面前，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嘛。
    胡孝民没去凑热闹，如果可以，他希望对柳娜梅敬而远之。柳娜梅就像一条毒蛇，随时可能会咬他一口。
    “科长，李奇涛正在跟科里的兄弟聊得热火朝天呢。”鲁继荣独自走到胡孝民的办公室。
    “都聊些什么？”胡孝民随口问。
    鲁继荣绘声绘色地说：“李奇涛说他以前在宪兵队当差，后来又为梅机关效力，还说晴气庆胤和中岛信一都很关照他，之前都是跟着小野太郎的。总之一句话，他是给日本人效力的，跟着他也能得到日本人的重用。”
    胡孝民问：“我准备把你和许志高的情报组交给李奇涛，你意下如何？”
    他原本想把七组和八组交给李奇涛，现在看来，把二组和三组交给他比较好。以后，再把一组和周西行的四组交给他。
    鲁继荣坚定地说：“我听科长的，他那点伎俩在我面前行不通。”
    李奇涛再有后台，也是个副科长。胡孝民再怎么样，也是科长。胡孝民从情报员到组长，再到副科长、科长，一路升上来，没点能耐行吗？
    他这个情报组长是胡孝民给的，鲁继荣早就下定决心，以后永远跟着胡孝民。
    “把他叫进来吧。”
    “兄弟们，今天晚上在沪西大旅馆我作东，请一定赏脸。”李奇涛周边聚集了一堆人，他扬起手大声说。
    “李副科长，科长让你去他办公室。”鲁继荣的声音，非常不合时宜的响起。
    “晚上我作东，在沪西大旅馆摆了几桌，请胡科长一定赏光。”李奇涛到胡孝民的办公室后，微笑着说。
    胡孝民平静地说：“按说你今天刚来，应该是我给你接风。可柳副处长前几天受伤，小野先生昨晚遭军统伏击，今天晚上我们就庆祝，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呢？如果让梅机关知道，还以为我们在讥笑他们呢。”
    “胡科长考虑得是，但此事我会向小野先生报告，也会给中岛信一大尉解释。我相信，他们会理解的。”李奇涛得意地说，整个情报处，除了他之外，谁能随便见到中岛信一，更能向他解释呢？
    胡孝民佯装惊叹：“你跟梅机关的关系不一般嘛。”
    李奇涛信口胡诌：“晴气庆胤原本想留在梅机关的，只是因为这里缺个副科长，才派我过来。”
    胡孝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这样吧，你把晴气庆胤和中岛信一晚上都请来，全科替你接风。”
    李奇涛为难地说：“这个”
    胡孝民微微一笑：“这样吧，你把中岛大尉请来也行。”
    李奇涛吹牛，他当然知道。日本人高傲得很，怎么可能参加情报一科的宴会呢。
    李奇涛咬了咬牙：“我试试吧。”
    自己吹的牛皮，哪怕再难也得去碰碰运气。再不济，总能把小野太郎请来。
    胡孝民说道：“早去早回，等会再安排你的工作。”
    李奇涛走后，胡孝民把许志高和鲁继荣叫来，跟他们说起工作安排的事情。
    “你和鲁继荣，都是我提拔的。把二组和三组交给李奇涛，不是不相信你们。相反，是因为信得过，你们才这样安排。你们要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在一科你们才是我最信任的人。”
    鲁继荣坚定地说：“请科长放心，我们还会跟以前一样，一切以科长唯命是从。”
    “现在是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
    “李奇涛晚上要在沪西大旅馆请客，我让他把中岛信一和晴气庆胤请来。你们把消息放出去，让兄弟们早点到沪西大旅馆欢迎梅机关的人。”

第二百二十章 出丑
    听到胡孝民的安排，鲁继荣很是疑惑。
    鲁继荣问：“科长，他能请得动吗？”
    胡孝民淡淡地说：“不管他请不请得动，都要这样做。请得动，说明我们一科对梅机关很敬重。请不动，也不关我的事。”
    许志高明白了胡孝民的用意：“科长妙计。”
    随后，胡孝民去请陆实声，既然李奇涛要请客，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他相信，李奇涛能把小野太郎请来就不错，到时候看他脸上怎么挂得住。
    “孝民，大家都去柳副处长办公室见面了，你还没去？”陆实声看到胡孝民进来，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自从得知柳娜梅和李奇涛要来情报处后，陆实声与胡孝民的关系，无形中又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有共同的爱好，能成为朋友。如果有共同的敌人，能迅速成为朋友。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我这不是安排李奇涛的工作嘛。他要在沪西大旅馆请客，还请处座赏光。”
    “你倒是给他面子。”
    “李奇涛在一科逢人就讲，他是梅机关的人，是晴气庆胤和中岛信一的人，我让他把中岛信一请来，有处座作陪，也没算辱没他吧？”
    “他能请来么？”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反正消息已经放了出去，既然他要吹牛，就给他搭个戏台好好吹。搞不好，真把中岛信一请来了呢？”
    陆实声沉吟道：“顺便把柳娜梅也请去吧，以后，她负责一科，是你正儿八经的长官了。”
    胡孝民苦着脸：“处座，以后怎么向她汇报工作嘛。”
    陆实声意味深长地笑道：“人家巴不得天天向她报告呢？你倒好，有机会也不用。”
    胡孝民这样的态度，他其实是很满意的。
    李奇涛最终还是没能把中岛信一请来，他其实根本就没敢开口，只是向小野太郎报告了。
    小野太郎气得大骂李奇涛，他极为狂傲，骨子里根本瞧不起中国人，怎么会去中国的餐饮，参加中国人的宴请呢？
    可晴气庆胤和中岛信一都不去，如果他也不去的话，李奇涛第一天就去丢光面子。为了支持李奇涛的工作，小野太郎屈尊去了沪西大旅馆。
    然而，看到晴气庆胤中岛信一都没来后，胡孝民让欢迎的人群都散了，搞得李奇涛很没面子，小野太郎也不高兴。
    “李副科长，晴气庆胤先生和中岛信一先生怎么没来？兄弟们很失望啊，还想聆听两位的教诲呢。”
    胡孝民很高兴，他与陆实声会心一笑，李奇涛第一天上任就跌了面子，之前吹的牛算白吹了。
    小野太郎冷冷地说：“他们有事，由我代替。”
    胡孝民淡淡地说：“请吧，兄弟们都等不及了。”
    胡孝民的态度，让小野太郎很不舒服。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生着闷气，既不喝酒，也不吃菜。
    胡孝民朗声说：“今天是李副科长上任，兄弟们多敬李副科长一杯。”
    情报一科三十多人，每个人敬一杯的话，就是三十多杯。李奇涛酒量不错，但再好也架不住人多。
    “胡科长，你可不能灌我。”柳娜梅走到胡孝民身边坐下，娇媚地说。
    “我哪敢灌柳副处长？只是诚恳地敬你一杯。”胡孝民举起酒杯微笑着说。
    柳娜梅虽然肩膀有伤，但还是举起酒杯与胡孝民碰了一杯，她的声音又柔又酥，能把人的骨头都化掉：“我初来乍到，又负责一科的工作，以后有什么不到之处，还望胡科长海涵。”
    胡孝民连忙说道：“不敢，以后还请柳副处长多指教。”
    柳娜梅突然趴在胡孝民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来情报处，只想查一件事，谁泄露了一处的行动，那个开枪伤了我的人，一定要找出来。”
    自从当特务以来，她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她相信，一定有人泄露了情报。这个人有可能在一处，也有可能在特工总部，甚至有可能在宪兵队或梅机关。
    不管这个人藏得有多深，她一定要找出来。自己的伤，要让对方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胡孝民坐直身子，大声说道：“情报一科一定全力以赴配合柳副处长，不管有没有那个内奸，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孝民，跟柳小姐在一起，怎么还要谈工作呢？”旁边的陆实声听到，佯装不满地说。
    胡孝民无奈地说：“柳副处长要谈工作，我只能奉陪。”
    柳娜梅站了起来，靠在陆实声的肩膀上，似乎不胜酒力：“处座，我跟你喝一杯，以后娜梅到了情报处，还请多加关照。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一定要多多谅解。”
    柳娜梅原本很能喝酒，但身上有伤，多喝几杯，肩膀上的伤差点裂开。原本她想使出以前的手段，最终不得不提前离场。
    至于李奇涛，在情报一科众人的轮番敬酒后，很快酩酊烂醉，钻到了桌底。
    参加宴会的小野太郎，看到李奇涛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愤然离场。他一走，整个气氛才真正热闹起来。
    “兄弟们，今天处座能来，我们很感谢，大家一起敬他一杯。不管情报处来了什么人，处座永远都是我们的处座。”胡孝民站起来，举起酒杯，大声说道。
    “敬处座，处座永远都是我们的处座！”其他人异口同声地说。
    “好，很好。”陆实声很高兴，胡孝民的话，令他很欣慰。有胡孝民这样的手下，他不用担心自己在情报处的地位会动摇。
    陆实声过了一会也离开了，胡孝民当然也不会久待，他离开后，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去了延年坊。
    昨天晚上西兴旅社的行动取得完满成功，钱鹤庭必然会给他留下情报，而胡孝民也要把76号的最新情况告诉钱鹤庭。
    柳娜梅当了情报处的副处长，就连胡孝民都没想到。听柳娜梅的语气，她这个副处长只做一件事，查出伤他的枪手。
    柳娜梅确信，情报是76号泄露的。这让胡孝民很无奈，早知道她这么固执，前天晚上不应该伤她。女人一旦起了报复之心，真的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第二百二十一章 整人
    钱鹤庭在情报中，果然说到了西兴旅社的行动：击毙李克希，已经向重庆请功，不日将有嘉奖和奖金。胡孝民虽没参加行动，但他提供了准确的行动，行动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同时，钱鹤庭告知胡孝民，空心炮的下一个任务：密查钱人龙。
    这个钱人龙是何许人也？他是上海公共租界巡捕房包探，外号钱麻皮子，是军统的暗线。
    钱人龙是军统的人，为何要密查军统的暗线呢？
    军统最近发现，钱人龙对军统的行动不配合，要么故意拖延，让76号抢得先机。上海区怀疑，钱人龙成了叛徒，或者与76号牵上了线，让胡孝民给予确认。
    以前这种事，只能军统自己暗中调查。现在简单多了，给胡孝民一个命令，以他所处的位置，很容易查清楚。至少，比上海区更方便调查。
    上海区虽然也有周西行，而且周西行的资历比胡孝民还老。可周西行现在是胡孝民的手下，胡孝民的重要性远胜周西行，上海区早就将周西行变成从属。
    李公树甚至跟钱鹤庭提到，周西行的作用是掩护胡孝民。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牺牲周西行来保护胡孝民这个空心炮。
    胡孝民到家后不久，顾慧英跟往常一样，又到了他房间。
    顾慧英的语气中似乎透着不满：“柳娜梅到了情报处，你们的宴请也不让我参加了。”
    胡孝民淡淡地说：“柳娜梅那是风骚，她就像一只发情的母牛，自以为魅力无边，其实早就年老色衰，跟咸水妹有什么区别？”
    柳娜梅确实有一种媚力，对某些男人有很大的吸引力，但并不包括胡孝民在内。而且，在一个女人面前，说其他女人，本就是一件玩火的事。
    “听说她办公室的门都快被挤破了。”顾慧英听到胡孝民对柳娜梅的评价，心里莫名觉得愉悦。
    胡孝民随口说：“会乐里、三元坊那边的姑娘，忙的时候，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嘻嘻，你这话要是被柳娜梅听到，肯定修理你。”
    “她今天应该很高兴，但明天嘛，就未必了。”
    “为什么？”
    “女人当副处长很少见，像她这样的女人就更少。如果她建立不了威信，其实是一种悲哀。”
    柳娜梅今天感觉肯定很好，所有人都来奉承她。但如果明天，她的部下还是以嫖客的目光望着她，以睡她为目的，她这个副处长当着还有意思吗？
    “新官上任三把火，柳娜梅第一把火准备烧哪里？”
    “当然是查伤她的枪手，她也怀疑，在启秀女中的行动，有内部人员泄密。”
    “她胆子也真大，这次只差一点就死了，还敢当特务。”
    “她除了当特务还能做什么？真以为能做皮肉生意？要不是给日本人做事，还真没几个人对她有兴趣。”
    三十多岁的女人，早就过了黄金时期。哪怕保养得再好，在男人眼里也不值钱了。特别是当她到处发情，还想借着之前的媚功来笼络男人时，就更让人觉得廉价。
    顾慧英突然说：“这段时间，你要抽点时间出来做几套衣服才行了。”
    他们的婚期只有几天了，两人还什么都没准备。她的嫁妆有家里准备，胡孝民连像样的衣服都没几套，那怎么行呢。
    “明天晚上看有没有时间吧。”
    柳娜梅和李奇涛刚到任，他总不能白天去办私事。
    顾慧英叮嘱道：“至少要做两套西装和一套礼服，还要定做几双皮鞋，你的头发也该理理了。”
    胡孝民笑道：“幸好是假结婚，真要结婚的话，头上就像戴了紧箍咒一样。”
    李奇涛晚上确实醉得不省人事，他醒来后脑子断片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在沪西大旅馆，所有人都向自己敬酒，他喝得很开心。
    宿醉之后，脑子像要被炸裂一般。全身僵硬，头转动一下都觉得很困难。
    “李科长醒来啦。”
    李奇涛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他努力睁开眼睛，发现房间很陌生，床边站着一科的贺明远。
    李奇涛疑惑地问：“你是贺明远？我这是在哪？”
    贺明远微笑着说：“你喝多了，这是在我家。”
    为了能给李奇涛留个好印象，他一直守在床边，对他生病的老母亲，都没这么服侍过呢。
    “能给口水喝么，渴死了。”
    “李科长请喝水。”
    “多谢。”
    贺明远为李奇涛抱不平：“李科长，你也太耿直了，这么多人敬酒，明明是想灌你。这都是胡孝民没安好心，你上他当了。”
    晚上看到李奇涛躺在桌子底下，其他人竟然视而不见，还在那里有说有笑。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等其他人走后，他悄悄把李奇涛背回了家。两人独自，正好可以表明心迹。
    “我刚来，当然要喝尽兴。贺组长，你是第四组吧？”
    “对，我负责公共租界的情报搜集。”
    李奇涛叹息着说：“可惜，胡科长只把第二组和三组交给了我。”
    作为新上任的副科长，他其实也很需要像贺明远这样的人。任何一个部门，都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胡孝民毕竟年轻，资历也浅，当科长也没几天，怎么可能赢得所有人的支持呢。
    贺明远嗤之以鼻地说：“胡孝民就是个软蛋，李科长有小野太郎支持，只要向他提出来，让五组跟你，他绝对不敢不同意。”
    李奇涛慢慢坐了起来，伸手去掏烟：“能跟我说说一科的情况么？”
    “胡孝民刚对一科进行了调整，新任命了鲁继荣和许志高当组长，撤掉了陶准然。将其他几个情报组的组长对调，好端端的一科，被他弄得鸡飞狗跳。”贺明远马上掏出烟，送到了李奇涛嘴边，还顺便给他点上了火。
    李奇涛吸了口烟，眯着眼睛说：“有多少组长支持他？”
    贺明远冷笑道：“真正支持他的，也就是鲁继荣和许志高。这两人都没什么能力，胡孝民自己无能，提拔的人也不行。其他人，对他是敢怒而不敢言。李科长只要振臂一呼，以后情报一科就没他什么事了。”
    李奇涛喃喃地说：“怪不得把二组和三组交给我。”
    贺明远说道：“他肯定没安好心，今天晚上喝酒就能看出来，只要有机会，一定会整你。”
    李奇涛坐了起来，微笑道：“很好，贺组长，以后跟着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贺明远脸上挂满了谄媚的笑容：“愿意为李科长效劳。”

第二百二十二章 怀疑对象
    李奇涛早上到情报一科后，发现其他人都以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知道昨天晚上在沪西大旅馆丑态百出，已经成为一科的笑柄。
    这更坚定了他想要拿到贺明远情报组的决心，手下的人如果都是胡孝民的亲信，岂不被架空？
    李奇涛直接到胡孝民的办公室：“胡科长，能不能把贺明远的情报组交给我？”
    胡孝民正在看件，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为什么突然要贺明远的情报组？”
    根据他得到的资料，李奇涛之前与贺明远应该是不认识的。为何仅过了一个晚上，两人就搭上了线？
    “我觉得贺明远人不错，也挺支持我的工作。他负责的那块区域，我也熟悉，马上就能上手。”李奇涛马上想了一个理由。
    胡孝民点了点头，说到后面那句话时，语气异常严肃：“既然这样的话，我让许志高的情报组和贺明远组交换。另外，还有个任务给你。”
    李奇涛诧异地说：“什么任务？”
    胡孝民答应得如此干脆，出乎他的意料。他还准备了好些借口，来说服胡孝民呢。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这段时间特工总部发生了很多事，包括李克希和小野太郎在自来火街西兴旅社被袭击，柳娜梅和一处的沈似旭在启秀女中遭到不明身份的人枪击，似乎在我们内部，隐藏着一只看不见的黑手。根据目前种种迹象，贺明远最可疑。我原本想放在身边重点考察，现在只好把这个任务交给你。”
    李奇涛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贺明远？”
    胡孝民缓缓地说：“如果我没猜错，是贺明远主动向你示好吧？如果我不提醒，你恐怕对他会很信任吧？”
    李奇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错。昨晚喝醉后，是他带我回去的，昨天晚上就睡在他家。他确实跟我说了一些一科的事情，我”
    胡孝民不说还好，他一说，李奇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胡孝民是情报科长，他的话，李奇涛自然不会怀疑。
    胡孝民正色地说：“这件事你知道就好，我暂时还没告诉任何人，能不能抓到他的狐狸尾巴，就看你的了。”
    李奇涛原本想拒绝，但转眼一想，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这个好吧。”
    如果能把贺明远的身份揭穿，他在情报一科的地位算是稳固了。他以前是小野太郎的密探，帮宪兵队和梅机关办过好些案子。监视身边的内奸，还是绰绰有余。
    李奇涛自然不会保密，一转身，他就将此事报告了小野太郎。他是韩国人，在特工总部没人会支持他，真正靠得住的只有小野太郎。
    小野太郎喃喃地说：“胡孝民怀疑贺明远？为何他之前不说呢？”
    他哪知道，这是胡孝民临时想到的主意，他又不是神仙，怎么跟他说呢？只要是主动接近李奇涛的，都“会是”重庆或延安的人。
    以前胡孝民还不好操作这种事，他现在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在军统他是新二组的副组长，在76号他是情报一科的科长，在中共，他与张晓如能经常见面，而中统，他也可以通过顾慧英和焦一诚传递消息。
    李奇涛说：“可能还没拿到证据吧。”
    小野太郎叮嘱道：“这件事你要配合胡孝民。”
    “嗨。”
    “另外，我再给你一个中共的卧底，代号：黄如晦。你逢十到浦东码头与他接头，他已经成功打入中共部队。”
    李奇涛高兴地说：“多谢小野先生！”
    小野太郎微微颔首：“你在情报一科好好干，只要干出成绩，自然能得到重用。”
    贺明远并不知道他已经成了“内奸”，得知自己果真调到李奇涛手下，他很是高兴。他现在有自己的区域，靠近吴淞江，东至西亚路，西至西藏路，南至爱多亚路路，北至吴淞江。
    应该说，这块区域还挺大，虽然那里是租界，但待在那里比在76号舒服得多。
    贺明远陪着李奇涛到了爱多亚路的一个咖啡厅：“李科长，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我的工作，会先向你报告。”
    李奇涛不置可否地说：“好说，好说。”
    再次见到贺明远，他心里保持着高度警觉。如果贺明远是抗日分子，自己与他单独相处，可是很危险的。
    胡孝民暂时没心思理会贺明远，李奇涛走后没多久，柳娜梅就把他叫了过去。
    柳娜梅的声音总是充满着异样的诱惑：“孝民，一科今天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我刚来什么都不知道，你要跟我说说一科的情况。最好，能介绍每一个人的情况。每个人的档案，看着真是头昏目眩。”
    “没问题。”胡孝民从一组开始，向柳娜梅介绍着一科所有成员的情况。
    他的记忆力不错，每个人的情况都记得很清楚。三十多人的情况都能信手拈来，实在不简单。
    “人家都说你是半路出家的新手特工，依我看来，光是这份记忆力，很多人就比不上你。”柳娜梅仔细听着胡孝民的介绍，她虽然貌美如花，但也是个职业特务，无论是调情还是抛媚眼，其实都是在工作。
    “多谢柳副处长夸奖。”
    “如果一科有人是卧底，你觉得最有可能是谁？”
    胡孝民笃定地说：“贺明远。”
    柳娜梅问：“贺明远？就因为他昨天晚上把李奇涛带回家了？”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我早就在怀疑他，只是没找到证据罢了。”
    柳娜梅的信息其实非常灵，昨天贺明远带李奇涛回去的事，他都不知道呢，柳娜梅竟然晓得。
    “我和一处的行动，他是否知道？”
    胡孝民不置可否地说：“你们的行动并非机密，只要有心，就能知道。”
    贺明远敢投靠李奇涛，他自然要让他好看。柳娜梅不找到那个泄露情报的人，肯定不会罢休。为了让她如愿以偿，一定要让她相信，贺明远就是她要找的人。
    柳娜梅说：“我要出去见个人，回来后，我想单独同见一科的七个情报组长。”
    “可以。你去哪，要我送吗？”
    柳娜梅娇媚地看了胡孝民一眼，轻笑着道：“当然得你送，别人开车我可不坐。”

第二百二十三章 好办
    柳娜梅去的是大中华饭店，她肩膀有伤，依然换了身华丽的时髦衣服，进口的皮大衣，非常合身，将她的凹凸有致的身材心情展现。脚下是非常精巧的高跟小牛皮鞋，身上也不知道喷了什么牌子的香水，令人闻了蠢蠢欲动。
    “怎么样，能出去见人吗？”柳娜梅拢了拢头发，问。
    胡孝民打量了她一眼，调侃道：“你这不是去见人，而是引人犯罪。”
    柳娜梅在胡孝民面前转了一圈，卷起一股香风，眼中带着诱惑的笑容，问：“你犯不犯罪？”
    胡孝民捂着胸口：“幸好我快结婚了，否则真把持不住。”
    柳娜梅笑得很开心：“走吧，希望今天得胜而归。”
    胡孝民调侃道：“柳副处长今天要会情郎？”
    柳娜梅白了胡孝民一眼：“我哪来的情郎，色狼还差不多。”
    虽然她现在是情报处的副处长，但她知道，处里的人对自己没有半点敬重。那些人不是在背地笑话自己，就是在谈论自己的相貌，甚至还做着与自己同床共枕的春秋大梦。
    胡孝民送柳娜梅去了大中华饭店，等柳娜梅扭着腰走进去后，胡孝民掉转车头回来了。
    在路上，胡孝民绕到了九风茶楼。一进茶楼，他就看到了溜一眼。朝她招了招手，胡孝民率先走到了二楼的包厢。
    溜一眼以为胡孝民想看报，给他送了一份申报：“胡大哥，这是你要的报纸。”
    “溜一眼，知道大中华饭店吗？”
    溜一眼得意地说：“当然知道，大上海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那你还记得，上次让你在职业妇女俱乐部认的那个女人吗？”
    溜一眼点了点头：“认得，化成灰我都认得。”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皮衣，脚下是双高靴皮鞋，涂着大红的口红，身上还有股好闻的香水味。对了，耳朵上戴了只天蓝色的耳钉。你去看看，看她跟什么人见面，把跟她见面的人记住，坐五哥的车子，他就在外面。”胡孝民掏出一张钞票递给溜一眼。
    溜一眼不满地说：“胡大哥，你为什么总是给钱，我替你做事，哪能要钱呢？”
    “你不要钱，五哥要不要交份子钱？今天你的报纸如果卖不完，要不要赔钱？收着，中午我请你和五哥吃馄饨。”胡孝民佯装不高兴地说。
    “好吧，下次你可再不能给钱了。”溜一眼见胡孝民生气，只好接过钱，朝胡孝民欠了欠身后，转身下了楼。
    胡孝民在窗口，看到溜一眼坐着冯五的车子离开，他才让春三送了壶茶进来。只坐了一会，将溜一眼留下的报纸看完，胡孝民起身离开。
    回到特工总部后，他直接去了陆实声的办公室，向他报告送柳娜梅去大中华饭店的事。
    柳娜梅虽然主管一科，但胡孝民的工作，会先向陆实声报告。倒不是他看不起柳娜梅，情报处的处长是陆实声，如果搞不清这一点，他的日子会很难过。
    陆实声一愣，摇了摇头，轻笑着说：“大中华饭店？她身上有伤，还真是拼命。”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去见个人么？这也算拼命？”
    柳娜梅打扮得花枝招展，肯定是要跟什么人见面。他其实很想留下来一探究竟，但又怕被柳娜梅察觉。这个女人在日本受过半年专业训练，反跟踪能力惊人。
    陆实声张了张嘴，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你不知道算了，等她完成任务再说吧。”
    胡孝民心里一动，看来自己的安排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胡孝民突然说：“处座，最近我发现贺明远行踪诡秘，我担心他会出事。”
    既然贺明远要跳出来，那就怪不得他了。不管是谁，敢跟自己作对的，都不会有好下场。他们唯一的好处，死的时候能背一个抗日分子的名号。
    陆实声淡淡地说：“他是你的人，真要出了事，我只找你。”
    最近特工总部两次行动都失败，李克希死了，沈似旭中了两枪，柳娜梅肩膀受伤。表面上跟特工总部似乎没关系，但他也怀疑，有人通风报信，要不然对手的反击不会这么精准。
    胡孝民回到一科的办公室后，将陶准然叫了进来。
    “科长，你找我？”陶准然得知胡孝民找他，很是受宠若惊。
    他现在被降为科员，腿上还中了一伤，又被放到情报一组，可以说受尽了白眼和冷嘲热讽。
    陶准然也知道，只有跟着胡孝民，才有机会再出头。许志高和鲁继荣，就是最好的例子嘛。范桂荣原本也有可能当情报组长，结果因为越过胡孝民，直接向张挥报告，被胡孝民打入冷宫。
    现在胡孝民让他负责一组的事情，可并没给他副组长的职务。
    胡孝民问：“听说你跟贺明远的关系不错？”
    陶准然小心翼翼地说：“以前关系还可以，自从我到一组后，与他就没什么来往了。”
    “如果让你去他的情报组，你愿意吗？”
    陶准然坚定地说：“我愿意待在一组，在科长的熏陶下，我才有进步，才不会再犯以前的错误。”
    贺明远现在是跟李奇涛的，他才没那么傻。不管李奇涛是什么后台，他在胡孝民手里吃过亏，再也不想，也不敢跟胡孝民作对了。
    胡孝民摆了摆手：“让你去贺明远组，不是让你跟他狼狈为奸，而是给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陶准然惊诧地问：“贺明远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要我告诉我。”
    陶准然笑道：“如果是替科长当眼线，我非常乐意。”
    他感觉，自己正在迅速修复与胡孝民的关系。如果这件事办好，自己又能得到重用。
    胡孝民缓缓地说：“你去贺明远组，不能由我主动派你去，你要自己想办法调过去。”
    陶准然眼珠一转，微笑着说：“这好办，请科长当众训斥我一顿，等会我就去找贺明远，明天他就会想办法把我调过去。”
    胡孝民突然一拍桌子，大声怒斥道：“陶准然，你是怎么办事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小发威
    下午，柳娜梅回到特工总部不久，胡孝民又出去了一趟。到九风茶楼，果然看到了溜一眼。
    “胡大哥，与她见面的是个麻子脸，五哥认得，叫钱人龙，是静安寺捕房的包打听。”溜一眼很快到了二楼的包厢，看到桌上有陈皮梅，嘴里不停地咽着口水，手却没有动。
    “吃吧。”胡孝民把陈皮梅推了过去。
    “五哥认得钱人龙的包车，如果胡大哥想打听什么事，他可以去静安寺捕房摆车。”溜一眼这才捏了一颗放进嘴里。
    “不急，明天再去也行。我要知道，钱人龙最近都跟什么人见面，最喜欢去哪。”
    “钱人龙最喜欢去静安寺路的仙乐斯舞厅。”溜一眼马上说。
    “那就不用打听了，早点回去吧。”胡孝民拿起桌上的陈皮梅，全部倒进溜一眼的口袋。
    知道了钱人龙经常会去仙乐斯舞厅，又知道他与柳娜梅见了面，胡孝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但他还是给了钱鹤庭一个建议，如果新二组要制裁钱人龙，他希望能把贺明远捎上。
    所谓搂草打兔子，贺明远跟自己作对，算他倒霉。
    回特工总部前，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7号。将自己的计划，用密写的方式写在纸上，最后写了一个“K”。
    回到办公室没多久，李奇涛就进来了。果然，他是来谈陶准然的事情。
    “胡科长，四组缺人，能不能从一组调个人过去？”
    “想调谁？”
    “陶准然。”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贺明远的意思？”
    “是贺明远的意思，他认为陶准然很有能力，如果到了四组，他将如虎添翼。”
    胡孝民叹息着说：“这是他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上午我才训斥了陶准然，他现在就要把人要过去。陶准然到了四组，还不死心塌地跟着他？老李，你要警惕，贺明远可以出问题，四组绝对不能出问题！”
    李奇涛郑重其事地说：“放心，我会盯死贺明远。”
    他现在的工作重心，不再是与胡孝民作对，而是先把贺明远拿下，证明自己实力不凡。
    “你把陶育然叫来，我交待几句。”
    胡孝民其实只有一句话，他告诉陶准然：“摸清贺明远最近的行动规律和爱好，特别是有没有私底下见人。”
    陶准然马上说：“请科长放心，我就是科长的眼睛和耳朵，一定把看到的、听到的，一点一滴向科长报告。”
    不管胡孝民是什么意思，只要听从就行了。他现在总算明白了，跟着上位者走，总不会错。
    “你回科里汇报有点显眼，下次去九风茶楼吧，我在二楼有个包厢，可以在那里见面。”
    陶准然知道胡孝民喜欢去九风茶楼：“我每天下午四点过去。”
    “你在四组好好干，贺明远走后，由你接手。”胡孝民说，这句话或许说得有点早，但他在陶准然面前，完全可以说这样的话。
    果然，陶准然听到后很是兴奋：“多谢科长栽培。”
    快下班时，胡孝民去约顾慧英，他们快结婚了，一起去做几套衣服是应该的。
    “先去吃饭吧？”胡孝民说。
    “好。”
    胡孝民开着车子，去了霞飞路巴黎戏院附近的一家法国西餐厅。顾慧英喜欢吃法国菜，胡孝民每次与她出来，总会在法租界找西餐厅用餐。
    “咦，这不是慧英妹妹吗？”
    胡孝民与顾慧英刚走进西餐厅，就听到有人主动跟顾慧英打招呼。
    胡孝民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穿着西装，头上油光可鉴的男子，正朝顾慧英走来。
    “你好，谢先生。”顾慧英贝齿轻启，眉头微蹙。
    “这位就是宁波来的上门女婿吧？慧英妹妹，你是上海一枝花，何必插到牛粪上呢？你未嫁我未娶，谢顾两家何不联姻，成就一段佳话？”
    “谢先生是吧，我是慧英的未婚夫，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婚礼那天，欢迎你来观礼。”胡孝民挡在顾慧英面前，冷冷地说。
    这人很没礼貌，举止轻浮，目光淫秽，一看就不是好货色。
    “你觉得配得上慧英吗？无论是相貌、身世、学识还是财富，你都不行。我是英国牛津大学毕业，你是哪所大学毕业？我家有纺织厂三家，纱锭十万，你有什么？我家有洋房别墅三栋、佣人数十人，汽车五辆，你有多少？就你这副癞蛤蟆相，还想吃天鹅肉？”
    顾慧英急道：“谢牧归，我与孝民再过几天就结婚了，请你放尊重点。”
    胡孝民反唇相讥：“如果你不是生在谢家，能去英国念书？你家的工厂、洋房别墅和汽车，是你赚的？我和慧英现在都能自食其力，而你却像个寄生虫一样。你这样的人，活着其实真的浪费粮食。”
    “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吧？一个乡下来的上门女婿，没见过世面也就算了，竟敢大言不惭。”谢牧归冲到胡孝民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咆哮着说。
    “啪！”
    胡孝民甩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谢牧归脸上又清又脆。
    原本他们的争吵就引来了餐厅的目光，胡孝民这一出手，更是让旁边用餐的人都放下了餐具。
    “你敢打我？！”谢牧归捂着脸颊，怒视着胡孝民，想要冲过来报复，可他看到胡孝民冷漠的眼神，又止住了脚步。
    “这样的疯狂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还说从牛津大学毕业的，我看是牛屁股学校毕业的。”胡孝民转头牵着顾慧英的手，像是没事人一样，微笑着说。
    看到胡孝民和顾慧英无视自己，谢牧归快气疯了。大庭广众之下，他被一个上门女婿如此羞辱，以后还怎么见人？他在上海还能立足吗？
    谢牧归恨自己没带个保镖出来，情急之下，他跑到外面找巡捕。在上海，巡捕是会替有钱人出头的。
    餐厅外不远就有两个巡捕，谢牧归捂着脸颊跑过去哭斥，说自己被人袭击，让他们为自己作主。
    巡捕看到谢牧归西装楚楚，遂跟着他进了餐厅。
    “就是他！”谢牧归带着巡捕找到胡孝民，有巡捕撑腰，他很是猖狂。
    顾慧英正要说话，胡孝民伸手拦着他，又递上了自己的证件。同时，在一名巡捕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谢牧归看到胡孝民一点都不慌乱，就觉得不对劲。他想不通，一个上门女婿，在巡捕面前怎么还能侃侃而谈。
    “谢先生，请出去吧。”巡捕转过身，对谢牧归冷冷地说。
    “不把他带走吗？你看看，刚才他当着所有人打了我一巴掌，这是证据，可以上法庭的铁证！”谢牧归指着自己肿得像包子似的脸颊，生怕巡捕不知道一样。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为什么？
    直到被巡捕带出餐厅，谢牧归都没想通，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胡孝民是乡下人，又是上门女婿，巡捕应该帮自己才对。再说了，胡孝民打了自己，于情于理都不对，怎么他一点事没有？
    谢牧归越想越不通，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一样。谢家在上海滩也是有点地位的。无论是政府还是帮会，都能搭上关系。
    既然巡捕不帮自己，谢牧归决定自己帮自己。他打电话喊来家里的保镖魏琛，让他替自己出气。
    “少爷，这种事我出手的话，人家很容易找上谢家。”魏琛看着谢牧归脸上的淤青，犹豫着说。
    能一巴掌扇出这种效果的，他一个人未必能打得过。他只有一个人，又没带家伙，如果又吃了亏，不但面子上过不去，恐怕在谢家的饭碗也保不住了。
    谢牧归嗤之以鼻地说：“一个乡下人罢了，你还怕他？”
    魏琛摇了摇头，苦心劝道：“我是不想给谢家添麻烦，当然，如果能多叫几个人手更好。主要是怕他跑，有人动手，也得有人堵他才行。”
    “好吧，你去喊人，我来出钱。喊的人一定要有势力，费用不在乎。”谢牧归眼中射出阴毒的目光，他希望能当着顾慧英的面，将胡孝民狠狠的修理一顿。
    魏琛马上说：“这没问题，我去喊邱爷出面，整个上海滩的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谢牧归催促道：“赶紧打电话，越快越好。”
    胡孝民与顾慧英在这里吃饭，最多一个小时吧？谢家与顾家是生意伙伴，总不能去顾家动武吧？他只是想在顾慧英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还做着以后一亲芳泽的梦呢。
    “你不应该动手的。”顾慧英优雅地切下一小块牛肉，轻轻送到嘴边，朱唇轻启，贝齿微张。
    “有的时候也要发泄一下。”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
    谢牧归如果知道，胡孝民之所以出手教训他，只是为了缓解心理压力的话，一定会更生气。
    “是哪个小瘪三敢对谢少爷动手？”
    顾慧英正要说话，突然一个粗鄙的声音响起。
    回头一看，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他身边跟着谢牧归，而身后更是跟着五六个身着黑衣，着宽腰带，一脸凶神恶煞的男子。
    “邱爷，就是他，一个宁波来的乡下人，还是个上门女婿。”谢牧归指着胡孝民，神气活现地说。有人撑腰，说话的声音都不一样。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邱爷走过去，准备伸手去抓胡孝民。
    然而，胡孝民回头看向他时，邱爷的手突然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你就是邱爷？”胡孝民打量了一下邱炳奎，他还以为谢牧归会叫什么人来呢，原来是杜公馆的邱炳奎。
    他藏在餐巾下的手，其实已经掏出了手枪，不管对方来多少人，他都不怕。既然发了脾气，就得有收拾烂摊子的能力。
    “胡先生，怎么是你？”邱炳奎脸色变得极快，刚才还满脸怒容，突然之间变成谄媚，朝着胡孝民点头哈腰。
    旁边的人都看傻了，他的手下原本还把刀拿在手里，现在拿也不是，收也不是。
    最震惊的莫过于谢牧归，得知魏琛请来的是杜公馆的邱炳奎，他心里狂喜，以为胡孝民这下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哪想到，才几分钟，事情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他痴呆地望着胡孝民，又疑惑不解地看着邱炳奎，这他娘办的什么事啊。
    后面的魏琛则暗暗苦笑，果然，这一脚踢到了铁板上。连邱炳奎都不敢得罪的人，谢牧归吃了熊心豹胆敢去招惹人家？
    “今天我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了，走吧。”胡孝民拿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一群苍蝇。
    “多谢胡先生。”邱炳奎连连鞠躬，他差点死在胡孝民手里，对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他娘的哪是什么乡下人？简直就是杀人不见血的魔王！
    “啪！”
    走出西餐厅后，邱炳奎一把拉过谢牧归，又重重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邱炳奎是含怒出手，打断了谢牧归两颗牙齿：“你想找死，拜托别拉上我！”
    “走！”邱炳奎一挥手，带着手下离开了。
    魏琛在旁边看着，也不敢开口，邱炳奎等人走远后，他才过来扶着谢牧归。
    谢牧归吐出一口血水，他的门牙断了一颗，满脸是血，看着很是恐怖。但他的声音却很懦弱，他一脸迷茫的问魏琛：“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魏琛叹息着说：“少爷，估计你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也很懊悔，胡孝民的气质一看就非一般人，谢牧归眼光也太浅了，看看人家的气度，坐在那里稳如泰山，这种人是能随便得罪的吗？
    谢牧归兀自嘴硬：“他一个乡下来的上门女婿，有什么不能得罪的？今天是我吃亏了好不好？魏琛，你是不是被人收买，胳膊肘儿怎么老往外拐呢？”
    魏琛暗暗叹了口气：“我是不想让少爷吃亏。”
    “我今天吃的亏还少吗？胡孝民给了我一个嘴巴，你请来的邱爷，不分青红皂白，下手更重！我就不信，上海滩没人能收拾得了胡孝民？你给我放出风，给钱，一千不行就五千，五千不行就一万，老子就是要出这口气！”
    魏琛提醒道：“少爷最好听我一句劝，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人家已经不计较了，我们再揪住不放，恐怕会吃亏。”
    谢牧归冷冷地说：“我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这件事你要不想办，我就换个人办。但是，以后你就不能在谢家待了。”
    魏琛无奈地说：“明天我去找几个朋友问问。”
    胡孝民并没在意谢牧归的态度，邱炳奎离开时，他看到了谢牧归眼中的不甘。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哪吃过这样的大亏？
    所以，胡孝民决定，让他把亏吃够，以后就不会那么张狂了。
    借着西餐厅的电话，胡孝民给板本一郎打了个电话。他跟板本一郎是朋友，让他办点事情，还是不成问题的。
    “你在跟谁打电话？”顾慧英以为胡孝民是去洗手间，却发现他在柜台打电话。
    “板本一郎。反正没事，弄点钱花花。”胡孝民微笑道。
    “你要动谢牧归？”顾慧英聪慧过人，马上猜到了胡孝民的想法。
    胡孝民的贪婪超乎想象，谢牧归得罪了他，肯定没好下场。甚至，谢家都要倒霉。
    “不是我要动他，而是人家未必肯放过我呢？与其后发制人，不如先下手为强。”胡孝民淡淡地说。

第二百二十六章 借花献佛
    胡孝民和顾慧英走出西餐厅时，正好看到谢牧归和魏琛被巡捕带走。顾慧英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着胡孝民上了汽车。
    她不希望谢牧归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这样的纨绔子弟，让胡孝民教训一顿也好。
    顾慧英带着胡孝民去了裁缝店，做了两套西装和一套礼服，他们的婚礼将近，新婚新婚，总不能穿旧衣服吧？
    回到家后，顾慧英没再跟胡孝民多聊。今天她几次把话题引到中统，胡孝民都避而不谈。担任情报一科的科长后，胡孝民的警觉性高了很多。
    第二天一早，胡孝民还在房间，听到外面客厅有人说话。他很奇怪，顾家很少会有访客，这么早来客人就更少。
    “孝民，过来坐，给你引见一个人。这位是谢锦田，是我的朋友，也是厂里的棉纱主要供货商。”顾志仁看到胡孝民走出来，朝他招了招手。
    “谢先生好。”胡孝民朝谢锦田欠了欠身。
    听到对方的名字，胡孝民脑子里突然跳出了一个人：谢牧归。看来谢家还是有点能耐的，这么快就找上了门。
    “孝民贤侄果然是一表人才，慧英觅此良婿，实在令人羡慕。”谢锦田穿着一件灰色长褂，个子不高，脸容与谢牧归有几分相似。
    胡孝民笑了笑没有吭声，他已经猜到了谢锦田的来意。
    顾志仁说：“孝民，谢先生的公子谢牧归，昨天下午外出未归，他很担忧，四处托人打听。你要是知道谢公子在哪，一定要及时告之。”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我与谢公子不熟，恐怕有心无力。”
    “犬子骄横自大，在外面得罪了人也不自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人能回来，谢某都感激不尽。”谢锦田诚恳地说。
    胡孝民依然只是笑笑，他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准备出门上班。
    谢锦田见胡孝民要走，连忙追了出来。他一大早来这里，其实已经打听到了胡孝民的身份。也知道，昨天晚上谢牧归抓进法捕房后，马上转到了76号。
    得知爱子进了特工总部，谢锦田差点没当场昏过去，那是上海滩最令人闻之色变的魔窟，谢牧归进去了，能活着出来吗？
    “胡科长，这是一点小小意思，犬子之事，还得拜托你。”谢锦田跟着胡孝民出来，他拉开胡孝民的车门，将一个皮包放到座位上。
    包皮放到座位上时，里面传来一阵悦耳的金属撞击声。这个声音，胡孝民最近听了不少，只有黄金才能发出如此美妙的声音。
    “我尽力而为吧，能不能找到，可不敢打保票。”胡孝民看了一眼皮包，说。
    对方都喊出了“胡科长”，他要是再装傻的话，就没意思了。
    “这是我的名片，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随时都有人接。只要牧归能回来，万事好商量。”谢锦田连连作揖，他真想把谢牧归的腿打断，胡孝民是76号的人，还是情报科长，这样的人也是能得罪的吗？
    “这是什么？”顾慧英上车后，看到座位上多了一个皮包，诧异地问。
    “金条。”胡孝民刚才数了数，总共十根大黄鱼，谢锦田为了救儿子，还是舍得下血本的。
    “这么多？”顾慧英打开皮包一看，里面摆放着整整十根大黄鱼。
    “这还多吗？相比谢牧归的命，这点钱只够买一条腿的。”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
    “做人不能太贪心，否则会噎死。”顾慧英提醒，太贪婪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这笔钱如果全给我，倒也没什么问题。可那么多人分呢，我能留两根就不错了。”胡孝民解释道。
    “十根大黄鱼你只留两根？其他金条怎么处理？”顾慧英饶有兴趣地问。
    她倒想知道，胡孝民会如何处理这些金条。
    “赵主任对我有知遇之恩，送四根不算为过吧？我担任一科科长后，还没有过表示，正好借谢家的金条补上这份礼。”
    “好，他得四根，你得两根，其他四根呢？”
    “夏秘书介绍我到特工总部，我才有了今天，送一根意思一下，应该吧？陆实声是处长，以后要帮我背黑锅的，至少要送一根吧？昨天晚上板本一郎出面协调，才这么快把人带到特工总部，也得拿一根吧？剩下的一根，看守所、审讯室的兄弟，总得打点一下吧？法捕房那边，是不是也要疏通一下？”
    “你倒是安排得妥当。”顾慧英没想到胡孝民在这种事上，考虑得如此周详。
    “不妥当不行啊，这种得好处的事，无论落下谁，都会得罪人。从谢牧归想不利于我那一刻起，谢家注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十根大黄鱼，这代价也够大的。”
    “这才哪到哪啊？十根大黄鱼只是见面礼，我们快结婚了，是不是让谢锦田送栋别墅？他家不是别墅多吗？”
    “合适吗？”顾慧英瞠目结舌，刚才她还以为胡孝民的贪心够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不了解他。
    “我已经发了善心了，换成其他人，不把谢家弄得家破人亡，是不会罢手的。”胡孝民摇了摇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身败名裂倾家荡产太正常不过。
    到特工总部后，胡孝民先去了高洋房赵仕君的办公室。果然，送了四根大黄鱼后，赵仕君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如何处理谢牧归，也由胡孝民说了算。
    “我给你写个条子，此事由你全权负责。”赵仕君看着桌上的四根大黄鱼，心里乐开了花。
    果然没看错人，胡孝民不仅有能力，也很“懂事”。
    “此事其实是私人恩怨，给谢牧归扣个抗日分子嫌犯的帽子，也是让他以后不敢再轻举妄动。”胡孝民会释放谢牧归，但不会放得那么痛快。
    随后，胡孝民又去了夏忠民的办公室。自从担任科长后，胡孝民来得少了。
    “夏先生，不是我不想来，实在是公务繁忙。这次借花献佛，总算聊表一下心意。以后孝民的工作，还望夏先生多多支持。”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要相互关照，相互扶持，才能在特工总部站稳脚根。”
    胡孝民诚恳地说：“对，相互关照、相互扶持。”
    至于陆实声那里，就更省事了。胡孝民把昨晚的事一说，把大黄鱼摆到他桌上，陆实声什么都没说，金条一收：“你办事我放心，我希望以后上海的富家子弟们多来顶撞你。”

第二百二十七章 日本人
    胡孝民没给板本一郎送金条，对日本人来说，金条实用价值太低，不如给日元。按照一根大黄鱼的价值，可以换一千五百日元。
    但最后，胡孝民犹豫了。既是因为他舍不得，也不想把板本一郎的胃口培养得太大。去法租界抓个人就给一千五百日元，以后让他办点其他事怎么办？
    这次有谢家当冤大头，以后就难得碰到这么好的机会。胡孝民希望，这次能吃饱、吃撑，吃得谢家看到自己就怕。
    胡孝民最终决定，只给板本一郎一百日元。所谓细水长流，他与板本一郎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胡桑，这怎么好意思呢？”板本一郎接过钱，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还对胡孝民大大的鞠了一躬。
    这一百日元，对他来说，实在太及时了。国内的家人需要钱，总不能每次都向胡孝民开口吧？这是自己应得的，拿得心安理得。
    胡孝民微笑着说：“这是你应得的。”
    板本一郎问：“那个谢牧归怎么处理？”
    既然拿了钱，就要把事情办好。此事由胡孝民起，也得由他来结束。
    胡孝民突然意味深长地问：“板本君，日元好用吧？”
    板本一郎眉开眼笑：“当然，这钱解决了我的大问题。”
    事实上，钱能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无论是烦恼还是忧愁，钱都是良药。一旦有了足够的钱，人的智商和情商都能大大提升。
    胡孝民笑了笑：“还想要吗？”
    板本一郎大笑：“按照中国的一句话：多多益善。”
    胡孝民正色地道：“那还要请板本君配合一下。”
    板本一郎突然问：“胡桑，我想问一下，谢牧归不是抗日分子吧？”
    胡孝民摇了摇头，笃定地说：“当然不是，他只是得罪了我，让他长点教训。”
    板本一郎这下放心了：“我会全力配合胡桑，让你好好出口气。”
    其实看到谢牧归的惨相，胡孝民觉得自己的气就消得差不多了。昨天还是西装革履的谢牧归，突然全身都是湿漉漉的，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
    76号看守所有个水牢，里面有一尺多深的水，里面的水奇臭无比，在里面待一会，能把人熏昏。谢牧归在里面过了一夜，站着累，坐又不能坐，更别想躺了。
    要不是魏琛给他争到一个靠墙的位子，他会更惨。就算是靠着墙，他还是睡着了。睡梦中摔了一跤，倒在了水里，全身都湿透。他还呛了口水，当时就把苦胆水都吐了出来。从那之后，他就再没睡。
    从水牢出来，脚下没有水的那一刻，谢牧归感觉太幸福了。
    当他看清外面的是胡孝民后，扑通一声跪在胡孝民面前，放声大哭：“胡科长，我知道错了，你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要不是隔着栅栏，他会抱着胡孝民的大腿痛哭流涕。
    胡孝民掏出烟，点上后吸了一口，说：“放你可以，把事情交待清楚就行。你是军统、中统还是共产党？上线是谁？有没有同伙？”
    谢牧归急道：“胡科长，我不是抗日分子啊。我这样的人，人家也看不上嘛。”
    胡孝民冷冷地说：“你袭击特工总部情报科长，不是抗日分子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是情报科长啊。如果知道，打死我也不敢得罪你。”谢牧归现在的肠子都悔青了，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得罪胡孝民。
    昨晚魏琛劝了他好几次，可他都没听进去，在水牢里待了一晚，什么都想明白了。昨天晚上，是他最难熬的一夜。他从来没想过，时间会过得如此之慢，这一夜太难熬了。如果可以，他宁愿折寿十年，也不愿意受这样的罪。
    胡孝民思虑良久，缓缓地说：“这样吧，你的随从先放回去，给你家人报个平安。至于你，把你的同伙交待清楚，就可以回去了。”
    谢牧归求道：“把我也放回去吧，出去后一定重新做人。以后，你就是我大爷。”
    胡孝民挥了挥手，厌恶了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啊呀！”谢牧归痛苦地干嚎着，他不想再回那个人间地狱。
    魏琛离开看守所时，胡孝民也开着车子出了特工总部。他的车子停在魏琛面前：“你回去让谢家送点换洗衣服来，不管怎么说，谢家与顾家也是生意伙伴。”
    “胡先生，我家少爷真不是抗日分子。”魏琛看清是胡孝民后，一脸哀求地说。
    水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谢牧归再在里面待几天，恐怕命会丢在里面。胡孝民这一招太狠，简直是杀人于无形。
    胡孝民一踩油门，车子就走了：“是不是抗日分子，不是你们说了算。我得去九风茶楼办点事，你赶紧回去吧。”
    “九风茶楼？”魏琛默念了一句，记下了这个名字。
    他哪知道，这是胡孝民故意告诉他的。
    果然，没过一个小时，谢锦田就出现在了九风茶楼二楼东头的包厢。与他同时来的，还有一个穿着和服，留着丹仁胡须的日本男子。
    “胡科长。”谢锦田的眼眶红了，得知谢牧归在76号的遭遇后，他当时就抹了泪。
    现在可以确定，谢牧归是胡孝民抓的，收了自己十根大黄鱼却不放人，只有一个原因：胡孝民胃口太大。
    他马上想到了自己的生意伙伴，日本棉纱商池田昭次。
    在抗战前，谢锦田就与日本人做生意，只不过他不想被人当成汉奸，一直没有与日本人公开来往。为了救儿子，他只好把日本人搬出来。说到底，胡孝民也只是日本人的一条狗。
    “胡科长，谢老板的儿子如果没犯什么事的话，希望你能放了他。”池田昭次在中国多年，甚至还有个中国名字，中国话也说得很溜。
    “你是”
    “在下池田昭次，日本人。”池田昭次很为自己是日本人而得意，他的身份在中国人面前，有着天然的优越感。
    很多时候，只要他说明身份，对方就会服软。如果他说一句日语，无论中国人是否听得懂，都会吓得瑟瑟发抖。

第二百二十八章 求助
    听到池田昭次开了口，谢锦田脸上也露出了得意之色。池田昭次是他的秘密武器，胡孝民见到日本人，非服软不可。
    胡孝民摇了摇头：“谢牧归有抗日嫌疑，暂时还不能放。”
    谢锦田坚定地说：“牧归不可能跟抗日分子有关系！”
    听到胡孝民的话，他急了。胡孝民怎么能颠倒黑白呢？谢牧归就是一个二世祖，他要是抗日分子，自己能不知道？
    胡孝民严肃地说：“很多年青人不懂事，觉得抗日是时髦，受了重庆和中共的蛊惑。谢先生身为商界精英，平常把精力都放在商业上，对家庭和子女，要有足够的关心才对。”
    胡孝民看到池田昭次时，对昨晚之事就更没有愧疚感。像谢锦田这样的汉奸商人，哪怕把他搞破产，对国家也是一种贡献。
    池田昭次觉得胡孝民在虚张声势，他皱着眉头问：“有证据吗？”
    “正在调查。”
    池田昭次更是不高兴：“既然没有证据，应该先把人放回去。”
    “池田先生愿意为谢牧归担保？”胡孝民冷冷地说，突然，他又用日语说道：“难道在池田先生眼里，朋友儿子比大日本帝国的利益更重吗？”
    池田昭次听到胡孝民流利的日语，愣了一下后，连忙用日语说：“嗨！池田昭次惭愧无地。”
    作这一名商人，他身上其实也有陆军总参谋部的影子，当然知道日本的利益才是至高无上的。胡孝民的语气，让他摸不清胡孝民的身份。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帮谢锦田出面，向情报机关施压，确实有些不妥。
    胡孝民用日语冷声问：“为一个中国人，你可以抛弃日本的利益。池田君，我能知道你隶属哪个部门吗？这件事，我要不要向梅机关的晴气庆胤中佐报告？或者向宪兵队的冈村队长报告？”
    池田昭次朝谢牧归重重地鞠了一躬，又向胡孝民欠了欠身，然后退出了包厢：“谢先生，对不起，这件事我帮不上忙。”
    胡孝民把晴气庆胤和冈村抬出来，池田昭次确实承受不起。这两个人都是上海专搞情报和特务工作的，如果坏了他们的事，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看到池田昭次离开，谢锦田原本得意洋洋的脸庞，迅速陷入了绝望。他知道，这件事自己再无发言权了。
    如果说胡孝民是狮子的话，他现在是只羚羊，一只待宰的羚羊。
    谢锦田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胡科长，你就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让牧归回来吧。”
    池田昭次原本是他最大的依靠，听说池田昭次跟军部都有关系，可胡孝民跟他说了几句东洋话后，池田昭次竟然走了。
    胡孝民淡淡地说：“如果谢牧归能交待出他的上线和同伙，以谢老板今早的诚意，我马上会放了他。”
    谢锦田惊诧地说：“他真是抗日分子？”
    知子莫若父，谢牧归吃喝嫖赌无所不精，整天没个正形，怎么可能是抗日分子呢？
    胡孝民反问：“你觉得我会随便抓人吗？”
    谢锦田试探着问：“我能去看看他吗？”
    胡孝民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他写了张条子交给谢锦田，后者很快去了趟特工总部。有了这张条子，很快就见到了浑身散发着恶臭的谢牧归。
    看到谢锦田，谢牧归就像见到了救星。他紧紧抓着父亲的手，急切地说：“爸，您一定要救救我，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谢锦田后退一步，捂着鼻子，板着脸，厉声问：“你到底是不是抗日组织的人？”
    谢牧归身上的气味令他作呕，要不是自己儿子，他早就一走了之。
    谢牧归叫道：“我跟抗日组织有屁关系啊？你赶紧托人，一定要把我捞出去。再在这里待一天，非死在这里不可！”
    谢锦田深深地看了谢牧归一眼，叹了口气：“我找了日本人，但没用，这件事胡孝民说了算。”
    他选择相信谢牧归，这副鬼样子，也不像个抗日分子。
    谢牧归急道：“那就找胡孝民。我知道不该冒犯他，你给他钱，多给他钱。另外，你可以找顾家，他是顾家的上门女婿。”
    谢锦田真是恨铁不成钢，指着谢牧归的手，气得颤抖着：“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省心？他是什么人？是你能冒犯的吗？我早上到了顾家，没用！”
    胡孝民开口说日语后，他就知道胡孝民不好对付。连池田昭次都不愿意帮自己，他除了找胡孝民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谢牧归问：“是不是钱给少了？”
    只要能放自己出去，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谢锦田嗤之以鼻地说：“你以为钱能解决一切？”
    就算能解决问题，也不是一点点钱能解决的。
    离开特工总部的时候，谢锦田已经作好了破产的准备。胡孝民胃口大得吓人，他能把池田昭次打发走，已经张大嘴在等着了。
    之前谢锦田知道顾家入赘了一个女婿，只知道是宁波来的乡下人，刚开始给顾志仁当司机，后来当掮客。哪想到，胡孝民竟然是76号的情报科长。要知道是这么一个人物，打死也不敢得罪啊。
    走出76号时，谢锦田的脚步异常沉重。儿子的惨相他看在眼里，心如刀割。魏琛回来说起了水牢的情况，他能想象得到，人在那样的环境，会是什么样惨状。
    既然日本人也说不通，谢锦田只好去志华纺织厂。他与顾志仁做生意多年，一直给他提供棉纱，两人还是有一定交情的。
    “志仁老弟，牧归被抓，务必麻烦你才行。”谢锦田在顾志仁面前连连作揖，说到痛心处痛哭流涕，就差没跪下来了。
    “锦田老兄，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忙。咱们是多年好友，牧归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被抓我也很焦急。”
    谢锦田惊喜交加：“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请你给胡孝民发句话，让他把谢牧归放了吧？”
    顾志仁很是吃惊：“谢牧归是孝民抓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难办
    谢锦田看着顾志仁的样子，感觉不可思议。胡孝民是顾家的上门女婿，作为老丈人的顾志仁，怎么会不知道胡孝民的真正身份呢？
    “志仁老弟，你难道不知道胡孝民现在是76号的情报科长么？权力大得很呢。昨天晚上牧归遇到他和慧英，言语间可能过激，他就以抗日分子的名义把牧归抓了，关在76号的水牢呢。”
    顾志仁惊诧地说：“情报科长？他不是在做掮客么？听说还做成了几笔买卖。”
    他感觉在听天方夜谭，胡孝民怎么可能是情报科长？他实在无法将这个身份与胡孝民等同起来。
    谢锦田摇了摇头：“掮客只是幌子。”
    这件事他也是打听好久才知道，要不然还真以为这个上门女婿是掮客呢？
    顾志仁沉吟道：“这样吧，我晚上回去跟他好好说说，让他尽快把牧归贤侄放出来。”
    谢锦田急道：“牧归被关在水牢，那不是人待的地方，房子里有一尺多深的臭水，连睡觉都只能站着。牧归哪受过这样的罪？等到晚上，说不定已经死在里面了。”
    “我现在也找不到他人啊。”顾志仁此时才想起，自从胡孝民到上海后，他对胡孝民的情况了解得非常少。
    “他平常不在极司菲尔路76号，就是在九风茶楼。我们先去九风茶楼，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那里。”
    谢锦田带着顾志仁到九风茶楼，胡孝民果然还在那里。
    “爸，你怎么来了？”胡孝民看到顾志仁，很是吃惊。
    “你什么时候成了76号的特务？”顾志仁冷着脸，他现在很后悔，让慧英嫁给他，会不会是一个错误？
    “有几个月了。”
    顾慧英苦口婆心地劝道：“能不能辞掉这份工作？我不要求你赚多少钱，也不要求你有体面的工作，只要你别为非作歹、助纣为虐！”
    胡孝民坚定地说：“我从来没为非作歹，也不会助纣为虐，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助汪先生和平建国。我们国家太脆弱，不能再经受战争和动荡，这几年死了多少人？社会动荡、民不聊生，我应该为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在上海，任何的抗日行为，都是不能违法的！”
    顾志仁指着胡孝民，熟悉的脸庞却是如此的陌生：“你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
    谢锦田在旁边看得很着急，顾志仁要是跟胡孝民谈崩了，还怎么救谢牧归，他迟疑了一下，说：“志仁老弟”
    “谢牧归是不是你抓的？”
    “不是我抓的，日本人认定他是抗日分子。”胡孝民狠狠地瞪了谢锦田一眼，这老小子还真是奸滑。
    顾志仁问：“有没有办法斡旋？”
    胡孝民摇了摇头：“日本人做事很较真，今天我其实费尽了口舌，从赵主任、夏秘书到宪兵分队和梅机关，希望他们能说说情，高抬贵手，放谢牧归一马。昨天谢牧归确实得罪了我，但我还不至于诬陷他吧？”
    谢锦田试探着问：“是不是钱不够？”
    胡孝民沉吟道：“这个嘛也有可能。反正你多少钱，我就给你办多少事，没戴任何帽子。”
    谢锦田有了主意：“志仁老弟，能否让我跟胡科长单独说几句？”
    “不要喊他胡科长，他是顾家的女婿，也是你的侄辈。孝民，今天务必把谢牧归捞出来，否则我是不依的。”
    胡孝民“坚定”地说：“我会全力以赴。”
    “胡孝民贤侄，你看还要多少钱？”谢锦田等顾志仁走后，直截了当地问。
    胡孝民故作矜持，想了想后，才说道：“这个嘛，至少还得十根大黄鱼，加五千日元吧。不要嫌多，这些钱都落不到我手里。进了76号，有几个能活着出来？”
    谢锦田咬了咬牙：“只要牧归能出来，都依你。”
    胡孝民连忙说：“不是依我，是依那些人。这种事，是不能说出去的，一旦让人知道，你送了钱，谢牧归马上又得抓起来，到时候就真的见不到人了。”
    “这种事打死我也不会说，一辈子都不会说。这次真的要辛苦你了，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要不，我送辆车给你？”谢锦田说，他家有五辆车，少一辆也没关系。
    胡孝民叹了口气：“我和慧英快结婚了，原本想住在愚园路433弄5号，但你把我的身份透露了，以后还怎么跟顾家的人住在一起？”
    谢锦田马上说道：“我在愚园路上也有套西式别墅，就在愚园路473弄3号，如果贤侄不嫌弃的话，可以送给你。”
    不管有多肉痛，能把谢牧归捞出来最重要。不要说一栋别墅，就算要他的三栋别墅也没问题。
    胡孝民高兴地说：“哦？真的吗？送肯定是不能送的，毕竟别墅也很贵，我得买。”
    “那怎么行呢，你为牧归的事跑前跑后，一套别墅而已。”谢锦田看到胡孝民兴高采烈，知道这别墅很合胡孝民心意。
    谢牧归的性命捏在胡孝民手里，他哪敢要钱呢。
    胡孝民摆了摆手：“必须要买，这样，咱们等会就去办手续，你看作价一万五千元可以吗？”
    “可以，可以。”谢锦田很高兴，胡孝民给的价格，虽然从市面上要低得多，但总比白送要强。他当初从一个法国人手里买下这栋别墅，也只花了不到两万元。
    “那行，请谢先生写一张收条。”胡孝民让春三送来笔和纸。
    这种事情，谢锦田自然很拿手，一年之中，他不知道要写多少收条。
    “孝民贤侄果然是讲究人，你看看可以么？”谢锦田把收条写好，吹了吹后，双手递给胡孝民。
    “可以，这是钱，请谢老板收好。”胡孝民接过收条，郑重其事地收好后，给了谢锦田一个递钱的动作。
    仅仅是递钱的动作，因为胡孝民是空着手。
    “这个好吧，多谢胡科长。”谢锦田嘴角抽搐了几下，这他娘的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说了送给你，嘴上说给钱，结果给个空气，这也太无耻了吧？

第二百三十章 误解
    原本谢锦田还在想，有了胡孝民的这一万五千元，他再去凑凑，十根大黄鱼和五千日元不会有太多问题。可现在，一时之间要拿这么多钱，必须找人借钱应急。
    然而，借了一圈后才发现，几小时内要借到这么多钱，还真不容易。打了几个电话，都是让他等几天。找银行贷款？办好手续，谢牧归怕是死在76号了。
    谢牧归等不到明天，他无法确定谢牧归能否活到明天。
    无奈之下，他只能卖产业。
    房子没那么好出手，况且位置最好的别墅，已经“卖”给了胡孝民。谢锦田只好卖掉一家纺织厂，买主不是别人，正是池田昭次。这个狡猾的日本鬼子，知道谢锦田急于用钱，给的价格特别低。
    谢锦田杀了池田昭次的心都有，之前找他借钱，池田昭次借口一大堆，总而言之就是没有。现在卖厂，马上就能拿出钱了。
    谢锦田知道，房子不过户到胡孝民名下、黄条和日元没准备好，胡孝民是不会放人的。自己早一分钟办好事，谢牧归就要少受一分钟的罪。
    他没时间与池田昭次计较，他必须与死神赛跑，以最快的速度把钱凑齐。
    下午三点，别墅的手续终于办好，钥匙交给了胡孝民。同时，卖掉一家工厂后，终于把钱凑齐。
    五点整，谢牧归被放了出来。走出76号大门的那一刻，谢牧归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昨天晚上到现在，只有二十个小时，却像十年那么久。再晚几分钟出来，他就要崩溃了。
    “这是你干的？”胡孝民正在办公室窗口望着谢牧归离开，柳娜梅突然推门进来。
    “原本怀疑是抗日分子，最终没有证据，只能先放掉。”胡孝民拿起桌上的一个袋子递给柳娜梅，微笑着说：“送给你的。”
    “什么东西？”柳娜梅接过去一看，里面是瓶法国香水和一个进口的手提包。
    上海的四大百货公司，紧跟世界潮流，国外流行的手提包和时装，最多一个月就能上柜。上海号称东方巴黎，真不是开玩笑。
    “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买了两样。”胡孝民微笑道。
    因为谢牧归，很多人都得了好处，陆实声得了金条，自然不能落下柳娜梅这个副处长。反正是慷别人之慨，他一点也不心痛。虽说是“随便”买了两样，实际都是柜台上最贵的。
    柳娜梅看了胡孝民一眼，眼中带笑：“喜欢。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只有这么漂亮的你，才配得上这样的东西。”
    柳娜梅白了胡孝民一眼，由嗔转喜：“油嘴滑舌，但我喜欢听。”
    到情报处后，她其实很关注胡孝民。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魅力，而是她对胡孝民的升迁很有兴趣。一个没受过训练的新手特工，几个月后却成了负责情报搜集的科长，听起来不可思议，却在76号发生了。
    柳娜梅暗中查过胡孝民的档案，她很好奇，胡孝民的情报分析能力和逻辑推理能，是与生俱来？还是后来培训？他的武艺，是学自宁波的镖师？还是有搏斗教练传授技巧？
    胡孝民的枪法，倒是在76号练出来的。可他用枪杀人，却是那么的从容淡定。这份胆识，一般人可没有。难道说，胡孝民天生是当特工的料？
    天生具备特工素质的人并非没有，特工总部就有不少。柳娜梅甚至自认为，她天生就是干特工的。
    她以前做皮肉生意，只为生存。当上特工后，虽然也是生存，但能生存得更好。她觉得自己，天生就应该当特工。能担任情报处的副处长，是她职业生涯的巅峰。
    快下班时，胡孝民去了二科，邀请顾慧英一起吃晚饭。他们马上就要结婚，天天粘在一起都没人在意。如果下班都不一起走，反而会让人说闲话。
    “咦，怎么不回家？”顾慧英看到胡孝民过家门而不入，很是诧异。
    “去我们的新房看看。”胡孝民加大油门，才几分钟就到了愚园路473弄3号。
    这里距离愚园路433弄5号只有一里多地，以后顾慧英要回娘家也方便。
    “新房？”顾慧英惊诧莫名。
    “我下午刚买的。”胡孝民在说到“买”时，声音低了一点，这么大的别墅一分钱没花，确实有点心虚。
    “买的？这好像是谢家的产业吧？花了多少钱？”顾慧英知道胡孝民有钱，他在焦一诚那里，一次就弄了几十根小黄鱼，加上那些美元，也确实能买套别墅了。
    “一万五。”胡孝民很无耻地拿出了谢锦田写的那张收条，还有房契和地契。
    “价格倒不贵，以现在的行情，算半买半送了。”顾慧英点了点头。
    “结婚后，我们住在这里如何？”胡孝民领着顾慧英进去。
    “你现在开着洋车，坐着洋房，当着情报科长，算是出人头地了。”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是啊。但之前的承诺依然有效。我们生的第一个孩子，可以姓顾。”
    顾慧英感觉脸上发烫，她与胡孝民之间，永远都不可能有小孩：“你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啦？就算结了婚，也是假夫妻。”
    如果胡孝民是个普通人，甚至他不是真正的汉奸，顾慧英都能接受他成为自己的丈夫。可胡孝民手上沾了血，还是共产党的血，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胡孝民点了点头：“当然，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你爸知道我在特工总部做事了。”
    “你抓了谢牧归，谢锦田能不找我爸？”
    胡孝民叹息着说：“估计今晚要挨训了。”
    胡孝民和顾慧英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往常这个时候顾志仁已经休息，但今天他还在书房，特意在等胡孝民。
    顾志仁痛心疾首地说：“孝民，你真的不知道加入76号意味着什么吗？你以后就是汉奸！千夫所指、众矢之的！连我们，都要蒙羞，以后还怎么做人哦。”
    胡孝民轻轻一叹：“我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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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落叶计划
    被亲人误解，被朋友误会，这些事，在他从事地下工作以后，一定会遇上。事实上，这种事情就像家常便饭一般。
    顾志仁越是痛心疾首，他越是不能解释。甚至，还要故意刺痛他，伤透他的心。
    这也是为何顾慧英之前向家里隐瞒工作单位，只说在极司菲尔路55号招待所工作的原因。胡孝民与顾慧英，在家里从来不公开谈论工作的事。他在顾志仁面前，只承认是掮客。
    顾志仁听到胡孝民还敢强词夺理，气得爆了粗口：“放屁！你赶紧辞职，离开那个鬼地方！”
    胡孝民淡淡地说：“慧英也在那里工作呢？我在情报一科，她在情报二科。”
    顾志仁突然捂着胸口：“什么？慧英？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吗？”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出门前，都没看到顾志仁下楼。平常他们都是一起吃早餐的，显然，顾志仁对他意见很大。又或者，真的气坏了身体。
    顾慧英上车后，轻声问：“昨天晚上你都说了？”
    胡孝民点了点头：“早晚他都要知道的，与其别人告诉他，不如咱们主动说。在特工总部工作，其实也不算辱没家门吧？”
    “他现在也很生我的气，还说要悔婚。我跟他说我们他才收回”顾慧英说到后面时，脸色潮红，像个熟透的苹果。声音也越来越小，像蚊子一般。
    “我们怎么啦？”胡孝民思维敏捷，可在男女之间的事上，脑子容易短路。
    “我们晚上经常在一起嘛，他们又不是不知道。”顾慧英跺了跺脚，脸色发烫，不敢看胡孝民。
    其实在得知胡孝民开始杀人后，她就在考虑，与胡孝民结婚是否合适。之前不管是出于主观还是客观，胡孝民杀害的要么是76号的人，要么是军统叛徒，她都能接受。
    可上次胡孝民潜入医院，残忍地杀害了中共党员毛丽华后，她的想法就变了。自己与胡孝民，永远都是两条道路上的人。
    这次顾志仁要悔婚，顾慧英并没有趁势取消婚约。作为一名地下工作人员，她不能因为情绪而影响工作。
    除了胡孝民外，也找不到合适的、愿意与她假结婚的人。再说了，胡孝民已经是情报科长，以他的钻营劲，说不定还能高升。与胡孝民生活在一起，能轻易获得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这也是章详庆特别叮嘱的，一定让潜伏在胡孝民身边，她获得的每一条情报，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如果让焦一诚花钱买，他们的经费，都会被胡孝民弄走。
    “这两天我想搬到愚园路473弄3号，那里以后才是我们的家。”胡孝民说。
    “可以，我让刘妈过去打扫卫生，再给添置点家具。另外，你得雇几个帮工才行，路口就有个荐头店。”
    胡孝民摇了摇头：“我们的工作性质，不能随便请人。暂时让刘妈过来帮帮忙就行，碰到合适的人再说。”
    他和顾慧英的身份特殊，身边的人必须慎重选择，如果像刘阿福一样，轻易被别人利用，会死人的。家里的佣人，就算不是自己人，也必须得是老实人。
    胡孝民到一科后，先跟全科的情报组长开了个会，听取各个情报组的工作汇报，再安排新的工作。随后，他会向陆实声和柳娜梅报告。
    各个情报组的区域刚刚划定，都在熟悉情况。有些进展快的，已经在推进工作。比如鲁继荣的二组，借着利昌隆五金商行的便利，一开始就有了自己的情报点。再加上五金商行可提供资金，已经在法租界发展了好几个暗线。
    “胡科长，有件事想跟你汇报一下。”李奇涛见胡孝民回到办公室，亦步亦趋跟了进去。
    胡孝民坐到办公椅上：“说吧。”
    李奇涛压低声音说：“贺明远最近几天，每晚都要外出玩到半夜才回来。”
    胡孝民蹙起眉头：“以前也这样吗？”
    李奇涛说：“就这几天吧。”
    他来情报一科也没几天，之前没注意，最近几天才发现。
    胡孝民缓缓地说：“如果仅仅是玩，倒也不算什么。但他这样的行为就很反常，”
    其实此事陶准然向他汇报过，每天下午四点，陶准然都会想办法去趟九风茶楼。陶准然到情报四组后，甚得贺明远信任。
    他们之前都是情报组长，本来关系就不错，陶准然到四组后，又刻意讨好贺明远。每天晚上，不是百乐门就是米高美，有时还会去丽都、大都会和仙乐斯舞厅。
    总之，上海的高档舞厅，他们是轮着去玩，有的时候一个晚上要换两三家舞厅。
    李奇涛说：“为了尽快揭穿他的身份，我准备了一个落叶计划。”
    胡孝民喃喃地说：“落叶计划？”
    他一直在错误地引导李奇涛，让他把怀疑的目光放在贺明远身上。没想到李奇涛做事还挺认真，为了揭穿贺明远的身份，竟然弄了个诱导行动。
    李奇涛拿出一份计划，递到胡孝民面前：“这是计划的详细内容，请胡科长过目。”
    李奇涛的计划很简单，明天告诉贺明远有一次重要行动，试探贺明远的反应。
    胡孝民缓缓地说：“落叶计划很好，只有一个问题，行动没有具体目标。静安寺捕房的巡捕彭克祥，接受军统的津贴，为军统提供消息，多次破坏我们的行动，可以让贺明远对付彭克祥！”
    李奇涛惊诧地说：“彭克祥？真是军统的人？”
    “租界的巡捕，有些接受我们的津贴，有些拿军统的钱，还有些两边都拿钱。彭克祥只拿军统的钱，又给军统办事，这种人必须警告。再给军统做事，下场会很惨。”
    李奇涛说道：“就让贺明远盯梢。”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你要叮嘱贺明远，这件事必须他亲自行动，贺明远盯彭克祥，你再亲自盯着贺明远。一环扣一环，哪一环都不能出错。”
    胡孝民真正希望的，是贺明远通过彭克祥把钱人龙牵出来。只有让贺明远与钱人龙扯上有关系，他才能顺理成章成为内奸。

第二百三十二章 身份确定
    胡孝民如此重视落叶计划，李奇涛也很高兴。他与胡孝民不管私底下如何，工作上两人不唱对台戏，实乃幸事。
    李奇涛说道：“我马上去安排。”
    胡孝民说道：“不急，等我向处座报告再说。”
    他迅速向陆实声报告了落叶计划，钱人龙与柳娜梅接触的事，他“不知道”，拿彭克祥当诱饵，也是情理之事。
    但胡孝民希望，陆实声能把钱人龙抛出来，让贺明远直接盯钱人龙，事情就好办了。
    陆实声沉吟道：“这个计划，你向柳娜梅报告了没有？”
    胡孝民的计划还不完美，但涉及钱人龙的事情，得柳娜梅点头才行。
    胡孝民笃定地说：“不管什么工作，先向处座报告，再向柳副处长报告。”
    “这件事，你可以现在就向她报告，如果她同意，我也没意见。”陆实声很是欣慰，胡孝民能分清主次，已经比张挥强了。
    柳娜梅认真看着胡孝民递过来的落叶计划，看完后她将报告放到桌上，望着胡孝民，问：“贺明远是真有问题还是假有问题？”
    胡孝民笃定地说：“真有问题，只是找不到证据。”
    柳娜梅问：“如果真有问题，彭克祥的分量恐怕不够。敢不敢换个目标？”
    胡孝民正色地说：“请柳副处长吩咐。”
    “嘻嘻，这么严肃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胡孝民随口调侃道：“我怕我忍不住想吃了你。”
    柳娜梅仰着头，身子前倾，眼中尽是诱惑，向胡孝民伸出食指：“来啊，过来啊。”
    胡孝民在与柳娜梅的目光对视中退下阵来，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或者说，犯了一个只有汉奸才有的错误：女色。
    如果他不近女色，就算有顾慧英作为掩护，也会让人觉得不正常。柳娜梅是老特务，对男女之事非常敏感，他的一本正经会露出破绽。
    偶尔露出男人的本性，才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胡孝民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掩盖自己的窘态：“不知柳副处长要换什么目标？”
    “没胆鬼！”柳娜梅轻啐了一口，她对胡孝民说不出有什么兴趣，更多的是想看到胡孝民的窘迫。
    胡孝民意志力很强，对自己动念头也在一刹那，不像其他男人，凑上来就想占有自己。
    “落叶计划的目标换成钱人龙吧，他是军统的暗线，彭克祥是他的手下，钱人龙已经与我们取得联系，即将出任行动四处的副处长。如果贺明远知道这个消息，你猜他会不会第一时间报告？”
    胡孝民沉吟道：“此计甚妙。只是，会不会泄露情报？至少，钱人龙没成为真正的自己人之前，不适宜拿他当诱饵。”
    “如果没有干货，贺明远又怎么会上当？再说了，后天钱人龙将正式担任四处副处长。到时候，军统自然会知道。正好利用这两天的时间，执行落叶计划。”
    胡孝民担忧地问：“如果军统知道钱人龙投靠我们，会不会对他下手？甚至，让贺明远对他动手？”
    柳娜梅冷声说：“我们已经考虑过这个情况，会暗中加强对钱人龙的保护。军统不动手也就罢了，一旦动手，等于自投罗网！”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如果钱人龙被军统暗杀，受伤或者死亡，与落叶计划都没关系？”
    “你狡猾狡猾的，一点责任也不担？放心，姐保你，放心大胆执行吧。你只要把贺明远看好就行，他不出乱子，就与你无关。”
    胡孝民打蛇随棍上：“多谢姐。”
    柳娜梅巧笑如嫣：“这声姐叫得甜，贺明远盯上钱人龙后，我再与钱人龙见一面，让他知道钱人龙与我们搭上了线。”
    胡孝民连忙说道：“这太危险了，还是交给我吧？”
    “就这么定了。”
    胡孝民马上把李奇涛叫来，修改落叶计划的内容。得知行动目标为钱人龙，李奇涛更是兴奋。
    “行动四处的副处长，贺明远一定会动心。”
    胡孝民叮嘱道：“鱼饵已经下了，你要把浮漂盯死！钱人龙不能出事，贺明远更不能出事！”
    下午四点，胡孝民在九风茶楼见到了陶准然。
    陶准然低声说：“科长，李奇涛给了四组一个任务，监视静安寺捕房的钱人龙。”
    胡孝民点了点头：“钱人龙之前为军统做事，很快要成为我们的人了，应该是四处的副处长。”
    陶准然吃惊地说：“为何还要让贺明远盯？”
    胡孝民微笑道：“没有鱼饵，贺明远会上钩吗？”
    陶准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会盯着贺明远的一举一动。”
    胡孝民摆了摆手：“不，你要给他单独行动的机会，盯得太死，会让他更警觉。”
    陶准然走后，胡孝民在包厢里抽了好几根烟。有人暗中保护钱人龙，军统想行动，困难很大，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胡孝民在告之钱人龙与76号搭上线后，军统就下了制裁令，一定要除掉钱人龙。
    下班前，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7号，他将自己的整体思路，形成了一个计划。军统要全面掌握钱人龙的行动规律和暗中保护方案，在他最松懈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最重要的是，必须让贺明远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两天之后，胡孝民在九风茶楼，听取了陶准然的密报。
    “科长，贺明远果然有问题。今天与他一起出去，接触了一个烟贩，感觉很有可疑。”
    “查清这这个人的底细。”胡孝民心里一喜，如果猜得没错，这个人是钱鹤庭派来的。
    “今天我带了相机，所有与贺明远接触的可疑人员，都会拍下来。”
    胡孝民叮嘱道：“很好。要注意，不能被贺明远发现。”
    “他现在对我很信任。”陶准然笑道，如果贺明远没有问题，他很感激这份信任。可贺明远是为了拉他下水，他才不会这么傻。
    胡孝民提醒：“要警惕，贺明远对你的信任，很有可能只是假象。”

第二百三十三章 固定证据
    贺明远这几天觉得自己很幸运，李奇涛的到来，让他找到了新的靠山。李奇涛背后是日本人，跟着李奇涛，以后在情报一科，不用担心被胡孝民一系排挤。
    陶准然的到来，更是让他如虎添翼。有了靠山，有了手下，还怕干不出成绩？
    接到李奇涛的命令后，贺明远亲自出马，跟了钱人龙一天后，他惊诧地发现，这个所谓的军统暗线，正在跟76号接触。钱人龙与柳娜梅，一起在仙乐斯舞厅抱着跳舞，两人贴着面，不知道聊得多高兴。
    他很是不解，如果钱人龙与76号搭上了关系，李奇涛为何还让自己跟踪钱人龙？难道说，柳娜梅也成了军统暗线？
    这个发现让贺明远很兴奋，钱人龙是军统暗线不算什么，如果发现柳娜梅是军统暗线，那就有好戏看了。
    傍晚，贺明远把陶准然找来：“准然，今晚早点去仙乐斯舞厅。”
    要弄清钱人龙和柳娜梅的真正关系，必须深入了解。钱人龙是军统暗线不假，但也可能给特工总部提供情报，甚至有可能暗中投靠76号。柳娜梅号称赛母牛，勾人的手段没几个人能拒绝得了。
    陶准然提醒道：“组长，要不要向胡科长报告？”
    贺明远与他私交不错，他不想看到贺明远越走越远。如果贺明远能悬崖勒马，或许还有条活路。
    贺明远不以为然地说：“四组的工作，只需要向李科长报告就行。”
    有李奇涛当靠山，他还会把胡孝民放在眼里么？这件事没查清，他也不能向李奇涛报告。他好歹也是个情报组长，只向李奇涛报告确定的事情。
    此时的贺明远，沉浸在即将拿到钱人龙和柳娜梅把柄的喜悦中，并没注意到陶准然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悯。
    晚上，贺明远带着陶准然去了仙乐斯舞厅。这里是上海一流舞厅之一，价格昂贵，一张舞票就要几元。但就算如此，人们还是趋之若鹜。这个点买票，还得排队。
    陶准然去买票，贺明远在门口等着。他看了看时间，这个时候钱人龙应该还没来。
    “先生，能借个火吗？”
    贺明远刚把烟掏出来，突然有个男子走了过来。
    贺明远很是诧异，心想，这个人的声音，怎么有些熟悉呢？正诧异间，突然发现，钱人龙的包车到了。
    “动手！”
    贺明远突然听到那人说了一句。
    此时的他，突然想起，这个声音昨天也听过，是那个缠着自己买烟的烟贩。他心里一惊，连忙掏出枪。
    “砰砰！”
    贺明远突然听到两声枪响，旁边的人朝着钱人龙开了枪。还没走下人力车的钱人龙，一头栽了回去，倒在人力车上，胸前全是血。
    贺明远大吃一惊，怎么会有人对钱人龙动手呢？此时他顾不上其他，只想先控制枪手。然而，枪手击中钱人龙后，迅速分开人群，朝着东边跑去，他提着枪想追上去。
    “砰！”
    贺明远突然感觉腹部一痛，用手一摸，满手都是血。
    他顺着开枪的方向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睑：李奇涛。竟然是自己刚找的靠山！
    他怎么也想不通，李奇涛为何要对自己开枪？难道李奇涛是重庆的人？
    “砰！砰！”
    突然后面也有人向他开枪，贺明远像被人在后面狠狠地踹了一脚，再也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
    身中三枪的贺明远，还没有立刻气绝，他大口喘息着，挣扎着想爬起来。然而，不管他如何努力，都于事无补。
    蓦然，他看到一个人走了过来，蹲在他跟头。
    “何必？何苦？”陶准然叹息一声。
    贺明远一脸疑惑，自己中了枪，好像还活该似的。他张了张嘴，想质问陶准然，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话。
    “凶手朝东跑了，军统内奸贺明远，被击毙。”
    贺明远听到陶准然说出这句话时，瞳孔突然放大，然后剧烈的收缩着，最终慢慢失去了生气。至死，他都没有闭上眼，死不瞑目啊！
    胡孝民接到消息，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死的是他的手下，自然得第一时间赶到附近的捕房。他去之前，特意把板本一郎带上，有日本宪兵出面，在租界办事会很方便。
    仙乐斯舞厅位于租界，特工总部没有执法权，陶准然和李奇涛因为开枪，也被带到了这里。板本一郎出面，很顺利将陶准然和李奇涛保了出来。
    胡孝民问：“说说过程吧。”
    晚上的行动是他一手设计的，贺明远和钱人龙当场死亡，已经达到目的。至于其他部队，是否完全按照预案进行，他还不知道。
    陶准然说：“贺明远傍晚告诉我，晚上早点到仙乐斯舞厅。当时我去买票，突然听到枪声，看到贺明远正举着枪，钱人龙已经中枪。这时，对面的李副科长突然开火，击中了贺明远，我见贺明远要回击，连忙开了两枪。”
    “也就是说，贺明远背后的两枪是你开的？？”
    “是的。”陶准然有些得意，自己果断开枪，既除了内奸，又救了李奇涛，应该会得到嘉奖。
    “多谢了。”李奇涛对陶准然说，如果不能果断击毙贺明远，自己随时可能会受伤。
    “你也说说吧。”胡孝民看了李奇涛一眼，淡淡地说。
    李奇涛说道：“军统的枪手与贺明远接头后，紧跟着钱人龙也到了。枪手突然开枪，贺明远负责断后，我开了一枪，击中了贺明远。”
    “钱人龙中的两枪，是军统枪手开的？”胡孝民问，他得固定证据，把贺明远与军统枪手接头的事定下来。
    李奇涛笃定地说：“是的。”
    “确定军统枪手与贺明远接头了吗？”
    “确定！”“我也看到了。”
    陶准然和李奇涛几乎同时说道。
    胡孝民看了李奇涛一眼，叹了口气：“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贺明远出事，你看看，还是出事了。”
    李奇涛一脸愧疚：“是我大意了。”
    胡孝民淡淡地说：“回去后，你要向处座亲自说明情况。贺明远死了，四组暂时由陶准然负责。”

第二百三十四章 民族之妻
    仙乐斯舞厅的枪击事件，钱人龙和贺明远当场死亡，柳娜梅和李奇涛被训斥了一顿，胡孝民反而安然无恙。
    他提前预判了贺明远的身份有问题，派陶准然和李奇涛将他盯死。
    所有人都知道贺明远有问题，除了他自己之外。贺明远到死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被李奇涛和陶准然打死，还被扣上一个军统内奸的帽子。
    “姐，这次连累你了。”
    胡孝民第二天早上，特意去了趟柳娜梅的办公室，很“诚恳”地道歉。
    要不是柳娜梅，他想除掉贺明远很难。军统要制裁钱人龙，就更难了。如果可以的话，军统能给柳娜梅写封表扬信。
    “我确实大意了，没想到军统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柳娜梅叹了口气，钱人龙刚到四处，还没正式上任，就死在仙乐斯舞厅门口。这对其他想投靠特工总部的人，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她原本安排了严密的保护，哪想昨晚却出了差错。负责保护的人，在仙乐斯舞厅里面等着，谁会想到军统会在仙乐斯舞厅门口暗杀呢。
    胡孝民一脸愧疚地说：“其实我也有很大的责任，明知道贺明远有问题，却没能及时阻止。”
    柳娜梅笑了笑：“贺明远再厉害，不也被你识破了身份？”
    昨天晚上的行动，军统的枪手安然逃离，潜伏在情报一科的贺明远，却没能逃脱，她其实是有些怀疑的。
    这么机智的一个卧底，为了一个钱人龙而暴露，是不是太可惜了？贺明远如果知道被跟踪，应该在枪手开枪前就离开才对。如果他不知道被怀疑，枪手行凶后，得第一时间跑向钱人龙才对。
    总而言之，昨晚贺明远的表现，有不合理的地方。
    胡孝民叹道：“可惜我的反应慢了一拍，原本可以一箭双雕，结果却赔了夫人又折兵。”
    柳娜梅突然说：“这件事就到为止吧。我去接一个人来这里，你开车送我过去。”
    “愿意效劳。”
    在柳娜梅的指引下，胡孝民在法租界金神父路的一家小旅馆，接到了一位约三十岁的女士。
    女士姓关，叫关寿楣，据说是一个作家，擅长写新诗和散。
    她穿得很朴素，一件粗布旗袍，头发挽成一个发髻，眼神清澈，身上没带什么首饰，就左手有个银手镯。
    看到关寿楣，胡孝民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气质，让他觉得亲切。
    关寿楣说不上特别漂亮，但与柳娜梅站在一块，她身上的那种发自骨子里的优雅和淡然，让浓妆艳抹的柳娜梅黯然失色。
    令胡孝民没想到的是，回到特工总部后，赵仕君亲自接待了关寿楣，还带着她参加了特工总部的看守所、审讯室以及大礼堂。
    “柳姐，这个关寿楣是何方神圣？”胡孝民与柳娜梅在大花园聊着天，忍不住好奇地问。
    柳娜梅随口说：“她与主任是老相识，她妹妹与主任的夫人还是复旦同学。”
    胡孝民更是不解：“那至少与主任认识十年了，有主任这层关系，又是作家，为何生活还如何拮据？”
    柳娜梅笑道：“所以现在才想投靠赵主任嘛。”
    赵仕君带着关寿楣参观了特工总部几处地方后，让柳娜梅陪着她闲聊，他单独见了胡孝民。
    赵仕君随口说：“这个关寿楣是个左翼作家，你帮她找个住处。”
    胡孝民杀曾柏山时，他就觉得胡孝民可用。等他杀了张小通，又把费仲彝带回上海后，他已经视胡孝民为心腹。胡孝民的能力和忠诚，令他很欣赏。他愿意将一些机密之事，交给胡孝民去办。
    胡孝民问：“要不要监视起来？”
    赵仕君摆了摆手：“关寿楣以前帮过我们夫妇，当年要不是她，我们恐怕会饿死在上海街头。她目前生活有困难，我当然要尽力帮她。”
    胡孝民想了想，说：“没问题，我给她在法租界找套公寓吧。”
    他明白赵仕君的意思了，养着关寿楣，不用特别关注。
    赵仕君突然问：“你是不是在愚园路弄了套别墅？”
    胡孝民苦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主任，在愚园路473弄3号。我与慧英过几天就要结婚了，准备搬到那里住。”
    赵仕君说他“弄”了套别墅，这句话蕴含深意。他没渴望别墅的事能保密，但赵仕君知道得也太快了吧。
    赵仕君说道：“介不介意让关寿楣过去住段时间？她这个人很好相处，平常也喜欢安静，偶尔打打麻将，逛逛街，不会影响你们。”
    “不介意，我会帮主任看住她。”
    赵仕君摆了摆手：“不用特别关注她，如果她想知道什么，只要不涉及机密，都可以跟她说。”
    胡孝民连忙说：“我等会就帮关小姐搬家。”
    “不急，中午我留她吃顿饭，下午再搬到你那里。”
    胡孝民很不解，回到情报处后，向陆实声报告了。
    “处座，你说主任这是怎么想的？就算再有交情，也不能这样安排吧？”
    陆实声说道：“主任这样安排，自然有其道理。你也别多想，按照主任的意思去做就行。”
    胡孝民突然低声问：“她会不会是共产党？”
    陆实声意味深长地说：“不管她是不是，只要住在你那里，她就不是。”
    胡孝民一拍额头：“处座高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中午，胡孝民请顾慧英到谢记饭馆吃饭，在路上，胡孝民低声跟她说起了关寿楣的事情。
    顾慧英吃惊地说：“关寿楣？住我们家？”
    胡孝民问：“这是主任的安排，我们只能服从。你这么惊讶，是不是认识她？”
    顾慧英有些激动地说：“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听说过这篇章吗？”
    这是高尔基的海燕，正是关寿楣翻译的，她在学校期间就读过，现在还能完整地背出来。
    “看来她还是个名人。”
    “何止是名人，之前她的抗日言论：宁为祖国战斗死，不做民族未亡人，为她赢得了民族之妻的称号。”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交通员
    关寿楣的出现，胡孝民必须第一时间向组织报告。下午，他送关寿楣到愚园路473弄3号自己的新别墅后，去了趟同泰里5号。
    冯五在跑车，冯香莲去做活，溜一眼妹弟在外面卖报卖油，反而只有张晓如一人在家。
    “关寿楣？她现在住你家？”张晓如听完胡孝民的汇报后，一脸动容。
    “你认识他？”胡孝民问。
    张晓如点了点头：“认识，她曾就读上海法学院和南京中央大学学系，是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的成员，为民国四大才女之一。”
    胡孝民问：“她是不是我们的同志？”
    张晓如缓缓地说：“我只能说，加入左联基本上都是党员。”
    胡孝民点了点头：“知道了。她主动找上76号，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任务？”
    “不知道。”张晓如摇了摇头，看到胡孝民一脸疑惑，他又强调：“我真不知道，我只负责你这条线，其他线的同志，有什么任务，我哪知道？再说了，我也无法肯定，她就是我们的同志。或许，她是真想与76号合作呢？”
    “好吧。”胡孝民知道，这种事很难得到答案，就算张晓如知道，也未必会告诉自己。
    张晓如说道：“你现在是情报科长，只要按照自己的职责办事就行。”
    胡孝民摇了摇头：“我很难做到，一个可能是自己的同志，以后会住在同一栋房里，还能保持平常心吗？”
    张晓如严肃地说：“不能也得能，你是独立潜伏的情报员，只与我单线联络。这是组织纪律，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严格遵守！”
    胡孝民激动地说：“如果有人要害她怎么办？我能熟视无睹？如果赵仕君让我抓她怎么办？我能动手？”
    张晓如郑重其事地说：“如果有一天，76号让你抓我，你也一定要表现得跟平常一样。”
    胡孝民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说：“挡手，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张晓如也一时感慨万千：“我们不仅要时刻准备牺牲，还要亲手毁掉自己的声誉、忍受孤独、误解和莫名的仇恨。但党会记住你，国家和人民会记住你，祖国的大好河山，也会记住你。”
    胡孝民坚定地说：“只要能打败小日本，哪怕被所有人误会，我也无怨无悔。”
    张晓如突然说：“你要搬到新家了，我想给你安排一个佣人，以后我们之间如果不方便联络，可以由她当交通员。”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我们之间需要交通员么？”
    张晓如郑重其事地说：“以防万一，你的身份越来越重要，一言一行都可能被人关注。”
    胡孝民想了想，说：“好吧，我那里还确实需要一个人。这人是男是女？是做粗活呢？还是做家务？今天关寿楣到了家里，确实需要请个人才行了。”
    “你认识的，冯香莲。”
    胡孝民惊诧地说：“她？挡手同志，你这发展组织的速度很快嘛。”
    冯香莲当交通员，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得知她去读夜校，胡孝民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回到特工总部时，胡孝民发现门外有个熟人：财政局的秘书韩建午。
    胡孝民将车停到他面前：“韩秘书，有事？”
    韩建午推了一下眼镜，问：“胡科长，周局长让我来问一下，你们的人撤回来了，借的车子什么时候归还？”
    “车子不是送给我们的么？你们周局长过河拆桥也拆得太快了吧？你转告他，军统依然有暗杀他的企图，让他加强保护。这个情报，值两辆汽车绰绰有余。”胡孝民冷冷地说完，一加油门，车子就进了76号。
    “胡科长，还一辆汽车也好啊。”韩建午在后面扬声说道。
    此时，在76号对面的梅机关分部二楼，小野太郎正站在窗口，望着胡孝民的车子开进特工总部。他身后站着李奇涛，脸上有两道“五指印”，出自小野太郎之手。
    小野太郎冷冷地说：“你在情报一科的工作，令我非常失望！”
    “嗨！”
    “你从事特务工作的时间比胡孝民长、经验比他丰富、又受过专业训练，为何被他耍得团团转？他表面上让你监视贺明远，结果却派了陶准然暗中监视。要不是他任命陶准然为四组的代组长，谁会想到陶准然是他的人？”
    小野太郎很生气，虽说胡孝民玩的这一手很漂亮，可他没识破，就觉得很没面子。
    李奇涛一脸愧疚地说：“是我大意了。”
    小野太郎突然说道：“上午76号来了一个神秘的女人，赵仕君亲自接待，还安排在胡孝民的新家。”
    李奇涛马上说：“好像是赵仕君原来的旧识，想来投靠赵仕君。”
    赵仕君带着关寿楣参观特工总部，此事早就传开。
    小野太郎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的任务，不仅是当好情报一科的副科长，还要监视那些中国人。”
    “嗨。”
    小野太郎突然说：“我手里有个情报，原本是不应该给你的。鉴于你在情报一科糟糕的表现，只好让你去立功。”
    李奇涛担任情报一科副科长，胡孝民表面很支持，但给他的两个情报组，都是胡孝民的亲信当组长。好不容易贺明远愿意投靠，结果却是个军统分子。
    李奇涛感激地说：“多谢小野君。”
    贺明远虽是军统，但对他还是很尊重的。陶准然上任后，眼里只有胡孝民，他这个副科长，快靠边站了。
    小野太郎冷冷地说：“这是好不容易弄来的情报，如果搞砸，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胡孝民并不知道小野太郎和李奇涛要搞事，下班后，他载着顾慧英回了愚园路473弄3号。今天是关寿楣第一次进门，作为主人的胡孝民和顾慧英，当然得陪人家，至少一块吃顿饭。
    “寿楣姐，我们身材差不多，你衣服如果不够，可以穿我的。”顾慧英对关寿楣很有好感，到家后就拉着她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多谢。”关寿楣礼貌地说。
    “关小姐，我们还没有开伙，一起去外面吃个饭吧，算是给你接风。”胡孝民说。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安排
    关寿楣确实是带着秘密任务来的，76号的赵仕君，通过关系，向中共传达了愿意建立联系的意向。并且表示，他将尽可能为中共、为抗战做些有益的事。
    赵仕君甚至表示，他可以向中共方面提供日伪的情报，希望中共能派一个他认识、并且信得过的人担任中间联络员。
    组织上之所以选择关寿楣，是因为赵仕君被“中统”逮捕期间，关露的妹妹曾收留并照顾过赵仕君和他怀孕的妻子。赵仕君夫妇一直很感激关寿楣一家，时时想着报答。
    关寿楣在七年前加入左联时，就已经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任上海妇女抗日反帝大同盟宣传部副部长。
    在此期间，关露出版了诗集太平洋上的歌声，并为电影十字街头创作了插曲春天里。同时，她还翻译了高尔基的海燕、邓肯自传等优秀作品。
    前段时间，南方局转达了重庆八办叶先生给她的电报，让她迅速去香港接受任务。在香港，关寿楣与负责华南情报的古明岳见了面。
    古明岳叮嘱关寿楣，要始终以左翼作家的身份出现，不要暴露自己是中共党员的身份，保持和赵仕君的么人友谊，相机暗示他联系中共。
    到现在，关寿楣耳畔还回响着古明岳的话：“派你去76号赵仕君那里，不是要你代表党和他谈话，而是利用你们过去的老关系，派你去看看、听听，摸清赵仕君的真实思想动态。把你看到的、听到的，汇报给组织，并在适当的时候对他做些策反工作。你在赵仕君那里，只能用耳朵和眼睛，不要用嘴巴。如果有人说你是汉奸，不能辩护，一辩护就糟了。”
    当时关寿楣默默地点了点头：“我不辩护就是了。”
    古明岳也向关寿楣强调：比牺牲更难的就是毁掉自己清白的名誉。
    关寿楣是知名作家，民国才女，在社会上有较深的影响力，为了党的任务，要亲手毁掉名誉，着实需要坚强的意志和对党无比的忠诚。
    但关寿楣明确表示：坚决执行党的指示！
    关寿楣以前虽从事过抗日工作，但从来没有做过地下工作。她回到上海的行为，都是古明岳给她设计的。
    其实，她已经给自己准备了住所，临时住在小旅馆，只是想让赵仕君觉得她现在很落魄。哪想到，赵仕君会安排她住在胡孝民家里。
    给赵仕君打电话前，她对76号的情况有所了解，知道胡孝民是情报处冉冉升起的特务汉奸，深得赵仕君赏识。
    赵仕君安排她住到这里，恐怕别有深意。既有关照，也有监视。
    听到胡孝民要请自己吃饭，关寿楣犹豫了一下，微笑着说：“住到你们这里已经很打扰了，怎么还能让你们请我吃饭呢？应该是我请你们才对。”
    顾慧英马上说：“那怎么行呢？你是上海滩有名的作家，能跟你一起吃饭，是我们的荣幸。”
    关寿楣脸上一红：“那是以前，现在我什么都不是。今天赵先生给了我两百元，算是解决了生活问题。”
    胡孝民连忙说：“这钱你拿着自己用，到了我们家，吃、用当然不能用你的钱。你是赵主任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他安排你住在我们家，这是我和慧英的荣幸。我去订位子，吃中餐还是西餐？”
    “我更多吃中餐，但西餐也能接受。”
    顾慧英马上说：“那就吃中餐。”
    “那行，去爱多亚路的中南饭店吧，那里的味道还可以，我去打电话。”胡孝民看了顾慧英一眼，今天的顾慧英特别热情，像是见到亲人似的。
    胡孝民的记忆力很好，有事没事就拿电话簿看，用的时候也不用翻，拿起电话就拨出了：92260，这个电话他第一次打，却像早植根在脑子里一样。
    吃完饭，胡孝民本想先送顾慧英回愚园路433弄5号，顾慧英却与关寿楣聊得投机，不愿意马上回去。
    胡孝民看得出来，这种投机，既是因为顾慧英对她才女作家的崇拜，也是因为被她独特的气质所吸引。
    “你以后还是少跟关寿楣接触，她有可能是共产党。”胡孝民送顾慧英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顾慧英不以为然地说：“她是赵先生的朋友，赵先生都没说什么，你操这么多心干什么？”
    得知关寿楣住到家里后，她确实很兴奋。关寿楣的章，当初对她的影响非常大。可以说，她能潜伏在特务机关，也有这个原因。
    “我不关心她的身份，不管她是不是共产党，都可以当作不知道。主任把她安排在我这里，也是有借机监视之意。但你与她接触过深，我很担心，共产党的组织发展能力，可以说很恐怖。”
    “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了，我只是说些女人间的体己话罢了。赵先生把她安排在这里，也是想让我们照顾好寿楣姐。”
    “关寿楣来了后，家里得有个专门的人照顾才行。我们也不能总在外面吃饭，家里的是活也得有人干，得请个人才行了。”
    “你不是要找信得过的人吗？”
    “对，我想了想，冯五的妹妹挺合适的。家务、缝洗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做的菜也不错，我吃过几次。”
    “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我还没这么肤浅，明天你跟我去趟同泰里5号，中午在那里吃个饭，你觉得可以，我才跟冯五兄妹提这件事。”
    “你看上的人，肯定不会差，就让她来吧。这么大的别墅，一个人也不够，我把刘妈也带过来吧。”
    其实这件事，胡孝民自行作主就是。他们只是搭伙吃饭罢了，别墅是胡孝民买的，他要请什么人，自己都不会有意见。
    “当然可以。只是家里突然多了三个人，我们的事，可别露馅。”
    “我想好了，楼上的房间归我们，她们三个都睡楼下。”
    “关寿楣是客人，让她睡楼下不合适吧？”
    “寿楣姐很好说话的。”
    胡孝民摇了摇头：“她当然不会有意见，我担心主任会不会有想法。”
    关寿楣是赵仕君安排到家里的，如果让他知道，关寿楣睡在一楼，恐怕会怪他没照顾好关寿楣。
    “那就到二楼西头，那里有间书房，旁边当卧室，我们在东头，相互之间都有隐私。”

第二百三十七章 暗号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接了顾慧英后，特意先绕道去了趟九风茶楼。冯五的车子摆在门口，胡孝民告诉他，中午要带顾慧英去同泰里5号吃饭。
    冯五犹豫道：“胡先生，你是和顾小姐一起吗？”
    胡孝民点了点头：“是啊，我和慧英过几天要结婚了，准备搬到愚园路473弄3号住，家里缺人，想请香莲去帮忙，也不知道她是否愿意。”
    冯五说：“这个我还真得问她才知道。”
    “没事，你先问一下，如果她不愿意也没关系。”
    “她现在应该还在家，我马上回去一趟。”
    冯香莲得知中午胡孝民要来吃饭，一开始还是挺高兴的，听到胡孝民还要带着未婚妻一起来时，她的脸色顿时变了。
    冯香莲低下头，眼眶中满是泪水：“他他什么时候有未婚妻的？”
    冯五看到妹妹伤心，像是被人在心口狠狠扎了一刀似的：“胡先生与顾小姐从小指腹为婚，他来上海就是为了完婚。”
    冯香莲别过头，默不作声，不时用衣袖抹着止不住的眼泪。
    冯五劝道：“妹，胡先生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冯香莲突然说：“哥，你去出车吧，记得中午早点回来吃饭。”
    她对胡孝民确实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自从第一次见到胡孝民时，她心底沉寂多年的弦，突然被人拨动。小昵子第一次动了春心，没想只是一厢情愿。
    冯五担忧地问：“要不要我陪你去买菜？”
    冯香莲摇了摇头：“不用。”
    冯五突然想起：“还有件事，胡先生希望，你能去他家做事。也就是做点家务、做饭做菜，他给的工钱，肯定比你现在赚的多得多。”
    冯香莲一天给几家梳头，一个月下来，也不过三五元，养活自己都难。
    冯香莲犹豫道：“我我考虑一下吧。”
    “行，中午得给人家答复。我觉得你应该去，胡先生是好人，你在他那里做事，我很放心。”
    冯五走后，冯香莲没有马上去买菜，而是上了二楼。
    冯香莲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干，虽然眼睛还是红的，但已经恢复了平静：“王先生，胡孝民想让我去他家当佣人。”
    在“王德欢”的引导下，她读了夜校，懂得了很多道理，知道了什么叫共产党。也知道国家、民族正在遭受什么样的灾难。她的思想得到了改造，已经成了一名预备党员。
    张晓如反问：“你愿意去吗？”
    这是他昨天与胡孝民商量好的，由胡孝民提出，才不显得突兀。
    冯香莲低着头望着脚尖，轻声说：“我不知道。”
    张晓如沉声说：“我觉得你应该去，胡孝民是特工总部情报处一科的科长，你在他身边能获得情报。这是你的有利条件，要好好利用起来。”
    冯香莲抬起头，疑惑地问：“他真是汉奸么？你为何还会跟他交朋友？”
    胡孝民对溜一眼很好，对自己兄妹也不错，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汉奸呢？
    “汉奸会在脸上写字么？我们与汉奸接触，不就是为了更好的工作么？只有多掌握敌人的情况，才能更好的抗日。”
    冯香莲郑重其事地说：“好吧。”
    张晓如突然严肃地说：“除了在胡孝民身边获取情报，你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担任我和码头之间的交通员。”
    冯香莲激动地说：“交通员？”
    张晓如正色地说：“对，交通员必须胆大心细、随机应变、对党忠诚。这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冯香莲同志，你有信心完成吗？”
    冯香莲坚定地说：“有！”
    张晓如叮嘱道：“你在胡孝民身边，更便于传递情报。当然，这既是优势，也是劣势。胡孝民是特务头子，他身边的人都不简单，你在他那里做事，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冯香莲问：“我会小心行事的。只是，码头是谁？我该怎么和他联系？”
    张晓如说：“你不能与他联系，到时候他会主动与你联系。”
    关于是否让冯香莲知道码头身份的问题，他与胡孝民特别商讨过。两人都认为，暂时不宜让冯香莲知道码头的真正身份。
    冯香莲现在才是预备党员，地下工作经验不丰富，如果知道胡孝民的身份，容易露出马脚。胡孝民的身边有顾慧英、刘妈，还有关寿楣。胡孝民的手下，也有可能会去家里。
    这些人当中，不管谁发现了冯香莲的身份，都会导致她暴露。
    冯香莲问：“好，码头知道我吗？”
    张晓如轻声说：“当然知道。你记住一个接头暗号，如果有人问你：明天一起去新世界吗？你要回答：昨天已经去过了。他会再问你：昨天的新世界，与明天的新世界是不一样的。你再回答：后天再去。”
    冯香莲喃喃念着：“明天一起去新世界吗？昨天已经去过了。昨天的新世界，与明天的新世界是不一样的。后天再去。”
    张晓如说：“对，你要把这个接头暗号牢牢记住，码头随时都会来找你。”
    冯香莲问：“他知道我？”
    张晓如点了点头：“是的，码头的身份是机密，多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份，就多一分危险。”
    冯香莲目前的身份，更像一个备用的交通员。让她先熟悉环境，等她更适宜地下工作后，才会成为真正的情报员。
    冯香莲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张晓如递给冯香莲一根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还有件事，如果码头有紧急情报，你又联系不到我，可以去这个地方。找老张，弓长张，你告诉他住在同泰里5号，他就知道你是谁了。”
    “我记住了。”
    “一定要注意，在胡孝民家里要多听多看、少说少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他身边都是特务，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否则就糟了。”
    “我在别人家梳头，知道规矩。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其他事情，多一句都不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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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结婚
    中午，胡孝民带着顾慧英到了同泰里5号。冯香莲精心准备了一桌拿手好菜，虽然大多是家常菜，但很有特色。
    顾慧英吃得赞叹：“香莲，你这手艺真好，今天都吃撑了。”
    冯香莲温婉可爱，勤劳大方，如果胡孝民愿意娶进门，她还真不会拒绝。
    冯香莲轻声说：“顾小姐喜欢就好。”
    她现在是一名地下工作者了，随时准备与“码头”联系，心态突然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顾慧英拉着冯香莲的手，亲切地问：“你答应去我们那做工了吧？”
    “嗯。”冯香莲点了点头。
    “以后我就有福了。”顾慧英笑道。
    吃过饭，胡孝民就带着冯香莲到了愚园路473弄3号。关寿楣不在家，胡孝民带她参观了别墅。
    胡孝民介绍道：“这里虽有三层，但三楼只是楼阁，用来放杂物的，平常不用打扫。地下室放些不常用的工具和粮食什么的，也不用管。你以后住一楼，到这里后，当成自己家就好，这是钥匙，你收好。”
    冯香莲突然问：“中午能回家给他们做饭吗？”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胡孝民独处，此时她显得很平静，心中突然之间不再有任何涟漪。
    中午不仅仅是回家做饭，还能借机会传递情报。
    胡孝民想了想，说：“除了星期天，应该都可以。以后还会有人来，到时你一个星期休息一天都可以。”
    下午，胡孝民回特工总部，向赵仕君报告了自己的安排。为了照顾好关寿楣，特意请了个下人，这个人情，得让赵仕君知道才行。
    五天之后，胡孝民与顾慧英在大三元举行了婚礼。
    顾志仁知道胡孝民的真正身份后，对他们的婚事没那么重视，喜帖是胡孝民自己写的，证婚人是特工总部的赵仕君。
    原本胡孝民打算请晴气庆胤的，但顾志仁坚决反对。加之顾慧英和王淑珍也不同意，只能作罢。
    原本顾家计划摆三十桌，顾家的亲朋好友，加上胡孝民从宁波来的亲戚，三十桌差不多了。但胡孝民这边，又加了五十桌，胡孝民给特工总部大部分人都送了喜帖，整个喜宴，特务比亲戚多。另外还有十几桌儿童席，总共近一百桌。
    也只有大三元这样的地方，才能一次性摆这么多席酒。菜是四碟水果四碟冷盘，十二个热菜，宴罢之后，还分送蜜糕喜果，老老少少都很高兴。
    “晚上怎么睡？”
    胡孝民和顾慧英回到新房，已经是午夜时分。顾慧英到二楼的主卧室后，终于提出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今天怕是得睡一个房间，你睡床我睡地板吧。”
    卧室的外面就是客厅，旁边还有个书房，无论是客厅和书房都可以睡觉。但今天晚上不一样，他担心有人会听床。
    “好吧。”
    顾慧英先去卫生间换好睡衣，关了灯后，才摸索着钻进被窝。
    “我枕头下面有把枪，你要是敢乱来，我可不会客气。”顾慧英突然说。
    “放心，就算你用枪逼着，我也不会乱来。”胡孝民翻了个身子，随口说道。
    顾慧英气得举起拳头，却又只能无声落下。
    “对了，我带了瓶红墨水回来，你明天滴点到床单上，我妈明早肯定会来看。”胡孝民突然说道。
    “红墨水？你好吧。”顾慧英突然明白了胡孝民的用意，脸色发烫。
    “明天得拜托你陪我妈去逛逛商场，永安百货、新新公司都可以，她舍不得花钱，但喜欢看上海的十里洋场。”胡孝民迟疑了一下，说。
    “放心，你妈喜欢什么，我都会买下来。”
    “谢谢，钱在抽屉里，美金、日元、法币、银元都有，你多带点，不要怕心疼钱，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得意忘形！”
    “今天收的礼金，刨去你们那边的，光特工总部，得有几千。就算要退掉一些长官的礼金，肯定也赚了。”
    “对了，大三元的一桌席面多少钱？”
    “成人席十八，儿童席八元。贵是贵了点，但胜在有面子。而且，大三元的厨师，手艺确实不一般。”
    两人像对小夫妻一样低声聊着天，虽然都是训练有素的特工，但毕竟是第一次与异性睡在一起。哪怕不是同床，两人其实都挺紧张。
    天亮后，胡孝民先起床去锻炼身体。他原来喜欢跑步，但曾柏山的事件后，一般情况下，他只在家里锻炼。如果有杀手一大早守在门口，他也可能中招。还好，后面有个花园，无论是跑步还是练拳都够了。
    “胡先生，早餐准备好了。”
    冯香莲昨天晚上的心情很复杂，眼睛红红的，她几乎一夜没睡。前半夜胡孝民和顾慧英没回来，不能睡。后半夜，又睡不着，天还没亮就得准备做早餐。
    胡孝民轻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要更辛苦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冯香莲低头后退。
    昨天新婚，陆实声给他批了三天假。但胡孝民早上还是到了特工总部，他要把长官的礼金退掉。
    胡孝民结婚，长官能来，就已经很给面子，怎么还能要人家的礼金呢？胡孝民爱财，但长官的钱，无论如何都不能收。不仅不能收，还要借机给他们送回礼。
    “处座，这是回礼，昨天没来得及给了。”胡孝民先去了陆实声的办公室，送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和一包喜糖。
    这个红包，可比昨天陆实声的礼金要多。
    “你们那还有这样的规矩？”陆实声看了一眼红包，似乎比原来还多些。
    “长官能来，孝民已经深感荣幸，回礼是一定的。还得去趟其他长官那里，等会再来向处座请教。”
    “知道吗？昨天晚上财政局长周西坦，在四马路平望里被军统袭击了。”陆实声突然说。
    “上半夜还是下半夜？死了吗？”胡孝民“惊诧”地说。
    昨天晚上特工总部一半以上的特务，以及所有小队长以上的干部，都被胡孝民请到了大三元，正是军统行动的好时机。但胡孝民并没建议新二组昨晚动手，或许是其他单位的行动。

第二百三十九章 信物
    陆实声从来没想过，胡孝民会有问题。自从胡孝民执行了南京的任务后，他就将胡孝民当成了真正的自己人。
    陆实声随口说：“十一点左右，当时大三元的婚宴还没散。周西坦中了一枪，但没死。”
    胡孝民啐了一口：“活该！谁让他不来参加我的婚礼，如果来了，能被军统袭击吗？前几天还派韩建午来讨要汽车，我左叮咛又嘱咐，结果还是出事了。”
    陆实声叹息着说：“看来军统一直没放弃暗杀周西坦。”
    胡孝民气愤地说：“我们在租界办事，阻力太大，要不然，这些抗日组织能闹腾？”
    除了给各个处室的长官回礼外，胡孝民还要给情报处三个科室的人送喜糖。胡孝民是一科的科长，顾慧英是二科的，总不能把在三科也落下。
    当然，以胡孝民现在的身份，送喜糖这种事，有的是人帮他做。
    “科长，恭喜恭喜。有事向你汇报。”陶准然见到胡孝民后，先是拱手祝贺，突然悄声说。
    “走，去办公室。”胡孝民说，他放了三天假，这三天取消了早上的例会。
    一科虽有李奇涛这个副科长，但胡孝民不想将主持会议、听取汇报的工作交给李奇涛。在一科，只有他才有这个权力。如果他没来，宁愿取消会议。
    胡孝民将陶准然带到办公室：“说吧。”
    陶准然神秘地说：“李奇涛昨天在亚尔培路一带，寻找一个目标。”
    胡孝民蹙起眉头：“亚尔培路？那不是二组的活动区域吗？”
    他突然明白了李奇涛的用意，鲁继荣的二组，全是自己的人。陶准然的四组，原来是贺明远的手下，更倾向李奇涛。这是不想让自己知道，情报一科的事，还敢瞒着自己？
    “我也很奇怪，二组的地盘，为何要用四组的人呢？我问了下面的兄弟，李奇涛只让他们在亚尔培路找一个左手小拇指断了一截的男子，三十岁左右，个子中等，带湖南口音。”
    胡孝民心里一动：“找到了没有？”
    李奇涛给出的条件这么具体，显然有了详细情报或者具体目标。他更担忧的是，这个左手小拇指断了一截的男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陶准然摇了摇头：“没有，今天他让我也去亚尔培路。”
    胡孝民问：“李奇涛呢？”
    “一早去了亚尔培路。”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有什么消息给我家里打电话，号码是92316。”
    胡孝民趁着去三处、一处回礼，去了趟同泰里5号，这个时候家里只有张晓如，正好给他送“喜糖”。
    张晓如解释道：“昨天不是不想来，实在是我这张脸不能见光。如果有人知道我是以前的陶育然，甚至认出我是张晓如，抓了我倒没事，就算连累你。”
    胡孝民说道：“只是名义上夫妻罢了，这次来不来无所谓。以后我要是真结婚，你必须到场，还得给我当证婚人。”
    张晓如笑道：“好。”
    突然，他又换了一种严肃的语气：“码头同志，经上级核实，关寿楣确系我们的同志。她肩负秘密使命，利用与赵仕君的关系，打入76号。你要配合她的工作，更要好好保护她。”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请组织放心，我会用生命保护她。”
    “关寿楣为了打入76号，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她原本称号民国四大才女之一，又是著名的左翼作家，还有民族之妻的称号，可现在，必须全部抛弃。可以想象，当她碰到以前的朋友时，会是如何的尴尬。”
    胡孝民感慨地说：“党不会忘记她，人民不会忘记她，同志们更加不会忘记她。”
    他与关寿楣虽然都与76号接触，但两人的性质不一样。关寿楣只做赵仕君的工作，引导和策反赵仕君。胡孝民则要做一些具体的工作，两人的工作都很重要，也都很危险。
    “这是半张法币，另外半张在关寿楣手里。你可以在合适的时候，向她表明身份。至于何时接头，由你来决定。”张晓如拿出半张一元法币的钞票，递给胡孝民。
    给胡孝民信物，并非让他们马上接头。这只是一种防范措施，身处敌营，随时都会面临危急时刻。
    “好的。另外，我们在亚尔培路有没有自己的同志？李奇涛这几天在找一个左手小拇指断了一截、约三十岁带湖南口音的男子。”
    “我马上向上级报告。”
    随后，胡孝民又去了趟延年坊7号，这个情报也得第一时间告之钱鹤庭。至于中统，胡孝民没有义务告诉他们。
    胡孝民觉得，应该留一个焦一诚的联系方式，有了情报才能第一时间换钱。让顾慧英转达，自己一点好处也捞不到。
    胡孝民今天不宜去九风茶楼喝茶，但他借着给冯五、溜一眼送喜糖的机会，还是去了一趟。他也专门给春三准备了一份，还给他封了一个红包。
    春三朝胡孝民重重鞠了一躬，说：“多谢胡先生。对了，昨天下午焦老板好像找你。”
    “老子昨天结婚，你没告诉他？”
    “跟他说了，他也没多说，喝了杯茶就走了。”
    “哼。”胡孝民冷哼了一句，自己结婚，就算人不来，也得送份厚礼才对嘛。
    随后，胡孝民去了趟巨籁达路的利昌隆五金商行，这里现在是情报二组的组部所在地。
    看到胡孝民突然登门，鲁继荣很是惊诧，连忙从后面跑着迎了出来。
    “东家来啦。”店里有顾客，鲁继荣只好双手抱拳，将胡孝民请到了里面。
    “昨天亚尔培路的事，你知道了吗？”胡孝民问。
    “刚才范桂荣来送喜糖，跟我提了。东家，实在对不住，我都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以后，你们几个情报组长，还是要多沟通。互通有无，才能更好的搜集情报。”
    “我已经派人过去。”
    “好，我也去看看。”
    胡孝民开着车子到亚尔培路时，看到几名巡捕押着一个男子走出来。他注意到，那个男子左手的小拇指短了一截。
    他们身后，正是李奇涛和小野太郎等人。看到胡孝民的车子，李奇涛走了过来，拉开车门钻进了汽车。
    李奇涛得意地说：“胡科长，抓到了一个军统恐怖分子。”

第二百四十章 领功
    人都已经抓到了，胡孝民还能说什么呢。他载着小野太郎和李奇涛回了特工总部，很快，抓到的人也移送到审讯室。
    “叫什么名字？”
    “余延智！”
    余延智，湖南桑植人，中央军校第四期步科毕业。1937年9月，参加特务处工作，任职于上海忠义救国军军部。1939年8月，调任上海区一、二、三行动组督导员。1939年10月，升任上海第一区行动第五队队长。
    “昨天晚上平望里行凶的是不是你？”
    “正是老子！”
    胡孝民在旁边听着，暗暗叹息一声。
    看到要对余延智用刑，他转身离开。
    走到车旁，胡孝民拉开车门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发动车子迅速开了出去。
    “看到没有，胡孝民很失落。”小野太郎等胡孝民走出去后，得意的用日语对李奇涛说。
    “多谢小野君。”李奇涛感激地说。这次抓到余延智，他在情报一科威望大增，以后再与胡孝民分庭抗礼，也更有底气。
    小野太郎叮嘱道：“赶紧把余延智拿下，时间越快，你的功劳就越大。只要他愿意与我们合作，不管他提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抓到人只是第一步，把余延智拿下才是最重要的。作为上海区第五队长，算得上是个重要角色。如果能让余延智跟万千良一样，把第五队全部拉过来，军统在上海，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嚣张。
    “嗨！”
    李奇涛决定亲自用刑，他以前在用刑方面，还是有点心得的。普通的皮鞭、灌辣椒水、老虎凳，对他来说只是小儿科。他更喜欢用一根烧红的铁丝，刺入受刑者的腋下、大腿内侧，甚至尿道口。
    这些地方神经比较密集，疼痛感是其他地方的几十倍。很多人在铁丝刺到腋下时，就会忍不住招供。
    然而，余延智比一般人要坚强，不管李奇涛的红铁丝刺入哪个部位，他都没有屈服。
    随后，小野太郎又把万千良叫来，让他劝导。余延智看到万千良，将他痛骂了一顿，万千良羞愧地退了出来。
    胡孝民无力改变这个局面，他只能眼不见心不烦。离开特工总部后，先去了延年坊7号，将余延智被捕的消息放进死信箱。然后，他又去了虹口的同仁医院，周西坦受伤后在这里住院。
    小野太郎和李奇涛忙着审讯，还没顾得上向周西坦通报此事。
    “韩秘书，周局长没大碍吧？”胡孝民在病房外面，看到正提着热水瓶的韩建午。
    “胡科长，悔不该没听你的话。”韩建午叹息着说。
    “只要人没事就好。”胡孝民随着韩建午走进病房。
    周西坦在这里享受特殊待遇，住的是单独病房。他腹部中了一枪，子弹已经取了出来，腹部的器官倒也没太大的损伤，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周局长，能说话吗？”胡孝民微笑着说。
    “胡胡科长，周某汗颜无地啊，辜负了你的一片好意。”周西坦看到胡孝民，很是愧疚地说。
    胡孝民叹息着说：“其实我也有问题，如果情报能走到前面，提前抓到凶手，周局长也不会受伤了。”
    周西坦咬牙切齿地说：“这个该死的凶手，抓到后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胡孝民很无耻地说道：“我是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的，经过我们周密侦查，在亚尔培路抓到了凶手，并且带回了特工总部。”
    周西坦惊喜地说：“真的？啊哟。”
    他动作过大，牵动着腹部的伤口，痛得脸色霎变了。
    胡孝民“大义凛然”地说：“敢行刺周局长，军统胆子也太大了，既然不给周局长面子，我情报一科当然要还以颜色。行凶者叫余延智，是军统上海区行动第五队的队长，已经关在76号。”
    周西坦很感动：“胡科长，谢谢你。听说你昨日结婚，还忙着办我的案子，实在过意不去。”
    他对胡孝民有成见，知道胡孝民昨天结婚，特意没去的，更没有送礼。
    “结婚乃人生大事，但抓捕抗日分子，也是胡某义不容辞之职责所在。周局长事务繁忙，如果昨天能来参加胡某婚礼，也许不会遭遇袭击呢。”
    周西坦对韩建午使了个眼色，问：“昨日与市府日本顾问有约，实在抽不开身。胡科长放心，周某人没到，礼肯定会到。韩秘书，我的礼金你送到了吧？”
    韩建午一拍额头：“阿呀，看我这记性，昨天忘记了，胡科长，此事怪我，等会礼金亲自送到府上。”
    胡孝民拱了拱手：“礼金不礼金无所谓，周局长有这片心就行，胡某先告辞了。”
    “看来之前是错怪胡孝民了，76号能有如此真心办事的，实在不多见。有能力，能办事，也能办成事，以后前程远大。”周西坦等胡孝民走后，感慨万端地说。
    人家派手下保护自己，收点好处怎么了？派来的兄弟，每天给点辛苦费又怎么了？中枪后，很多事情他豁然开朗，如果能不挨这颗子弹，恐怕让他出一百根金条都愿意吧？
    韩建午说道：“是啊，昨天他结婚，今天就把凶手抓了回来，胡孝民对局座还是很用心的。”
    韩建午也觉得看错了胡孝民，这样的人物，应该多结交才对。
    胡孝民回去之后，直接回了愚园路473弄3号的家里。这个时候，他去哪里都不合适。余延智的案子，他暂时不能太过插手。就算他想插手，有小野太郎撑腰，他也插不了，反而会被李奇涛奚落。最好的办法，是静观其变。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开饭了。”顾慧英看到胡孝民后，嗔恼地问。
    “李奇涛带人在亚尔培路抓了军统上海区行动第五队长余延智，我过去看了一眼。”胡孝民随口说道。
    “这种事，还要你亲自去？李奇涛之前没向你报告？”顾慧英问。
    “人家有小野太郎撑腰。知道吗？昨天晚上，财政局长周西坦在四马路的平望里被袭击，腹部中了一枪，正是余延智所为。”
    胡孝民看到冯香莲在摆着饭菜，故意说道。
    胡孝民与顾慧英的对话，不仅冯香莲听得认真，关寿楣也侧耳听着。她现在觉得，住在胡孝民家也不错，至少每天都能听到些特工总部的动态。
    下午，韩建午果然来了一趟，送来一对银屏风，还有四根小黄鱼。这样的礼金，算得上大手笔了。
    胡孝民回了一个红包：“韩秘书，这种事情还劳烦你亲自跑一趟，兄弟实在过意不去。”
    “恭喜胡科长新婚，祝贤伉俪早生贵子、白头偕老。”韩建午收到红包，偷瞄了一眼，发现胡孝民出手也很大方，说话自然更客气。
    胡孝民微笑道：“韩秘书以后常来，公事放在一边，私底下可以做朋友嘛。”
    韩建午诚恳地说道：“能跟胡科长做朋友，是韩某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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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第二批
    第二天一早，胡孝民突然接到陆实声的电话，让他去特工总部一趟。胡孝民马上开着车子动身，就算陆实声不打电话，他也会找机会来情报处。
    昨天余延智被捕，他得知道结果，是营救还是放弃？必须有一个结论。
    胡孝民“诚恳”地说：“处座，我的假期今天结束吧，天天在家里想着情报处的工作，也没心思玩。”
    陆实声摇了摇头：“新婚燕尔就让你来上班，于情不忍，于理不通。”
    胡孝民语气很坚决：“如果耽误了工作，孝民如何面对处座和主任？从今天开始，孝民正式上班。慧英要陪我母亲，也要打理房子，还要陪好关寿楣，让她在家里休息几日倒也无妨。”
    如果没发生特别的事情，他当然希望好好休息几天。每天的神经都绷得很紧，哪怕睡觉，都不敢说梦话。就算一个人独坐，也是一种非常好的放松。
    陆实声叹息着说：“家里有这么漂亮的美娇妻，何苦还来上班？”
    胡孝民的决定让他有些感动，或许，这就是胡孝民能当科长的原因。换成其他人，天天待在温柔乡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哪还会想工作的事？
    或许这也是生存法则，要得到不该得到的，就要失去不该失去的。
    胡孝民慷慨激昂地说：“如果上海没有了抗日分子作乱，孝民当然愿意在家陪妻子。可现在重庆延安、苏美英间谍视上海为乐园，必须彻底清除这些外部势力！”
    陆实声沉吟道：“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想要彻底清除上海的抗日组织，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胡孝民紧握拳头，坚定地说：“我相信，这一天总会到来。”
    陆实声说：“二处抓了两个重庆来的中统行动人员，你过去看一下。情报处要配合一处，将上海中统的势力连根拔起。”
    胡孝民诧异地说：“刚来上海就抓了，二处的情报很准确嘛。”
    陆实声随口说：“不是二处厉害，是我们掌握了中统的密码。”
    胡孝民好奇地问：“中统上海区不是已经完蛋了么？电台密码本都落在我们手里，他们还能不换密码？”
    “是中统直属情报组的密码，他们用这套密码与中统上海区联系过，上海区出事后，他们竟然不换密码，只能便宜我们了。”
    胡孝民笑着说：“中统的余孽，怕是挣扎不了多久。”
    陆实声叮嘱道：“你去二处，主要是监督和指导。二处大多是中统过来的人，说不定跟这次抓的人有某种关系。这些藕断丝连的关系，严重影响了我们的行动。”
    他敢肯定，这次抓的两人，在二处肯定有老熟人。那些人不仅会关照他们，甚至还会通过这两个人，与重庆取得某种联系。让胡孝民过去，是因为胡孝民身上没有重庆的痕迹，不会陷入利益冲突。
    胡孝民点了点对：“好。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向处座报告。”
    “对了，余延智的案子，你不能都交给李奇涛。人虽是他抓的，但你才是情报一科的科长嘛。”陆实声很喜欢胡孝民的态度，李奇涛眼里只有小野太郎，行动之前他这个情报处长都不知道。
    胡孝民苦笑道：“人家有小野太郎撑腰，哪还把我放在眼里呢？余延智招了吗？”
    陆实声说道：“余延智嘴硬得很。知道吗，昨天晚上汪先生正好来有事，得知余延智被捕后，亲自劝导，答应让他当行动处长，或者去南京当政治警卫部署长，都被拒绝了。”
    胡孝民惊诧地说：“余延智不识好歹，怎么能辜负汪先生的一片好意呢？”
    胡孝民对余延智还是有些佩服的，他虽与余延智素昧平生，可他能承受76号的酷刑，面对汪即卿的当面利诱不为所动，一般人确实做不到。
    他知道，余延智这是奔着“成仁”去的，如果想活命，只需要先答应合作，到南京当了官后，再与重庆暗中联系就是。如果不想给汪记政府做事，再逃回重庆也不难。他当面拒绝，已经作了赴死的准备。
    “这些人被洗脑了，就算真的过来，心也还在重庆。”
    胡孝民笑道：“李奇涛岂不捡了个烫手山芋？余延智不招，打的可是他的脸。”
    “你先去二处，回来再过问余延智的案子。”陆实声说，再给李奇涛点时间，看他能折腾出什么名堂。
    随后，胡孝民去了康家桥62号。因为马英良的关系，二处的处长许均鹤与胡孝民的关系也不错。得知胡孝民来后，亲自陪着他到了审讯室。
    许均鹤的语气带着些遗憾，但更多的是自得：“已经招了，是重庆派来的行动人员。我们行动太快，接应他们的溜了。”
    “行动人员？中统还敢搞行动？”
    许均鹤嗤之以鼻地说：“他们在所谓的敌人，不弄点动静出来，能拿到重庆的活动经费吗？”
    胡孝民说道：“原本我是来审讯的，二处效率如此之高，我反倒没事可干了。能跟他们聊聊吗？”
    “你是总部的人，属于钦差大臣，什么人都可以见。”许均鹤微笑着说，胡孝民承认二处效率高，作为处长，他脸上也是很有面子的。
    “这次抓了人，恐怕中统的密码就要换了。”胡孝民突然说道。
    如果再碰到焦一诚，他可以明确告诉对方：你们的密码被特工总部知晓。当然，这个情报，至少得换几根金条。
    “是啊，早知道这两个人没什么用，还不如放长线钓大鱼。”许均鹤叹息着说。
    胡孝民原本以为，中统招供的两人，身上应该伤痕累累，衣服会被血水浸透。等见到人后，发现他们没受什么伤，两人坐在地上，看到他们后，迅速站了起来，一高一矮。
    “你们是第几批来上海的？”胡孝民一边翻看着他们的审讯记录，随口问道。
    “第二批。”高个子很识趣，马上说道。
    “第一批呢？”胡孝民回头问一脸惊愕的许均鹤。

第二百四十二章 新任务
    许均鹤很惊讶，他一直以为自己抓的是头批到上海的行动人员呢？如果是第二批，岂不是放跑了第一批？
    他掌握了中统的电报密码，没想到中统还会玩字游戏。
    许均鹤凶神恶煞地吼叫着问：“对啊，第一批呢？”
    “他们比我们早两天动身。”矮个子缩了缩脖子，不出意料的话，他以后会在许均鹤手底下混饭吃。得罪了许均鹤，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有多少人？”胡孝民问。
    “应该也是两个人。”
    “后面还有第三批吗？”
    “不知道。”
    “你们的任务？”
    “听从上海情报组安排，我们都擅长用枪，估计是杀人。”高个子说。
    胡孝民沉声问：“第一批的姓名、相貌特征、化名，你们之间的联络方式。”
    矮个子急道：“不知道，真不知道，我们是在香港转道时，听香港站的人顺嘴说的。”
    “大意了。”许均鹤与胡孝民回到办公室后，叹息着说。
    他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哪想到还是出了纰漏。
    要不是胡孝民，他还以为这是重庆派来的第一批行动人员。上海直属情报组现在有了行动人员，上海就像多了枚定时炸弹。
    胡孝民问：“许处长，能看看上海情报组与重庆的来往电报吗？”
    “当然可以。”许均鹤对胡孝民刮目相看，胡孝民从口供中发现他们忽略的问题，无形中赢得了他的尊重。
    “看来中统用了暗语，电报上的第二批其实是第一批，第一批则是第二批。他们先讨论第二批，再讨论第一批。”胡孝民看了电报后，很快发现端倪。
    在上海直属情报组与重庆的来往电报中，第二批来上海的人员路线，竟然是最先汇报的。
    许均鹤收起对胡孝民的轻视之心：“胡老弟，你的情报分析能力，出乎我的意料。”
    以前马英良把胡孝民介绍给他，当时他觉得，胡孝民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新人。又没经过系统而专业的训练，这样的人搞情报，岂不让人笑掉大牙。现在他才明白，自己大错特错。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也只是从结果推测过程，如果他不说是第二批人员，这些电报中的漏洞，我也看不出来。”
    许均鹤问：“你觉得，中统这次的行动目标是什么？”
    “这可猜不出来，估计是个重要目标。如果能知道之前他们的电报，或许能猜出一二。”
    “最近我们才掌握他们电台的频率和呼号。”
    胡孝民安慰道：“那就只有等了。许处长其实没必要沮丧，中统在上海的势力如果被全部清除，你的二处岂不要失业？”
    猫和老鼠玩游戏，如果老鼠被猫都吃了，游戏自然也就玩不成了。
    许均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胡老弟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回到76号后，胡孝民先向陆实声如实报告了。
    陆实声笑道：“看看，你去二处还是发挥了重要作用。”
    “我很不理解，这么好的机会，知道了电台密码，为何只抓到两个无关紧要的人？”
    陆实声叹息着说：“这就是各部门的配合问题，如果二处能提前分享情报，我们一定会给出更好的方案。”
    胡孝民突然问：“处座，余延智如果一直不招，会怎么处理？”
    陆实声冷冷地说：“他敢拒绝汪先生，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样岂不成全了他？从余延智被抓进来，他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了。”
    陆实声冷冷地说：“这件事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如果他能真心投靠我们，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胡孝民还没到审讯室，就听到李奇涛在咆哮：“招不招？不招只有死路一条！”
    余延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有本事就杀了老子，二十年后照样杀鬼子！”
    “李奇涛，人快被你搞废了，招了吗？”胡孝民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哪怕审讯室内较昏暗，他也习惯性的隐藏自己的表情。
    “这厮嘴硬得很。”李奇涛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可面对如此顽固的余延智，他实在找不到好的办法。
    胡孝民摆了摆手：“先歇歇吧。”
    他走到余延智面前，短短一天，余延智就已经折磨得不成人形。手、脚的关节全部折断，十根手指血肉模糊，指甲全部没有了。
    “何必呢？”胡孝民叹了口气。
    余延智低声怒吼道：“你们这些汉奸，日本人的狗腿子，知道什么是国家、民族吗？你们可以杀了我，却杀不了四万万中国人。总有一天，会跟你们彻底清算！”
    “还敢嘴硬？”李奇涛在旁边听得怒不可遏。
    “够了！”胡孝民呵斥道，“你瓦解不了他的意志，更攻不破他的心理防线，如果这是你们两人之间的战斗，你已经输了！无需再用刑，送余先生回牢房休息。”
    “可是”
    “不用再可是了，李副科长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胡孝民摆了摆手，冷冷地看了李奇涛一眼。
    他才是情报一科的科长，而李奇涛只是副科长。胡孝民这个眼神，让李奇涛没有再开口。但他也没回去，而是去了对面梅机关，向小野太郎诉苦。
    “小野君，胡孝民实在太霸道，竟然阻止我继续审讯余延智。”
    “余延智招了吗？”小野太郎问。
    “没有。”
    “啪！”
    小野太郎毫无活征兆，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又清又脆，打得李奇涛脑袋嗡嗡的。
    “快二十个小时了，你都没拿下余延智，难道还要继续丢人现眼吗？”小野太郎怒声说，好好的一手牌，被李奇涛打得稀烂，简直是虎头蛇尾。
    李奇涛捂着脸：“嗨！请小野君给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没想到，自己抓到了余延智，不仅没换来夸赞，反而又挨了个耳光。
    小野太郎缓缓地说：“你等会配合柳娜梅，去盯一个共产党。如果这次再办不好，你就回东北吧。”
    李奇涛恭敬地说：“请小野君放心，这次一定不会再让您失望！”
    “记住，情报一科的人都不能用。”
    李奇涛惊诧地说：“为什么？”
    他好歹也是副科长，这种事没手下帮忙怎么行呢？
    “难道你又想让胡孝民抢走功劳？这次你直接听柳娜梅命令，无论是抓人还是放人、杀人，都要无条件听她的。如果需要用人，我从梅机关给你调。”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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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栽培
    胡孝民让人把余延智送回牢房，还派人给他上了药。他身上的伤，三五个月也好不了，估计也等不到伤好的那天。
    “抽烟吗？”胡孝民把点着的烟递给余延智。
    “喝口酒才爽。”余延智缓慢地接过烟，他全身都是伤，哪怕移动一根手指，都会牵动伤口。
    “为何不留待有用之身？”胡孝民问。
    “打仗总要死人，如果人人畏死，还打什么仗？军人嘛，死在敌人手里才是最好的归宿。”余延智淡淡地说。
    “如果放你回去，还会与我们作对吗？”胡孝民突然问。
    “此生最大之目标，杀尽汉奸卖国贼！”余延智望着胡孝民厉声说。
    胡孝民振振有词地说：“何谓汉奸？何谓卖国贼？在我看来，你们才是卖国贼？置国家民族于危亡而不顾，一意孤行要与日本作对，能有好下场？山河破碎、遍地血流成河、人民流离失所，这就是你们的爱国？只有汪先生才能救中国，你们这种毫无意义的抵抗，才是将国家推向深渊，让中华民族万劫不复。”
    余延智被胡孝民的无耻激怒了，当了汉奸卖国贼，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大义凛然，胡孝民是第一个。
    “说得好！”
    余延智正要说话时，后面突然有个声音响起。
    “主任！”胡孝民其实早就听到有人靠近，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慷慨激昂。
    余延智大吼道：“放屁！”
    赵仕君语重心长地说：“余延智，个人的抵抗，没有任何意义。”
    “你们这些汉奸，难道真的不怕以后有人跟你们清算么？日本人狼子野心，要让我们亡国亡种，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余延智说得很急，大口喘息着。
    胡孝民叹息着说：“只有活着，才能验证哪一方是正确的。你顽固不化，怕是没机会看到了。”
    他希望余延智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杀更多的敌人。
    余延智大笑：“我先走一步，以后到了阴曹地府，再来收拾你们，哈哈。”
    胡孝民跟着赵仕君离开了看守所，到了赵仕君的办公室。
    赵仕君问：“你觉得如何处理余延智为妥？”
    胡孝民想了想，说道：“汪先生都劝不了，他已经一心求死。如果我们杀了他，反倒是成全了他。”
    赵仕君说：“不杀的话，也是个麻烦。”
    “让他自己对重庆失望，就像当初主任对付郑士松一样。”
    赵仕君摆了摆手：“郑士松还不是要跟我作对？算了，就成全他当抗日英雄吧。关寿楣在你家住得怎么样？她的工作有着落了吗？”
    胡孝民说道：“她平常都在房间看书、写作，偶尔到后花园走动一下。白天，会上街散散心。晚上我们在餐桌上会聊几句，她话不多，主要是听我和慧英说。”
    “她们姐妹以前关照过我们夫妇，不是亲人似胜亲人。你跟慧英，也不用把她当外人。她既然没工作，就去女声月刊当编辑吧，也算是她的老本行。”
    “是。”
    回到情报一科后，胡孝民召开了全科组长会议。
    “李奇涛呢？”胡孝民扫视一眼，没看到李奇涛。
    “好像跟柳副处长出去了。”陶准然说道。
    “今天开会，重点要说说李奇涛的问题，抓到了余延智是好事，但没审出来，他的第五队完好无损，有什么意义？最重要的是，行动前不请示，行动后不报告，把情报一科当成什么样？梅机关的代表吗？我们一科需要这样的代表吗？还有你们几个情报组，平时要多交流、多请示、多报告。”
    “另外就是各组筹集经费的进展，一组是我兼任组长，这是一组的经费。”
    胡孝民拿出一根大黄鱼摆到桌子上，引起一片惊叹。按照目前市面上的汇率，一条大黄鱼相当于十条小黄鱼，相当于四百美金、两千大洋或者一万法币。
    “二组这个月只有一千多元。”鲁继荣愧疚地说。
    “我们绑了个人，还在商讨赎金。”许志高也说道。
    “四组已经弄到了三千元。”陶准然作为四组的代组长，也参与了这次会议。
    他刚到四组，自然不可能弄这么多经费，这是他所有的积蓄罢了。先支持胡孝民的工作，这笔钱以后再想办法弄回来。
    胡孝民严厉地说：“各组都要努力，我们在租界行动，既要讲究合作，也要讲究独立，更重要的是，不能擅自行动！谁擅自行动，谁就是通敌！”
    他是科长，有着天然的优势。李奇涛在一科的任何行动，都要得到他的首肯。李奇涛抓捕余延智，他既不知道情报来源，也不知道如何行动，如果继续允许他这么做，自己这个科长还当个屁？
    虽然胡孝民是军统的空心炮，但他得比汉奸还汉奸。手里的权力，必须紧紧攥着，谁也别想夺走。
    陶准然连忙站起来，信誓旦旦地说：“请科长放心，我们一定多请示多报告，谁敢擅自行动，就是跟科长作对！”
    他就是吃了少请示少报告的亏，大腿中了一枪后幡然醒悟，跟着胡孝民才有出路。果然，贺明远死后，他就代理四组了。
    “谁敢擅自行动，就是跟科长作对！”
    鲁继荣和许志高也异口同声地说道。
    “陶准然原来就是组长，之前犯了点小错，但知错能改，我看就正式担任四组组长吧。”
    “多谢科长栽培！”陶准然激动地说。
    其他几个组长，听到胡孝民的决定后，也纷纷表态。贺明远跟胡孝民作对，莫名其妙成了军统内奸，陶准然被一撸到底，因为坚决支持胡孝民，短短几天，又成了情报组长，如果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做，那就是猪了。
    这次会议，主要是限制李奇涛，断他的后路。所有组长都很配合，毕竟，不配合的贺明远已经死了，敢与胡孝民作对的陶准然，已经成了胡孝民最忠实的走狗。
    胡孝民也跟他们说得很明白，想在一科混，就得紧跟自己的步伐。如果还是以前的观念，他绝不手软。以后，不换观念就换人！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主意
    会后，胡孝民把陶准然和许志高留了下来，明确告诉他们：“李奇涛以后的任何行动，你们要先向我报告，没有我的同意，不能配合他。”
    许志高坚定地说：“科长放心，三组全体组员保证，绝对跟着科长走。”
    胡孝民转而望向陶准然：“我不担心三组，也相信你手下的人会听话。四组以前是贺明远当组长，那些人的思想觉悟要高度注意。不转变观念，就让他们走人！”
    陶准然杀气腾腾地说：“四组的人，谁敢不听从命令，谁就是通敌，谁就是抗日分子！”
    重新当上情报组长，令他对胡孝民彻底臣服。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他眼里都只有胡孝民。不管胡孝民让他做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胡孝民对陶准然的态度很满意：“很好。”
    陶准然和许志高走后，胡孝民正准备出门，范桂荣突然进来了。
    陶准然正式担任四组长的事，他已经听说了。陶准然从情报组长降到情报员，甚至还要听自己指挥。可突然之间，就成了四组的代理组长，现在更是成了组长。
    范桂荣原本也是紧跟胡孝民的，胡孝民也答应让他当情报组长，可因为他一时大意，绕过胡孝民向张挥报告了工作，结果能力不如自己的鲁继荣，当了二组的组长，自己带出来的情报员许志高，成了三组的组长。
    比自己还失意的陶准然，也东山再起，成了四组的组长。范桂荣目前只负责一组的事务，可没有名分，在别人眼里，他最多也就是个资深情报员罢了。
    “科长。”范桂荣探进半个身子，看到胡孝民后，谦卑地笑了笑。
    “有事？”胡孝民已经拿上车钥匙，他当然知道范桂荣的来意，别人都成组长了，他还只是个管事的，心里当然不舒服。
    “听说各个组都在弄活动经费，我也有些想法，想向科长报告。”
    “走吧，去九风茶楼说。”
    “好。”范桂荣喜出望外，能跟胡孝民一起去九风茶楼，说明没把自己当外人。
    “说说吧，有什么想法。”胡孝民到九如里5号二楼的包厢后，掏出烟叼在嘴里。
    “从烟馆和赌场下手，只要是一组辖区内的大小烟馆和赌场，都得向我们交钱。赌场根据他们的赌台大小交钱，我们可以派出保镖。既防止其他流氓捣乱，也能监督赌场的营业情况。烟馆也是如此，谁不交钱，谁就是抗日分子！”
    胡孝民蹙起眉头：“沪西没问题，宪兵队会发执照，我们也可以随时进去搜查。租界有工部局和公董局，还有巡捕和自卫团，只要有一家不交钱，所有人都不会交钱。”
    范桂荣冷冷地说：“谁不交钱就绑谁？谁不交钱，就是抗日分子，杀了也不足惜！”
    为了讨好胡孝民，也为了上位，他必须心狠手辣。
    胡孝民摇了摇头：“我们一个情报组才多少人？就算有再多暗线，也不能公开行动。”
    情报组的主要任务是弄情报，可以控制一二家赌场和烟馆，但要把租界所有的赌场和烟馆都控制在手里，需要庞大的武装力量。
    “可以与其他部门合作，比如说警卫总队，他们在这方面轻车熟路。我们提供情报，他们负责行动，相得益彰。只要那些老板低了头，以后我们自己就能控制。赌场和烟馆，也是情报的重要来源。”
    胡孝民点了点头：“这倒是可以。你赶紧拿出一个具体方案，先在一组实行，其他情报组再跟上。”
    这方面的合作，不管是谁都会支持。
    范桂荣拿出一份手写的材料：“我已经有计划了。”
    “你小子早有预谋嘛。”胡孝民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各写了一家赌场和烟馆的名字，这是他们辖区最有名的。所谓枪打出头鸟，只有把最大的那家搞定了，其他人才会服从。
    范桂荣诚恳地说：“以前桂荣走了弯路，科长不计前嫌，以后自当以命相报。”
    胡孝民沉吟道：“这样吧，你先担任一组的副组长，这件事办好后，再把一组交给你。”
    范桂荣激动地说：“多谢科长！”
    胡孝民吩咐道：“你擅长跟踪，今天李奇涛又偷偷摸摸出去了，你先盯他两天，再执行这个计划。如果需要人手，我再与吴队长商量。”
    “一有情报，我马上向科长报告。”
    范桂荣走后没多久，春三上来告诉他，焦一诚来了。
    “恭喜胡科长新婚。”焦一诚见到胡孝民后，一脸的笑容。
    胡孝民佯装不高兴：“焦老板这是故意的吧？我想给你送喜帖，你却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我结完婚了，你就来道贺，以后是不是下午就请我吃午饭，早上就请我去舞厅？”
    焦一诚拿出一个信封，笑吟吟地说：“人没到，礼肯定会到。”
    胡孝民一把将信封夺过来，打开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装进口袋：“这才像话吧，你的贺礼虽然迟了，但心意我收下了。”
    焦一诚笑着说：“胡科长，最近有没有值钱的情报？”
    这份贺礼很重，既有贿赂胡孝民之意，也有对顾慧英真挚的祝福。
    胡孝民随口说：“军统的余延智被抓，有兴趣吗？”
    “还有吗？”
    胡孝民看了焦一诚一眼，说：“中统有两个从重庆转道香港来的行动人员”
    焦一诚连忙问：“这两个人关在哪里？”
    胡孝民笑了笑，问：“康家桥62号特工总部行动二处。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抓吗？”
    看到胡孝民的眼神，焦一诚知道，自己的钱包又要受伤了。
    不管愿不愿意被胡孝民敲诈，焦一诚都不能拒绝。看到胡孝民露出这样的眼神，他马上掏出一个信封。
    两百元买个情报，其实还是挺合算的。
    重庆来的行动人员，第一批没出事，但第二批两人却被捕，章详庆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找不到原因，下次重庆不敢再派人来了。
    ps: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合作
    看了一眼信封里的钱，胡孝民露出了鄙夷不屑的神情。他的情报，关系中统上海情报组的生死，这点钱怎么能打发呢？
    焦一诚连忙拿出钱包，将里面的钱全部掏了出来，塞到了胡孝民手里。每次胡孝民不把他的钱包弄空，也不会放他走。
    胡孝民淡淡地说：“中统上海直属情报组的密码，早就被我们掌握。他们最近与重庆的七次来往电，都有存档。”
    焦一诚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就算钱包空了，他也觉得很值。
    焦一诚急匆匆地离开了九风茶楼，失魂落魄的他，走到门外，坐到冯五的车上，迅速朝南而去。
    胡孝民把溜一眼叫来，把桌上的点心推到她面前：“等会五哥回来，让他上来一趟。”
    溜一眼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块：“胡大哥是想找焦老板吧？”
    胡孝民笑道：“小机灵鬼。”
    溜一眼不仅有一双火眼金睛，记忆力也很好，她笑着说：“焦老板住在吕班路，在仁爱会总院一带，我在那里见过他。”
    胡孝民说道：“我下次得直接找到焦老板才行，得有详细地址，还得有家里的电话。”
    吕班路那一带都是高档住宅，不是洋房就是别墅，家里肯定是有电话的。
    溜一眼得意地说：“明天保准给你打听出来。”
    冯五回来后，告诉了胡孝民一个地址：吕班路29号。
    其实，知道了地址，电话很容易查到。胡孝民还是把任务交给溜一眼，他想知道溜一眼会用什么办法。
    焦一诚以前很警觉，从九风茶楼回去后，不会直接去章详庆的住处。要么是在霞飞路下车，要么会去仁爱会总院。今天的消息太重要，章详庆会给重庆发报，如果密码被76号知道，再发报岂不给特工总部送情报？
    胡孝民拿出两张十元的法币递给冯五：“五哥，你去吕班路29号摆几天车，看看里面都住了些什么人。如果其他人要坐车，你就说在等人，你的车只拉吕班路29号的人。”
    这是他在别人那里学到的经验，人力车等人是很正常的。之前他担心，如果有客人不拉，会被人怀疑。
    冯五不好意思地说：“不能老是要你的钱。”
    “这几天你拉不了客，当然得补贴你。你的份子钱怎么办？生活怎么办？以后的房租又怎么办？”
    “好吧。”
    章详庆听了焦一诚的报告后，也是惊呆了。
    “看来我小瞧了76号的人。”章详庆叹息着说，顾慧英提醒过他换密码，可他没听。毕竟换密码很麻烦，他又得重新熟悉。
    焦一诚说道：“第二批人被抓了，已经投靠了76号。”
    章详庆微微颔首，不以为然地说：“他们也是为了保全有用之身。”
    中统在抗战前的主要任务就是反共，抗战爆发后，中统的方向虽然向日本有所倾斜，但主要针对的还是中共。
    章详庆甚至有种感觉，只要能反共，不惜使用一切手段，这其中也包括借用日本人的力量。
    国共正值第二次合作时期，中统不能公开反共，如果能借用日伪力量，将反共进行到底，上面也是很乐意见到的。
    当然，章详庆不希望自己落水。不管如何，进了日伪特务机关，脸上总是无光的。他希望自己的直属情报组，能坚持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至少，也要坚持到，自己调离上海的那一天。
    焦一诚说：“胡孝民的身份实在太重要了，我希望能加大与他的合作。”
    章详庆沉吟道：“以胡孝民目前的身份，让他加入中统也不现实，只能让上峰多拨款。”
    胡孝民最喜欢的就是钱，拿钱换情报，他也很乐意。只是，上面的拨款，快跟不上给胡孝民钱的速度了。
    焦一诚说道：“我说的合作，是一起做生意，从上海贩运物资到重庆。让他给我们当保护伞，他的任务是把货运出上海再送到界首，我们负责到界首到重庆。”
    章详庆喃喃地说：“他会愿意吗？”
    如果能加强与胡孝民合作，他当然很欢喜。只是，胡孝民会同意吗？焦一诚的身份，胡孝民应该是知道的。与中统合作，胡孝民有这么大的胆吗？
    焦一诚微笑着说：“试试不就知道了吗？胡孝民最喜欢占便宜，只要给他好处，哪怕是火中取栗，他也不会在乎。”
    下午，胡孝民去了趟光州饭店，与钱鹤庭见了一面。
    胡孝民叹息着说：“组座，余延智表现得很英勇，宁死不屈，汪即卿亲自劝降，被他骂了回去，实在可敬可佩。”
    钱鹤庭沉声问：“有机会营救吗？”
    胡孝民摇了摇头：“惊动了汪即卿，恐怕不行。余延智受了很重的伤，就算救出来，怕也活不长。我与他聊过，已经存了必死之心。我向陆实声和赵仕君提出，杀余延智其实是成全他抗日的美名，可赵仕君还是死了决心。”
    在生与死之间，要选择生是本能，但主动选择死，这样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值得敬佩的。
    钱鹤庭冷冷地说：“赵仕君真不怕军统报复么？李老板已经下令，除掉大汉奸李明卿！”
    “李明卿？由新二组动手吗？”
    李明卿可不是一般的汉奸，赵仕君、孙墨梓、唐东平都是他的门生。特工总部警卫总队长吴世强，还有其他几个队长，也是他介绍来的。警卫总队几百人，有一大半是他的徒子徒孙。
    如果能除掉李明卿，确实能大大打击特工总部这帮汉奸的气焰。
    “总部会派颜森来执行任务，并接任第五队的队长之职。”
    “颜教官？”胡孝民吃了一惊，颜森可是军统的厉害角色，也是他临训班的教官，枪法如神，刀也用得很好。
    钱鹤庭微笑道：“如何配合颜森，自然不用我多说了吧？”
    胡孝民坚定地说：“李明卿这只老狐狸深居简出，难得外出也是武装帮众前呼后拥围得水泄不通，一般人要刺杀他，肯定非常难。但我相信，只要颜教官到了上海，李明卿必死无疑！”
    颜森的身手和智慧，他从不怀疑。只要他想完成的任务，没有做不到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惊动
    晚上，范桂荣到了愚园路473弄3号胡孝民的新家。
    胡孝民给的任务，他当然要完成好。有了发现，也要第一时间向胡孝民报告。不要说是晚上，哪怕就是半夜，他也会登门。
    上午的会他虽没资格参加，但会议的内容基本知道，胡孝民与李奇涛已经水火不容。三组和四组的组长都是胡孝民安排的，李奇涛想要控制这两个组基本不可能。
    现在谁坚定地跟着胡孝民，谁就是以后一科的红人。范桂荣几次没抓住机会，这次他不想再错过。
    范桂荣低声说：“科长，李奇涛在四马路新民书局对面东华里的茶楼监视。”
    “柳娜梅呢？”
    “回来了。”
    胡孝民点了点头：“辛苦了。”
    范桂荣受宠若惊：“给科长办事不辛苦。”
    “你再辛苦一下，看他盯的是什么人。”
    范桂荣坚定地说：“不辛苦。只要李奇涛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估计他盯的是新民书局。”
    李奇涛监视的目标是什么？或者说，柳娜梅又要对谁下手？
    这个目标，不是李奇涛的，而是柳娜梅的！
    “范桂荣来干什么？”
    胡孝民到二楼，顾慧英随口问。
    结婚后，顾慧英的发型和服饰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头发烫了一下，脸上也化着淡妆，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艳欲滴。
    “李奇涛今天给柳娜梅办事，我作为科长，得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
    顾慧英奇怪地问：“柳娜梅有事不是喜欢找你吗？”
    胡孝民问：“你这话没有歧义吧？”
    顾慧英淡淡地说：“我们之间的生活和工作互不干扰，只要你不把她带回来，我都可以视而不见。她之前找你当司机，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胡孝民是她的挡箭牌，两人早就有协议。如果胡孝民在外面找女人，她反而放心些。两人现在虽没再睡一间房，但也是里外间。在外人面前，还得随时保持亲密关系。
    胡孝民问：“你觉得柳娜梅为何不找我，而要找李奇涛呢？”
    顾慧英随口说道：“或许这次的任务，是日本人布置的。”
    “日本人？新民书局有日本人的目标？”胡孝民心里，突然涌现一种不好的感觉。柳娜梅之所以不找自己，并非她不愿意，恐怕是日本人的意思。具体来说，应该是小野太郎的意思。
    日本人坏到了骨子里，他们肯定没憋好屁。
    他觉得应该把消息传出去，可掌握的信息太少，不知道是针对军统、中统还是地下党。或许，明天见到柳娜梅后，能探听一二。
    然而，躺在床上后，胡孝民辗转反侧，还是无法入睡。他披上衣服，开着车子出去了。
    不管柳娜梅要对付的是什么目标，既然惊动了日本人，必须得警惕。
    在车上化了装后，他步行找了个公用电话，拨打了钱鹤庭的电话。
    “明天一起去新民书局杀一局如何？我的空心炮用的越来越好。”胡孝民压低嗓子，半捂着话筒，改变着自己的声音。
    他这是问钱鹤庭：最近在新民书局有没有行动。
    “这段时间实在抽不出时间。”钱鹤庭刚开始没听出胡孝民的声音，对方说到“空心炮”时，他马上知道这是胡孝民。
    就算对面打电话的不是胡孝民，能说出“空心炮”这三个字，也说明是胡孝民派来的。
    “好吧，那我约其他人。”胡孝民挂断了电话。
    随后，他又去了趟同泰里5号。下车之前，胡孝民卸了装。
    “胡大哥，你来啦。”开门的是溜一眼，看到胡孝民后，高兴地叫道。
    “五哥呢？”胡孝民摸了摸溜一眼的头，微笑着说。
    “五哥出车还没回来呢？”溜一眼说。
    “王先生呢？”胡孝民指了指二楼。
    “晚上出去了，也还没回来呢。”溜一眼说。
    “什么时候走的？”胡孝民心里一动，张晓如可千万别去新民书局。
    “吃了晚饭走的，快一个小时了吧。”
    “给你们带了点糖，把门关好，我先走了。”
    “胡大哥，焦老板的电话打听到了，92496”溜一眼在后面说道。
    胡孝民开着车子，风驰电掣般赶往四马路。到山西南路口的益怡里时，胡孝民将车停住了。前面拐到四马路，再过两个路口就到新民书局。
    他在车上再次化装，还换了衣服和鞋子，又带了副眼镜。腰后插了把枪，这才走到四马路，拦了一辆人力车。
    “去五洲药房。”
    胡孝民坐上车后，告诉车夫。
    五洲药房位于四马路与河南中路的西南方向，到五洲药房必定会经过新民书局。这一带，汇集了上海绝大部分的书局、报社，像中华书局、作者书社、商务印书馆等都位于这一带。
    坐着人力车，胡孝民透着镜片，可以从容的观察着路上的一切。
    特别是快到新民书局时，他观察得更仔细。新民书局对面作者书社，斜对面是中华书局。在作者书社和中华书局之间，有个叫东华里的里弄。
    如果李奇涛要监视新民书局，东华里是较好的选择。胡孝民在经过东华里时，发现里弄口聚集了一些人，其中还有几个穿着制服。
    是巡捕！
    这是租界，就算是日本人想动手，也不能直接出面。
    胡孝民的手，迅速伸到腰后。
    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又犹豫了。
    到五洲药房下车后，胡孝民看到路口有两个红头阿三，他走过去用英语告诉他们：“作者书社附近有人行凶，枪都掏出来了。”
    听到胡孝民说的是英语，红头阿三没有犹豫，马上朝着那边跑去。
    他们一走，胡孝民则绕到交通路，从东华里的南端摸了进去。胡孝民虽是第一次来东华里，但周围的地形，早在他的脑海里。
    上海地图关系到胡孝民的生死，早在来上海前，他就熟记于胸。他很肯定，南北向的东华里，连接四马路与交通路。
    “砰砰砰！”
    胡孝民走到东华里的北端，看到里弄口似乎有人在说话，其中夹杂着英语和日语。他不再犹豫，抬手就是三枪。开完枪，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胡孝民不想伤及无辜，枪口抬高了三寸，子弹全部打在墙壁上，并未伤到人。
    但这三枪，却让里弄口的人慌了神。机灵的，已经趴在了地上，反应慢的，只顾四散逃离。
    等了一会，才有人朝南边追来。
    突然有人用日语大声说道：“八嘎！不要中计，马上行动。”
    这个时候，新民书局的目标才最重要。

第二百四十七章 牺牲
    东华里的枪声，确实惊动了新民书局张晓如。他迅速走到窗口，拉开窗帘一角瞥了一眼窗外。
    张晓如连忙说：“方诚同志，敌人就在外面，趁他们还没动手，你赶紧走。”
    方诚马上说：“不，你先走，我来掩护。”
    他很清楚，谁留下来，很有可能意味着牺牲。
    张晓如急道：“你是华南情报局的重要联络员，我有义务也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这个地方已经暴露，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方诚没再犹豫：“好吧。”
    从工作上考虑，如果他留下来，对党的损失更大。
    方诚刚走，张晓如看到对面的特务，就朝新民书局奔来。此时的张晓如很平静，他掏出枪，一拉枪栓子弹上瞠。
    方诚走到楼下，很快有一个年轻带着他从后门离开。
    “砰！”
    张晓如果断开枪，如果他和方诚一起走，两人都走不掉。
    他一开枪，外面的人迅速散开，谁也没有金刚不坏之躯，中了子弹都得归西。
    “砰砰！”
    外面的人迅速回击，子弹将玻璃击得粉碎。
    张晓如毫不示弱，借着窗台掩护，不断还击：“砰砰砰！”
    “噗呲！”
    张晓如觉得胸口一疼，感觉有个东西钻了进去。他低头一看，腹部多了一个血洞，正往外冒血。
    他左手捂着伤口，右手举枪依然奋力还击。然而，准头却越来越差，几乎于胡乱射击。
    外面的人，都是久经沙场，马上知道他顶不住了，迅速靠近了新民书局。有动作快的，已经冲了进去。
    “砰砰！”“砰砰砰！”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枪声，下面进攻的人，哪想到背后会有人开枪？而且，中枪的都没穿制服。
    下面的巡捕，立刻涌向两旁，不管如何，保命要紧。在旁督战的日本人，则气得哇哇大叫。
    “八嘎！”
    “砰！”
    “啊！”
    谁说鸟语，谁就倒霉。躲在暗处的枪手，枪枪咬肉，他开了五枪，全部命中目标。
    “他在对面的东华里！”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东华里方向，又射来两颗子弹：“砰砰！”
    这次没击中目标，但也把刚想爬起来的巡捕吓得够呛。
    楼上的张晓如，虽然腹部中枪，但还是挣扎着从后门离开。
    新民书局有两个后门，一个在东侧，也是正常的后门。另外一个在北侧，平常不开，关键时刻撤退。
    可就是这个平常不开的后门，此时却有人守着。张晓如刚出去，那人就扑了过来，嘴里还哇哇叫着，听着像鸟语。
    “砰！”
    张晓如庆幸枪里还有子弹，正中对方小腹。
    “砰！”
    那人倒地后，并没有马上死，反而掏出一支南部十四式手枪，拉开枪栓后，朝张晓如开了一枪。
    这一枪虽没击中张晓如的要害，却击中他的大腿。原本他身上就有伤，加上腿上的这一枪，走得就更慢了。
    “砰！”
    张晓如突然看到火光一闪，坐在地上的人又中了一枪。
    这一枪却不是他开的，他手里的枪下意识地对准来人。
    “挡手？”
    “码头？”
    “快走！”胡孝民来不及废话，拉着张晓如就跑。
    “啊哟！”张晓如一抬腿，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动。
    胡孝民一见，拉着张晓如的手臂，将他的腹部顶在肩上扛着就跑。
    胡孝民的汽车就停在山西路，但他没敢走大路，从新民书局后面的巷子，到隔壁大东书局后面，经过世界里和怡益里两条里弄，就看到了他停好的汽车。
    将张晓如塞到后座，胡孝民发动车子，汽车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这个时候，胡孝民也不能去医院，将车子开到了九如里5号。
    把张晓如扛进屋后，他出来将汽车开到白克路附近停好。汽车的目标太大，再危急也必须先处理好。
    “这是柳娜梅的行动。”胡孝民拉亮屋里的灯，看到张晓如脸色苍白，腹部和腿部还在流血，连忙拿出一个急救包。
    “她是怎么知道的？”一路颠簸，张晓如声音虚弱。
    “不知道，这个女人太厉害，得想办法除掉才行。”胡孝民撕开张晓如的裤子，用酒精清洗着伤口：“我只会紧急包扎，子弹暂时不能取出来。”
    “能止血就好。”张晓如的声音越来越小，突然，他又费力的睁开眼睛，提醒道：“除掉柳娜梅太冒险，她是你的上司，又跟日本人关系很深，不可造次。”
    胡孝民一边换着衣服，一边看着气息越来越弱的张晓如，担忧地问：“我去请医生，能坚持吗？”
    这是他的安全屋，除了化装所用的物品外，还有武器、药品、钱、证件等。甚至还有粮食，只要他愿意，在这里待一个月都不用出门。
    “能。”张晓如张了张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能个屁，我马上去找医生。”胡孝民急道。
    自从参加地下工作后，他从来没有这样慌乱的。胡孝民行事，一向都是计划周密，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会有备用计划。然而，今天的事情，他没预料到，也没准备后备计划。
    “不要！你的身份不能去找医生。”张晓如突然一把拉住胡孝民，所谓的“拉住”，其实只是举着手臂，他已经没力气拉住胡孝民。
    “不找医生你会死！”胡孝民急道，他知道，张晓如随时可能会死，或许自己走出这扇门就会牺牲。
    张晓如闭着眼，对他来说，睁着眼睛会消耗太多能量：“找了医生估计也活不成了，与其让你冒险，不如跟你说说话，说不定还会有奇迹。”
    胡孝民突然想到：“我把冯香莲找来，让她去找医生，这总行了吧？”
    张晓如轻声说道：“她是你的交通员，如果她暴露了，你岂不也暴露了？她的经验还不足，以后你要多帮她。”
    胡孝民说道：“说说你为何会出现在新民书局吧？柳娜梅绝对不可能怀疑到你头上。”
    “我在新民书局与华南情报局的方诚同志见面，以后，香港、上海的各处情报组织，统一由华南情报局指挥。你的组织关系，也将转到华南情”

第二百四十八章 接头暗号
    战友牺牲在眼前，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感，令胡孝民万分沮丧。
    可他没有时间悲伤，作为一名地下工作者，悲伤也是一种奢望。短暂的情绪低落后，他迅速平复心情，大脑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新民书局的枪声，顾桂荣一定会给家里打电话报告。顾慧英接到电话后，肯定会告诉他，自己出来了。这个时候，他必须去新民书局。
    只有以最快的时间露面，才能消除身上的疑点。
    哪怕现在没人怀疑他，保不准以后有人会打他主意。情报处的这些家伙，哪个不是人精？如果你脑子比别人慢半拍，随时会被人玩死。
    换回原来的衣服和鞋子，确认身上没有血迹后，胡孝民朝张晓如的遗体鞠了一躬，用床单盖好遗体后，从后门离开。
    上车后，胡孝民发现一个问题，后座有血迹，坐在车里，能闻到一股很大的血腥味。
    他将车窗摇了下来，路过一家杂货铺时，买了条毛巾和两瓶酒，找了个地方停车后，用酒清洗了一下。
    如果是白天，肯定会看出破绽，但晚上不会有太大问题。他已经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胡孝民开着车子直接去了新民书局，还没到那里，就看到很多人围着。中国人喜欢看热闹的天性，永远都不会改变。
    “科长，你来啦。”
    范桂荣突然看到了胡孝民的车子，连忙跑了过来。
    “出事了？”胡孝民“惊诧”地说。
    经过这么久的锤炼，他的表情恰到好处，瞳孔的收缩、脸上的肌肉配合得完美无缺。
    “是啊，发生了枪战。”范桂荣低声说。
    “你没受伤吧？”胡孝民打量了范桂荣一眼，将车子熄火，拉开了车门。
    “多谢科长关心，我当时离得远远的。但小野太郎和李奇涛，都挂了彩。另外，还死了两个日本宪兵。”范桂荣说到后面时，声音低了许多。
    死伤的是日本人，可不能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要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胡孝民故意转头看了看，问：“他们人呢？”
    范桂荣随口说：“小野太郎已经送去医院，李奇涛还在等医院派车来接。”
    胡孝民心里一动，问：“把人扶过来，不管如何，都是一科的人嘛。他伤得严重吗？”
    “还好，腿中了一枪。”
    “得赶紧送医院。”胡孝民连忙说，虽然有些遗憾，但听说李奇涛中枪，还是勉强能接受。
    他很后悔，在黑暗中无法分辨李奇涛，要不然，可以找机送他归西。
    看到胡孝民和范桂荣出现，李奇涛很是羞愧。自己原本想露面，结果又丢了回脸。他坐在地上，用裤带绑着大腿，但伤口处还在流血。
    “坐后面，最好躺着。”胡孝民亲自给李奇涛打开车门，让范桂荣把他塞到车里。
    受了伤的李奇涛，能很好的掩饰他车上的血迹。明天，他就能正大光明的宣布，自己车上的血迹是李奇涛弄的。
    为了“第一”时间将李奇涛送到医院，胡孝民一路上开得飞快，碰到紧急情况，自然是一脚急刹。李奇涛的伤口，流出的血更多了。
    李奇涛虽然痛得脸都变形了，却不敢责备胡孝民的这番“好意”。
    “范桂荣，你送李奇涛进去，我去擦一下车，座位上都是血。”胡孝民最后又是一脚急刹，把车停到了同仁医院门口。
    他这一脚，差点让后座的李奇涛滚了下来。
    “胡科长，多谢了，还把你的车弄脏了。”李奇涛很感动，胡孝民用车送自己来医院救治，这份心意令他很感动。
    他在反思，自己一心要取代胡孝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
    这件事如果换成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大度，能让范桂荣叫辆人力车，送自己到医院就不错了。
    胡孝民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谢不谢的。早点养好伤，回来协助我的工作，才是对我最大的感谢。至于车脏了，更不用担心，沾了血腥味才更有杀气嘛。”
    胡孝民开车出去时，家里的几个女人都留了意。冯香莲和刘妈住一楼，她只在窗户看了一眼。刘妈则打开了门，偷偷看了一眼楼上，不知道顾慧英有没有跟着一起出去。
    二楼的顾慧英，听到胡孝民发动汽车的声音，就已对站到了窗口。她觉得，胡孝民更多是为了李奇涛。
    李奇涛的后台是小野太郎，胡孝民靠着阿谀奉承，才攀上赵仕君的高枝。靠着不断送礼，拍各种马屁，才勉强维持着各方的关系。
    李奇涛的到来，给胡孝民很大的威胁，一旦李奇涛立了功，胡孝民这个科长就危险了。特工总部的人事，都要向日本人报告，他们有最后的决定权。只要小野太郎一句话，李奇涛就能代胡孝民而代之。
    顾慧英还担心，柳娜梅要对付的，会不会是中统呢？胡孝民的车子开出去后，她下了楼，让刘妈给她“送”壶热水。
    两人在楼上密谈了一会，不久，刘妈从后门出去了。她的动作很轻，像只猫一样。
    二楼的关寿楣，其实也没睡着。但她只是侧耳听了一下，又睡着了。毕竟家里的事，跟她没什么关系。
    胡孝民回来时，是冯香莲去开的门。
    胡孝民将车子停到冯香莲面前，突然问：“明天一起去新世界吗？”
    冯香莲下意识地拒绝：“我不去。啊！”
    蓦然，她反应了过来，这不是自己每天都要背的接头暗号吗？
    胡孝民再次问：“明天一起去新世界吗？”
    “昨天已经去过了。”冯香莲觉得自己脑子还是嗡嗡的，她一直在幻想，那个神秘的“码头”会是什么样的人，哪想到码头就在身边！
    “昨天的新世界，与明天的新世界是不一样的。”胡孝民轻声说。
    “后天再去。”冯香莲这次回答得非常迅速。
    “明天中午，我去同泰里吃饭，你早点过去准备。”胡孝民说道。
    “是。”冯香莲机械式地应道，此时的她，大脑一片空白，胡孝民的车子开进去后，她才醒悟，要把大门关上。

第二百四十九章 挺好
    冯香莲原本睡下了，与胡孝民突然接头，令她睡意全无。
    她在大门口站了一会，才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还是觉得不可理解，胡孝民怎么会是“码头”？他不是可耻的汉奸、日本人的走狗吗？
    可是，胡孝民真要是汉奸，他会对溜一眼这么好吗？会给自己家准备房子吗？会跟王先生谈得来吗？会让自己来当佣人吗？
    王先生让自己潜伏在他身边，借机窃取情报。真正的用意，恐怕是更好的担任他的交通员。
    冯香莲又不解，胡孝民如果是地下党，为何还会娶顾慧英这个汉奸呢？一定是为了潜伏，不得已而为之。事实上，他们两人根本就没有感情。
    其实，冯香莲已经发现不对。
    她以前帮别人梳头，每天早上也会帮顾慧英梳头。细心的她发现，楼上的卧室，不像两个人在睡，倒像是顾慧英一个人在用。
    整个晚上，冯香莲都在胡思乱想。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顾慧英自然也醒了，胡孝民上楼后，她就从卧室走了出来。
    “晚上宪兵队在新民书局抓共产党。”胡孝民随口说。
    顾慧英脸上闪过一抹惊色：“抓着了吗？”
    “不知道，没问。发生了枪战，宪兵队死了两个，小野太郎和李奇涛都受伤了。我把李奇涛送到了医院，车子也脏了，座位上都是他的血。”
    “共产党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顾慧英喃喃地说。
    “厉害个屁，早晚得把他们都逮住！”胡孝民冷冷地说。
    今天晚上他的心情其实很糟糕，顾慧英面前又不能说。
    张晓如既是他的同志，更是他的战友，今天晚上牺牲了，他仅仅在九如里5号的房子里，短暂的悲伤了一会。
    作为一名潜伏的特工，悲伤也是一种奢望。
    顾慧英突然问：“刚才你跟香莲在说什么？”
    “明天中午我要去看溜一眼，顺便到同泰里吃饭，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明天是第一天上班，不能走太久。”顾慧英摇了摇头，她又不是科长，只是普通的情报员，就算有胡孝民这层关系，也不能随便离开的。
    “有点累了，我先睡。”胡孝民不想再跟顾慧英多说，找了个借口。
    躺在隔壁书房的行军床上，胡孝民望着黑乎乎的房顶，眼角才无声地流出眼泪。他不能喊、不能叫，甚至都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悲伤和自责。
    胡孝民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今天晚上的画面，他很懊悔没能及早出现，如果范桂荣能早半小时报告，或许张晓如就不会受伤。
    另外，他还得检讨自己的行为，有没有露出破绽？
    同时，他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柳娜梅为何会知道新民书局？张晓如与华南情报局的同志见面，她是怎么知道的？还提前派李奇涛在那里盯着。
    根据李奇涛的表现，胡孝民分析，柳娜梅的情报也不全。甚至她都不知道，晚上华南情报局与张晓如会见面。
    张晓如到新民书局不久，宪兵队就采取行动。而李奇涛早就到了东华里，也就是说，情报不是张晓如这条线泄露的。
    柳娜梅怎么会知道华南情报局的情况？是有人当了叛徒？还是她早就安排了人打入华南情报局？
    这个问题，比张晓如牺牲还重要。胡孝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整个晚上几乎没合眼。
    清晨，胡孝民依然在后面的花园锻炼身体，哪怕昨夜几乎没合眼，该醒的时候，也会醒来。
    “胡先生，吃早餐了。”冯香莲今天再看胡孝民时，神情完全不一样了。
    她还不知道张晓如牺牲的事，一直沉浸在胡孝民是码头的惊喜之中。她卧底在胡孝民身边，原本心灰意冷，昨夜突然的接头，让她充满了激情。
    抗日，不仅能保家卫国，有的时候还很浪漫呢。自己和胡孝民才是同志，顾慧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好。”胡孝民拿起毛巾擦了擦脸，走过冯香莲身边说，突然轻声说：“要保持常态，原来是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
    他察觉到了冯香莲的异常，这是很危险的。如果让中统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以后他的工作会非常被动。甚至，他只能被迫与中统合作，这是胡孝民最不希望看到的。
    “是。”冯香莲低下了头，来之前，王先生教给她很多东西，可突然之间就全忘了。
    “昨天晚上你好像没睡好。”顾慧英上车后，突然说。
    “你也有黑眼圈。这样，其实也挺好。”胡孝民突然说道。
    “什么叫其实也挺好？”顾慧英嗔恼着说。
    昨天晚上，她其实也没怎么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看到我们没睡好，别人就不会怀疑咱们是假夫妻了嘛。”
    顾慧英瞬间明白了，她羞得满脸通红，等会到了二科，怎么见人啊。
    “我之前发过一次喜糖，你等会再发一次，就没人说闲话了。”胡孝民笑道，出门前，他让冯香莲提了一大袋喜糖在车上。
    到情报处后，胡孝民依然先去陆实声的办公室。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得第一时间向他报告才行。
    “处座，昨晚在四马路新民书局的好戏，听说了吧？”胡孝民到陆实声的办公室后，神秘地说。
    不管大事小事，都要第一时间向陆实声报告。这才显得他是陆实声的人，也让全处的人知道，陆实声很看重他。
    陆实声随口问：“宪兵队死了两个人，其他个个挂彩。对了，你怎么会在那里？”
    胡孝民叹息着说：“李奇涛执行任务，也不向我报告，这怎么行呢？我派范桂荣去打听，知道他们四马路盯梢后，想过去看看，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陆实声笑道：“幸好你慢了一步，中共的火力很猛，小野太郎和李奇涛都受了伤，可不是开玩笑的。”
    胡孝民问：“共产党抓到了没有？”
    陆实声叮嘱道：“听说跑了，这次日本人很没面子，尽量淡化，你也不要跟人提起。”

第二百五十章 05号情报员
    “处座，李奇涛眼里没有我这个科长，三番五次违令不遵，我昨天已经开了会，强调了纪律和规矩。”胡孝民此时，早没有了昨晚的和气。
    陆实声淡淡地说：“他是你的副手，怎么调教是你的事。”
    胡孝民突然笑嘻嘻地问：“柳娜梅也是你的副手，处座调教得如何？”
    陆实声连连摆手：“这个女人可沾不得。”
    他喜欢女人不假，但他不会沾柳娜梅，否则的话，情报处怕要易主。而且，柳娜梅的背后是日本人，他其实对柳娜梅防范得很紧。
    柳娜梅主管情报一科，胡孝民的工作，还是要向她汇报。
    胡孝民走进柳娜梅的办公室，满腹牢骚地说：“柳副处长，有重要任务你就忘了老弟，这是照顾我呢？还是不照顾我呢？”
    柳娜梅嫣然一笑：“这是日本人给的任务。幸好你没去，否则躺在医院的就是你了。”
    胡孝民皱起眉头：“这么说，我还得多谢姐照顾。”
    柳娜梅突然说：“共产党新成立了一个华南情报局，由香港来的古明岳负责整个上海各处情报组织，还准备设立电台。有没有兴趣打掉这部电台、抓捕古明岳，顺势端掉整个华南情报局？”
    昨晚是华南情报局与上海地下党一次很重要的接头，按照她的意图，应该把两边的人都抓住。结果人没抓住不说，梅机关和宪兵队的人都受了伤，小野太郎和李奇涛，现在还躺在医院。
    胡孝民并不心动：“这是梅机关插手的工作，能给我们？”
    柳娜梅说：“影佐祯昭发话了，梅机关要尽量退出具体的情报活动。这些也不是他们的专长，他们插手只会碍事。”
    梅机关有更重要的工作，要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与汪即卿商谈成立新中央政府的事宜中去。至于这些情报战、特工战，他们会慢慢抽出去。就算参加，也只派人指导，而不是全程参与。至少，也是以中国人为主。
    胡孝民脸上堆着笑：“早就应该这样了嘛。只要姐一声令下，情报一科必定全力以赴。只有一点，李奇涛必须排除在外。”
    柳娜梅笑道：“你就不怕得罪小野太郎？”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他来情报一科后，就没干过一件好事。要不是小野太郎介绍的，我真怀疑他是打入我们内部的间谍。”
    柳娜梅点了点头：“昨晚的行动，确实很诡异。”
    在得知消息后，她就很不解。中共明明没有一点防范，为何会突然冒出一个神秘人物？那人身手了得，一人一枪，不仅打得巡捕和日本宪兵队抬不起头，还死了两个日本宪兵。
    胡孝民好奇地问：“中共不可能给我们下套，他们什么时候有这么强大的武装了？”
    柳娜梅叹息着说：“那是因为出现了一个神秘的人。”
    胡孝民“惊诧”地说：“神秘人？”
    眼神与表情的配合非常重要，特别是在柳娜梅这样的老特务面前，哪怕有一丁点不对，都有可能露出破绽。一旦被她怀疑，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柳娜梅摆了摆手：“这件事总会查清的。你的第一个任务，是密查一个代号05的地下党情报员。”
    胡孝民吃惊地说：“05号地下党？是不是还有01、02号？”
    这件事张晓如也没跟他说过吗？难道这是关寿楣的代号？
    柳娜梅摇了摇头：“那就不知道了，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追查05号。此人很神秘，是中共高级间谍。听说此人在几年前就已经打入重庆特务组织，因为某些原因，与上级失去联系。这次古明岳急于与他取得联系，也是想再次启用他。”
    胡孝民突然问：“05号情报员，会不会就是昨晚的神秘人？”
    柳娜梅看了胡孝民一眼，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有这个可能。”
    胡孝民笑道：“柳副处长的情报很准确，还得姐指点迷津。”
    柳娜梅水汪汪的眼睛瞄了胡孝民一眼：“我能指点什么，只是在中共那边有个眼线罢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好羡慕能在地下党安插眼线的，我好不容易在军统安插个眼线，被迫暴露了。”
    “眼线一定不能被太多人知道，当初安排鲁继荣到利昌隆五金商行，就差在报纸上登广告说明了。早点暴露也好，要不然早晚会暴露。”
    “这方面我还真没经验，姐抽空能不能教教我？”
    柳娜梅给胡孝民抛了个媚眼：“只要慧英没意见，我手把手教你都行。”
    胡孝民最是受不了这个，只能落荒而逃。柳娜梅在后面咯咯笑着，她就喜欢看到胡孝民这样的窘态。
    胡孝民终于知道，昨晚张晓如为何会暴露了。柳娜梅竟然在中共安插有内线？她一直在交际科，什么时候与中共有接触呢？
    毛丽华！
    一定是在接触毛丽华时，接触到了中共。
    柳娜梅第一次与中共接触，就是为了接近毛丽华。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蛇蝎心肠不说，对付男人的手段也是屡试不爽。要想个什么办法，不露痕迹的将她除掉呢？
    开完例会后，胡孝民开着车子出去了，他得去趟同泰里5号，与冯香莲认真谈一次。
    冯香莲早早在等着，她买了好多菜，准备给胡孝民好好露一手。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胡孝民为何总喜欢往同泰里跑，原本她还以为胡孝民对自己有意，现在才明白，原来胡孝民是为了工作。
    听到敲门声，冯香莲的心跳陡然加速。
    冯香莲马上跑去开门，果然是胡孝民。
    “胡大哥。”
    胡孝民问：“家里没其他人吧？”
    冯香莲摇了摇头：“没有，王先生都不在家。”
    胡孝民沉声说：“王先生还有个名字，叫张晓如，还有个代号：挡手。昨天晚上，他在新民书局牺牲了。”
    冯香莲瞪大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牺牲了？”
    以前她肯定不知道牺牲是什么意思，接触了共产党后，她自然明白，牺牲就是死亡。
    昨天中午，还与王德欢一起吃的饭，这才隔了一天，怎么就牺牲了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上学
    胡孝民的声音变得低沉，话中充满着自责：
    “我去晚了一步，宪兵队和巡捕已经包围了新民书局。等我吸引敌人的火力，他已经身中两枪。”
    他实在不想回忆昨晚的情形，这种痛苦的记忆，仿佛置根于骨子里。
    冯香莲有些慌乱地问：“以后怎么办？”
    胡孝民问：“挡手安排你担任交通员，应该给了你上级的联系方式吧？”
    昨天晚上，张晓如并没提及与组织的联络，显然，他已经有了安排。自从决定让冯香莲担任交通员，应该就准备好了一切。
    冯香莲点了点头：“是的。”
    那个地址她还记得：霞飞路霞飞市场的张记裁缝店，要找一位姓张的先生，告诉他自己住在同泰里5号。剩下的事情，只需要听张先生安排就可以了。
    胡孝民叮嘱道：“吃完饭后，你要先去联系组织，报告挡手牺牲的事宜。这是九如里5号的钥匙，挡手的遗体在那里，组织可以派人过去确认。”
    冯香莲郑重其事地说：“好。”
    胡孝民叮嘱道：“挡手去新民书局，是与华南情报局的人见面。华南情报局有柳娜梅打入的卧底，你与上级联络时，要特别注意。一定要先观察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异常后才行动。如果遇到意外，要想好应对的说辞。任何时候，你都可以说出是我家的佣人，这是你最好的保护。”
    冯香莲认真地听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交通员不但要胆大心思，还要随机应变，最重要的是，遇事一定要冷静。比如说，你以后在愚园路473弄3号，一定要保持跟原来一样。”
    冯香莲点了点头：“我懂的。”
    胡孝民又想起一件事：“对了，顾慧英和刘妈，你要特别注意，她们是中统的人。”
    “什么？”冯香莲差点跳了起来，吃吃地说：“她们她们怎么可能呢？”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仔细观察就会知道，刘妈是顾慧英的交通员。你平常与她打交道的时间较多，一定要小心，不能露出破绽。”
    冯香莲喃喃地说：“怪不得，我刚来时，刘妈老是缠着我问东问西。”
    胡孝民又说道：“还有，住在二楼的关女士，是咱们的同志。”
    既然与冯香莲接上了头，自然要把家里的形势告诉她。愚园路473弄3号虽然只有五个人，但每个人都不简单。这五个人当中，他和冯香莲优势最大，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冯香莲惊喜地说：“真的？”
    她对关寿楣很有好感，这个知性而优雅的女士，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你不能让她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是两条线，不能交叉。我们的任务是在暗中保护她、掩护她，不能让她受到伤害，也不能打扰她。”
    冯香莲无奈地说：“好吧。”
    胡孝民解释道：“她是76号赵仕君的故交，赵仕君有可能猜到了她的身份。所以，任何与关寿楣接近的人，都会受到怀疑和调查。如果我们与她接上头，对双方都没好处。”
    冯香莲似乎听懂了：“胡大哥，以后你要多教我，很多事情我都不懂。”
    “你很聪明，做事也细致，主要是经验不足。你只要忘记自己是地下党交通员，是来我家当佣人的，就不会有破绽啦。”
    他其实很担心，一下子跟冯香莲说了这么多，她能应付接下来的局面吗？
    冯香莲欣喜地说：“这倒是个好办法。”
    “这得好好琢磨，如何面对家里的每一个人。知道的，要当作不知道，这很考验你的能力。能否成为一名合格的交通员，就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我去楼上看看，收拾一下挡手的遗物，你找机会交给组织。”
    张晓如已经牺牲，他住的地方，一定会留下某些痕迹。他要做的，就是消除这些可能存在的痕迹。
    冯香莲一脸佩服地说：“胡大哥，你懂得真多。”
    胡孝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轻声说：“好像有人来了，你先去做饭吧。”
    “胡大哥，你来啦，中午吃什么好吃的？”溜一眼回来时，看到胡孝民在家里，很是高兴地说。
    胡孝民摸了摸溜一眼的头，微笑着说：“今天香莲做了好多好吃的，有一手呢？”
    “他不知道跑哪去玩了，现在天天有饭吃了，整天就知道玩。”
    “你们两个，想不想去学校读书？”
    “我在报童学校啊。有一手年纪太小了，暂时还上不了。”
    “你们两个都去上学，以后别送报，也别卖油了。”
    溜一眼低下头，黯然神伤地说：“上学要用，我们连衣服都买不起，不要说学费和书本费了。”
    胡孝民说：“没事，费用由我来支付，你们只管好好学习就行了。香莲，明天你就去联系一家学校。”
    冯香莲点了点头：“好。”
    “胡先生来啦。”
    冯五在外面就听到了胡孝民的声音，放下车子就小跑着进来了。
    胡孝民问：“五哥，我家住的关女士每天都要用车，这段时间你的车包给她如何？”
    冯五想也没想，马上说道：“没问题。”
    胡孝民说：“那行，先吃饭吧。”
    冯五知道胡孝民喜欢跟王先生喝一杯：“王先生呢？我去喊他。”
    冯香莲急道：“哥”
    胡孝民连忙给了她一个制止的眼神：“王先生最近要回趟老家，过段时间才回来。”
    冯五奇怪地说：“王先生怎么也没跟我说呢。”
    胡孝民说道：“走得急，要不是碰巧遇到，我也不知道。”
    冯香莲诧异地看了胡孝民一眼，说起谎话来，真是连脸都不红一下。或许，这就是一名地下党员最基本的技能吧。
    “哦，那咱们先吃吧。”
    胡孝民说道：“以后香莲中午在我那边做饭，五哥你也过去吃饭。你们如果愿意，也可以住到我那里。”
    “五哥，胡大哥让我和有一手去上学呢？以后，我们就要成识字人啦。”
    “你们还小，应该读书，以后才能成为国家栋梁。五哥也要跟香莲一样，晚上去上夜校。这个世界，没有知识是不行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不开玩笑
    下午，胡孝民去了九风茶楼。与其说在这里喝茶，不如说是静下心来思考。胡孝民的工作，就像在刀尖上行走，稍有疏忽，脚下的那把刀就直插心脏。
    然而，以胡孝民现在的身份，想要安静地坐一会，也是一种奢望。
    刚到包厢没多久，范桂荣就来了。今天早上，胡孝民正式宣布，他是情报一组的副组长，现在干劲大得很呢。
    副组长之后，就是组长，只有干出成绩，胡孝民才会让他上任。
    范桂荣站到胡孝民面前，躬着身子，谦恭地说：“科长，在福煦路与西藏路的西南角有家黄金戏院，老板高修德，是帮会人物，辈分也挺高。据说特工总部有好些人，曾经都拜在他门下。”
    胡孝民淡淡地说：“管他什么辈分，说事。”
    张晓如的死，他只有在冯香莲面前，才稍微流露出悲伤。他将悲痛压在心底，会以另外的方式施放出来。
    范桂荣低声说：“高修德在黄金戏院后面开了赌台，他仗着帮会的关系，又不是在我们的管辖范围，日进斗金。我想，就拿这里开刀。”
    胡孝民冷冷地说：“既然开刀，就要见血，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不是开刀，而是开玩笑。”
    范桂荣看了胡孝民一眼，犹豫着说说：“我跟高修德谈了，让他交出三成利。他把我轰了出来，骂我不是东西，竟敢太岁头上动土。还说，就算你去，也要打出来。”
    最后面那句话，是他夹带的私货。他被高修德赶出来，一点面子也没有。人家根本没把他这个情报组副组长放在眼里，如果胡孝民不替他出头，还真拿高修德没办法。
    高修德与赵仕君和孙墨梓都有交情，不给他面子也是应该的。
    胡孝民冷冷地说：“五成利，可以留他一命。你也不用直接告诉他，放出风声就是。另外，派人把他盯死，三天之内他如果不来找你，随时准备动手！”
    他才不管高修德是什么辈分，在帮会是什么地位，现在的上海，特工总部最大。连杜公馆都要夹着尾巴做人，遑论像高修德这样的角色。
    张晓如的牺牲，胡孝民憋着一肚了的火，不要说杀一个高修德，就算多杀几个，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范桂荣担忧地说：“三成利他都不会答应，五成利根本不用想。”
    胡孝民淡淡地说：“所以我们只要准备动手就可以了，放出风声是让其他人知道，我们不是开玩笑。同时，也让其他人有个准备。”
    范桂荣竖起大拇指：“科长英明，见了血，才知道我们是动真格的。”
    他心里其实对胡孝民更加敬畏，胡孝民看着质彬彬，杀起人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先去准备吧。”
    “科长，我组的行动能力差点，能否从警卫总队叫几个兄弟？”
    胡孝民摇了摇头：“杀高修德不用从警卫总队叫人，你传令下去，谁杀掉高修德，以后你的副组长就由他干。”
    “好。”范桂荣眼睛一亮，自己的副组长让给别人，说明自己就要当组长了。
    快天黑时，胡孝民准备离开。正当他起身时，焦一诚推开了包厢的门。
    焦一诚双手抱拳，满脸堆笑：“胡科长这是要走？”
    胡孝民没好气地说：“等你一下午没见到人，只好回去啦。”
    心里有邪火，看谁都不顺眼。他现在真想杀人，特别是昨晚的始作俑者：小野太郎。
    焦一诚陪着小心：“胡科长能掐会算，焦某佩服。”
    胡孝民虽然提供了不少情报，毕竟不是中统的人，随时都可能翻脸。如果胡孝民哪天不高兴，将他抓进76号，也不是不可能。
    胡孝民坐了下来，斜睨了焦一诚一眼：“焦老板，上次的情报，价格公道吧？”
    焦一诚笑着在对面坐下：“公道公道。”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听说中统的电台找不到了，呼号、频率和密码全换了。”
    焦一诚笑嘻嘻地主：“我只管转手把情报卖出去，至少是谁买的，买来之后又干了些什么，我一概不问。”
    胡孝民突然叹息着说：“花了大价值买的情报，却不知道利用，那帮人也真是傻得可以。”
    焦一诚诧异地说：“胡科长此话何意？”
    胡孝民说道：“自己回去体会，今天找我何事？”
    如果自己是中统上海直属情报组的负责人，知道密码和呼号、频率都被76号掌握，才不会马上更换密码。至少，也要给76号下个套。这是传递假情报多好的机会啊，发几个电码，就能让二处疑神疑鬼，岂不美哉？
    焦一诚愣了一下，低声说：“有人想高价买情报。”
    “高价？多高？”胡孝民眼睛一亮，直接忽略了“情报”。
    “据说日方最近向汪即卿递交了一份关于新中央政府成立后实施事项的报告，想知道这份报告的核心内容。”
    “这是兴亚院华中联络部递交给新政府的报告，其实是为了主张一些日本的利益罢了。”胡孝民知道这份报告。
    “胡科长果然知道。”焦一诚赞叹不已，其实这份情报并不重要，顾慧英也能弄到。之所以找胡孝民，是想借机会与他长期合作。
    胡孝民拿出烟点上，不以为然地说：“我只想知道，你所谓的高价到底有多高。”
    焦一诚试探着说：“一家公司的三成股份如何？”
    胡孝民心里一动，问“股份？什么公司？”
    焦一诚低声说：“我想打通上海与重庆的贸易，成立一家新的贸易公司。只要上海的货能出去，重庆的货能进来，这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胡孝民晒道：“互通有无当然能赚钱，可现在没有日本人的派司，谁的货能运出去？这种事情风险很高，就算没有这情报，我也得占三成。”
    焦一诚问：“这么说，胡科长有兴趣？”
    胡孝民伸出手掌，缓缓地说：“赚钱的事谁没兴趣？这种钱，也不是你我能独占的，如果真要合伙，还得拉一个人进来才行。所以，我这边至少要占五成干股。”

第二百五十三章 新管家
    胡孝民晚上到家时，冯香莲已经回来了。看到胡孝民的车子，她小跑着出来开门。
    “家里来了客人？”胡孝民看到院子里停着一辆汽车，没看清车牌，感觉像是顾家的。
    “顾太太来了，还带了一个男的，说是太太的表舅。”冯香莲低声说，顺便塞给胡孝民一张纸条。
    胡孝民很自然地将纸条装进口袋，跟着冯香莲进了客厅。
    “妈，你怎么来了？”胡孝民看到客厅里的王淑珍，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亲切地说。
    “才几步远，你们也不愿意回家，我只好过来喽。”王淑珍的语气中透着怨气，这种怨气，既是因为他们新婚后就搬了出来，更是因为胡孝民和顾慧英的身份。
    得知胡孝民和顾慧英都在76号工作后，顾志仁和她商量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取消婚约。王淑珍也是倾向于取消婚约，然而，胡孝民与顾慧英已经订婚，如果取消婚约，以后顾慧英的名声就损了。
    最重要的是，顾慧英愿意嫁给胡孝民。她与顾志仁没办法，只好照常举行婚礼。
    然而，婚礼那天，胡孝民请来了几百特务，顾志仁差点没气出病。婚礼之后，顾家也成了汉奸家庭了，每次出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我和慧英商量过，等几天再回去。”
    “我原本以为，你们不会开伙，晚上去家里吃饭。没想到，你们都弄好了，小日子确实过得不错。”王淑珍冷嘲热讽地说。
    她原本对胡孝民就不满意，觉得胡孝民是乡下来的，要不是顾志仁坚持，说顾慧英与胡孝民从小指腹为婚，这桩婚事也成不了。
    “以后我和慧英经常回去吃饭就是，这位是”胡孝民看着王淑珍身旁的男子。
    王淑珍随口说：“这位是王瞻，是我的表哥，是我给你们请的管家。”
    胡孝民连忙说道：“怎么能让表舅当管家呢，这可万万使不得。”
    这个王瞻，看着就不老实，脸上虽然挂着谦卑的笑容，但眼睛却四处张望，一副贪婪之相。这种人放在家里，肯定要出事。
    “怎么，我给你们安排一个管家，帮你们管好家里人、事、物、账、钱，让你们可以安心做事，还不领情？”王淑珍冷着脸说。
    “这个”胡孝民望向顾慧英，得到的却是一抹苦笑，“好吧，既然是您的安排，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王淑珍转怒为喜：“这才像话嘛。王瞻老实本分，做事勤恳，你们把家交给他完全可以放心。”
    王瞻连忙站了起来，拱了拱手说：“请表少爷放心，以后我会把家打理好，让你没后顾之忧。”
    胡孝民淡淡地说：“以后辛苦王管家了。”
    王淑珍说道：“管家管家，你得把钥匙和账本交给他。”
    胡孝民说：“钥匙在慧英手里，家里还没有账本，我们的薪水也由她保管。”
    他的薪水每个月都可以交给家里，不多，一个月两百多元。加上顾慧英的薪水，他们一个月的总收入三百出头。不知道这个王管家，能给自己变出什么花来。
    “我去拿钥匙和钱。”顾慧英看着王淑珍望着自己，只好上楼。
    看到王瞻顺利拿到钥匙和钱，王淑珍才满意而去。王瞻陪着胡孝民夫妇送王淑珍上车，他这个管家，今天晚上算正式上任了。
    “王管家，家里有女眷，委屈你先睡门房。”
    胡孝民等王淑珍的汽车走后，对王瞻说。他一脸的歉意，让王瞻也挑不出理来。
    “这个”王瞻很为难，自己可是管家，不仅是经管财物银钱的出入，还可以“计划”人员的裁减，甚至能“建议”佣人的工钱，胡孝民夫妇的吩咐，以后也是由他转达。
    他的身份，比刘妈和冯香莲都高，算是胡孝民夫妇之下，其他人之上，怎么能睡在门房呢？
    “表舅，你就先委屈几天吧，楼上楼下都是女人，你也确实不能住在房子里。”顾慧英也说道。
    “好吧，我听外甥女的。”王瞻听到这声“表舅”，有了台阶下，笑吟吟地说。
    “你妈是什么意思？是关心我们？还是监视我们？”胡孝民与顾慧英到了楼上的卧室后，问。
    “她是想知道，我有没有被你欺负。”
    “这个王瞻，平常跟你家来往得多吧？”胡孝民问。
    “怎么，还要深入调查？”
    胡孝民笑了笑：“职业习惯。我们身边的人如果有问题，会被人笑话的。”
    家里的情况很复杂，他不得不小心。
    顾慧英说：“以前只听姆妈说过，还有个表舅，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她其实也很担心，自己和刘妈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家里多一个冯香莲，已经很不方便。再加上王瞻，以后她们的行动，得格外小心。
    “第一次见面？看你喊表舅喊得这么顺口，还以为小时候就见过面呢。”
    胡孝民走到窗口，望着在门房张罗的王瞻，陷入了沉思。
    顾慧英去洗漱时，胡孝民才找机会看了冯香莲递给自己的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明天上午十时九如里5号。
    胡孝民知道，这是组织安排人与自己见面。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胡孝民就到了白克路。哪怕是与组织的人接头，他也精心化了装。此时的胡孝民，穿着一件驼毛大衣，戴着一顶毡帽。他的脸上、脖子和手上都涂了黄蜡，还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像个四五十岁的男子。
    从白克路步行至九如里，沿途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到九如里5号后，更是小心。九如里5号上着锁，在对面，有一个人很可疑，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子，正在摆弄车子，像是链条掉了。显然，组织上对这次接头也很重视。
    再绕到后面，并没异常。再绕一个更大的圈子，与往常也无异。胡孝民放下心，对面的男子很面生，应该是自己的同志。
    胡孝民从后门翻墙进了房子，悄悄打开门后，进入了房间。
    张晓如的遗体已经不见，显然，组织上已经妥善处理。他看了看时间，十点还差几分钟，这个时候，应该来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单线
    快十点时，一辆人力车突然停在了九如里5号门口。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在下车付钱时，与对面“修自行车”的男子交流了一下眼神。
    对面的男子轻轻点了点头，他才朝房子走去，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进门时，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距离十点还差五分钟。
    然而，当他进到房间时，突然被地上的一个符号吸引住了，身子也停了下来。地上用粉笔画了一个“mn”，这正是“码头”的标记。
    他再抬头时，发现屋里已经多了一个人，一个与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人。他是来与“码头”见面的，据他掌握的材料，“码头”只有二十出头，而此人能做“码头”的爹了。
    “请问是赵老弟吧。”
    男子轻声问，不管码头是多大年纪，他只认暗号不认人。
    地上“mn”的暗号，已经证明了来人的身份，只要暗号再对上就行。
    胡孝民点了点头：“李先生今日得闲？”
    “码头没货，休息半日。”
    胡孝民问：“挡手没安排？”
    “是的，挡手来不成了。你是码头？”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你是？”
    男子伸出双手，紧紧握着胡孝民的右手，亲切地说：“我叫刘尧，目前负责上海地下党的工作。”
    准确地说，他是江苏省委的最高负责人。
    看了码头的档案后，刘尧决定亲自与码头接头，以后由他负责与码头接触。对面的男子，正是上海地下党的保卫人员。
    “你好，我是胡孝民，代号码头。”
    对方一报出名字，胡孝民就知道了，这个刘尧可不简单，两年前中央派他来上海成立江苏省委，并担任书计。
    “你这个76号的情报科长可了不得。”胡孝民一开口，刘尧就听了出来，胡孝民的声音很年轻，应该是化了装，他这才释然。如果“码头”是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他肯定会觉得档案出了问题。
    胡孝民谦逊地说：“刘书计过誉了。”
    刘尧问：“我只看过你的档案，没看过你的照片。你应该是化了装吧？”
    胡孝民急不可耐地说：“对，涂了黄蜡。刘书计，我想向你报告这几个月的工作。”
    刘尧微笑着说：“好，我也想听听你的传奇经历。”
    胡孝民用简短的言语，向刘尧报告了自己到上海后经历的事情。虽然他已经极大简化，但依然说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才将自己的经历堪堪说完。
    “你的这些经历，有些我在档案里看到了，有些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起。原本的计划，是把你的组织关系转到华南情报局。省委研究后决定，由我亲自掌握你这条线。以后，你的情报，由交通冯香莲送至霞飞市场张记裁缝店张西禾，再由他转交给我。这条线将严格执行单线联络的纪律，我们之间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由交通传达任务和指示。你和张记裁缝店，不直接发生关系。你、张西禾、冯香莲，将成立码头情报组，由你担任组长。”
    胡孝民犹豫道：“我担任组长合适吗？”
    刘尧打趣道：“你经验丰富，在敌人那里当了情报科长，就不能在党内当个情报组长？是不是嫌这个官太小？”
    胡孝民坚定地说：“我参加革命，从来就没想过升官发财。我的一切都是党的，包括生命。”
    刘尧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鼓励道：“你是一个优秀的地下党员，也是一个杰出的情报员。能在76号站稳脚根很不容易，能步步高升更是难得。更难得的是，你杀了不少汉奸，还让敌人奖励了你。”
    胡孝民突然问：“刘书计，华南情报局的叛徒找到了吗？”
    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组织内部出现叛徒，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刘尧摇了摇头：“还没有。这也是为何要由我来掌握你这条线的原因。”
    胡孝民成功打入76号，对上海党的工作，实在太重要了。如果因为这个叛徒，暴露了胡孝民的身份，将是党的重大损失。
    “我怀疑，柳娜梅的这个内线，是她潜伏在毛丽华身边时安插的。我希望华南情报局，能把所有能接触到毛丽华的同志列入重点排查名单。柳娜梅对男人的心理掌握得很好，又在日本受过半年的特务训练，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你说的这一点，我会及时转达给华南情报局。码头同志，省委决定近期组织一个上海各界民众慰问团赴皖南。随行的，会有一些外国记者。我们要把新四军生活和战斗的真实情况，向他们详细介绍，希望通过记者的报道，让全世界都知道新四军的抗日。你的任务，是密切关注特工总部，阻止一切破坏行为。”
    “我会把这方面的情报压下。对了，这是我整理的一些资料，比如说情报一科在租界的情报点和人员，特工总部的人员名册。”胡孝民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交给刘尧。
    “很好。码头同志，能不能向你打点秋风。这是你的安全屋，如果不利用起来太可惜。以后，我准备搬过来，你要见我，也可以直接过来。当然，这是我的想法，如果你觉得不妥，可以保持原来的状态。”
    “这里长期不住人，也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胡孝民很乐意让刘尧使用这里，另外，他还拿了一笔钱和两支枪给刘尧。
    “你是财主啊。”刘尧看到急缺的钱和枪，脸上笑开了花。
    “钱只有用起来才有用，子弹要打在敌人身上才有价值。”胡孝民谦逊地说，这里只存放了一些零用钱，他的大头都存在延年坊7号。
    那些钱，胡孝民准备发挥更大的作用。
    胡孝民依然从后面离开，悄无声息的来，无声无息地走。刘尧则从前面离开，对面的张西禾，看到刘尧独自出来，很是奇怪。
    此时，他的自行车已经“修好”，载着刘尧离开了。
    “没等到人？”张西禾问。
    “见到了，很顺利。”刘尧轻声说。

第二百五十五章 先试试
    下午，胡孝民刚回到特工总部，就听到一个消息。在上海呼风唤雨，赵仕君拜他为师的李明卿，死于威海卫路仁勇中学对面，自己家的后门口
    当时李明卿从澡堂回来，在帮众前呼后拥下走向大门，突然一个神秘人，空手分开围住李明卿的帮众，这群帮众没有看清枪手如何拔枪、如何射击，如何消失的，只听到一声轻响，李明卿就倒了下去。
    待他们扶起李明卿，看到胸前一片鲜血时，才回过神来狂叫抓刺客，哪里还有刺客身影？
    赵仕君紧急下令，特工总部一至四处、情报处全体出动，日本驻沪宪兵部队出动了所有机动车，日夜呼啸在上海大街小巷搜查。
    胡孝民迅速将各个情报组的负责人召集起来开会：“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抓到凶手！赵主任下了决心，一定要抓到枪手，让他死得很惨很惨。谁能提供枪手线索，奖励一百元，谁能协助抓到枪手，奖励一千元，把枪手扭送至特工总部，奖励三千元！这奖励，只对情报一科有效。”
    李明卿不仅是赵仕君的恩师，还是特工总部的保护伞，他被当众枪杀，不仅赵仕君脸上无光，整个特工总部和日本人，也是大失面子。
    这也是胡孝民表现的机会，情报一科表现得越好，他的得分就越高。
    “你这办法好是好，如果有人真把枪手送来了，你这三千元从哪出？”陆实声听了胡孝民的汇报后，问他。
    “我们一科正在各显神通弄活动经费，要把触角伸到全市每个角落，没有经费是万万不行的。”
    “比如说，上次谢牧归的事件？”陆实声点了点头，胡孝民给自己送了根金条，这可是大手笔。
    “情报一组准备对黄金戏院下手，高修德如果乖乖交钱也就算了，否则”胡孝民后半截话没说了。
    “怎么，要杀人？”
    胡孝民冷冷地说：“跟76号作对的，只有死路一条。”
    “李明卿被杀，主任异常震怒，杀几个人泄泄火也好。”
    胡孝民突然问：“处座，有件事我想请教，如果打通上海到重庆的货运交易，可行么？”
    陆实声缓缓地说：“这得重庆有人才行啊，孝民，可不能玩火。”
    胡孝民说：“生意是生意，物资总得流转嘛，我们需要桐油、柏油、木材，他们需要我们的棉纱、棉布、西药，这是互惠互利的事。一块钱的货物，运到那边，再换成我们需要的物资卖出去，就有五块甚至十块了。”
    陆实声说：“此事你得请示主任。”
    “如果做成了，处座也算一份。”
    “先去请示，主任答应了再说。对了，你把夏秘书也叫上，他跟日本人关系好。”陆实声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胡孝民还是很懂事的。
    只要他有利益，又不用做事，哪怕风险再高，他也不会在意。
    夏忠民对胡孝民的提议很感兴趣，对他来说，利益高于一切。他跟陆实声的观点一样，这件事能不能成，还得赵仕君说了算。
    夏忠民说道：“今天才出了这样的事，主任心情应该很糟糕，换个时候再汇报吧。”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我倒觉得没什么事，李明卿这些人死了，才显得主任德高望重。”
    上面的老一辈不死，其他人怎么出头？
    “那你去吧，如果挨骂别怪我没提醒。”
    胡孝民到高洋房找赵仕君报告，还真没有挨骂。
    “主任，我想给关寿楣安排一辆包车，车夫是我的暗线，有什么问题我会第一时间知道。”
    “这倒可以。”
    “另外，一科的兄弟全部撒了出去，停下手头所有的工作，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相信，这个枪手只要还在上海，一定跑不掉！”
    他与钱鹤庭商量过行动方案，颜森如果得手，下午就会去南京，执行另外一个暗杀任务：锄掉汪即卿。
    按照计划，这个时候颜森已经在去南京的火车上。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上海时，南京再次传来枪声，一定能震惊天下！
    军统之前虽然有各种所谓的第一枪手、第一杀手，但胡孝民觉得，颜森才是真正厉害的。他或许有些男人的通病，但专业技能无人能及。
    颜森枪法如神，又擅使刀，下手快准狠，谁要是成为他的目标，注定活不长。
    “只要兄弟们齐心协力，抓到枪手指日可待。”
    “主任，我们特务机关想要把触角伸到全市每一个角落，想把上海的抗日组织彻底清除，需要庞大的资金。仅靠日本人的资助，或者上面拨款无异杯水车薪。最好的办法，还是自己解决经费问题。上海有内地急需的棉纱、棉布、西药，而内地有日本需要的桐油、柏油和木材等，如果能互通有无，既能解决经济问题，更能解决资金问题。”
    “你有这方面的人？”
    “最近找了一个，估计是个小虾米。如果对方能派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既能做生意，还能与重庆保持某种通道”
    赵仕君摇了摇头：“不需要，我们只要纯粹做生意就行。”
    他与重庆方面并无特别关系，他之前想与军统议和，给戴立写过信，大家和平共处，但戴立并不理他。
    胡孝民笑道：“纯粹点好，大家心照不宣，闷声发财。”
    赵仕君沉吟道：“你先去趟趟水，看能不能做，有多大的风险，有多大的利润。”
    这件事，也不是他能作主的，日本人不点头，就算做也只能偷偷摸摸。特工总部经费紧张，想扩大组织，确实需要巨额资金。靠上面的拨款，无法满足所需。哪怕就是绑架勒索，也仅以救一时之急。
    胡孝民说：“我先去做，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
    “孝民，送我出去一趟。”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时，柳娜梅来找他。
    “好。”胡孝民没有多问，柳娜梅的事情，不是他能过问的，多听多看就行了。
    胡孝民希望，柳娜梅能与她在华南情报局的内线接头，然而，柳娜梅却去了四马路会乐里，那可是柳娜梅的根据地。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用？
    胡孝民以为柳娜梅是去与内线接头，到了会乐里才知道，她是回“娘家”。每一家公寓、每一处长三堂子和长二堂子，柳娜梅都能找到熟人。
    胡孝民陪着她走马观花，会乐里、三元坊、群玉芳、八仙桥小花园、爱来格路、褚家桥、东新桥宝裕里、宝兴里，甚至四马路宁波饭店后面、浙江路广西路口和爱多亚路、鸭绿路、唐坊街一带，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全部跑了一遍。
    柳娜梅几年前，混迹于这些地方，当年与她一起做“姑娘”的那些人，现在很多成了老鸨。这些人消息灵通，是很好的情报来源。
    陪柳娜梅去第三家公寓时，胡孝民就知道了柳娜梅的用意：柳娜梅正发动她的情报网，全力调查李明卿案的枪手。
    胡孝民很庆幸，让颜森动手后马上杀到南京。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上海时，南京的枪声，一定会让全世界都震惊。
    胡孝民等柳娜梅上车后，问：“姐，跑了几十家，收获如何？”
    柳娜梅依托妓院形成的情报网，有着比别人更大的优势。胡孝民现在明白，为何她能担任情报处副处长，还能深得日本人信任了。
    柳娜梅靠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一脸的疲惫：“哪有这么快？今天晚上，先回去休息，明天跑歌舞厅。”
    胡孝民发动车子，很是疼惜地说：“你这样亲历亲为实在辛苦，可以找个人代劳嘛。”
    柳娜梅心里一暖，调侃道：“知道心疼姐啦，要不，把她们都介绍给你？”
    胡孝民随口说道：“共产党的枪手还没找到，又来了一个新的枪手。姐，中共那边有没有新消息？找不到这个枪手，抓个地下党也好。”
    哪怕把上海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颜森。他只希望，把柳娜梅的那个中共内线找出来。
    柳娜梅摇了摇头：“中共刚被袭击，怎么能轻易联系呢？地下党也不是随便抓的，他们在租界活动，如果只有政治诉求，租界是不反对的。”
    共产党很狡猾，公开的，半公开的活动不少，还抓不到他们的把柄。特工总部经常绑架，但也不能每次都绑架。
    胡孝民赞叹道：“还是姐厉害，换成我，如果有这么好的内线，只想着怎么把他们一网打尽。”
    柳娜梅说道：“布闲棋、下冷子，待时机，立奇功。这些内线就是闲棋疹子。他们就像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从来不用主动搜集情报。”
    胡孝民感慨地说：“布闲棋、下冷子，待时机，立奇功，说得真好。”
    他潜伏在特工总部，其实也是闲棋冷子。他能担任情报科长，也是经历了很多明查暗探。如果上面左一个任务，右一个指示，他早就暴露了。
    把柳娜梅送回特工总部后，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7号。他得将特工总部今天的布置和进展，向钱鹤庭通报。
    颜森今天暗杀李明卿，沉重打击了汪伪76号的特务活动，震慑了那些想投靠特工总部当汉奸的卖国贼。只要颜森离开上海，哪怕以后没有行动，也将是特工总部永远的耻辱。
    然而，令胡孝民万万没想到的是，钱鹤庭告诉胡孝民，颜森并没有离开上海。颜森得手后，在火车站时突然改变主意，说既然要弄，动静就得更大点。他准备潜入特工总部，安装定时炸弹，把76号炸个底朝天。
    胡孝民一看就慌了，颜森留在上海，危险系数瞬间增加一万倍。特工总部全体出动，日本宪兵队的全部机动车，上海的军警宪特全部派了出来，就算他藏得再好，也很难藏住。
    况且，颜森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喜欢玩姑娘。柳娜梅下午可是把上海几十家妓院都摸了一遍，一旦颜森出现，她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胡孝民心急如焚，颜森是他的教官，他对颜森还是很佩服的。将李明卿杀于团团围住的帮众之中，事后飘然而去，这份胆识，一般人确实做不到。
    也正是因为胆大包天，才敢继续留在上海。
    胡孝民差点想给钱鹤庭打电话，可能钱鹤庭此时也不知道颜森在哪。或许，这件事只能看天意。
    他现在只期望，颜森一定要藏好。你玩姑娘可以，但不能把命搭上。李明卿的死，极大鼓舞了抗日者，打击了特务机关的嚣张气焰。
    “你觉得胡孝民能堪大用吗？”在特工总部，赵仕君在高洋房见到了柳娜梅。
    此时的柳娜梅坐在赵仕君腿上，双手勾着赵仕君的脖子，勾魂摄魄的眼神，令赵仕君目光迷离。他的双手，在柳娜梅身上游动，身上某个部位，迅速发生着激烈的变化。
    “他堪不堪大用，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柳娜梅吐气如兰，她本是向赵仕君报告工作，却被要求提供特别服务。
    赵仕君手不停，甚至嘴也没空，抽空说了一句：“他提出，要跟重庆做生意。”
    “那就做呗，胡孝民比一般人要正直，做事不择手段，但也只为出头。一个半路出家的人，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做到情报科长，必然是有点真本事的。你能提拔他，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我担心他会不会跟重庆联系上后，脚踏两只船。”
    “到时候你再派个人负责与重庆联络就是嘛，只要他做具体的事情。要是还不放心，可以再试探一下。”
    “怎么个试探法？”
    柳娜梅随口说：“明天告诉他，有了李明卿案枪手的线索，让他带队抓捕，看他是否有异常。”
    赵仕君喃喃地说：“李明卿明显是死在军统手里，如果他与中统联系上了呢？”
    柳娜梅说：“那就再给他一个中统的案子嘛。”
    “可惜，不能使用美人计，否则事情就简单了。”
    “我已经人衰花黄，残花败柳了，人家对我只有尊重，并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她之所以愿意与胡孝民亲近，是因为在胡孝民眼中，她看到了真正的尊重。这一点，是其他男人眼里所没有的。
    她确实放荡成性，可身为情报处的副处长，她希望别人尊重她，而不是只想扒光她的衣服。

第二百五十七章 温柔乡
    胡孝民回家后，一直睡不着。李明卿被杀，整个城市的军警宪特都疯了一般。就算颜森再艺高胆大，也不能冒这种没必要的险啊。
    他给钱鹤庭的情报里，说明了自己最大的担忧。而且，他将情报一科的网都撒了出去，还悬赏“缉拿”枪手。如果颜森真的落在自己手里，如何面对这位曾经的教官？
    而且，颜森知道胡孝民的身份，在临训班培训过，只要他说出这一句，胡孝民的身份就暴露了。
    当然，颜森性格坚毅，就算真到了那一步，胡孝民也相信，76号撬不开他的嘴。
    他真正担心的是柳娜梅，颜森有一个很不好的毛病，喜欢去找姑娘。他来上海，必然会混迹于各种娱乐场所。
    如果他不能在短期内离开的话，以柳娜梅今天的做法，很有可能找到颜森。
    胡孝民的担忧是有依据的，此时的颜森，正在大马路的白玫瑰舞厅，怀里正搂着一个漂亮的姑娘。
    他之所以没有及时离开上海，正是因为这个叫卢英的女子。卢英是白玫瑰舞厅的当红舞女，长得柳腰丰胸，秀腿圆臀，更兼一口吴侬软语，柔得能让天下男人尽折腰。喋血杀手更爱温柔乡里纵横驰骋，颜森此时深陷温柔乡己不能自拔。
    “知道这是什么吗？”颜森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这把手枪很小，能放在手掌里。这是勃郎宁M1906袖珍手枪，还有个外号：“掌心雷”，威力不大，射程也只有三十米，但在有效范围内还是能杀人的。
    颜森白天除掉李明卿，正是用的这把掌心雷。近距离射击，一枪致命。他对自己的枪法非常有自信，当时的情况，他也只能开一枪。
    这么小的枪，拿在手里，旁人都不会发现。这也是他能接近李明卿，射击之后还能从容离开的原因。
    “这么小的手枪，又这么轻，放在我手提包里都行。”卢英把玩着这把手枪，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很好奇。
    “喜欢？送你了。”颜森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豪爽地说。
    对他来说，再好的枪也只是工具。只要佳人喜欢，不要说一把枪，把命给她都行。
    “真送我？”卢英搂着颜森的脖子，一脸“欣喜”地说。
    能在白玫瑰舞厅做当红舞女的，自然也不是一般的人。她也是帮会中人，拜了一位过房爷，曾经也摆过花会，还开过妓院。
    她跟男人相处，当然不会喜欢什么武器，她相中的是颜森口袋里钱。颜森豪气过人，对她非常大方。她之所以“喜欢”，主要还是想讨颜森欢心。
    颜森在卢英脸上亲了一口，笑眯眯地说：“虽然这也是我心爱之物，但谁让你是我心爱之人呢。这可不是一把枪，更是一把杀过人的枪。知道今天上海最轰动的是什么事吗？”
    “今天？要说最轰动的事情，莫过于李明卿被杀了。你杀的？”卢英突然眼睛一亮，她一点也没觉得害怕，反而很是仰慕，发自内心的仰慕。
    李明卿是什么人？大上海鼎鼎大名的帮会人物，因为与赵仕君的关系，可以说，他在上海权势滔天，跺跺脚，上海都要抖三抖的人物。这样的大人物，真要死在颜森手里，她真觉得颜森是个人物。
    颜森得意地说：“当时他身边围着十来人，我拿着这把掌心雷，分开他的手下，走到他面前对着胸口就是一枪。等我离开威海卫路，他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卢英眨着眼睛，眼中带着笑：“今天全上海的特务和日本人都在找你，还敢来我这里？”
    颜森笑嘻嘻地说：“谁让你魅力无边呢？我原本要去南京的，等两天再去，给76号和日本人两天时间，免得有人说我办了事就溜了。”
    卢英趴在颜森的胸口，柔声说：“森哥，你还是早点走吧，天亮就走，我可不想你为了我出事。”
    颜森说：“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话就得作数，我要是走了，以后还怎么混？”
    卢英走的时候，带走了这把勃郎宁袖珍手枪，这么小的东西，还是精钢所制，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她对枪没感觉，但不能辜负颜森的一片心意。她能当头牌，除了容貌外，这应酬之功，也是很厉害的。
    只是随后，她就将这把手枪送给了自己的“过房爷”张清德。
    所谓的“过房爷”其实就是干爹，至于这位干爹是什么名义，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
    张清德也不是一般的人物，早年入美国林肯弗杰逊大学学习，获法理学博士学位。现在是青帮“大”字辈，还是上海律师公会常务委员，上海工部局委员，上海公共租界华人纳税会常务委员。
    汪记新中央政府成立后，他已经内定去国民政府边疆委员会，担任常务委员。
    卢英把枪送给他，确实也很喜爱，他把玩着这把枪，发现枪里少了颗子弹，就问：“怎么少了粒子弹？”
    “这把枪可不简单，李明卿就死在这把枪手里。”卢英绘声绘色地将颜森杀害李明卿的过程，大大的吹嘘了一番。
    她觉得自己佩服颜森，张清德也应该会喜欢。甚至，还会保护颜森。
    但卢英并不知道，张清德在特工总部也有一个相好：柳娜梅。他迷恋柳娜梅，不亚于颜森迷恋卢英。
    张清德随口问：“他现在哪里？”
    卢英随口说：“就在白玫瑰舞厅旁边的旅馆，本来要去南京，硬要多待两天。”
    张清德是个老狐狸，当着卢英的面他不动声色。等卢英一走，马上给柳娜梅打了个电话。颜森在上海杀了李明卿，到南京后，不知道又要掀起什么风浪。
    胡孝民刚到特工总部不久，突然接到柳娜梅的命令：抓人，还是由他带队。
    胡孝民笑道：“姐，我带队抓人不合适吧？我是情报一科又不是行动一科，再说了，我也不知道抓的什么人呢？”
    “颜森！李明卿就是他杀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尽心尽力
    柳娜梅准确说出“颜森”的名字，胡孝民就知道她确实掌握了情报。如果76号是从军统其他渠道知道的颜森，自己也应该知道。
    胡孝民相信，自己这个情报一科，在特工总部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如果他连这样的情报都不知道，这个科长也不用当了。
    柳娜梅让他带队抓人，胡孝民既喜又愁。高兴的是，自己是最先知道消息的。担心的是，要怎么样才能助颜森逃脱呢？
    柳娜梅并没有告诉他颜森的位置，看似无心，实则有意。既有对他的防范，也是必须的保密规则。保护秘密最好的办法，是让尽可能少的人知道。如果一定要告诉别人，也要越晚越好。
    胡孝民马上集合人手，除了情报一科的人外，宪兵分队也派了板本一郎来协助。另外，还从警卫一大队借了十几个人。
    情报一科有三辆车子，全部出动，再加上二辆卡车，四十几人浩浩荡荡离开了特工总部。胡孝民与柳娜梅坐同一辆车子，他亲自开车，在前面开道。
    “姐，颜森在哪？”
    “躲在法租界天主教堂。”
    “火车南站那个天主教堂？”
    “对。”
    “这小子很会藏嘛。”胡孝民笑了笑，他知道天主教堂那一块，周围都是住宅，并没有特别有名的娱乐场所和歌舞厅，难道颜森在那里有相好？
    如果颜森非得住在天主教堂，只有一个原因，周围有他不能忘怀的姑娘。除此之外，胡孝民实在想不到，颜森会擅自改变主意的原因。
    柳娜梅说道：“如果不会藏，早就抓了。到现场后，由你负责指挥。”
    颜森藏在大马路白玫瑰舞厅附
    胡孝民去天主教堂，只是想试探胡孝民对重庆的态度罢了。
    胡孝民马上谦逊地说：“那怎么行呢，你是副处长，职务比我高，权力比我大，资历比我深，又长得这么漂亮迷人，你不指挥谁来指挥？”
    柳娜梅自嘲地说：“我这个副处长，也就你放在眼里。”
    胡孝民斩钉截铁地说：“在情报处，其他部门我管不了。但在情报一科，谁要是敢对你不敬，我大嘴巴抽他！”
    柳娜梅感觉很暖心：“还是你指挥，这是赵主任的意思。”
    “既然是主任的意思，那我僭越一次。”
    他心里很是疑惑，抓捕颜森，既不是自己提供的情报，之前也没有抓捕这等重要人犯的经验，况且柳娜梅也在现场，为何要把任务交给自己呢？以颜森的性格，住到天主教堂的几率很低，跟尼姑到庙里投宿差不多。
    事情反常即为妖，在柳娜梅说出，这是赵仕君的意思时，胡孝民就已经暗暗警惕。
    既然现场交给自己，柳娜梅还跟着干什么？她唯一的作用，就是监督自己。胡孝民相信，但凡自己的表现有一点异常，柳娜梅随时会接过指挥权。
    到火车南站附近后，胡孝民将情报一科的人撒了出去，他和柳娜梅带着周西行，开着车子在天主教堂外面勘查地形。
    分配任务时，胡孝民最担心的不是能不能找到颜森，而是周西行。今天的行动，不管能不能抓到颜森，都要尽心尽力。就算周西行不尽力，表面上也得尽心。
    “周西行，你认识颜森么？”胡孝民一边看着这栋纯粹的西式建筑，随口问了一句。
    “没打过交道，只知道此人非常厉害，曾有人说他是军统第一杀手。”周西行小心翼翼的回道。
    得知是抓捕颜森后，他很是担忧。胡孝民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到了目的地才知道，抓的是李明卿案的枪手颜森。
    周西行在军统，就知道颜森的厉害，枪法如神，一身武艺，等闲之辈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这次虽然出动了四十多人，但情报一科占了三十多个，这些人搞情报可以，但要论到近战，根本不可能是颜森的对手。
    但他还是很担忧，颜森身手再好，也是血肉之躯。子弹如果打中他，也一样能要他的命。
    作为军统打入76号的卧底，周西行有义务也有责任，保护好这个抗日英雄。得知颜森杀了李明卿，他非常激动，对颜森瞬间仰望。
    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把这个情报传出去。不管如何，都不能让颜森落在特工总部手里。至少，不能落在胡孝民手里。
    胡孝民只是半路出家，专业技能差，颜森这样的人物落在他手里，本身就是一种耻辱。
    “此人有什么爱好？是什么样的性格？”胡孝民绕着天主教堂转了一圈后，将车停到东南角，坐在车里能看到东面和南面的情况。
    “颜森性格坚毅，只爱佳人。”周西行沉吟道。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喜欢玩姑娘的人，有个屁的坚毅，抓到之后，咱们柳副处长出面，马上拜倒在石榴裙下。”
    柳娜梅掩口轻笑：“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厉害？”
    胡孝民随口问：“这附近有舞厅吗？还是有长三堂子？”
    周西行摇了摇头：“应该没有。”
    胡孝民又问：“天主教堂有他的相好？”
    柳娜梅被胡孝民逗笑了：“孝民，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
    胡孝民突然问：“那颜森为什么要住在这里？柳副处长，咱们的情报没问题吧？”
    柳娜梅被问倒了，这确实是个漏洞，她支吾其词：“这个，或许他有其他目的吧。”
    周西行听到胡孝民的话，心里也是一动。自己一心想着传递情报，都没验证这个情报的真伪呢？周西行能打入特工总部的，也是因为他思维敏捷，遇事沉着，他马上打消了传情报的念头。
    周围有这么多人，想要传递情报，很容易被人发现。
    胡孝民喃喃地说：“我们把人手都抽调到这里，如果情报有误，让颜森钻了空子逃离了上海，那这责任就大了。”
    柳娜梅笃定地说：“放心，他跑不了。”
    看到柳娜梅的神情，胡孝民更加肯定之前的判断。他回头看了一眼周西行，发现他脸上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二百五十九章 面对
    颜森人在大马路，他们在火车南站搜捕，当然不可能有收获。从最开始的暗访，到后面的明查，再到法捕房的巡捕公开搜查，最终却一无所获。
    快中午时，柳娜梅“突然”接到情报，颜森在大马路白玫瑰舞厅被捕，已经被带回了76号。
    天主教堂这边的行动马上收队，情报一科的人返回岗位，其余人员回了特工总部。
    回到76号后，胡孝民正犹豫，要不要去审讯室，赵仕君却亲自给他打来了电话，让他去看看。
    胡孝民到了审讯室，吴世强正在对颜森用刑。吴世强以前在李明卿手下做过事，他能来特工总部协助赵仕君，也是李明卿的推荐。
    吴世强现在能成为上海滩的风云人物，全是拜李明卿所赐。他对李明卿，发自内心的感恩。颜森杀了李明卿，他自然要亲自动手。
    颜森被脱光绑在十字木架上，吴世强正挥舞着装了倒刺的皮鞭，狠狠地抽在颜森身上。每一鞭挥过来，都会带走一片皮肉。这种刑罚，对身体没有太大的伤害，但带来的疼痛感却是很强烈的。
    然而，颜森硬是一句都没哼出来。他仰着头，任凭吴世强用刑，就当是打在别人身上。
    “给他抹点盐。”吴世强听不到颜森的惨叫，气得将鞭子扔在地上。
    “吴总队长，消消气，这就是那个颜森？”胡孝民走过去递给吴世强支烟，随口问。
    “对啊，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吴世强没好气地说。
    “对付他，根本不用你出手。”胡孝民顺手给吴世强点上火，微笑着说。
    “他杀了我恩师，岂能不动手？”吴世强狠狠地盯了颜森一眼。
    听到胡孝民的声音，颜森突然睁开眼睛。他的目光与胡孝民一碰，眼中满是疑惑。这个人的声音和相貌，与临训班的马宁一很像。
    “能亲手抓到他，我想李先生已经很满意了。可惜，我还是经验不足，带着人在天主教堂查了半天，鬼影子都没看到。”胡孝民叹息着说。
    他的目光，与颜森碰上时，两人在空中进行了无声的交流。他眨了一下眼睛，给了颜森一个熟悉的眼神。颜森的眼睛，突然变得明亮，但瞬间又黯然无色。
    吴世强眼中露出笑意：“你被柳娜梅耍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看来半路出家还是不行，会被专业特工耍得团团转。”
    吴世强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安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试探你只是为了重用你。”
    他是赵仕君的亲信，赵仕君能在76号大权独揽，有他一半以上的功劳。要不是他带着几百兄弟替赵仕君摇旗呐喊，以赵仕君的资历，他连个处长都不格。
    吴世强说道：“孝民，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来我的警卫总队。你的枪法现在越练越好，也干了几件漂亮的事，过来的话，就给你一个副大队长。”
    绑在木桩上的颜森，听得更是糊涂，马宁一什么时候变成“孝民”了？还有他的枪法，当时在临训班，马宁一的枪法是得了他真传的。无论是拔枪的速度，还是射速和准确率，马宁一都得了他的真传。
    他突然明白了，刚到上海时，他向钱鹤庭问起马宁一的近况。当时钱鹤庭含糊其辞，只告诉他马宁一在执行特别任务，有机会会安排他们见面。哪想到，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的。
    “搞行动不如搞情报有趣。如果我在情报处混不下去了，还请吴总队给碗饭吃。”
    “都是自己兄弟，千万别客气。你在情报处也好，好好发展，未必比来警卫总队差。”
    胡孝民指了指颜森：“吴总队，我想问几句话。”
    吴世强走出了审讯室：“可以，好久没动了，还真是有点累，我回去喝杯茶。”
    胡孝民挥手让审讯室的人出去，走到颜森面前，问：“为什么要杀李明卿？是受人指使还是被人蒙骗？”
    颜森冷声说：“杀汉奸走狗卖国贼是每一位炎黄子孙天赋之责，岂要他人指使，吾恨不能杀光尔等崇洋媚日的汉奸走狗卖国贼！”
    胡孝民问：“你就直说，想死还是想活？”
    颜森说：“如果当汉奸能活，还不如死！”
    胡孝民问：“杀了李明卿后，为何没有马上逃走？是不是还有其他行动？”
    他的问题，既是站在特工总部的立场，也是代表军统质问颜森，为什么没有按照原计划行动？
    颜森冷笑：“老子想把你们这里炸掉，还特工总指挥部，就你们这够格？”
    他其实也有点后悔，自己太大意，如果按照之前的计划，他现在应该在南京。把汪即卿除掉后，再杀个回马枪，到上海把特工总部炸掉，就能回重庆领功了。
    可惜，太过贪图女色，反而落到了特工总部手里。
    “可惜，你永远都做不到了。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与我们合作。如果你愿意加入特工总部，我可以向赵主任求情，不仅可以不死，还能给你钱和女人。大上海有数不清的美女，你一辈子都看不完。”
    “我可以死，但绝对不当汉奸。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是哪个部门的？”
    “我叫胡孝民，是情报处一科的科长。”
    “胡孝民？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或者以后不露面，只要给我们做事就行了。”
    “不可能！”
    “是新中央政府还是重庆政府主宰中国的命运，我们谁说了都不算。只有活久点，才能等到那一天。如果你现在死了，怎么会知道？说不定以后还有人说你是汉奸呢。”
    胡孝民随后去了高洋房，在外面碰到了柳娜梅。
    “刚才去见了颜森，吴总队在用刑，估计不会有效果，得你出面才行。”
    “为什么？”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颜森吃软不吃硬，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你一出面，我敢保证他就得服软。”
    “我哪有这么大的魅力，对了，赵主任正找你。”
    柳娜梅来高洋房，就是向赵仕君报告胡孝民的表现。

第二百六十章 青山砍柴
    柳娜梅向赵仕君详细汇报了胡孝民在法租界天主教堂的表现，胡孝民的计划周密，安排得很妥当，按照他的部署，颜森如果真在天主教堂，也插翅难逃。
    胡孝民恭敬地说道：“主任，刚才我去看了颜森，有个不成熟的看法。”
    “说说看。”赵仕君对胡孝民的好感再次上升，胡孝民本来没有政治背景，再次确定他与重庆没有关系，他觉得可以让胡孝民放手去干了。
    胡孝民试探着问：“能不能把颜森拉过来为我所用？”
    赵仕君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行！李明卿是我递过拜帖的，如果让人知道我对他手下留情，以后怎么见人？”
    胡孝民劝道：“颜森身手非常了得，讲是军统第一杀手也不为过。如果他能为主任所用，谁敢对主任不敬，只要主任一句话，那人就会血溅五步。”
    赵仕君摇了摇头：“此人桀骜不驯，还是杀了以除后患。况且，李明卿的老婆知道抓到颜森后，坚决要求除掉颜森。”
    胡孝民随口说道：“李太太又不认识颜森。”
    看得出来，赵仕君有些心动。毕竟，像颜森这样的杀手，如果能为自己所用，就像多了一件秘密武器。以后谁不听话，派出颜森，轻而易举就能灭口。
    赵仕君还是有些犹豫：“要保密很难，再说了，颜森也未必会更弦易辙。”
    胡孝民说道：“让他杀重庆的人，或许有些困难。但要让他杀其他人，肯定没问题。”
    赵仕君说：“从现在开始，没有我写的条子，谁也不能接近颜森。你准备怎么劝服颜森？”
    “颜森好色成性，可以让柳副处长出面。实在不行，也可以让白玫瑰舞厅的卢英来劝他。颜森为了这个女人，放弃了原本要去南京的计划。”
    赵仕君说道：“这个女人嘴不严，先让柳娜梅试试吧，如果柳娜梅不行，再让卢英出面。颜森如果愿意投诚，卢英必须处理掉。”
    不管卢英会不会劝说颜森，只要颜森活着，卢英就要处理掉。要么死，要么离开上海。
    胡孝民连忙说：“主任英明，我相信不久之后，主任将凭添一大助力。”
    赵仕君叮嘱道：“此事由你一手操作，不管颜森是否投诚，你都负责处决他。”
    他在说到“处决”时，特意加重了语气。颜森顽固不化，那就是真处决。如果颜森愿意投诚，就要假处决。相对来说，假处决需要做好保密工作。否则，让人知道颜森还活着，就是76号的笑话了。
    胡孝民坚定地说：“请主任放心，到时候我亲自动手！”
    “好。”赵仕君点了点头，他相信胡孝民对军统的人能下得了手。
    要知道，死在胡孝民手里的军统分子可有好几个了。
    回到情报处前，胡孝民先去了审讯室，向吴世强转达了赵仕君的命令。随后，颜森就被带到了单独的牢房。除非有赵仕君的手令，否则谁也不能接触颜森。
    为了保护颜森，他的名字在看守所里被清除，所有的人，在谈到颜森是，都会用一个代号：“杀手”来代替。
    吴世强对赵仕君非常忠诚，得知是赵仕君的意思后，亲自押着颜森回了牢房。随后，胡孝民到了柳娜梅的办公室，向她转达赵仕君的命令：色诱劝降颜森。
    柳娜梅听到命令后，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弟，你不会瞧不起我吧？”
    哪怕她是日军的少佐，哪怕她已经是情报处的副处长，在别人眼里，她依然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在情报处，只有胡孝民尊重她，视她为真正的长官。其他人哪怕当面喊副处长，一转眼，不知道会说什么难听的话呢。
    胡孝民正色地说：“姐为我们的事业而献身，孝民甚是敬佩，岂敢瞧不起呢？只有那些肤浅之辈，才会觉得姐是出卖色相。”
    柳娜梅吃吃笑着说：“你这嘴跟抹了蜜似的，怪不得顾慧英会喜欢你。”
    下午，胡孝民紧急约见了钱鹤庭。颜森被捕，报纸已经出了号外。钱鹤庭急于想知道颜森的近况，接到胡孝民的电话，他马上赶到了光州饭店。
    “情况怎么样？”钱鹤庭见到胡孝民后，紧张地拉着他的手，问。
    鉴于颜森被捕，重庆已经打来电报垂询。戴立很看重颜森，发报告诉军统上海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营救出颜森。
    胡孝民说道：“已经被捕是，是白玫瑰舞厅卢英说漏了嘴。她告诉张清德，而张清德再报告给76号。”
    钱鹤庭叹息着说：“都说女人是祸水，诚不欺我也。”
    胡孝民沉声说：“我给赵仕君出了个问题，让颜森暂时为76号服务。他不是好色么，让柳娜梅色诱。我需要一个信物，让颜森相信我的身份。同时，也给重庆下令，让颜森趁机打入76号，成为我们一把插在敌人心脏的尖刀。”
    钱鹤庭听着胡孝民的计划，感觉心里的石头，终于可以渐渐平复了：“想法很好，但颜森会承受很大的委屈。你要让他知道，这是戴老板的意思。如果他不听戴老板的话，以后也不用在军统混了。”
    钱鹤庭摇了摇头，说：“颜森把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让他公然叛变，轮为76号的打手，他肯定不会同意。”
    胡孝民沉吟道：“所以我才需要一封电报，或者戴老板的命令。我相信，颜教官首先是个军人，才是一个特务。只要上峰有令，哪怕他再不愿意，也会执行。信物和命令，今天晚上必须放在死信箱，明天一早你直接去接就是。”
    胡孝民晚又回了趟76号，除了他之外，就连吴世强现在都见不到颜森。胡孝民希望，能尽快听到好消息。
    钱鹤庭问：“可以，你跟他见了面，他认出你了吧？”
    胡孝民说道：“当然，他应该也猜到了我的身份。但是，我还需要向他证明。”
    钱鹤庭说道：“你再遇到他时，只要告诉他一句话：青山砍柴，他就知道你的真正身份。”
    胡孝民喃喃地说：“青山砍柴？”

第二百六十一章 重生
    胡孝民去看守所时，正好看到柳娜梅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他很奇怪，柳娜梅长袖善舞，最擅应酬，颜森说了什么话，才能把她气成这样。
    胡孝民拦住柳娜梅：“姐，怎么啦？”
    柳娜梅气急败坏:“颜森不识好歹，让他去死吧。”
    颜森说她人老珠黄、人尽可夫，对她提不起丝毫兴趣。至于投靠76号，更是做梦。
    胡孝民猜她可能被羞辱，安慰道：“颜森性格刚烈，但再怎么样，在姐的柔情之下，钢铁也能化成水。”
    柳娜梅冷冷地说：“他对我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的艳名在上海老少皆知，她对自己的容貌也颇有自信。颜森却贬得一不值，还讥讽她像条母狗，她现在是日军少佐，还是情报处副处长，怎么能容忍这样的辱骂呢？
    胡孝民劝道：“他身上受了伤，又是阶下囚，看到姐哪怕欲火焚身，也有心无力。与其自己难受，不如骂几句，让姐也跟着难受。”
    颜森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哪怕他再好色，此时也没了心情。柳娜梅的美貌，反而让他更难受。
    胡孝民之所以会让柳娜梅色诱，只是想给颜森一个台阶，借坡滚驴。
    柳娜梅气道：“就算他是为了过嘴瘾，也得罪老娘了。”
    “姐，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柳娜梅罢了罢手，她对胡孝民又下不了手，与他在一起，自己也很难受。
    颜森躺在看守所最里面的牢房，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只能在地上侧躺着，连坐都坐不起来。
    胡孝民点了根烟，与颜森隔着铁栅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必呢？军统过来的人，特工总部一大把。”
    颜森听着胡孝民的声音，费力地转过身子，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老子死可以，但让我投降，做梦！你让柳娜梅那婊子给我趾，或许我能考虑一下，哈哈。”
    胡孝民叹息着说：“不想青山砍柴，难道真不想过日子了？”
    颜森身子一震，胡孝民说第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时，他就起了意。相比以前，“马宁一”的相貌、气质，甚至声音和形态，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些变化都不大，但整个人就像化了装似的。如果不是在临训班，他手把手教胡孝民枪法和搏击，听到“胡孝民”这个名字时，都不敢相认的。
    在审讯室，他在胡孝民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眼神。他知道马宁一来了上海，但到上海后，是搞行动还是搞情报就不得而知。
    此时，“马宁一”一句“青山砍柴”，他终于确定，自己这个学生没变，依然是那个曾经的热血青年。
    颜森轻声说：“我都快废了，还有什么日子好过的。”
    胡孝民脸上露出笑容，颜森终究还是愿意服从命令的：“只要你愿意，就可以过好日子。天天喝着酒，怀里搂着姑娘，多么惬意？听说你枪法不错，格斗技巧也好，到时候还能教我几招。你要是当了我的教官，特工总部绝没人敢欺负你。哪怕在上海，都能横着走。”
    颜森问：“我杀了李明卿，一句投靠就能活命？我是重庆过来的，你们让我回重庆杀人怎么办？”
    胡孝民摇了摇头：“就算你想回重庆杀人，我们也不会同意。纵虎归山的事，我们不做。甚至，以后都不会让你与重庆作对。你将成为我们的暗器，平常暗藏起来，关键时候给对手致命一击。”
    颜森露出原形，既然是上峰的指示，自己听胡孝民安排就是：“那个姓柳的能给我么？”
    胡孝民苦笑道：“你今天可是把她得罪了，有想法的话，只能靠你自己努力。”
    胡孝民随后安排人给颜森上药，用最好的药。明天赵仕君与他谈过话后，就能送医院治伤了。他看着不成人形，实际上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骨。
    “姐，知道刚才颜森怎么说你的吗？”胡孝民准备回去，看到柳娜梅的办公室灯还亮着，就过去了一趟。
    柳娜梅眼睛红肿，刚才真把她气哭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还能有什么好话？”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他答应，只要不让他与重庆作对，只要能和你共度良宵，他就愿意与我们合作。”
    柳娜梅一愣：“真的？你怎么跟他说的？”
    “他最大的心理负担是不想跟重庆作对，只要不让他回重庆杀人，他可以考虑。当然，还有个条件，就是你了。”
    “想得美！我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我也跟他说了，必须赔礼道歉，你不点头，他就得死。”
    柳娜梅问：“李明卿的家人知道他活着，会答应么？”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他们又没见过颜森，只要我们枪毙了一个颜森就行了嘛。”
    柳娜梅气呼呼地说道：“我觉得直接枪毙他算了，至少，也要把他那张嘴撕碎。”
    第二天，赵仕君亲自与颜森谈过一次后，那间牢房就换了一个人。那人的伤势比颜森还重，扔到牢房时已经昏迷不醒。当然，他的登记名册上也叫“颜森”。真正的颜森改名为“严青山”，送到了同仁医院治伤。
    看守所的“颜森”，下午就被押到麦根路和中山北路的小树林执行枪决，由胡孝民亲自行刑。
    随后，胡孝民开着车子去了同仁医院，在后面的单独病房，见到了正输着点滴的“严青山”。
    胡孝民坐到床头，紧紧握着严青山的手，轻声说：“你身体上原来有暗疾，趁着这次机会，好好调理一下。”
    严青山不以为然地说：“没事，下午就能出院。”
    胡孝民正色地说：“我知道你想什么，别想，把身体养好再说。”
    严青山说：“那你帮我去趟白玫瑰舞厅。”
    胡孝民轻声说：“卢英已经送走了，这个女人是个大嘴巴，你这次被捕，就是她无意间泄露的消息。如果你们再见面，她就得死。”
    严青山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第二百六十二章 心痛
    早上胡孝民下楼后，先翻阅今天的报纸。有了自己的别墅后，他订了十几份报纸，作为情报科长，每天上海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要关注。
    在报纸上可以获取很多情报。通过分析、归纳、总结报纸上的新闻，获取的情报，不比从其他渠道少。
    胡孝民拿起申报，就看到了一篇醒目的新闻：我所知道的新四军。他看了看记者，是美联社的，叫爱伯斯坦。
    章对新四军作了高度评价，无论是战略，比如说介绍了新四军用埋伏和突击的手段，多次伏击日军和所谓的和平建国军，新四军的损失，远比日方少。比如说，1938年5月至6月，日军死亡892人，受伤583人，而游击队员的死亡，只占这个数字的十分之一略多。
    同时，新四军破坏了两辆敌人的火车，一百二十辆货车，六艘汽船，毁坏了六十四座桥梁，五里以上的铁轨和五十里公路。
    然而，新四军的战斗、生活环境又极为恶劣：
    “一切的服务，是在绝对贫乏的环境下进行的，医院设在破庙里，木板架在凳子上便是病床，化验设在茅屋里。而这种可怕的贫乏，却普通存在新四军中。三四个战士，只能合用一条毛毯，一件大衣也有可能是一个班的公产，谁上哨就给谁穿，食物当然也是很低劣的”
    新四军的辉煌战果，令胡孝民非常兴奋。可一想到战士们在那样的环境中战斗和生活，再看到冯香莲端上来的牛奶、鸡蛋和面包，胡孝民突然很难受。
    虽然这是为了地下工作的需要，但胡孝民真希望，有一天能亲自上战场，拿着枪向正面的敌人射击。
    “怎么啦？”顾慧英看到胡孝民发愣，看了他一眼，问。
    “新四军这样的部队，吃饭都吃不饱，真不知道他们闹腾个什么劲。”胡孝民将报纸递给顾慧英，随口说道。
    顾慧英看着报纸上的图片说：“他们还搞了展览会，新四军的军装，看着很土。”
    胡孝民随口说：“新中央政府成立后，很快新四军就没有活动区域了。”
    到情报处后，胡孝民在陆实声的办公桌上，也看到今天的申报。
    陆实声将报纸扔给胡孝民，问：“看到这篇报道了吧？”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夸大其词，欺骗民众，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陆实声冷声说：“情报一科要把这次参加募捐的人监视起来，只要有机会，就要对他们严厉打击。”
    胡孝民随口问：“等会就安排。处座，严青山安排到一科吧？”
    陆实声说道：“你来晚一步，被吴世强要走了。”
    胡孝民急道：“什么？我辛苦劝过来的人，怎么能到警卫总队呢？”
    “他只会杀人，让他到警卫总队正合适。他刚过来，也要监督使用。你们一科的人，谁能监视得了他？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伤好后他就跑了，你能有什么办法？他不像其他人，没有家眷，想控制都没办法。”
    “我们有柳副处长啊，只要柳副处长在，他就跑不了。”
    陆实声叮嘱道：“这段时间你的主要任务，是把公司弄好。先组织一批货试水，赚钱比什么都重要。”
    “没问题。”胡孝民应道，看了今天的报纸，他心里有些难受，如果真能把贸易做起来，也可以顺便打通新四军的物资通道。
    “科长，高修德那边没有任何消息。”
    胡孝民回到一科后，范桂荣前脚跟后脚的到了他的办公室。
    拿下高修德，范桂荣就能当组长，他对此事比什么都积极。
    “那就动手！”胡孝民说道，这几天他认真看过高修德的资料，典型的帮会分子，日本人到上海后，暗中做过不少汉奸的事。
    这样的人，杀了一点也不可惜。
    “有两个人都愿意动手。”范桂荣说，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说杀了高修德就能当副组长，一组的人都很心动，但真正跟范桂荣提的，只有两个。
    “你要安排好，行动要迅速，下手要快准狠，另外要安排好接应。如果没得手，我们的人不能出事，还要有后手。”
    范桂荣坚定地说：“如果他们不行，我就亲自动手。”
    胡孝民点了点头：“那行，我等着听你的好消息。”
    当天下午，高修德坐着小汽车到黄金戏院，从车里下来，正要走进黄金戏院时，突然从旁边走出两个人，手里拿着一把驳壳枪，一左一右同时射击。
    “砰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枪声，就跟放鞭炮似的，除了两枪打偏外，高修德身中四枪当场毙命。
    枪手开枪后，趁着混乱逃离，随后进入公共租界。就算法捕房的人赶过来，也不能去公共租界抓人。
    黄金戏院的枪声，震惊了其他赌场的老板。相比赚钱，显然性命更加重要。
    这次都不用范桂荣上门，他们就主动找了过来。在范桂荣答应保护他们安全的前提下，愿意拿出三成利当保护费。
    赌场开了个头后，歌舞厅、码头、旅馆、饭店、烟馆都开始渗透。而其他几个情报组也有样学样，每个情报发展数十上百名暗线。
    这些暗线，或许不能提供重要情报，但全市的动态，每天汇总后，基本上都能摸清了。
    胡孝民把情报一科的情况，不仅每天向陆实声报告，也汇报给了组织和钱鹤庭。这些暗线的姓名、活动范围和场所，都是人员比较密集的地方。地下党还好些，如果军统不注意，很有可能出事。
    胡孝民在早上的例会中宣布：“从今天开始，情报一组的组长由范桂荣担任，叶明和方民任，分别担任情报七组和八组的副组长。”
    叶明和方民任，正是枪杀高修德的枪手。胡孝民说话算数，不管他们以前能力如何，敢听令行事，他就要提拔。
    随后，胡孝民把他们叫到办公室：“你们到七组和八组后，要放开手脚做事。出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第二百六十三章 结拜
    下午五点，章详庆听到下人传话，有位姓“胡”的先生找他时，他并没在意。他是大夏大学的教授，经常会有人慕名而来，早就习以为常。
    “章教授好，我是胡孝民。”
    “你好，胡先生。不知有何贵干？”章详庆心里一惊，他不知道胡孝民上门造访，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是有事找自己。
    胡孝民随口说道：“想跟章教授谈桩生意。”
    谁能想到，在吕班路29号这样的别墅里，会藏着一个以大夏大学教授身份为掩护的中统情报组长呢？
    对这个情报组的情况，胡孝民基本摸清了。章详庆应该是负责人，焦一诚是他的助手，刘妈是交通员，顾慧英是情报员。
    顾慧英在特工总部窃取的情报，通过刘妈交给焦一诚，再由焦一诚向章详庆报告。重庆的命令，则由焦一诚交给刘妈，再由顾慧英执行。
    胡孝民的角色，是编外情报员。
    “什么生意？”章详庆已经明白，胡孝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胡孝民缓缓地说：“上次跟焦老板谈的那桩生意，打通上海到重庆的货运通道。”
    章详庆做了个请的动作：“书房说话。”
    “焦老板不在这里？”胡孝民到书房后，抢先一步坐到了沙发上。
    不是他不懂礼数，而是用这样的动作告诉对方，自己掌握了主动权。
    “胡科长是一个人来的？”章详庆则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把勃郎宁1906.
    “章组长，这就没意思了吧？”胡孝民掏出烟，又拿出火柴。
    看得出来，在胡孝民掏烟时，章详庆非常紧张。他拿枪的手都有些发抖，生怕胡孝民也拿出一把手枪。
    “你怎么知道我是组长？”章详庆惊诧莫名，难道焦一诚向他泄露了机密？
    “章组长，既然是合作，就要拿出诚意。我们的目标是赚钱，打打杀杀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做为妙。”胡孝民划燃火柴，停顿了一下，说完之后才点烟。
    “好吧，说说怎么个合作法？”章详庆将枪放了回去，如果胡孝民要对付他，实在没必要一个人进来，随便给法捕房打个电话，或者在大夏大学，就能把自己带走。
    胡孝民沉吟道：“你们不能再与特工总部作对，至少，不能发生流血冲突。另外，你们要派一位更高级别的特派员坐阵上海，以保证货物的安全。”
    章详庆犹豫道：“这个”
    胡孝民问：“你们上次有行动人员来上海，是不是已经采取了行动？”
    章详庆点了点头：“是的，这个时候应该行动了。”
    胡孝民冷声说：“目标？”
    章详庆轻声说：“许均鹤。”
    许均鹤是二处处长，又是原来上海区的情报科长。投敌后，许均鹤协助76号，大肆破坏中统在上海的组织，抓捕了数十名中统人员。马英良离开上海后，他才能接任新的二处处长。
    二处的主要目标，也是中统，第二任务才是反共。
    胡孝民问：“地点？”
    “他下班回家途中。”
    “你家电话在哪？”胡孝民看了一眼手腕的手表，将烟头丢到烟灰缸里，站了起来。
    胡孝民直接给二处打电话，结果对方告诉他，许均鹤已经回家。
    胡孝民马上给警卫总队的吴世强打电话，许均鹤住在极司菲尔路中振坊。
    胡孝民急道：“吴总队长，我是胡孝民，刚刚得到一个紧急情报，中统要对许均鹤下手，就在他回家的路上。我估计是在中振坊，请你马上派人过去。”
    胡孝民挂了电话后，冷冷地说：“章组长，如果许处长没出事，我们还可以合作。如果他出了事，那对不起，你必须把枪手交出来，否则，你和焦一诚一个都跑不了。”
    胡孝民是跑出吕班路29号的，跳上汽车，一脚油门就朝中振坊冲去。等他的车子冲到中振坊时，在里弄口站着几个人，仔细一看，是警卫总队的，手里还拿着枪。
    胡孝民按一下喇叭，伸出头朝他们招了招手，那些人看到是胡孝民，马上让开了。
    “许处长，没事吧？”胡孝民跳下车，朝许均鹤跑去，看到许均鹤与吴世强在一起，他马上挤了过去。
    “孝民，多谢了。”许均鹤一把抱着胡孝民，感激地说。
    “我带人刚到，有人正朝许处长的车子开枪。”吴世强说道。
    “幸好吴队长早来一步，否则我就要死在这里啦。”许均鹤心有余悸地说。
    胡孝民微笑着说：“还好许处长福大命大。”
    许均鹤拉着胡孝民的手，激动地说：“孝民，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如果你看得起我，管我叫声大哥，从今天开始，咱们结为异性兄弟！”
    吴世强也说道：“也算我一个，你当大哥，我当二哥，孝民是三弟。咱们来个桃园三结义，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结拜不仅仅是关系变得亲密，也会结成一个利益体。这种结拜，在上海和特工总部都是一种风气。
    当然，结拜之后，也未必就是真的兄弟一样。赵仕君和孙墨梓就结拜过，他们还是十人结拜，但赵仕君和孙墨梓，就跟生死对头一样。
    许均鹤笑道：“行啊，咱们挑个好日子，到时候办几桌。”
    结拜的人越大，他们这些团体的力量也就越大。
    “那行，大哥，你先回去休息，晚上让二哥留几个兄弟在这里。我去摸摸情况，尽快把人抓回来。”
    许均鹤问：“对了，你的情报从哪里来的？对方是什么人？”
    胡孝民掩饰道：“一个生意上的朋友说的，他也是道听途说，中统要对你动手。我听到消息，第一个给二哥打电话。”
    此事还不能跟许均鹤全盘托出，要不要让章详庆把枪手交出来，他愿不愿意交出来，这些都是未知数。一旦交出来，会不会对接下来的贸易有影响？
    胡孝民做事谨慎，没有把握的话他不说，没有把握的事更不会做。
    许均鹤感慨地说：“要不是三弟，今天中统就得手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条件
    胡孝民从中振坊离开后，又去了趟76号。虽然吴世强会向赵仕君报告，但情报是他得来的，还是应该自己向赵仕君汇报。
    胡孝民愧疚地说：“主任，今天我去商谈成立贸易公司之事，无意间得到一个消息，中统要对许均鹤动手。当时来不及，只好给吴队长打电话，我也刚从中振坊回来，没有第一时间向主任报告。”
    赵仕君沉吟道：“先救人要紧，你能让吴世强去救人，已经想得很周到了。”
    胡孝民说道：“我估计，想跟我们做贸易的那人，要么是中统的人，要么是与中统关系密切。我今天提出，以后中统与特工总部，不能再发生流血冲突。他们不针对我们，我们也可以对他们的活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另外，我让他们派一个有分量的人坐阵上海，作为人质保证货物的安全。”
    赵仕君冷声说：“中统掀不起大浪，如果胆敢再跟我们作对，抓一个杀一个！”
    胡孝民迟疑了一下，说：“另外，我和许均鹤、吴世强准备结拜为兄弟。”
    赵仕君愣了一下：“你们三个？”
    结拜之风大盛，许均鹤与吴世强身份相当，把胡孝民拉上，确实有点抬举他。
    胡孝民解释道：“许均鹤对我及时报信很是感激，提出与我结拜，吴世强正好在场，也愿意加入。”
    赵仕君随口问：“没有其他人了？”
    他与很多人都结拜过，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这样的结拜，只是组成一个利益集团罢了。一旦谁失势，谁还当你是兄弟呢？
    他和孙墨梓就是例子，表面上是结拜兄弟，暗地里却互相捅刀子。
    “不知道陆处长和夏秘书愿不愿意。”
    赵仕君突然问：“今天关寿楣看了关于新四军的章，有什么表现？”
    申报的章他看了，其他几份报纸，也报道了相关内容。显然，这些事情后面，都有中共的影子。
    胡孝民介绍道：“早上看到报纸后，心情突然变得愉悦。原本只吃半片面包，今天吃了一片。报纸被她拿走，估计会仔细研读。”
    赵仕君沉吟道：“你可以向她透露一些，我们准备对付中共的情况。”
    “可是”
    “不要可是了，照我说的去做就行。”
    胡孝民问：“贸易公司那边怎么处理？”
    赵仕君冷声说道：“让中统把枪手交出来，与我们作对的人，就得付出代价！”
    胡孝民应道：“是。”
    赵仕君叮嘱道：“还有一件事，许均鹤刚搬到中振坊不久，中统是怎么知道他住址的？二处是不是有人告密？如果有，一定要严肃处理。”
    胡孝民回到家后，在客厅用电话拨通了章详庆家的电话。
    胡孝民靠着沙发，腿架在茶几上：“章组长，我还是晚了一步，你的人终究还是动手了。”
    章详庆听到胡孝民的声音，暗暗皱着眉头：“许均鹤没受伤吧？”
    胡孝民知道吕班路29号，知道他家电话也正常。胡孝民走后，他联系了焦一诚，质问他为何胡孝民会知道自己家？焦一诚经常与胡孝民接触，如果不是焦一诚暴露了行踪，胡孝民不可能知道这里。
    胡孝民看到刘妈给自己端了碗茶来，故意提高了一点音量：“许处长倒是没受伤，但受了惊吓。你要把人交出来，另外，还要把情报来源告诉我。”
    章详庆坚定地说：“人不能交出来，情报来源也不能告诉你。”
    胡孝民漫不经心地说：“你想跟我在特工总部的审讯室对话？”
    他已经安排鲁继荣的二组，派人盯着吕班路29号。法租界的东边，是情报一组的活动范围，而西边则由情报二组负责。
    刘妈给胡孝民放下茶碗后，又拿出块抹布，“仔细”而“认真”地擦着沙发上的灰尘。她距离胡孝民不远，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她从顾家到胡家，原来是当交通员，现在也兼备情报员的作用。胡孝民是情报科长，在家里的一句话，一个电话，都有可能传递出重要情报。
    “胡科长，能不能通融？”章详庆无奈地说。
    胡孝民的盛气凌人，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除非自己连夜离开上海，否则胡孝民随时能把他带回去审讯。别看他是大夏大学的教授，在特务眼里，教授屁都不是。
    胡孝民说道：“通融当然可以，得看你有多大的诚意。但是，这两件事，只能通融一件事。许均鹤以后是我大哥，我要替他抓到枪手。你的情报，很有可能来自内部，这更加不行。”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章详庆的情报来自顾慧英。
    章详庆沉吟道：“这样吧，我把人连夜送出上海，到时候辛苦胡科长找两个人搪塞，我再准备一份厚礼，如何？”
    胡孝民说道：“问题是你的厚礼有多厚？”
    章详庆咬了咬说：“一个锦盒。”
    胡孝民皱起眉头：“一个锦盒？这远远不够，这样吧，贸易公司第一批货的资金，由你们垫付，利润我拿八成。”
    章详庆真想摔电话：“胡科长，你这也太狠了吧？”
    胡孝民说道：“已经退让很多了。之前我的条件，你赶紧向重庆报告，接下来，就要正式成立公司了。”
    刘妈在听到“一个锦盒”时，心里就咯吱了一下。她终于明白，胡孝民口里的“章组长”是谁了。胡孝民竟然有章详庆的电话，打过去还能聊这么久，他是否知道自己和顾慧英的身份呢？
    应该不知道!要不然早就动手，胡孝民与顾慧英是假夫妻，正可以借这个机会，打压顾慧英。
    胡孝民回来得晚，她经常可以与顾慧英在楼上商谈。两人早就知道，胡孝民已经确定了焦一诚的身份。
    顾慧英分析得很透彻，胡孝民经常向焦一诚提供中统的情报，开价还这么高。如果他不知道焦一诚的身份，又怎么会知道什么价格卖得高呢？
    胡孝民与焦一诚的所有交易，全部是关于中统的。无论是之前的张小通，还有这次中统的暗杀都是如此。

第二百六十五章 同意
    胡孝民在客厅打电话，被吸引的不仅是刘妈，顾慧英也在楼上打开房门侧耳听着。等胡孝民上楼后，她马上将门虚掩着。
    “跟谁打电话呢？”顾慧英待胡孝民进门，才从卧室走出来。
    “大夏大学的章教授。”胡孝民将门关好，随口说道。
    “你怎么认识他的？”顾慧英问。
    “偶然认识的，还准备合伙开家公司。当掮客太累，跟打游击一样，还是当正规军比较好。”
    顾慧英问：“你一个情报科长，怎么能做生意？会做生意吗？亏本了怎么办？”
    “所以要找一个会做生意的人，至于亏本，是不存在的。我都不出本钱，赚了分钱，亏了跟我没关系。这个公司，我向赵主任报告了的，他也会占股份。如果真能搞，估计会跟日本人报告，让他们出具特别通行证。”
    顾慧英诧异地问：“赵主任也知道？”
    胡孝民点了点头：“那是当然，让上海与重庆的货物互通，不仅能赚钱，对双方的经济也有莫大的作用。仗可以打，但饭也得吃嘛，衣服也得穿，生病了更得吃药。”
    顾慧英突然问：“你准备让谁帮你经营？”
    胡孝民说道：“广利来贸易公司的吴承宗，我跟这个人打过交易，会做生意，跟外国人也能交流。”
    他已经把这个意向，通过冯香莲向组织报告。不管吴承宗是什么身份，让他进这家公司，对组织总不会有坏处。
    “你倒是安排得妥当。”顾慧英原本还想给胡孝民推荐一个人，听到他已经定了，只能作罢。
    胡孝民说道：“对了，我准备与许均鹤、吴世强结拜为异性兄弟。许均鹤是大哥，吴世强是二哥，以后你见到他们，可得客气点。”
    顾慧英诧异地说：“人家凭什么要跟你结拜？”
    胡孝民在特工总部没干什么像样的事情，可赵仕君却很信任他。刚进情报处时，胡孝民什么都不懂，现在不仅当了情报科长，还能跟许均鹤、吴世强这样的人物称兄道弟。
    按照这样的速度，以后胡孝民会成为特工总部最重要的几个人之一。
    胡孝民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下午中统暗杀许均鹤。要不是我及时得到消息，许均鹤就完蛋了。他很感激我，提出结拜。正好吴世强也在，约好三人结拜。”
    顾慧英问：“许均鹤没事吧？”
    胡孝民随口说道：“没事，就车上打了几个枪眼。”
    他没说破章详庆的身份，顾慧英也没再多问。一旦说破，以后反而尴尬。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接到了章详庆的电话：“胡科长，一切按照你的要求办，锦盒上午送到九风茶楼。”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这就对了嘛，马上组织货源，第一次我的要求也不高，定个小目标，赚几万就行。”
    到情报处后，胡孝民依然先去陆实声的办公室，先报告了昨天许均鹤在中振坊遇袭之事。
    陆实声冷冷地说：“上海的抗日分子越来越猖狂，再这样下去，我们还有安全感吗？”
    胡孝民突然说：“处座，昨天我和许处长、吴总队长决定，结拜为异性兄弟。”
    陆实声马上说道：“这是好事啊，特工总部的人，本来就都是兄弟。你们要结拜，也可以算我一个。”
    胡孝民笑道：“要不，晚上一起吃饭，到时定个日子？”
    “你来安排。”
    胡孝民想了想，说：“那就定沪西大旅馆，距离近，那里现在也是咱们的一个情报点。”
    随后，胡孝民去了趟夏忠民的办公室，跟他说起结拜之事。夏忠民得知之后，也很感兴趣。他在特工总部，也需要有一个利益集团。虽说他很得冈村看重，但有自己的圈子更为重要。
    去九风茶楼时，胡孝民顺便去了康家桥62号，跟许均鹤约好晚上一起吃饭。许均鹤也没想到，结拜的人会越来越多，但来的都是有势力的人物，他也没有拒绝。
    许均鹤昨天是真的感激胡孝民，不仅及时提供了情报，还给最近的吴世强打了电话，自己又在第一时间赶到中振坊。
    真正的兄弟，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胡孝民虽然现在只是个科长，但他还是愿意与胡孝民兄弟相称。
    至于陆实声、吴世强和夏忠民都要一起结拜，他也欢迎。大家成了一个利益体后，以后在特工总部有什么事情，也能相互照顾。谁要对付他们，就得掂量掂量。
    胡孝民说道：“大哥，昨天动手的人，估计已经离开上海了。他们承诺，以后不与我们搞武装冲突。”
    虽然还没结拜，但这“大哥”已经喊得很自然了。
    许均鹤问：“是中统的人？”
    胡孝民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许均鹤又问：“你怎么跟中统上海直属情报组有关系的？”
    胡孝民说道：“主任已经答应，与他们一起做贸易。以后不再打打杀杀，一起赚钱多好？昨天的事真是个误会，如果早点谈，他们也不会动手了。大哥，你受了委屈，所以我会给你争取一份。”
    许均鹤诧异地说：“跟中统做生意？”
    胡孝民说道：“特工总部的经费已经入不敷出，再不弄钱，都得饿死。”
    到九风茶楼后，焦一诚已经在等着。
    “焦老板，你没住在吕班路29号？”胡孝民接过锦盒，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十根小黄鱼，两百美金，章详庆还是很讲信用的。
    “胡科长好手段。”焦一诚很是尴尬，他每次去吕班路29号都很小心，哪想到却被胡孝民知道了。
    幸好胡孝民只爱财，换成其他人，恐怕早拿他们来立功了。
    “昨天动手的人，确实离开上海了吧？”胡孝民问。
    焦一诚信誓旦旦地说：“绝对离开了。以后我们在上海，尽量不会与特工总部发生冲突。”
    胡孝民马上说道：“就算发生了冲突，也不是你们这个情报组搞的。”
    焦一诚忙不迭地说：“对，对。”
    随后，胡孝民去了趟二马路的广利来贸易公司，他找到吴承宗，直截了当说明来意。
    吴承宗惊诧地说：“这家公司是从上海运货到重庆？”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只要第一批走得通，以后会大规模以货易货。”

第二百六十六章 阻挠
    晚上，胡孝民在沪西大旅馆定了个包厢，除了许均鹤、吴世强、陆实声和夏忠民外，总务处的会计主任叶耀先也来了。
    他们六人商议，结拜为异性兄弟。结拜是要摆酒并广而告之的，时间就定在第二天。
    其中，许均鹤年纪最大，为大哥。吴世强为二哥，陆实声为三哥，夏忠民为四哥，叶耀先为五哥，胡孝民年纪最小为六弟。
    胡孝民举起酒杯，诚恳地说：“各位哥哥，论年纪我最小，论资历我最浅，论水平我最低，以后在特工总部，还望各位兄弟多多关照，这杯酒我先干来敬。”
    许均鹤笑着说道：“孝民，以后大家都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胡孝民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一口喝干后说道：“对，以后不是亲兄弟，胜过亲兄弟，小弟说错话了，自罚一杯。”
    从今天开始，胡孝民才真正融入特工总部。有了这帮结拜兄弟，他在特工总部才真正站稳了脚跟。
    退一万步，以后真要有人怀疑他的身份，这些人联合起来，能把那个人弄死！
    胡孝民“喝”了很多酒，既是高兴，也是形势需要。他的酒量多大，自己很清楚，有一条原则，永远都会保持：一定要保证脑子清醒。哪怕他再“醉烂如泥”，也是做给别人看的。
    第二天，他们六人在谢记饭馆摆了十几桌，正式宣布结为异性兄弟。特工总部所有部门，都派人来观礼。
    胡孝民等六人，陪着孙墨梓、赵仕君等人坐在主席。胡孝民表现得很谦逊，他基本上是拿着酒壶，给其他人倒酒。
    “科长，孝民能有今天，多亏科长栽培。”胡孝民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酒壶，到了张挥的这一桌。他的态度依然很谦和，将张挥视为自己的上司。
    “就算没有我，你也一样会出头。”张挥举起酒杯，与胡孝民随意碰了一口，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
    这杯酒是苦涩的，胡孝民表现得越好，他心里越不舒服。胡孝民刚到情报一科时，什么都不懂，是他手把手教胡孝民如何当一名情报员。
    胡孝民当情报组长，他发自内心的高兴。在胡孝民当副科长时，他心里其实就有点不安了。果不其然，自己调走后，胡孝民当了科长。
    在张挥看来，他是被胡孝民挤走的。到第三处情报科后，张挥很少回情报处，也没与胡孝民再打过交道。
    如果他能担任情报处的副处长，或许心里就会平衡。
    胡孝民诚恳地说：“没有科长，孝民现在还是个情报员，可能早死在抗日分子手里了。”
    他知道张挥心里不舒服，自己原来是他的小跟班，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现在不仅当了情报科长，还加入特工总部的利益体。有许均鹤、陆实声等人的照顾，他才算真正出人头地。
    “小人得志！”胡孝民走后，坐在张挥身边的一个男子一脸轻蔑地说。
    他叫杨进海，是第三处第八支队长，与张挥私交较好，两人在私底下也是称兄道弟。
    “人家会钻营，也是本事。”张挥轻声说，胡孝民连上门女婿都可以当，这份容忍劲，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杨进海冷笑着说：“这样的人，要栽个大跟头才知道特务工作不是这么好干的，他才会明白溜须拍马干不了事。”
    张挥马上猜到了他的想法：“你别乱来。”
    胡孝民现在有了这几个结拜兄弟，相当于拥有了护身符，只要不犯大错，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不说其他人，他与陆实声都是兄弟了，想让他栽跟头哪有这么容易？
    杨进海在张挥耳边轻声说：“我是乱来的人吗？听说他在与重庆方面联系，要从上海走私货物到重庆。只要抓到这个把柄，就算赵主任也保不了他。”
    张挥惊诧地说：“真的？”
    杨进海得意地说：“这能有假？他以为天衣无缝，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张挥沉声说：“等会找个地方坐会。”
    杨进海说道：“去九风茶楼吧，胡孝民经常在那里与人见面。”
    “这件事，赵主任知道吗？”张挥与杨进海随后就去了九风茶楼，在二楼找了个包厢后，急不可耐地问。
    想要扳倒胡孝民，必须要有真凭实据，还不能得罪赵仕君。
    杨进海笃定地说：“这种事，怎么敢让赵主任呢？”
    张挥点了点头：“那就好办了。”
    杨进海言之凿凿：“胡孝民经常在九风茶楼，与一位叫焦一诚的男子见面。这个焦一诚，有中统背景。胡孝民能知道中统暗杀许均鹤，也是焦一诚给的情报。许均鹤为了感激胡孝民，这才想与他结拜。其他人的加入，奠定了胡孝民在特工总部的地位。如果他不犯特别严重的错误，没人可以阻止他升迁。”
    张挥问：“这些情报，是你从哪里知道的？”
    他不人轻易相信别人，胡孝民与中统见面，是不是有人授意？他以前调查过，也试探过胡孝民，都没发现问题。如今杨进海却知道胡孝民的秘密，不应该才对。
    现在的胡孝民，已经是一名娴熟的情报员，他手下还有八个情报组可以调用。如果说胡孝民有问题，以前没发现，如今更加不会发现。
    杨进海神秘地说：“我有个朋友，与重庆方面有点关系。听说重庆的市面上已经在传闻，近期会有上海的棉纱、布匹和药品运到。”
    张挥对胡孝民很了解，生性谨慎，宁愿不做，也不会做错：“这么大的事情，胡孝民没这个胆。”
    杨进海叹息着说：“他要没这么大的胆，怎么敢跟许均鹤、叶耀先这样的人结拜？许均鹤和陆实声都是处长，叶耀先更不得了，他是赵主任的小舅子。这次如果让他把贸易打通，很快胡孝民就要成为你我的长官了。”
    杨进海的话，让张挥陷入了沉思。对他来说，这可是个不妙的消息。如果胡孝民成了长官，以后特工总部最尴尬的，非他莫属。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不平衡
    应该说，张挥行事比较冷静，但嫉妒让他迷失了方向。他明知道胡孝民的行为，是经过陆实声，甚至是赵仕君的同意，但还是心存侥幸。如果他们不知道呢？
    就算他们知道，但并不十分支持呢？如果胡孝民的行为，被日本人知道呢？
    张挥沉吟道：“我需要更多的证据，老弟，能否麻烦你盯一下胡孝民。你虽是搞行动的，但跟踪胡孝民不成问题。”
    他与胡孝民之间，不是那种特别厉害的利益冲突，而是出于内心极强的嫉妒。他不希望胡孝民成功，至少不能比自己成功。胡孝民在特工总部地位越高，他就越不平衡。
    杨进海说道：“张兄，以后咱们在三处，是不是可以”
    张挥轻声说：“如果杨老弟愿意，我们也可以结拜。”
    胡孝民结拜的，都是处长级人物，许均鹤、陆实声、吴世强，不仅是赵仕君的亲信，而且还是实权人物。而夏忠民就不用说了，作为外事秘书，看似权力不大，其实是宪兵队长冈村的暗线。叶耀先更是不用说，赵仕君的小舅子。
    张挥呢？只能与科长一级，或者副处长这个级别的人物结拜，相比之下，高下立判，他心里又非常不舒服。
    杨进海眼睛一亮：“这个可以有，我们也找六个人，不，八个人结拜，比他还要多两个。”
    张挥是情报科长，他是行动支队长，如果能与张挥配合默契，他们在三处，能把洪霞慢慢架空。
    让一个女的骑在头上，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随后，张挥去了趟医院，先去虹口看望了小野太郎。上次他在新民书局抓捕中共地下党时，被人从背后袭击，小野太郎后背中了一枪。
    张挥沉声说：“小野先生，特工总部如果有人与重庆暗中勾结，应该如何处理？”
    小野太郎怒道：“八嘎，这种事情，绝对不允许发生！”
    张挥“愤愤不平”地说：“我听说有人从上海走私物资到重庆，他们这种行为，无异于资敌！”
    小野太郎眼睛都快瞪了出来：“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张挥轻声说：“胡孝民！”
    小野太郎疑惑地说：“胡孝民？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对胡孝民的忠诚，并不怎么怀疑。李奇涛在胡孝民身边，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他担心的是胡孝民的能力，而且胡孝民只认赵仕君，对日本人控制76号并不有利。
    76号的赵仕君和孙墨梓，应该是两股力量相当的势力。如果有一方坐大，对日本都不是好事。
    张挥缓缓地说：“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他已经在组织货源了。与他联系的，很有可能是中统的人。许均鹤在中振坊被袭击，正是胡孝民得到的情报。而他的情报，来自所谓的生意合伙人。什么样的合伙人，会有如此精确的情报呢？”
    小野太郎怒声说：“八嘎！赵仕君知道吗？”
    张挥说：“或许知道。”
    小野太郎急道：“你去趟同仁医院，让李奇涛马上出院，必须把胡孝民严密监视起来。”
    张挥赶到同仁医院时，李奇涛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他已经接到小野太郎打来的电话，告诉他与张挥接洽。
    李奇涛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但小野太郎的电话，他再也不能在医院里待了：“张科长，小野君已经打来电话，我们找个地方详谈如何？”
    “可以，去后面的兆丰公园如何？”张挥说，他本想去九风茶楼，但与李奇涛见面，让别人知道总是不好。
    “好。”李奇涛点了点头，同仁医院的北面就是兆丰公园，是愚园路上最大的公园了。里面环境幽静，谈这种事情最是合适不过。
    “张科长，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李奇涛问，张挥原来是胡孝民的上司，与胡孝民的关系也不错，突然揭露胡孝民的秘密，总感觉哪里不对。
    “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暗中资助重庆罢了。”张挥叹息着说。
    他的心思，中国人一眼就能看穿。但小野太郎和李奇涛，还缺了根筋。
    李奇涛问：“他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张挥说道：“已经在组织货源，一旦第一批货顺利出去，以后将是大规模的走私。”
    李奇涛说：“张科长，在这件事上，我们能通力合作吗？”
    张挥犹豫了一下，说：“当然可以，但是我的付出也是需要回报的。”
    李奇涛问：“你想得到什么？”
    张挥说：“情报处副处长。”
    李奇涛蹙起眉头：“可现在副处长是柳娜梅。”
    张挥笑了笑，没有吭声。
    李奇涛说道：“好吧，我会向小野君报告。”
    胡孝民并不知道张挥与杨进海会针对他，但张挥与杨进海在九风茶楼见面，他却是知道的。
    九风茶楼已经成了胡孝民的情报点，内有春三，外有冯五，溜一眼早上也会来卖报。这里发生的大小事情，胡孝民很快就能知道。
    中午喝多了酒，胡孝民本想去九风茶楼喝茶醒酒，但回到情报一科后，在办公室睡了一会。等他再到九风茶楼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张挥来九风茶楼很正常，毕竟以前这里就是76号人员活动的场所。张挥随后开车走了，而杨进海回了三处，这就不太正常了。
    有什么事情，需要在外面商量？他们都是三处的人，去三处谈不更好么？
    此事胡孝民留了意，但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下午他回家时，发现后面有人跟着时，才觉得有些不对。
    胡孝民因为查内奸，几乎把特工总部所有人的档案都看了一遍。以他的记忆力，只要在编的人都认得。而后面跟他的人，他正好认得，是第三处八支队的人。准确的说，是杨进海的手下。
    回家后，胡孝民先上了楼，拿出望远镜在窗口观察。他很奇怪，杨进海的手下跟踪自己干什么？这是杨进海的意思？还是张挥的意思？抑或是他们共同的意思？
    “你查一下，张挥下午去了哪里？”胡孝民给陶育然打了个电话，不管如何，这件事要查清才能放心。

第二百六十八章 老猫
    顾慧英看到胡孝民又是拿望远镜，又是给打电话调查张挥，很是奇怪，心里也有一丝不安。张挥在情报一科时，胡孝民对他忠心耿耿，可以说是狗腿子也不为过。为何现在却要对付张挥了呢？
    胡孝民等胡孝民打完电话后，好奇地问：“你跟张挥闹翻了？”
    胡孝民走到窗口，拉开窗帘的一角，随口说道：“三处的人在对面，不知道是盯你还是盯我？”
    顾慧英吃惊地说：“对面？”
    她走到胡孝民身边，顺着胡孝民的视线，在对面果然看到了一个黑影。她心里一惊，这要是盯自己，问题就严重了。
    “给我看看。”顾慧英把望远镜抢过去，紧张地看着对面。
    胡孝民走开：“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我回来的时候看得真切，是三处情报科的人。”
    顾慧英无奈放下望远镜：“张挥要监视我们，你不知道原因？”
    胡孝民不解地说：“我也纳闷呢，我对他一直很敬重。他去三处，并非我的原因。没当上副处长，与我也没关系啊。”
    顾慧英突然说道：“也许，是你如今的身份地位刺激了他。”
    胡孝民若有所悟，喃喃自语：“我的成就？”
    顾慧英说道：“他可以容忍其他人成功，但你不行。特别是你的地位和影响力，要超过他的时候，会特别不舒服。”
    胡孝民突然问：“就算他心里不舒服，也不敢明目张胆？你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吧？”
    顾慧英吓了一跳，兀自坚持着说：“没有，我天天正常上班下班，不可能注意我。”
    她表面镇定，心里其实慌得一逼。她是中统的人，刘妈也是中统的人，她们被怀疑，其实很正常。说不定，张挥已经拿到了证据。
    胡孝民说道：“或许是针对关寿楣。”
    顾慧英摇了摇头：“不对，关寿楣是你的任务，他没资格过问。”
    她觉得，外面的人，不是针对自己，就是针对胡孝民。
    胡孝民让人调查张挥的行踪，很有可能是针对胡孝民。只不过胡孝民随口一句话，让她产生了恐慌。
    也正是这样的担忧，让她追问三处情报科为何会跟踪他。
    睡觉前，胡孝民接到了陶准然的电话：“科长，下午张挥去了虹口见小野太郎，又去了同仁医院。”
    “李奇涛？”胡孝民马上明白了。
    张挥去同仁医院，一定是与李奇涛见面。他们两人，很有可能结成同盟，共同对付自己。
    陶准然马上说道：“对，李奇涛下午出院了。”
    胡孝民冷声说：“那就对了。你派人把张挥和杨进海盯死，看他们搞什么名堂。”
    他都能猜到张挥见了小野太郎后能说些什么，不就是自己最近在搞贸易的事吗？也只有这件事，他能作点章。
    他们作章，自己就不会么？不但要作，还要让他们哑口无言，让他们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陶准然惊诧地说：“杨进海？”
    胡孝民冷笑道：“最近赵主任让我执行一个特别任务，可有些人就是想搞破坏！这些别有用心之人，总会露出原形。”
    陶准然问：“他有什么问题？”
    胡孝民冷冷地说：“有什么问题要你来告诉我，把他盯死，总会有答案。”
    顾慧英等胡孝民挂了电话，不解地问：“怎么又跟杨进海有关系了？”
    胡孝民突然问：“中午我看杨进海和张挥坐在一起，就觉得他们不正常。你说，有没有可能张挥被杨进海拉下水？”
    顾慧英一愣，像听到天方夜谭一样，惊诧地说：“被杨进海拉下水？”
    胡孝民说道：“你不觉得，杨进海很可疑吗？此人是中统过来的，很有可能与中统还保持着关系。”
    顾慧英说道：“你这推断也太牵强了吧？”
    按照胡孝民的逻辑，从中统过来的人，就有可能与中统保持关系，76号这么多人，岂不都与中统保持着关系？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过几天就知道了。”
    等顾慧英进了卧室后，他给章详庆打了个电话：“章组长，行动三处八支队长杨进海，是不是你们的人？”
    章详庆在那边一听，一脸苦笑着说：“胡科长，杨进海不是我们的人。76号岂是那么好容易打入的？你不能随便说个人，就说是我们中统的吧？”
    胡孝民用肩膀夹着话筒，拿起桌上的烟和火柴：“你再去查查，不要搞错了。说不定，他正是你们打入特工总部的卧底。”
    章详庆笃定地说：“不用查，绝对错不了。”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好吧，那你就想办法，让他成为你们的人。给他做套档案，给他一个代号，我看到老猫如何？”
    章详庆惊诧莫名，一时没明白胡孝民的意思：“老猫？”
    “对，老猫。你记一下他的档案，杨进海，男，河北人，民国二十六年加入中统”胡孝民之前看过杨进海的档案，此时背出来竟然一字不差。
    章详庆越来越糊涂：“胡科长，你这是让我发展杨进海，还是”
    胡孝民淡淡地说：“我说了，他就是你们情报组的人，只不过，最近他会暴露。你用原来的电台密码，向重庆报告，老猫正在接近张挥，准备将他发展为下线。”
    章详庆吃惊地说:“张挥？”
    胡孝民笃定地说的“对，行动三处情报科长，原来情报一科的科长。他和杨进海竟然要暗算我，要破坏我们的贸易，这怎么能行呢？”
    “没问题，我马上去办。”章详庆这下终于明白了，胡孝民这是要把张挥和杨进海往死里整啊。
    胡孝民叮嘱道：“还有，中振坊的行动，正是老猫提供的情报。”
    许均鹤被中统暗杀，一直没找到枪手，心里这股气没出，很是不爽。如果让他知道，老猫竟然提供了情报，他能放过杨进海？
    还有张挥这个情报科长，差点被杨进海拉拢，不管他有没有犯错，也不适宜再担任情报科长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惊奇
    顾慧英一直听着胡孝民在打电话，她终于明白胡孝民的手段。张挥原本是他的长官，仅仅是派人跟踪他，胡孝民就要让他与抗日组织扯上关系。杨进海只是个出主意的，胡孝民就要致他于死地。
    很难想象，几个月前，胡孝民还是一个青涩的少年。刚到上海的他，只想着能活下去，吃饱穿暖就行。可现在，不仅已经出人头地，还手段毒辣，谁如果敢得罪他，下场会很悲惨。
    等胡孝民挂了电话后，顾慧英缓缓地说道：“你这是无中生有吧？”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事实俱在，证据确凿，怎么是无中生有呢？”
    顾慧英感慨地说：“我发现，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坏得多。以后被你卖了，恐怕还要帮你数钱。”
    胡孝民让章详庆出面，诬陷杨进海是中统的“老猫”，虽然杨进海是假中统，但章详庆是真的中统潜伏组长啊。这一招借刀杀人，简直杀人于无形。
    胡孝民淡淡地说：“在他们想着对付我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午夜，胡孝民正在睡觉时，中统的电台突然再次发报，用的还是原来的频率和呼号。电务室的报务员侦听到这个讯号后非常兴奋，连忙抄录，发现密码并没有改变。
    电报内容很简单：“老猫”已经与“飞机”联系上，“飞回计划”进展顺利。
    许均鹤拿到电报很惊讶，首先是中统的电报出人意料，这个电台的讯号丢失好久，突然出现，会不会有其他原因。其次，“老猫”、“飞机”指的是什么？“飞回计划”又是什么计划？
    第二天早上，许均鹤到了情报处。现在陆实声是他三弟，胡孝民是六弟，都是一家人，这种事情就好说话了。
    许均鹤到陆实声办公室时，胡孝民正在向陆实声报告工作。
    他们虽然结为兄弟，但结拜归结拜，上下级关系并不改变。只不过，两人之间的关系，确实无形中近了一分。
    “大哥，你怎么来了？”胡孝民看到许均鹤出现在情报处，知道他来肯定有事。
    “昨天晚上收到了中统的电报，你们看看这是什么意思？”许均鹤将电报递给他们，问。
    “老猫已与飞机联系上，飞回计划顺利。老猫是谁？飞机又是谁？”胡孝民“惊讶”地说。
    他只让章详庆给取个代号“老猫”，可没让他给张挥也取代号。“飞机”明显就是张挥嘛，倒也贴切。
    许均鹤缓缓地说：“我也很奇怪，中统的这个密码和频率，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用了。根据电务室的分析，应该是换了密码。”
    胡孝民突然问：“发报员换了吗？”
    许均鹤摇了摇头：“这个倒没注意，但呼号变了。”
    胡孝民问：“会不会是之前隐藏下来的电台，一直没与重庆联系，只有原来的密码？”
    许均鹤正要说话，陆实声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胡孝民连忙走过去接起电话：“情报处，找哪位？许处长？”
    “电务室的赵晓红。”胡孝民将话筒递给许均鹤，轻声说。
    “我是许均鹤，重庆回电？知道了。”
    许均鹤将电话挂好后，轻轻叹了口气：“还真被你说中了，重庆回电了，换二类密码。”
    胡孝民吃惊地说：“也就是说，我们又成瞎子和聋子了？”
    陆实声缓缓地说：“可以这么说，但也未必。”
    胡孝民连忙问：“三哥有什么办法？”
    陆实声说道：“第一，可以通过你的关系侧面打听，第二，通过我们在重庆的情报人员打听。”
    胡孝民说：“我觉得，重点是这个飞机，有了这个飞机，才会有飞回计划。”
    许均鹤问：“飞回计划会不会与你现在搞的事有关？说不定你就是那个飞机。”
    如果从字面了解，把上海的物资运到重庆，不就是飞回了么？
    胡孝民说：“谁知道呢，如果我是飞机，老猫又是谁呢？这样吧，我去联系一下，看那个人是不是老猫。”
    李奇涛回到情报一科后，发现仅仅离开几天，情报一科变得特别陌生。三组和四组的人，看到他虽然脸上堆着笑，但却很生硬，一点也不真诚，也没要与他亲近的意思。甚至，唯恐与他太过接近。
    李奇涛马上明白，胡孝民搞了鬼。趁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肯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奇涛怒气冲天地跑到胡孝民的办公室：“胡科长，我还是情报一科的副科长吗？”
    胡孝民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说：“我没收到撤换你的通知。”
    李奇涛质问道：“既然如此，为何没人把我当副科长。”
    胡孝民冷冷地说：“是你没把自己当副科长，你的行动事先不向我请示，事后不向我报告。我倒想问问，这是情报一科副科长的做法吗？既然你眼里只有梅机关，为何不到梅机关去上班？”
    李奇涛的声音低了一些：“我的行动向小野太郎报告了。”
    胡孝民问：“小野太郎是你的长官？还是小野太郎是情报一科的科长？”
    李奇涛说道：“我们都应该听他的。”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已经向上峰报告，你并不适合担任情报一科的副科长。目无长官，专横跋扈，建议你去宪兵队或梅机关做事。特工总部的事，还是得中国人来做。”
    李奇涛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胡科长，我为刚才的态度道歉！”
    正如胡孝民所说，这件事如果闹到上面，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他不是中国人，但也不是日本人。
    他想拿到胡孝民的把柄，必须忍辱负重。既然胡孝民如此强硬，自己只能服软。
    胡孝民突然问：“你为何提前出院了？”
    李奇涛犹豫道：“这个”
    胡孝民淡淡地说：“这可不是道歉的态度。不要以为你跟张挥见面，就没人知道。”
    李奇涛吃惊地说：“什么？胡科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二百七十章 打雁
    胡孝民只知道张挥与李奇涛见了面，但他们具体谈了什么，他并不知道。
    胡孝民拿出烟叼在嘴上，划燃火柴后，看了李奇涛一眼，才说道：“现在，你作为情报一科的副科长，可以向我汇报工作了吧？”
    李奇涛如果不向自己报告张挥的事情，他这个副科长就是严重失职。胡孝民已经限制了他的权力，这个官司，就算打到梅机关，胡孝民也能赢。
    李奇涛犹豫了一下，说道：“张挥告诉我，你与中统勾结走私。”
    胡孝民淡淡地说：“所以你就信了？”
    李奇涛说：“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还需要验证。”
    他其实是倾向于相信的，卑劣的中国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胡孝民平静地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确实有这样的物资贸易，但不涉及政治。我们需要桐油、木材等，而重庆需要棉纱、药品，这是各取所需。也是为了以后，能与重庆建立一条真正的通道。”
    胡孝民这话，不是说给李奇涛听的，而是说给李奇涛背后的小野太郎听的。
    李奇涛提醒：“走私是犯法的！”
    “有手续就不算走私，如果重庆那边不反对，我相信梅机关也会同意。封锁只会两败俱伤，货物流通起来，经济才不至于崩溃。至于与中统勾结，纯属无稽之谈。确实有人拉拢我，但被我严辞拒绝。或许，他们还不死心，要换个人来取代我。”
    他已经通过板本一郎，在登部队拿到了一张通行证。虽然花了三百日元，但胡孝民觉得值得。有了第一次，以后就会有第二次。
    李奇涛心里一动：“取代你？”
    胡孝民确实说得很坦诚，也承认要走私货物。与重庆建立某种关系，他也是支持的，只要不违反特工总部的规定。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如果立场不坚定，我们的损失将非常大。不仅有经济损失，政治上也会失败。李副科长，你要站稳立场，不要被人蒙骗还不自知。”
    李奇涛犹豫道：“你的意思，张挥骗我？”
    “他是不是骗你，看他最终的目的就知道。如果他是出于正义，知道我与重庆做生意，是不是要通过正常渠道报告？至少，也是向上峰报告，而不是拿你当枪使。难道你一个副科长，比我这个科长权力还大？说句不好听的，这种事跟你说，能有什么用？无非就是借小野太郎之手，把我挤出情报处罢了。”
    张挥通过李奇涛来调查自己，当然是有私心的。张挥绝对不仅仅是要扳倒他这么简单，还想重回情报处。
    李奇涛不说话了，胡孝民说得还是有些道理的。当然，他也不能完全听信胡孝民的一面之词。只有自己得出的结论，才是最可信的。
    胡孝民随口说道：“还有件事，今天电务室破译了一封中统的电报，说到了老猫飞机这两个代号，还有一个飞回计划。这个老猫才是中统的人，正在拉拢飞机执行飞回计划。你可不要当了飞机，而不自知。”
    李奇涛一听，很感兴趣地说：“我能看看这封电报吗？”
    “当然可以。”
    张挥在办公室，仔细研究着每一条关于胡孝民的情报。胡孝民与中统接触是板上钉钉的事，走私货物虽没开始，但很快会进行。只要他们的货物运出上海，自己就能行动。
    他希望胡孝民这次能长个教训，与敌方接触，不管是什么目的，都会引火烧身。
    “张科长。”
    “洪处长。”张挥听到声音，马上站了起来，来的正是三处处长洪霞。
    别看洪霞是女的，但确实是个厉害角色。在三处威信很高，三处各个部门的人都很信服他。张挥到三处后，很快收起了轻视之心。
    “最近手头在忙什么工作？”洪霞随口问。
    “正在想办法派人打入忠义救国军。”张挥看到洪霞身后还跟着两个卫兵，他心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
    三处的主要职责是针对忠义救国军，虽然三处也有不少忠义救国军投奔过来的人，但想要对付忠义救国军，最好的办法还是派人打进去。
    “进展如何？”洪霞随口问。
    “差不多了。”张挥应道。
    洪霞手一挥，外面的卫兵走了进来，站到了张挥身后：“你把手头的工作停下来，等会去趟情报处，配合他们调查一桩中统的案子。”
    张挥脸色一变：“洪处长，这是什么意思？”
    洪霞挥了挥手，寒着脸说：“你去了情报处就知道了。”
    她确实很烦，情报科怎么这么不让自己省心呢？之前的杨伯华是这样，张挥来后也是如此。
    走出情报科时，张挥看到了杨进海，他比张挥更惨，是被绑着送进了车里。
    这让张挥心里一惊，杨进海怎么会被抓呢？而且，杨进海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无尽的悔恨。
    到76号情报处后，张挥看到胡孝民后，终于明白了一切。只是他想不通的是，明明自己在调查胡孝民，为何变成胡孝民来调查自己了呢？
    “怎么能押着张科长呢？你们下去吧。”胡孝民对押送的卫兵说道。
    “你赢了。”张挥看到胡孝民脸上露出的得意之色，叹息着说。
    “这跟赢不赢没关系，我只想弄清，最近你怎么会跟杨进海这个中统卧底搞到一起。”胡孝民给张挥倒了杯茶。
    “什么？中统卧底？”张挥差点没拿稳茶杯。
    胡孝民缓缓地说：“杨进海代号老猫，系中统情报员。”
    “咣当！”
    张挥手里的茶杯，终于掉到了地上。
    胡孝民平静地说：“我知道你跟他不是同伙，他只是想拉你下水。”
    张挥忙不迭地说：“对对，我跟他不是一路人。我是被他蒙骗，一辈子打雁，这次被雁啄瞎了眼。”
    胡孝民给张挥递了根烟：“详细说说你们之间的事吧，不要有任何疏漏。”
    张挥开始回忆：“我在三处，与杨进海的关系一般。你结拜办酒那天，正好坐在一桌，当时他”

第二百七十一章 指鹿为马
    胡孝民要求张挥把与杨进海交往的过程写下来，从他们认识的那一天开始交待。张挥没有拒绝，明知道写了这样的材料后，更有利于胡孝民的调查，但也没办法，他得赶紧把自己撇清。
    写材料，也让张挥有更多笔墨给自己辩护。他可以避重就轻，将责任推给杨进海。
    “我都是据实填写，希望你一定查清楚，还我清白。”张挥知道，如果胡孝民落井下石，他的下场会很惨。
    “只要你悬崖勒马，彻底澄清与他的关系，自然不会被牵连。”
    张挥很是尴尬：“多谢，胡科长。”
    他以前喊胡孝民都是“孝民孝民”的，突然之间喊“胡科长”，还真点不习惯。他现在是胡孝民的审讯对象，命运掌握在胡孝民手里，不敢再用原来的口吻。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科长言重了，我是你的兵，是你一手带起来的。不管什么时候，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张挥感慨地说：“我一时糊涂，上了杨进海的恶当。孝民，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亲兄弟！”
    胡孝民诚恳地说：“大哥，这件事过了后，我们也摆一次酒。”
    没说他只能结拜一次，他可以与许均鹤结拜，也可以与张挥结拜，甚至，他还能跟冯五结拜。每结拜一次，意味着多了一个圈子。
    张挥高兴地说：“好！”
    胡孝民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与自己结拜，非常难得。这说明胡孝民对自己一直都很尊重，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还嫉妒他，想要弄垮他。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们破译了中统的电报，杨进海在中统的代号为老猫，你的代号是飞机，你们要搞一个飞回计划，主要内容是将中统投诚的人员再拉回重庆，另外就是破坏物资贸易，由你取代我的位置。”
    张挥一愣：“这些我一点都不知道。”
    胡孝民轻声说：“你现在知道了，为了顺利过关，身为情报科长的你，应该提前知晓杨进海的计划。为了迷惑杨进海，将计就计想挖出飞回计划的全部内容，这才假意与他合作。”
    张挥犹豫道：“这个合适吗？”
    胡孝民摇了摇头：“当然不合适，但按照你写的材料，或许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但是，你这个情报科长是干不成了，大概率会降职使用，担任情报组长，甚至一撸到底成为情报员。如果派你去苏州站或南京区，那还好点，要是让你留三处，或者回情报处，你觉得尴尬吗？所以，杨进海彻底完蛋，你才有希望，甚至还能借此立功。”
    张挥迟疑不定：“我想想。”
    胡孝民说：“这种事你比我有经验，要不要写，怎么写，由你自己决定。但你的时间不多，如果杨进海先交待，你就被动了。对了，他在审讯室受刑，估计挺不住。”
    张挥还想说什么，可胡孝民转身就走了。他坐在那里沉思，终于，拿起笔奋笔疾书，死道友不死贫道。杨进海已经完蛋，何必为了他，把自己也搭进去呢？如果他被撤职，以后还怎么做人？还有什么资格跟胡孝民结拜为兄弟？
    胡孝民的建议很正确，自己不仅不能有责任，还要借这个机会立功。怪不得胡孝民能屡屡立功，原来他的功劳，都是这么来的。
    杨进海确实在审讯室，由李奇涛审讯。
    对自己是“老猫”之事，杨进海矢口否认，自己在调查胡孝民与中统的关系，怎么就成中统了呢？
    杨进海大叫：“这是诬陷！”
    李奇涛冷笑道：“昨天，你是不是收到了一封信？”
    杨进海说道：“是啊，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寄来的，想来上海投奔我。”
    李奇涛拿出一封信递到杨进海面前：“是这封信吗？”
    杨进海伸出脖子仔细看了一眼：“对。”
    李奇涛将信纸翻过来，后面赫然有一行字：“看看后面是什么？”
    杨进海睁大眼睛，信纸后面竟然多了一行淡黄色的字：“老猫，制裁许失败，速提供制裁洪霞之计划。另，多买飞机。”
    看到这行字，杨进海呆住了。今天一大早，他确实收到了一封信，是用他一远房亲戚的名义写的。当时他没在意，自己在上海发达了，投奔的亲戚自然多。
    “老猫，现在可以交待了吧？”李奇涛冷笑着说，陶准然一早向他报告，当时他还没在意。当把信拿到化验室后，结果让他大吃一惊，信的背面竟然有暗语。
    杨进海依然不会承认：“我不是老猫，这是诬陷！”
    李奇涛冷笑道：“到了黄河都不死心！”
    “怎么回事？”胡孝民在审讯室外面没听到动静，走进来一看，杨进海只是被绑在十字架上。
    杨进海看到胡孝民进来，大声怒斥道：“胡孝民，你这是公报私仇！”
    胡孝民冷笑道：“证据确凿还在这里喊冤，真把我们当傻子？让他尝尝厉害！”
    “啊！啊哟！妈啊！”
    刚才还大义凛然的杨进海，一顿鞭子下去，马上发出阵阵惨叫声。
    胡孝民一脸鄙夷，软骨头终究是软骨头，一动真格的，马上受不了。
    胡孝民掏出烟，冷冷地望着杨进海。只要对杨进海用了刑，自己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胡科长，还要继续吗？”李奇涛见杨进海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问。
    “不招就打，你要是不行，就回医院躺着，我来。”胡孝民冷冷地说。
    李奇涛拿起一根烧红的铁丝，在杨进海的腋下来回摩擦，带着层层焦灼味。
    杨进海感觉自己比死还难受一百倍：“啊，妈妈啊！我招，我招，我全说！我就是老猫，我就是老猫，求求你们别用刑了。”
    胡孝民冷笑道：“早这样不就完事了？张挥是不是你的同伙？”
    杨进海摇了摇头：“张挥？不是。”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保护同伙？”胡孝民手一挥，另外一根铁丝就刺进了杨进海的大腿内侧。
    杨进海连忙大叫：“张挥是我的同伙！”
    胡孝民又问：“他的代号是不是飞机？”
    杨进海生怕说错一个字：“是还是不是？”
    胡孝民冷声问：“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张挥的代号，是不是飞机？”

第二百七十二章 法院同志会
    在残酷的刑罚下，杨进海只能按照胡孝民意志行事，供认张挥是自己的同伙，代号：“飞机”。他们的飞回计划，是让张挥取代胡孝民，并且尽力拉拢投靠的原中统人员，并且找机会暗杀孙墨梓和赵仕君！
    杨进海还承认，许均鹤的住处，是他提供给中统的。下一个暗杀目标是洪霞，如果张挥不能取代胡孝民，就要让他接任三处处长。
    这份口供摆到赵仕君桌上时，他自然很生气。拿到孙墨梓后，两人意见难得一致：杀！
    当天晚上，杨进海和张挥，就被拉到中山北路与麦根路的那个小树林里，执行了枪决。
    两人到死才明白，上了胡孝民的恶当。可那又怎么样呢？执行枪决的吴世强的手下，新晋警卫一大队的副大队长严青山，他才不会给张挥和杨进海伸冤，一枪一个，完成了他在特工总部的首秀。
    “胡科长，人死了。”严青山执行枪决后，给胡孝民家里打了个电话。
    “多谢严队长，明天请你喝酒。”胡孝民微笑道，自从严青山到医院治伤后，他只去看过一次。
    “那说定了，明天我等着。”严青山笑吟吟地说，原本他确实作好了死在特工总部的打算，胡孝民带来上峰的最新指示，让他改名换姓潜伏在76号，与胡孝民一起执行潜伏任务。
    严青山很清楚，潜伏在敌人内部，比正面杀敌还要凶险。比如说，他现在与柳娜梅住在一起，每天都要面对柳娜梅，根本没办法与外界联络。除了胡孝民，他也不能与其他人联系。
    胡孝民微笑着说：“到时把柳副处长也叫上，我还没恭喜你们呢。”
    严青山笑道：“这有什么好恭喜的，搭伙过日子呗。”
    “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谁不知道柳副处长的本事。”胡孝民在说到“本事”时，特别加重了语气，柳娜梅对付男人的技巧非常厉害。
    严青山笑道：“嗯，这一点我还是承认的，我现在每天都盼着早点天黑，可以早点上床休息。”
    有了柳娜梅，他早就卢英抛到了脑后。不要说卢英已经送出了上海，哪怕她还在白玫瑰舞厅，严青山也不会去看她一眼。
    “严青山的电话？”顾慧英听到胡孝民说起柳娜梅，还有“恭喜你们”，知道这是严青山的电话。
    严青山虽然不是胡孝民抓的，但却是胡孝民劝降的。这一点，顾慧英很是意外。她原本以为，严青山应该会宁死不屈，哪想到都没用怎么用刑，就被柳娜梅降服。
    最令她不解的是，严青山到警卫一大队当副大队长后，与胡孝民的私人关系还不错。两人时有沟通，就像多年好友似的。
    “是啊。张挥和杨进海被枪决了，他执行的。”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烟，划燃一根火柴。
    “这么快？”顾慧英惊诧地说。
    胡孝民冷哼道：“他们都要计划杀赵主任了，还不枪决干什么？”
    顾慧英突然问：“张挥原来是你的上司，你不怕别人说闲话？”
    这件事，她或许是最清楚内情的。张挥和杨进海，与中统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然而，他们却以中统间谍的罪名被枪决，要知道，特工总部对中统过来的人，一向都很优待。鲜少会杀人，最多也就是送到监狱关几年。
    胡孝民叹息着说：“证据确凿，我也无能为力。再说了，这次张挥要是过了关，你觉得下次，我还有这么好的运气么？”
    顾慧英担忧地说：“你快成杀人魔王了。”
    胡孝民冷冷地说：“敢阻我的路，杀了又何妨？”
    顾慧英随口说道：“我听说，情报处要成立一个法院同志会？”
    上海沦陷后，国民政府的司法机关，一直坚持在租界内办公。在公共租界有“江苏高等法院第二庭”和第一特区法院；法租界有“江苏高等法院第三庭”和第二特区法院。
    根据战前租界条例规定：凡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内犯法的中国人，因经巡捕房逮捕的，24小时内要引渡移交给中国法院办理。
    上海成为孤岛后，国民政府法院一直在租界内坚持办公，虽然只是象征性的。比如说，涉及到特工总部的人员，法院的判决基本无效。但是，这表明了一种态度。重庆政府在上海，依然还有影响力，这一点尤为重要。
    渝方法院的存在，确实是在挑战日伪的统治。76号特工总部决定，成立“法院同志会”，专门针对租界渝方法院的工作人员，或收买，或以武力消灭。
    这项工作，交给情报一科，也就是说，由胡孝民负责。
    胡孝民点了点头：“是的。李奇涛找小野太郎，一定要负责这项工作。”
    李奇涛这次出院后，发现自己负责的三组和四组，只执行胡孝民的命令。他再想单独执行命令，没人会听。这让他既愤怒又无奈，胡孝民在的一天，他就别想出头。
    顾慧英说道：“你同意啦？”
    情报处的人都知道，李奇涛其实是小野太郎的人，他来情报一科，本就是想取代胡孝民。只不过胡孝民手段高明，李奇涛一直没有得逞。刚开始还有贺明远投靠，贺明远成为抗日分子后，李奇涛就成了真正的光杆司令。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他负责法院同志会，跟我负责没什么区别。”
    李奇涛向他保证，以后在工作中，一定会事事请示，随时报告。他答应让李奇涛试试看，如果做不到，再调整他的工作就是。
    顾慧英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你们准备怎么办？”
    租界的报社、银行，都吃过特工总部的亏，现在要轮到法院了吗？
    胡孝民问：“先礼后兵，如果他们愿意与我们合作，那就一切好说。要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这些你应该都知道的啊，是不是有什么好的想法？”
    顾慧英担忧地说：“我只是担心，租界又要刮起阵阵血雨腥风了。”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死的又不是我们的人，有什么好担心的。重庆政府都摇摇欲坠，这些司法机构还不搬走，他们又没武装力量，这不是送死么？”
    其实，胡孝民还真是挺佩服这些人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劝离
    顾慧英感受到了胡孝民的冷漠，人命在他眼里，显得如此不重要。租界内的法院人员，如果不低头，恐怕会死不少人。
    在顾慧英看来，胡孝民是个矛盾体。他可以与冯五兄妹成为朋友，也能供溜一眼姐弟读书，这是他心里善的一面。而他又杀人不眨眼，张挥和杨进海，仅仅是怀疑他，就被灭了口。
    顾慧英有时候会怀疑，胡孝民是不是因为坏事干多了，怕遭报应，才故意做点好事积德？
    顾慧英突然问：“有件事想问你，香莲照顾溜一眼姐弟，是不是你的意思？”
    她希望用这件事，激起胡孝民心中更多的善念。
    胡孝民点了点头：“是啊，他们姐弟很聪明，如果能读点书，以后会有出息的。”
    “我发现香莲还给他们做衣服了。”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他们的衣服能穿着上学吗？”
    顾慧英说道：“我也想做几套衣服，香莲找的那家裁缝店还行，先去试做一套。”
    胡孝民平静地说：“让她带你去就是。”
    他当然知道，冯香莲去的那家裁缝店，其实是交通站。有冯香莲这个交通员后，胡孝民不用再冒险与上级联络。所有的情报，让冯香莲转交就行。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向陆实声报告时，拿出了一封昨晚亲自写的信。
    “处座，你看看这样写妥当么？”
    陆实声轻声念着：“值此汪先生倡导和平运动，国民政府即将还都之际，台端理应响应，共维时艰。然而，事与愿违，台端竟然仍为渝方张目，与我各和运志士作对。对此，已至无可忍让之地步，我会同人，万难坐视，特函忠告，限一星期内来我会联系。如执迷不悟，逾期不来，即将采取最严厉之制裁手段，幸勿以儿戏视之！”
    胡孝民谦逊地说：“如有不妥之处，还望处座指正。”
    这封信，充满了利诱、威胁和恐吓，他写的时候感觉良心难安，但不写，会让人对他有所怀疑。这样的信，李奇涛是绝对写不出来的。
    陆实声说道：“很好，一字不改，就这样发出去。特别注意，一定要确保高二院的院长华育收到。”
    胡孝民说道：“华育的信，我亲自去送。”
    华育是浙江富阳人，著名法学专家，为人刚直不阿，一身正气。毕业于东京法政大学，长期在司法界担任要职，此时担任江苏第二高等法院的院长。同时，还兼任东吴、法政大学教授。
    陆实声提醒：“亲自去送？那你得作好被骂出来的准备。”
    胡孝民坚定地说：“搞和平运动，被人误解也是常事。只要我们坚定信心，必定会赢得最后胜利。”
    陆实声叹息着说：“张挥如果有你这样的觉悟，也不至于误入歧途。”
    张挥在情报处的表现，差点让他也相信了。特工总部的行动，屡屡受挫，与张挥的身份密不可分。
    胡孝民说道：“我们揪出了内奸，以后的行动必然更加顺利。”
    陆实声提醒：“有第一个张挥，就会有第二个。我们要时刻警惕，很多人对重庆抱有希望。”
    胡孝民写的这封信，交给李奇涛，以“法院同志会”的名义寄出去。华育那封信，由胡孝民亲自送过去。
    “你们的这种恫吓，吓得了别人，可吓不倒我。”华育戴着圆形眼镜，五十多岁的年纪，国字脸，一脸的正气。
    胡孝民“诚恳”地说道：“华先生，你是有化有知识的人，更是有眼界有气度的人，应该知道天下大势所趋。汪先生的和平运动，仍人心所向，正需要像华先生这种法政人士相助。只要你登高一呼，天下法政人员必将响应，而你也将成为新政府的司法第一人。”
    华育厉声说道：“汪即卿倒行逆施，乃跳梁小丑罢了，这种人必将被抛弃，以后永世盯在历史的耻辱住上。你们这些汉奸，助纣为虐，也不会有好下场！如果你们胆敢在租界闹事，只要落在我手里，一定严惩不贷。”
    胡孝民劝道：“你就不怕出意外？如果华先生一定要坚强，可以去重庆嘛。租界屁大点的地方，能有什么作为呢？只要日本人出面抗议，租界方面一定会退让。沪西都收了回来，租界还远吗？”
    华育淡淡地说：“国家民族正在危急之际，怎能抛弃职守？我当做应做之事，生死就不去计较了。”
    胡孝民说道：“华先生如若出意外，将是国家之损失。如果你能辞掉高二法院之院长，只教书育人，新政府也不会再追究。”
    华育怒声说：“尔等不必再劝，我意已定，死不足惜！”
    “胡科长，谈得怎么样？”胡孝民出来后，李奇涛已在外面等着。
    胡孝民说道：“你觉得能谈得怎么样？你让新闻报、中华日报的记者写篇章，说华育有意与我们合作，双方达成了初步意向。”
    李奇涛眼睛一亮：“新闻上造势？”
    这些所谓的爱国者，一旦被抹黑，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胡孝民说道：“此事上了新闻，华育一定会反驳，也会在报纸上公开发。我们也要发，强烈谴责新闻报和中华日报的不实报道。澄清天下：华育只答应暗中合作，表面上还是坚持爱国与正义之立场。”
    他知道，按照事情的正常发展，华育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死。
    这样的法学大家，如果死在自己手里，胡孝民于心何忍？激怒华育，或许能让他回重庆。
    “妙计！”李奇涛此时对胡孝民敬佩有加，几篇报道，真真假假，会比杀了华育还难受。
    胡孝民说道：“赶紧去办事，争取下午就见报，我们的澄清，明早要见报。要把华育的路堵死，让他无路可走。他除了羞愤自杀，就只有逃离上海这两条路可走。”
    随后，胡孝民去了趟光州饭店，与钱鹤庭接头。
    钱鹤庭告诉胡孝民一个惊人消息，汪即卿身边的重要人物将叛逃！

第二百七十四章 配合
    自从六大召开后，汪即卿一直在与日本人谈判，想尽快成立新政府。然而，日本人对此并不热忱，甚至觉得保持目前的状态比较好。
    北有临时政府，南有维新政府，加上汪即卿的新政府，日本的控制区域就有三个政府，让中国人分而治之，正合日本人之心意。
    日本不想看到一个统一的中国政府，分裂最合他们心意。六大之后，汪系一直想着组织中央政府，然而日方不断提出各种过分的理由，说是谈判，其实就是阻止成立新中央政府。
    在日本看来，与重庆政府谈判，尽快结束战争，才最适合他们的利益。
    这次叛逃的人员，既是汪即卿的亲信，也参加过多次与日方谈判的武宗高。
    武宗高，浙江乐清人。早年留学日本，抗战前期进入外交领域，29岁担任外交部亚洲司司长的职务，专门从事对日外交工作。然而，他却催促汪即卿投日，背叛了重庆国民政府。
    新政府即将成立，跟着汪即卿的这些人，也将是新政府的“开国”之臣，这个时候武宗高叛逃，着实令人费解。除非，武宗高已经看清汪即卿不会有好下场，又或者，武宗高根本就没想过要帮汪即卿！
    钱鹤庭叮嘱道：“这几天，武宗高将携带秘密件来上海。你的任务，是安排一条备用安全通道，将他送出上海。”
    胡孝民诧异地说：“备用？”
    自己是备用，谁负责安排送他出上海呢？
    钱鹤庭解释道：“原则上由万默林负责，你暗中协助。如果他那边出问题，再由你接手。”
    胡孝民点了点头，问：“有几个人？”
    万默林是杜先生在上海的代表，负责掩护重庆在上海的官员。情报一科在杜公馆安排了内线，也让邱炳奎提供消息。他暗中协助，也是要安排邱炳奎和内线，不能把万默林盯得太死。
    钱鹤庭伸出两根手指：“两个人。”
    “去重庆还是香港？”
    钱鹤庭说道：“先去香港，到香港后由香港站接手。”
    胡孝民问：“什么时候到？”
    钱鹤庭说：“近日。”
    武宗高的行程，他也无法控制，接到的命令也是“近日”。
    “我会随时准备，你让万默林搬出杜公馆，他在那里反而时刻被监视。”
    钱鹤庭说道：“还有件事，汪即卿与梅机关秘密签订了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原件就存在76号。上峰决定，让周西行窃取这份件，你给他创造机会。”
    胡孝民蹙起眉头：“机要处的件，可不是想拿出来就能拿出来的。”
    钱鹤庭正色地说：“这份件对揭露汪即卿卖国求荣非常重要，一定要拿到原件。”
    “既然如此，让我去拿吧。”
    钱鹤庭坚定地说：“不行，你不能出一点问题！”
    胡孝民不仅是情报一科的科长，还与76号几个实权人物结拜为兄弟。胡孝民在特工总部的地位越来越稳固，对军统的帮助自然也就越来越大。
    胡孝民无奈地说：“好吧。”
    钱鹤庭的潜台词很明确，他不能出一点问题，周西行就能出问题。这件事很悲伤，但就是这么残酷。
    回到情报一科后，胡孝民把周西行叫了回来。自从对各个情报组分区后，情报组长就不待在科里了。他们在各个分区都设立了情报点，同时兼备情报组的办公点，都配备了电话。
    胡孝民问：“杜公馆的内线，撤出来了没有？”
    “邱炳奎抓进来后，就撤出来了。”周西行说道，有邱炳奎当内线，何必再浪费一个人手呢。
    胡孝民这一手很毒，邱炳奎是万默林的亲信，有他当内应，万默林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胡孝民的眼睛。
    胡孝民叮嘱道：“要多与邱炳奎联系，随时关注邱炳奎的消息。万默林很重要，盯住他，一定能有收获。”
    周西行点了点头：“我会随时关注的。”
    胡孝民指着桌上的一堆件说道：“你去趟机要处，把这份档还回去。”
    这是他特意从机要处借出来的档，不是机密件，但也不能在外面过夜。让周西行去归还，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是。”周西行大喜过望，他正愁没机会接近机要处，哪想到胡孝民突然派了这么一个差事。
    “我给富处长打个电话。”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机要处富也闻的办公室。
    “富处长，借的件让周西行还回去，多谢啦。”
    富也闻微笑道：“客气了。”
    上次胡孝民结拜，他事后才得知，暗暗懊悔晚了一步，如果他也能参与，以后在特工总部就更如鱼得水了。他虽是赵仕君的妹夫，但叶耀先可以结拜，他也应该可以。
    “晚上一起吃个饭？”胡孝民问，他晚上约了严青山，如果富也闻去的话，一道请了。
    富也闻说：“今天晚上不行，明天晚上如何？”
    “那行，明天晚上，大中华饭店如何？”胡孝民说，大中华饭店在西藏路跑马场附近，距离特工总部较远。
    “行。”
    胡孝民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不醉不归。”
    周西行在旁边听得真切，明天晚上富也闻会去大中华饭店，正是他下手的好机会。
    顾慧英中午随冯香莲去了霞飞市场，在张记裁缝店定了两套衣服，一套洋房和一件旗袍。
    顾慧英在回来的路上，随口问：“香莲，你好像与那个叫张西禾的师傅很熟悉？”
    冯香莲与张西禾虽然没怎么说话，但两人用眼神无声交流着。她觉得很奇怪，冯香莲只是来给溜一眼姐弟做了几套衣服，怎么会如此熟络呢？
    冯香莲脸上一红：“还好啦，我给我哥也做了套衣服，早上买菜也会经过他门口，每天都能碰上。”
    顾慧英嬉笑道：“我还以为是你的相好呢？”
    冯香莲娇羞地说：“太太别打趣我了。”
    顾慧英突然说道：“香莲，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好。”冯香莲没有在意，欠了欠身就回去了。
    顾慧英则转身，又去了霞飞市场，她对这家张记裁缝店有了兴趣。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为首
    晚上，胡孝民与严青山在法租界找了家小酒馆，他也没开车，与严青山分别坐人力车过去的。
    严青山下车后，习惯性地看了看四周：“这里倒是清静。”
    胡孝民说道：“口味也不错，还有正宗的汾酒。”
    两人在二楼找了个角落，落座后，严青山突然紧紧握着胡孝民的手。
    “孝民！”
    “教官！”
    严青山感情轻易不流露，“这次要不是你，我肯定活不成。”
    他固然不怕死，但死得没有意义，就太不值了。
    胡孝民说：“只要教官不在意这个新身份就好。”
    严青山叹息着说：“我现在才体会，你其实比所有人都难。还有家中老母亲，如果知道我遇难，不知会如何伤心。”
    这种事，不能跟任何人说起。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胡孝民。
    在临训班时，他是胡孝民的教官，教胡孝民枪法和搏击。到76号后，很多事情，他反而要向胡孝民请教。
    胡孝民安慰道：“放心，以后回去给老太太一个惊喜。”
    严青山拱了拱手：“以前只知道你枪法好，搏击强，没想到你的手段，啧啧，实在是佩服。”
    昨天杀张挥和杨进海，当时场面别人不知道，严青山却历历在目。动手前，两人不断喊冤。特别是张挥，似乎猜到了些东西，说这一切都是胡孝民的阴谋。最后只好让人把他们的嘴堵上。
    还有营救自己的计划，如果不是知情人士，谁能想象那个被枪决的“颜森”，已经偷梁换柱了呢？颜森变成严青山，摇身一身，不仅没死，反而趁机打入76号，成为警卫一大队的副大队长。
    胡孝民轻声说：“严队长过奖了。我们身处敌营，步步都得小心，一旦犯错，代价非常巨大。”
    严青山感慨地说：“对啊，无声的战斗，比正面战场更激烈。只要出错，就会付出鲜血，甚至是生命！”
    胡孝民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最近有三件事：第一，法院同志会要对付华育，上面在做华育的工作，希望他能撤回重庆。第二，近期会有一个重要人物来上海，我们要掩护他转移。第三，我们的人会在机要处窃取一份重要件。”
    严青山问：“我能做什么？”
    胡孝民说道：“如果决定暗杀华育，希望你能争取到这个任务。为了转移特工总部的注意力，我们可以暗杀几名汉奸。以你的身手，再加上我的配合，没人能察觉。近期76号警卫情况，你要详细告诉我。”
    严青山号称军统第一杀手也不为过，有他相助，再加上胡孝民本身的优势，两人能把特工总部闹得鸡犬不宁。
    严青山轻声说：“没问题。”
    他们边喝酒，严青山边向他介绍76号的警卫情况。警卫一大队的大队长，由吴世强兼任，他这个副大队长负责具体工作。
    胡孝民提醒道：“今天晚上回去，就要调整警卫方案，把重点放在高洋房和看守所，我们这些办公平房，要减少警卫。”
    严青山问：“一切听你安排。你与上面能联系，我现在归谁管？”
    胡孝民轻声说：“以你的级别，应该由李老板亲自掌握才对。但因为我的关系，上峰觉得，让你留在新二组较好。”
    严青山轻笑道：“跟你一个组挺好，以后还请多多关照，马副组长。”
    胡孝民是新二组的副组长，他到了新二组，可不成了胡孝民的下属？
    胡孝民谦逊地说：“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哪敢领导你。”
    严青山诚恳地说：“搞行动，我不会听你的。但在这里，得你来安排。我们现在是在敌人心脏里战斗，只要你下命令，绝对服从！”
    潜伏在76号，说错一句话，办错一件事，就有可能掉脑袋。没有一个心思缜密，行事谨慎的人为头，他哪怕空有一身本事也用不出来。
    之前他就是没有遵守撤离计划，杀了李明卿后，还跟卢英搞在一起，结果被捕。要不是胡孝民及时传达上峰指示，他是宁死不屈的。
    这次处决张挥和杨进海，胡孝民杀人于无形，令他更是佩服。张挥和杨进海，原本想扳倒胡孝民，结果反被胡孝民冠以中统卧底的名义，令赵仕君和孙墨梓难得统一决定，立刻对他们枪决。
    从那时起，严青山对胡孝民就发自内心的佩服。他不再将胡孝民当成自己在临训班的学生，而是视胡孝民为同志。这次自己调到新二组后，他更是心甘情愿接受胡孝民的领导。
    胡孝民没有再谦虚，正色地问：“你跟柳娜梅关系如何？”
    严青山警惕地问：“怎么啦？”
    胡孝民缓缓地说：“她手里，可是沾了不少血。”
    严青山说：“她马上要外出执行秘密任务了。”
    胡孝民问：“去哪？”
    他很担心，柳娜梅会借机打入中共。柳娜梅之前的内线，还没有找出来，现在她又要亲自出马，胡孝民感觉不妙。
    严青山说：“不知道，她只说要出去一趟，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
    胡孝民问：“什么时候走？”
    严青山摇了摇头：“不知道，估计就在这几天。”
    胡孝民分析道：“你看她收拾的行李，如果以粗布衣裳为主，则可能是去苏北。如果衣服华丽，很有可能是去重庆。”
    严青山眼睛一亮：“不错，你这脑子反应就是快。”
    他还真没注意，通过柳娜梅的行李，能看出这么多名堂。
    胡孝民喃喃地说：“她这一走，不知道手头上的工作会交给谁？”
    他最关心的是她手里的那个内线，华南情报局还没有找出内线，如果柳娜梅能把那个内线转给自己，那就好了。
    严青山说：“她分管情报一科，肯定交给你嘛。”
    “柳娜梅非常危险，如果他去苏北，给共产党扰乱也就算了。若是去重庆，只能除掉。否则，重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她拉下水。”
    严青山犹豫道：“太可惜了吧？”
    柳娜梅“功夫”一流，他也玩过不少姑娘，还没人能超过柳娜梅。
    胡孝民正色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如果你不想动手，交给局里就是。”

第二百七十六章 引导
    第二天，胡孝民特意去向柳娜梅汇报工作，结果她却不在办公室。他只好把周西行叫来，让他去趟警卫一大队。
    “警卫大队调整了警卫方案，你去拿过来，看是否有漏洞。别的地方都可以出事，咱们这里必须固若金汤！”
    胡孝民不知道周西行什么时候动手，今天晚上他要请富也闻吃饭，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是。”周西行很是高兴，警卫方案调整后，自己第一时间就知道，大大有利于他的行动。
    昨天胡孝民与富也闻约着晚上吃饱，还是在大中华饭店，他当时就决定，今天晚上动手。有了这个最新警卫方案，就更有把握了。
    等周西行拿到警卫方案后，胡孝民与他一起研究了。胡孝民发现一个问题，平房这边的警卫，原本有四个，现在只有一个了。
    胡孝民提醒道：“得告诉警卫大队，我们这边的警卫太少了，至少得有两人。要不然，突然上厕所，就有空子钻了。”
    周西行说道：“警卫总队的队部就在这里，放一个都是多余。”
    胡孝民蹙起眉头：“其他部门都好，但机要处在这里。主任也真是的，怎么会同意这样的方案呢？”
    周西行安慰道：“科长多心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出过事呢。”
    晚上，胡孝民与富也闻在西藏路大中华饭店，正喝得酣畅时，突然接到76号打来的紧急电话：情报一科周西行夜闯机要处，被当场抓获。
    事关两个部门，胡孝民与富也闻顾不上吃饭，跳上汽车就直奔76号。
    胡孝民一边开着车，随口说道：“富处长，你们机要处什么时候变金库了？”
    他暗怪周西行，行事这么不小心。到机要处拿个件，不仅没成功，反而被当场抓获。
    富也闻满口酒气，不以为然地：“哪有什么金库，说不定是个误会。”
    胡孝民说道：“机要处只有件，你们那些件，打个招呼随时都可以调，为何要偷偷摸摸？搞不好真是急着要调件，忘记打招呼了。”
    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急得不行。周西行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按照正常规律，后半夜动手，是不是更有把握呢？
    另外，周西行也没有备用方案。他难道没考虑过，被捕后如何应对吗？
    一路上，胡孝民都在考虑，要怎么样才能把周西行捞出来。周西行虽然不知道他是当头炮，可胡孝民却知道周西行的代号：老吴！
    到特工总部后，他们先去审讯室，刚走进去就看到了赵仕君。对面坐着周西行，毕竟是内部人员，并没对他用刑，甚至都没铐上，只是低垂着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看到胡孝民进来，头也没抬。
    “他是你的人，你来审吧。”赵仕君看到胡孝民进来，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走到了胡孝民身后。
    “让主任费心了，不管他是谁的人，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胡孝民一脸严肃地说。
    不管他有多想营救周西行，首先要保证的是，不能牵连到自己。特别是当着赵仕君的面，稍不注意就会露出破绽。他可以表现出上司对上属的关怀，却不能让赵仕君看出，他与周西行其实是同伙。
    这中间的界线并不明显，胡孝民必须特别小心。
    “窃取机密件，应该枪毙！”赵仕君冷声说。
    胡孝民走到周西行对面，一拍桌子，怒吼道：“周西行，当着主任的面，好好解释清楚。如果解释不清楚，你也听到了，枪毙！”
    周西行沉默了一会，惨淡地说：“我没什么好说的。”
    胡孝民沉声问：“机要处的件，你想看，打个报告不就行了么？为什么一定要晚上潜入？是什么件让你这么感兴趣？”
    赵仕君冷冷地说：“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这件才存放在特工总部没几天，果然就有人打主意。周西行，你老实交待，你是延安还是重庆的？”
    这份件，是他特意用来钓鱼的。哪想到，钓到的却是周西行。
    周西行叹息着说：“我是特工总部的。”
    他知道胡孝民想维护自己，毕竟自己出了事，胡孝民这个情报科长也会跟着倒霉。原本他想就此承认，大丈夫敢作敢当。可想了想，似乎还有回旋的余地。
    胡孝民冷笑着说：“放屁！特工总部的人，怎么会窃取这么重要的件？你自己傻，别把我们当傻子！”
    赵仕君淡淡地说：“其实，就算你盗走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也没有，这份件存在梅机关，我们这里的件是假的。”
    胡孝民和周西行同时一震，只是周西行眉毛上扬，瞳孔收缩，而胡孝民脸色如常。胡孝民向右一步，巧妙地挡住了赵仕君的视线。
    胡孝民突然说道：“你偷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是受人指使？还是接受你上级的命令？”
    受人指使，可能是被人胁迫，或者利诱。但如果是接受上级命令，性质就不一样了。前者还有机会活命，后者只能枪毙。
    周西行犹豫着说：“有个人给我了一千元，要看看这份件。”
    他正在想着要如何推脱，胡孝民给他找的这个理由不错。
    胡孝民气得跳了起来：“一千元？你也不想想，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吗？好好的立功机会，偏偏要断送自己的前程！”
    周西行叹息着说：“我我想拿了钱再抓人，哪想到”
    周西行在胡孝民的引导下，迅速完善着自己的“计划”，有人利诱他，他也想趁机把人抓了，但想先拿到钱。原本是失密事件，看能不能混淆立功心切。
    胡孝民突然说：“昨天你向我报告，说五组要办个漂亮的案子，指的就是这个？”
    他背着赵仕君，面向周西行时，特意眨了眨眼。
    周西行此时也反应过来，胡孝民这是想保自己啊。保住了自己，胡孝民才不会有麻烦。为此，胡孝民甚至不惜配合自己撒谎。
    此时的周西行，突然涌起了无限的希望。

第二百七十七章 活罪难逃
    周西行顺着胡孝民的语气，应道：“是啊，为了保密，当时也没敢把话说透。”
    胡孝民重重地叹了口气：“这种事，没出问题，你当然能立大功。但出了事，你扛得住吗？这样的案子，不仅要向我报告，还要向处座，向主任提前报告。”
    赵仕君突然大吼一声：“胡孝民！”
    胡孝民脖子一缩，连忙应道：“在！”
    赵仕君气道：“你是要把自己当傻子，还是要把我当傻子？”
    胡孝民话里话外，都是要帮周西行推脱责任，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胡孝民忙不迭地说：“主任明察秋毫、料事如神，什么事也瞒不过你。周西行惯于狡辩，为了一己私欲，置特工总部利益于不顾。不管他有何动机，这样的做法实在不妥。我建议撤职查办，甚至可以送上军事法庭。”
    赵仕君哭笑不得无奈地说：“周西行是你的人，让你调查确实不妥。”
    胡孝民急道：“主任，周西行是情报处的人，交给外人调查更加不妥。”
    赵仕君沉吟道：“这样吧，让一处来调查。”
    他感觉，周西行很有可能是重庆的人。原本周西行也几乎默认，胡孝民来了后，问的很没技巧，给周西行提了醒。再审下去，反倒像是冤枉了周西行似的。
    胡孝民没有多说：“我听主任安排。”
    这个时候，他再替周西行出头，只会令赵仕君更加反感。自己的想法，也告诉了周西行。只要按照这套说辞，虽不敢没事，但应该不至于丢失了性命。
    回家前，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7号，他得把今天的事告诉钱鹤庭。周西行失手，件存在梅机关，通过特工总部拿到件的几率几乎为零。目前，只有在外围配合，才有可能救出周西行。
    第二天一早，胡孝民到情报处，向陆实声报告了周西行的事情。
    陆实声问：“周西行到底是想办抗日分子的案子，还是他本身就是抗日分子？”
    如果是前者，周西行只是行事方式欠妥。如果是后者，性质就严重了。
    胡孝民笃定地说：“他确实跟我提了一句，说近期要办个案子。”
    每个情报组长手里都有案子，这句话就算与周西行当面对质，也不会有问题。
    陆实声不满地说：“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在审讯室主动说出来。别人还以为，你是想包庇周西行呢？”
    胡孝民诚恳地说：“处座，下属犯了错，如果我不站出来，以后兄弟们还会服我吗？别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我，不能让人寒心啊。”
    陆实声喃喃地说：“不管如何，周西行这次都是严重违规。如果就这样放出来，主任不会答应，有人也会不服。但枪毙，也确实严重了些。”
    胡孝民提议：“要不，关他几年？郑士松不是在政治警察署看守所么？让周西行和他关一起，暗中监视。”
    陆实声瞪了胡孝民一眼：“你小子这样护短，以后是会出问题的。”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孝民做事义气当先，无论是对手下，还是对兄弟，都愿意两肋插刀。”
    陆实声微微一叹：“好吧，我跟主任去说。”
    胡孝民如果护着手下，可见是个真性情。他对下属尚且如此，对结拜兄弟，更是一片真心。自己是他三哥，要成全他的这片心意。
    胡孝民微笑着说：“多谢处座。”
    陆实声笑道：“以后单独在一起，可以叫三哥。”
    胡孝民竖起大拇指：“多谢三哥，一科的其他兄弟，知道此事后，一定会对三哥更加敬佩。”
    不管赵仕君对他如何信任，陆实声说话的分量，比他要重得多。
    陆实声叮嘱道：“我可以去找主任，你要跟万千良说好，不能让他们乱来。”
    胡孝民拍着胸脯：“没问题，这点面子，万千良还是会给的。”
    他与万千良早就结成了同盟，两人互不干涉。他还想向陆实声汇报后，就去找万千良呢。
    陆实声点了点头：“那就好。”
    胡孝民能跟万千良协调好，他向赵仕君报告时，又多了一分把握。
    胡孝民突然问：“三哥，柳娜梅这两天都没来，是不是又单独执行任务了？”
    陆实声点了点头：“对，她的事你就别打听了。没人管你，还不好？”
    胡孝民叹息着说：“她答应让我破中共华南情报局的案子，到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急啊。”
    陆实声嗤之以鼻地说：“没有张屠夫，就要吃带毛猪了？柳娜梅一天不来，华南情报局的案子就拿不下来？”
    胡孝民说道：“她在华南情报局有个内线。”
    陆实声提醒：“这个内线是她亲自掌握，你别打听，中共厉害得很，出了事情与你也无关。”
    胡孝民到一科后，接到了五组副组长蒋晓光的报告，今早有人去五组办公点找周西行。因为周西行不在，对方留下了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两百元。
    有了这个事，胡孝民底气就足了。他去了趟忆定盘路35号，与万千良沟通后，很快达到共识。
    随后，一处开始调整调查方向。
    万千良吩咐下去后，与胡孝民闲聊着：“胡科长，周西行的履历很有意思，出了这么大的事，再留在情报处恐怕不可能。”
    他看过周西行的档案，周西行是江苏启东人，毕业于中央警校特警班第一期，1939年5月，参加军统工作，初派忠义救国军第八支队，此后调任上海区通讯员。被捕后，进入76号工作。
    这个档案，表面看着没问题，但他是从军统过来的，也在忠义救国军待过，知道周西行其实很有可能还在替军统做事。
    只不过，他与胡孝民达成了默契，两人不互相搞事。
    胡孝民摇了摇头：“当然，犯了错就得承担责任。我只能保他不死，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让周西行进政治警察署看守所，既是为了监视郑士松，也是让他暂避风头。在那里坐牢，依然还是情报处的人，过段时间出来，还是可以执行任务的。
    不管如何，这样的处罚，总比直接枪毙要好。

第二百七十八章 囤积
    胡孝民亲自开车送周西行去的南市警厅路集贤村6号，在政治警察署看守所门口，胡孝民递给周西行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两条烟、两瓶酒、一包花生米，还有些钱。
    胡孝民没有下车，坐在车里问：“你的任务都明白了吧？”
    周西行点了点头：“明白，监视郑士松和其他政治犯。”
    这次能活着，还能来政治警察署看守所执行特别任务，胡孝民出了大力。自己没被扣上军统的帽子，胡孝民自然也就没有过失。
    胡孝民说道：“这次的任务，既是对你的惩罚，也是给你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以后，可不能再行冒险之举。你的薪水和补贴，每个月会让人送过来。”
    周西行诚恳地说：“多谢科长，我一定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来。”
    胡孝民叮嘱道：“身为情报员，更要有政治觉悟。凡是涉及到政治，一定要特别注意。有人曾经跟我说过，不要老是想着一口把天下吞进去，搞不好，把自己撑死了。”
    周西行诚挚地说：“西行谨记科长教诲。”
    胡孝民说道：“里面的关系我都疏通了，没人会欺负你。想吃什么，就跟他们说，我会让人送来。”
    周西行下车后，朝着胡孝民深深地鞠了一躬。等胡孝民的车子走后，他才转身进了政治警察署看守所。
    跨进看守所时，周西行突然全身一震，胡孝民刚才说的那句：“不要老是想着一口把天下都吞进去”大有深意啊，“老”、“口”、“天”，合起来不就是他的代号“老吴”么？
    是巧合？还是，周西行不知道。胡孝民没有特别暗示，他只能当作巧合。但是，心里却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胡孝民说这句话，确实是想提醒周西行。钱鹤庭跟他提过，他和周西行，以及严青山，可以组建一个特工总部小组。
    送走周西行走，胡孝民方向盘一转，去了三马路。他与焦一诚搞的五福公司正式营业了，重庆那边派了一个叫戴稀宗的过来，此人是陈立夫的表兄弟，有他坐阵上海，不用担心货物的安全。
    公司的资金，是焦一诚向药厂老板鲍三省借来的，双方都不承担风险。胡孝民推荐的吴承宗，负责公司公司运销，焦一诚是表面上的经理。胡孝民用自己的钱，买了一批20支的双马牌棉纱交给组织，想顺势打开苏北的通道。
    吴承宗虽是胡孝民推荐来的，但他表面上，与吴承宗并不是熟悉。事实上，他们也确实不熟。之所以请吴承宗来负责运销，是看中了他在广利来贸易公司的经验。
    “焦老板，恭喜发财。”
    胡孝民走到五福公司的楼上，笑吟吟地说。
    五福公司在交通银行对面，斜对面是花旗银行，后面则是汇丰银行和海关大楼和江海关。这里可以说是全上海资金流动最密集的地方之一，五福公司坐落在此，总能沾点财气。
    “托福。”焦一诚拱了拱手。
    “货到哪了？”胡孝民问。
    根据他们的计划，上海采购的物资，会从蚌埠到界首最后到重庆。上海这边只负责货物到界首，那里有中统的电台，也是中统潜入上海的大本营。
    “应该到蚌埠了。”焦一诚笃定地说，事实上，这也是他第一次从上海运货回重庆，以前都是从重庆运过来。
    “什么时候能到界首？”胡孝民问。
    “估计还得两天，到界首后，我们就能收到电报。”焦一诚说。
    章详庆家有部电台，可以与界首联系。只要货物到了界首，会第一时间知道。
    “这趟货很多人关心，如果一切顺利，以后就没人会找五福公司的麻烦。”胡孝民说，只要有足够的利润，能让参与进来的人都能分一杯羹，自然有人会护着五福公司。
    “第一次是试水，只有两船货。其实货以了重庆，就算成功了，可以开始发第二批货。”焦一诚说。
    胡孝民说道：“可以，到时搞十船货。”
    反正不用掏本钱，哪怕搞一百船货也没问题。出了事，顶多就没钱赚，但要是一切顺利，那就赚大发了。
    焦一诚苦笑着说：“十船货？资金有点困难。”
    胡孝民是真没做过生意，一船货得多少本钱？这次搞两船货，基本上就把借来的钱用完了。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前有交通、花旗银行，后来汇丰，旁边还有个东南商业银行，周围大大小小几十家银行，只要你把登部队的通行证往他们桌上一放，要多少钱贷不到？”
    焦一诚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胡孝民提醒：“这件事交给吴承宗去办，他经验丰富。”
    焦一诚笑道：“吴承宗办事牢靠，交给他放心。”
    胡孝民突然问：“公司办起来了，钱也很快能赚到手，以后中统在上海，应该不会搞什么行动了吧？”
    焦一诚意味深长地说：“那肯定不会。这年头，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随后，胡孝民才去见了吴承宗。他与吴承宗打过几次交道，或许双方都知道，对方身份不简单。但这层窗帘纸，都没有捅破。
    吴承宗见到胡孝民后，突然说起一事：“胡先生，最近棉纱有涨价的趋势。”
    胡孝民诧异地说：“进口的棉纱那么多，又便宜，怎么会涨价呢？”
    吴承宗笃定地说：“今年棉花欠收，再加上欧洲发生了战争，市场上的棉纱供应量在减少，从各种情况来分析，棉纱涨价的几率很高。”
    胡孝民问：“你跟焦一诚说了没有？”
    吴承宗说：“焦经理答应，将公司所有的流动资金，全部用来囤积棉纱。”
    胡孝民说：“你帮我找个仓库，我也囤点棉纱。”
    黄金美元固然可爱，可既不当吃，也不当穿。棉纱就算自己用不上，顾志仁的工厂可以用，根据地拿过去也能用。
    吴承宗点了点头：“没有问题。”
    胡孝民叮嘱道：“明天我给你送钱过来，这件事你知道就好，不要告诉其他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 留情
    回到特工总部后，胡孝民想跟严青山碰个面，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动。回来时，他绕道去了趟延年坊，接到了钱鹤庭的最新指示：华育宁可死在上海，也不愿意躲到后方。
    特工总部已经在磨刀霍霍，他老人家却不走，胡孝民自然很急。如果华育死在自己手里，不，哪怕他死在特工总部手里，自己也于心不安。
    然而，他刚到情报处，就看到了两天没露面的柳娜梅。看到胡孝民，柳娜梅朝他勾了勾手指头，然后扭着双手可合的蛇腰走回了办公室。
    说真的，胡孝民这一刻走神了，女人最性感的部位不是胸部，也不是嘴唇，而是臀部。柳娜梅的又大又翘，简直可称极品。
    “姐，我要跟严青山告密，说你在情报处使用杀手锏。”胡孝民到柳娜梅的办公室后，佯装不满地说。
    柳娜梅笑道：“咯咯，这才哪到哪啊？真要是杀手锏，你能受得了？”
    胡孝民问：“这两天你去哪了，想死你了。”
    柳娜梅正色地说：“这几天我跟黑狐在一起，基本摸清了上海地下党的组织，以及他们的外围抗日力量。接下来，由情报一科把他们盯死，由一处和警卫总队联合行动，彻底清除中共在上海的组织。”
    刚才还与胡孝民开着玩笑，突然就一本正经，脸色转变之快，令人很意外。
    胡孝民高兴地说：“太好了，华南情报局这下要完蛋了。”
    柳娜梅摇了摇头：“核心组织和人员，暂时还没有摸清，这也是为何让一科插手的原因。”
    她也很想将上海地下党一网打尽，但中共的情报组织非常严密，只采取单线联络。哪怕抓到一个人，也破坏不了他们的组织。只有将上下线全部抓住，才算完成一个小任务。想完全清除他们的组织，需要将所有的点线联系全部清除。
    胡孝民问道：“如果打草惊蛇怎么办？”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就算他不传递情报，以我党地下工作人员的警觉性，只要特务有行动，一定会有所察觉。
    柳娜梅沉吟道：“想要捞到大鱼，必须放弃小鱼小虾。”
    胡孝民叹息着说：“如果大鱼没捞到，小鱼又跑了，那就麻烦了。”
    柳娜梅惊诧地说：“只要你的人能盯住他们，一定会有所收获。孝民，你不是一向信心十足么，怎么突然这么气馁？”
    胡孝民摇了摇头：“我们在共产党手里，还没占过什么便宜，跟他们斗，实在没把握。”
    柳娜梅微笑着说：“其实共产党也很好对付，他们同情心泛滥，要打入他们，只要装成被欺负的弱者就行。一旦成为他们自己人，从内部摧毁他们，其实很简单。”
    胡孝民恭维道：“如果一科有几个像姐这样的人才，不管是中共还是军统、中统，统统都得完蛋。”
    “这张名单你看看，你的人要尽可能打入，与他们交朋友，甚至成为他们的同志。”柳娜梅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好些名字。
    比如说永安公司、英联船厂、上海电车公司车和机务部、大新公司、先施公司、永安三厂等等。每家工厂或公司下面，还有一些具体的人名。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还是采取分区包干的办法，不使一人漏掉。”
    柳娜梅叮嘱道：“共产党能发动群众，我们也能发动群众。他们可以发展党员，我们可以发展暗线。他们用嘴，我们用钱。总而言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要尽快摸清这些人的底细。”
    离开柳娜梅的办公室后，胡孝民没有向陆实声报告，而是去了高洋房向赵仕君报告。
    “主任，柳娜梅有一个破坏上海地下党的计划。”胡孝民将那个写着名单的纸，递到赵仕君面前。
    “这些地方，前不久都闹过罢工。为首分子，就算不是共产党，也跟共产党脱不了干系。”赵仕君看了一眼，将纸条递还给了胡孝民。
    胡孝民恭敬地说：“主任明察。”
    赵仕君突然说道：“这张纸条，回去后让关寿楣看一眼。”
    “这个合适吗？”胡孝民故意犹豫道，他向赵仕君报告，也是想试探赵仕君的态度。既然要与我党合作，当然得拿出诚意。
    赵仕君叮嘱道：“此事不能让顾慧英知道。”
    胡孝民应道：“是。”
    赵仕君突然说道：“有件事要告诉你，周西行被枪决了。”
    胡孝民张口结舌：“周西行他不是”
    赵仕君冷冷地说：“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了我？周西行是你的下属，犯了什么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如果包庇，不会有好下场！”
    胡孝民连忙站了起来，低着头说：“孝民惭愧！多谢主任关照。”
    赵仕君摆了摆手：“你要让下面的兄弟信服，还有很多办法。这次就当是突然病亡，你也不用出面，以后出个公函就行了。”
    胡孝民的那点小心思，他很清楚。没想到的是，万千良竟然也配合胡孝民演戏。原本他已经决定，让周西行一辈子待在监狱，但最终还是觉得不妥。
    胡孝民走出高洋房时非常失落，原本他以为办了一件很漂亮的事，结果还被赵仕君识破。要不是赵仕君之前对他很信任，验证过多次，恐怕自己也会被牵连。
    钱鹤庭要搞特工总部小组，现在只剩下他跟严青山，这个小组怕是搞不起来了。
    “怎么啦，谁欠你的钱没还？”胡孝民回平房时，要经过警卫总队，正好碰到了严青山。
    “周西行还是死了。”胡孝民叹息着说。
    严青山低声惊呼：“不是”
    胡孝民轻声说：“计划不周密，就容易出事。”
    严青山突然说：“有的时候不计划，反而是最好的计划。我决定自由行动，让人摸不着头脑。”
    上海街头到处都是汉奸特务，还有日本人，要杀几个人，实在易如反掌。
    胡孝民提醒道：“这倒是个办法，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严青山自信地说：“我出手，你担心什么？”

第二百八十章 通告
    回到情报处后，胡孝民又向陆实声报告了柳娜梅的计划。作为情报一科的科长，他发现自己其实很累。每天光是汇报工作，就得占去大部分精力。
    柳娜梅的计划，胡孝民没有半句隐瞒，就算是周西行被枪决的事，他也如实报告了。
    陆实声分析道：“周西行死了，对你有好处。周西行不死，你永远都战战兢兢，他如果真是军统，你也脱不了干系。人死了，你什么责任都不用负。此事你得感谢主任，维护了你在手下面前的形象，也没有处罚你。”
    胡孝民点了点头：“三哥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我得感谢主任。”
    陆实声叮嘱道：“知道主任的一片好意就行，此事不要再声张，过段时间就归于平静了。”
    胡孝民应道：“是。”
    回到家里后，胡孝民问冯香莲：“关小姐在家吗？”
    冯香莲轻声说：“下午就回来了。”
    她喜欢跟关寿楣待在一起，不仅因为关寿楣学问高，平易近人，还因为她是自己的同志。与她在一起，会特别的舒服，特别的亲切。
    “明天送出去。”胡孝民递给冯香莲一张纸条，轻声说道。
    “咚咚。”
    胡孝民到了二楼，敲了敲关寿楣的门。
    “胡先生。”关寿楣看到是胡孝民，有些意外。
    胡孝民微笑着说：“关女士，在家里住得还习惯吧？你是主任的客人，可不能怠慢。如果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可以跟我提，也可以直接吩咐刘妈和香莲。我跟她们说了，你也是家里的主人。”
    关寿楣轻声说：“家里的一切都很好，香莲和刘妈也确实把我当主人看待。”
    胡孝民问：“我听说女声杂志有抗日分子活动，关女士知道吗？”
    关寿楣佯装诧异地说：“不会吧？”
    胡孝民说道：“主任让我来提醒一下关女士，最近永安三厂、先施公司、大新公司等单位，都有共产党活动。近段时间你尽量不要出门，我们会对这些共产党进行抓捕。”
    关寿楣说道：“我平常也是家里和杂志社，几乎是两点一线。”
    胡孝民说道：“那倒没必要，你想去哪里，可以让冯五带你去。至于花销，可以找王管家。我跟他说了，你的开销不受限制。”
    关寿楣说：“你们都要搞行动了，我还能随便出门吗？”
    胡孝民顺手拿出那份名单：“我们也是有目标的，对了，这是我们的行动目标，你可以看看。”
    关寿楣吃惊地说：“这么多？我怕记不住”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你可以抄一份，只要不外传就行。”
    晚上，胡孝民又出去了一趟，去的是九如里5号。柳娜梅这次的行动，针对的都是党的组织，她的那个黑狐，实在太危险了。
    在车里化装后，胡孝民将车子停到白克路，步行到了九如里5号。他看到了平安的暗号：门口挂着的扫帚。
    胡孝民没从前门进入，而是绕到了后门。就算有安全标记，他也喜欢用自己的方式进去。
    在前门用两重三轻的暗号敲了敲门后，胡孝民绕到后门时，刘尧已经在后面等着他了。
    “刘书计。”
    “码头同志！”
    黑暗中，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五福公司的货，苏北已经收到了，这是货款。”刘尧带着胡孝民到了二楼，递给他一张支票。
    “我怎么能收组织的钱呢？”胡孝民连忙推辞。
    “真以为我们是共产共妻啊，就是这套房子的费用，以后也会付给你。当然，现在经费确实紧张，可是，采购物资的钱，不能让私人垫付。”刘尧坚定地说，先不说胡孝民能拿出多少钱，就算全拿出来，也只是杯水车薪。
    根据地有自己的税收，缺的不是钱而是物资。只要有采购渠道，不仅要付钱，还要按照市场价支付。
    胡孝民突然说道：“刘书计，吴承宗分析，棉纱价格会涨，如果组织经费允许，可以多采购一点备用。”
    刘尧问：“能保证棉纱能全部运出去吗？”
    胡孝民说道：“应该可以，实在不行，可以由我来代理。我准备囤积一批棉纱，狠狠地赚一笔。”
    刘尧提醒道：“你可得随时记住，我们是为劳苦大众谋福利的共产党，不是榨取民众血汗的资本家。”
    胡孝民笑道：“囤积棉纱，还真跟民众没什么关系，赚的就是那些资本家的钱。”
    刘尧说：“此事再议吧。”
    “柳娜梅这两天失踪，应该是与她的内线黑狐在一起。她将我党的一些组织摸清，准备由情报一科跟进，一旦掌握更多情况，将对这些组织进行抓捕和破坏。”胡孝民拿出那份名单，后面还有自己的情报汇报。
    “黑狐？”刘尧蹙起眉头。
    “她这两天都与黑狐在一起，如果这名内线真在华南情报局的话，应该可以查出来。”
    “黑狐”太危险了，一次能泄露这么多情报，如果按照柳娜梅的计划，党的损失会有多大啊？
    刘尧坚定地说：“会查出来的。”
    “黑狐要查，但更重要的是，必须改进秘密工作，提高我们工作的警惕性，避免更大的损失。群众组织中，一定会被敌人渗透，必须做好除奸工作。”
    胡孝民走后，刘尧马上如今省委主要同志开会，第二天就向党内发出为保护抗日群众及同志防止敌奸袭击的紧急通告！！！
    这份通告用了三个惊叹号，可见事情之危急。
    通告要求全党除执行中央巩固党的决定，及省委关于保卫党、加强秘密工作、审查党员等决定外，应马上采取紧急步骤：
    一、暴露的同志和群众干部要立刻隐蔽、调动或完全停止工作，环境坏的机关立刻搬迁。
    二、每一同志不经组织允许，一切不必要的关系及活动立刻停止。
    三、严格改进秘密工作，一切使人可怀疑的及足以破坏秘密的行动立刻改善。
    四、加紧党的保卫工作及严格检查执行的情况及程度。
    五、迅速展开群众组织中的除奸运动。
    六、加强每一工作阵地的巩固，一切暴露或突出的工作方式，执行彻底的改变。
    七、密切关心每一群众干部及同志的安全，反对麻木不仁的倾向。
    八、千百倍提高警惕性，克服一切自由主义，对党的决定忽视怠工等错误倾向。

第二百八十一章 工贼
    江苏省委根据胡孝民提供的情报，及时向党内发出为保护抗日群众及同志防止敌奸袭击的紧急通告！！！，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我们的同志和群众干部的安全。
    此时中共江苏省委所属共产党员的数量，除动员到根据地和其他内地开展工作者外，截止到1939年10月，约有2300余人。其中，上海市区各系统盘共有党员1600余人，外县共有党员700余人。
    这么庞大的党员数量，如果不能采取果断措施，特别是暴露的同志和群众干部，以及一些环境比较坏的机关，都有可能遭到敌人重创。
    但是，这份紧急通告，也不能避免所有党员和群众干部都安全。比如说，法商水电公司的工人领袖，共产党于阿海，因为没有及时停止活动，而被76号秘密逮捕。
    胡孝民知道这个消息时，人已经到了二处。他马上开着车子，直奔康家桥62号。
    “大哥，抓了个共产党？”胡孝民跑到许均鹤的办公室问，自从与许均鹤结拜后，私底下他不再称对方职务，都是兄弟。
    “你消息很灵嘛。”许均鹤看了胡孝民一眼，拉开抽屉，拿起一根雪茄丢了过去。
    “这是古巴货吧？听说贵得很。”胡孝民拿着雪茄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嘴里啧啧称赞。
    “也就是你来了，换成其他人，我是舍不得的。”许均鹤说道。
    他对胡孝民是真的感谢，在特工总部，还从来没有人会为了救他而这么急切。
    “多谢大哥。”胡孝民熟练的把雪茄剪开、点上，轻轻吸了一口，在嘴里打了个转后又吐出来，感受烟草的芳香。
    许均鹤随口问：“你怎么会对共产党有兴趣？”
    胡孝民笑着说：“我到情报处后，还没见过活的共产党呢。”
    许均鹤嗤之以鼻地说：“共产党有什么好见的，也是两个肩膀扛个脑袋，他们思想激进，典型的亡命徒。”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想研究研究，以后好派人打入他们内部。”
    “柳娜梅不是有个黑狐么？”
    “那是人家的内线，跟我有什么关系？到我手里的情报，不知道转几手了。”
    “这倒也是，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可惜，你来迟了一步，于阿海已经死了。”
    胡孝民惊诧地说：“死了？”
    这个于阿海在工人当中有很高的威信，他自“八一三”抗战爆发后，在法电工会中组织“星期服务团”，每个星期天会带领团员到战地帮助中国守军修筑工事。几个月前，又积极领导筹备“水电工人联谊会”，准备把法电、英商电车公司、英商公共汽车公司及各出租汽车公司的工人组织起来，开展抗日救亡运动。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营救于阿海。自己潜伏在76号，不就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同志们么？哪想到，还没开始营救，于阿海就牺牲了。
    “他们很顽固，二处审讯室的刑具，不比76号少吧？什么刑具都用遍了，可硬是撬不开他的嘴。”许均鹤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有些沮丧。
    共产党就像用特殊材料做成的，威胁利诱对他们丝毫不起作用，严刑拷打就像挠痒痒。哪怕皮开肉绽，哪怕血肉模糊，他们依然不会改变自己的信仰。
    这样的人很可怕，就算他们没有钱，没有武器，但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总有一天，这些人真能实现心中的理想。
    胡孝民叹息着说：“可惜，我还想在他身边埋根线呢。”
    许均鹤摇了摇头：“没用，这样的人顽固不化。”
    胡孝民突然好奇地问：“大哥，你的情报为什么这么准？”
    许均鹤随口说道：“有个叫何史如的工人告密的，为了一百元。，就出卖了于阿海。”
    胡孝民笑道：“一百元在我们看来不多，但对这个何史如来说，就是笔巨款了。”
    许均鹤问：“是啊，一百元足以买条人命。你跟戴稀宗弄的五福公司怎么样了？”
    胡孝民压低声音，佯装神秘地说：“第一批货已经运出了上海，估计过了界首，很快就能到重庆。元旦后，就能发第一笔分红。”
    许均鹤问：“我们也只是占点干股，第一次能分好多钱喽？”
    胡孝民随口说道：“那不知道，估计也就几千吧，毕竟还得扣除运营成本，还得留点钱多进点货。”
    许均鹤惊诧地说：“多少？几千？五福公司会下金蛋？”
    胡孝民解释道：“大哥，咱们的货拿的价格本来就低，运到重庆，翻两番不成问题吧？特别是像西药，翻个五倍十倍都有可能。从重庆运回来的桐油、木材之类，也要翻两番吧？一千块钱的东西，到重庆转一圈，回来至少变成四千了。”
    许均鹤叹息着说：“这比贩鸦片也差不了多少啊。”
    胡孝民说道：“贩鸦片被人知道，祖宗十八代都会跟着被骂。倒卖物资，不仅为了促进经济，还是为了让两地的民众能活着。咱们的棉纱棉布和西药，都是救人的。退一万步，说句不吉利的，以后真要在这边混不下去了，这也是咱们的诚意嘛。”
    许均鹤说道：“我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才答应占点股份。放心，不会白要，二处的资源，以后你随便用。”
    胡孝民佯装不喜地说：“大哥这话就见外了，难道你不占股份，二处的资源我就不能用了？”
    许均鹤诚恳地说：“我确实说错话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可以用二处的资源。另外，也得谢谢你，让大哥能在五福公司占干股。”
    离开二处后，胡孝民心情非常糟糕。当着许均鹤的面，他不能对于阿海有过多的关注。
    “中午你出去吃饭吗？”胡孝民到办公室后不久，顾慧英突然到了他的办公室。
    胡孝民嬉皮笑脸地说：“夫人来啦，稀客，快请坐。”
    顾慧英嗔恼地说：“问你话呢？”
    胡孝民问：“随便，你有什么安排？”
    顾慧英说：“我突然想吃牛排了。”
    胡孝民问：“那就吃牛排，去哪里吃？”
    顾慧英说：“上次在霞飞市场对面，看到有家西餐厅不错。”

第二百八十二章 反常
    胡孝民与顾慧英在外面吃饭，顾慧英一般不会挑选地方，她只告诉胡孝民，是吃西餐还是中餐，让胡孝民定地方。
    但这次，她却主动选了个地方，而且还是在霞飞市场对面。那里有什么？张记裁缝店，胡孝民与上级联络的交通站！
    是凑巧还是顾慧英故意的？这个中统的特务，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之前要去张记裁缝店做衣服，是不是已经在怀疑了？
    作为一名潜伏卧底，胡孝民非常敏感。任何细微的事情，都会引起他的高度警惕。他的身份，不能有任何疏忽大意。
    “你先送我去趟对面的张记裁缝店，我去取一下衣服。”快到霞飞路时，顾慧英突然说道。
    “好。”胡孝民不动声色地说，将车子停到了张记裁缝店门口。
    胡孝民陪着顾慧英走进张记裁缝店，他知道这个地方，也晓得这是交通站，但还是第一次来。
    一进张记裁缝店，胡孝民就认出了张西禾。他与刘尧在九如里5号第一次接头时，张西禾故意在对面修自行车。
    当时胡孝民化了装，外形、相貌和姿态，与现在都不一样。张西禾看到顾慧英和胡孝民进来，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热情洋溢地对顾慧英说：“胡太太，您的衣服做好了。”
    胡孝民说道：“慧英，你去试试吧。”
    张西禾此时才注意到胡孝民，连忙说：“这位是胡先生吧？”
    其实他从胡孝民走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冯香莲是胡孝民家的佣人，他只与冯香莲联系。他并不知道胡孝民是“码头”，只知道胡孝民是76号的情报科长。
    顾慧英说道：“对，这是我家先生。”
    胡孝民只向张西禾点头示意，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张西禾领着顾慧英去试衣服，胡孝民则在店里静静等着。
    顾慧英来对面吃饭，先来取衣服，是真取衣服？还是想发现什么？
    所有偶然都是必然，胡孝民从来不相信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刻意的安排。
    顾慧英确实是故意领着胡孝民来张记裁缝店的，她对这里很有兴趣，想知道胡孝民是什么态度。胡孝民确实是第一次来，她又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取了衣服，胡孝民也没再把车移到对面，陪着顾慧英去了对面的一家西餐厅。与以往一样，两人找了个角落，方便观察环境，又不用担心谈话会被别人听到。
    顾慧英坐下后，随口说道：“我听说二处今天抓了个共产党？”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
    顾慧英好奇地问：“监视共产党，不是一科的事么？二处怎么会插手？况且，许均鹤不是你大哥么？”
    胡孝民掏出烟:“抓人本就是二处的事嘛。”
    顾慧英又问：“抓到了人，是不是得交给你？”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也想，甚至还想借于阿海，在中共的组织安插个内线。可惜，于阿海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宁愿死，也不与我们合作。”
    说起此事，他心情其实很沉重，在顾慧英面前，还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更是不舒服。
    顾慧英一愣：“死了？”
    胡孝民淡淡地说：“这种死硬分子，死了也就死了吧。”
    顾慧英突然问：“晚上你不出去了吧？”
    “不出去，全程陪你。”
    “我倒想早点回去，新衣服做好了，得好好试试。”
    “可菜还没上齐呢？”
    顾慧英已经站了起来：“没胃口了。”
    她不想吃，胡孝民自然不能再坐着，陪着顾慧英回了家。他不知道顾慧英为何突然没有胃口，难道是自己说于阿海是茅坑里的石头，令她恶心了吗？
    “要不，去你家看看。”胡孝民发动车子后，问。
    关于棉纱会涨价的事，他相信吴承宗的判断，也想听听顾志仁的意思。毕竟，顾志仁开了十几年的工厂，对棉纱的行情非常熟悉。
    顾慧英靠在座位上，显得没有精神：“下次吧。”
    胡孝民左手开车，右手放到顾慧英的额头上试了试：“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慧英掩饰道：“没有，就是有点累。”
    她其实是听到于阿海被杀的消息后，才突然没有兴趣的。晚上约胡孝民出来吃饭，除了想试探胡孝民对张记裁缝店的态度外，也是想侧面打探于阿海的消息。
    回到家后，顾慧英先上了楼，胡孝民则去二楼关寿楣的房间。
    胡孝民诚恳地说：“关女士，有件事能否麻烦你。”
    关寿楣住在家里，他有暗中保护的责任。同时，也得完成赵仕君交待的任务。76号的事情，要有意无意地告诉关寿楣。不能让她发现的同时，还得瞒着顾慧英。
    关寿楣虽然觉得诧异，但还是没有拒绝：“胡先生请讲。”
    胡孝民不好意思地说：“慧英今天晚上突然不舒服，麻烦你去开导一下。”
    关寿楣松了口气，问：“是因为什么事呢？”
    胡孝民认真地说：“可能是我说起今天抓的共产党于阿海死在了二处，还说他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吧。”
    关寿楣心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好吧，我去陪她说说话。”
    关寿楣和顾慧英在楼上的卧室谈话，胡孝民只好到客厅看报，刘妈在厨房洗碗，冯香莲给他送了杯茶过来。
    她与刘妈在家里虽无明显分工，但刘妈对顾慧英显然更上心，而冯香莲的主要服务对象是胡孝民。
    “太太今天去张记裁缝店了。”胡孝民在冯香莲放下茶杯时，突然轻声说。
    “她发现了？”冯香莲低声惊呼。
    “那倒没有，但你要提醒上面。另外，法商水电公司的于阿海死了，是一个叫何史如告的密。”胡孝民悄声说。
    “何史如？”冯香莲轻轻念了一句，记住了这个名字。
    “今天我看太太的衣服做工还不错，你下次给关女士也去做几套。”胡孝民突然提高了音量，因为他看到了刘妈从厨房出来了。
    “是。”冯香莲应道。
    在胡家的这段时间，她这个交通员历练得越来越出色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恐吓
    冯香莲与胡孝民配合得越来越默契，胡孝民一提高音量，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有了情况。
    胡孝民与顾慧英白天上班，她在家里得和刘妈和王管家斗智斗勇。刘妈对她很照顾，并没发现她另外的身份，像个长辈一样关心她。王瞻则喜欢摆管家的谱，每天早上胡孝民和顾慧英上班后，就要如今她和刘妈训话。
    不仅如此，对她们的工作，也有明确分工。刘妈和冯香莲轮流买菜，每次买菜回来，他都要查验，是否菜买贵了。家里置办新的物品，他要过问。总而言之一句话，他无时不刻想体现作为管家的威严。
    甚至，还会向她们打听，胡孝民和顾慧英每天说交待过什么。刚开始是早上听她们汇报，后来则是单独问话。
    刘妈跟冯香莲私下讨论过，王瞻真不愧是王淑珍的人，这里的事情，会原原本本向那边报告。
    等关寿楣从顾慧英的卧室出来后，胡孝民才上楼。到房间后，看到顾慧英换上了新做的衣服。
    顾慧英在胡孝民面前转了个圈：“寿楣姐说这套衣服最适合我。”
    胡孝民随口说：“你穿哪套衣服都好看。我跟香莲说了，给关女士也做几套。”
    胡孝民把书房的灯关掉后，久久无法入眠。顾慧英今晚情绪的突然变化，令他很是好奇。她推说身体不舒服，胡孝民是不相信的。
    胡孝民不能问顾慧英，只能旁敲侧击，很多时候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能问，只能默默观察。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到情报处后，例行向陆实声报告时，得到一个消息，上面决定除掉华育。
    胡孝民担忧地问：“三哥，不是我们动手吧？”
    陆实声说：“警卫一大队动手，估计会交给严青山。”
    胡孝民松了口气：“那就好。”
    陆实声问：“怎么啦？”
    胡孝民笑道：“华育是社会知名人士，谁动的手，估计会被口诛笔伐。这个任务交给别人，我一身轻松。”
    陆实声叹息着说：“他如果识相，哪怕离开上海，暂避一段时间，也没人对他下手。”
    谁也不想背负这样的骂名，和平反共建国，也需要这样的人才。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这种人一根筋，死就死吧，跟咱们没关系就行。”
    陆实声突然说道：“你派人去华育家门口打几枪，这样的人死了，也真是可惜。”
    胡孝民问：“把他吓走？”
    陆实声点了点头：“对。”
    胡孝民说道：“我亲自去打枪。”
    这种事他很积极，恐吓又不是杀人，不就是背个骂名嘛。
    随后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拿到钱鹤庭的情报。军统出面，做华育的工作，他依然不离开租界。这是他的阵地，就算是死，也不能做逃兵。
    胡孝民暗暗叹息一声，不管华育是迂腐也好，爱国也罢，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他都是很敬佩的。
    胡孝民向钱鹤庭建议，强行将华育弄走。只要他在上海，只有一个结果：死。
    华育是法学大家，是一等一的人才，这样的人如果死在特务手里，实现太可惜。
    华育不比毛丽华，如果假死，很快会被人知晓。毛丽华可以改名换姓去根据地工作，华育不行。一旦让人知道他没死，自己和严青山都会被牵连。最好的结果是，华育假装害怕，“逃离”上海。
    另外，胡孝民希望，新二组最近能搞几次行动，把76号的目光吸引过去，好配合武宗高的转移。
    从延年坊7号的后门离开后，胡孝民开着车子去了巨籁达路和劳尔登路口中的利昌隆五金商行。现在这里是情报二组的机关，华育的住宅，就在巨籁达路1号。
    胡孝民是利昌隆五金商行的大老板，看到他的车子，二组的人马上通知了鲁继荣。
    “科长，你怎么来了？”鲁继荣迅速跑到店外迎接，胡孝民不仅是他的上司，更是他的恩人。如果不是胡孝民，他这辈子恐怕都当不了情报组长。
    胡孝民问：“华育的情况摸清了吗？”
    鲁继荣说道：“摸清了，他每天早上七点半出门，下午六点左右到家。白天都待在法院，吃饭也不出来，他心里还是很害怕的。”
    胡孝民随口问：“他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有没有保镖？”
    鲁继荣笃定地说：“没有。”
    胡孝民问：“最近的巡捕有多远？”
    鲁继荣马上说道：“早晚有巡捕巡逻，白天至少隔了三四百米。”
    胡孝民说：“等会你跟我去一趟。”
    既然要开枪，当然得找一个见证人。
    “是。”鲁继荣没有多问，恭声应道。
    “科长，这是要去华育家？他应该不在。”鲁继荣对周围的地形很熟悉，坐上胡孝民的车后，发现是朝华育的住宅开去，连忙提醒。
    “要的就是他不在家。”胡孝民边开车，边掏出枪。
    “这是要干什么？”鲁继荣惊诧地问。
    胡孝民冷冷地说：“华育一直跟咱们作对，最后一次警告他。”
    他把车开到巨籁达路一号门口，鲁继荣确认是华育的住宅后，胡孝民摇下车窗玻璃，拿起枪，对准华宅就是两枪：“砰砰！”
    开了枪还不过瘾，胡孝民拿出一枚手榴弹，拉开引线就丢了过去。没等手榴弹爆炸，他就开着车子离开。
    “砰咚！”
    一声巨响，华育家的铁门被炸开，巨大的爆炸，将地面也炸了一个坑，碎石四散飞射，有些还打到了胡孝民的车上，砰砰直响。
    晚上，华育家里来了一个神秘客人，在华宅书房苦口婆心地劝华育离开上海。
    “华院长，再不走，特务的子弹就要打在你身上了。”
    华育摇了摇头：“我怎么能走呢？敌人越猖狂，说明他们心里越害怕。如果我走了，他们会更加猖獗。”
    “你不考虑自己的安然，难道不考虑家人的安然吗？”
    华育坚定地说：“他们可以走，我不能走！”
    “这件事恐怕由不得你了，来人，把华院长带走。”
    华育的家人，非常支持军统的做法，他们一家人连夜搬出了华宅，第二天清晨，就坐上了离开上海的轮船。

第二百八十四章 除贼
    华育的离开，76号认为是他们的胜利。特别是陆实声，还给胡孝民请功。要不是他那枚手榴弹，华育也不会“仓皇出逃”。
    “孝民，看到了吧，中华日报大大地讥讽了华育的落荒而逃。”
    胡孝民第二天到陆实声的办公室后，对方递给他一份中华日报。这是汪即卿在上海成立的中华通讯社搞的报纸，专为汪氏集团鼓吹。
    “重庆方面一定会恼羞成怒。”胡孝民早就看过报纸，但他还是认真地看了看后，才放下报纸。
    “这次我们赢了，涩谷对你的表现很满意，还向主任夸赞了你。”陆实声微笑道，胡孝民再一次证明了，他与重庆没有任何关系。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只是打了两枪，又丢了枚手榴弹，不算什么的。”
    陆实声说道：“换成别人，几个敢做这样的事？”
    胡孝民突然低声说道：“三哥，柳娜梅最近不太高兴，我们在跟踪中共的组织时，发现他们已经有所警觉。”
    陆实声问：“此事你向主任汇报过？”
    胡孝民说：“对。主任的意思，可以让关寿楣知道。我把名单，给关寿楣抄了一份。”
    陆实声不以为然地说：“那就没事，柳娜梅眼里只有日本人，跟咱们不是一路的。”
    进76号，不是失意政客就是落魄军人，要么就是野心人和投机党棍。如果不是为了飞黄腾达，谁会愿意背着汉奸的骂名呢？
    胡孝民突然低声说：“三哥，咱们的货到重庆了，一上岸就被抢购一空，又拉了两船桐油回来。”
    陆实声眉毛一扬：“真的？”
    胡孝民说道：“这两船桐油，已经找到了买家，只要靠岸，就能出货。我已经让他们准备货源，下次弄十船货。”
    “好。”陆实声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船到了上海，意味着就能分红了。
    跟往常一样，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胡孝民都会去九风茶楼坐坐。溜一眼上午还是会送报，下午才去学校念书。她不想花胡孝民太多钱。
    “不是只让你早上送报么？”胡孝民看到溜一眼快中午了还在九风茶楼，不满地说。
    他觉得，溜一眼这样的年纪，应该坐在教室里，而不是为了生活奔波。想生活，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想自力更生，你给我们交了学费，做了衣裳，不能再用你的钱了。”溜一眼坚定地说。
    胡孝民叹息着说：“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如果现在不努力读书，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溜一眼笑嘻嘻地说：“我可以晚上学习啊，上午的时间，晚上补回来就是。”
    胡孝民问：“能跟得上吗？”
    溜一眼拍着胸脯说：“保证跟上。”
    稚嫩的眼神中，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坚毅，胡孝民看得心里一酸。她承受了太多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东西，十二三岁的年纪，就如此懂事。
    胡孝民说：“以后，还是来家里吃饭。你和有一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让香莲给你们做好吃的，快点长大，就能真正赚钱了。”
    溜一眼突然说：“吃了呢。对了，香莲姐让我看到你的话，让你回去一趟。”
    胡孝民知道，冯香莲肯定是拿到了上级的最新指示。他随后回了趟愚园路473弄3号，到家后，冯香莲暗中递给他一个信封。
    胡孝民到楼上后才打开，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张密写纸条。照片是一个二十多多岁的男了，看了密写信后，他才知道这就是何史如。除了史进松的照片外，还有他上班的区域，以及这两天经常独自喝酒的酒馆和住址。
    胡孝民明白了，组织上是把除掉何史如的任务交给了自己。
    对这个出卖于阿海的工贼，胡孝民也是恨之入骨。
    下午，胡孝民先去了延年坊7号，精心化装后，独自去了法租界。
    何史如拿了钱后，并没有离开法租界，更没有从水电公司离职。他自以为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没人会知道他为了一百元出卖了于阿海。
    胡孝民在何史如经常出现的地方寻找，他有了何史如的照片和住址，不需要向任何人打听何史如的情况。毕竟，向人打听就会留下线索，这不是胡孝民的风格。
    在何史如独自喝酒的那家小酒馆，胡孝民发现了何史如。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害怕，何史如这段时间总会把自己喝醉。或许，醉了后就能忘记一切。
    胡孝民正要进去，突然发现何史如醉熏熏地走了出来。走出酒馆时，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胡孝民原本想掏刀，但想了想又忍住了。他转过身，跟在何史如身后。这里离何史如的住处不远，估计他想回家睡觉。
    如果何史如死在家里，至少要明天才会有人知道。但是，胡孝民突然改变了主意。街上的车流很大，不时有汽车和卡车疾驰而过。
    当一辆卡车开过来时，胡孝民突然在后面推了何史如一把。原本都快站不稳的何史如，突然倒在了马路上。而杀不车的卡车，前轮从何史如压过后，后轮又辗压了一次，卡车才停住。
    “撞死人啦！”
    旁边的人突然大喊，而不远处的安南巡捕，也迅速赶了过来。
    此时的何史如，嘴里不断吐着血，他的瞳孔开始放大，人也渐渐没有了意识。
    胡孝民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刚才的举动，并没有人看到。他走到对面，等着救护车到来。然后，又跟着去了广慈医院。他要确定何史如死亡，才能放心离开。
    胡孝民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何史如虽然是个小人物，但他还是将他视为对手。任务的轻重，并不影响他的谨慎。
    “胡先生回来啦。”冯香莲一直在等着胡孝民，她知道胡孝民的任务，所以一直很担心。
    “嗯。香莲，今天我碰到了溜一眼，他和有一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仅要让他们吃饱，还要让他们吃好。想办法买点鸡蛋，牛奶也喝上。”胡孝民将手里的皮包挂到衣架上，换鞋的时候说道。

第二百八十五章 表现
    胡孝民在这个时候，还不忘关心溜一眼姐弟的生活，冯香莲很是感动。在这方面，她不比胡孝民差。
    冯香莲连忙说道：“他们两姐弟，每天不是吃肉就是吃鱼呢。”
    “那就好。”
    冯香莲看了看厨房，轻声问：“事情办好了么？”
    胡孝民严厉地看了她一眼，冯香莲的问题超出了她的职责。
    冯香莲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切，羞愧地低下了头。
    胡孝民转身的时候轻声说：“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反而不好。”
    冯香莲只是交通员，她的任务是传递情报。如何保证情报安全、准确地送达，是她的职责。至于其他的事情，知道得越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胡孝民刚到家还没一个小时，就接到了情报五组蒋晓光打来的电话，在四马路万利酒楼门口，76号三处的第四行动队长苏鑫宝被人枪杀。
    “出什么事了？”胡孝民刚放下电话，顾慧英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苏鑫宝在四马路万利酒楼门口被人枪杀了。”胡孝民说道，他知道这是严青山的杰作，两人约好，从今天晚上开始，制造几起枪杀案，既除了汉奸，也扰乱76号的视线。
    如果新二组也有行动的话，这段时间，上海应该会很热闹，76号则会一片愁云苦雾。
    胡孝民驾着车子，第一时间赶了过去。租界虽不是他的地盘，但情报一科却可暗中调查。他到的时候，巡捕已经赶到，正在勘查现场。苏鑫宝的尸体，还摆在原处，周围有一圈看热闹的民众。
    胡孝民挤了过去，看了一眼尸体，胸口中枪，苏鑫宝的眼睛还是睁着的，至死也不相信会有人朝他开枪。
    胡孝民借着灯光，仔细看了一眼枪口，应该是近距离射击，干脆利落，正是严青山的风格。
    “科长。”蒋晓光早看到了胡孝民，等他出来后，连忙凑了过来。
    “有什么发现吗？”胡孝民随口问。
    “没有，看手法应该是军统干的。”蒋晓光摇了摇头，自从周西行出事后，他就接任了五组组长。
    胡孝民没好气地说：“废话，除了军统谁还会干这种事？”
    随后，胡孝民回了特工总部，向赵仕君报告此事。
    赵仕君叹息着说：“今天晚上在大新公司，一处的邹义仁也被枪杀。”
    胡孝民说：“邹义仁原来是郑士松的人吧？”
    邹义仁是郑士松的老部下，在上海和青岛都参加了重要行动，上了军统的必杀榜名单。
    赵仕君沉吟道：“对。快元旦了，军统是想向上面邀功求赏。你的情报一科要全部撤出去，抓几个军统，杀杀他们的气焰。”
    “是，今天晚上我就安排下去。”胡孝民说道。
    虽然快半夜了，但胡孝民还是吩咐下去，如今手底下八个情报组长开会。对了，李奇涛这次也没落下。
    当长官的，不就是想尽办法折腾手下嘛。半夜开会，更能说明他执行赵仕君命令的决心。
    “今天晚上，发生了两起严重的枪击案。特工总部的邹义仁和苏鑫宝，分别在大新公司和四马路被人枪杀。赵主任很震怒，责令情报一科追查军统的活动轨迹，务必铲除军统在上海的所有机关！”
    会议只是形式和过场，讲得再慷慨激昂，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
    会议一直开到黎明才散，每个情报组都有自己的任务。他们也向胡孝民表了态，要加紧排查，争取抓捕军统人员。
    散会后，胡孝民将李奇涛留了下来，在办公室单独向他交待了工作。
    胡孝民关心地问：“李副科长，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李奇涛连忙说道：“多谢科长，好得差不多了。”
    前段时间他听信张挥的话，差点又犯了大错。幸好胡孝民并没责备，对他依然信任，现在又关怀备至，他很是感动。
    胡孝民正色地说：“既然好了，就要深入一线。你的任务，不是在办公室坐着等消息。要跟兄弟们一起，深入调查，掌握第一手资料。”
    李奇涛说道：“科长说得是。”
    这也正是他所想的，下面的情报组，对胡孝民言听计从。他的命令，必须胡孝民点头后，下面的人才会执行。如果坐在家里听报告，什么也得不到。
    不仅要去一线，还得及时向小野太郎报告。小野太郎的伤，虽然还没完全好，但已经出院，并回到了对面的梅机关分部。
    从胡孝民的办公室出来，天已经大亮，李奇涛直接去了极司菲尔路75号梅机关分部，向小野太郎报告。
    “科长，李奇涛又去对面了。”
    李奇涛刚走进75号的大门，陶准然就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报告。
    李奇涛在情报一科不得人缘，除了因为他与胡孝民对着干外，还因为时不时就向日本人告密。这种人，最被人看不起。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去就去吧。”
    他特意跟李奇涛说的那些话，不就是想让他转告小野太郎么？自己对军统，可是毫不留情的。
    陶准然犹豫了一下，问：“科长，周西行是不是”
    胡孝民平静地反问：“是不是死了？”
    陶准然解释道：“兄弟们都想知道。”
    胡孝民点了点头，叹息着说：“确实死了，他盗取机密件，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事先没有详细报告，算是咎由自取。我本想拉他一把，可惜，没拉上来。”
    陶准然说道：“科长已经仁至义尽，换成别人，早就撇清关系了。”
    胡孝民问：“这件事，下面的兄弟有什么想法？”
    陶准然说道：“兄弟们觉得科长很仗义，跟着科长有奔头。”
    胡孝民正色地说：“你可以告诉兄弟们，任何事情，只要坦诚，哪怕犯了错，我也会尽力周旋。如果隐瞒不报，甚至暗通抗日分子，我也是不留情面的。周西行之前没有详细报告，只是含糊其辞地说了一句，我也不好跟上面多说。如果他提前报告，会有现在的下场么？”

第二百八十五章 反扑
    苏鑫宝和邹义仁的死，闹得沸沸扬扬，整个特工总部都行动起来了。何史如的死，反倒没人注意。法捕房给出的意见，何史如死于交通意外，当时他确实喝了不少酒，被汽车压死也很合理。
    胡孝民整晚都在开会，天亮后，又去了三处和一处。这次死的两人，苏鑫宝是三处的，邹义仁是一处的。他们被枪杀，自然要做例行调查。
    在三处，胡孝民碰到一个传奇的女特务，苏浙皖边防军总指挥，负责收编土匪的吴木兰。一般的女人，谁敢跟土匪打交道，而吴木兰不仅能跟土匪打交道，还能收编土匪。
    “哟，这不是胡科长嘛。人死了，你们就来调查了？”吴木兰看到胡孝民，语气很是不屑。
    她跟洪霞是很好的朋友，两人都是女性，又有一定的级别。洪霞策反忠义救国军，她负责收编土匪，两人素有交往。
    “吴总指挥好，只是来例行公事。”胡孝民连忙说道，吴木兰坚定地站在新中央政府这边，大肆收编土匪，改编为和平建国军。
    论资格，吴木兰的资格比胡孝民要老得多。据说她早年在日本横滨学习军事本领和制造、引爆炸弹的技术，是真正的女将军。
    吴木兰冷笑道：“例行公事？也就是说，你们只能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喽？”
    洪霞经常会跟她说起三处的事情，之前有中统卧底，后来出现军统内奸，三处的干部，也经常遭到军统和中统的袭击，洪霞这个处长压力很大。
    胡孝民诚恳地说：“不敢，我们正在收集情报，尽全力抓捕凶手。这段时间上海不太平，吴总指挥也要注意安全。”
    吴木兰冷冷地说：“我就住在华北公寓，我巴不得军统来暗杀，正好收拾他们！”
    胡孝民奉承道：“吴总指挥足智多谋，手下骁勇善战，军统听到你的大名早就闻风而逃，哪敢来找你的麻烦？只要来就是送死！”
    吴木兰沉吟道：“这一点，你倒是说对了。不管军统中统还是共产党，只要敢露头，就要坚决消灭！上海是我们的势力范围，什么时候轮到抗日分子嚣张了？”
    胡孝民问：“吴总指挥说得是，请问洪处长在么？”
    吴木兰盛气凌人，他是不想再说了。这个女人很强势，哪怕在赵仕君、孙墨梓面前，也是颐指气使。要不是这样的性格，也无法跟土匪打交道。
    随后，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拿到了钱鹤庭的情报。果然，昨天晚上邹义仁是死在新二组手里。钱鹤庭同时告诉了胡孝民一个重要消息：人到了上海。
    这个人，钱鹤庭没说是谁，但胡孝民知道，指的是武宗高。
    同时，钱鹤庭要求与胡孝民见一面，商量暗中护航之事。时间就在下午三点到五点，他已经等不到晚上了。
    从钱鹤庭的语气中，可以看出来，他很急迫，对保护武宗高也很慎重。
    既然要见面，胡孝民也就没回复。
    开着车子，在各个情报组巡查了一次，他才回到76号。在警卫总卫的值班室，胡孝民遇到了严青山。两人没有说话，只是交流一下眼神。
    两人在无声的庆祝昨晚的胜利，虽然没说话，但这个眼神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中午，两人都默契的去了谢记饭馆。胡孝民带着顾慧英，严青山则与警卫一大队的人一起，两人都要喝一杯，好好庆祝一下。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喝酒？”顾慧英看到胡孝民点了酒，提醒道。
    “借酒浇愁嘛。”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
    谢记饭馆的客人，大多是76号的，他与严青山隔着两张桌子，他端起酒杯时，严青山也很配合地举着酒杯。
    “我早上看到一个新闻，法租界水电公司昨晚有位工人被车撞死。跟你们没关系吧？”顾慧英突然说道。
    “上海哪天不撞死几个人？如果个个都跟我们有关系，岂不什么事都不用干了？”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
    “这倒也是。”顾慧英没有再多问。
    “现在形势这么严峻，必须练好枪法才行，等会打一盒子弹再出去。”胡孝民在回去的路上，对顾慧英说道。
    康家桥与76号只有几分钟路程，他们一般都是步行。严青山就在他们身后，胡孝民的话是说给他听的。
    果然，胡孝民到靶场没多久，严青山也过来了。他每天也会打几枪，练练手感。枪法这东西，并不是练会就行了，得经常用枪，才不会生疏。
    胡孝民看了看四周，没发现其他人后，轻声说道：“苏浙皖边防军总指吴木兰，住在华北公寓。”
    严青山点了点头：“华北公寓？”
    胡孝民说道：“武宗高到了上海，如果能除掉吴木兰，不仅可以转移视线，也是一大功劳。”
    严青山说道：“晚上动手。”
    胡孝民叮嘱道：“那里人多眼杂，记得化装。”
    他就担心严青山艺高人胆大，杀吴木兰肯定没问题，杀了人不留痕迹才行。严青山现在的身份不像以前，一旦被人发现，意味着身份就暴露了。
    “砰砰砰！”
    胡孝民一说完，就连开了三枪，枪枪命中靶心。
    “你的枪法大有长进。”严青山点了点头，当初就是看中胡孝民有天赋，他现在的枪法不亚于自己。
    “都是教官教得好。”胡孝民谦逊地说。
    胡孝民中午在办公室睡了一觉，下午要去光州饭店，他得养精蓄锐。快两点时，胡孝民突然被办公室的电话惊醒，抓起电话，就听到了陆实声急切地声音：“孝民，马上来我的办公室。”
    胡孝民连衣服都没穿好，披着衣服就跑到了陆实声的办公室。推门进去的时候，还一边扣着扣子，一边问：“处座，出什么事了？”
    办公室不仅有陆实声，还有吴世强和赵仕君。原本陆实声的座位，现在坐着赵仕君。
    陆实声沉声说：“我们得到消息，军统新的的钱鹤庭，出现在法租界光州饭店。”
    胡孝民吃惊地说：“钱鹤庭？”
    赵仕君眉宇间露出得色：“法捕房准备抓人，我们的任务是迅速办好引渡手续，把人引渡回来，并准备好审讯。”

第二百八十六章 等待
    听到“钱鹤庭”和“光州饭店”这两个地方时，胡孝民感受到了绝望。这说明情报是真的，他已经接到了命令，钱鹤庭这个时候确实应该以了光州饭店。
    引渡手续由宪兵分队去办，胡孝民只需要做好审讯准备就行，而吴世强负责警惕，以防军统强行营救。
    胡孝民强迫自己迅速平静下来，问：“人抓到了吗？”
    这次的事情，不比周西行被抓，如果他稍微表现得有异常，马上会被怀疑。高明的人，甚至不会表露出来，只会暗中不断试探和监视他，一旦掌握证据，就是他的死期。
    赵仕君摇了摇头：“钱鹤庭去光州饭店，是与人接头。估计接头的对象，会在下午出现。我们要求，钱鹤庭与人接头时再抓捕。”
    胡孝民提醒：“我们不去周围监视吗？如果接头的人出现，法捕房却没能抓住，那多遗憾？”
    只要有一丝的机会，他都会利用。想要有机会，必须动起来，在赵仕君和陆实声的眼皮底下，他不敢有一丝异动。相比钱鹤庭的暴露，他的安全更加重要。
    而且，胡孝民还要考虑，自己要不要撤离。
    钱鹤庭能熬得住审讯室的刑具吗？如果他招了怎么办？会不会供出自己？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先考虑最坏的情况，才不至于惊慌失措。
    如果撤离，要不要告诉顾慧英自己的身份？冯香莲和冯五呢？还有溜一眼姐弟
    胡孝民这才发现，自己到上海几个月，身上已经承受了很多。
    赵仕君说道：“不必，人多了反而会打草惊蛇。这次是特高课的线索，我们只负责接收就行。”
    胡孝民好奇地问：“这个钱鹤庭，可是我们的老对手了。特高课在哪里得到的情报呢？有机会，情报一科真要向他们好好学习才行。”
    赵仕君淡淡地说：“等着吧，应该很快就有消息来了。”
    他们在办公室里等着，钱鹤庭也在光州饭店二零一房间静静地等着胡孝民。他在房间抽着烟，不时掏出怀表看着，偶尔还会拉开窗帘的一角，偷偷向外瞥。
    第一次时，他并没发现异常，只有一个鞋摊和一个移动的烟贩。然而，第二次时，他就发现不对劲了。鞋摊没生意不说，那个背着烟箱的小贩，总在光州饭店前面走来走去。
    多年的职业习惯，让钱鹤庭顿时警惕起来。他将烟头一丢，迅速掏出腰后的枪，并且悄悄将子弹上了瞠。
    他很奇怪，自己与胡孝民接头，怎么会泄露消息呢？胡孝民可是76号的情报科长，有自己的情报，胡孝民应该第一时间通知自己才对。
    他敢肯定，下面的人，肯定不是特工总部的。
    悄悄打开房门，伸出头一看，还好，走廊里没有异常。他迅速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个窗户，走过去一看，下面摆了辆人力车，而人力车上还坐着一个人。看他们的穿着，倒像跟前面的人差不多。
    回到房间，看到桌上的电话，钱鹤庭拿起话筒又挂上了。前面都有特务，电话也可能被监听。如果打电话，只会暴露更多。
    马上三点了，他必须给胡孝民报警！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可是死，胡孝民绝对不能出事。一个胡孝民的作用，比整个新二组还重要。
    钱鹤庭突然将房间的窗帘拉开，胡孝民是个很细心的人，只要看到窗帘拉开，必然知道有变故。
    他将床上的被单撕成碎条，用火柴点着，如果光州饭店失火，胡孝民不用靠近，都应该知道出了意外。
    “呲！”
    火柴划燃后，迅速点燃了床单，又把被褥的棉花掏出来，火势迅速加大。要出去前，钱鹤庭猛的把窗帘一把扯下来，扔到了已经燃起的火堆上。
    “起火啦！快跑啊！”
    钱鹤庭猛地打开房门，扯开嗓子大喊。
    光州饭店的客人，被他的声音惊动，纷纷打开房门一探究竟。发现走廊已经浓烟滚滚后，性急的人已经往楼梯口冲，有些人则还跑回房间，抱着没盖好的行李箱就往外餐。
    钱鹤庭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跟着其他客人一起下了楼。
    “走后门！”
    钱鹤庭又大喊了一声，人都有从众心理，只要有人带头，盲从的人都会跟上。
    从钱鹤庭拉开窗帘的那一刻，下面监视的人，就发觉不对。那个烟贩与鞋摊主低声商量了一下后，将烟箱合起，夹着跑向了对面。
    很快，从对面涌出一队人，有穿着制服的巡捕，也有提着手，穿着西装的便衣。他们开始扑向光州饭店，这个时候再不行动，汤都喝不上了。
    然而，他们冲到光州饭店门口时，里面惊慌失措的客人，也一窝蜂的涌了出来。两队人一个想进去，一个想出来，发生了很大的混乱。
    “砰！”
    也不知道是谁机智，抬手开了一枪。原本想稳定局势，哪想到人群更懂了，他们奋力撞开巡捕，生怕走慢一步就死在这里。
    “砰砰！”
    突然，后面也传来了枪声。
    “砰砰砰！”
    “去后面！”
    他们冲到后面时，钱鹤庭已经冲突了狙击，正朝着北边跑去。
    “砰砰砰！”
    “砰！”
    追赶的人，拼命射击，而钱鹤庭边跑边回头开枪。他的子弹虽然没有准头，但也严重阻碍着法捕房的人追击。谁也不是神仙，中一枪可能就交待在这里了。
    “噗呲！”
    钱鹤庭突然觉得后背一痛，像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受伤了，后背右部中了枪，子弹射穿了他的肺部。他费力的举着枪，不再是瞄准敌人，而是要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砰！”
    他的手枪没有射击子弹，而是对面的人突然开了一枪，击中了他的手臂。他拿枪的右手，无力的垂落在地，手里的枪再也拿不稳，掉到了一旁。
    “钱组长，别挣扎了，跟我们的回去吧。”
    “日本人？”钱鹤庭目光一眺，惊诧地说。
    “鄙人特高课山口墨子。”

第二百八十七章 相见
    等待最是煎熬，短短半个小时，就像半年这么久。当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我是陆实声，什么？受伤了？同仁医院？好的。”
    陆实声挂了电话后，对赵仕君说：“主任，钱鹤庭拒捕受伤，正在同仁医院抢救。”
    赵仕君蹙起眉头：“怎么搞的？”
    陆实声介绍道：“钱鹤庭发现了异常，在房间纵火，差点把光州饭店烧了。他从后门逃离，我们晚一步，就被他逃了。”
    钱鹤庭是只老狐狸，稍不注意就会被他察觉。
    赵仕君说道：“走，去同仁医院。”
    胡孝民出门的时候提醒：“二哥，你得安排稳妥之人把守医院，可别让军统把人劫走。”
    吴世强笑道：“放心，他跑不了。”
    76号周围的明岗暗哨，大部分出自他之手。要不是心思缜密，他也当不了警卫总队长。
    他们到同仁医院时，钱鹤庭还在手术室里。赵仕君问了医生，射中钱鹤庭的那颗子弹击中肺部，他们正在奋力抢救，情况不容乐观。
    赵仕君说：“现在能不能问话？”
    “人已经昏迷了。”
    他们正准备离开时，来了几个穿着西装的短壮男子。为首一人，头有点尖，看着像个残疾。
    “山口曹长，辛苦了。”赵仕君认出了山口墨子，很是客气地说。
    不管他在特工总部是何地位，他对日本人永远都那么谦和。
    山口墨子点了点头，用汉语说道：“很遗憾，钱鹤庭中了两枪。”
    宪兵队的日本宪兵，都接受过汉语训练，几乎每个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赵仕君问：“能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我们的人在光州饭店前后监视，快两点半时，钱鹤庭突然拉开窗帘，很快，他的房间就窜出火焰，我们冲进去后，他已经从后门逃离。”
    胡孝民很想问，钱鹤庭身上的子弹是谁打的，但这话又不能问。赵仕君和陆实声都在，这里没有他说话的资格。
    幸好，赵仕君帮他问了出来：“钱鹤庭的伤是你打的？”
    山口墨子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先对他后背开了一枪，他倒地后要自杀，又对他手臂开了一枪。”
    胡孝民听到后，目光从山口墨子身上移开。他担心自己的眼神，让这个日本人看出端倪。
    钱鹤庭要动手术，而且出来后未必能审讯，赵仕君和陆实声回了76号。胡孝民留了下来，只要钱鹤庭可以说话，由他初步审讯。
    天黑之后，钱鹤庭才从手术室出来。因为打了麻药，人还处于昏迷之中。
    “主任，让胡孝民单独审讯，是不是不妥？”回去的路上，陆实声与赵仕君坐同一辆车，他不解地问。
    “没事，大块头也在嘛。”赵仕君随口说道。
    “大块头”是吴世强的外号，在特工总部，也只有赵仕君敢这么喊他。
    陆实声没再说话，他知道，赵仕君对胡孝民，恐怕还是有些怀疑。起因，很有可能是上次周西行的事情。
    胡孝民让吴世强派人守在钱鹤庭的病房，他则和吴世强在隔壁病房点了桌菜。又是喝酒，又是抽烟，搞得乌烟瘴气。医院知道他们是特务头子，也不敢说什么。
    半夜时，胡孝民被吴世强的手下叫醒，钱鹤庭醒来人，还说要喝水。
    胡孝民翻身起床，第一时间冲到了隔壁，钱鹤庭果然醒来了。
    胡孝民挡住要进去的吴世强：“二哥，先给主任报信，看他是否过来。”
    吴世强忙不迭地说：“好，我去打电话。”
    胡孝民等吴世强一走，对警卫一大队的人说：“你在外面守着，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
    “景庭坊11号书架第二层左起第三本书。”钱鹤庭等胡孝民靠近，轻声说道。
    “钱组长，幸会。”胡孝民点了点头，故意提高音量。转而低声问：“行踪怎么会被特高课知道的？”
    “你是谁？”钱鹤庭问，他肺部中枪，每说一句话，都会牵动伤口。“不知道，估计是光州饭店出了问题。”
    “鄙人胡孝民，忝为特工总部情报一科科长。”胡孝民朗声说，“我会查清楚，你安心养伤，他们暂时不会对你用刑。”
    “要杀一剐一句话，老子皱一下眉头不算英雄好汉。”钱鹤庭正色地说，转而又降低音量：“被捕后我就没打算出去了，你不得贸然行动，一切以安全为上。”
    “虽然你受了伤，我们还是有办法用刑事的。”胡孝民冷笑道。
    “六弟，主任马上到。”吴世强说道。
    “不管是赵仕君还是孙墨梓，他们来了我还是这句话。”钱鹤庭闭着眼睛，不想多看他们一眼。
    胡孝民呵斥道：“赵主任来看你，给足了你面子，不要得寸进尺。”
    既然赵仕君要来，胡孝民没有再多问题。没多久，赵仕君和陆实声就到了病房。一进病房，赵仕君就满脸笑容：“钱兄受苦了。”
    钱鹤庭轻蔑地说：“能不能给个痛快？落在你们手里，我就没打算再活。”
    胡孝民怒斥道：“钱鹤庭！不要给脸不要脸！”
    赵仕君耐心地说：“钱兄，不要这么激动，新中央政府即将成立，正是你我建功立业之时。如果你能加入新政府，我保证你的职位不会低于军统。”
    钱鹤庭突然问：“我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要去光州饭店的？”
    这是他迷惑不解的地方，他与新二组的组员，或各种小组的联络，也是由交通传递命令。如果新二组有内奸，出事的不应该只有自己。
    赵仕君眼珠一转，微笑着说：“这个嘛只要你愿意与我们合作，自然就能知晓。”
    钱鹤庭坚定地说：“到了你们这里，我已经抱定必死之心。”
    赵仕君劝道：“不要言出就必死嘛，我们之间虽然打打杀杀，但也有合作的基础。贵方就有很多人在特工总部任职嘛，只要你点头，我可以给你一个副处长，并奉上一万元。如果你能把新二组拉出来，可以专门为你们成立一个行动处，由你担任处长。”

第二百八十八章 自顾不暇
    赵仕君的劝降，钱鹤庭不为所动。他已经抱定必死之决心，从来没想过要苟且偷生。
    赵仕君见钱鹤庭偏着头闭着眼睛，无奈地说：“你暂且休息，既然来了，就不要总想着死。我们真诚地邀请你加入我们，共同实现汪先生的和平反共建国愿意。”
    胡孝民跟着赵仕君走出病房，走出住院部时，胡孝民问：“主任，钱鹤庭冥顽不化，要撬开他的嘴很难，是不是送到中山北路枪决算了？”
    “新二组在上海多次与我们作对，虽然互有死伤，总体来说，我们并没占到便宜。这次抓到钱鹤庭，是个极好的机会。先看看吧，先礼后兵。”赵仕君摇了摇头，钱鹤庭还是很有作用的，如果能为他所用，又能折断军统一条胳膊。
    胡孝民“急”道：“他今天晚上不开口，明天新二组的人就溜走啦。”
    赵仕君说道：“钱鹤庭如果这么容易投诚，新二组也不会给我们造成这么大的麻烦了。明天让其他人来劝劝他，实在不行，再拉回去用刑。”
    胡孝民“咬牙切齿”地说：“看着他那副欠揍的样子，真想给他几鞭子。”
    赵仕君突然叹息道：“以后有机会的。知道吗，今天晚上华北公寓又出事了，吴木兰被人枪杀了。”
    胡孝民“吃惊”地说：“吴木兰？苏浙皖边防军总指挥？”
    赵仕君沉吟道：“苏鑫宝、邹义仁、吴木兰接连被杀，最近军统活动很频繁。如果钱鹤庭能与我们合作，可以给军统以致命一击。”
    军统最近就像发疯似的，不断地袭击特工总部和新政府的人员。钱鹤庭在光州饭店，应该是与人接头。之所以纵火，也是为了保护那个接头的人。
    是什么人，让钱鹤庭不惜暴露行踪，也要发出警报呢？只要钱鹤庭能给出这个答案，哪怕他对新二组的情况只字不提，赵仕君也很满足了。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主任也要注意安全，军统丧心病狂，要提防他们对主任下手。”
    赵仕君点了点头：“我的安全还是没有问题的，你今天辛苦一天了，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胡孝民说：“我先送主任回去。”
    胡孝民送赵仕君回去后，自然不会马上回去。他去了景庭坊11号。这里位于同孚路靠近福煦路，属于公共租界的管辖范围。但又离法租界很近，走到同孚路，往南走几百米，过了福煦路就是法租界了。
    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交界处居住，是一种很好的防范措施。
    胡孝民开着车子，在同孚路上经过，再到福煦路，又绕到景庭坊西边，将周围的地形熟悉后，才把车子停到福煦路以南。这里属于法租界，他的车停在这里，人却去了公共租界，也是一种防范手段。
    在车上化了装后，胡孝民步行去了景庭坊。现在是半夜，他不能在周围停留太长时间。确定周围没有异常后，直奔景庭坊11号。
    景庭坊11号上了锁，但丝毫难不倒胡孝民。他拿出一根铁丝，捣鼓了几下，钥匙就打开了。
    转身关了门，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拿着已经上瞠的手枪。幸好，房子里没人。他就像主人回家一样，拉停了电灯。
    很快，在卧室里找到了书架，第二层第左起第三本书是本三国。拿下来翻着，并无异常。仔细闻着书页，也没有发现药水的异味。
    最终，在书的扉页发现了异常。拆开之后，里面夹了一张纸条。打开一看，却是白纸。不注意的人，会以为这是装订时多放了张纸。
    胡孝民在抽屉里找到了碘酒，用棉签涂在白纸上，很快就露出了字迹。
    这是新二组的整个人员名单，还有两个人的联系方式，一个是内交通，一个是外交通。联系方式包括两个死信箱，以及常用的接头地点，以及紧急联络暗号和方式。
    身为新二组的组长，钱鹤庭也是通过这两个交通，与上海区和下面的情报小组和直属情报员联系。
    谁拿到这张纸，就能控制整个新二组。钱鹤庭告诉他景庭坊11号书架第二层左起第三本书，意味着把新二组交到了胡孝民手里。
    以前胡孝民是副组长，从这一刻起，他将正式指挥整个新二组。
    胡孝民在房间里，用左手写了两份情报，一份将由内交通转交给上海区李公树，另外一份，将由外交通，通知整个新二组的组员。
    写好之后，胡孝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景庭坊11号。将钱鹤庭的私人物品，包括物钱，以及可能导致他暴露身份的件、药水等都拿走。
    从今天晚上起，这个点将永久停用。与内外交通的联络方式和死信箱，也全部要换。下面的各个情报小组和组员，在今天晚上，必须完成转移。
    也就是说，哪怕钱鹤庭现在招供，除了知道的身份外，对新二组不会有任何破坏。
    胡孝民在景庭坊11号紧急处置时，在静安寺路的仙乐斯舞厅，从南京来的武宗高，与杜公馆的万默林见了面。这里本就是杜先生的产业，他去了香港后，这里也成了军统的一个情报点。
    武宗高每次来上海，总会去仙乐斯舞厅喝杯酒，跳几支舞。
    此时，在仙乐斯舞厅二楼，万默林亲自给武宗高倒了杯酒。
    万默林笑吟吟地说：“武先生，一切都安排好了，今天晚上就能走。”
    武宗高沉吟道：“没有问题吧？”
    这次他的出走，不仅仅是背叛汪即卿，还要将汪即卿与日本人的阴谋昭示天下。他带走了汪即卿与日本的最新密约。说是密约，其实就是一份卖国条约。
    一旦密约公开，汪精卫的卖国行径将大白于天下，以致人神共愤，群起而指，永远地盯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万默林笃定地说：“绝对没有问题。特工总部最近死了好几个人，目前自顾不暇，根本没有精力管其他事。”
    武宗高沉吟道：“那就好。等会我还要见一个日本朋友，如果他能跟我一起走，就再好不过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资历
    武宗高离开上海的第二天，情报一科“才”得到消息。
    胡孝民马上跑到陆实声办公室，向他当面报告这一重要情报。
    陆实声惊得呆住了，惊诧地说：“什么？消息准确吗？”
    前天武宗高还参加了与日本的秘密谈判，怎么突然就秘密离开上海呢？谁都知道，所谓的秘密离开上海，其实就是叛逃！
    新中央政府马上就要成立，武宗高将成为中央政治委员会的成员之一，也就是说，他将是新中央政府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就算他回到重庆，老蒋也不可能给他更高的职位。
    武宗高推动和引导着新政府与日本的谈判，也是他将汪即卿介绍给日本人，是新政权的功臣，怎么会在这个时刻叛逃呢？
    胡孝民轻声说：“除了武宗高外，中央宣传部长曾汇，也一起去了香港。”
    陆实声一脸惊容，他拉着胡孝民的手：“走，去主任那里。”
    新中央政府的高层，也就七个人左右，现在一下子走了两个，新中央政府还要成立吗？还有必要成立吗？这样的人物都走了，他们这些依附汪即卿的组织，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赵仕君听到胡孝民的报告后，直接给南京挂了个电话，报告了武宗高和曾汇叛逃之事。
    赵仕君挂了电话后，神色凝重地说道：“我和孙主任马上去南京，研究善后处置办法，你们在上海把家看好。”
    陆实声坚定地说：“请主任放心，有事情我会第一时间报告。”
    胡孝民突然问：“主任，我能再去审钱鹤庭吗？”
    赵仕君随口说：“只要你不怕碰一鼻子灰，随时都可以去审。”
    昨天与钱鹤庭接触，他就知道，钱鹤庭不是轻易可以拿得下来的。至少，用正常手段，别想让钱鹤庭屈服。
    赵仕君与孙墨梓的办公室就在对门，他到对面与孙墨梓商量好后，两人迅速整理行装动身。
    胡孝民与陆实声，目送赵仕君的车子离开后，胡孝民又问：“三哥，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钱鹤庭投诚？”
    陆实声轻声说：“特工总部从军统过来的人，有些人是一开始放不下面子，需要给个台阶下。有些人则是在那边不得意，主动与我们合作。还有些人，注定不会低头。钱鹤庭，属于不会低头的那类。”
    胡孝民问：“就算用刑、威逼利诱也没用？”
    陆实声摇了摇头：“就算他答应合作，你敢信任他吗？如果他得了你的信任，转手又跟重庆合作，我们的损失更大。除非你能抓到他的软肋，或者用其他特殊办法，否则很难。”
    胡孝民叹息着说：“既然如此，只能除掉了。”
    陆实声缓缓地说：“倒也没必要这么快杀了他，他对重庆还是有点用的。就好像刘方南一样，可以成为我们手里的筹码。日本人一直想要把刘方南拿过去，主任硬顶着没给。”
    陆实声的分析，让胡孝民稍稍放心。钱鹤庭是他在军统的上线，两人合作得很默契，他不希望钱鹤庭出事。
    胡孝民笑道：“看来没必要再去审他了，这样的人，就算真的愿意合作，还不敢相信呢。”
    陆实声说道：“你的资历，会让钱鹤庭瞧不起，不去也罢。”
    胡孝民不服气地冷哼道：“他一个阶下囚，凭什么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他呢。”
    陆实声点了点头：“这次你第一时间拿到武宗高和曾汇叛逃的情报，以后也算有点资历了。”
    胡孝民谦逊地说：“这次真是侥幸。”
    陆实声微笑道：“努力总会有回报，你之前的布局初见成效。以后，如能再破获几个大案，你的地位就稳固了。”
    胡孝民是他看着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从刚开始的情报员，到现在的情报科长，胡孝民成长得很快。
    胡孝民问：“三哥，你觉得这次武宗高和曾汇的叛逃，对新中央政府的成立有何影响？”
    陆实声突然停住了：“影响肯定很大，但不是我们考虑的事。作为情报人员，这是一个很好的案例，我们要分析，武曾两人，为何要叛逃？是他们不看好新中央政府？还是”
    胡孝民顺口问：“还是什么？”
    陆实声喃喃自语：“这根本就是武宗高的一个计划，自始至终，他一直在推动汪先生与日本合作，然而，他却临阵退缩，这是要让汪先生背上千古骂名啊。”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不仅汪先生掉进了陷阱，整个新中央政府，都是别人的玩物。
    陆实声突然显得情绪低落，日本人迟迟不推动新中央政府成立，不断提出新的条件和要求，有些简直就是无理的要求，他们的目的很明显，不希望成立新中央政府。
    赵仕君和孙墨梓去了南京，胡孝民在特工总部的活动也方便许多。比如说，他在靶场，又“遇”到了严青山。
    严青山见到胡孝民后，急切地问：“钱鹤庭被捕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耳朵，以为听错了。钱鹤庭是他和胡孝民的长官，怎么能被捕呢？怎么会被捕呢？
    胡孝民轻声说：“是的。他受了重伤，刚做了手术，先把伤养好再说。”
    要救出钱鹤庭容易，但不被怀疑很难。再说了，钱鹤庭身中两枪，就算救出来也得治伤，还不如先在同仁医院治着。
    严青山问：“有营救计划吗？”
    胡孝民沉吟道：“争取送他到南京，在那里营救比较方便。我向李老板说了想法，是否批准不得而知。”
    严青山惊喜地说：“你与上峰联络上了？”
    胡孝民点了点头：“昨晚见的第一面，就将联络方式交给了我。”
    严青山松了口气：“那就好。”
    胡孝民悄悄树起大拇指：“昨晚华北公寓干得漂亮。”
    有了严青山，他们可以相互配合。他不方便时，可以让严青山动手。严青山不方便时，他可以动手。两人手法相似，胡孝民的枪法也出自严青山传授，两人的枪法和身法难分伯仲。

第二百九十章 新计划
    吴木兰死在华北公寓，简直可以说是无声无息。严青山离开之后，才有人发现吴木兰死了。
    听到胡孝民夸赞，严青山得意地说：“小菜一碟。”
    杀一个吴木兰，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事。
    胡孝民突然问：“知道陈余清吗？”
    严青山诧异地说：“那个反共同盟军总司令？”
    陈余清受日寇利用，先后在浙江温州、台州一带组织“反共同盟军”，自任总司令，后又担任新政府军事参谋。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就是他，最近在上海。”
    严青山马上说：“我去办了他。”
    胡孝民摇了摇头：“这次轮到我了，你把办事的枪给我，这两天公开露面，如果能争取到同仁医院的任务最好。”
    严青山急道：“你不能因为职务比我高，就假公济私？”
    杀人是他最擅长的事，身处特工总部，到处都是汉奸特务，不仅不能动手，还要与他们虚情假意，他心里一肚子火。杀几个汉奸过手痒，是他消愁的最好方式。
    胡孝民解释道：“不能总让你动手，否则会被怀疑的。”
    严青山无奈地说：“好吧，下次必须得是我。”
    别人浇愁是喝酒，他解忧是杀人。
    李奇涛得知赵仕君和孙墨梓去南京的原因后，很是愤怒。自己身为情报一科副科长，武宗高和曾汇叛逃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人告诉自己！小野太郎问起此事时，他一问三不知，脸上又多了一道“五指山”。
    李奇涛冲到胡孝民的办公室，原本想质问胡孝民，看到胡孝民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话到嘴边，又换了一种语气：“科长，武宗高和曾汇真叛逃了？”
    胡孝民才是情报一科的科长，他这个副科长，虽有日本人撑腰，可胡孝民似乎并不在意。下面的人，更是没当回事。他手底下的两个情报组，遇到事情，先向胡孝民报告，才会通知他。
    胡孝民冷冷地问：“你策划的？”
    李奇涛被吓了一跳：“怎么会是我策划的呢？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既然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问干什么？邹义仁和苏鑫宝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昨天晚上吴木兰死了，你为什么不关心呢？”
    “这个正在查。”
    胡孝民淡淡地说：“你这个副科长，要是想干，就好好干。要是不想干，哪来的回哪去！”
    李奇涛讪笑着说：“我只是好奇，只是好奇。听说，军统新二组的组长钱鹤庭，落在了咱们手里？”
    胡孝民说：“你对钱鹤庭也好奇？”
    李奇涛说道：“新二组多次与我们作对，苏鑫宝和邹义仁，包括昨晚的吴木兰，都有可能是死在他新二组手里。如果能让钱鹤庭与我们合作，消灭新二组指日可待。”
    胡孝民戏谑地看了李奇涛一眼，一本正经地说：“这样吧，给你一个新任务，卧底在钱鹤庭身边，借机骗取钱鹤庭的信任，顺势再反打入新二组。”
    李奇涛仔细地想了想，认真地问：“怎么个卧底法？”
    胡孝民“正色”地说：“这个嘛，就是委屈一下你了。先关到看守所，等钱鹤庭伤好点，再把他与你关在一起。到时候，你们就是狱友，能不能策反他，或者从他嘴里弄到情报，就看你的手段了。”
    他原本只是调侃李奇涛，哪想到一根筋的李奇涛，竟然真的动了心。
    李奇涛坚定地说：“请科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钱鹤庭孤立无助，自己与他同病相怜，很有可能赢得他的信任。到时候，就算不能策反钱鹤庭，还真有机会打入新二组。
    当然，李奇涛如果知道，新的新二组组长，正在给他布置这个潜伏任务的话，他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胡孝民淡淡地说：“这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行的，你身上得带伤，到了特工总部的看守所，身上没伤，别人一眼就看穿了。当然，你要是害怕，可以换其他人。毕竟，这样的任务，也不是一般人能完成得了的。”
    李奇涛坚定地说：“这个任务很有挑战性，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胡孝民冷喝道：“那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为军统通风报信，刚刚被我识破身份的卧底了。来人，把李奇涛拿下送审讯室用刑！”
    李奇涛没想到胡孝民说变脸就变脸，他感觉仓促了些，低声问：“科长，是不是太快了？”
    自己还没作好准备呢？而且，也没向小野太郎报告。况且，有些细节还要商榷吧？
    “娘的，还敢反抗！”胡孝民突然站起来，一个扫堂腿，猛地踢在李奇涛胸口。
    李奇涛感觉自己的身子突然往后倒飞，胡孝民的这一腿，差点把他的肋骨踢断。
    “啪嗒！”
    李奇涛撞在门口的柜子上，把柜子撞倒后，人也重重摔在地上。整个人被摔得七荤八素，火冒金星。
    “科长，出什么事了？”范桂荣在外面听到响动，连忙跑了进来。
    “把他带到审讯室。”胡孝民指着地上的李奇涛，冷冷地说。
    挨了一脚后，李奇涛终于被押到了看守所。胡孝民亲自对他用刑，他走到李奇涛面前低声说：“李副科长，得罪了，为了逼真，你身上必须有伤。”
    李奇涛坚定地说：“请胡科长务必不要手软。”
    “放心，我一定公事公办。”胡孝民在说到“公事公办”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难得有人想挨打，他自然不会客气。挥起牛皮鞭，狠狠地朝李奇涛身上抽去。原本他只是想讥讽李奇涛几句，没想到他当了真。
    “啊！妈啊！”
    李奇涛刚开始还能咬牙坚持，抽了十几鞭后，实在受不了。他又不好意思求饶，如果胡孝民把任务交给别人，他这十几鞭岂不白挨了？
    “八嘎！住手！”
    胡孝民正准备加点猛料时，小野太郎突然冲进了审讯室，怒吼着制止了胡孝民。
    “小野先生，李奇涛为军统通风报信，证据确凿。”胡孝民扔掉手里的皮鞭，振振有词地说。

第二百九十一章 奇计划
    小野太郎被胡孝民的话激怒了，李奇涛是自己安排进情报一科的，怎么可能为军统通风报信呢？看着李奇涛被打得血肉模糊，他怒不可遏。
    小野太郎怒斥：“休得信口雌黄，李奇涛不可能是军统！”
    胡孝民平静地说道：“李奇涛就在这里，你可以当面问他。”
    李奇涛很是配合胡孝民，突然记起之前笔录里的一句话，大声喊了出来：“吾恨不能杀光尔等崇洋媚日的汉奸走狗卖国贼！”
    小野太郎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李奇涛，这太荒谬了，如果李奇涛是军统，自己也会是抗日分子。
    此时的小野太郎，并没看出异常，他被愤怒迷惑了双眼。
    胡孝民气道：“还嘴硬！来人，上烙铁！”
    小野太郎依然没看出他们在演双簧，但他却没有之前的自信，不由疑惑地说：“胡科长，能不能让我跟李奇涛单独说几句吗？”
    “当然可以。”胡孝民手一挥，带着审讯室的其他人出去了。
    李奇涛等胡孝民走后，用日语说道：“小野君，这是一个刚刚制定的卧底计划，我决定用真的伤痕，骗取军统新二组组长钱鹤庭的信任，借机潜伏在钱鹤庭身边。”
    小野太郎一愣，怒问：“为什么没提前向我报告？”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被胡孝民和李奇涛耍得团团转。
    李奇涛说道：“这是刚刚制定的计划，原本由胡孝民单独向你报告。钱鹤庭随时会过来，就决定先对我用刑。”
    他其实不好意思告诉小野太郎，这是一个非常仓促的计划，自己还没准备好，就被赶鸭子上架。当然，他也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计划。如能成功，自己也会在情报一科确立地位。
    “计划的成败，全在你身上，有把握吗？”小野太郎听着李奇涛的报告，觉得这个计划的关键，都在李奇涛身上。
    把钱鹤庭与李奇涛关在一起，李奇涛身上有真伤，相处久了，自然会放松警惕。
    但钱鹤庭也不是吃素的，人家是军统的老人，要骗过他，不仅要有真伤，还得让钱鹤庭相信，他为军统做事。
    李奇涛郑重其事地说：“我已经作好一切准备！”
    他已经想好，为了钱向军统出卖过情报，如果说自己是军统的人，钱鹤庭三言两语就能问出真相。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不满日伪的爱国者，更能赢得钱鹤庭的信任。
    小野太郎离开时，与胡孝民点头示意。高傲的他，能作出这样的举动，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歉意。
    胡孝民也没再收拾李奇涛，让人给他上了点药，就扔到了牢房里。随后，胡孝民向陆实声报告了这个所谓的潜伏计划。
    陆实声提醒道：“这个计划的成功率不高。”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没事，我根本没想过会成功。当时只是嘲讽李奇涛，哪想到他却当了真？这样的也好，能光明正大的抽他一顿。”
    陆实声哭笑不得：“你小子，要适可而止啊，李奇涛已经受了伤，不要让他的心灵也受到打击。要不然，小野太郎不会饶了你。”
    他也不喜欢李奇涛和小野太郎，特工总部是中国人的，日本人可以当顾问，但不能派人直接干预。不管胡孝民如何戏弄李奇涛，他都会站在胡孝民这边。
    胡孝民两手一摊：“我肯定安排李奇涛与钱鹤庭住一间牢房，也会全力配合这个计划。但计划能不能成功，是李奇涛的问题。如果成功了，我们能给新二组，甚至军统上海区一个惨痛的教训。如果失败，跟我也没关系，那是李奇涛的问题。”
    陆实声提醒道：“你赶紧把相关计划报上来，如果没报备，出了问题全是你的。”
    胡孝民忙不迭地说：“对，对，今天晚上就把计划做好。三哥，你晚点回去。”
    陆实声摇了摇头：“不行，晚上约了人呢。”
    胡孝民说：“晚上如果出了事怎么办？要不，你提前把字签了？”
    报告没写，提前同意，肯定是不合规矩的。但在特工总部，谁又讲得了这么多规矩呢？不要说现在提前写了报告，真要是出了事，再补报告也是可以的。
    陆实声叹了口气：“也就是你。”
    胡孝民笑道：“多谢三哥。”
    这既是陆实声对他的信任，也是因为两人的私人情谊。换成其他人，可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胡孝民在办公室加班，写了报告后，又去了趟看守所，与李奇涛商量行动的细节。整理出报告后，还拿到对面梅机关给小野太郎看了。
    为了照顾小野太郎，胡孝民特意用日写了一遍。小野太郎的汉语说得很流利，但要看懂中，还差点意思。
    小野太郎朝胡孝民躬了躬身，诚恳地说：“哟西，胡科长，今天真是孟浪。”
    他的诚恳，也是看在胡孝民忠心效力的份上。在骨子里，他对所有人都是蔑视的。
    胡孝民连忙说道：“小野先生客气了，是我没有及时与你沟通，才有了这样的误会。”
    小野太郎夸赞道：“这个计划很好，李奇涛暂时不是军统的人，只是卖过情报给军统。就算钱鹤庭盘查，也很难问出破绽。如果计划行动，你当居首功。”
    胡孝民谦逊地说：“计划主要是李奇涛弄的，我只是配合。如果成功，他才是真正的功臣。”
    这个计划，他永远也不会抢功。一个注定会失败的计划，谁出的力最多，以后谁的责任就越大。
    小野太郎说：“只要能赢得钱鹤庭的信任，哪怕知道他对什么最牵挂，就能逼他就范。我看这个计划，是李奇涛为主导，我看就叫奇计划吧。”
    胡孝民连忙说道：“预祝奇计划顺利。”
    一个傻帽计划，再加上一个奇葩的名字，一个一个自以为是的执行者，如果“奇计划”能成功，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小野太郎得意地笑道：“奇计划一定会成功！胡科长，以后大家就是自家人，希望你常来梅机关坐坐。”

第二百九十二章 偶遇
    离开特工总部后，胡孝民并没有马上回家。今天晚上，他的事情很多。
    昨晚发出了情报，李公树应该知道了钱鹤庭失事的消息。新二组的人事安排，想必今天已经有了结果。
    胡孝民分析，新二组的新组长，要么是自己，要么由李公树兼任。除此之外，派谁来都不合适。
    钱鹤庭给的联络方式，胡孝民只用了一次就废弃了。不是他不相信钱鹤庭，这是必须的原则。
    胡孝民与上级的死信箱，就放在九风茶楼二楼东头自己常去的那个包厢。原本这个死信箱，他准备留给张晓如使用，有了冯香莲后，也就停用了。
    “孝民，你怎么一个人？慧英呢？”
    胡孝民刚走进九风茶楼，迎面碰到了丈母娘王淑珍。今天她穿着一身暗红色旗袍，手里拿着一个白色手包，一副贵夫人的模样。
    “妈，我过来有点事，你来听戏？”胡孝民问，他与顾慧英虽是夫妻，实际上各过各的，除了晚上在家里能见面外，他们平常很少有交流。
    特别是现在胡孝民与焦一诚可以在五福公司见面后，更加不必与顾慧英沟通。中统方面的情报，告诉焦一诚能换黄金美元，告诉顾慧英，连句谢谢都听不到。
    王淑珍急着赶时间：“本来想听戏的，结果约好的宋太太没来，我先回去打麻将。”
    胡孝民跟在后面：“我送你吧。”
    王淑珍叮嘱道：“不必，家里的车来了。你跟慧英有时间，要经常回来，哪怕就是坐坐也好。”
    看到王淑珍果然坐着顾家的车子离开，胡孝民也就没送了。等车子离开后，他才进了九风茶楼。
    “春三，刚才有人在这个包间？”胡孝民走进自己常坐的包厢，立马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香味，似乎还有些熟悉。
    春三应道：“有位太太在这里，刚走。”
    胡孝民心里一动，问：“是不是穿着深红色旗袍，手里拿着个白色手包的？”
    春三问：“是的，胡先生认识？”
    胡孝民点了点头，拿出钱包，抽出一张法币递给春三：“对，她是我丈母娘。”
    春三双手接过钞票，低声说：“多谢胡先生，您丈母娘一个人在这里坐了一会，没有其他人进出。”
    胡孝民叮嘱道：“她是来听戏的，约的朋友没来。以后她再来，要小心招待，她要的就是个面子。”
    春三笑道：“胡先生放心，她再来我按照皇太后的标准招待。”
    胡孝民随口问：“今天除了我丈母娘外，这个包间还有其他人用过吗？”
    春三说：“上午有一位，下午有两位客人。胡先生，要不，以后我专门给你留着？”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必。我来这里，随便坐哪里都行。”
    春三走后，胡孝民坐到桌子旁，手伸到桌面下，拿出一块木头。伸手一摸，两指夹出一张纸条。
    这是胡孝民无意间发现的，一般人不会发现桌子下面有问题。
    打开纸条，上面写了一句话：明晚七点东方饭店一聚。
    纸条后面，写了一个很小的“李”字。显然，这是出自李公树之手。
    胡孝民划起一根火柴，将纸条烧掉，扔到烟灰缸里后，拿出烟，又点了根火柴，点上烟后，用快燃尽的火柴，把烧成灰烬的纸条捣烂。
    在九风茶楼坐了一个小时左右，胡孝民开着车子离开。他先去了延年坊7号，换了全套黑色的衣服和鞋子，还带上了假发。
    手枪除了严青山给他的那把外，他还带了一把备用的手枪。将两把枪手拆开，仔细地擦拭之后，才从后门离开。
    他没再开车，步行到赫德路，先人力车再出租汽车再步行，辗转三次后，才到了今晚的目的地：大沽路29号。
    这是陈余清在上海的住处，他平常住在南京，这里只是临时落脚之处。就算在上海，也只是晚上来过夜，除了他和一个保镖外，没有请佣人。
    陈余清每次来上海，都要在歌舞厅或赌场玩到半夜才回来。他以前是反共同盟军的总司令，其实就是打着反共旗帜的土匪，晚上睡在外面没有安全感，不管多晚，都要回来睡的。
    这个地方，之前胡孝民侦查过，对周围的地形有所了解。房子里没灯光，门口挂着锁，他知道陈余清还没回来。
    胡孝民暗忖，看来自己的运气不错。
    当然，他的运气好，代表着陈余清就要厄运降临
    胡孝民看了看时间，都快半夜了，陈余清竟然还没回来。他在前面转了转，确定周围没有异常后，又站在墙角，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优秀的手，总是有足够的耐心。
    等待的时间，胡孝民必须隐藏好自己，不能走动，不能抽烟，他站在墙角，像一个黑色的幽灵，与黑夜完美融合为一体。他拿出一双手套，轻轻带上，又把严青山的手枪拿出来，将子弹上瞠。
    之所以选择陈余清作为目的，除了因为他甘心投靠日伪当汉奸卖国贼外，还因为他当初在温州、台州一带组织的“反共同盟军”，杀害了很多革命群众和战士。
    特别是对共产党和他们的家属，动辄就是割人头、开膛破肚，把活生生的人，推到井里活埋，或者活生生烧死。他的那些暴行，比日本人都要狠。当地的群众，对陈余清可谓咬牙切齿，恨不得能吃他的肉喝他的汤！
    这样的刽子手，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南京新政府的军事参谋，挂着将军的头衔，还能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是老天的不公，更是那些牺牲的战士和同志们的悲哀！
    凌晨两点时，大沽路上的车子都很少了，胡孝民却依然悠闲地站在那里，一点也不着急，似乎在等自己心爱的恋人。
    终于，一声喇叭：“嘀嘀”，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辆黑色的林肯牌汽车，停到了大沽路29号门口。
    胡孝民侧过身子，迅速瞥了一眼，看到前排先下来了一个人，看了看四周后，拉开后面的门，又钻出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手里还提着一个皮包，看身形和姿态，正是陈余清！

第二百九十三章 永恒
    在男子转身去开门时，胡孝民转身走了出去，手里已经拿着上瞠的手枪。
    “咯吱吱”
    房门被推开，陈余清和保镖抬步走了进去。
    就在保镖转身要关门时，他突然看到门口多了一个人，那里手里举着枪，他满脸惊慌，正要去掏枪，对方的枪里就射出了两道火光：“砰砰！”
    保镖应声倒下，正往里走的陈余清，听到声音就地一滚，老奸巨猾的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有人要杀自己！
    胡孝民哪会给他机会？他冲进去，对着地上的黑影连开三枪：“砰砰砰！”
    “啊！啊呀！”
    胡孝民拿出手电筒，照着陈余清的脸，发出他还没死透，只是眼中满是惊恐万状，他抬手就是一枪，正打在陈余清的额头上，让他眼里的恐惧成为永恒。
    如果不是时间有限，胡孝民真想将他千刀万剐，用枪结束他的生命，真是便宜了他。
    离开大沽路29号时，胡孝民手里拎着陈余清的皮包，出来时，把门带上后还锁好才走。
    刚才的枪声，会惊动周围的人家，周围的巡捕，随时可能会赶过来。胡孝民将门锁上，他们确定枪声的来源，恐怕得多花点时间。
    胡孝民一边走，一边将手套取下塞到皮包里。晚上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还带着手套，只要碰到人都会怀疑。
    这是陈余清的皮包，他在出来前，还将陈余清和保镖身上搜刮一空。陈余清的钱包，保镖的手枪都放在皮包里。
    胡孝民早就计划好了撤退的路线，他在前面拐进南边的佑福里，就加快了步伐。穿过佑福里，就到了爱多亚路。
    爱多亚路与福煦路是同一条路，只不过东边叫爱多亚路，西边一段就是福煦路。越过爱多亚路，就到了法租界。
    到了这里，公共租界的巡捕也就无能为力。胡孝民看到有空的人力车，拦了一辆后就迅速离开了。
    与去的时候一样，辗转了两次，在法租界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回到延年坊7号。从后门进去后，胡孝民终于松了口气，行动算基本成功。
    他先卸妆，换回衣服和鞋子后，再打开皮包。
    在大沽路29时，他借着手电筒，瞥了一眼皮包内的物品。里面装着不少钱，还有一匣雪茄和一把精巧的勃郎宁1906手枪。加上保镖的1910，胡孝民的战利品中，又多了两把手枪。
    今天晚上，陈余清去的是赌场，手气不错，赢了不少钱，结果全便宜了胡孝民。
    将东西收好后，胡孝民拿了瓶酒才出门。为了方便，他在延年坊7号囤了不少东西，比如香烟、酒、粮食，甚至还有奶粉和盐。
    最近，还加了一些医疗器械和药品，如果有需要，可以在这里进行紧急治疗，并且休养一个月以上。
    上车后，胡孝民打开酒瓶，喝了好几口，又倒了点酒在身上，才开着车子回家。
    冯香莲听到客厅有响动，披着衣服出来，还没靠近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先生，你怎么一身酒气？”
    胡孝民朝冯香莲眨了眨眼睛：“没事，喝了几杯。”
    冯香莲放下心来，顺手递给胡孝民一张厚厚的纸条：“我给你倒杯水吧。”
    小姑娘一直在等着胡孝民回来，上级的情报，没交给胡孝民，她也不敢睡。
    胡孝民喝“多”了酒，到楼上后，倒头便睡。顾慧英原本醒来，可看到胡孝民蒙着被子，也不好叫醒胡孝民。
    胡孝民一直等到第二天黎明，才借着窗外的灯光，看了一眼昨晚的纸条。上面一个字没有，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米汤味，显然，这是密写的。
    他随手将纸条塞在口袋里，家里有顾慧英，这样的情报，不宜在家里看。
    顾慧英上车后随口问：“昨晚喝酒了？”
    胡孝民说道：“也没喝多少。对了，昨晚在九风茶楼遇到你妈了。”
    顾慧英诧异地说：“她去干什么？听戏？”
    胡孝民说：“对，还约了宋太太，只是对方爽约，她就提前走了。她让我们常回去看看，我最近事情多，你有时间多回去。另外，你劝劝你爸，如果资金富余的话，多囤点棉纱，今年说不定价格会涨。”
    顾慧英问：“你们情报一科还弄经济情报了？”
    胡孝民淡淡地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把全部身家都换成棉纱了。”
    到情报处后，胡孝民先去了陆实声的办公室。
    陆实声轻声说：“知道吗，昨天晚上陈余清在大沽路被杀。”
    胡孝民问：“抗日分子干的？”
    陆实声叹息着说：“估计是为了劫财，昨天晚上陈余清在赌场赢了不少钱，结果才到家就被抢了。”
    大上海确实灯红酒绿，但治安环境也确实很差。特别是日本人到了上海后，各种绑架、杀人、抢劫、勒索就从来没断过。
    胡孝民问：“三哥，主任什么时候回来？”
    陈余清死在公共租界，就算陈余清是南京的人，与特工总部也没关系。
    陆实声说：“今天汪先生在南京召开扩大干部会议，报告武宗高、曾汇逃离上海情形及研究善后措施。他们两人的叛逃，汪先生很震怒，很多部门和个人都受到严厉问责。倒是你的情报一科，因为及时得知这一情报，让我们不至于太被动，得到了汪先生的称赞。”
    “武宗高和曾汇肯定是逃到香港，再从香港转重庆，咱们是不是派人去香港或重庆堵截？”
    陆实声叹了口气：“没用的。”
    无论是汪即卿还是特工总部，目前的影响力，仅限江浙皖。不要说香港重庆，只要超过这些区域，他们就鞭长莫及。
    胡孝民突然压低声音说：“三哥，有好消息，五福公司的船，从重庆回来了。最多两天，咱们就能分红。”
    陆实声眼睛一亮：“这确实是好消息。”
    武宗高和曾汇再叛逃，跟他也没直接关系。这年头，手里有钱才是真理。
    胡孝民说道：“我跟他们说了，这趟买卖不管赚多赚少，都要分红。等钱到手，我第一时间送过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特工就要对自己狠一点
    李奇涛在看守所待了一晚，早上醒来，感觉全身都痛得难受，嘴唇干裂，想喝口水却动不了。他感觉自己发烧了，头像要炸开似的，眼角全是屎，都快睁不开了。
    他被单独关在看守所外面角落的一间牢房里，周围都没有关人。这也是为了给他创造好的环境，等他适应之后，再把他移到里面的牢房，最后把钱鹤庭安排进来，就显得合情合理。
    从半夜醒来，李奇涛就再没睡着。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肚子又饿得咕咕叫，怎么睡得着呢？
    现在就盼望着，小野太郎能给自己送点好吃的来。昨天小野太郎说过，让他在看守所吃好喝好，养好身体才能完成任务。
    半睡半醒间，李奇涛突然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这是米饭混合着肉香，简直就是世间最好的气味。还没吃到，嘴里的唾液就猛增，嘴唇也得到了滋润。原本眯缝着的双眼，一下子也瞪大着。
    “这是什么？”李奇涛突然听到胡孝民的声音，他心想，胡孝民也来关心自己？
    “肉粥和大肉包子，梅机关的小野太郎吩咐给他的。”
    胡孝民不耐烦地说：“拿走拿走，李奇涛贩卖情报，怎么还能给肉吃？其他犯人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昨天给他上了点药，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李奇涛看到胡孝民，一脸的失望，有气无力地说：“胡科长”
    他觉得，自己能喝一桶肉粥，至于大肉包子，吃十个不成问题。昨天之前，这些东西他随时能吃到，可现在，已经是一种奢望。
    胡孝民走到李奇涛的牢房里，语重心长地说：“吃了这些东西，你的身体会恢复得快，但是，任务就会失败。你是想享受一时，还是要完成奇计划？”
    李奇涛瞪大眼睛，坚定地说：“我要完成奇计划！”
    胡孝民正色地说：“钱鹤庭进来后，如果看到你满面红光，他会不会怀疑？你受了伤，恢复得这么快，他会信任你么？你是职业特工，怎么能做这么业余的事呢？这些东西，就算送到你嘴边，也是坚决不能吃的。特工，就要对自己狠一点！”
    李奇涛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特工，就要对自己狠一点！我不吃，再也不吃了。”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这就对了嘛，对自己狠，才能赢对手。”
    胡孝民缓缓地说：“你付出的代价越大，得到的回报就越丰厚。当然，如果你坚持不了，可以跟外面的兄弟说，我随时可以终止奇计划。”
    李奇涛被深深地刺激了，咬紧牙关，坚定地说：“不必，我能坚持，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真正的犯人。如果需要，我还可以受刑。”
    胡孝民摇了摇头：“那倒不必。你已经受了这么大的苦，怎么忍心再对你用刑呢？”
    他担心，再用刑，李奇涛就要死了。钱鹤庭没来之前，李奇涛就死了，自己将承担很大的责任。钱鹤庭来了之后再死，就是李奇涛的问题了。再说了，他还想借李奇涛，把钱鹤庭救出去呢。
    李奇涛突然之间有些感动：“胡科长”
    只有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以前，是不是误会胡孝民了？
    胡孝民摆了摆手：“好了，你安心养伤吧，估计明天钱鹤庭就会过来，你现在的样子，一定能骗过他。”
    这次任务之后，李奇涛恐怕得丢掉半条命。不管如何，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胡孝民走后不久，小野太郎带着一个日本军医，提着一个药箱到看守所。李奇涛单独关押，可以方便对他进行治疗。
    “李桑，受苦了。”小野太郎看到满身是伤的李奇涛，对这位外国特工很是敬佩。如果中国人能有这样的敬业精神，何愁大事不成？
    “特工，就要对自己狠一点。”李奇涛费力地睁开眼睛，全身的伤痛，令他不能移动哪怕一根手指头。
    “我带了医生给你治伤。”小野太郎诚恳地说。
    李奇涛想摇头，但头一偏，痛得嘴角抽搐：“不必，如果钱鹤庭看到我身上的伤口被处理过，会怀疑的。”
    小野太郎朝李奇涛鞠了一躬：“你的职业精神令我钦佩。”
    小野太郎的肯定，令李奇涛很是欣慰。虽然身体遭受极大的痛苦，但心情是愉悦的。他幻想着，任务完成后，赢得更多敬佩的目光。
    胡孝民依然是在靶场与严青山见面的，他在经过警卫一大队时，目光与严青山对视了一眼，两人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砰砰砰！”
    胡孝民正练习着枪法，严青山就来了。
    “退步了嘛。”
    严青山看了一眼，发现都没中靶心。
    “我把右侧当靶心。”
    胡孝民的枪法是很好的，但在特工总部，还只能算“中上”。他平常的练习，可以有进步，但进步不能太大。
    也就是在严青山面前，如果换成其他人，他的枪法会“更差”。
    “很知道收敛嘛。”
    严青山仔细一看，如果右侧是靶心，胡孝民枪枪命中了。
    胡孝民看了看四周，轻声说：“我跟你不一样，必须要藏拙。别人都以为我是半路出家，你看过半路出家，枪法百发百中的？细节决定成败，我们时刻都要小心。”
    严青山感慨地说：“这方面你比我想得周到。”
    在临训班时，胡孝民是他的学生。到特工总部后，他觉得自己很多方面要向胡孝民学习。
    胡孝民叮嘱道：“你只要本色出演就行，你本就是军统第一杀手，只要不跟军统再有瓜葛，就不会有问题。组座情况如何？”
    严青山说：“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他让你别轻举妄动，他可以成仁，你不能出问题。”
    胡孝民问：“跟他说了奇计划吗？”
    严青山轻声说：“说了，他现在加紧练习，怎么样才能憋住笑。他说这是最大的问题，真担心看到李奇涛后，会忍不住哈哈大笑。”
    胡孝民轻声说：“稳住李奇涛，或许日本人会把他弄出去呢。”

第二百九十五章 指示
    小野太郎和李奇涛对奇计划很有信心，特别是李奇涛，会想尽一切办法执行奇计划。小野太郎为了证明他的能力，也会促成此事。
    胡孝民要的就是他们的这种自信，自己不出面，让日本人把钱鹤庭放出去，总没有问题吧？只要钱鹤庭演得逼真一点，让小野太郎和李奇涛以为奇计划进展顺利，自然会上当。
    最不济，钱鹤庭会被送到南京关押，到时候再想办法就是。只要不杀钱人龙，总能救他出来的。
    严青山抬手开了两枪，轻声说：“费脑子的事我不管，你怎么安排我怎么执行就是。对了，昨晚你干了两个人，下次我也要干掉两个才行。”
    杀人，他是行家，胡孝民是他带出来的学生，怎么能让学生超越呢？制定计划，安排行动，他可以听胡孝民的。但杀人，不行。
    胡孝民笑道：“想杀人还怕没机会？只要你能保护好自己，行事不露痕迹，能让你杀到手软。”
    严青山可是号称军统第一杀手，他杀人像是一种艺术。只要他注意掩饰行踪，不让人抓到痕迹，天天杀人都行。
    有这样的杀手由自己指挥，他晚上做梦都在笑。严青山既可以执行军统的命令，有的时候，也能执行中共的任务。
    严青山侧过头望着胡孝民，生怕他反悔似的：“这可是你说的？”
    胡孝民问：“当然，但你要改变手法，不能让人一看就出自军统高手。为了安全，绝对不能引火烧身。昨晚你在医院吧？”
    严青山点了点头：“放心，我会交替使用行动技巧。昨晚一直跟下面的人待在一起。”
    胡孝民叮嘱道：“那就好。你让组座尽量在医院里多待几天，真要到了牢房里，可没药给他用了。”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后，到二科找到顾慧英：“中午我想回家吃饭，一起吗？”
    顾慧英诧异地说：“怎么突然要回家吃饭了？”
    胡孝民的理由很充分：“下午想睡一觉，办公室太吵。”
    顾慧英不满地说：“当科长就是好，想睡就睡，我却还得上班。”
    胡孝民解释道：“昨晚睡得迟，今晚还要出去有事，下午得睡一觉才行。”
    他回家吃饭，倒不是真要睡觉，只是想借机跟冯香莲谈话罢了。冯香莲是他的交通员，也是他的下级。组织的指示，他必须第一时间向他传达。
    顾慧英摇了摇头：“我就不回去吃饭了。”
    胡孝民一听，正合心意，马上说道：“那行，我让刘妈给你送饭。”
    刘妈给顾慧英送饭，胡孝民就能与冯香莲单独说会话了。关寿楣在杂志社上班，中午不在家，王瞻要前面门房。
    胡孝民把冯香莲叫到楼上，正色地说：“香莲，昨晚组织上给我们转发了中央的一份关于年关斗争的指示，我和你都是党员，要认真学习领会。”
    冯香莲郑重其事地说：“是。”
    胡孝民站到窗口，看到王瞻在门房后，才转身对冯香莲说：“中央指示上海党的组织，在年关斗争中，应坚决地贯彻党的隐蔽政策，采取隐蔽组织不发动斗争的方针。特别指出，不要随自发的斗争潮流盲目追逐。不要因一时的胜利，而暴露了组织，也不要因某厂我们的力量强大，而忽视长期埋伏。”
    冯香莲似懂非懂地应道：“是。”
    “具体来说，我们的工作要注意隐蔽，比如说，你在家里的言行举止，会不会让人怀疑？去霞飞市场送情报，有没有被人跟踪？就算我们以前的行动很顺利，以后也得提高警惕，千万不能大意。我们的任务是隐蔽力量，长期埋伏，以待时机。”
    冯香莲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明白了：“就是说现在不跟敌人明斗，暗中发展力量，不暴露自己。”
    胡孝民提醒道：“谁说要暗中发展力量的？为了隐蔽，暂时不发展力量。你要注意，不要让五哥和溜一眼姐弟知道你的身份。”
    冯香莲吐了吐舌头：“我哥怕是知道了，他跟我说过几次，让我换个工作。王先生的事，他估计也知道了。”
    她可以瞒过任何人，但却瞒不过冯五。他们从小相依为命，冯五对她太熟悉了。她心里的想法，在他面前是藏不住的。
    胡孝民沉吟道：“这件事，我会向组织报告。”
    冯香莲说：“胡大哥，你能不能向他表明身份？我哥很敬重你，一定会成为自己人的。”
    胡孝民气道：“糊涂！刚才跟你都白讲了？我们要隐蔽组织，还能主动向人表明身份呢？不要说我潜伏在敌人内部，就算是党组织在工厂发动工作时，也要在不暴露组织的原则下，以群众面目参加工人运动。甚至还有保留一部分同志，特意不能加工人的运动，以防万一。同时，中央这次特意强调，废除党支部中一切书面报告缺席。这些都说明一点，我们要隐蔽起来。”
    冯香莲急道：“可他是我哥啊。”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他是爹都不行！我们的身份，没有经过组织同意，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儿女。活着，永远烂在肚子里，死了，要带进棺材里。”
    冯香莲低下头，轻声说：“我只是不想让他担心，胡大哥，组织上知道后，会不会让我哥也参加革命？”
    胡孝民问：“这是组织考虑的事，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入党的，需要介绍人，还需要考察。家里最近没异常吧？”
    冯香莲随口说：“没有，就是太太问我，你跟张记裁缝店的人认识不？”
    胡孝民心里一动：“你怎么回答的？”
    这话完全可以问自己嘛，上次她带自己去张记裁缝店取衣服，是不是也是要试探？
    冯香莲回道：“我当然说你不认识，事情上，你也确实不认识嘛。”
    胡孝民叮嘱道：“以后这种事，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下午，胡孝民在家里好好睡了一觉。晚上要见李公树，他得养足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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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新组长
    下午六点，化装后的胡孝民就出现在东方饭店。一般的接头，他会提前半小时到达，今天与李公树接头，他提前了一个小时。
    提前暗中抵达，是胡孝民的特色。加上他化装的时间，他必须提前一个半小时准备。
    先到西藏路，再到五马路，将东方饭店周围的情形再侦查一遍，特别是附近的巡捕位置，以及巡捕房的距离，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如果东方饭店出了问题，至少要有两个以上的备用方案。
    除了周围的情形，还有进出东方饭店的人员。作为情报人员，本就特别喜欢观察人。他在东方饭店的门外，用情报科长的眼光，分析着每一个进出人员的职业、是赴宴还是请客，是商业宴请还是朋友聚会。
    如果发现腰间鼓鼓的，走路东张西望，喜欢用余光看人的，他就会特别警惕。
    七点还差五分时，胡孝民才走进东方饭店。到前台问，是否有一位李老板订了位子。然后，服务生带着他到了二楼的一个包间。
    “钱先生临时有事来不成，实在抱歉。”胡孝民一进去，就看到了穿着西装的李公树独自坐在那里，他连忙朝李公树拱了拱手。
    “无妨，你能来就好。”李公树眼中的愕然一闪而过，听到胡孝民的声音，才算松了口气。
    今天胡孝民的装扮与上次在光州饭店又有不同，手里拿着根件棍，贴着假胡须，戴着明帽，看着像四五十岁。
    要不是胡孝民的声音他记住了，哪怕当面也认不出来。这让他暗暗点了点头，胡孝民在特工总部能担任情报科长，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
    “这，说话方便吗？”胡孝民等服务生走后，低声问。
    “方便，坐下来说吧。”李公树握了握胡孝民的手，伸直右臂，朝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胡孝民马上开始汇报钱鹤庭的情况，以及正在执行的奇计划：“钱组长目前一切安好。我想借日本人的奇计划，顺便把钱组长救出来。”
    李公树问：“知道他是怎么暴露的吗？”
    这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必须要弄明白。
    胡孝民说：“宪兵队特高课的山口墨子，侦知了钱组长的行踪。”
    李公树叹息着说：“可惜了钱鹤庭，幸好你没出事。”
    胡孝民惭愧地说：“当时我被限制在76号，实在无法通知。”
    如果他强行通知钱鹤庭，除了暴露外，钱鹤庭也救不出来。
    李公树正色地说：“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当时不行动是最明智的决定。接局里最新命令，马宁一行动果断，多次清除日伪汉奸，荣升少校军衔，滋由你担任新二组组长，即刻上任。”
    胡孝民惊诧地站了起来：“我？”
    李公树沉吟道：“你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办事牢靠，计划周详，新二组交给你，我很放心，戴老板也很放心。虽然你身份特殊，但上下都是通过交通联系，无需与组员见面，不会有太大影响。”
    胡孝民谦逊地说：“孝民惶恐，是否由我暂代新二组长，等钱组长出来后，再由他主持工作。”
    李公树拿出一封电报递给胡孝民：“你不是代理，是正式委任。这是局座亲自签发的电报，你担任新二组的组长，严青山担任副组长。钱鹤庭营救出来后，另有任用。”
    不管钱鹤庭是否能营救出来，都不适宜再担任新二组的组长。甚至，都不适宜再在上海工作。
    胡孝民急道：“这怎么行呢，他是我的教官，应该由他当组长，我当副组长才对。”
    李公树严厉地说：“你跟他接触了这么久，觉得他能当组长吗？新二组只有交给你，才能取得更加辉煌的成就。”
    胡孝民突然站了起来，朝李公树鞠了一躬：“感谢李先生的提拔，孝民定当恪尽职守，在李先生的领导下，让新二组再创辉煌。”
    李公树微笑道：“这是党国栽培，也是你个人的表现。”
    胡孝民的意思，他听得很明白，这也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胡孝民突然问：“李先生，王淑珍是我们的人吗？”
    李公树点了点头：“对，她是内交通，负责三个单位的情报联络。”
    之所以让胡孝民担任新二组的组长，也是考虑到他与王淑珍的特殊关系。以后王淑珍拿到上级的指示后，可以很方便的交给胡孝民。
    胡孝民吃惊地说：“这怎么可能？”
    在九风茶楼见到王淑珍时，他就有了这样的预感。从李公树这里证实后，他还是很吃惊。
    李公树解释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们的内交通，都是女性。她们传递情报更方便，也不容易被人怀疑，遇到检查时，更容易通过。王淑珍有你和顾慧英这层关系，哪怕遇到日本人，也不用担心。”
    胡孝民问：“王淑珍安排在我家的王瞻，是不是我们的人？”
    李公树摇了摇头：“不是。”
    胡孝民又问：“顾志仁呢？不会也是我们的人吧？”
    “顾志仁暗中资助过重庆方面，但并非我们的人。”
    胡孝民松了口气：“那就好。”
    如果顾志仁也是军统的人，他真的无法接受。
    李公树问：“新二组的花名册你拿到了吧？”
    “是的。李先生，关于新二组，我有几个想法”
    胡孝民离开东方饭店后，迅速去了趟延年坊7号，卸妆后就回了家。作为新二组的新组长，他现在要对全组几十号人负责。
    不仅仅是负责他们的生计，更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
    胡孝民的第一件事，是让李公树通知王淑珍，再次更改死信箱位置。九风茶楼的死信箱，改为外交通死信箱。
    关于与王淑珍是否相认，胡孝民与李公树讨论了很久，最终决定，暂时不让王淑珍知道他的身份。这既是为了王淑珍的安全，也是为了胡孝民的安全。同时，也是遵循组织程序。
    第二件事，则是巡查新二组的二级单位和组员的身份是否安排。胡孝民将以特工总部情报一科科长的眼光，去观察自己的组员。一旦发现破绽，现在还可以查漏补缺。等到别人发现，就没这么好运了。
    第三件事，新人事新气象，既然担任了新二组的组长，当然得干出成绩。除了清除汉奸，震慑其他投敌者外，还要除掉山口墨子这个日本特务。

第二百九十七章 放人
    李奇涛在看守所的牢房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钱鹤庭。相比李奇涛，钱鹤庭的精神显得更饱满。
    李奇涛觉得，钱鹤庭再不来的话，自己真快坚持不住了。钱鹤庭的到来，好比给他打了剂强心针。
    李奇涛费力的侧过身子，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听不出来：“新来的，犯什么事了？”
    此时他很钦佩胡孝民，如果不对自己狠一点，怎么会有这么逼真的声音呢？如果他声音洪亮，一开口就会露馅。
    钱鹤庭看了李奇涛一眼，又别过头，不想多看他一眼：“到了这里还能有什么事？跟日本鬼子作对了呗。”
    不是他不想跟李奇涛交流，而是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嘲笑对方。李奇涛身上散发出阵阵恶臭，显然，为了迷惑自己，他还真下了血本。
    李奇涛嘟哝着：“日本人早晚得完蛋！”
    钱鹤庭背着李奇涛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事进来的？”
    李奇涛叹息着说：“76号要抓人，我给他们指了相反的方向，人跑了，把气撒到我头上。”
    钱鹤庭转过身子，打量了李奇涛一眼：“没想到你也是个有良心的中国人。”
    李奇涛没好气地说：“他们以为我是抗日分子，早知道要挨毒打，老子早应该杀几个东洋鬼子。”
    钱鹤庭缓缓地说：“你既然不是抗日人员，还是有机会出去的。”
    李奇涛唉声叹气地说：“家里在给我疏通关系，据说要花不少钱。”
    钱鹤庭劝道：“命比钱重要，在这里待久了，会死的。”
    李奇涛问：“你的事不重要吧？有人帮你疏通吗？”
    钱鹤庭摇了摇头：“我的事较严重，恐怕疏通也没用。”
    两人都在演戏，两人都很投入，只不过钱鹤庭已经知道了奇计划，而李奇涛还在进奇计划进展顺利而暗暗得意。
    第二天上午，钱鹤庭被拉出去审讯，回来时，是被人架着扔进牢房的。
    李奇涛挣扎着走到钱鹤庭身边，关心地问：“怎么样，能挺住吗？”
    钱鹤庭长长的吐了口气：“死不了。”
    审讯时，是小野太郎动的手，胡孝民在旁边观看。两人只能用目光无声的交流，胡孝民用目光鼓励他，而他则自信的告诉胡孝民，自己能挺住。
    嘴里虽说死不了，钱鹤庭却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嘴角流出了血。为了逼真，他只能咬破舌头。
    李奇涛急道：“你这身体怎么受得了啊，都流血了，这帮天杀的。”
    钱鹤庭有气无力地说：“以后自然会有人来收他们。”
    浑浑噩噩地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钱鹤庭发烧了。这是真发烧，他确实受了刑，又没得到医治，不发烧才怪。
    李奇涛一摸他的额头：“这么烫？”
    钱鹤庭如果死了，奇计划也就无疾而终，李奇涛大叫着，让看守送点水来，并“强烈”要求，他们给钱鹤庭治病。
    “大家都是中国人，何必为难呢？”
    很快，有个医生过来，给钱鹤庭打了一针，还给他的伤口上了药。
    李奇涛看得很是羡慕，自己身上的伤口，有些都化脓了呢，他也想上点药。可身为一名职业特工，就应该对自己狠一点，如果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怎么潜伏呢？
    打了针上了药，钱鹤庭在下午终于清醒了。
    钱鹤庭望着天花板，喃喃喃自语：“看来我是出不去了。”
    李奇涛安慰道：“你是抗日英雄，一定能出去的。”
    钱鹤庭突然问：“你什么时候能出去？”
    李奇涛随口说：“就这两天吧。”
    但心里却涌出一阵狂喜，钱鹤庭这口吻，是准备托他办事啊。
    果然，钱鹤庭沉默了一会，问：“老弟出去后，能否帮我办件事？放心，绝不让你白跑。”
    李奇涛坚定地说：“什么白跑不白跑，我知道你是跟日本人对着干的，你的事我乐意帮忙。”
    钱鹤庭缓缓地说：“你帮我写张纸条，就说我被捕了，可能会死在里面，来世再当兄弟，一起喝酒杀鬼子！”
    李奇涛安慰道：“倒也不会这么悲观，兴许只是吓吓你，说不定能出去呢。”
    钱鹤庭摇了摇头：“我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你我投缘，多谢你照顾，这份情来生再报。”
    李奇涛问：“纸条交给谁呢？”
    钱鹤庭说道：“不用交给谁，就放到静安寺偏厅的香炉下面就行，自然有人去取。”
    傍晚时，李奇涛也被带了出去审讯。在审讯室，只有小野太郎一人。李奇涛连忙向他报告了钱鹤庭的交待，这是奇计划最重要的进展了。
    小野太郎叹息着说：“接触不到军统的人，总是不放心。”
    李奇涛说道：“先放纸条，如果抓不到军统的人，到时候再另想办法。”
    小野太郎狠狠地说：“他们还真是狡猾，静安寺旁边就是静安寺捕房，就算发现军统，我们也不能抓人。”
    李奇涛急道：“那怎么办？”
    小野太郎轻声说：“放钱鹤庭出去！”
    “什么？这不太好吧，一旦他跟军统接触上，就会甩掉我。”
    小野太郎冷冷地说：“我要的就是他跟军统接触上，撬不开他的嘴，还撬不开其他人的嘴么？”
    李奇涛眼中露出冰冷的目光：“既然如此，得让钱鹤庭离不开我才行。至少，不能让他行走自如。”
    胡孝民也没料到，李奇涛会如此狠毒。为了方便监视钱鹤庭，也为了他更好的“照顾”钱鹤庭，竟然把钱鹤庭一条腿打断了。
    胡孝民到梅机关找到小野太郎，不满地说：“小野先生，你这样搞是要出事情的。”
    小野太郎冷笑道：“八嘎！我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疑？”
    胡孝民低下了头：“我只是担心会出问题。”
    小野太郎生气地说：“有什么问题我会负责，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过问奇计划。”
    胡孝民无奈地说：“嗨！”
    “三哥，日本人异想天开，竟然提出要放钱鹤庭出去，可别鱼没吃到反惹一身腥。”胡孝民回到情报处后，向陆实声报告。
    陆实声不以为然地说：“既然梅机关要插手，看他们表演就是。”

第二百九十八章 猎物？
    梅机关的表演，当然很拙劣。
    如果没有胡孝民，或许还有一丝成功的希望。毕竟钱鹤庭受了伤，突然放他出去，会第一时间找最信任的人。只要他在日本人的视线中，除了给日本人带路外，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然而，日本人的算盘，早在胡孝民的预料之中，除了钱鹤庭的腿断掉之外。早在他接任新二组的组长后，就给卢义刚的行动小组下了命令。
    钱鹤庭腿被打断后，身上的旧伤也复发，再待在看守所只能等死。小野太郎亲自到牢房劝导：“钱先生，只要你答应与我们合作，马上送你到医院治疗。”
    钱鹤庭坚定地说：“合作不可能。”
    小野太郎突然说：“我很敬佩钱先生，如果放你出去，是否答应不再与我们作对？”
    钱鹤庭“惊诧”地说：“放我出去？”
    小野太郎像一个人望着自己的物，微笑着说：“对，大家就当交个朋友。”
    钱鹤庭问：“你不怕我跑？”
    小野太郎笃定地说：“既然放你出去，就是还你自由，我们日本人说话算数，无论你去哪里都可以。”
    钱鹤庭像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似的，放他出去不假，但还他自由却是个笑话。小野太郎只是想借自己，寻找新二组的其他同志罢了。
    小野太郎大声说道：“你好像不信？我让你见识一下守信的日本人。来人，把钱先生送出去。”
    钱鹤庭被76号的特务，架着送到了极司菲尔路76号门外。钱鹤庭一身是伤，只有坐在街边。而且，他身无分，想叫辆人力车都不行。
    钱鹤庭倒也不着急，能离开76号，哪怕死在外面也无憾了。况且，李奇涛很快会出来，小野太郎的详细计划他不知道，但大体走向还是知道的。
    果然，还没半个小时，身后就响起了李奇涛的声音：“钱先生，你还没走？”
    钱鹤庭苦笑着说：“我这样子走得动吗？”
    “我送你走。”李奇涛在路上拉了辆人力车，在76号门口拦人力车，必须抓着车夫和车子，否则没人敢停。
    “去医院。”李奇涛费力地背着钱鹤庭上车后，也挤进了车里，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不要去同仁医院了，去法租界的广慈医院。”钱鹤庭突然说。
    “好，去广慈医院。”李奇涛马上说。
    李奇涛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其实不重。只要上了药，再吃点消炎药，休养几天就会好。
    钱鹤庭则不然，他的腿断了，必须打石膏。加上身上的旧伤，医生建议住院。
    然而，钱鹤庭坚决不住院。他还有很重要的事做，况且，李奇涛和小野太郎，也不会允许他住院。
    李奇涛得知钱鹤庭要出院，果然暗暗高兴：“钱先生，咱们去哪？”
    钱鹤庭轻声说：“去圣母院路。今天耽误你这么久，还让你垫了不少钱，实在不好意思，等会一并还给你。”
    圣母院路与同孚路是同一条路，在福煦路以南，属于法租界就叫圣母院路。福煦路以北，就叫同孚路。福煦路与同孚路的西北口就是金都戏院，而金都戏院北边，就是景庭坊，11号正是他之前的住处。
    李奇涛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什么啊，咱们相遇就是有缘，你要是看得起，以后我就跟着你杀鬼子。你等着，我去叫车。”
    卢义刚身为新二组的行动小组长，接连收到两个震惊的命令。第一个命令是副组长马宁一下达的：钱鹤庭被捕，行动小组全体转移。
    第二个命令，马宁一接任新二组组长，并且立刻给了他一个命令，带领行动小组，在景庭坊11号周围布置，营救钱鹤庭并截杀挟持他的日本特务。
    卢义刚很是不解，马宁一是不是疯了？钱鹤庭关在76号，怎么可能来景庭坊11号？再说了，命令上也没给时间。他真觉得，马宁一实在太不合格了。
    然而，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接到命令后，卢义刚还是带着行动小组守在景庭坊。为了及时得到情报，他在周围都布了人手。同时，还发动捕房的内线，及时传递消息。
    然而，等了两天，一无所获。昨天空守了一天，今天看来又要白等。
    快天黑时，突然从圣母院路过来两辆人力车，第一辆上坐着的正是钱鹤庭，而第二辆上的人，他们并不认识。在两辆人力车后，还有一辆汽车悄悄跟着。
    李奇涛跟着钱鹤庭到圣母院路后，钱鹤庭突然改变了主意，要跨过福煦路去公共租界。李奇涛自然不便阻拦，如果钱鹤庭连这点手段都没有，就不算军统特务了。
    他让钱鹤庭在前面带路，自己坐另外一辆人力车跟在后面。
    过了金都戏院后，钱鹤庭的人力车，突然拐进了景庭坊。李奇涛心里大喜，他知道自己的付出，很快会有回报。他伸出手朝景庭坊方向指了指，向后面的汽车上的小野太郎打出手势。
    今天的任务，是找到钱鹤庭的落脚点，如果他有同伙，人少就由后面汽车上的日本特务绑架，人多就会同捕房抓捕。
    小野太郎的计划是，钱鹤庭只要与人接触，必须再抓回去，连同与他接触的那个人。
    钱鹤庭的人力车停在景庭坊11号门口，他正在想，要怎么才能下车，11号的门突然打开，里面走出两个人，为首之人正是卢义刚。
    “组长。”卢义刚看清是钱鹤庭后又惊又喜。
    “小心后面的特务。”钱鹤庭连忙说道。
    “马组长已经下令，兄弟们早就准备好，你先进去。”卢义刚让人扶着钱鹤庭进去，自己掏出枪就往后面的人力车走去。
    “钱先生。”李奇涛此时已经下了车，见钱鹤庭要进去，连忙喊道。
    他心里狂喜，原来这就是钱鹤庭的老巢，今天晚上可以一网打尽了。
    “砰砰！”
    钱鹤庭没回头，卢义刚手里的枪却开了火，两枪正中李奇涛胸口。
    后面汽车上的日本特务，看到卢义刚开了枪，将车停下后，小野太郎等四名特务钻了出来，提着枪就朝卢义刚射击。
    “砰砰砰砰！”
    卢义刚躲到路灯后面，突然朝天大喊了一句：“兄弟们，动手！”
    其实不用卢义刚喊话，早就埋伏在周围的行动小组成员，已经瞄准了日本特务。卢义刚的声音刚落，街道两侧突然射出阵阵火光：“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枪声就跟爆豆一样，不间隔的响着。行动小组早就埋伏在一旁，小野太郎等人哪想到，自己明明是捕者，怎么就成了跳进陷阱的物呢？

第二百九十九章 撇清
    附近的巡捕赶到景庭坊，枪战早已结束，军统的人全部安全撤离，只留下一地的死伤者。
    是役，军统一方无人伤亡，而76号三死两伤。两名伤者赶紧向宪兵分队和梅机关报告，再由他们通知特工总部派人过来。
    胡孝民是在家里接到消息的，小野太郎让他不再插手奇计划，下班自然就回家了。以往他可能会在外面多待一会，今天准时回家，还跟顾慧英共进晚餐。
    从小野太郎决定把钱鹤庭放出去，他的营救计就开始了。一切都安排好了，他的任务就是待在别人的视线内。
    接到情报处的电话后，胡孝民看了看手表，他一边磨蹭着换衣服，一边数着秒针等时间。
    几分钟后，胡孝民接到了一个“陌生男子”打来的电话：“喂，是李公馆吗？”
    这个所谓的“陌生男子”，正是压着嗓子的严青山。
    之前严青山也打来过电话，胡孝民回了一句：打错了，就挂断了电话。
    胡孝民应道：“是我。”
    严青山在虹口，只能对方打电话过来，为了联络方便，严青山每隔半小时会打一个电话。如果没情况，胡孝民就说打错了。
    严青山急切地问：“晚上能不能动手？”
    胡孝民正色地说：“是严队长吗？晚上喝酒，恐怕没时间。你恐怕也不能喝酒了，能不能去趟景庭坊11号？那里发生了枪战，我们死了三个人，李奇涛和小野太郎都死了。你是枪械专家，帮忙看看现场。”
    这个电话表面上是请严青山出面，实际上，是让严青山开始行动。此时的严青山，并不在特工总部，而是在虹口，他今晚的行动目标：日本宪兵队的山口墨子。
    山口墨子做梦也没想到，他死亡的时间，是由钱鹤庭被营救的时间来决定。钱鹤庭救出去后，再除掉山口墨子，逻辑上才不会有问题。
    否则，宪兵队就会怀疑，钱鹤庭与军统提前通了消息。毕竟，钱鹤庭被抓后，一直没与外界联络，军统怎么知道是山口墨子抓了钱鹤庭呢？
    只有钱鹤庭回到军统，再除掉山口墨子，才会显得合情合理。
    得知钱鹤庭下午被“释放”后，胡孝民就让严青山去了虹口，跟踪山口墨子。此时的山口墨子，正在一家日本酒馆内喝酒。
    得到胡孝民的暗示后，严青山披上围巾，将毡帽拉低，只露出一双眼睛。戴着羊皮手套的手，从口袋里摸出冰冷的勃郎宁1910手枪，将子弹上瞠后，走进了那家日本酒馆。
    严青山走进酒馆，很快找到了正跪坐在榻榻米上喝酒的山口墨子。看到有人进来，山口墨子一愣，从身形和衣着感觉是低劣的中国人，他破口大骂：“八嘎邪路！”
    “八嘎邪路你妈！”
    严青山抬手就是一枪：“砰！”
    正中山口墨子的脑门，子弹从他后胸出来，就像被砸碎的西瓜一样，带出一片红白相间的脑浆。
    山口墨子对面坐着一个穿着宪兵军服的男子，看到严青山开枪，双手在桌子上一按，身子就朝严青山扑来。
    “砰砰！”
    严青山的动作更快，抬手就是两枪，让扑在空中的男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嘴里吐着血水，眼见是不能活了。
    严青山对自己的枪法极有信心，将门一拉，转身就走。
    此时酒馆的人已经听到枪声，各个房间的人如无头苍蝇般四处逃散，严青山夹杂在其中，趁乱离开酒店。步行一段距离后，才拦了辆人力车。
    进入公共租界后，严青山又换了辆汽车，此时的他已经换了帽子，围巾也拉了下来，手套也收了起来。
    “去景庭坊。”
    严青山到的时候，胡孝民和陆实声也刚刚赶到。严青山向他眨了眨眼，胡孝民就知道，对方的任务完成了。
    胡孝民向陆实声解释：“处座，我请严队长过来看看。他是有名的枪械专家，应该能看出什么。”
    他与严青山此时出现在景庭坊11号，无论虹口那边的动静闹得多大，与他们都没关系。
    严青山在现场看了看，又走进11号，最后得出结论：“从弹壳来看，应该是军统所为。这里，很可能是军统的一个据点，驻着一个行动单位。”
    他看了胡孝民一眼，目光中满是抱怨，这么激烈的战斗，怎么能不让自己参加呢？相比之下，在虹口杀山口墨子，显得索然无味。
    胡孝民叹息着说：“小野太郎太轻敌了，多好的机会啊。”
    把严青山叫来，也是想通过他的口告诉陆实声，小野太郎原本可以实现奇计划，只不过因为轻敌，反让敌人截杀。这下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陆处长、胡科长，请与我回宪兵分队向涩谷准尉报告。”板本一郎也到了现场，看到死的都是宪兵后，觉得事态很严重。
    “是。”
    在76号的宪兵分队，除了涩谷外，对面梅机关的中岛信一也过来了。小野太郎是梅机关的人，他在执行任务时被杀，作为梅机关分部的副机关长，中岛信一必须第一时间了解事情的真相。
    首先由现场受了轻伤的日本宪兵报告当时的情况，他是用日语报告，胡孝民临时客串翻译，低声向陆实声报告着。
    现场的情况，与严青山的分析基本一致。景庭坊11号必然是军统一个很重要的据点，或者就是他们的行动小组所在地。否则，军统不可能有这么强的火力。
    等日本宪兵报告完后，胡孝民拿出了“奇计划”的报告，汇报了奇计划的过程。并且特别言明，小野太郎特别表示，不让情报处插手奇计划的执行。
    陆实声说道：“此事我能作证，小野太郎下了命令后，胡孝民第一时间向我报告了。”
    小野太郎狂妄自大，以为一切都在控制中，哪想到一脚踢到了钢板上，偷鸡不着蚀把米。他心里，对小野太郎的被杀，有一种莫名的欣喜。
    中岛信一听着他们的话，眉头紧蹙，小野太郎这个混蛋，如此草率从事，岂能不败？最令他难堪的事，整个奇计划，没有中国人参与，出了问题，自然也与特工总部没有关系。

第三百章 好手段
    日本人让胡孝民和陆实声到宪兵分队来报告，就是想找个机会指责中国人。然而，小野太郎的狂妄，让他们没有了理由。
    胡孝民与陆实声在路上，就商量好了，他又问：“中岛先生，小野太郎的行动备案了吗？”
    日本人很古板，行动之前一般都会落实到件上。
    中岛信一点了点头：“当然。”
    胡孝民缓缓点了点头：“综合各方面情况来看，我觉得，今晚的事件纯属意外。谁也没想到景庭坊11号会是军统的据点，也没想到钱鹤庭这么残酷无情。”
    中岛信一没这么好糊弄，摇了摇头，问：“奇计划进展顺利，李奇涛为何会被杀？小野太郎怎么会遭到伏击？”
    胡孝民叹息着说：“他们低估了钱鹤庭，以为胜券在握，其实步入了钱鹤庭的圈套。”
    陆实声在旁边说道：“或许，钱鹤庭在特工总部，就已经怀疑李奇涛。李奇涛毕竟不是中国人，并不熟悉中国人的习性。他们又太过急切，与钱鹤庭才接触不到两天，就妄想取得他的信任，简直自以为是。”
    奇计划虽是胡孝民提出来的，但之后由小野太郎接手，具体行动也由小野太郎和李奇涛安排，此事与情报处和特工总部并无关系。
    小野太郎和李奇涛也都死了，这个时候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也没人会替他们辩解。中岛信一和涩谷也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通过胡孝民和陆实声之口，他们也不用承担责任。
    中岛信一沉吟道：“此事，我会向晴气庆胤中佐报告。”
    胡孝民正要说话时，涩谷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放下电话后，他脸色变得很难看：“刚接到消息，宪兵队的山口墨子和小林在酒馆被人枪杀。”
    中岛信一惊诧地说：“怎么会这样？”
    这次死的是纯日本人，事情又发生在虹口，与特工总部更无关系。中岛信一和涩谷，都要去现场，胡孝民和陆实声也就离开了宪兵分队的平洋房。
    “三哥，有个好消息，分红到了。”胡孝民突然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陆实声。
    “这么点？”陆实声一捏，感觉很薄，有些不高兴地说。
    胡孝民知道陆实声误会了，连忙解释道：“里面是张支票。”
    “我就说嘛。”陆实声走到路灯后，抽出支票一看，眼睛顿时直了：“怎么这么多？”
    他擦了擦眼睛，又数了数支票上数字后面的零，再看到下面的大写数字：贰万圆整，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胡孝民笑道：“有财大家一起发嘛。”
    他也没想到，到重庆转一趟的利润会有这么高。
    陆实声问：“主任的是多少？”
    胡孝民说道：“三万。其他处长给五百，科长给三百，小组长或小队长给两百。既然是赚钱，就不能落下谁。”
    陆实声点了点头：“你考虑得很周详。”
    赵仕君也只有三万，他对自己的两万就很满意了。再加上其他处长只有五百，他心理就更平衡。
    卢义刚将钱鹤庭连夜送到了码头，今天晚上真是解气，不仅救出了钱鹤庭，还把跟踪的特务打得丢盔弃甲。
    卢义刚自信满满地说：“组长，你好好回重庆养伤，上海有我们呢，绝对不会让小鬼子逍遥。”
    钱鹤庭说道：“这次回局里，恐怕短期内不会回来。你们要在新组长的领导下，精诚团结，打击日寇。”
    其实在医院颜森跟他说起营救计划时，他是一点信心也没有。抓进特工总部的人，除非是无名小卒，像他这种级别的，最好的结局是在反省院关着。
    然而，胡孝民的营救计划，却在一步一步的实施。当小野太郎答应放他走时，他知道胡孝民是正确的。
    卢义刚有些遗憾地说：“马组长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来上海后，还没见过面呢？”
    在今晚之前，他对“马宁一”是很有想法的。自己的资历不比马宁一浅，杀的日伪汉奸也不比他少，凭什么他就可以当组长？
    特别是马宁一上任后，接连两道命令，先让行动小组全部转移，这明显是不相信钱鹤庭嘛。其二，让他在景庭坊11号营救。
    这让他差点破口大骂，这下的什么命令？
    然而，在看到钱鹤庭那一刻，他知道自己错了。
    如果说之前他对马宁一还是不屑一顾的话，现在则全部转换为敬佩了。
    钱鹤庭安慰道：“单线联系是为了各自的安全着想，你不要多心，好好配合他的工作就是。”
    卢义刚说：“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见见他。”
    与马宁一见面，只是想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并无其他目的。
    钱鹤庭叮嘱道：“到相见的时候，你们自然能见面。马宁一做事比较细致，考虑事情也很周全，他的命令你要严格执行，切不可马虎。”
    卢义刚点了点头，问：“组长，你什么时候再来上海？”
    从这次的营救行动就能看出来，马宁一的命令很具体，只要严格按照命令执行，就不会有问题。
    钱鹤庭摇了摇头：“我的身份暴露，恐怕短期内不能回来了。”
    胡孝民知道，今天晚上钱鹤庭会离开上海，但他不能相送。回到家后，也只能站在窗口眺望。
    钱鹤庭走后，对胡孝民来说，危险又少了一分。毕竟，钱鹤庭对他知根知底。
    “怎么还不睡？”顾慧英披着睡衣出来，看到胡孝民还站在窗口发愣，走过来问。
    胡孝民叹息着说：“睡不着，今晚死了好几个人。”
    明明心情愉悦，在顾慧英面前却只能唉声叹气。与顾慧英住在一起，心情好都只能偷着乐。
    顾慧英问：“不是三死两伤吗？”
    胡孝民接打电话时，她耳朵的功能突然就会加强，哪怕在里面的卧室，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胡孝民叹息着说：“宪兵队的山口墨子和小林，也遭到袭击。”
    顾慧英问：“钱鹤庭呢？抓回来了吗？”
    胡孝民沮丧地说：“没呢，让他跑了。”
    顾慧英喃喃喃自语道：“这边钱鹤庭刚跑，那边山口墨子就被杀，军统真是好手段。”

第三百零一章 过不去
    李奇涛的死，对情报一科没有任何影响。甚至，还是个好消息。
    胡孝民早上召开例会时，介绍了昨晚的情况：
    “李奇涛之前向军统传递情报，乃瞒天过海之计，本想潜伏在钱鹤庭身边，赢得他的信任，借机探寻军统上海组织机关。然而，事不机密，被钱鹤庭察觉。这个计划，原本是极好的，然而，执行的人太过急切，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但烫了嘴，还伤了人。三死两伤，惨痛的教训啊。”
    “科长，李奇涛死后，谁来接任副科长？”鲁继荣问。
    李奇涛的死，他们确实不在意。李奇涛的尸体送到了万国殡仪馆，可情报一科没一个人去祭拜。
    胡孝民目光从各个情报组长脸上缓缓扫过：“此事得由主任定夺，我会尽力推荐一科的人，在座的诸君都有机会。”
    如果副科长是情报一科的人，不管是谁，都会因为他的推荐而感恩在心。就算从外面调来一个新副科长，下面的人也不会怪他。如果副科长不听话，这些人绝对跟他是一条心。
    果然，胡孝民的话说出口后，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情报一科的情报组长有八个，但副科长只有一个。
    “大家努力工作，你们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对了，你们每个人等会都来领三百元，这是五福公司给大家的分红，这可是科长级的待遇。”
    这样的钱，胡孝民是要亲自送到他们手里的。这样才会让他们感觉，自己心里有他们。
    至于其他占干股的钱，胡孝民更是会送上门。
    他先去康家桥62号的行动二处，给许均鹤送上一张两万元的支票。
    许均鹤看着手里的支票，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孝民，开贸易公司就这么赚钱？”
    胡孝民笑着说：“不是开贸易公司赚钱，而是我们的这条线路值钱。整个上海，有几个人能把货倒腾到重庆？重庆的货，谁有能耐把货运进上海？”
    许均鹤哈哈大笑：“对，货是紧俏货，线路更是没人走得通，我们不赚钱谁赚钱？”
    胡孝民附和道：“多亏各位哥哥支持，争取年前再分次红。”
    许均鹤将支票慎之又慎地收到抽屉后，突然问：“孝民，李奇涛死后，考虑过新副科长的人选吗？”
    胡孝民随口说道：“这也不是咱能决定的。”
    他当然想让一科成为自己的一科，前段时间，除了李奇涛会给他找点麻烦外，一科上上下下显得很和谐。
    许均鹤说：“这你还真说对了，昨天晚上赵主任和孙主任都打来了电话，说起了一科副科长的人选。”
    胡孝民苦笑道：“情报一科又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部门，有必要惊动他们么？”
    许均鹤笑道：“你还不知道吧，这次你在南京可是露了回脸。汪先生都对你称赞不已，孙主任自然想染指情报一科。”
    胡孝民心里一动，说：“他们为何打电话给你呢？是不是情报一科的副科长，从你们这里调过去？”
    许均鹤说：“聪明。孙主任想让刘炳元给你当副手，问我的意思。赵主任后来也打来电话，让我跟你先通个气。”
    胡孝民坚定地说：“长官的决定，我坚决服从。”
    许均鹤提醒道：“刘炳元跟李奇涛可不一样，他原来在情报处待过，当过情报组长，而且还是”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还是孙墨梓的人吧。”
    许均鹤点了点头：“不错，孙主任与赵主任在特工总部，那可是水火不容，刘炳元有孙主任支持，你可得小心。”
    胡孝民自信地说：“不怕，我有赵主任和各位兄弟支持，谁来也没用。”
    离开二处后，胡孝民才去警卫总队。吴世强看到支票，也很是高兴。
    “孝民，你这五福公司可以嘛，这才多久？就能分这么多钱？”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这不快过年了嘛，让他们把利润都拿出来分红。以后的话，会留一大半利润用作公司发展，这次只搞了两船货，不能总这么小打小闹嘛。”
    吴世强无奈地说：“两船货还叫小打小闹？我这里天天搞事，名气弄臭了，也没比你多搞。”
    “孝民来啦。”
    胡孝民正要说话，办公室进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发型是目前最流行的波浪头，一身花红的旗袍，胸口那朵牡丹特别耀眼。
    她叫于宝珍，是吴世强的老婆，也是之前被严青山暗杀的李明卿的干女儿。当时严青山的事情，赵仕君交给胡孝民处理，也是不想让她知情。
    于宝珍善于交际，人也长得很漂亮，还在启秀女中读过书，对上海三教九流也很熟悉。最重要的是，她的枪法很好。吴世强给李明卿当司机时，两人经常在一起练习枪法。
    胡孝民连忙欠了欠身，恭声说道：“二嫂好。”
    于宝珍一眼就看到了吴世强手里的支票：“这是什么？”
    吴世强一脸无奈，自己这么磨蹭干什么？把支票藏好不就完了吗：“这是五福公司的分红。”
    于宝珍拿过来看了一眼，将支票顺手装进自己的包里：“两万？不错，孝民，你弄钱的本事不比你二哥差。”
    胡孝民怜悯地看了吴世强一眼：“还要多向二嫂学习。”
    吴世强涉及黄、赌、毒、烟、抢、劫、绑多个领域，背后都有于宝珍的影子。很多事情，吴世强作不了主，得回去问于宝珍的意见。只要于宝珍决定的事，吴世强都得听从。
    随后，胡孝民又去了趟夏忠民的办公室，最后才去了总务处叶耀先那里。
    胡孝民笑吟吟地把支票递了过去，问：“五哥，怎么啦，一脸愁容。”
    叶耀先没好气地说：“还不是被萧一诚给气的。”
    他是赵仕君的小舅子，又是总务处的主任会计，按说没人敢跟他作对。可总务处长萧一诚是孙墨梓的人，偏偏喜欢给他穿小鞋。
    胡孝民斩钉截铁地说：“要不要小弟出面？谁敢跟五哥过不去，就是跟我们六兄弟过不去！”

第三百零二章 只认主任的人
    总务处长萧一诚是孙墨梓的人，他帮着孙墨梓控制特工总部的财政大权。身为特工总部的主任，孙墨梓真正掌控的部门不多，像总务处、交际处、秘书科等。
    其他部门，则各有亲信，相对来说，赵仕君的人要多些。
    叶耀先感慨地说：“你有这片心就行了。”
    萧一诚是处长，胡孝民只是科长，级别就差一级。再说了，萧一诚很得孙墨梓信任，胡孝民怎么可能扳得倒他呢？
    胡孝民压低声音问：“萧一诚有什么爱好？”
    叶耀先嗤之以鼻地说：“他的爱好你不知道？最喜欢去咸肉庄！”
    胡孝民恍然大悟：“还真没注意他有这样的爱好。”
    咸肉庄又叫韩庄，一般都叫台基，是一种秘密卖淫的中介机构。台基不挂牌营业，上台基必须由熟人介绍。
    那些姑娘平时不住在台基，有客时，由台主临时叫来幽会。台基的房间分散在各处，规格多样，有专为达官贵人、贵妇准备的上等洋房，也有专为中等阶层男女预备的普通房间。房子基本上都地处僻静地带，出入隐蔽，不易被人撞见。
    而台基的老鸨，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姑娘，这些女人多是主动上台基挂钩。
    也就是说，上台基的女人，大部分是自愿卖淫的良家妇女和有公开职业的女郎，她们做这种事，主要是满足自己，并非为了钱财。
    比如说一些中上层社会官僚、富商巨贾的姨太太、少奶奶、富家寡妇。这些女子在丈夫妻妾成群的大家庭中，一旦失宠便只能长守空房，至于寡妇必须恪守从一而终的礼教，空耗青春年华。
    有的女子与人私通，在家碍人耳目，借客栈旅馆又怕失面子，借小房子既不方便，又费钱财，便上台基。
    台基所设的上等房间，秘密隐蔽，舒适清静，男女可前后门出进，室内床帐清洁华丽，杂用家具齐备，还有女佣服侍，双双进门有如回别墅，自由自在无所顾忌。
    还有些是没有相好的富家妇女，她们要让台主帮忙寻找对象，这些人几乎不从嫖资中抽成，就算有也不过二三成，甚至，还有些女人会倒给钱。
    这类人是台主最喜欢的，也是真正的摇钱树。因为这些妇女的身份、地位，嫖客觉得花再多的钱也值。
    当然，台主也有绝对保密的义务，绝不会影响她们的声誉及其在家庭中的地位。
    另一类就是老鸨给嫖客拉线，施展种种手法引诱良家妇女。比如说，某好色之徒看中了某一良家女子，便上台基，请台主拉线，俗称拉马。
    嫖客只要查实这个女子所住的里弄门牌号，台主便能把这个女子引诱到手。当然，引诱期间的一切开销，均由嫖客支付，事成之后再另付报酬。
    这些台主勾引良家女子也确实有一套，她们平时衣着考究，珠光宝气，经常出入中层以上社会的宅眷中，嘴上跟抹了蜜似的，阿姐、阿妹叫不离口。
    那些大家少妇、闺秀，平时深居简出，很少与人交际，在家里闲得发懂，有人来串门，一般都是来者不拒的。
    台主见多识广，谈吐生风，很容易与她们熟悉。到时候再请她们出去游玩，今天新世界，明天大舞台，看演戏，吃西餐，那些深闺中的女子，对这种生活既感新鲜又不须花费，自然乐此不疲。
    时间长了之后，经常约几人打麻将、玩扑克，再把嫖客介绍加入，这些人都是个中里手，柔情蜜意，挤眉弄眼，哪怕就是有一定教养，或受过一定教育的女子，也禁不住这些引诱，不知不落入陷阱。
    她们上过台基后，或因生理上的需要，或因虚荣心得到满足，几乎都会心甘情愿再次接受台主的召唤。
    萧一诚迷恋台基，就是喜欢与各种富家妇女交往。这其中的乐趣，是在长三堂子里找不到的。
    胡孝民没有跟叶耀先多聊，但他却留了心。回去后，就把范桂荣叫来，吩咐他暗中盯着萧一诚。
    范桂荣吓了一跳，惊讶地问：“科长，萧处长有什么问题吗？”
    胡孝民冷笑道：“你现在的问题是越来越多了，要不，我给你写个报告，让范组长批复一下？”
    范桂荣缩了缩脖子：“不敢，科长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胡孝民缓缓地说：“让你盯萧一诚，是相信你的能力，更相信你的嘴巴不会胡言乱语。萧一诚的问题，现在不好下结论，我们要讲事实摆证据。”
    范桂荣郑重其事地说：“多谢科长信任，我一定把他盯死。”
    胡孝民叮嘱道：“还有，前段时间萧一诚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什么事，都要查一查。”
    下午，赵仕君和孙墨梓回到了特工总部，胡孝民快下班的时候，才去了高洋房。赵仕君的支票，他是要亲自送过去的。这么好的巴结机会，绝对不容错过。
    赵仕君看着支票，点了点头：“不错，果然没让我失望。”
    就算他是特工总部的副主任，看到这张支票时，还是觉得很惊喜。想当初，日本人支持76号，每个月也才给三十万元的经费。现在胡孝民一个多月就能回报三万元，非常惊人了。
    胡孝民谦逊地说：“这生意也就我们能做，所以这钱，也只能我们来赚。”
    赵仕君说：“这次在南京，我向财政部申请划拨经费，可周部长左一个理由，右一个困难，反正就是不给我们加经费。看来，我们得另想办法，自己解决经费的问题。”
    胡孝民诧异地问：“自己弄经费？日本人能答应吗？”
    赵仕君说道：“他们如果需要特工总部，就必须答应。你在这方面有经验，到时候要跟他们解释。前期工作，也得由你来做。”
    胡孝民点了点头：“没问题。”
    赵仕君突然说道：“李奇涛死了，情报一科的副科长，从二处调刘炳元过来。他是孙主任的人，你心里有个数。”
    胡孝民坚定地说：“只要不是主任的人，到了情报一科都不会有作为。”
    赵仕君听到胡孝民的话，露出会心的微笑。
    ps:这一章虽然资料多，但我想很多人应该都不知道，我看到时也很意外，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现在的生活中，还有这样的台基吗？

第三百零三章 排挤
    为了让赵仕君看到自己的决心，让刘炳元和孙墨梓知道自己的态度，胡孝民决定在刘炳元上任时，表现得很“耿直”，或者说“粗鄙”。
    在特工总部潜伏得越久，胡孝民的城府就越深沉。他变得越来越像当初讨厌的样子，当面笑眯眯，背后捅刀子。
    这简直就是第二个黄也嘛。
    但这是工作的需要，也是他的任务。为了抗战早日胜利，他必须戴着不同面具，说着满嘴的谎话。
    换在以往，胡孝民对刘炳元，表面一定是很欢迎，还会给他办一个接风宴。也会在全科开会上，隆重介绍他。
    但现在，不会了。
    他要让刘炳元明白无误的知道，自己在排挤他，手法甚至会很拙劣。这会让刘炳元很愤怒，但也会对他轻视。
    胡孝民回家时，特意带着刘炳元的档案。这是他从机要处借的，刘炳元即将到情报一科，胡孝民提前了解自己的下属，也在情理之中。
    就算今天不借这份档案，档案中的内容，也早在他的脑子里。之前为了摸查内奸，他几乎把整个特工总部的档案都看了一遍。
    “这是谁的档案？”顾慧英见胡孝民从皮包里拿出档案，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
    胡孝民问：“刘炳元的。你跟他认识么？”
    这正是他带档案回来的用意，引导顾慧英与自己谈论刘炳元的事情。他既然要很“粗鲁”的排挤刘炳元，就不好到处打听刘炳元的情况。
    顾慧英点了点头：“认识，他原来是市党部的干事，到76号后，先在情报处情报一科，还担任了情报组长。你来之前，才调到二处当情报科副科长。”
    胡孝民问：“他原来的情报组，后来由谁接手？”
    顾慧英想了想，说道：“好像是袁佩瑜。”
    胡孝民喃喃地说：“袁佩瑜？六组。”
    他脑海里马上浮现袁佩瑜的档案，还有之前袁佩瑜情报组时，那些组员的去向。
    胡孝民担任情报一科后，将情报组长大对调。袁佩瑜现在是六组的组长，但他之前的组员，除了有一个在一组外，其他全部在七组。
    刘炳元到情报一科，肯定会跟老部下联络，除了袁佩瑜外，就是那几个原来的情报组组员了。
    顾慧英提醒道：“刘炳元还是很有能力的，特别会笼络人心，又是孙主任的人，你这个科长可得注意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她都希望胡孝民的工作顺利。孙墨梓把刘炳元调到情报一科，摆明了是冲着胡孝民来的。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情报一科欢迎任何有能力的情报员。”
    情报一科目前的一组到五组，都在他的绝对掌控下。六、七、八组，表面上对他也很恭敬。至少，李奇涛当副科长时，他们没有出过妖蛾子。
    胡孝民希望，刘炳元来了之后，他们也不要有什么举动。否则，他是不会客气的。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到陆实声办公室时，看到办公室多了一个人：刘炳元。
    他与刘炳元之前不熟，但还是认识的。
    陆实声指着刘炳元介绍道：“孝民，这位是刘炳元，情报一科新的副科长。”
    “以后请胡科长多多关照。”
    刘炳元个子瘦高，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令人特别生厌。
    他其实是不想来情报一科的，至少不想来当副科长。他的资格比胡孝民老，能力自然也比他强，自己在市党委从事党务工作时，胡孝民怕还是个读书娃。现在却要在他手下当差，他自然不乐意。
    可这是孙墨梓的意思，他又不能拒绝。但他从心底，对胡孝民是不服气的。自己应该来当科长，胡孝民当副科长才对嘛。
    胡孝民皮笑肉不笑地说：“刘副科长是情报处的老人，情报一科有你加入如虎添翼。”
    刘炳元当着陆实声的面，连一声“属下”都不说，看来态度也很明朗了。
    刘炳元不卑不亢地说：“以后炳元自当竭尽全力，做好情报一科的工作。”
    刘炳元表面恭敬，但话里话外，并没将胡孝民放在眼里。他有孙墨梓支持，来情报一科本就是跟胡孝民对着干的。
    胡孝民淡淡地说：“处座，我带刘炳元回科里了。”
    陆实声挥了挥手，随口说道：“去吧。”
    刘炳元一脸愕然，张了张嘴，却又没说什么。按说自己上任，陆实声总该去捧个场才对。可陆实声却没当回事，好吧，以后别后悔就是。
    他知道胡孝民与陆实声是结拜兄弟，一个科长能跟处长结拜，本身就不正常。原本他以为是胡孝民有特别的能力，后来才知道，胡孝民搞了家五福公司，给了其他几个结拜兄弟干股，才换来的所谓结拜。
    只要搞掉这家五福公司，这些结拜兄弟就树倒猢狲散。到时候，自己再搞个六福公司、七福公司，把孙墨梓一系的人马都团结起来。
    昨天晚上，他就与自己的老部下见了面，请他们在伊泰舞厅喝酒跳舞。
    得知他重回情报一科，袁佩瑜等人都很高兴，也明确表态，愿意跟着他。跟着他就是跟着孙墨梓，这一点他们还是知道的。
    刘炳元原来在情报一科当过情报组长，袁佩瑜当时就是他的副手。情报一科的人，他都熟悉，通过袁佩瑜等人，可以慢慢拉拢。
    情报一科早上有例会，况且今天刘炳元上任，消息灵通的人，更是早早就到了科里。
    “诸位，相信很多人都认识，原来我们情报一科的情报组长刘炳元，经孙主任推荐，担任情报一科副科长。”
    袁佩瑜正准备鼓掌，胡孝民就伸出双手，朝下压了压：“好了，大家都是熟人，没必要过多介绍，先开始今天的汇报工作。”
    刘炳元原本还准备了上任的发言稿，胡孝民都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几乎可以说是直接跳了过去，当他这个副科长是空气。
    “刘副科长，找把椅子坐吧。”胡孝民坐下后，看了一眼尴尬而憋闷的刘炳元，淡淡地说。

第三百零四章 正合心意
    散会后，刘炳元跟着胡孝民到了办公室，问：“胡科长，我做什么工作呢？”
    整个会议，他连一句话都没说。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没有机会说。他只好耐着性子等会议结束，不管如何，胡孝民都是科长。他想与胡孝民分庭抗礼，得从具体工作抓起。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有件事真得你去办才行。”
    刘炳元精神一振，胡孝民终于意识到他的价格了，连忙说：“请讲。”
    胡孝民拿出一个信封，扔到刘炳元面前：“这钱去送给总务处萧处长。”
    “这个我去不好吧。”刘炳元感觉被戏弄了，这种跑腿的事情，岂是他堂堂副科长干的？
    胡孝民望着刘炳元，淡淡地说：“你跟萧处长熟嘛，我如果去，人家未必会收。这是五福公司的一点心意，不多，但以后经常有。”
    刘炳元被胡孝民的目光盯得很难受，最终败下阵来：“好吧。”
    胡孝民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容：“这就对了嘛，任何工作总要一步一步来的。”
    刘炳元走后，胡孝民把范桂荣叫到办公室：“昨天晚上在伊泰舞厅的都有哪些人？”
    今天一早，他就接到了范桂荣的电话，向他报告了昨晚刘炳元在伊泰舞厅请客的事。
    范桂荣拿出一张纸条：“名单我已经写好了。”
    胡孝民沉吟道：“与我想象中的差不多。刘炳元这次来当副科长，绝对没憋什么好屁。”
    范桂荣笃定地说：“科长放心，不管他是什么人，都翻不起浪。”
    胡孝民提醒道：“一组的孔振球，原来是刘炳元情报组的人。”
    范桂荣一拍额头：“我还真没注意。”
    胡孝民提醒道：“监视萧一诚的事，暂时不能让孔振球参与。”
    他只说“暂时”，是想看看孔振球到底与刘炳元还有没有关系。
    范桂荣点了点头：“我会注意他的。”
    胡孝民突然说：“我想让刘炳元分管一组，但又不能让他知道监视萧一诚的事，能做到吗？”
    范桂荣郑重其事地说：“没问题！”
    大不了自己亲自监视萧一诚呗，一组的工作基本上了正轨，自己空闲时间很多。
    胡孝民缓缓地说道：“知道为什么要排挤刘炳元吗？不仅仅是因为他抢了兄弟们的饭碗，原本我是推荐你来当这个副科长的。更因为他是孙墨梓的人，我们把事情做好，主任自然看得到。”
    范桂荣咬牙切齿地说：“这小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刘炳元到总务处萧一诚的办公室，拿出信封向他说明来意。萧一诚打开信封一看，又将钱扔了回来：“胡孝民这是打发叫化子吧！”
    刘炳元趁机煽风点火：“萧处长，胡孝民狂妄自大，又有陆实声替他撑腰，在情报一科跟军阀似的。真不知道他这个科长，是怎么当上的。”
    萧一诚冷笑着说：“还不是靠溜须拍马，巴结长官？要不是情报一科没人，这个科长能轮到他？”
    刘炳元深以为然：“我看也是，他毫无真才实学，又是半路出家，要不是走了狗屎运，当个情报员都不合格。”
    萧一诚说道：“孙主任对你寄予厚望，只要能找到胡孝民的把柄，撤掉他一句话的事。”
    萧一诚的话，令刘炳元深受鼓舞，有孙墨梓支持，自己要扳倒胡孝民，似乎就在呼吸之间。
    刘炳元自信地说：“我再观察几日，定能揭穿胡孝民尸禄素飡的真面目。萧处长，以后是否可以停止情报一科的费用？”
    萧一诚笑道：“当然可以。”
    刘炳元的办法很阴险，但也很好用。
    回到情报一科后，刘炳元将信封还给胡孝民：“萧处长说了，这是打发叫化子。”
    胡孝民“恍然大悟”，将钱抽出来塞进钱包：“忘了萧处长是特工总部的财神爷，怎么会看上这么点钱呢。”
    刘炳元一愣：“就这样？”
    胡孝民佯装不解地反问：“还要怎样？”
    刘炳元提醒：“不应该对萧处长特别对待么？毕竟，咱们的经费，还要靠总务处划拨。”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没事，以后报销经费的事由你负责。”
    刘炳元一脸愕然，自己刚请萧一诚停止情报一科的费用，胡孝民转手就让自己负责报销费用，他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刘炳元无奈地说：“胡科长，除了报销经费，是否还有其他工作安排？”
    胡孝民说：“把一组和六组给你如何？”
    刘炳元大喜过望：“多谢。”
    这正是他希望的结果，六组的组长袁佩瑜，是他原来的老部下，一组的范桂荣，是胡孝民的亲信，况且一组还有个孔振球，原来是自己的手下。
    掌控六组，通过一组挖掘胡孝民的内幕，简直就是天助我也。胡孝民把这两个情报组交给自己开始，就注定他要完蛋。
    胡孝民自然看到了刘炳元的表情，随口说道：“我打电话通知他们，你自行去他们的机关视察。”
    刘炳元觉得很奇怪：“你不一起去么？”
    胡孝民摆了摆手：“我去九风茶楼喝茶听戏。”
    刘炳元嘴角露出轻蔑的神情，胡孝民只知道喝茶听戏，下面情报组的工作，也只是每天早上听汇报，想要架空他，实在太简单了。
    胡孝民去九风茶楼，自然不是喝茶听戏，他得去取情报。
    关于王淑珍的情况，胡孝民仔细斟酌后，觉得不宜让她担任新二组的内交通。工作和生活应该分开，如果混在一起，很容易出事。她只负责三个单位的情报传递，完全可以把新二组交给其他人。
    但李公树却认为，正是因为王淑珍与他的关系，才是最合适的人选。王淑珍经验丰富，担任内交通以来从来没出过差错，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新二组的安全。
    李公树是长官，胡孝民只能服从命令。今天来九风茶楼，正是为了接头。
    王淑珍其实也很不解，这个新二组的马组长是怎么回事，突然要更换死信箱位置，还不与自己见面。而长官又让自己与他接头，搞什么名堂嘛。

第三百零五章 最佳女婿
    王淑珍在包厢里不安地走动着，时不时的还走到窗口，望着下面的正门口。她知道胡孝民也常来这个包厢，虽然不是专用包厢，但遇到的机会还是很大。
    果然，怕什么来怕，王淑珍看到胡孝民的车子了，停到九风茶楼门口后，胡孝民走了下来。看了看四周后，朝着九风茶楼径直走来。
    王淑珍很担心“马宁一”这个时候会来，她手伸进了皮包，里面有一把精巧的勃郎宁1906。哪怕胡孝民是她的女婿，万不得已时，为了保护马宁一，她只能开枪，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生命。
    作为军统上海区的内交通，王淑珍表面大大咧咧，每天不是逛街就是约的搓麻将，实则是个心思特别缜密的人。她之前做内勤，顾慧英进入76号后，她就转为内交通。自担任交通以来，从来没出过差错。
    胡孝民到了二楼东头的包厢，王淑珍已经在里面，他“惊诧”地问：“妈，你怎么在这里？”
    王淑珍强自镇定：“我约了人听戏，今晚不是有个侦破现代戏么？”
    她的手已经伸到包里，摸到了那把手枪。
    胡孝民突然问：“请问老赵什么时候来？”
    王淑珍一愣，下意识地问：“什么？”
    她紧紧握着手枪，就差拿出来对准胡孝民了。
    胡孝民又说了一遍：“请问老赵什么时候来？”
    王淑珍张口结舌，突然意识到这句话不同寻常意思，马上说：“你，老赵去大光明电影院了，老李会来。”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还想约老赵打牌呢，看来只能改天了。”
    王淑珍说：“昨天你们不是刚打过么？”
    胡孝民平静地说：“昨天打了，明天还要打。”
    王淑珍目瞪口呆：“你你是马马宁一？”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苦等的“马宁一”竟然就是胡孝民。
    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一切，怪不得第一次的死信箱会安排自己，怪不得这次接头也会安排在这里。这个包厢，几乎是胡孝民专用，她与胡孝民在这里见面，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胡孝民微笑着说：“你好，沈曼同志。”
    “沈曼”，正是王淑珍在军统的代号。谁能想到，军统上海区本部的内交通，不仅是女人，还是顾家的太太呢？
    王淑珍叹息着说：“孝民，你瞒得我好苦。”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我也不想瞒你，但这是我的职责和使命！”
    王淑珍点了点头：“对，我们都在为抗战默默奉献着青春和热血。”
    胡孝民刚来愚园路顾家时，她对胡孝民是很反感的。他就像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不但要投奔顾家，还妄想娶顾慧英，她当然坚决反对。
    然而，顾慧英和顾志仁都认可胡孝民。胡孝民也答应，他与顾慧英的第一个孩子会姓顾，这相当于上门女婿的角色，她也只好默认。
    之后，胡孝民突然加入特工总部，她得知后很是不满。然而，木已成舟，只能顺其自然。
    在此之前，她对胡孝民是怨恨的，骗了自己，骗了顾慧英，顾家几乎要毁在胡孝民手里。
    可现在，胡孝民却成了马宁一，成了军统的新二组长，成了自己所希望的那种抗日英雄，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满足。自己一直瞧不起的上门女婿，突然成了自己最理想的乘龙快婿，她突然觉得很幸福。
    胡孝民拿出一张法币递给王淑珍：“说正事吧，这是给李老板的。”
    “好。”王淑珍接过纸条，顺手从头发里一摸，也抽出一张纸条，同时又把胡孝民的纸条塞了进去。
    她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发髻，情报藏在里面，不弄散头发是发现不了的。
    胡孝民打开纸条，看了一眼后，正色地说：“你转告长官，下次的情报一定要密写。另外，最好用纸币代替纸张。”
    他的情报，早就用了密写，虽然麻烦，但相当于加了层保险。用纸币替换纸张，又会再加一层保险。纸币藏起来，就算被发现，也能解释得谁。中国人，讲究财不露白，日本人也能理解。
    王淑珍说道：“你倒是阔气。”
    “这可不是阔气，而是为了安全的需要。如果是死信箱传递情报，可以用纸张，携带的情报，一定要用纸币。”胡孝民将区本部的情报看完后，拿出火柴马上烧掉。
    这次的任务，是暗杀和平建国军第五路总指挥陆雨亭。陆雨亭经常在上海活动，尤其喜欢在四马路附近的公寓和长三堂子。平常每天必定会叫局，生活很是奢靡。
    “有机会我会跟李老板说。”王淑珍点了点头，区本部与她接洽的，其实不是李公树，而是助理书计。
    上海区设区长一人，由李公树担任，书计一人，助理书计六至七人。每位助理门书计主管一部分业务，如情报处理、行动指导、人事管理、联络传递等，他们分驻不同的办公地点，其地位与外勤单位中的组长、队长类似。
    所以，王淑珍经常接触的是负责联络传递的助理书计，与李公树难得见上一面。甚至，很多内交通都没见过李公树。
    上海区本部与外勤单位，并不直接发生关系，由交通站进行联络。交通站有内外之分，区部与各组、各队之间能过“内交站”进行联系，各组、各队与其所属人员之间，通过“外交站”联系。
    上海区目前的内外交通站近二十处，交通员数十人，区本部交通员全部由女性担任。为了安全起见，她们每隔半年或一年会更换。
    胡孝民正色地说：“你的工作，我不便过问，但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需要我配合，随时可以来找我。”
    王淑珍犹豫了一下，问：“工作上的事，我都能做好。孝民，你跟慧英生活得怎么样？”
    胡孝民平静地说：“我们是假夫妻，一直分房睡的。”
    王淑珍微微有些失望：“原来如此。”
    现在，她倒希望胡孝民真是自己的女婿。潜伏在敌人内部的优秀间谍，能成为自己的女婿，她会非常自豪。

第三百零六章 请把任务给我
    王淑珍与胡孝民表面上是丈母娘与上门女婿的关系，同时出现在九风茶楼，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两人前期谈的都是工作，到后面，开始聊生活。王淑珍对胡孝民越来越满意，胡孝民思路清晰，潜伏敌营，英勇果断，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王淑珍临出门时，突然正色地说道：“孝民，我和慧英的父亲，都希望早点能抱上孙子。”
    她的意思很明显，你和顾慧英是假夫妻，可我希望你们变成真夫妻。
    胡孝民为难地说：“这个不是我一个人愿意就行的。”
    王淑珍马上说道：“慧英那边我去说。”
    其实，她早就知道顾慧英在特工总部情报二科，甚至也猜到她可能也有特殊使命。从小到大，顾慧英与家里的佣人就不怎么亲热，自从刘妈来了后，两人好得跟姐妹似的。知女莫若母，岂能看不出来？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以后再说吧，我们的身份，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
    他行事，总是先考虑最坏的结果，随时作好身份暴露的准备。如果有一天他的身份暴露，希望不要影响到顾慧英。
    王淑珍劝道：“你们朝夕相处，又有名分，总会处出感情的。谁知道这场战争会打多久，或许我们这一代拼光了都不行，必须培养下一代，甚至是更下一代。”
    胡孝民觉得王淑珍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这是用抱孙子来变相催促他与顾慧英成为真正的夫妻，他连忙站起来：“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王淑珍在身后叮嘱道：“以后要多回来吃饭，最好每天晚上都来，至少两天要来一次。”
    与胡孝民的这层关系，以后她与胡孝民的情报传递，会变得极为方便。胡孝民虽是她的女婿，可更是长官。在胡孝民面前，她的语气不知不觉没有了原来的尖酸刻薄，多了几分温情。
    胡孝民回到特工总部后，与严青山见了一面，跟他说起了最新任务：刺杀和平建国军第五路总指挥陆雨亭！
    严青山急道：“陆雨亭？是条大鱼啊，这个任务得给我！”
    胡孝民调侃地笑道：“你刚杀了山口墨子和小林，这次轮也轮到我了。”
    接到任务后，他就在考虑，这个任务应该由谁来执行。显然，在新二组中，严青山是最佳选择。
    严青山几乎是哀求地说：“两个日本人，能跟第五路军总指挥比吗？宁一，求求你，把这个任务让给我好不好？我最近盯上了姜质，他经常去愚园路，你先干掉他如何？”
    姜质原来是军统南京区专员，与陈明楚一起叛变投敌、出卖组织。目前在特工总部担任专员，继续与军统作对，被军统列入了黑名单的。
    胡孝民板起脸，严肃地说：“严队长！这里可没有什么宁一。”
    严青山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对不住，嘴快了。孝民，算我求求你好不好？”
    胡孝民缓缓地说：“陆雨亭可以交给你，姜质也能给你当下酒菜，但什么时候动手，必须等我通知，能做到吗？”
    严青山啥都好，就是心高气傲，毕竟一身的本事。要不是他认可胡孝民的谋略，胡孝民的本事也不比他差，恐怕会自行动手。
    严青山眉开眼笑：“你是长官，一切行动听指挥，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论军衔，他比胡孝民还高一级，他是中校，胡孝民才刚刚升为少校。可论级别，他只是新二组的副组长，必须听胡孝民的命令。当然，确实是因为他觉得胡孝民的计划很精巧，才心甘情愿接受胡孝民的指挥。
    胡孝民叮嘱道：“我们在敌人内部活动，哪怕说错一句话，都会带来杀身之祸。以后，宁一、长官这些话，可千万说不得。”
    严青山斩钉截铁地说：“放心，以后就算是没有外人，也绝对不会再说。”
    刘炳元在情报一组，只是走马观花的看了看，整个情报一科都知道，范桂荣是胡孝民的人。自己在情报一组放个屁，范桂荣都会告诉胡孝民是臭还是香。
    但他还是跟范桂荣约好，中午在沪西大旅馆请情报一组和六组的兄弟们吃个饭。晚上如果大家有雅兴，可以去伊泰舞厅，全场消费由他买单。
    刘炳元与袁佩瑜碰头后，才是真正的老友重逢。看到刘炳元，袁佩瑜领着他到了自己的住所。
    袁佩瑜感慨地说：“刘科长，你早点来情报一科就好了。”
    他们这些情报一科的老人，在胡孝民来后，处处被打压排挤。
    刘炳元得意地说：“现在来也不晚嘛，上头已经答应，只要拿到胡孝民的把柄，就会把他撤职查办。到时候，情报一科就是兄弟们说了算。”
    袁佩瑜问：“要什么样的把柄呢？”
    胡孝民当了情报一科的科长后，先将所有的情报组长对调。这一手很毒，现在情报六组的组员，可不是他的人。就算想跟胡孝民作对，也得小心翼翼。
    胡孝民的资历，不要说跟情报组长比，就算比普通的情报员比，也是不够格的。但这一手，让下面的情报组长，对他生出了敬畏之心。
    再加上将情报组分区放权，现在的情报组长，相当于小小的情报科长。他们在自己管辖的区域办事，有很高的自主权。这让那些情报组长觉得，比原来更受重视。
    还有让各情报组解决经费的事，虽然听起来很荒唐，可各个情报组都有了来钱的渠道。特别是胡孝民搞的五福公司，更是给他们树立了榜样。
    范桂荣对辖区的赌场、烟馆、舞厅下手，每个月弄到的钱，据说非常可观。其他情报组，已经在有样学样。
    如果说这些，都是胡孝民的把柄，恐怕上面并不会将他撤职查办。
    刘炳元问：“在特工总部，什么样的罪名，能把人踩到泥潭里，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袁佩瑜已经有些明白刘炳元的意思：“当然是抗日分子了，谁跟他们沾上边，准没好下场。”

第三百零七章 联合
    刘炳元点了点头，接到孙墨梓的电话后，他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怎么样才能让胡孝民与抗日分子扯上关系？
    胡孝民再平庸无能，只要没犯大错，就能安稳坐在情报科长的位子上。如果与抗日分子扯上关系，就是打压他最好的把柄。
    然而，胡孝民上任后，遭到军统多次暗杀。他对中共和中统也恨之入骨，赵仕君对他也很信任，陆实声等人还是他的结拜兄弟，怎么才能让他们相信，胡孝民与重庆或延安有关系呢？
    刘炳元缓缓地问：“怎么样才能让胡孝民与抗日分子沾上边呢？”
    袁佩瑜说：“胡科长跟人合伙搞的五福公司，从上海运棉纱、棉布和西药到重庆，再从重庆运桐油、柏油和木材到上海，就算跟抗日分子没关系，至少跟重庆也有关系了。”
    刘炳元笃定地说：“这家五福公司肯定有重庆背景。”
    袁佩瑜问道：“刘科长要从五福公司下手？”
    刘炳元笑眯眯地说：“不是要从五福公司下手，而是要与五福公司合作，共同对付胡孝民。”
    袁佩瑜叹息着说：“胡科长几乎是半公开与重庆合作，确实不太好。”
    刘炳元冷笑道：“有些人为了利益，迷失了自我，跟重庆合作，不是火中取栗吗？这样的人，注定会身败名裂。”
    袁佩瑜诚恳地说：“不管如何，以后我就跟定刘科长了。”
    跟着胡孝民，只能保住现在的位子。跟着刘炳元，或许能更进一步。
    刘炳元说道：“你可以把可靠的人都联合起来，胡孝民注定要倒台，我们将成为情报一科新的力量。晚上，请他们出来喝酒唱歌，我来买单。胡孝民如果倒了，你们就都是有功之臣。”
    他亟需在一科建立自己的势力，必须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人。封官许愿，不管能不能实现，先把人拉拢过来再说。
    袁佩瑜笃定地说：“没问题。”
    胡孝民回到家的时候，冯香莲帮他挂外衣，又顺手接过了皮包，同时手里两张纸币悄无声息地塞到了胡孝民手里。
    胡孝民有了钱币换纸条的想法后，给了冯香莲一叠小额法币，让她转给组织。以后，除非是传达件，一般的情报都写在钱币了。再用密写的方式，记住钱币的编号后，再夹到普通的钱里，很难被人发现。
    真要遇到危险情况，甚至可以把写着情报的纸币，送给敌人。
    用纸币写情报，一般用药水显影，或者水火显影。
    比如说用淀粉浆写，碘酒或淡盐酸可洗出字迹；用五倍子写，则用绿矾洗；用牛奶写，碘酒洗；玫瑰精写，则用玫瑰露洗。
    为了方便，胡孝民一般用牛奶或者米浆水写，可用碘酒洗出字迹。
    如果用火烤显然，则要用其他方式。比如说甘蔗水写，火烘显出黄色字迹；橙汁写，火烘显黄色；米汤写，火烘显黄色；绿化钴写，火烘显蓝色；淡硝酸写，火烘显黑褐色；苏打水写，火烘显黑灰色；明砚水写，火烘显黑灰色；浓盐水写，火烘显黑灰色。
    为了方便，胡孝民一般都使用浓盐水写，毕竟这东西方便，一包盐可以用一年。
    顾慧英下楼后，见胡孝民坐在餐桌上，诧异地问：“今天一科副科长上任，怎么也没见你们聚餐？”
    胡孝民不以为意地说：“一个副科长而已，没必要。”
    刘炳元有什么想法，他很快就会知道。他在情报一科资历确实浅，能力看上去似乎也不出众。可是，在一科的很多人眼里，威信还是比较高的。特别是他提拔了鲁继荣、许志高、叶明、方民任、范桂荣等人后，其他人都看到了希望。
    只要跟着胡孝民，就能被重用，只要对他忠心，就有机会提拔。而且，各个情报组开始想方设法弄经费后，情报一科每个月都能发一笔额外的津贴，这笔钱比他们的薪水还高。
    这次五福公司分红，每个情报组长享受其他部门科长的待遇，下面的组员，也同等其他部门小组长或小队长的待遇呢。
    给他们向上爬的动力和希望，再给他们足够的利益，除非是特别失意或野心极大之人，否则都不可能跟胡孝民作对。
    事实上，刘炳元昨晚在伊泰舞厅请客，范桂荣第一时间就向他报告。为什么能这么快知道？是有人向他通风报信。
    刘炳元拉拢的那些人当中，有人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也有人觉得，这是他们的机遇。叶明和方民任杀了高修德后，马上调到七组和八组当副组长，这可是活生生的例子。
    深夜，胡孝民等顾慧英睡着后，将门反锁，在书房看了冯香莲传回来的情报。
    他与顾慧英虽结为夫妇，但两人有名无实，只要他将门反锁，顾慧英绝不会再到书房。这就是假夫妻的好处，如果真的夫妻，说不定顾慧英会突然袭击。
    这是江苏省委转的一份件，中共中央近日作出关于目前时局与党的任务的决定，决定指出：目前国内时局的特点是在敌我战略相恃阶段中，最近伪中央政府的准备成立，蒋政府反汪宣言的发表，给投降派、反共派、顽固派一个新的打击。但是，克服逆转可能，争取时局好转，还是一个艰苦斗争的过程。
    决定给出了十大任务，比如说：“猛烈发展全国党、政、军、民、学各方面的统一战线”、“巩固共产党的组织”等。
    最后，省委还给了胡孝民一个具体任务，想法弄点武器弹药，南汇县抗日自卫团第二大队将在年关前，对日伪军发动一次袭击。可他们缺枪少弹，急需地下党提供。组织希望胡孝民能想办法购买一批武器，所需款项待他汇报后由组织拨付。
    将纸币烧掉，胡孝民又点了根烟。密写过情报的纸币，只要清洗干净，其实可以再次使用，但胡孝民宁愿烧掉，也不想留下哪怕一丝隐患。
    吸了两根烟后，胡孝民有了主意。他拿出一张钞票，又拿出一点盐制成浓盐水，在纸币上给组织回复。

第三百零八章 尽情表演
    汤伯荪，新二组情报小组长。清早与外交通见了面，拿到了新组长“马宁一”转来的一张法币，上面用浓盐水写着最新命令，回去用火烤才能显出黑色字迹。
    回到小组机关后，汤伯荪点一根蜡烛，将法币放火上烤了烤，很快显出几行黑色的字迹。
    看到弯弯曲曲的字体，汤伯荪刚开始是嗤之以鼻的。身为新二组的组长，竟然写得一手烂字，怎么见人哦。一般来说，字如其人，写得这么丑的字，人肯定也不怎么样。
    然而，仔细看了看之后，汤伯荪突然发觉不对，这字是用左手写的！
    再想到把情报写在法币上，汤伯荪突然觉得，这个未曾谋面的新组长，其实是个心思缜密，行事谨慎之人。
    作为一名潜伏在敌后的特工，能跟着这么一个谨慎的长官，其实是一种福分。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一个杰出的长官，能带领他们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自身却能安然无恙。
    马宁一的命令很奇怪：安排一合适女子，以良家妇女的身份进入五马路久安里的台基，接近76号总务处长萧一诚。
    之所以说这个命令奇怪，是因为情报小组并无女情报员。而萧一诚是76号的总务处长，没经过训练的女子，就算能接近萧一诚，又如何窃取情报呢？
    汤伯荪仔细看着法币上的这句话，“合适女子”，显然，马宁一是知道情报小组没有女性的。他相信，以马宁一的谨慎，对整个新二组的人员档案，应该都很清楚。
    蓦然，汤伯荪拿起法币，借着蜡烛的灯光，仔细看着上面的字。他生怕自己看漏了，又将法币在火光上烤了烤。
    没错啊，马宁一只让他派人接近萧一诚，并没有窃取情报的意思。也就是说，第一步只需要接近萧一诚就行，能不能获取情报并不重要。
    汤伯荪相信，马宁一这样安排绝对有其深意，只不过一时之间，他想不透其中的关节罢了。
    确定了这一点，汤伯荪心里有数了。
    至于“合适女子”，他那里其实有现成的。在上海滩混的，谁没几个红颜知己呢？
    上午，胡孝民主持完例会后，刚回到办公室不久，范桂荣就溜进来了。
    胡孝民看了他一眼，问：“刘炳元和袁佩瑜走了？”
    范桂荣嗤之以鼻地说：“他们一散会就走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烟，扔了一根给范桂荣，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说吧。”
    范桂荣在空中准确无误接到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昨天晚上，刘炳元和袁佩瑜又请一帮人去伊泰舞厅喝酒了。”
    胡孝民也掏出烟，手指夹着烟停在了半空，愣了一下，问：“都有哪些人？”
    刘炳元的进展很快，接连两天请人喝酒跳舞，这是准备搞事了。
    范桂荣连忙拿起茶几上的火柴，划燃后，双手护着火苗送到胡孝民面前，恭敬地说：“刘炳元、袁佩瑜、廖新民、叶明和孔振球等人，大部分是刘炳元原来情报组的人。廖新民和叶明，是新拉拢的。”
    廖新民是情报六组的副组长，袁佩瑜的副手。袁佩瑜要跟着刘炳元换前程，廖新民也只能亦步亦趋。
    叶明是情报七组的副组长，虽然不是刘炳元的老部下，但刘炳元与他谈过一次话后，他表示愿意追随刘炳元。
    胡孝民点了点头，问：“都聊了些什么？”
    刘炳元拉拢的这些人当中，孔振球虽然是他的老部下，但已经暗中表明态度，不愿意与刘炳元有牵扯。现在的孔振球，是接受范桂荣的命令，打入刘炳元集团的卧底。
    至于叶明，在刘炳元与他谈完话后，马上向胡孝民密报。经胡孝民同意，刻意接近刘炳元，看他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刘炳元并不知道，他刚刚聚拢的这些人当中，有两个是胡孝民安排的。
    范桂荣犹豫着说：“刘炳元说最近要行动，通过五福公司扳倒科长。”
    胡孝民嘴角露出一抹轻蔑：“通过五福公司扳倒我？好大的口气！”
    如果说五福公司没分红前，刘炳元通过五福公司找麻烦，或许还有一丝可能。现在这么多人拿了五福公司的钱，刘炳元扳倒他，就是断他们的财路。哪怕胡孝民不出手，他的那些结拜兄弟，也会找刘炳元算账。
    范桂荣轻笑道：“刘炳元还吹牛，支持他的人，以后都能提拔重用。他也不怕闪了舌头，什么愿望都敢许。”
    胡孝民的淡定，给了他强大的自信。
    胡孝民淡淡地说：“先让他好好表演吧，有些人不撞得头破血流，是不会回头的。”
    刘炳元想通过五福公司搞事，大方向没错。可他不该在手下面前吹嘘，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
    这种事情，只要稍微透露一点风声出来，就很难成功了。他还在很久没联系的手下面前说出这样的计划，还想成功，更加不可能了。
    范桂荣问：“科长，萧一诚那边，还要跟么？”
    跟了几天，只发现萧一诚与人偷情，这是男人的通病，不算什么坏事。就算被人知道，最多名声有污，并不会对萧一诚有太大的影响。
    胡孝民冷冷地说：“当然要跟，不仅要跟，还要调查那些女子。萧一诚有这样的毛病，对手知道后，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办？”
    范桂荣惊诧地说：“美人计？”
    男人在床上是最难保守秘密的，为了吹嘘自己的本事，他们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机密全部说出来。
    胡孝民不置可否地说：“有没有美人计，以后就知道了。”
    他让汤伯荪安排合适的女子，潜伏到萧一诚身边，不是想从萧一诚那里获取什么情报，只是想让萧一诚与军统有某种联系罢了。
    76号的情报，就算萧一诚不说，胡孝民也能提供，到时候安到萧一诚头上，任他全身长满嘴，也是说不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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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引火
    范桂荣走后不久，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胡孝民抓起来一听，是焦一诚打来的：“你们科是不是新来了一个叫刘炳元的副科长？”
    “对。他找你了？”胡孝民很是意外，刘炳元才到情报小组两天，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焦一诚说道：“他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要约我见个面。”
    胡孝民淡淡地说：“那就见嘛，听听他说些什么。如果他要通过你来对付我，可以答应他，但必须提出一些条件。等会我来趟五福公司，见面再详谈。”
    暗杀陆雨亭、扳倒萧一诚、对付刘炳元，胡孝民唯一不能确定的，其实是刘炳元。其他两人都是他砧板上的肉，是红烧还是清蒸，全在他一念之间。
    对面的焦一诚挂了电话后，很是意外，听胡孝民淡定的语气，刘炳元的行为早在他意料之中。
    他在与刘炳元见面之前，给胡孝民通气，其实已经表明了态度。不管刘炳元是什么人，胡孝民都不可取代。
    之前胡孝民给中统提供了那么多情报，还替他们杀了张小通。虽然中统出了大笔钱，可胡孝民用行为表明，只要给钱，他就可以与中统合作。
    而刘炳元的底牌，他摸不清。刘炳元的用意倒是能猜到，想扳倒胡孝民取而代之。如果他想把五福公司也搞垮呢？
    焦一诚又给章详庆打了个电话，确定对方在家后，又去了趟吕班路29号。章详庆不比胡孝民，这些事情，不好在电话里多说。
    章详庆沉吟道：“不管是为了潜伏工作，还是为了生意，我们都应该与胡孝民同舟共济。就按胡孝民所说，看刘炳元怎么说，如果他想通过我们对付胡孝民，趁机摸清他的底牌。”
    焦一诚问：“能否暗中与刘炳元合作呢？”
    章详庆坚定地说：“不行。在这件事上，只能两选一！”
    如果想两边都结交，最后两边都得罪。他们与胡孝民，已经是事实上的合作伙伴关系，哪怕刘炳元能给出更大的利润，也不应该抛弃胡孝民。
    胡孝民的好处，是看得见的，刘炳元不管有什么承诺，都是空头支票。
    焦一诚与刘炳元，在公共码头的一家咖啡厅见了面。
    刘炳元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鄙人刘炳元，现在是特工总部情报小组副科长。”
    昨天晚上在伊泰舞厅，所有人都表示，愿意追随他。特别是叶明、孔振球等人，更是公开表示，就算刀山火海，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让刘炳元很欣慰，这是人心所向啊。他相信，只要自己登高一呼，一科的人都会聚拢在自己旗下。到时扳倒胡孝民，只是一句话的事。
    焦一诚淡淡地说：“原来是刘副科长。”
    刘炳元正色地说：“我接到上峰命令，调查五福公司是否有走私物资，并与重庆勾结的现象。”
    焦一诚拿起咖啡杯中的勺子，轻轻转动着，问：“此事，胡科长知道吗？”
    刘炳元摇了摇头：“我所指的上峰，并非胡孝民。”
    焦一诚轻笑着说：“刘副科长不是调查五福公司，而是想调查胡科长吧？”
    刘炳元的话里充满了威胁：“如果你与我合作，可以只调查胡孝民。如果你不能坦诚合作，那就既调查五福公司，也调查胡孝民。”
    焦一诚“犹豫”了一下，问：“如果合作，怎么个合作法？”
    刘炳元露出得意的笑容：“这个嘛，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焦一诚迟疑着说：“是不是全力配合刘科长调查胡孝民？”
    他没再说“刘副科长”，而是换成了“刘科长”。也没说“胡科长”，换成了“胡孝民”。这都说明，他的态度似乎发生了转变。
    刘炳元笑道：“焦先生果然是个聪明人。”
    焦一诚欠了欠身，问：“不知要如何配合刘科长？”
    刘炳元张了张嘴，本想说出自己的计划，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你先介绍胡孝民的情况。”
    焦一诚说：“胡孝民在五福公司只做一件事，拿到登部队的派司。其他事情，无需他过问。”
    刘炳元惊讶地说：“登部队的派司？他是怎么拿到的？”
    登部队就是驻守在上海周围的十三军团，整个苏、浙、皖以及上海、南京的经济物资移动，都由登部队控制。所谓的派司，其实就是物资移动证。
    焦一诚惊讶地说：“怎么，刘科长拿不到登部队的派司？”
    刘炳元强笑道：“当然没问题。”
    他跟日本人可没什么关系，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说“不”。
    焦一诚心里暗笑，故意问道：“那就好。我们马上要运货出去，不知刘科长什么时候能把登部队的派司拿来？”
    刘炳元沉吟道：“你什么时候需要？”
    焦一诚平静地说：“最迟后天。”
    刘炳元原本还想与焦一诚商量，如何陷害胡孝民之事。但登部队的派司，是横在他与焦一诚之间的鸿沟。
    快中午时，胡孝民去了趟五福公司，与焦一诚单独见了一面。
    焦一诚见到胡孝民后，马上介绍了与刘炳元见面的情况：“刘炳元打着孙墨梓的旗号，开口就是调查五福公司和你。”
    与刘炳元见面后，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与胡孝民相比，刘炳元显得很浮浅。刘炳元的水平，与胡孝民不在同一水面，与胡孝民斗是在找死。
    胡孝民问：“你觉得，刘炳元如果要扳倒我，会怎么做？”
    焦一诚笃定地说：“当然是拿到你与重庆的证据，没有什么比你是抗日分子对他更有利的了。”
    胡孝民轻笑道：“你应该拿出点诚意嘛，下次见面给他提供点内幕消息。”
    刘炳元的底牌，他基本摸清了。所谓的扳倒自己，只是停留在嘴上，刘炳元并无具体计划。
    其实也能预料，他担任副科长才两天，怎么可能有详细计划呢？
    焦一诚问：“什么内幕消息？”
    胡孝民淡淡地说：“他不是希望我是抗日分子么？你就告诉他，我有意与重庆联络，让你穿针引线。”
    焦一诚惊讶地说：“你这不是引火烧身么？”
    胡孝民微笑道：“确实是引火，但烧的是谁，那就不知道了。”

第三百一十章 结交
    刘炳元回到特工总部后，去了趟高洋房，向孙墨梓报告与焦一诚见面的情况。
    孙墨梓一听，马上发现了问题，叹息着说：“你太性急了。”
    五福公司在租界，不要说胡孝民没有参与具体经营，就算他真的参与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刘炳元这个时候，直接找焦一诚也很不妥。目前来说，焦一诚与胡孝民，必然是站在同一阵营的。所谓焦一诚答应合作，恐怕没这么简单。
    刘炳元慷慨激昂地说：“焦一诚已经服软，只要我能弄到登部队的派司，他就会与我合作。论资历、能力、威信，你都比姓赵的不知道高出多少。为何特工总部很多人却只听他的？主要原因是你太正派，不像他们那样耍流氓手段！这次就从胡孝民开始，把赵仕君的势力清除出特工总部！先拿下情报处，再拿下行动二处和三处，最后对警卫总队动手！”
    孙墨梓可不容易被刘炳元说动：“你有对付胡孝民的办法吗？”
    刘炳元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拿到登部队的派司。如果他出面，当然不会有问题。可拿到之后呢？
    孙墨梓之前收到过两封匿名信，第一封信告诉他，赵仕君要借中统之手杀掉他。当时他在西伯利亚皮货店遭到暗杀没多久，一直以为是中统所为，没想到是赵仕君的毒计。
    第二封信告诉他，南京的费仲彝与唐东平替中统训练特工。为了营救唐东平，孙墨梓可是欠了不少人情。
    他也很想把赵仕君挤出特工总部，但就目前的局势来说，很难。
    刘炳元所说的，借胡孝民之事，把赵仕君的势力清除出特工总部，他可没这么大的奢望。让刘炳元扳倒胡孝民，恶心一下赵仕君，还是可以的。
    刘炳元笃定地说：“我已经联络了情报一科不少人，他们都愿意跟我干。胡孝民与重庆，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只要焦一诚愿意证明，坐实他是重庆分子很容易。如果焦一诚不合作，也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孙墨梓提醒道：“让焦一诚证明不现实，你必须要有详细的计划，并且是切实可行的计划。”
    刘炳元的话空洞无物，越听越没有信心。
    刘炳元连忙说：“我回去就制定计划。那登部队派司的事？”
    孙墨梓淡淡地说：“你去找萧一诚，他跟日本人来往得多。”
    刘炳元并不知道，他刚到总务处，就被范桂荣发现了。晚上，萧一诚去了虹口区，请登部队的日本人吃饭。
    第二天，胡孝民开完早例会后，范桂荣到他办公室报告。
    “科长，昨天下午，刘炳元去高洋房后，直接去了总务处。晚上，萧一诚请十三军团的少尉小林荣一吃饭，九点多才去久安里。”
    胡孝民点了点头：“萧一诚约会的女子，查得怎么样？”
    昨天晚上，焦一诚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刘炳元应该能弄到登部队的派司。
    范桂荣又妒又恨地说：“萧一诚喜新厌旧，昨天晚上换人了。”
    “哦。”胡孝民点了点头，他在想，昨晚这个人，是不是汤伯荪安排的呢？
    范桂荣回想着萧一诚的那个女子，一脸垂涎欲滴：“那个女子我看一眼，当真标致，那水蛇腰，那身段，当真是啧啧。”
    胡孝民问：“摸清底细了没有？”
    范桂荣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台主嘴严得很，只能跟着那女的。可那女子滑得很，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从后门溜了。”
    胡孝民叮嘱道：“继续跟着萧一诚，那女的放在其次。”
    随后，胡孝民去了趟平洋房，跟板本一郎说起了小林荣一的事。
    板本一郎点了点头：“我认识小林荣一少尉，他负责南市的检查所。”
    胡孝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板本一郎提醒：“你还想要物资移动证？找小林荣一不是最好的选择。”
    胡孝民说道：“如果我要派司，肯定找板本君。我听说萧一诚去找了小林荣一，估计是想运什么货物出去吧。”
    板本一郎听到胡孝民只找他要派司，放下心来。但又想到一个问题：“胡桑，日本政府已经禁止在上海及苏浙皖等地区使用日元，以后你要再弄到日元，就比较麻烦了吧？”
    为了减少日元外流，以及加强对中国沦陷区的经济掠夺，日本政府将不在自己的控制区使用日元。
    胡孝民微笑道：“不会，以后只要板本君给我弄派司，每次都会支付两百日元。可以是现钞，也可以存到正金银行。”
    这次囤棉纱，他将所有的美元、法币和金条都拿了出来，唯有日元没动。上次谢锦田给的五千日元，就是给板本一郎准备的。只要板本一郎喜欢钱，事情就好办。
    板本一郎放了心：“那就好。”
    自从与胡孝民展开“合作”以后，他的经济状况迅速得已改善。如果中断了这种关系，他的生活又会变得艰难。
    胡孝民问：“板本君，好久没喝酒了，今天晚上去虹口找家日本酒馆喝清酒如何？”
    板本一郎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我能再喊一个人吗？”
    与胡孝民一起喝酒，不仅可以尽情放松，还有正宗的日本姑娘作陪，他自然是很愿意的。
    对日本人来说，虽然在上海到处都能解决生理需求，但他们最中意的，还是日本姑娘。
    板本一郎说道：“梅机关分部的秋田俊夫，他是我的老乡，接手小野太郎的工作。”
    胡孝民微笑道：“这是我的荣幸，我很愿意与这样的人交往。”
    能与日本人打交道，正是他所希望的。
    板本一郎说：“秋田俊夫也希望，多了解特工总部的事情，希望你们可以成为朋友。”
    秋田俊夫不像一般日本人那样矮壮，他矮而瘦，还戴着眼睛，显得质彬彬，从外面很难看出是个特务。与小野太郎一样，他也能说汉语。他原来在东北待过，对上海还不是很熟。
    秋田俊夫急需对上海，对特工总部有个全面的了解。而与板本一郎关系较好的胡孝民，是个很合适的选择。

第三百一十一章 介绍
    晚上，胡孝民在虹口四川北路的一家日本酒馆宴请板本一郎和秋田俊夫，为了气氛更融洽，胡孝民特意说日语。他的日语，或许没有什么东京口音、北海道口音，但正常沟通没有问题。
    秋田俊夫惊讶地说：“没想到胡桑的日语说得这么流利。”
    跟着板本一郎来喝酒，不仅仅是混吃混喝，更是想通过胡孝民，侧面了解特工总部的情况。
    胡孝民诚恳地说：“我对日本很敬佩，大和民族是最优秀的民族，你们严于律己、遵纪守法，这一点，我们中国人很难做到。”
    秋田俊夫很是自得：“那是因为我们的教育水平不一样，放心，以后，你们也会好起来的。胡桑，能说说特工总部的事吗？”
    板本一郎在旁边说道：“秋田俊夫想了解特工总部的真实情况，我们是朋友，希望你不要隐瞒。”
    胡孝民点了点头：“当然可以，特工总部机构庞大，主要分成两个派系，赵仕君和孙墨梓是这两派的领头人物”
    胡孝民对特工总部的情况很是熟悉，各种人物的履历也是信手拈来。比如说一处的万千良，原来在军统那边是第四行动队的队长，还在忠义救国军待过，枪法好，经苏光霄劝降而来。二处的处长许均鹤，原来的马英良，都是中统系，三处的洪霞、情报处、警卫总队、机要处还有总务处。
    他说的这些情况，只要秋田俊夫和板本一郎愿意，都能通过各种渠道了解。胡孝民也希望，今天晚上的主题，是关于特工总部的。
    介绍到总务处时，不可避免的要说到萧一诚。这个时候，应该给日本人留下一点印象才行了。
    “机要处的处长富也闻是赵主任的妹夫，总务处的处长萧一诚，则是孙主任的亲信。所以，总务处的情况比较复杂。碰到孙主任不高兴时，其他部门报销经费会很难。像我们情报一科，情报员的经费有时都只能自己垫付。”
    秋田俊夫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内讧吗？”
    用人唯亲也就算了，还要内讧，这种严重影响效率的行为，也只有低贱的中国人能干得出来。
    特工总部的人，绝大部分都是为了钱干事。如果经费不报销，他们还有心思干活？他觉得有必要向上级报告，更换这个总务处长。
    梅机关平常不插手特工总部的日常工作，但特工总部的所有工作，最后要向梅机关报告。特工总部的行动，必须得到梅机关的批准，人事方面，也需要梅机关同意。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听说，孙主任的人为了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栽赃陷害的事也做得出来。为了打击对手，他们不惜损坏特工总部和日本的利益。我对这种行为，是极为愤慨的。”
    板本一郎也在旁边附和着说：“萧一诚的做法，早晚会出事。”
    胡孝民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说个小道消息，据说萧一诚克扣的各种费用，最终进了自己腰包。他贪污腐化、中饱私囊不说，为了与人偷情，不惜出卖总务处的机密。甚至有可能暗通重庆，成了军统派在我们内部的卧底。”
    这个时候，不管有没有证据，先把帽子扣上再说。不管秋田俊夫和板本一郎会不会上心，先做个铺垫总是好的。
    秋田俊夫说道：“胡桑，你能不能查到他的证据？”
    胡孝民说道：“我可以查，但如果上面有人怪罪，秋田君可得替我撑腰。”
    秋田俊夫郑重其事地说：“当然，你是为日本出力，任何人想要迫害你，梅机关绝对不会允许！”
    身为和平建国军第五路军总指挥的陆雨亭，在上海过着纸醉金迷、昼伏夜出的生活。每天傍晚才起床，晚餐是每天的第一顿，而且吃饭必叫局。饭后开始搓麻将，后半夜再去歌厅逍遥，天亮回旅馆休息。
    胡孝民与秋田俊夫和板本一郎喝酒的时候，陆雨亭已经在中央旅社三楼26号自己的包房开始玩麻将了。今天，他的牌局里多了一个新人。
    “贾老板，你这手气可不得了，又是自摸。”
    陆雨亭单瘦，长期熬夜再加上吸食鸦片，看上去面黄肌瘦。要不是手上戴着一只翡翠戒指，又穿着绸缎大衣，肯定以为是路边的叫化子。
    “托陆先生福。”贾老板将雪茄含在嘴上，双手熟练地洗着麻将，微笑着说。
    贾老板大名贾子铭，是南汇县抗日自卫总团二大队的大队长，也是一名共产党员。这次是来上海执行特别任务：采购武器。他的买主，正是陆雨亭。
    贾子铭家里经商，自己是小学教员，抗战爆发后，他积极奔走，先担任南汇县第二区区长，又担任南汇县抗日自卫团第四中队长，并且暗中加入了共产党。后来通过统战关系，扩编为南汇县自卫总团第二大队长，又担任大队长。
    贾子铭温儒雅，穿着西装打着领带，麻将打得很好，逢场作戏更是毫无破绽，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个抗日将领。
    陆雨亭随口问：“贾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
    从衣着打扮，以及言谈举止来看，贾子铭的生意做得很大。西装是英国呢绒料，脚下的皮鞋是法国进口，就连雪茄都是亨牌。据说他抽雪茄，只抽“亨牌”和“茄立克”，光这一点，品味就不一般。
    贾子铭说道：“最近到处打仗，准备做武器生意。陆先生要不要买点？英国货、美国货、法国货都有。”
    这次的任务，是组织给他的，但命令，却是南汇县自卫总团下的。他知道组织在国民党有统战关系，用国民党的钱买武器，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唯一想不通的是，既然是购买武器，为何不找外国人开的洋行呢？几乎大的洋行，都有武器交易的业务。
    陆雨亭摇了摇头，他知道贾子铭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牌局中了：“这你可找错了对象，我不缺枪。”

第三百一十二章 成交
    贾子铭卖枪只是幌子，他自然知道陆雨亭不会买枪，也买不起枪。来之前，他得到了情报，陆雨亭整天花天酒地，经济上已经捉襟见肘。
    陆雨亭部队的枪支，大多是日军缴获国军的，如果能换钱，陆雨亭必然会心动。
    贾子铭随口说道：“如果有卖，也是没问题的。最近行情很好，有些人买不起进口武器，只好买国产的。”
    陆雨亭一愣，拿着的牌举在空中又收了回去。迟疑了一会后，才打出来：“二万！”
    “和了。”
    陆雨亭今晚手气很差，原本午夜后要去舞厅，最终却打了个通宵。然而，除了输得更惨外，什么都没改变。送走其他客人后，陆雨亭把贾子铭单独留了下来。
    陆雨亭直截了当地问：“贾老板，现在武器行情怎么样？一条中正式能卖多少钱？”
    他虽是和平建国军第五路的总指挥，可从不关心打仗，他的部队，也不是为打仗而生。最近手头紧，昨天晚上输了好几千，如果枪能换钱，他还真想变卖一批。
    贾子铭伸出三根手指头：“八成新以上的枪，带一百发子弹，三百法币。”
    陆雨亭心动了，问：“怎么交易？”
    贾子铭正色地说：“那边交枪，这边交钱。真金白银，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陆雨亭问：“你需要多少枪？”
    这种方式他很喜欢，吩咐部下把枪交给贾子铭，自己马上就能拿到钱。
    贾子铭沉吟道：“两百条。”
    陆雨亭不满地说：“两百条太少，要搞就搞五百条。另外，机枪和手榴弹要吗？”
    贾子铭连忙说：“都要的。”
    原本他觉得两百条枪就很满足了，这次出来，他与上峰说好，不论搞多少钱，抗卫二大与一大平分。只是他担心，上面能拿出这么多钱吗？
    陆雨亭急不可耐地问：“枪送到哪里？什么时候可以给我钱？明天行不行？”
    “明天可以，地点在这里，只要枪到了马上给钱。”贾子铭拿出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交给陆雨亭。
    “贾老板是有备而来啊。”陆雨亭看着纸条，笑吟吟地说。
    贾子铭解释道：“贾某其实早就想认识陆总指挥，一直在苦等机会。”
    陆雨亭笑道：“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他不管贾子铭是什么人，也不管对方有何目的，只要能拿到钱就行。枪在自己手里，钱到手，枪才能给对方。
    贾子铭意味深长地说：“一定会很愉快。”
    萧一诚与新认识的“阿玲”一度春宵后，彻底被她迷住了。
    阿玲身材高挑，端庄秀丽，而且知书达理。她衣着时髦，身上的衣料是进口的，手里的包是外国货，就连发型都是最流行的波浪型。
    她的容貌或许不是最漂亮的，但这种高贵冷艳的气质，令他十分着迷。而她在房间的热情火爆，让他彻底臣服在她的玫瑰裙下。
    一个表面冷艳的贵妇，竟然能玩出那么多花样，能拥有这样的女人，少活十年都愿意。
    昨天晚上，他软磨硬泡，最终问出阿玲住在中央旅社，今天他绕过台基，拿着一瓶法国香水来找阿玲。
    在中央旅社三楼的豪华套房，萧一诚见到了阿玲。能住这么高级房间的女人，自然不缺钱，他们之间，也没有金钱关系。这一点，让萧一诚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戒心。
    萧一诚看中的是阿玲的气质和技巧，而阿玲则相中了萧一诚的诚恳。她之所以来上海，就是因为被男人伤透了心。
    萧一诚将阿玲搂在怀里，柔声说：“阿玲，我要娶你，以后不会再让你空虚寂寞。”
    阿玲的手指在萧一诚肚皮上画着圈，调皮地说：“你们男人的话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萧一诚郑重其事地说：“我对你一见钟情，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回去休了家里的黄脸婆。”
    阿玲抬头问：“今天你能休了黄脸婆，以后我老了，是不是也要休了我？”
    萧一诚摇了摇头：“不会，你是我的真爱。”
    阿玲轻声说：“我们这样不好吗？过段时间大家厌了、腻了，各自分开，从此形成路人，了无牵挂。”
    萧一诚动情地说：“那样我会心痛一辈子的。”
    阿玲嫣然一笑：“我们才认识两天，只是人生路上的匆匆过客，我在上海只待一段时间。等年老后，能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就行。记住，不在乎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
    萧一诚精虫上脑，只想着能和阿玲长久双宿双飞：“我姓萧，是新政府特务工作委员会特工总部的总务处长。如果你点头，我可以放下一切。”
    阿玲好奇地问：“总务处长是干什么的？”
    萧一诚得意地说：“管特工总部的事务、财务和会计，所有的钱和物，都归我管。”
    阿玲问：“好厉害，如果我离开上海，你能放下总务处长的位子跟我走？”
    萧一诚郑重其事地说：“当然。”
    阿玲侧过头，趴在他胸口，轻声说：“但我不能让你这样做，男人要有自己的事业才行。”
    萧一诚更是感动：“傻瓜，有了你，我还要什么事业？”
    萧一诚天亮之后，直接去了极司菲尔路76号。在他走后不久，汤伯荪到了阿玲的房间。
    阿玲就是汤伯荪安排的“合适女子”，经过他的包装，一出手果然就把萧一诚迷上了。
    阿玲见到汤伯荪后，有些担忧地说：“汤老板，原来萧一诚是76号的总务处长，这可是个权势人物？”
    汤伯荪笑着说：“再有权势的人物，不也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阿玲问：“接下来怎么办？”
    汤伯荪沉吟道：“装着要离开上海，试探他的反应。”
    阿玲的大拇指在食指和中指上来回转动着，问：“我能不能找他要钱？他为了我，可以放弃总务处长的位子呢。”
    汤伯荪说：“要钱没问题，咱们三七分，我七你三。”
    “四六。”
    “成交。”
    汤伯荪很是干脆，其实就算五五，他也能接受。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不自量力
    刘炳元如愿拿到登部队的派司后，神气活现的到了五福公司。
    在焦一诚的办公室，刘炳元得意地将派司递过去：“看吧，轻而易举的事。”
    他自然不会告诉焦一诚，要不是萧一诚出面，他的能力，不可能拿到这张派司。
    焦一诚看了看派司，很是“钦佩”地说：“刘科长果然神通广大。”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看不上刘炳元。如果刘炳元只是寻求合作，肯定没问题。但刘炳元想把胡孝民扳倒，这就违反他们的既定方针了。
    目前来说，胡孝民的作用无可取代，不要说刘炳元只是个副科长，哪怕他是情报处的处长，都不行。
    刘炳元坐在椅子上，一脸的自信：“我的诚意在这里，现在就看你的了。”
    焦一诚问：“不知刘科长有什么要求？”
    刘炳元冷冷地说：“我要知道胡孝民与重庆，到底是什么关系？”
    焦一诚摇了摇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听到刘炳元的话，他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刘炳元太不自量力。胡孝民早就料到他的想法，这还怎么斗？
    就像两个人比武，对手的出招，早在他的算计之中，岂能不败？
    以前他觉得，胡孝民能当上情报一科的科长，靠的是运气。现在看来，完全错了。
    或许，胡孝民早就知道了他和章详庆的身份，只不过一直隐而不发。
    想到这里，焦一诚突然惊出一身冷汗。他之前还存着与刘炳元秘密合作的想法，此刻完全将这样的想法清除。
    他暗暗庆幸，胡孝民没有与他们作对，否则上海直属情报小组早就消失了。
    刘炳元感觉被戏弄了，声色俱厉地说道：“焦老板，你这是准备敬酒不吃吃罚酒？”
    焦一诚缓缓地说：“我是真不知道他与重庆有关系，但是，他倒是透露过，想与重庆方面接触。”
    刘炳元突然喜上眉梢：“真的？”
    焦一诚诚恳地说：“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呢？”
    刘炳元一脸期盼地问：“你帮他介绍了？”
    焦一诚摇了摇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接触的也是重庆的商人，帮不了他的忙。”
    刘炳元气急败坏，就差跳起来了：“你怎么能帮不了呢？”
    多好的机会啊，只要胡孝民与重庆接触，就能坐实他的身份。到时候，自己亲自把胡孝民扭送到76号，以后五福公司也跟自己合作，名利双收嘛。
    焦一诚意味深长地说：“刘科长，生意与政治，最好分开，要不然，钱没赚到，命也没了。”
    他这话，其实是说给刘炳元听的。刘炳元太过急功近利，不要没扳倒胡孝民，反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然而，刘炳元完全没听进去，也没听懂，只觉得焦一诚是推诿，他严厉地说：“你等会就告诉胡孝民，要给他介绍重庆的人，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焦一诚为难地说：“我哪认识重庆的人？”
    刘炳元缓缓地说：“焦老板，这就没意思了。你的事，我可是向孙主任报告了的。”
    焦一诚吓了一跳：“孙主任也知道我？”
    刘炳元平静地说：“当然，他希望你能与我合作，不仅可以保证你在上海的安全，更能让你发大财。”
    焦一诚思虑良久，才缓缓地说：“这样吧，我可以给他介绍一个人”
    刘炳元忙不迭地问：“时间、地点？”
    对他来说，这个人姓甚名谁都不重要，只要是重庆的人就行。事实他，他也只需要焦一诚提供这样的人，剩下的事情，自己都能办到。
    焦一诚苦笑着说：“明天再告诉你如何？”
    此事他得与胡孝民商量，他必须给胡孝民足够的时间。
    刘炳元满意地说：“明天我等你的好消息。”
    刘炳元拿给焦一诚的那张物资移动证，一个小时之后，就出现在了赵仕君的办公桌上。
    胡孝民“愤愤不平”地说：“主任，刘炳元做得太过分了，要抢科长的位子就明说嘛，何必弄这些卑鄙无耻的手段？还扬言他有孙主任撑腰，让焦一诚只与他合作，要把我们全部甩开，以后五福公司他要占一半的股份！”
    赵仕君拿起桌上的物资移动证，看了看，确定是真的：“这是他弄的？”
    五福公司虽是胡孝民弄起来的，但现在已经是特工总部一堆人的利益体。不要说一个刘炳元，就算是孙墨梓也别想染指。
    胡孝民说道：“这是他通过萧一诚，找登部队的小林荣一弄的。”
    赵仕君轻笑一声，把派司扔到了桌上：“来龙去脉都查清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只会哭诉的下属，肯定是无能的。胡孝民不是，他连这张派司是谁经手都查清了，显然早就有了对策。
    胡孝民“义愤填膺”地说：“刘炳元表面是跟我作对，实际是给孙墨梓当先锋，他想借除掉我诬蔑主任。五福公司真要落到他手里，再加上萧一诚把持总务处，我们还有活路吗？”
    胡孝民摆了摆手：“直接说结果。”
    胡孝民说得再天花乱坠，在他看来也只是想争到一个最有利的结果。
    胡孝民冷声说：“他不是想诬陷我是重庆分子么？也让他尝尝重庆分子的滋味。孙墨梓不是要打击咱们这一系么？先断他一根手指再说。不仅废掉刘炳元，再把萧一诚也除掉。叶耀先这个主任会计当得太憋屈，早就应该当总务处长了。”
    赵仕君心里一动，问：“萧一诚怎么啦？”
    胡孝民说道：“根据可靠情报，萧一诚身边出现了一个叫阿玲的女人，有军统背景。刘炳元来一科后，我就密切注意他。昨天他去总务处找萧一诚，无意中发现萧一诚的生活很糜烂。”
    哪怕是情报科长，他也不能随便跟踪一个处长。借着刘炳元的事情，“无意间”发现萧一诚的问题，才能说得过去。
    赵仕君蹙起眉头：“萧一诚？”
    胡孝民叹息着说：“那女人手段高明，萧一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我看，他这个总务处长，已经没心思再干了。”
    赵仕君沉吟道：“严密监视萧一诚，酌情处理刘炳元。”

第三百一十四章 预备
    在赵仕君处“备了案”，胡孝民接下来的行动，哪怕稍微出点差错，也有人替他顶包。
    离开高洋房后，胡孝民去了总务处。当然，他不会找萧一诚，而是去了叶耀先的办公室。
    胡孝民低声神秘地说道：“五哥，最近你要密切注意萧一诚。”
    叶耀先惊诧地问：“怎么啦？”
    胡孝民沉吟道：“他的表现不正常，身边出现了军统的人。我已经向主任报告，你在总务处方便，帮我盯紧他。”
    叶耀先一听，高兴地说：“好啊，六弟放心，他放个屁我都能知道。”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多谢五哥。”
    叶耀先动情地说：“我知道，你是为了帮五哥，这份情五哥记住了。”
    与胡孝民结拜，并非他的真正用意。他看中的是其他四人，许均鹤、吴世强、陆实声、夏忠民都是特工总部的实权人物，连姐夫赵仕君都要笼络他们。自己与之结拜，在特工总部的地位将更加稳固。
    然而，自己在总务处被萧一诚排挤，胡孝民却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不仅是嘴上安慰，还拿出了实际行动。
    所谓的萧一诚身边出现军统的人，他是不太相信的。胡孝民是情报科长，谁是军统的人，还不是他说了算？此事惊动了赵仕君，说明胡孝民做得天衣无缝，想必萧一诚没好果子吃。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道：“光记住没用啊，得请我喝酒。另外，一科的经费，能不能多报点？”
    叶耀先摇了摇头：“给你们报经费，暂时还不行。但可以用其他办法，给你们预支经费。你们先用着，合适的时候再来报销。”
    萧一诚为了掌权，特意开会宣布，其他部门报销的费用，一律要他签字后才能支付。他是主任会计，这种伎俩怎么可能难得倒他呢？
    胡孝民眼睛一亮：“还有这样的操作？”
    叶耀先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这个会计主任是白干的？”
    胡孝民突然问：“五哥，萧一诚如果要挪用公款，你能知道吗？”
    其实，这才是他来总务处的真正原因。
    叶耀先说：“当然知道。”
    他手下有会计和出纳，萧一诚要用钱，必须经过他们的手。只不过很多时候，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公家的钱，只要不出事，谁都想挪点到自己腰包里。
    胡孝民又问：“如果他突然挪用大笔公款，你会怎么做？”
    叶耀先厉声说：“当然是举报！”
    胡孝民悠悠地说：“如果是我就不会举报。不造成即成事实，怎么定他的罪？”
    叶耀先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提前举报，伤不了萧一诚根本，只有让他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他这个总务处长才会滚蛋！萧一诚一走，总务处长非他莫属。
    看着胡孝民拿着一盒子弹从总务处出来，远处的刘炳元一脸冷笑，他知道，胡孝民逍遥的日子不久了。他天真的以为，胡孝民真想与重庆联络。
    为了锁定证据，他决定亲自跟踪胡孝民。毕竟，这种事交给谁都不合适。
    胡孝民要去后面的靶场练习枪法，刘炳元却是不能去的。跟踪胡孝民有个原则，不能被对方发现。
    至少，从现在到胡孝民与重庆的人见面之前，不能被他发现。他摸了摸皮包里的相机，走出了76号。一旦他拍到胡孝民与重庆的人联络，就能行动了。
    胡孝民到靶场没多久，听到枪声的严青山，也到了后面。两人经常在一起练枪，倒也没人注意他们。
    胡孝民轻声说：“作好准备了没有？明天晚上动手。”
    明天晚上是贾子铭与陆雨亭交易的时间，也是严青山动手的时间。枪到手后，贾子铭会马上付钱。然而，“不幸”的是，陆雨亭会遭到暗杀，那笔钱也会被抢走。
    严青山可能是手痒，先开了两枪，全中靶心：“时刻准备着。”
    胡孝民叮嘱道：“你的任务是杀人，现场由情报小组处理。”
    严青山是行动高手，但论心思缜密，还谈不上。陆雨亭被杀后，现场还得重新布置，那笔钱也得拿走。同时，汤伯荪的人要撤离，萧一诚也得处理掉。
    真要说起来，情报小组工作的重要性，并不亚于严青山。
    严青山随口说：“我也只会杀人啊，其他的弯弯绕绕，说了我也不懂。”
    胡孝民突然说：“说说姜质吧。”
    陆雨亭与萧一诚的事情，基本上都安排妥当，只要所有人按照他的计划行动就行。
    胡孝民、严青山、汤伯荪、阿玲以及其他新二组的人员，都是这个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员。他们就像一台精密仪器里的零件，缺少哪一个，仪器都不会工作。
    今天早上，他接到了外交通的情报，知道汤伯荪与阿玲的最新情况。阿玲想从萧一诚弄笔钱的想法，正合他意，他给了汤伯荪新的指示：全力搞萧一诚一笔钱，越多越好。
    萧一诚对阿玲非常痴迷，可以抛弃妻儿和职位，可见他是用了真情的。如果阿玲使点手段，让萧一诚从特工总部弄笔钱还是很容易的。
    严青山冷哼道：“自从陈明楚死了，郑士松被关后，姜质这个专员，就无所事事。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联络原来的旧友，劝他们来上海投敌。”
    胡孝民问：“他的活动规律呢？”
    严青山说：“白天去租界转转，以前军统经常活动的地方，看能否找到熟悉的面孔，晚上回家，轻易不敢出门。”
    当了汉奸的人，每天惶惶不可终日，晚上哪敢出门？生怕被军统锄奸。
    胡孝民问：“他住哪里？”
    “愚园路忠和坊14号。”
    胡孝民问：“忠和坊是不是靠近忆定盘路？”
    严青山说：“对，与行动一处隔得不远。”
    胡孝民淡淡地说：“他还挺会选地方的，白天他有常去的地方吗？”
    严青山笃定地说：“每天必去福煦路上的金门戏院。”
    胡孝民喃喃地说：“金门戏院？”
    他脑海里马上浮现出金门戏院周围的地形，那里属于情报二组的情报搜集范围。
    严青山问：“在那里动手？人是多了些，但我没有问题。”

第三百一十五章 只欠东风
    严青山号称军统第一杀手，只要给他一个目标，基本都没问题。如果再有一个详细的行动计划，完全可以提前下死亡通知书。
    胡孝民叮嘱道：“这两天你别跟姜质了。”
    严青山急道：“不跟他没关系，得让我动手吧？”
    胡孝民斜睨了严青山一眼：“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你干了吧？行动小组怎么办？成为摆设？再说了，你现在的身份不一般，公众场合尽量别露面，白天更是不能参加行动。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安排你动手的。”
    严青山是他的教官不假，但他只擅长行动与格斗，至于特工的其他技能，还不如胡孝民。他来上海，也只是参加行动，哪想到阴差阳错，潜伏进了特工总部。
    严青山无奈地说：“好吧。其实，明天晚上我从中央旅社回来后，可以顺便去趟忠和坊14号。”
    胡孝民叮嘱道：“是否去忠和坊14号，明天我会给你信号。”
    金门戏院属于法租界，距离利昌隆五金商行没多远，属于情报二组的区域。胡孝民开着车子离开特工总部后，直接去了利昌隆五金商行。
    “金门戏院纳入了二组的情报网吗？”胡孝民见到鲁继荣后，问。
    鲁继荣应道：“那里以前是军统经常活动的地方，我们发展了个伙计。”
    根据胡孝民的安排，这些重点场所，是他们监控的对象。情报二组没有这么多情报员，只能不断发展运用人员。
    胡孝民问：“姜质是不是经常去金门戏院？”
    鲁继荣点了点头：“对，他每天下午都会待在那里，既听戏消磨时间，也想碰碰运气，看能否遇到军统的人。”
    胡孝民说：“走，去金门戏院。”
    胡孝民正要出去时，突然有个组员走到鲁继荣耳边说了一句话。鲁继荣马上对胡孝民说：“科长，刘炳元在外面。”
    胡孝民摆了摆手：“不用管他。”
    他的车子离开极司菲尔路76号后，就看到了后面跟着的刘炳元。跟胡孝民一样，刘炳元也开着车子，但是租的出租汽车。
    胡孝民这几天一直在注意身后的情况，刘炳元如果不跟踪，他还不放心呢。
    鲁继荣随即吩咐下去：“照常工作。”
    胡孝民看得暗暗点头：“二组交给你，我还是很放心的。”
    刘炳元坐在汽车里，二组的人能发现，说明他们的工作做到了位，鲁继荣没让他失望。
    鲁继荣谦逊地说：“多谢科长谬赞。”
    胡孝民叮嘱道：“带两个兄弟过去，等会别让刘炳元进金门戏院。”
    姜质果然在金门戏院，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着戏，胡孝民坐到旁边也没注意。
    胡孝民看了他一眼，姜质三十来岁，原本也算条汉子，跟着陈明楚投敌后，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激情。活着，是他唯一的目标。
    “姜专员好兴致。”胡孝民掏出烟，刚夹到手指上，鲁继荣的火就递过来了。
    姜质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胡孝民后，连忙站了起来：“哟，胡科长。”
    特工总部的专员，论级别不比胡孝民低。可他是投靠过来的，倚为靠山的陈明楚死了，郑士松也关进了政治警察署看守所。他就像条丧家之犬，见到红透半边天的胡孝民，自然很是客气。
    胡孝民吐出口烟，阴阳怪气地说：“姜专员每天的工作就是听戏？”
    姜质连忙说道：“不敢，听戏只是掩护，主要是侦查情况。”
    他在特工总部，就像个透明人，除了领份薪水，什么都干不了。每次领钱时，还要赔着小心，就算有冷言冷语也得受着。
    胡孝民指着鲁继荣说：“这是我情报二组的活动范围，姜专员需要侦查什么情况，问情报二组就行。这是鲁继荣，情报二组的组长。”
    姜质朝鲁继荣抱了抱拳，说：“我其实是想看看，有没有军统的人来这里活动？”
    胡孝民淡淡地说：“看看可以，如果有发现，必须报告情报二组，由我们来处理。”
    姜质脸涨得绯红，这个活动范围是胡孝民规定的，又没得到特工总部的承认：“这个”
    胡孝民又说道：“当然，为了感谢姜专员的配合，以后你在金门戏院的所有费用，都可以挂到情报二组的账上。”
    姜质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起来：“真的？”
    他虽是特工总部的专员，每个月的薪水不算高。天天泡在戏院，这笔费用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如果情报一科能报销，以后回去能喝点酒了。
    胡孝民笃定地说：“当然，只要你能提供收据，都可以报销。”
    姜质连忙站起来，朝胡孝民作了个揖：“多谢胡科长，如果姜某有发现，必定第一个通知鲁组长。”
    刘炳元看到胡孝民留了两个人在金门戏院外面，他只好待在车里，等了约半小时后，胡孝民才与鲁继荣出来。
    等胡孝民走后，刘炳元看着不远的金门戏院，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胡孝民。金门戏院的客人至少上百，甚至有数百，想要找到胡孝民接触的人，一时之间根本不可能。
    看到胡孝民去了五福公司，刘炳元心里一阵狂跳，他有种感觉，胡孝民要中计了。
    在胡孝民离开五福公司后，刘炳元马上给焦一诚打了个电话，他已经迫不及待了。焦一诚也没让他失望，给了一个重要住处：明天下午三点，金门戏院。
    刘炳元很庆幸没去金门戏院，如果今天打草惊蛇，明天就不会有收获了。挂了电话后，他没再跟着胡孝民，退还汽车后，回了特工总部向孙墨梓报告。
    刘炳元激动地说：“明天下午三点，胡孝民要在金门戏院与重庆的人见面！”
    孙墨梓问：“消息可靠？”
    刘炳元得意地说：“这是焦一诚给的消息，他拿了我的派司，当然要给我回报。”
    孙墨梓叮嘱道：“不可大意，没有确凿证据前，不得贸然行动。”
    刘炳元觉得，明天是自己翻身做主的日子。他得好好计划，抓胡孝民一个现形。
    离开高洋房后，激动的刘炳元立马去了情报六组的机关，与袁佩瑜商量明天的行动。
    刘炳元叮嘱道：“要多派可靠的兄弟，提前埋伏在金门戏院，明天会有一场精彩好戏上演。”

第三百一十六章 好蠢
    下班，萧一诚就直奔中央旅社325阿玲的房间。两人亲热一番后，去下面吃了顿烛光晚饭。
    阿玲生活很有品味，晚上吃得少，但很精致。白兰地要喝tov牌的，威士忌只喝强纳华克的。萧一诚跟她在一起，感觉生活也升了一个档次。
    最令他兴奋的是，阿玲在餐厅表现得像个贵妇，到了房间就成了荡妇。
    温存之后，萧一诚喜欢搂着阿玲，躺在一起聊天：“自从认识你之后，我感觉自己像神仙一样。”
    以前有句话，只慕鸳鸯不慕仙，以前他没感觉，现在才知道，这句话形容得太恰当了。
    阿玲依偎着说：“一诚，我想走了。”
    萧一诚一愣，问：“去哪？”
    “去香港，或者去国外。租界还是太乱，总不能坐吃山空，我开销又大，也得做点生意才行。”
    “有我呢？这是给你的，先用着，少了再说。”萧一诚拿出一张支票，放到阿玲手里。
    “我不能用你的钱。”阿玲看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伍千圆，心里很满意，但还是将支票退还给了萧一诚。
    萧一诚说道：“刚才你也说了，你的开销也大，我帮你垫一点。”
    阿玲将手放在萧一诚的嘴唇上：“傻瓜，如果是为钱，上海滩这么多人，为何会相中你？我看中的是你的人，跟钱没关系。一诚，我已经决定了，后天早上的船票，先去香港住了一段时间再说。”
    萧一诚翻身将阿玲压在身下，望着她乌黑的眼睛，认真地问：“你真要走？”
    阿玲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悲伤道：“是的，一诚，人生苦短，我们还是及时行乐吧。”
    萧一诚坚定地说：“不，我要跟你一起走！”
    阿玲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沿着脸颊不断滚落：“傻瓜，你有家室，又有地位，应该好好干一番事业，我们有缘再见吧。”
    萧一诚此时变得非常清醒，他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那个黄脸婆，整天就知道唠叨，我早想甩了。特工总部的这个位子，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个汉奸，不如跟着你香港过日子自在。”
    阿玲轻轻摇着头，手臂却勾着萧一诚的脖子：“你跟我一起去香港，咱们到了那边怎么生活？我虽小有积蓄，但也经不起长期折腾。一诚，不要傻了，好好爱我一晚吧，明天早上就说再见。”
    萧一诚说：“我明天把所有家当都拿出来，把房子留给黄脸婆，应该足够我们生活一阵了。”
    阿玲破涕为笑：“真下决心了？”
    看到阿玲的笑容，萧一诚更加下定了决心：“对，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皱一下眉头。”
    阿玲说：“既然如此，你何不做一些令人敬佩的事？”
    萧一诚问：“什么事？”
    阿玲说：“比如说，我们从特工总部弄一笔钱，别人就算知道，也认为我们是为抗战出力。”
    萧一诚喃喃地说：“弄钱？”
    第二天早上，顾慧英在餐桌上，几次想跟胡孝民说起下午去金门戏院的事，话到嘴边都收了回去。
    她昨晚回来才知道，焦一诚已经配合胡孝民，给刘炳元挖了个坑。今天下午三点，胡孝民会在金门戏院与重庆的人见面。
    她很担心，胡孝民会不会反被刘炳元算计？她与胡孝民已经成为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毁俱毁。她不希望胡孝民出事，胡孝民也出不得事。
    看到胡孝民气定神闲的喝着牛奶，她又觉得，是不是瞎操心？胡孝民早就不是那个刚进特工总部的愣头青了，能担任情报科长，还能得到赵仕君的信任，又能与许均鹤、吴世强、陆实声、夏忠民、叶耀先这些实权派结拜为兄弟，他的为人处世无需别人替他操心。
    可她总是担心，希望知道胡孝民的计划。要知道，与重庆的人联络，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一旦被坐实，胡孝民这个情报科长算是当到了头。
    “晚上去姆妈那边吃饭吗？”到特工总部后，顾慧英与胡孝民一起走进情报处，她随口问了一句。
    胡孝民回道：“再说吧。”
    今天将是漫长的一天，会发生很多事情，也会死不少人。如果有机会，他晚上当然要回去吃饭，不仅可以与王淑珍交换情报，对晚上的行动，与是很好的掩护。
    顾慧英柔声道：“那我下班等你。”
    听到胡孝民的回复，她感觉心安了些。
    早上的例会，胡孝民除了听取各个情报组的汇报，还对几个情报组的工作进行了具体安排：
    “一组和五组，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在五马路、湖北路一带布控，由范桂荣带队，所有人员听从他的安排。二组和六组，由鲁继荣带队”
    袁佩瑜听到六组和二组安排在一起行动，马上举手说道：“报告，科长，今天六组有重要任务。”
    昨天他与刘炳元已经计划好，六组的人，都要安排到金门戏院。胡孝民的命令，将他的计划全部打乱。
    他觉得，胡孝民这样安排，是为了下午三点的安排作准备。将所有人调离金门戏院，也就没人会注意他与重庆的人接头了。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淡淡地问：“什么重要任务？”
    袁佩瑜看了刘炳元一眼，犹豫道：“这个”
    胡孝民将茶杯重重摔到桌上，杯里的水也跳了出来，冷声问：“怎么，我这个科长不配知道情报六组的任务？”
    袁佩瑜脖子一缩，连忙说道：“我们发现一个重要的重庆分子，正在全力侦查，只是还没找到关键证据，就没汇报。”
    他心里暗暗冷笑，胡孝民顶多也就还能再狂妄半天，下午原形毕露后，看他还怎么嚣张？到时候，他想亲手给胡孝民一个耳光，让他知道如何做人。
    胡孝民冷冷地说：“查不查得到，是能力问题。汇不汇报，是态度问题。能力差点，只要态度能摆正，我也能留你。有的人能力没有，态度也不端正，这样的人不配留在情报一科！”
    开会的人心里一紧，胡孝民这话意有所指啊。

第三百一十七章 别动！
    胡孝民的话，让刘炳元气得七窍生烟。胡孝民明明是为了跟重庆的人见面，怕自己抓到他的把柄，故意把一组和六组调开，还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这就是科长与副科长的区别，明知道胡孝民有问题，没拿到把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表演。
    散会后，刘炳元去了胡孝民的办公室，用商量的语气问：“胡科长，下午袁佩瑜随我去办点事，让廖新民带队行吗？”
    胡孝民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可以。”
    刘炳元要表演，当然得给他留出一个舞台。只不过，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他必须控制大局。至少，要防备刘炳元狗急跳墙。
    刘炳元迅速找袁佩瑜商量：“胡孝民这一手太卑鄙，但他想不到，我们已经知道他的计划。你下午跟我去金门戏院，只要拿到证据，不怕他不就范。”
    袁佩瑜摇了摇头：“两个人肯定不够。”
    昨天晚上，他就去了趟金门戏院，上下两层，能容纳二三百人，他和刘炳元又不便公开露面。如果胡孝民与重庆的人见了面，他们还没找到对方，岂不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刘炳元苦恼地说：“六组的人，肯定是用不上了。”
    袁佩瑜突然灵光一闪：“可以借人！刚才听范桂荣说，孔振球今天休假。叶明跟我说了，他可以抽出时间。”
    孔振球是原来刘炳元情报组的老人，完全可以信任。叶明想出人头地，也愿意跟着刘炳元。有他们两人配合，人手够了。
    刘炳元自己击了一掌，高兴地说：“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下午两点，刘炳元和袁佩瑜、叶明、孔振球在金门戏院二楼的7号包厢碰头。为了方便，他们都化了装，叶明拍照技术不错，背着相机化装成记者。刘炳元换了长衫，像个老板，袁佩瑜则装成跟班，孔振球成了小厮。
    “我估计，胡孝民应该不会在大厅与人见面。我们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到包间。袁佩瑜，手铐带了没有？”
    叶明吓了一跳：“刘科长，还要抓人啊？”
    袁佩瑜拍了拍腰间：“手铐和枪都带了。”
    刘炳元冷笑道：“不把证据坐实，怎么扳倒胡孝民？事成之后，叶明你就是情报组长了，孔振球要是表现好，也给你一个情报组长。”
    孔振球连忙说道：“多谢刘科长，我一定好好表现。”
    刘炳元叮嘱道：“记住，跟着胡孝民，肯定能顺藤摸瓜找到重庆的人。袁佩瑜和孔振球，你们去外面等着。”
    他这样的安排，还算稳妥，三点差五分时，胡孝民的车子到了金门戏院。
    袁佩瑜第一时间冲到7号包间，一脸兴奋地报告：“胡孝民进来了。”
    他们选择的包厢位置，也是比较好的。正好处于二楼的楼梯旁，上下楼都得经过他们门口。推开窗户，也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看到了。”刘炳元也一直在窗口观察，胡孝民的车子很醒目，一眼就认出来了。
    刘炳元冷笑不止，胡孝民也太蠢了吧，与重庆的人接头，竟然还敢开车来！车子给人带来了便利，甚至也是身份的象征，但有的时候，却能暴露身份。
    孔振球在外面跟着胡孝民，袁佩瑜进来后不久，他也到了7号包厢：“他去了18号包厢。”
    刘炳元喃喃地说：“18号包厢？”
    孔振球突然说：“刘科长，18号包厢早已经有人了。”
    刘炳元喜形于色：“这么说，他们已经接触上了？”
    孔振球问：“要不，我凑过去听听？”
    刘炳元点了点头：“可以，你告诉叶明，找机会拍照。”
    袁佩瑜莫名有些紧张：“刘科长，真要抓人吗？”
    这里毕竟是法租界，福煦路上到处都是巡捕，没有手续抓人，一旦失手很麻烦的。
    刘炳元沉吟道：“只有把重庆的人带回去，拿到口供后，胡孝民就死翘翘了。”
    最好是抓胡孝民一个现形，让他百口莫辩，只能束手就擒。
    叶明很快兴奋地回来：“刘科长、袁组长，刚才伙计进去送点心，我偷拍了一张照片。”
    刘炳元兴奋地说：“哦，拍清了吗？”
    叶明说道：“肯定拍清了，重庆那边的人，看着有点眼熟呢。”
    没一会，孔振球也回来报告：“刘科长，外面太嘈杂，我只听到他们说到了重庆，还有笑声传出来。”
    刘炳元大手一挥：“走，去18号包厢。袁佩瑜和孔振球控制重庆的人，叶明多拍几张照片，一定要把胡孝民和对方拍在一张照片上。”
    刘炳元猛地一脚踢开18号包厢的门，里面正在谈话的两人，齐刷刷望着门口。其中一人看到突然出现数人，吓得腿发软，竟然缩到了桌子下面。
    刘炳元一脸得意地走了进去，看到胡孝民，他就知道自己胜券在握。
    “咔嚓！咔嚓！”
    拿着相机的叶明，不断按下快门，不仅把胡孝民拍了进去，也给刘炳元拍了照片。
    胡孝民看清是刘炳元后，愤怒地吼道：“刘炳元，你发什么癫？”
    刘炳元冷笑道：“我发什么癫？胡科长，你在干什么？”
    胡孝民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刘炳元面前，铁青着脸说：“我在干什么，要向你报告？”
    刘炳元被胡孝民冷漠的目光瞪得后退了一步，但他给自己打气，自己才是有理的一方，他厉声说：“你暗通重庆，与人勾结，背叛特工总部，我要把你们带回去审讯！”
    “啪！”
    胡孝民甩手就是一记耳光，然后还不解气，冲上去抓住刘炳元的肩膀，左膝狠狠地撞击在他腹部，一下、两下、三下，嘴里还骂道：“暗通重庆！与人勾结！背叛特工总部！”
    袁佩瑜没想到胡孝民一点都不害怕，还敢耍科长的威风，他拿出枪对准胡孝民，冷冷地说：“够了！不许动！”
    胡孝民松开刘炳元，转而盯着袁佩瑜，淡淡地说：“袁佩瑜，你确定要这么做？”
    袁佩瑜手里的枪依然指着胡孝民：“胡科长，对不住了。”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我给过你机会。”
    袁佩瑜觉得，胡孝民是最后的挣扎，他一脸轻蔑地说：“我不需要”
    “别动！”
    袁佩瑜回头一看，傻眼了。说话的是孔振球，正拿着手枪顶着自己。

第三百一十八章 机会
    孔振球将袁佩瑜的枪夺了过去，旁边的叶明拿出袁佩瑜的手铐，把袁佩瑜和刘炳元铐在一起。
    袁佩瑜愤怒地说：“叶明，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叶明冷冷地说：“我一直都是科长的人。”
    “孝民，你这唱的是哪一出？”
    门外突然有人说话，等走进来一看，是情报处长陆实声。与他同时进来的，还有吴世强。
    “处座，你要帮我作主啊，胡孝民暗通重庆，与人勾结，背叛特工总部！”刘炳元听到陆实声的声音，好像看到救星似的，大声嚎叫着。
    “啪！”
    胡孝民走过去，又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胡孝民一脸惭愧地说：“处座，没有管教好下属，让你见笑了。”
    陆实声看了一眼刘炳元和袁佩瑜的狼狈相，问：“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孝民冷声说：“说吧，处座给机会，看你还敢污蔑我吗？”
    刘炳元感觉受了天大的委屈：“处座、吴总队长，你们可得替我作主啊。我得到可靠情报，今天下午三点，胡孝民在金门戏院与重庆分子接头。我提前埋伏在此，还拍到了胡孝民与重庆分子见面的照片，他贼喊捉贼反咬一口。”
    胡孝民指着刚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的姜质，问刘炳元：“你说的重庆分子是他么？”
    “姜专员？”刘炳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胡孝民怎么能在这里与姜质见面呢？他突然灵光一闪，大叫道：“原来姜质是重庆分子！”
    “满嘴喷粪的东西！”姜质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与胡孝民在这里谈工作上的事，刘炳元带着一帮人突然闯进来，他还以为军统锄奸呢，吓得他钻进桌子底下，颜面大失。他冲到刘炳元面前，当胸给了他一拳。
    刘炳元原本被胡孝民用膝盖狠狠的顶击了好几下，肋骨已经断了几根，姜质这一拳，更是打得他吐出一口鲜血。
    陆实声皱起眉头，一脸厌恶地说：“孝民约我们来看戏，难道我们也是重庆分子？”
    刘炳元气得又吐了一口血：“什么？你们也是应约而来？这不可能！”
    吴世强走到刘炳元面前，瓮声瓮气地问：“你为什么断定孝民暗通重庆，与人勾结，背叛特工总部？”
    “这个”
    吴世强吼道：“说！”
    他又高又大，满脸横肉，站到刘炳元面前像尊铁塔似的。
    叶明突然在旁边嗤之以鼻地说道：“他是听信了别人的假消息。”
    吴世强哈哈一笑：“原来是假消息，谁开这么大的玩笑？”
    当叶明说出“假消息”这三个字时，刘炳元突然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自己真他娘的蠢，看到孔振球和叶明反水，难道还不明白么？
    从一开始，自己就被胡孝民牵着鼻子走，费尽心机拉拢这么多人，竟然有两人是胡孝民安排的。叶明是胡孝民提拔的副组长，自己轻信他只怪有眼无珠。孔振球可是自己的老部下啊，当初对他跟兄弟一样，哪想到也背叛了自己。
    刘炳元愧疚地看了一眼袁佩瑜，好处没捞到，还让袁佩瑜跟着自己倒霉。
    胡孝民早上的安排，哪是要跟重庆分子接头，只为算计自己。
    胡孝民叹息着说：“原本我想约几位下午看戏，没想真看了场好戏。叶明、孔振球，把他们带回去，详细写下经过，送处座和孙主任办公室。诬蔑长官，以下犯上，罪该当诛！”
    吴世强等刘炳元等人走后，哈哈大笑：“孝民，你这一手玩得漂亮。”
    他可是道上混的，在旁边三言两语已经听明白。刘炳元这个呆瓜，听风就是雨，想来金门戏院抓胡孝民的把柄，哪想到胡孝民只是和他们几个看戏，刘炳元把柄没抓到，反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
    胡孝民狠狠地说：“他一来就想算计我，还搬出孙墨梓的名号，要把五福公司弄过去，把咱们的股份都拿走，要不是主任拦着，今天非弄死他不可。”
    吴世强气道：“刚才应该弄断他一条腿！”
    陆实声诧异地说：“这事主任也知道？”
    胡孝民点了点头：“当然，我早向主任报告了。刘炳元如能迷途知返也就罢了，若一意孤行，只能自取其辱。”
    姜质心有余悸地说：“胡科长，你好歹也跟我提前打个招呼啊，被你吓得半死。”
    胡孝民说道：“姜专员，你受了惊，早点回去休息吧。”
    姜质也是不识趣，他有什么资格让自己提前打招呼呢。
    吴世强好奇地问：“孝民，姜质怎么这么听你话？”
    胡孝民说：“我给他报销在金门戏院的一切开销，但他的情报，得先送情报处。”
    鲁继荣接到叶明打来的电话后，让六组的人散了，但留下了廖新民。
    廖新民已经感觉到了气氛异常，难道是金门戏院得手了？
    可他又不能问，只能陪着笑说：“鲁组长，为何把我留下？”
    鲁继荣淡淡地说：“等会胡科长要见你。”
    他之前只是史进松情报组的一个普通情报员，遇到胡孝民后，打入军统行动二组，功成身退后，胡孝民提拔他当情报组长，他也死心塌地为胡孝民卖命。
    廖新民大吃一惊：“胡科长？！”
    胡孝民如果没出事，那刘炳元和袁佩瑜可就悬了。
    鲁继荣有意无意将廖新民堵在门口：“在金门戏院，袁佩瑜竟敢拿枪对着胡科长，这种以下犯上，诬蔑长官的行为，你觉得应该要怎么处罚？”
    廖新民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这个”
    他终于死心了，刘炳元和袁佩瑜已经失败，他跟着袁佩瑜，怕也是在劫难逃。
    鲁继荣淡淡地说：“当时胡科长给了袁佩瑜机会，可袁佩瑜放弃了。现在，轮到你了。”
    廖新民哪还不知道鲁继荣的意思？马上坚定地说：“鲁组长，我只是一时糊涂，被刘炳元和袁佩瑜骗了。以后，再也不敢三心二意！”
    他又不是傻子，夫妻大难临头都要各自飞，况且他与袁佩瑜、刘炳元，只是一个临时的利益集团罢了。
    听到廖新民的话，鲁继荣无声地笑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连环计
    胡孝民等人在金门戏院看戏时，萧一诚提着一个沉重的大皮箱，出现在了中央旅社三楼25号房间。皮箱里装着他所有的积蓄，以及从总务处挪用的十五万公款。
    他觉得自己很幸运，从总务处提钱时，叶耀先明明可以阻拦，却连半句话都没多说。要不是以前与叶耀先多有芥蒂，他真想当面感谢一下叶耀先。
    这是他最后一次以总务处长的身份离开特工总部，明天清晨，他就会和阿玲离开上海，到香港当个小富翁，一辈子与最爱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到房间后，打扮得光鲜亮丽的阿玲，早已经在等着他，看到他带了整整一皮箱的钱，阿玲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温柔。
    阿玲倒了两杯酒，举着一杯递给萧一诚：“为了庆祝我们即将开始的幸福旅程，一定要喝一杯。”
    不疑有他的萧一诚，接过酒一口就喝完，深情地说：“此生能拥有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阿玲意味深长地说：“能遇见你，也是我上辈子积了德。”
    在看到那一皮箱的钱后，她就在想，自己能分到多少钱？或许，这辈子真不用愁了。
    萧一诚感觉一阵睡意袭来：“阿玲，突然有点累，我先休息一会。”
    阿玲笑得很甜：“那就睡会吧。”
    萧一诚几乎挨着枕头就睡着了，那一刹那，他还在想，今天忙了一天，实在累坏了。
    萧一诚昏倒后，房间里突然多了一个男人，他提起皮箱说：“我们分开走，晚上在老地方见面。”
    阿玲望着皮箱，里面有她这辈子最大的一笔财富，担忧地问：“你不会骗我吧？”
    汤伯荪安慰道：“放心，长官对你很满意，以后还要与你合作呢，该给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看到萧一诚提着这么大一个皮箱进来，他确实有过杀人劫财的想法。可想到马宁一，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次的计划，每一步的行动，都在马宁一的预料中。他很怀疑，如果吞了这笔钱，马宁一随时会干掉自己。所以，不是他不想要这笔钱，而是不敢要这笔钱。策无遗算的马宁一，让他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阿玲无奈地说：“好吧。”
    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相信汤伯荪了。她随便收拾了一下，夹着个精巧的小手包，扭着小蛮腰准备离开。
    汤伯荪在门口拉着她的手，轻声叮嘱道：“注意，可能会有人跟踪，出门后不要回去，先坐汽车，到永安百货逛一圈，在里面换套衣服。再坐车去法租界圣母院路近古药房，坐上门口的人力车，他会送你安全地点。”
    阿玲皱起眉头：“这么复杂？”
    汤伯荪笑道：“这可是组座亲自安排的，其他人都没这个待遇，越复杂才越安全。”
    听到这话，阿玲心里反而安心。她走后不久，汤伯荪又回到了325房间，还带了一个人：贾子铭。
    贾子铭是与陆雨亭来交易的，那边交枪，这边交钱，他的资金由军统解决。
    汤伯荪将皮箱交给他，低声叮嘱道：“正常交易后，你在门口说一句再会就行。”
    这句“再会”，既是给他发暗号，也是给马宁一派来的杀手发暗号。这次不仅要除掉萧一诚、还要让萧一诚把全部身家拿出来，并且从总务处挪用一笔钱。
    贾子铭则用萧一诚的钱，从陆雨亭手里买批枪。等交易完成后，马宁一安排的杀手，再除掉陆雨亭。汤伯荪和情报小组的任务，是清理对面的现场，再把买枪的钱拿回来。
    这简直就是计中计中计，一个能制定出如此复杂精妙连环计的长官，汤伯荪在得知最终计划后，越想越害怕，心底对马宁一生出从未有过的敬畏之心。哪怕是在重庆面见戴老板时，他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惧意。
    这也是不敢吞萧一诚这笔钱的原因，哪怕只是有想法，也迅速将念头彻底打消。
    贾子铭提着皮箱出门，到对面326房间敲了敲门，这个时候陆雨亭已经起床。他的副官开门后，贾子铭走了进去。
    汤伯荪一直拍在门后听着，听到对面的关门后，他就拿出怀表。三十六分钟后，对面的门开了，汤伯荪走到门口，说了句：“再会”。
    汤伯荪听到这句话，知道计划又顺利地进行了一步。南汇县抗日自卫总团，应该顺利接收了五百条枪、五万发子弹、十挺机枪还有一百箱手榴弹。
    汤伯荪又开始重新计时，还没一分钟，对面又响起了敲门声。陆雨亭的副官以为贾子铭折返，没有多想就开了门。
    然而，这次他面对的是一个死神。几乎在门打开时，汤伯荪同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啪！”
    听觉敏锐的汤伯荪，马上断定这是枪声！
    紧接头，又是连续几声枪声：“啪啪啪啪！”
    声音越来越轻，这里都是高级套房，铺着地毯，要不是尖着耳朵，还真的听不到。
    “咚咚，咚！”
    蓦然，他听到两轻一重的敲门时。正趴在门后的汤伯荪，被声音震得后退了两步。等了一会，他才开门，此时走廊里空无一人，而对面的房门大开，门口倒着一个男子。
    汤伯荪戴上手套，拿出手枪，走到对面，确定所有人都死后，将房门关上，又打了一个电话。
    很快，又上来两个人，将萧一诚背到对面，同时清理痕迹。比如杀死陆雨亭的手枪，枪手留在了现场，这是要给萧一诚的。而他们会用陆雨亭警卫的枪，杀死萧一诚。
    至于326房间所有的财物，也是必须全部带走的，自然也包括那个装钱的皮箱
    在汤伯荪走后不久，326房间，突然传出两声枪响，正做着去香港美梦的萧一诚就此报销。
    半个小时后，胡孝民接到鲁继荣转自范桂荣的报告，中央旅社出了杀人案！萧一诚和陆雨亭火拼，两人都死了。
    租界每天都会死人，每天的绑架杀人案多达数十起，死几个人不算什么。但中央旅社死的人，与特工总部都有关系：萧一诚和陆雨亭。
    胡孝民、陆实声、吴世强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中央旅社。

第三百二十章 东南贸易公司
    在三楼26号房间，躺着几具尸体，包括萧一诚、陆雨亭以及陆雨亭的两名警卫。
    萧一诚胸口中了两枪，陆雨亭和他的警卫，则各中一枪。而陆雨亭的副官，则不见身影。
    这也是胡孝民特意设计的，萧一诚的枪法，不可能做到一枪一个，而陆雨亭的副官就行。他没想过要给萧一诚扣上军统的帽子，萧一诚只要死了就行。
    把所有事情推到副官身上，才是最合理的解释。房间被人翻箱倒柜，也证明当时还有其他人在。
    胡孝民把范桂荣叫来，蹙着眉头说：“范桂荣，不是让你盯着萧一诚吗？怎么死在这里了？”
    范桂荣解释道：“萧一诚的女人出来了，兄弟们只顾跟着她，只留了两个兄弟在大堂。”
    胡孝民问：“那女的呢？”
    范桂荣一脸愧疚地低下头说：“进了永安百货女装部就不见了。”
    胡孝民摆了摆手：“你们去查一下陆雨亭今天晚上都与什么人联系过？特别是最后打进打出的几个电话，要尽可能查到。还有对面25号房间，与这个房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萧一诚是死在女人手里，军统手里，还是陆雨亭手里？”
    范桂荣马上说：“陆雨亭晚上给部下打过电话，据查，他们做了一笔军火买卖，萧一诚似乎是买方。”
    得知死的是第五路军总指挥和特工总部的总务处长后，他马上展开了调查，终于有了线索。
    胡孝民“惊讶”地说：“军火买卖？”
    旁边的陆实声也很吃惊，问：“如果萧一诚是买方，为何会死在陆雨亭的枪下呢？”
    范桂荣说道：“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或许是因为价格谈不拢，或许是想黑吃黑。”
    胡孝民说道：“你继续调查。陆雨亭身边的人都查清了吗？”
    范桂荣说：“据说还有个副官，出事后就不见了。”
    胡孝民连忙说：“那还等什么，赶紧查那个副官。很有可能是他见财起意，杀人劫财！”
    回到极司菲尔路76号后，赵仕君、孙墨梓召集他们在高洋房会议室开会。
    赵仕君沉声说道：“今晚主要是两件事，金门戏院刘炳元以上犯上，诬陷长官；中央旅社萧一诚和陆雨亭被杀。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萧一诚在总务处偷盗了一大笔公款。”
    金门戏院的事，胡孝民提前给他打了招呼，刘炳元蠢得猪叫，竟然听信焦一诚的话，这样的人也配跟胡孝民争权夺利么？
    至于中央旅社的事，之前胡孝民也报告，萧一诚身边出现军统的人。他只是没想到，萧一诚胆子会这么大，为了一个女人，总务处长也不要了，还偷了一皮箱的钱。
    有这么多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胡孝民马上怒斥道：“萧一诚也太无法无天了！被军统色诱，还为他们提供资金，据查，萧一诚向陆雨亭买了批军火，看来用的就是这笔钱。”
    谁都知道萧一诚是孙墨梓的人，萧一诚出了问题，孙墨梓难辞其咎。不管最终是什么结果，先把军统的幌子扣到萧一诚头上再说。
    孙墨梓在旁边听着胡孝民的话很是恼火，这些话明显是说给自己听的。萧一诚是不是军统，还没有证据。有没有向陆雨亭买军火，也还不知道，怎么就要下结论了呢？
    孙墨梓沉声问：“萧一诚买军火，证实了吗？他给军统提供资金，是你的推断还是确有其事？作为情报科长，你要说肯定的话，不能听见风就是雨。”
    胡孝民振振有词地说：“昨天晚上，陆雨亭的手下，交付一批枪支弹药，萧一诚又出现在他房间。两人这几天就住对门，萧一诚与陆雨亭，怕是早就谈妥了。目前来看，所有证据都指向萧一诚。”
    孙墨梓冷笑道：“现场的人都死了，具体是什么情况不得而知。或许，萧一诚也是死在军统手里呢？”
    胡孝民无奈地说：“他偷盗特工总部的资金，总是事实吧？”
    孙墨梓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目前只有这一点是真的，你不是说他被军统色诱么？或许是中了军统的圈套。”
    萧一诚是他的人，他不能让萧一诚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工具。哪怕他死了，也得拼命维护。否则，萧一诚的过错，就成了他的过错。
    赵仕君说：“萧一诚的死因，情报处要继续调查。把他身边那个女人找出来，再找到陆雨亭的副官，一切就水落石出了。金门戏院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管如何，萧一诚这一死，总务处就要落到自己手里了。目前来说，孙墨梓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没想到刘炳元这么幼稚，焦一诚随便开个玩笑，他竟然就当了真。我一心调查抗日组织，他却只想着内讧，情报小组的效率，就是被这样的人生生拉低的。”
    孙墨梓解释道：“刘炳元的自悔书我看了，很诚恳。他确实是上了焦一诚的当，以为胡孝民想与重庆方面联络。但他的出发点还是好的，如果我们内部真有人投敌，必须及时阻止！”
    胡孝民反唇相讥地说：“如果我要跟重庆联络，用得着焦一诚帮忙吗？我与焦一诚，只是纯粹的生意伙伴。”
    孙墨梓尖声冷笑道：“你这也叫生意？纯粹就是抢钱！五福公司不能成为资敌的工具。我们不能为了钱，而扰乱日方制定的经济封锁政策。”
    赵仕君突然说道：“我已经跟梅机关的晴气庆胤中佐说好，成立一家我们自己的公司，专门与重庆搞物资贸易，这家公司的名字都取好了，就叫东南贸易公司。由于与敌占区进行贸易，梅机关将派出中岛信一大尉主持东南贸易公司的工作。”
    这是他从五福公司取得的灵感，上次去南京，向财政部申请特工经费，财政部的周费梅，总以“预算所限不好随便批准”为借口加拒绝。赵仕君一怒之下向日本人申诉，结果就想到了这个主意。
    胡孝民高兴地说：“这是好事啊，如果需要，五福公司可以并入东南贸易公司。”
    赵仕君说：“五福公司继续运营，但你要在东南贸易公司担任一个职务。”

第三百二十一章 顺风车
    东南贸易公司的利润将成为特工经费，五福公司的分红，是要进私人腰包的，他怎么会同意呢？
    不仅仅是他，其他既得利益者，也不会同意。五福公司就像他们的一头奶牛似的，每天给他们产奶，还不用给钱，哪舍得放弃？
    胡孝民连忙说：“我听主任的。”
    胡孝民马上明白了赵仕君的用意，他想让五福公司并入东南贸易公司，真正目的也是想在东南贸易公司谋得一个职业。哪想到，赵仕君随口就满足了他。
    胡孝民有组建五福公司的经验，此时新建东南贸易公司，有他加入能事半功倍。
    孙墨梓听着赵仕君的安排，根本没有问他的意见，气得脸都绿了。可现在正谈刘炳元的处理，他又不好发火。
    赵仕君似乎也注意到了孙墨梓的脸色，突然问陆实声：“刘炳元的行为，该如何处分？”
    陆实声缓缓地说：“以下犯上是要降职的，诬蔑长官，更是可以坐牢。”
    孙墨梓说道：“刘炳元一时性急，我看让他做个检讨就行了。”
    萧一诚已经死了，总务处肯定得让给赵仕君。如果刚调到情报一科的刘炳元，又被判刑，他这个特工总部的主任，脸面往哪搁？
    他希望刘炳元能吸取教训，胡孝民不是要参加东南贸易公司么？刘炳元在情报一科好好表现，说不得能把情报一科夺过来。
    赵仕君淡淡地说：“既然孙主任说了，刘炳元就继续留在情报一科。”
    胡孝民坚定地说：“是，我听主任的，只要刘炳元配合我的工作，大家自然相安无事。”
    他这句话还有其他一个意思，暂时不针对刘炳元。但是，刘炳元如果再敢以下犯上，那肯定还会出事。
    赵仕君叮嘱道：“萧一诚的事情要尽快查清，他偷盗的资金，也要想办法追回。”
    开完会后，胡孝民去了趟总务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务处的人都被喊了回来。今天给萧一诚办事的那几个人，已经被带到情报处问话。
    “六弟，你可来了。”叶耀先看到胡孝民，马上将他拉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恭喜五哥。”
    叶耀先苦笑道：“总务处都乱成一锅粥了。”
    胡孝民笑道：“总务处再乱，也是萧一诚造成的，跟你也没关系。等你当上总务处长后，再慢慢整治就是。”
    叶耀先一听，似乎是这个道理：“这倒也是。”
    胡孝民好奇地问：“萧一诚到底弄走多少钱？”
    叶耀先叹息着说：“15万。”
    胡孝民突然又问：“只有15万？没弄错吗？”
    叶耀先认真地说：“真的只有15万。”
    胡孝民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说：“你确定不是16万？18万或者20万？”
    叶耀先似乎有点明白了，下意识地问：“应该是多少万呢？”
    胡孝民缓缓地说：“这得看你啊，反正都有萧一诚兜着，我看弄个20万应该不成问题。”
    叶耀先眉开眼笑，拍着胡孝民的肩膀说：“六弟，真应该让你来总务处，你这脑袋比我好使，这种事竟然也能刮出油来。”
    胡孝民笑道：“这叫坐顺风车，平常不好报的钱，死账坏账，都可以算到萧一诚头上。人死不能复生，也没人会找后账。”
    叶耀先像开了窍似的，马上说：“有道理有道理，你先坐着，我马上去安排。”
    胡孝民伸了个懒腰：“我就不坐了，你安排好后，明天上午我再派人来核实。”
    叶耀先郑重其事地说：“六弟，这次五哥谢谢你。以后，你情报一科随时可以过来领经费，无论是装备还是其他物资，只要总务处有的，随时都可以来拿。”
    “多谢五哥。”胡孝民笑道，他来找叶耀先，不就是想听到这句话么？
    孙墨梓散会后也睡不着，上午刘炳元兴高采烈的报告，计划即将取得胜利，怎么突然就形势逆转了呢？
    他去了趟看守所，看到袁佩瑜正扶着刘炳元出来。
    “孙主任。”刘炳元见到孙墨梓，愧疚得无地自容。
    孙墨梓指了指刘炳元身上，问：“怎么啦？”
    刘炳元苦笑道：“胡孝民下手太狠。”
    孙墨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不要怪人家下手狠，还是你自己没本事。让你不要性急不要性急，结果呢？焦一诚一个假情报，你就兴师动众，跳进了他为你准备好的陷阱里！”
    胡孝民如果这么好对付，也不会短短几个月就成为情报科长。他半路出家，天赋却极好，赵仕君能得他相助，实在是运气好。
    但自己也应该不差，他的资历比赵仕君不知道深多少，他与军统局的戴立，当年可是同级别的。戴立是二处处长，他是三处处长。要不是戴立诬陷他与共产党过来的顾顺有关系，他怎么会被边缘化？
    这辈子他最恨的就是军统和共产党。
    刘炳元叹息着说：“哪想到胡孝民会在我身边安插人呢？我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监视下。”
    袁佩瑜突然笃定地说：“孙主任，胡孝民与重庆，肯定有勾结！”
    孙墨梓叮嘱道：“有勾结又如何？他现在要在日本人的领导下，与重庆做生意，能光明正大的与重庆联络。你们依然还会留在情报一科，以后切记，没有绝对把握不能出手。只有掌握全部证据，才给他雷霆一击。”
    刘炳元斩钉截铁地说：“对，以后徐徐图之。他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我何尝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孙墨梓说道：“这种事急不得，回去后向胡孝民诚恳地道歉，不管他对你们有何处罚，全部虚心接受。以后，要全力配合他的工作。”
    得知刘炳元身上有伤，孙墨梓让人把他送到同仁医院。到医院后才知道，刘炳元胸口的肋骨断了三根，接好后最快也要休息一个月。
    如果今天晚上刘炳元没救出来，在看守所再多待几天，恐怕得死在里面。
    胡孝民的手段实在阴险，简直杀人于无形，想想都觉得可怕。

第三百二十二章 新任务
    顾慧英昨天其实很晚才睡，胡孝民回来的时候，她也是知道的，但她没有起床。胡孝民能回来，说明刘炳元的计谋没有得逞，她可以安心睡觉了。
    “太太，夫人来了。”
    顾慧英刚醒，就听到刘妈在卧室外面焦急地催促着。
    “姆妈这么早来干什么？”顾慧英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才七点一刻，这个时候应该是家里吃早餐的时间。
    自从搬到愚园路473弄3号后，她可以睡会懒觉，反正胡孝民有车子，有时拿个苹果或抓片面包当早餐，在车上吃也行。
    “不知道啊，正跟姑爷在楼下聊着呢。”刘妈低声说。
    她是跟着顾慧英陪嫁过来的，习惯喊胡孝民为姑爷。
    “你下去盯着点，我马上来。”顾慧英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吩咐道。
    姆妈对胡孝民的观感可不太好，两人要是吵起来，那就不好。不管如何，她表面上都是胡孝民的老婆。
    “姆妈，你怎么这早就过来了？”顾慧英随便洗漱一下就冲到了楼下，还在楼梯间就问道。
    王淑珍靠着椅背，双手抱臂，淡淡地说：“不过来看看，怎么知道你们过得是什么日子？”
    她来胡家只有一个目的，与胡孝民交换情报。刚才趁着刘妈上楼，她与胡孝民已经完成了交接。
    “怎么样，不比家里差吧。”顾慧英走到王淑珍身旁，搂着她的肩膀笑道。同时，她的目光投向胡孝民，眼球动了动，发出无声的询问。
    胡孝民拿着杯牛奶，轻轻抿了一口，又摇了摇头。这是告诉顾慧英，他与王淑珍之间没有事情。
    王淑珍站了起来：“有牛奶、面包、鸡蛋、煎包子倒也不错，我就是来顺路来看看你，先走了，等会还约了人打麻将。”
    “我送你。”顾慧英跟在后面，又扯了扯胡孝民。
    胡孝民放下牛奶跟上，他现在可是新二组的组长，王淑珍的上级，送王淑珍出去，可是天大的面子。
    “你们回吧，好好过日子，争取早点给我生个孙子。”王淑珍站到门外，举起手里的小包叮嘱道。
    她现在特别希望胡孝民成为自己真正的女婿，如果他能和顾慧英有小孩，自己任务完成后，就会回后方的国统区生活，安心替他们带孩子。
    “哪有那么快啊。”顾慧英掩饰道。
    王淑珍意味深长地说：“怎么没这么快？你要是怀不上，我带你去医院好好检查。”
    顾慧英连忙说道：“我身体好着呢。”
    等王淑珍走了后，顾慧英转身问：“刚才姆妈来做什么？”
    胡孝民叹了口气：“她进门就说手气不好，我还能怎么办？给了点钱。”
    顾慧英气得直跺脚：“要钱可以跟我说嘛，为什么要找你要呢？”
    胡孝民笑了笑：“我们是一家人，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
    用法币传递情报，在这个时候就显示出好处来了，哪怕当面交换，也不虞被人发现。
    顾慧英突然问：“你不会怪我吧？”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道：“怪你什么？没事，咱们钱多，不在乎这一点半点。”
    到情报处后，胡孝民跟往常一样，先去陆实声的办公室，再召集早会。今天早上的会议少了刘炳元，袁佩瑜虽然参加，但坐在门口。另外，会议室里还多了叶明和孔振球。
    “刘副科长因公受伤，暂时休假养伤，二组和六组以后的工作，依然直接向我报告。六组组长袁佩瑜，因办事不力、违反纪律、抗令不遵，即刻免去六组组长，留在六组担任组员，六组组长由叶明担任，孔振球担任七组副组长。”
    他奈何不了刘炳元，想要免掉袁佩瑜的职务还是可以的。刚才去陆实声的办公室，就是汇报这件事。
    袁佩瑜听到胡孝民宣布完任命后，感觉整个世界与自己都无关了。原本他想攀上刘炳元这棵大树后，能在情报一科风生水起。如果真能扳倒胡孝民，自己这个副科长就当定了。
    哪想到刘炳元这个笨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胡孝民通过焦一诚给了个假情报，怎么就能相信呢？换成自己都知道要谨慎，刘炳元急功近利，怎么就不知道呢？
    “袁组长，怎么垂头丧气的？”
    袁佩瑜刚出来，就碰到了廖新民。
    “我现在不是组长了。”袁佩瑜没好气地说，廖新民留在利昌隆五金商行，原本是让他迷惑胡孝民，哪想到却给他免了一灾。否则，他得跟自己一样，也会被免职。
    倒霉的人，总是希望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的倒霉。如果有人比他更倒霉，他心里才会平衡些。
    廖新民“惊讶”地说：“不会吧？”
    他其实早猜到这个结果，昨天在利昌隆五金商行，他就知道了。他也明白，跟着袁佩瑜和刘炳元，不会有好下场。
    可鲁继荣交给他一个新任务，继续与袁佩瑜保持关系，成为叶明和孔振球的接班人。
    袁佩瑜讥讽道：“刚刚宣布的命令，叶明是新组长，你还是副组长，不去巴结巴结？”
    廖新民知道袁佩瑜心情不好，低声赔着笑说：“我是你提拔的人，什么叶明叶暗的，跟我没关系。”
    听到廖新民的话，袁佩瑜心里顿时舒服了一些，他微微一叹：“昨天孙主任发话了，让我们暂时不要露头，你以后也要配合叶明的工作，好好表现，再寻良机。”
    廖新民一愣：“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袁佩瑜叮嘱道：“暂时蛰伏，以待良机。”
    开完会后，胡孝民才有机会回办公室看王淑珍传递给的情报。
    这是区本部转发的重庆总部给他的嘉奖令，表彰他昨晚的行动。昨天的行动结束后，当即向重庆报告了。
    同时，李公树给了新二组一个任务：除掉上海市民协会总干事刘仲英。
    这个刘仲英在日本人还没占领上海前，就已经暗中当了汉奸。八一三时，他替日军带过路，给日军资助过棉布棉纱，日本人占领上海后，马上组织了上海市民协会，全力配合日军。

第三百二十三章 新制度
    钞票的背面，还有几行字：区会计与新二组大部分人失去联系，新二组务必将最新组员住处以及相关收据上报，以便发放经费。
    钱鹤庭被捕的当天，胡孝民就以副组长的名义，给所有下属单位和组员，下达了紧急转移的命令。不要说区会计找不到他们，就算钱鹤庭回来，也联系不到原来的部下了。
    看清内容后，胡孝民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之前执行入角炮计划时，为了不让自己的信息被更多的人知道，宁愿不申请活动经费。
    根据军统的会计原则，所有的房屋租赁合同、活动开销收据，都要交给区会计才能报销。为了能让总部随时查账，这些资料由区会计保管。
    这个制度在后方国统区是很有必要的，毕竟防止贪污腐化。但在敌占区，却隐藏着极大的危险。
    那批由会计保管的收据、租房合同，将是一枚枚巨大的定时炸弹。以胡孝民的谨慎，怎么可能让别人掌握着自己的秘密呢？如果要执行这样的会计制度，他宁愿不当这个组长。
    他给李公树回复：鉴于新二组的特殊情况，新二组各下属单位和组员之各类收据和租房合同不再上报，收据和租赁合同由组长掌握，向会计实报实销。或按照之前经费之平均值，每月划拨经费，由组长统筹。
    总而言之一句话，新二组要搞新的会计制度。
    实在不行，胡孝民可以不用上面的经费。这次萧一诚带出来的这笔钱，够新二组花一阵的了。
    胡孝民随后去了总务处，“正式”调查萧一诚挪用公款一案。一个晚上，足够叶耀先把证据做据实。他到叶耀先办公室后，摆在他面前的，是萧一诚挪用“20”万元公款的“铁证”。
    包括萧一诚的签字，经手人的证词，以及一些目击者的供述。萧一诚确实提着一个大而沉的皮箱离开了特工总部，很多人都看到了的。至于箱子里是装了15万还是20万，就不得而知了。
    叶耀先朝胡孝民坚起大拇指，诚恳地说：“孝民，这次真得谢谢你。萧一诚不走，我怎么坐上处长的位子？他不挪用公款，怎么填以前的窟窿？你真是神机妙算、算无遗策。”
    胡孝民摇了摇头：“我可没这么厉害，原本以为萧一诚挪用公款是为了供情人挥霍，就算再怎么花，也能追回来。哪想到，他胃口这么大，想把下半辈子的钱都带走。人要是太贪心，终归没有好下场。”
    叶耀先的话中可有陷阱，他就差没问出来了：你怎么知道萧一诚会挪用公款的？还会挪用这么大一笔钱？
    这个疑问，或许是叶耀先下意识想问的，又或者是赵仕君通过叶耀先来打听的。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希望不再发酵，把事情控制在源头。
    叶耀先心里确实有疑问，听到胡孝民的解释，没多再问。毕竟胡孝民不是真的神仙，他也不知道萧一诚有这么大的胆子。
    叶耀先好奇地问：“萧一诚真是军统？”
    胡孝民轻笑道：“估计不是，要不然会这么容易露出马脚？他是孙墨梓的人，让萧一诚成为军统，对我们总是好事。”
    叶耀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胡孝民面前：“我就说嘛。对了，这是给你的。”
    胡孝民打开一开，是张一万元的支票，将信封推了回去，佯装不悦地说：“这是什么意思？五哥，咱们之间还需要这个么？”
    看到这么多钱，不动心是假的。作为一个汉奸，他进特工总部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升官发财？
    叶耀先看到胡孝民想要，又不好意思的样子暗暗好笑。
    他把信封推回去，坚定地说：“亲兄弟明算账，你帮我这么多，当兄弟的也要意思一下。你要是不收，那就是看不起我，以后你的事可别来找我！”
    胡孝民“为难”地说：“你这是强迫我收啊，你当了总务处长，肯定得常来麻烦你。”
    叶耀先笑道：“这就对了嘛，收了钱咱们才是兄弟，不收钱那就见外了。”
    胡孝民将支票麻溜地收起来，又问：“五哥，情报一科只有三辆车，能不能多搞几辆？八个情报组，每个情报组至少得配一辆才方便吧。”
    叶耀先轻笑着说：“配车没问题，你给我弄来钱，马上给情报一科拨车。”
    胡孝民一脸惊愕：“我上哪给你弄钱？”
    叶耀先笑道：“你马上要进东南贸易公司，那边的经营所得，全部划作特工经费。你说，是不是要靠你？”
    给胡孝民支票，既是为了感谢胡孝民，也是为了拉拢他。他们虽是结义兄弟，可义气当不了饭吃，还是票子靠得住些。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就是个充数的。”
    这件事由中岛信一主持，他能发挥的作用有限。赵仕君昨天跟他说起时，他当时表现得很激动，其实没当回事。
    叶耀先笑道：“我姐夫信任你，我就看好你。”
    这句话让胡孝民很心安，在特工总部，没有什么比得到赵仕君的信任更重要的了。
    他猜测，叶耀先刚才对萧一诚挪用公款的疑惑，应该是自己下意识的疑问。最好是这样，也必须是这样。否则，又要死人了。
    胡孝民坚定地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主任的信任，到东南贸易公司后，尽快让公司营利。”
    之后，胡孝民去了趟同仁医院。刘炳元在这里治伤，作为科长，他得来看望慰问一下，哪怕刘炳元的伤出自他之手。
    当然，看望是假，警告才是真。敢跟自己作对，可没好下场！
    肋骨接好后，刘炳元只能躺在床上。虽然不能动，还是能说话。看到胡孝民进来，刘炳元眼中露出恐惧的目光，他生怕胡孝民再来一脚，可就真一命呜呼了。
    到医院后，医生告诉他，肋骨已经插入胸腔，如果再深点，会把动脉切断，神仙都救不了他。
    胡孝民笑吟吟地坐到床边的凳子上，似乎并没看到刘炳元眼中的畏惧：“什么时候能出院？一科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你呢？”

第三百二十四章 其人之道
    胡孝民坐在床头，刘炳元没有感受到丝毫温暖，而是巨大的威胁。他生怕胡孝民一怒之下再动手，昨天他已经深切地体会到，胡孝民下手是这么的狠。
    刘炳元慌乱，如果可以，他想坐起来躲得远远地：“一个多月左右。”
    胡孝民叹息着说：“那还算幸运，看看萧一诚，人财两空，何必呢？何苦呢？”
    刘炳元坚定地说：“请胡科长放心，以后一定好好配合你的工作，用成绩来说话。”
    昨天晚上他想了一夜，自己这次失败，败就败在太过性急。没摸清情况，一心只想扳倒胡孝民，结果掉进胡孝民的陷阱。
    想要真正扳倒胡孝民，必须好好配合他的工作，积极表现，只有让对方彻底放松警惕，才有机会。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是致命一击。他受的耻辱和伤害，要十倍百倍的还给胡孝民！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这就对了嘛。多抓抗日分子，下面的兄弟自然信服你。”
    刘炳元深吸了口气，诚恳地说：“我来情报一科，不是要谁信服，只想多抓抗日分子。胡科长，卑职这次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胡孝民认真地看了刘炳元一眼：“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刘炳元诚恳地说：“这次教训深刻，以后一定痛改前非，请胡科长看我的表现。”
    望着胡孝民离开的背影，刘炳元眼中却露出了怨恨的目光。自己所受的这一切，都是拜胡孝民所赐。胡孝民伤了自己，非但没有歉意，还一副教训的口吻，他怎么可能痛改前非呢？
    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只是想迷惑胡孝民，让他放心警惕罢了。他确实会痛改前非，但不是改变对胡孝民的态度，而是改变对付胡孝民的方法。
    胡孝民走后不久，袁佩瑜也来医院看望刘炳元。
    袁佩瑜轻轻走进病房，走到病床前，弯着腰轻声喊道：“刘科长。”
    刘炳元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袁佩瑜的声音，他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地说：“你怎么来了？”
    袁佩瑜轻声说：“我早来了，看到胡孝民的车子就没敢上来。”
    刘炳元在袁佩瑜面前很放松，他摇了摇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我住院了，一科有什么反应？”
    袁佩瑜唉声叹气地说：“胡孝民把我撤职了。”
    刘炳元惊诧地说：“把你撤了？”
    袁佩瑜咬牙切齿地说：“叶明调六组当组长，孔振球到七组当副组长，这两个混蛋！”
    刘炳元叹息着说：“我们的计划，坏就坏在这样的人手里。”
    袁佩瑜庆幸地说：“还好，廖新民愿意继续跟着我们一起干。”
    刘炳元问：“廖新民还是副组长？”
    袁佩瑜说：“对，他没掺和金门戏院的事情，胡孝民也就没追究了。”
    如果所有人都追究的话，情报一科至少有十几人会被处罚，会影响一科的正常工作。
    刘炳元突然问：“廖新民这个人，能不能信任？”
    袁佩瑜得意地说：“他是我提拔的，对我感恩戴德。得知我被撤了，态度还跟原来一样恭敬。患难见真情，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值得信任的。”
    只有自己提拔的人才靠得住，其他没得过他好处的人，就算靠过来，他也不敢再信任了。
    刘炳元缓缓地说：“你要告诉廖新民，找机会向胡孝民诚恳地认错，只有得到他的原谅，才有可能得到重用。我们，也才有机会。”
    他突然想到一个妙计：让廖新民积极表现，成为胡孝民身边的红人。胡孝民不是在自己身边安插叶明、孔振球这两个卧底么？自己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他身边安插一个卧底。
    袁佩瑜眼睛一亮：“刘科长，高啊。有廖新民给咱们传递消息，胡孝民早晚得栽跟头。”
    胡孝民回到特工总部时，听到后面靶场传来的枪声。“砰砰！砰！”“砰砰！砰！”
    这种有节奏的枪声，正是严青山打的。胡孝民拿了盒子弹，去了后面的靶场。总务处长成了叶耀先后，他领了一箱子弹，车上随时放了几盒。
    如果在车上遭到袭击，胡孝民希望自己凭一把枪，就能狙击敌人一个小组。凡事总要作最坏打算，他得时刻准备着。
    果然，严青山一个人在那练枪。
    胡孝民一边装着子弹，一边笑着说：“听到枪声，我就手痒。”
    严青山话里有怨气：“没过足瘾，只能来这里过干瘾。”
    胡孝民一边开着枪一边轻声说：“一口气干掉四个，还没过足瘾？”
    严青山抱怨道：“萧一诚没死在我手里，姜质也还活着。”
    胡孝民严厉地说：“你的想法很危险，要注意我们的身份。不能什么事都由你包办，你也包办不了！”
    原本制裁刘仲英的任务，胡孝民想交给严青山。可听了他的言论后，胡孝民改变了主意。
    严青山的行动能力，确实比他要强。可他现在的身份，不能一味的行动，保护自己，更好的隐藏在特工总部，才是他该做的。
    严青山虽是他的教官，可他不是一个好的情报员，更不是一个好的潜伏者。胡孝民突然觉得，自己把他留在特工总部，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严青山从没想过胡孝民会用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说话，他突然意识到，胡孝民现在是他的上级：“我只是想多杀汉奸！”
    胡孝民叹息着说：“想杀汉奸没错，但我们的任务，是更好的潜伏在这里。”
    他已经下了决心，把严青山调出特工总部。新二组的正副组长，也不能都在特工总部，有一个在外面配合是好事。
    李公树收到胡孝民反馈的情况后，无奈地笑了笑。胡孝民遇事谨慎，这是好事，但谨慎过头就容易成坏事。
    但胡孝民的身份确实不一般，他潜伏在76号，时刻与敌人接触。李公树也不好决定，只好向重庆请示。他觉得，除了换来一顿训斥外，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哪想到，重庆回电，同意新二组的请求。

第三百二十五章 加入
    严青山是胡孝民的教官没错，但他只教枪法和格斗。像跟踪、情报、密码、电报这些，严青山并不精通。甚至在某些方面，胡孝民可以当他的教官。
    胡孝民的话，让严青山沉默不语。过了一会，他才一口气将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光。
    严青山叹息着说：“这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地方，不合适我待。”
    他喜欢真刀真枪的厮杀，把子弹射在敌人身上的感觉非常爽。特工总部每天要跟汉奸打交道，还要被迫说一些违心的话，他心里自然不舒服。憋的时间长了，需要用行动来释放。否则，只有射击和女人，能排解这种愁苦。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在这个位置，要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汉奸，甚至比汉奸还要汉奸。或许要做不得已而为之的事，说口是心非的话，可只要我们把党国、把领袖放在心里，就什么委屈都能受，什么苦都都吃。”
    严青山叹息着说：“说实话，我很佩服你。如果可以，还是把我调离吧，再来一次死遁也行。不是我受不了这个苦，也不是受不了委屈，而是我不适合潜伏。”
    胡孝民淡淡地说：“等合适的机会再安排吧。对了，柳娜梅最近有消息吗？”
    严青山可不是随便能死遁的，赵仕君之所以留着他，是要为他清除异己。如果他再“死”，一定要死得非常巧妙，真正的瞒天过海。
    严青山随口说“前天回来了，住了一晚又走了。”
    胡孝民吃惊地问：“前天晚上？当时你在家么？她不是去外地了么？”
    严青山不以为然地说：“我说在外面喝酒，她又不是我老婆，搭伙过日子罢了。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知道，在执行什么任务也没问。”
    他与柳娜梅只是一对野鸳鸯，两人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就算柳娜梅晚上不归家，他也不会过问的。
    胡孝民叮嘱道：“这几天，你要养成在外面喝酒的习惯，而且不能在一个地方。当然，有个前提，绝对不能喝醉。”
    严青山高兴地说：“终于准我喝酒啦？”
    胡孝民解释道：“以前是怕你影响工作，现在是为了掩护自己。在柳娜梅下次回来前，你每晚都要去酒吧喝两杯。”
    严青山应道：“好的。”
    胡孝民问：“柳娜梅早上走的时候，是什么打扮？”
    严青山回忆着说：“没怎么打扮，穿得很朴素，都没化妆也没喷香水。”
    他与柳娜梅住在一起，还是很小心的。两人虽是各取所需，但也有各自的秘密要守护。
    胡孝民喃喃地说：“朴素？”
    他脑海里马上想到，柳娜梅正在执行的任务与地下党有关。只有与劳苦大众打成一片，才能接触中共。一定是条件太艰苦，又或者是为了生理需要，才临时回家一趟。
    晚上，胡孝民与顾慧英去愚园路433弄5号吃饭。快过年了，他和顾慧英来这边吃饭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吃完饭后，顾慧英上车后解释道：“姆妈老是念叨，让我们常回来看看，你可不要有怨气。”
    胡孝民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我在上海没有亲人，陪伯父、伯母吃饭，也是很乐意的。”
    他与王淑珍见面，正好交换情报。如果不来吃饭，还得找其他理由呢。
    顾慧英突然说：“知道吗，今天香港大公报登陆了武宗高和曾汇至大公报信和中日新关系调整要纲及附件，在信中，他们揭露了汪日谈判签订密约的经过，以及密约中的主要条款。”
    胡孝民一脸“担忧”：“这对新政府成立大为不利啊。”
    他心里却暗暗高兴，这等于公开揭露了汪即卿假和平真卖国的面目。
    顾慧英轻笑道：“南京已经发了声明：武、曾并未参加汪日最后几次会谈，与日方所商订之和平条件，断不损害我国之生存独立自由。”
    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恐怕普通老百姓都不会相信。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这些上层大佬的行为，与我们没什么关系，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顾慧英看了胡孝民一眼，问：“你刚才又给姆妈钱了？”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啊，快过年了嘛，她最近手气又不好。对了，她跟我说起孩子的事，还说让我们去医院做个检查，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顾慧英莫名有些紧张：“你怎么回答的？”
    胡孝民说道：“我答应了。”
    顾慧英急道：“这种事你怎么能答应呢？”
    胡孝民说道：“我们身体都没问题，检查一下正好让她无话可说。”
    顾慧英急得脸颊绯红，犹豫不决地说：“可是可是我”
    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如果去医院检查，医生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与胡孝民是假夫妻的事，不仅瞒着家里，整个特工总部也都不知道。
    胡孝民安慰道：“我们随便找个医院应付一下就是，难道她还会去查么？”
    顾慧英嗔道：“这是你答应的，到时候你去应付。”
    给冯香莲的情报，只需要放到家里装买钱钱的抽屉里就行。胡孝民晚上写好后，第二天早上放了点钱在里面，冯香莲出门的时候，自然会去拿点买菜。
    上午，新二组情报小组长汤伯荪，又接到了组长马宁一的任务：第一，送阿玲离开上海，香港、重庆均可；第二，把萧一诚的钱，分别存入花旗银行、汇丰银行和正金银行，这笔钱将作为新二组的活动经费。当然，阿玲的那部分给她，那是人家应得的；第三，派人与上海市民协会总干事刘仲英正面接触，在他身边发展一名运用人员。
    汤伯荪把情报拿给阿玲看了一眼：“看到了吧，组座很关心你呢？”
    阿玲说道：“我不想离开上海，想跟你们一起抗日。”
    上海多好，换个地方，什么都不习惯。作为一名弱女子，能为国家出力，她感觉很自豪。马宁一答应把钱给她，也让她觉得这是个正直的人。
    汤伯荪笑道：“有觉悟，党国就需要你这样的人，但这事我得请示组座。”

第三百二十六章 侧面接触
    换钱鹤庭当组长，汤伯荪敢作这个主，可马宁一当组长，他不敢。马宁一每次布置的任务都有深意，既然马宁一安排阿玲离开上海，如果擅自留下，出了问题自己可担不起责任。
    马宁一策无遗算，自己如果不认真执行命令，搞不好会破坏他的计划。这次除掉陆雨亭和萧一诚，他才知道，马宁一每次的命令都有深意。有些当时不能理解，事后看来却极为高明。
    阿玲要留下上海参加抗战，他必须请示马宁一。在此之前，要随时作好送阿玲离开上海的准备。
    从萧一诚和陆雨亭那里弄来的钱，汤伯荪列了个清单，按照马宁一的安排，分别存入这三家银行。将这笔钱用来当作新二组的经费，他是一百个赞同。新二组的兄弟们，在敌占区的日子过得挺苦的。
    至于派人与刘仲英正面接触，倒不是难事。但要在他身边发展一名运用人员，就有点难度了。汉奸身边的人，往往都是他们的亲信。这些汉奸贪生怕死，身边也不敢留用生人。
    不管有多难，总要想办法完成。上次除掉陆雨亭和萧一诚，这么难的任务都完成了，还怕这个刘仲英么？
    直到现在，汤伯荪对马宁一依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马宁一策划的连环计中，无论是巡捕房还是76号，抑或是日本宪兵队，都没有察觉。特别是76号，萧一诚是他们的总务处长，还从总务处挪用了十几万，直到萧一诚死在中央旅社，他们才后知后觉。
    听说这件案子，由情报一科的科长胡孝民调查。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半路出家搞特务工作，什么都不懂，只会溜须拍马，运气好办成了几件事，混了个情报科长。
    用脚后腿也能猜到，胡孝民的调查最终是无疾而终。马宁一设计的方案，自己身在其中，当时都没能看到他真正的意图，遑论胡孝民这小子了。
    汤伯荪用军统的名义，给刘仲英写了封信。汤伯荪劝刘仲英，切勿背弃国家，认贼作父，哪怕上了船，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云云。
    汤伯荪把信写好后，放了颗子弹在里面，交给一个年轻人：“董上书，你这封信送到上海市民协会的刘仲英。另外，开始监视刘仲英。特别是他身边的人，要尽量摸清楚，想办跟他身边的人交朋友。”
    董上书，个子中等，身材瘦削，脸有点圆，嘴唇上有一层稀疏的胡须，看上去稚气未消。他是江苏宝应人，高小毕业，1938年11月，参加军统工作，很年轻，才22岁。他原来在新二组行动小组待过，半年前转到情报小组，现在是汤伯荪最得力的手下。
    董上书话不多，接过信转身就出去了：“是。”
    参军军统工作一年多，他已经很有经验。知道不该问的不问，认真做事就行。
    刘仲英收到军统的信后，却很是不以为然，他将信随手扔进了废纸篓。自从担任上海市民协会总干事后，一年之中，不知道会接到多少这种信。
    刚开始时，他确实很惊慌，可时间一长，早就麻木了。与其担心害怕，不如多找几个保镖。
    刘仲英大腹便便，肚子像即将临盆的孕妇一样。原本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主。
    大冷的天，别人要烤火炉，他甚至可以把貂皮大衣松开几个扣子。他拿起桌上的电话，约了朋友晚上一起搓麻将。
    隔了一天，汤伯荪再次收到命令，让情报小组给刘仲英打电话，在电话里劝他回头。另外，阿玲既然愿意参加抗战，可留在上海，由汤伯荪进行短期训练。如无命令，三个月之内不能出门。
    阿玲抱着汤伯荪的胳膊，嗲声嗲气地撒娇：“马组长怎么能这样呢？三个月不出门，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汤伯荪正色地说：“从现在开始，要就是自己人了，我们是一个有纪律的团体，随时准备为党国，为领袖献身。只要你学得好，马组长很快会给你任务的。”
    阿玲水汪汪地眼睛望着汤伯荪，可怜兮兮地问：“好吧。我能见见马组长吗？”
    汤伯荪厉声骂道：“骚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的美人计用在别人身上可以，千万别在马组长身上试，否则有你苦头吃。”
    随后，汤伯荪找了个公用电话，给刘仲英打了个电话：“刘仲英吗？我是重庆方面的，信收到了吧？不知你有何打算？”
    刘仲英冷冷地说:“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不来惹我，咱们相安无事。你们若是不知死活，宪兵队、特工总部有的是人收拾你们！”
    “好大的”汤伯荪的话还没说完，刘仲英就挂断了电话。
    汤伯荪气得重重地挂上了话筒，他以重庆的身份威胁刘仲英，没想到对方竟敢先挂电话！
    汤伯荪回来后把董上书叫来：“董上书，刘仲英的情况查得怎么样？”
    董上书回道：“他出入坐保险汽车，身边至少有两名保镖。平常住在九江路的寓所，家里的老妈子每天倒是出来买菜，但那是他从乡下请来的，好像是个远房亲戚。”
    在接到命令后，他就全力展开了调查。
    汤伯荪气道：“也就是说，根本无法接触他身边的人？”
    董上书说：“那倒也不是，刘仲英老婆喜欢打麻将，每天下午必约人打麻将。”
    汤伯荪随口问：“约的都是什么人？”
    董上书说道：“都是些太太小姐。”
    汤伯荪脑海里突然想到了阿玲：“不管如何，先侧面接触一下再说。”
    汤伯荪的计划报给胡孝民后，很快得到答复，可以由阿玲接触，要做好保护工作。切记，不得离开租界。
    阿玲色诱萧一诚时，相貌被范桂荣等人熟知。只要她留在租界，就算76号知道，想抓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刘仲英并不知道，他随手丢进废纸篓的信，最终却落到了胡孝民手里。他把廖新民叫来，让他去查清此事。

第三百二十七章 侧面调查
    看到这封皱巴巴的信，廖新民一时之间，不知道胡孝民是什么意思。
    廖新民小心翼翼地问：“科长，刘仲英不会有问题吧？”
    自从叶明担任六组组长后，他就一直提心吊胆。根据袁佩瑜转达刘炳元的指示，他对胡孝民一系的人都很巴结，特别是叶明和胡孝民，只要有机会见到，必定要奉承几句的。
    当然，袁佩瑜和刘炳元的动作，都会一五一十地向胡孝民报告。
    胡孝民把信递给廖新民：“不管有没有问题，都要调查一下。这封信，你送到化验室，看是不是有暗语。”
    他在信封上动了点动脚，化验室应该会有所发现。
    原本胡孝民是想直接对刘仲英动手，发现严青山的状态后，他改变了主意，想借宪兵队或76号动手。不管刘仲英死在谁手里，只要死了，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嘛。
    想要让敌人认定刘仲英是军统的人，需要各方面的努力，廖新民只是引线，真正出力的应该是袁佩瑜和他背后的刘炳元。
    廖新民自然不敢怠慢，胡孝民直接给他下命令，这是他的荣幸：“是。”
    胡孝民随口说道：“这是例行公事，你叫上袁佩瑜，也可以向刘炳元报告。有重要发现，要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廖新民严格执行胡孝民的命令，出去后就把袁佩瑜叫上。
    袁佩瑜看着廖新民手里的信问：“这是什么？”
    廖新民把信递给袁佩瑜：“这是军统写给上海市民协会总干事刘仲英的信，胡孝民让我送化验室。”
    袁佩瑜抽出信，随便看了看，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好调查的？”
    这次被撤了职，他是很不服气的。胡孝民只是运气好，焦一诚愿意配合他，并非胡孝民有能力。在他看来，胡孝民一点都不专业，根本不足以担任情报一科的科长。
    廖新民轻笑道：“就当散散心呗。”
    袁佩瑜沉吟道：“走，去见见刘仲英。”
    他虽被撤了职，但依然还是组长的思维。这信在别人眼里或许很平常，说不定自己能查出点什么呢。
    两人去了趟上海市民协会，也见到了刘仲英，而刘仲英也承认信的事。只不过，他的态度很冷淡也很坚决，此事与他没有一点关系。还抬出要与日本人谈事，把他们赶了出来。
    廖新民出来后破口大骂：“这个刘胖子，真不识抬举。”
    他们可是76号的人，刘仲英却没把他们当回事，到刘仲英的办公室，连杯水都没喝到，更别说抽烟了。
    袁佩瑜悠悠地说：“你不觉得，刘仲英的态度有问题么？”
    廖新民诧异地问：“什么问题？”
    在他看来，刘仲英是因为有日本人撑腰，没把76号放在眼里。
    袁佩瑜分析着说：“刘仲英表面上倨傲怠慢，如果你仔细发现的话，他的目光中带着惊慌和愤怒。”
    刘仲英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应？是因为他们触到他最害怕的那根神经吗？
    廖新民吃惊地说：“你是说，刘仲英有问题？”
    袁佩瑜冷笑道：“如果他没问题，会急着赶我们走么？”
    廖新民疑惑地说：“刘仲英可是最早投靠日本人的，就连胡孝民，也只让我例行公事。”
    袁佩瑜越分析越觉得有道理：“正因为他是最早投靠日本人的，所以才没人怀疑。要不是这封信，你会怀疑吗？不要说我们，连日本人对他也很信任。”
    特别是他的观点与胡孝民不一样时，更认定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
    廖新民觉得袁佩瑜小题大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算了吧。”
    袁佩瑜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这怎么能算了呢？你不觉得，这是我们的机会？”
    廖新民满脸疑惑：“什么机会？”
    袁佩瑜不想跟廖新民多说，有些事情跟他也说不清：“走，去同仁医院。”
    到刘炳元的病房后，袁佩瑜向他报告了刘仲英的情况。
    袁佩瑜兴奋地说：“刘科长，胡孝民见识浅短，认为只是例行公事，我觉得刘仲英很有可能是条大鱼。如果我们能把刘仲英挖出来，是不是大功一件？”
    低落的人，总会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发展。到刘炳元病房前，他已经想到了最好的结果：刘仲英是军统提前布置的人，军统的这封信，是正式启用他。
    这也能解释，之前刘仲英替日本人做事非常卖力。
    刘炳元明白了袁佩瑜的想法：“你的意思，刘仲英是军统布的一枚冷子？”
    袁佩瑜说道：“不错，他就是冷子，平时蛰伏，待战时立奇功。”
    刘炳元望向廖新民：“你觉得呢？”
    廖新民看了袁佩瑜一眼，犹豫道：“我我觉得不好说。”
    此事没向胡孝民汇报前，他不敢随便表态。如果这也算重大发现的话，他应该第一时间报告的。
    刘炳元缓缓地说：“先看看吧，我们做事不能再性急，没有找到证据前不能随便下结论。你们多从侧面了解，如果可以，深入调查一下。”
    他确实吸取了教训，如果刘仲英有问题，而胡孝民却置之不理，确实是他的机会。可他刚吃过亏，不能再像原来那样听风就是雨，没有证据前，他不能有任何动作。
    袁佩瑜笃定地说：“我来盯他。”
    刘炳元关心地说：“快过年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要注意身体。对了，家里的年货备了吗？”
    袁佩瑜说道：“胡孝民与叶耀先是结拜兄弟，他慷总务处之慨，一科的兄弟每人多发一个月薪水，每人还能领两身衣服的料子和一袋五十斤的大米。”
    都说刘炳元会笼络人心，可胡孝民丝毫不差。情报一科今年的福利非常好，远超其他部门。
    廖新民说：“据说，年底前五福公司还会发一次分红，除了他们的股东外，一科的兄弟每人都能拿到五十元。”
    袁佩瑜吃惊地说：“五十元？你们呢？”
    廖新民说：“副组长二百，组长三百。”
    袁佩瑜气得爆了粗口：“妈的！”
    原本他觉得领五十元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这又是一个多月的薪水。可听到副组长有二百，组长有三百后，顿时不平衡了。
    刘炳元安慰道：“放心，包括汽车、洋房、女人和钞票，你们都会有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甚慰
    胡孝民的高福利，确实让刘炳元有些沮丧。他目前不可能比胡孝民做得更好，因为他拿不出这么多钱。孙墨梓再支持他，也不会拿这么多钱让他收买人心，他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特别是萧一诚死后，孙墨梓失去了财政支持，他想用钱，再想肆无忌惮的花钱是不行了。
    而胡孝民与叶耀先是结拜兄弟，又是赵仕君一系的人，这是胡孝民的天然优势，他不可能有，也就学不来。唯一能做的，是多干实事，让别人看到他的能力，让胡孝民对他放松警觉。
    至于给袁佩瑜和廖新民的许诺，自然是越多越好。如果下属看不到希望，又怎么会跟着他干呢？
    袁佩瑜和廖新民走后，刘炳元躺在床上，仔细想着刘仲英的事情。如果刘仲英是真心为日本人做事的，自己等于白忙，甚至还会被人奚落无能。
    只有刘仲英暗中替重庆做事，而胡孝民又没识破，才能显示出他的才干。
    胡孝民倒没想过，刘炳元和袁佩瑜竟然会希望刘仲英是重庆的人。他只想慢慢引导，让他们看出刘仲英的“破绽”。
    快过年了，胡孝民忙着给一科的兄弟们弄福利。他与叶耀先是结拜兄弟，特工总部的好东西，一科绝对不会比别人少。
    衣料、粮食、糖，每人甚至还给弄了五斤肉、两瓶酒和一条鱼，在物资贫乏的时期，这些东西能让他们过一个丰盛的春节。
    除了情报一科，还有新二组，他们才是胡孝民同一战线的。只不过因为特殊时期，不能大张旗鼓为他们弄物资，所以胡孝民决定，新二组五六十人，每人发一百元过年费。
    军统目前的经费还是比较紧张的，要不然戴立也不搞会计制度。特别是相对特工总部而言，他们简直就是过苦日子。很多人拿到经费，租了房子后，还得找份工作才能维持生活。
    为了执行任务，工作时间又不能太固定。相比其他职业来说，他们的收入只能算中上。
    但如果跟他们从事的工作性质来说，付出与回报不成比例。这次能拿到一百元，每个人都很高兴，至少，不用担心年夜饭吃什么。在上海只要有钱，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至于下面几个小组长，每人发了五百元过年费。有萧一诚带过来的这笔钱，新二组能过几年好日子。
    当然，除了新二组外，也不能忘记顶头上司。特工总部这边，有五福公司的分红，只要把钱送到他们手上，就是一份天大的人情。
    而军统那边，则通过王淑珍，给李公树送了一张两千元的支票。至于区书计也有一千，助理书计，也有五百元。当然，给这些人是以新二组的名义。这件事做完后，萧一诚的那笔钱，估计就没人再打主意了。
    李公树也没想到，在敌占区，还能收到手下送来的厚礼。特工总部成立前期很多落水的汉奸，因为五百日元，一千日元就当了汉奸，胡孝民近两千元，现在差不多能换四五百日元，也算笔巨款了。
    李公树特意给胡孝民回了信：收到款项，甚慰，多谢。
    胡孝民在特工总部，又是情报科长，还搞了五福公司，弄外快的机会很多。收他的钱，李公树心安理得。至于其他人，李公树也都打了招呼，不算贪污。
    除夕，下午特工总部就放假了。哪怕是特工，也是要过年了。
    胡孝民与顾慧英去逛了永安百货，这里只卖国外商品，价格昂贵，商品齐全，年关将近，生意却异常火爆。
    晚上，他们去了愚园路433弄5号吃饭，冯香莲和冯五、溜一眼姐弟，以及关寿楣，则在愚园路473弄3号吃年夜饭。
    他们生活在战争时代，是很不幸运的。但能在胡孝民的保护下，吃着可口的饭菜，住着又大又好的洋房，又是幸运的。
    大雪纷飞的上海街头，不知道有多少人无家可归，他们饥寒交迫，躲在残垣断壁里瑟瑟发抖。这些人最大的奢望就是晚上气温不要太低，明天早上还能呼吸空气。
    而在浦东，南汇县抗日自卫总才第二大队，正准备乘除夕敌人不备，夜袭蔡路镇伪军。
    贾子铭站到台子上，望着第二大队的战士们，大声说道：“兄弟们，这段时间大家都换上了新家伙，弹药也充足。咱们每天刻苦训练，每天汗水浸透了衣服。很多人问，天天训练，要什么时候才能跟敌人打一仗？我告诉你们，今天就要狠狠地打击敌人！今天晚上，我们要把蔡路镇的敌人包了饺子，让他们知道，浦东在抗战，中国在抗战！”
    从第五路军买到的武器，运回来后，每个大队分了两百多条枪和几万发子弹。这对靠在战场上捡装备，或从民间买枪的抗卫二大来说，简直就像发了个洋财。
    这支队伍，虽然打着国民党的旗号，实际上由共产党领导。他们每天训练，就是为了寻找战机，给敌人严重打击。
    在贾子铭的率领下，抗卫二大三百多人，乘着夜色和寒风分批潜入蔡路镇。当地驻扎着一个连的伪军，还有一个班的日军。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除夕夜会遭到袭击。
    “砰砰！”“轰隆，咚！”
    抗卫二大早就侦察好了蔡路镇的地形，很多战士就是蔡路镇的人，他们趁着地形熟悉，将日伪军分隔包围。
    “不许动！举起手来！”
    “敢动老子一枪嘣了你！”
    敌人并未组织有效的反抗，除了那一个班的日军，给他们造成数人的伤亡外，其他伪军很多枪都没放就成了俘虏。
    是役，抗卫二大俘敌八十余人，包括两名日本军人。获枪九十余支，包括一挺机枪，至于子弹和手榴弹则有数十箱之多。
    看到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战利品，贾子铭眼睛都放光了。平常刻苦的训练，再加上精良的武器，终于有了回报。
    唯一令他头疼的，是那两个日本兵，其中一个好像还是伍长。打又打不得，杀又杀不得，只能将他们关起来等候上级处理。

第三百二十九章 解救
    胡孝民是在大年初一早上知道这个消息的，他一大早先到愚园路433弄5号顾家拜年，再提着四色礼物给赵仕君拜年。没有赵仕君的信任和支持，他在特工总部是玩不转的。
    见到赵仕君后，胡孝民发现他脸色不太好看。果然，茶还没泡上来，赵仕君就叹息着说：“孝民，知道吗，昨天晚上蔡路镇被抗日武装袭击了。”
    损失了一个连和一个班的日军，给欢乐的春节蒙上了一层阴影。他已经猜到，这个春节不好过。
    胡孝民心里一喜，脸上却全是忧色：“损失大吗？”
    赵仕君叹道：“驻守的一个连，全部被俘。日军一个班，除两人失踪外，全部战死。”
    胡孝民惊诧地问：“这是哪支部队？浦东有这么厉害的部队吗？”
    伪军的战斗力很渣，可日军的战斗力很强。他们一个班，能对抗抗日武装一个连。只要武器弹药够，再加上提前准备，真能做到。
    赵仕君叹了口气：“是南汇县抗日自卫总第二大队贾子铭的部队，他们原本只有几十条枪，这次突然弄来了几百条枪，估计是陆实声的那批枪。有了枪支弹药，他们的胆子就变大了。”
    胡孝民气道：“该死的萧一诚！”
    贾子铭买走的那批枪，本钱是萧一诚提供的。虽说新二组最终抢了回来，但没有萧一诚的钱，陆雨亭也不会把枪交给抗卫的人。
    赵仕君重重一叹：“还有件麻烦事，失踪的两个日本兵，其中的伍长渡边英勇是宪兵队特高课渡边义雄大尉的弟弟。”
    渡边义雄是特高课的实权人物，是特高课林少佐的得力助物。赵仕君为了巴结日本人，也得拉拢渡边义雄。他的弟弟失踪，当然得弄个明白。
    胡孝民犹豫着说：“渡边英勇是被俘还是失散？或者是阵亡？”
    赵仕君摇了摇头：“还不清楚，现场没找到尸体，应该还活着。”
    胡孝民连忙说：“我派人去打听。”
    赵仕君摇了摇头：“不用，宪兵队已经派去浦东了。”
    浦东不比租界，特工总部的手也没伸这么长。
    胡孝民突然心里一动：“以前小野太郎掌握的那名内线，是不是就在这支部队？”
    “黄如晦”一直留在江抗，也该发挥作用了。
    自从侦查出“黄如晦”的真名叫乐元镜后，胡孝民再没这个人的消息。中共那边，没给他任何消息。特工总部这部，史进松死后，小野太郎把这条线接了过去。小野太郎死后，不是给了宪兵队，就是给了梅机关。
    赵仕君点了点头：“那是江南抗日义勇军，这支是南汇县抗日自卫团，但抗卫的消息，江抗应该知道一些。”
    之所以不用情报处出面，就是因为这个黄如晦。小野太郎给黄如晦做了一份详细的档案，他死后，不管谁看到档案，都能顺利联系到黄如晦。
    渡边义雄已经派人去了浦东，准备紧急启用黄如晦。
    胡孝民“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好办了。”
    在赵仕君处，胡孝民愁颜不展，回到家后，胡孝民心情变得非常愉悦。今天是大年初一，他可以尽情高兴。他回到愚园路473弄3号的家里，给每个人都封了一个红包。
    “谢谢胡大哥。”溜一眼收到红包很是开心，这几天她不用上学，都住在胡孝民家。
    “好好读书，以后出来帮胡大哥做事。”胡孝民摸了摸溜一眼的头，微笑着说。
    “胡大哥，以后我也要帮你做事。”有一手收到红包手，稚声稚气地说。
    胡孝民捏了捏有一手的脸蛋：“好，我等你们姐弟。你们要多吃饭，读书要多用功。你们比别人少上了几年，更要刻苦。卖报卖油，不能占用太多时间。”
    “他们两姐弟长高不少了呢。”冯香莲笑着说道，溜一眼和有一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前吃不好，骨瘦如柴，认识胡孝民后，能吃饱饭，个子噌噌地长着，特别是在胡孝民家吃饭后，营养跟上了，半年时间两人长了半尺。
    胡孝民突然提醒道：“这几天外面可能有点乱，尽量别出门，昨天晚上，蔡路镇被抗日部队袭击了，损失了近百人，正到处抓抗日分子。”
    冯香莲眼中闪过一阵惊喜：“蔡路镇？抗日部队损失大吗？”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道：“不大，日军一个班全报销了，还失踪了两个日本士兵。”
    “中午做好吃的。”冯香莲心情一下子变得特别好，今天本就是春节，不管怎么高兴都是应该的。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道：“中午做肉丸子吃，再把鸡鸭鱼都整上。另外，溜一眼和有一手的衣服都短了，找机会再给他们做两身衣服。”
    到上海后，虽然杀了不少汉奸，但在浦东战场上消灭这么多日伪，还是第一次。
    日本人通过“黄如晦”打听日军士兵渡边英勇的消息，他得第一时间报告。另外，以日本人的尿性，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会报复，得提醒抗卫二大赶紧转移。
    大年初一，张记裁缝店也没开门，一直到初三，冯香莲才带来了组织的指示：抗卫二大夜袭蔡路镇日伪军大获全胜，俘虏八十二名伪军，两名日军士兵。
    胡孝民将日本人这边的情况报告了，被俘伪军的死活，他们不放在心上。但两名日本士兵，特别是渡边英勇，会想办法救出来。
    宪兵队通过“黄如晦”，也得到了一点消息，比如说日本士兵有两个，都还活着。被俘的伪军，也都没遭到虐待。但更多的消息，黄如晦也无法提供了。
    初四早上，胡孝民接到特工总部的电话，让他回76号开会。
    到高洋房的会议室后，胡孝民发现，除了赵仕君和孙墨梓外，还有吴世强、陆实声、万千良、许均鹤、夏忠民和洪霞以及宪兵分队的涩谷以及宪兵队的渡边义雄。
    渡边义雄的汉语也说得不错，他可以不用翻译与中国人交流：“我们要组想尽一切办法，把被俘的士兵解救出来！”

第三百三十章 自保
    胡孝民听得暗暗好笑，什么叫“想尽一切办法”？好听点是救人，不好听点就是赎人。
    赵仕君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缓缓地说：“这次救人，由我们负责，宪兵队配合。”
    听到这话，胡孝民的目光马上盯着自己的脚尖。
    作为一个正经汉奸，遇到这种事，都不会想出头的。在租界作威作福多好，何必去浦东？那里到处都是游击队，搞不好命就丢那了。如果没把渡边英勇救出来，还会让渡边义雄记恨。
    渡边义雄是特高课的大尉，是特高课长林少佐的助手，得罪了他，可没好果子吃。
    渡边义雄站起来，像头又矮又壮的肥猪，想行个鞠躬礼，可刚站起来，肚皮就碰到桌子，差点把会议桌推倒，他只好重重地点了点头，诚恳地说：“拜托诸位了。”
    渡边英勇失踪后，他第一时间联络了黄如晦。只知道渡边英勇还活着，但抗卫二大已经转移。找不到抗卫二大，营救一说无从谈起，只好求助特工总部。
    赵仕君缓缓地说：“各位，谁愿意担此重任，表个态吧？”
    营救日本士兵，既是机遇更是挑战。救出渡边英勇，自然会得到特高课的青睐。如果没救出来，后果很严重。
    万千良想了想，首先说道：“南汇县抗日自卫团属国民党序列，归忠义救国军领导，由三处出面最为合适。”
    洪霞才不想摊上这事，马上说道：“他们归军统领导，一处才最合适。”
    夏忠民提醒道：“这次救的不仅是日军士兵，更有渡边大尉的弟弟，不管谁去，都会得到宪兵队的大力支持。”
    他与宪兵队长冈村的关系很好，算是冈村安排在特工总部的眼线，自然要帮宪兵队说话。他的意思也很明白，谁能把渡边英勇救出来，谁就是日本人的真正朋友，以后宪兵队能给他撑腰，在特工总部的地位也会无形中高一截。
    孙墨梓突然说：“陆实声，你的情报处是什么想法？”
    他对陆实声没有想法，只痛恨胡孝民。萧一诚身边有军统的人，胡孝民早知道，却没及时提醒，也没向自己报告，眼睁睁看着萧一诚越走越远，最终落个人财两空。
    刘炳元只是担心胡孝民与重庆有勾结，胡孝民就给他下套。还当众殴打手下，差点没把刘炳元打成残废。
    萧一诚死后，孙墨梓失去了对总务处的控制，特工总部的财政大权，立马落入赵仕君手里。他只能哑巴吃黄莲，所有的怨气都撒到胡孝民头上。
    陆实声沉声说道：“情报处会尽全力搜集浦东情报，不管哪个单位去，都将全力支持。”
    谁知道渡边英勇是死是活？如果能救出来当然是好事，但要是救不出来呢？那可大大得罪渡边义雄了。
    再说了，去浦东也是有危险的，与抗日武装打交道，可不要人没救回来，反把自己搭进去。
    孙墨梓淡淡地说：“我看情报处倒合适，南汇县抗日自卫团的武器，是在陆实声手里买的，没有这些武器，他们敢袭击蔡路镇？所以说，根源还在情报处身上。渡边大尉，我推荐情报处的胡孝民，他是特工总部的人才，有他出马一定能救出令弟。”
    渡边义雄诚恳地说：“那就辛苦胡科长了。”
    胡孝民“斩钉截铁”地说：“不敢，胡某必将竭尽全力，不仅要救出两位日军士兵，还要把其他兄弟也营救回来。”
    胡孝民暗暗叹息一声，孙墨梓一开口，他就知道，这任务最终是要落在自己头上。自己弄死萧一诚，又弄伤刘炳元，孙墨梓不借机整自己才怪。
    对其他人来说，这个任务很艰巨，因为找不到与抗卫二大对话的渠道，也就无法与对方谈判。况且，除了营救，日本人恐怕还有其他目的。
    渡边义雄后退一步，肥胖的身躯不会再顶着会议桌，才朝着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多谢胡科长。”
    胡孝民连忙说道：“不敢，为了顺利营救出他们，还得渡边大尉大力支持才行。”
    渡边义雄说道：“胡科长请讲。”
    胡孝民沉声说道：“为了给抗卫二大以武力威胁，我希望能有至少一个日军小队，穿和平建国军的军装随我一起去浦东。一旦与抗卫二大谈不拢，也能自保。”
    他的话，让万千良、许均鹤、陆实声等人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孙墨梓嗤之以鼻地说：“让一个日军小队保护你，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如果你真是贪生怕死，可以换别人去。”
    胡孝民振振有词地说：“孙主任，救渡边英勇回来，不是我们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摸清抗卫二大的情况。如果可以，一举消灭他们！”
    渡边义雄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胡科长说得对，我们不仅要救人，还要趁机消灭他们，我给你两个小队！”
    胡孝民得意地看了孙墨梓一眼，才“诚恳”地说道：“我相信，有渡边大尉的支持，一定可以完成任务。另外，为了顺利把人救出来，我需要一批物资。”
    渡边义雄问：“什么物资？”
    胡孝民缓缓地说：“粮食、药品、弹药、布匹，只有这些东西，才能换回令弟。”
    赵仕君突然说道：“这些东西自然会给你准备。”
    这种事可以做，但不能在会议上讨论。用物资交换战俘，是最好的营救方式了。
    散会后，胡孝民被赵仕君叫到了办公室，里面还有渡边义雄。
    赵仕君笑着说：“孝民，渡边大尉对你的提议很感兴趣。这次去浦东，你除了救人，最重要的任务是摸清抗卫二大的情况。如果能找到他们的驻地，就再好不过了。”
    胡孝民说：“这些抗日武装没有常驻地，就算现在能找到，等我们调齐部队，他们已经跑了。”
    渡边义雄叮嘱道：“不管如何，都要把第一手资料带回来。”
    胡孝民恭敬地说：“嗨！”
    看来日本人的报复性还是很强，吃了亏一定要找回场子。

第三百三十一章 单刀赴会
    “胡孝民要去浦东？”刘炳元得知胡孝民要去浦东救渡边英勇后，又惊又喜。
    特工总部的主要活动区域在租界和市区，并不擅长与抗日武装打交道。胡孝民这一去凶多吉少，如果死在浦东，他这个副科长，岂不正好上位？当了科长，再把陆实声弄下台，也是很容易的事。
    刘炳元受伤后，整天胡思乱想，事情还没发生，就已经想着最好的结果，并且想到了几个月，甚至几年之后的情况。
    “孙主任向渡边义雄推荐了胡孝民。”袁佩瑜笑着说。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孙墨梓借机修理胡孝民。以孙墨梓的地位，胡孝民根本没办法反抗。
    刘炳元问：“胡孝民一个人去浦东么？”
    如果胡孝民只有一个人，那就太好了。只要稍稍使点拌子，他就回不来啦。
    袁佩瑜摇了摇头：“胡孝民胆小如鼠，生怕被抗日武装袭击，借机向渡边义雄要了一个日军小队。渡边义雄也听信他的鬼话，答应给两个日军小队。”
    刘炳元惊讶地说：“两个小队？他一个破科长，日本人能给他这面子？”
    袁佩瑜说道：“胡孝民死皮赖脸向渡边义雄求的，他是宪兵队的大尉，林少佐的助手，特高课的二号人物，派两个日军小队还是没问题的。而且，胡孝民还有一个任务，寻找抗卫二大的驻地。”
    刘炳元冷笑道：“这么兴师动众，要是完不成任务，看他如何交差。”
    日本人确实容易忽悠，汪即卿、赵仕君等人，不就是靠着忽悠日本人上的位吗？可一旦日本人发觉，他们被耍了，恼羞成怒，也不会给好果子吃。
    袁佩瑜叹道：“可惜他身边没有我们的人，要不然可以揭穿他假行动真怕死的面目。”
    刘炳元突然说道：“他身边没有我们的人，但他去浦东的消息，特别是他带了两个日军小队的消息，肯定有人知道。你说是吧？”
    说“有人”时，刘炳元特意加重了语气。胡孝民身边没有他的人，但可以把事此宣扬出去啊。到时候抗卫二大知道了胡孝民的目的，还能上当么？他们不上当，胡孝民的任务能完成么？
    袁佩瑜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
    刘炳元相信袁佩瑜知道怎么做，又问：“刘仲英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袁佩瑜说道：“刘仲英暂时没什么问题，但他老婆，似乎有些不对劲。她每天都打麻将，最近突然多了一个新麻友。准确地说，是在刘仲英收到军统那封信后第二天出现的。”
    刘炳元马上说道：“盯着这个人。”
    袁佩瑜说道：“盯着呢，这个女人很神秘，我们还没找到她的住处。”
    刘炳元的眼中满是期待：“如果刘仲英真是军统，一定是个很重要的角色。”
    他希望自己回到情报一科后，第一个办的就是刘仲英的案子。到时候，胡孝民在浦东失败而归，自己则破了军统潜伏案，里外一比较，所有人都知道胡孝民是草包了。
    顾慧英晚上与胡孝民在娘家吃完饭后，回家的路上问：“明天要去浦东？”
    对特工总部的人来说，这已经不是机密。她下午也被要求回去加班，上午的会议记录是她经手存档的呢。
    胡孝民应道：“是啊，蔡路镇不是被抗日武装袭击了么？还有两个日本士兵失踪，有一个还是渡边义雄的弟弟。我的任务是把他们救出来。”
    顾慧英一脸的不相信：“你能救得出来吗？”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又不是打仗，说是救，其实是赎。找到抗卫二大，拿物资跟他们换人，有什么难的。”
    顾慧英说：“既然如此，为何要部队呢？还是两个日军小队，这都够消灭抗卫二大的了。”
    不管抗卫二大是谁的武装，在敌后的抗日部队，不可能有太好的训练，也不会有太好的武器。遇到训练有素武装精良的日军，肯定会吃亏。
    胡孝民摇了摇头：“这是保护我的，不是跟抗卫二大打仗的。”
    或许渡边义雄的意思，是想趁机消灭抗卫二大，可他不会给机会。
    第二天，胡孝民在家里吃了中饭才去特工总部。
    早上，冯香莲去霞飞市场买了菜，上午，王淑珍也来了趟愚园路473弄3号。她们给胡孝民分别带来了中共和军统的情报，看了情报，胡孝民去浦东才能轻松完成任务。
    浦东的贾子铭，收到上面的情报，特工总部情报一科的胡孝民，要带两个日军小队到浦东谈判。
    贾子铭知道这个胡孝民，上次去中央旅社向陆雨亭买枪，幸好胡孝民的手下反应慢了些，否则萧一诚的钱就拿不出来，他也很难从中央旅社脱身呢。
    胡孝民虽是特务，但能力却不怎么强，当情报科长似乎有些勉为其难呢。但这样也好，如果敌人的情报科长能力太出众，对抗日组织就不是好事了。
    胡孝民人还在市区，他要带两个日军小队来浦东的消息，就已经在南汇县一带传开。甚至，在贾子铭收到上级指示前，就已经传到了他耳中。
    刚到浦东码头，胡孝民就收到一封信，抗卫二大贾子铭亲笔写的，让他把其他人留下，独自跟他们走。
    胡孝民只好跟涩谷商量：“涩谷队长，抗日分子已经知晓我的来意，也知道有两个日军小队，是否先回76号再作定夺？”
    他有些恼火，自己才登岸，马上就收到了抗卫二大的信，这也太让人怀疑了吧？至少也要让自己到南汇县一带，才能找上自己吧。
    涩谷惊诧地说：“他们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胡孝民面不改色：“不知道啊，难道有人泄密？”
    他是这次任务的执行者，就算查泄密者，也不应该怀疑他。
    范桂荣很快过来：“报告科长，涩谷队长，我们要来的消息码头上的人都知道了。”
    胡孝民很是震惊：“什么？”
    范桂荣说：“也不知道是谁透露的，说得有鼻子有眼，还说我们要趁机消灭抗卫二大。”
    胡孝民喃喃地说：“怪不得。”
    涩谷叹息道：“胡科长，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去吧。”
    胡孝民坚定地说：“不，既然来了，敢有轻言退却？我要单刀赴会，营救日军的英勇士兵！”

第三百三十二章 救人
    涩谷没想到胡孝民的态度突然变得如此坚定，刚才还说要回76号再作定夺，突然又要单刀赴会。明知道消息泄露，还能作出如此举动，他很是感动。
    这样的人，才是日本真正的朋友。这样的人，才称得上英雄。
    胡孝民跟着抗卫二大的人走，涩谷和范桂荣暗中跟随，两个日军小队原地待命，等天黑后再朝南汇县前进。
    “涩谷队长，他们这是要去哪？”范桂荣远远跟着胡孝民，看到他们上了船，连忙也雇了一条跟在后面。
    涩谷说道：“估计是去南汇县，范组长，你要把路线记清楚。”
    这次营救渡边英勇是其次，要为以后大部队围剿抗卫二大提供准确的情报。把人赎回去后，马上就会有军队扑过来，后面的两个小队就是先锋。
    坐小船后又坐大船，直到下午才到了南汇的二灶泓镇。这里已经靠近长江入海口，进可攻退可守，还真是个藏兵的好地方。
    这里确实是抗卫二大的驻地，范桂荣和涩谷，刚下船，就被抗卫二大的士兵围住，把他们武器收走。
    胡孝民已经与贾子铭接上头，看到他们落到了人家手里，苦笑道：“你们怎么”
    范桂荣愧疚地说：“对不起，我们一时没察”
    这是他第一次来二灶泓，注意力又集中在胡孝民身上，哪想到运他们的船，其实就是抗卫二大的。
    “欢迎诸位来我抗卫二大作客。”贾子铭穿着一身黄色军装，腰上背着一把盒子炮，看上去很英武，但依然难掩一股儒雅之气。
    胡孝民看得暗暗地头，这才是共产党干部的风采嘛：“你就是抗卫二大的大队长贾子铭？”
    贾子铭打量着胡孝民，觉得胡孝民还是有点胆识：“正是鄙人，你是胡科长？这两位是？”
    胡孝民到浦东后，很配合抗卫二大的同志。没有耍花样，或者说不知道耍花样，说明他能力一般。可以办点事情，但恐怕干不成大事。
    胡孝民不卑不亢地说：“这位是范桂荣组长、宪兵分队的涩谷准尉，我们是来谈判的。”
    贾子铭一脸正气地说：“你们带着两个日军小队，可不像谈判的样子。”
    胡孝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只是为了自保，再说了，他们不也没跟来吗？贾大队长，能不能让我们见见那两位日军士兵？”
    贾子铭说：“当然可以，请跟我来。”
    他接到上级指示，可以与敌人交易，用战俘换物资。抗卫二大穷啊，缺衣少药，弹药这次倒是充足了一回，但他不会嫌多。南汇县又不生产弹药，子弹再多，也是用一点少一点。
    两名日军战俘，单独关押在二灶泓北边抗卫二大驻地。胡孝民和涩谷去看了，两人单独关押一间房，其中一个瘦高的络腮胡子，正是渡边英勇。
    看到涩谷，渡边英勇并没激动，反而一脸羞愧。作为天皇的士兵，被中国军队俘虏，已经没脸见人了。还遇到前来解救的日本宪兵涩谷，如果有把刀，他真想当场剖腹。
    涩谷诚恳地说：“渡边君，你要留着有用之身，继续为天皇效力。而且，你的哥哥还在等着你回去呢？”
    经过涩谷的劝说，渡边英勇最终情绪稳定下来，答应留作有用之身，继续为天皇效力。
    如果他想死，根本就不会被俘，当时就应该战死。现在活蹦乱跳，说明他求生的欲望很强烈。
    胡孝民不想戳穿渡边英勇的把戏，与贾子铭退了出来。
    贾子铭突然问：“胡科长，蔡路镇的其他士兵，你们不打算换回去么？”
    胡孝民不置可否地说：“看看吧。”
    和平建国军方面知道他们损失了一个团，然而，并没让胡孝民拿他们做交易。也就是说，这一个连，如果不带装备的话，不值得替他们花钱。反正他们的士兵，都是抓壮丁抓来的。
    “贾长官，这位兄弟面生啊，新来的？”
    蔡路镇的八十多人关在旁边的大房子里，胡孝民和贾子铭才走近，一个光头胖子就主动打着招呼，声音里透着一股奉承。
    贾子铭说道：“这位是特工总部情报一科的胡科长，是来救日本人的。”
    他知道胡孝民只想赎日本人，故而特意提起蔡路镇的伪军，想拿他们也换点物资。贾子铭家里是经商的，他脑子里也到处是商人的细胞。
    “原来是胡科长，鄙人邵立锋，是和平建国军六团三营二连连长。胡科长来，是不是救兄弟脱离苦海？”邵立锋马上欠了欠身，拱着手说。
    胡孝民掏出烟点了一根，吸了口后，淡淡地问：“邵连长，兄弟们在这里怎么样？没受委屈吧？”
    邵立锋苦笑道：“除了吃不好睡不好，身上衣服单薄了些，倒也没受委屈。”
    贾子铭在旁边朗声道：“你们吃的跟我们是不是一样的？”
    邵立锋连忙说道：“这倒是一样的，我的兄弟要是这天天跟你们吃的一样，早反水了。这一点，我特别佩服贵军。”语气一转，邵立锋脸上满是期待：“胡科长，您既然来了，是不是上峰想救我们回去？”
    胡孝民沉吟不语：“这个”
    邵立锋叹息着说：“知道了。”
    胡孝民回头问：“贾大队长，你们一般会准备处理邵连长和他的手下？”
    贾子铭冷声说：“罪大恶极者枪毙！”
    邵立锋连忙说道：“我可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情。”
    贾子铭冷冷冷地说：“有没有干伤天害理之事，我们自会查清。”
    邵立锋拍着胸脯振振有词地说道：“胡科长，帮帮忙，只要你把我和兄弟们救出去，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我们的命就是你的了！”
    上峰这是要舍弃他们，对他们不管不顾，留在抗卫二大还有活路吗？
    后面的人也跟着说：“胡科长，救我们出去吧。”
    胡孝民扬声说道：“兄弟们，我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邵立锋马上说道：“兄弟们，上峰不管我们啦，如果胡科长救咱们出去，以后他就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呐。”
    不说点好听的，胡孝民怎么会使力呢。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主动
    胡孝民原本只想看看邵立锋的状态如何，发现他挺油的，典型的。一身肥肉，看着就能想象平常是什么样的作派。
    他手下号称一个连，实际才八十多人。他吃的空饷，估计都变成了身上的肉。
    邵立锋涎着脸说：“多谢胡科长，以后邵某就是胡科长的人了。胡科长，能不能给根烟抽？”
    胡孝民把自己吸剩的半根烟递给邵立锋，转头对贾子铭说：“贾大队长，能不能让我跟邵连长单独聊聊？”
    救人可以，但自己不能吃亏啊。白帮忙的事，胡孝民可不想干。
    贾子铭说：“可以。”
    胡孝民把邵立锋带到一旁，意味深长地说：“邵连长，让抗卫二大放人，是要付出代价的，特别是这么多人，他们不会轻易放走。”
    邵立锋手指夹的烟顿时停在空中，叹道：“我一没钱二没后台，只要你能救我出去，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他平常吃喝嫖赌无所不精，手头上确实没什么钱。这次上面对他不管不顾，也寒了他的心。如果跟着胡孝民，或许是条不错的出路。特工总部的情报科长，吃香得很。
    胡孝民看了邵立锋一眼，沉吟道：“把你手下的排长叫出来。”
    邵立锋应道：“好。”
    胡孝民看着邵立锋手底下的三个排长，诚恳地说：“兄弟们，你们也知道，抗卫二大不会轻易放你们走。你们的上峰，也没有授权我救你们，但相逢就是缘分，我会尽最大努力救你们出去。”
    做人情可以，但别人得记着才行。什么再生父母、救命恩人，既不能吃也不能穿，他没什么兴趣。救他们出去，以后二连上上下下，就得欠自己天大的人情。
    站在前面的一个三十多岁男子说道：“不管能不能回去，我们对胡科长都感激不尽。”
    他叫徐大钧，是邵立锋手底下的一排长，在部队混了十几年，参加过北伐，大小战斗无数，惊奇的是，身上却没什么伤，是个真正的老兵油子。
    他一听胡孝民的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我知道大家都没什么积蓄，你们为新政府拼命，也不能让你们出钱。可上峰也没给我拨款，我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哪怕就是倾家荡产，也会把你们救回去！”
    胡孝民每人给了支烟，他们被俘时，很多都是在睡梦中，什么东西都没带。闻到烟味都能眼睛冒光，现在能抽上烟，简直就跟神仙似的。
    涩谷与渡边英勇见了面后，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谈判。胡孝民与贾子铭单独谈判，涩谷不屑与中国人做这样的交易。
    这就跟做生意一样，两个日本士兵奇货可居，所以价格就比较高。
    贾子铭拿给胡孝民一张纸：“胡科长，人都见了吧，这是我们的清单，只要东西到了，人随时可以走。”
    这些物资，包括五千斤粮食、两百斤盐、一百匹布还有二十瓶奎宁以及五千发子弹。
    贾子铭根据上级指示，部队缺什么，就让敌人提供什么，这才开出了这张清单。
    胡孝民接过清单看了看，轻声说：“贾大队长，你所说的人，包括邵立锋和他的部下吧？”
    贾子铭还是挺实在的，开价不高，很实在。可是，胡孝民觉得，这价格还可以往上涨一涨的。或许贾子铭没完全领会上级的意思，又或者是贾子铭不想被太多的物资拖累。
    胡孝民特别提醒过，日军一定会疯狂报复，抗卫二大不管能拿到多少物资，都要迅速转移。
    贾子铭沉吟道：“这个嘛”
    胡孝民生怕贾子铭会答应，急着说道：“这样吧，我再给你加三千斤粮食和一百匹布和十瓶五百粒装的双桃牌奎宁。你把邵立锋的二连都交给我带回来，但是，账得记在日本士兵头上。”
    他特意说明是五百粒装的双桃牌奎宁，也是想提醒贾子铭，这奎宁有一百粒装的，也有五百粒装的，如果不说清楚，到时会吃亏的。
    贾子铭马上说道：“这没问题，但他们得答应，以后不得与我抗卫二大为敌。”
    他确实有些后悔，早知道胡孝民这么糊涂，应该把口张得更大些。还好，胡孝民主动替他加了东西。
    按照贾子铭的真实想法，邵立锋这些人，全部都可放回去。他们待在二灶泓，还要浪费粮食呢。抗卫二大的口粮原本就紧张，还要被他们分走一部分。
    胡孝民又问：“二连和渡边英勇他们这段时间在贵部的花销，是不是也要算一算？”
    贾子铭试探着说：“要不，再加一千斤粮食？”
    胡孝民太实在了，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吃不了亏，上不了当。
    胡孝民伸出两根手指头：“再加两千斤吧，另外，能不能杀头猪？我想请二连的兄弟吃顿肉，猪也算到清单里。”
    贾子铭伸出大拇指：“胡科长真是精明。”
    他心里乐开了花，跟胡孝民做生意实在太爽了。别人都有买主压价，他这里就差跟你抬价了。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我只是想借机把二连弄出去，他们以往如果驻防在周边，对大家都有好处。”
    贾子铭的清单，经过两次“加码”后，才报到涩谷那里。
    胡孝民诚恳地说：“涩谷队长，原本抗卫二大的报价是一万斤粮食、五百斤食盐、五十盒五百粒装双桃牌奎宁、三百匹布，我费尽口舌，才把价格压了一点下来。另外，十三师的人，也会跟我们一起走。”
    涩谷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胡科长，辛苦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原本还可以把价格压得再低的，可贾子铭知道了渡边英勇的身份。”
    涩谷冷冷地说：“回去之后，我会给胡科长一个交待。泄露消息的人，大大的坏！”
    胡孝民感谢地说：“多谢涩谷队长替我作主。”
    泄露消息的人，其实不用涩谷去查，他心里已经有数。想借抗卫二大的人，除掉自己，算盘打得挺好，可还是打错了。
    随后，胡孝民到二连的关押点，当众宣布：“邵连长，徐排长，兄弟们，经过我跟贾大队长的艰苦谈判，你们可以回去了。另外，我还让他们宰头猪，咱们年没过好，今天重新过年！”
    “太好了，多谢胡科长！”
    房间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欢声雷动，当俘虏的日子，一天也受不了。何况还有肉吃，真比过年还高兴。

第三百三十四章 膨胀
    回到特工总部后，胡孝民向赵仕君详细报告了营救日军士兵的经过。这种事，当然是尽力夸大自己的功劳，借机打压对手。
    胡孝民唉声叹气地说道：“主任，我们刚到浦东，老百姓就知道来了两个日军小队。抗卫二大更是指明，只让我一个人去谈。要不是临时改变主意，哪能把人救出来？幸好老天保佑，他们没拿我泄愤。”
    他去浦东的消息，绝不是贾子铭泄露的，一定是特工总部或日本人。日本人没必要，散布消息的人，也就不言而喻。自己完成任务回来了，当然想借机给对方扔双小鞋。
    赵仕君安慰道：“这趟你辛苦了，渡边义雄和涩谷对你都很满意。涩谷说了，会调查泄密者，你让他去查就是。对了，抗卫二大的驻防图弄出来了吗？”
    胡孝民点了点头：“弄出来了，有些情况是十三师六团三营二连的人提供的。”
    他在抗卫二大的驻地杀猪重新过年，也是为了摸清他们的防守情况。让邵立锋的人顺便立点功，也是让邵立锋跟着沾光。他全连被俘，几乎没组织起有效的反抗，就算回来，也会给处分。
    如果二连能立点功，上峰自然也不会太过追究。胡孝民虽与邵立锋和他的二连萍水相逢，但他希望邵立锋能在浦东占据一个点，以后说不定就能用得上他们。
    赵仕君微笑道：“孝民，这次干得很漂亮，等消灭了抗卫二大，你就等着奖励吧。”
    胡孝民连忙道：“多谢主任提携。”
    赵仕君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这是你应得的，你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谁也抢不走你的功劳。”
    胡孝民冷笑道：“想必有些人看到我立功，一定会很失望。”
    回到情报一科的办公室后，他前脚进办公室，后脚廖新民就来报告了此事，胡孝民终于知道是刘炳元搞的鬼。
    廖新民悄声说：“袁佩瑜初四一早就去了浦东，下午回来时，科长已经动向。我事前真的不知道，他是听从刘炳元的安排，跑到浦东放出风声，想借抗卫二大的手除掉科长。”
    胡孝民冷笑道：“雕虫小技，只会作茧自缚。”
    贾子铭早得到上级指示，要与自己做成这笔生意。他带两个日军小队，更多的是想向日本人证明，这趟浦东之行很凶险罢了。其实，就算他独自一人去，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廖新民奉承道：“他们这点伎俩，在科长面前简直贻笑大方。”
    胡孝民摆了不摆手，问：“刘仲英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廖新民低声说：“刘仲英确实有军统嫌疑，他通过老婆与军统传递情报。”
    这也是他想迅速向胡孝民报告的，如果刘仲英是条大鱼，可不能让刘炳元捷足先登。
    胡孝民蹙着眉头提醒道：“查实了没有？这种事得有证据才行。”
    廖新民点了点头：“刘仲英的老婆黄玉芳，新认识了一个叫戴庆英的女子。两人表面上是经常打麻将的朋友，实际上戴庆英是军统的人。”
    胡孝民摇了摇头：“这不算证据，也有可能是军统想通过他老婆黄玉芳接近刘仲英，再说了，这个戴庆英的身份查实了吗？”
    廖新民还不算笨，查到了戴庆英的身份。除了戴庆英，应该还有新二组的其他接应人员。不管刘仲英夫妇是不是军统，他们身边的人必须是军统。
    廖新民摇了摇头：“她很神秘，时而住旅馆，时而在台基与人约会，还没查到她是否有自己住处。”
    胡孝民说道：“这种事一定要慎重，不可武断，更不可先入为主。她在上海如果没有住处，恐怕姓名也是假的。但再怎么样，她也只能是嫌疑分子。”
    廖新民急道：“刘炳元和袁佩瑜已经认定，刘仲英是军统刚刚启动的卧底。他通过黄玉芳把情报传递给戴庆英，再由戴庆英传给军统。”
    胡孝民骂道：“糊涂！这样的情报哪能靠推测？没有确凿的证据，一旦出事，我们会很被动。刘炳元和袁佩瑜也是老特务了，怎么会如此急功近利。”
    刘炳元和袁佩瑜作出这样的判断，既是被他步步紧迫，很想迅速建功。也是在他的诱导下，越来越坚定自己错误的判断。
    廖新民问：“科长，我该怎么做？”
    胡孝民沉吟道：“既然他们认定刘仲英是军统的人，就让他们表演。如果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抢先拿下刘仲英。”
    廖新民担忧地问：“如果他们要抓人怎么办？”
    胡孝民叮嘱道：“如果是公开抓人，我不会批准，他们也不想让我知道。刘仲英与日本人关系密切，抓他容易，到手之后就成了烫手山芋。如果是私底下抓，你可参与，但不能出力，并且要第一时间报告给我。”
    刘炳元确实没想公开逮捕刘仲英，一旦公开，功劳就被胡孝民占了一半，他才没这么傻呢。先拿下刘仲英，审出口供，再向孙墨梓邀功，最后才能让胡孝民知晓。
    刘炳元这段时间的伤好得差不多少，天天听袁佩瑜报告刘仲英的情报，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胡孝民实在无能，刘仲英这么大的一条鱼，就硬是看不见，不是眼瞎就是蠢！”
    他原本的计划是，表面全力配合胡孝民，让胡孝民放松警惕。可现在又有机会来了，胡孝民并不重视刘仲英的案子，他觉得完全可以借刘仲英的案子重返情报一科。
    袁佩瑜神秘地说：“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刚刚确定，那个戴庆英，是军统的人。”
    刘炳元眼睛一亮：“真的？”
    袁佩瑜微笑道：“她可不一般，萧一诚正是死在她手里，原来叫阿玲。我们有个兄弟，在中央旅社见过她。只不过她每天浓妆艳抹，这么久才认出来。”
    刘炳元冷笑道：“萧一诚为了阿玲，可以把全部身家送给军统，还挪用了我们十几万。这次抗卫二大能袭击蔡路镇，靠的不就是那批武器么？”

第三百三十五章 团团转
    刘炳元的分析，让袁佩瑜更肯定了自己判断。阿玲的出现，坐实了刘仲英的身份。不仅刘仲英是军统，他老婆也有可能成了军统的人！
    袁佩瑜得意地说道：“阿玲与刘仲英不直接见面，而是与黄玉芳交换情报。她们借着打牌传递情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想到一切尽在我们掌握之中。”
    刘炳元冷声道：“先把阿玲抓起来再说。”
    刘仲英毕竟是上海市民协会总干事，算是自己人。日本人早就打过招呼，特工总部不能抓替日本人做事的中国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刘仲英。
    袁佩瑜摇了摇头：“阿玲行动很隐秘，而且还很机敏，如果不让巡捕房的人出面，很难抓住她。”
    如果通过巡捕房，必须向胡孝民报告，他们辛辛苦苦，岂不为胡孝民作嫁衣？如果绕过胡孝民，人手似乎又不够。
    刘炳元喃喃地说：“我们人手还是不够啊。”
    绕过胡孝民立功，想法很好。但独吞战果，是要有实力的。仅靠他和袁佩瑜，抓不到阿玲。
    袁佩瑜试探着问：“要不，让廖新民和其他兄弟一起？”
    如果不通过巡捕房，就只有一个办法：绑架。
    刘炳元微微一叹：“也只能这样了，告诉廖新民，不要暴露真实意图，只说是情报六组的任务。”
    其实，刘炳元心里曾有过一个想法：向胡孝民报告，通过正常渠道解决。这个念头涌起时，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胡孝民并没发现刘仲英有异常，因为他是科长，就得把功劳送到他手里？刘炳元不服！
    虽然他之前想过，表面要上支持胡孝民的工作，赢得胡孝民的信任，再给他致命一击。如果现在就能让胡孝民大失面子，岂不一步到位了？
    如果查实刘仲英是军统，他在特工总部必然会有一席之地。有孙墨梓的支持，总不能再给他一个副科长吧？不说担任胡孝民的长官，至少也要与胡孝民平起平坐。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刘炳元总想压胡孝民一头，导致他不断犯错，最终越走越远。他身上的伤还没全好，伤疤还在，就已经忘了痛。
    “科长，他们要准备抓戴庆英。”廖新民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报告给了胡孝民。
    他早就想清，跟着刘炳元没有好下场。上次刘炳元被胡孝民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次刘炳元还没吸取训练，岂有不败之理？
    胡孝民看着好像没什么能力，实际上精明着呢。之前安排孔振球和叶明潜伏在刘炳元身边，两人暴露后，又让自己成为新的卧底。这样的城府，刘炳元被他玩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胡孝民蹙起眉头：“私自抓？”
    他没接到刘炳元的报告，他们自然是没打算通知自己了。
    廖新民低声说：“有人认出来，戴庆英正是勾引萧一诚的那个阿玲。刘炳元想从阿玲下手，确定刘仲英的真正身份。”
    胡孝民“惊喜”地说：“太好了！”
    廖新民问：“科长，我帮他们吗？”
    胡孝民冷笑道：“当然要帮，要让其他人动手，抓到人后送审讯室。只要阿玲开口，马上抓刘仲英！”
    如果行动处或警卫大队不出面，特工总部要抓到阿玲的几率很低。情报一科的人，不擅长行动。绑架可是技术活，不仅要第一时间控制对方，不让他发出呼喊，也不能惊动周围的人。
    再说了，阿玲身边，还有军统的人暗中保护。而且，汤伯荪接到“马宁一”的紧急命令，特工总部准备对阿玲动手，让他准备第二套方案。
    袁佩瑜等人，准备在五马路绑架阿玲时，遭到了强烈的反抗，躲在暗处保护的董上书等人，迅速开枪反击。
    “砰砰砰！”
    吓得情报处的人，像兔子似的四散逃离。有个倒霉蛋身中两枪，而袁佩瑜也不走运，子弹带走他手臂上的一块皮。
    等周围的巡捕赶来，现场除了留下几个空弹壳，和几滴血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没受伤吧？”汤伯荪见到阿玲后，关心地问。
    “没有。”阿玲摇了摇头。
    汤伯荪问：“跟黄玉芳说好了吗？”
    马宁一的情报很准确，说好今天特工总部要动手，情报一科果然绑人了。只不过胡孝民的手下，跟他一样无能，听到枪声跑得比兔子还快。
    阿玲笑道：“说好了，我船票也给了她，明天一早去香港。”
    上次是引萧一诚上钩，这次是让刘仲英入局，新二组的组长马宁一，真是个厉害角色。
    汤伯荪点了点头：“你的任务完成了，这段时间不能再出门。”
    袁佩瑜像丧家犬一样跑到刘炳元的住处报告：“刘科长，行动失败了，我受了伤，还死了个兄弟。”
    刘炳元得到后，又惊又怒：“你们怎么搞的？”
    不就是绑个女人吗？没成功也就算了，竟然还受了伤，死了人。这让他怎么交待？
    袁佩瑜哭丧着脸说：“有人暗中保护阿玲，我们还没动手，人家就先动手了。怎么办，这事廖新民捂不住的。”
    刘炳元很快冷静下来：“先让廖新民担着，就说发现军统阿玲，准备跟踪反遭对方枪击。你马上盯着刘仲英和他老婆，看他们是否有行动。”
    还好廖新民是自己人，下面的人，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样报上去，至少可以瞒得一时。
    阿玲没绑回来已是事实，但坏事也能转化为好事。至少，通过阿玲可以打草惊蛇，看刘仲英的反应，判断他的真正身份。
    袁佩瑜顾不上去医院，匆匆包扎了一下后，就去了刘仲英在九江路的寓所。很快，他就发现一个重要情报，刘仲英老婆黄玉芳在收拾行李，整整两个大箱子。再打听，黄玉芳已经买了去香港的船票。
    刘炳元问：“刘仲英呢？”
    袁佩瑜答：“还在市民协会。”
    刘炳元冷笑道：“刘仲英这是故弄玄虚，他想把老婆逃跑，我们就没证据指控他了。”
    袁佩瑜焦急地问：“怎么办？”
    忙了这么久，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不可控
    刘炳元其实也很焦急，如果刘仲英把一切痕迹全部抹掉，还真拿他没办法。
    刘炳元沉吟着问：“你觉得，刘仲英是不是军统？”
    袁佩瑜笃定地说：“当然，百分之一百！”
    刘炳元说道：“咱们直接去上海市民协会，亮明身份，拿到口供后，再向宪兵队报告。”
    如果一定要报告的话，他不希望是胡孝民，也不能是情报处，最好是向宪兵队报告。有宪兵队出面，胡孝民就抢不走自己的功劳。
    但必须先行动再报告，如果先向宪兵队报告，又没他什么事。
    袁佩瑜犹豫道：“这行吗？”
    刘炳元瞪了他一眼：“想翻身吗？想翻身就得冒险！”
    袁佩瑜说：“我们可以先向宪兵队报告，由他们把人来抓人。”
    刘仲英不比一般人，上海市民协会总干事，这是日本人亲自委任的。动这样的人，不提前跟日本人打招呼，似乎有些不妥。
    刘炳元问：“先报告宪兵队，人抓到宪兵队后，跟咱们还有关系吗？”
    袁佩瑜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这个”
    刘炳元悠悠地说：“刘仲英跟日本人关系好，到时候他如果反咬一口，说我们诬陷他，我们一无人证二无物证，恐怕出事的怕是我们了。”
    袁佩瑜说道：“干了！”
    刘炳元冷声说：“你让廖新民集中所有兄弟，今天下午动手。”
    刘仲英身边确实有几个保镖，但他不比阿玲，刘仲英的住处跑不了。再说了，他们有特工总部的身份，能轻易进入刘仲英的住处。
    廖新民原本就很担心，死了个兄弟，怎么向胡孝民交差啊。接到袁佩瑜的通知后，终于稍稍平静下来。
    刘炳元胆大包天，竟然要对刘仲英动手。
    胡孝民沉吟道：“下午在上海市民协会动手？刘炳元的胆子，还不是一般的大。”
    廖新民说：“他认定刘仲英是军统，急着想拿到口供。”
    胡孝民说道：“你要暗中保护刘仲英，至少，不能让他们伤及刘仲英的性命。”
    站在他现在的位置，只能说这样的话。事实上，他希望刘炳元能让刘仲英承认是军统的身份。从表面证据分析，刘仲英是军统的可能性确实很高。
    下午，刘炳元、廖新民和袁佩瑜等人去了上海市民协会，其他人在外面接应，刘炳元带着他们两人拜访了刘仲英。
    得知是特工总部的人来拜访，刘仲英虽然不高兴，但还是见了他们。
    “你们怎么没完没了？”刘仲英靠在椅背上，也没准备请他们坐下的意思。
    刘炳元径直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冷冷地说：“刘仲英，你的事犯了。”
    他手一挥，廖新民和袁佩瑜一左一右走过去，袁佩瑜拿出一副手铐，将刘仲英双手反扣在椅背后。
    刘仲英怒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我是维新政府的人，是日本人的朋友。”
    刘炳元朝袁佩瑜使了个眼色，后者将自己的臭袜子脱了下来，塞到了刘仲英嘴里。
    刘炳元说道：“新民，你去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进来。”
    闻着袁佩瑜的臭脚丫子味，刘仲英一阵作呕，可吐又吐不出来，到了口腔还是得咽回去。有些来不及的，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刘炳元点了根烟，冷冷地望着刘仲英。两人虽都姓刘，可他现在没有一丝怜悯。他以后能过什么样的生活，可以说由刘仲英决定。在铐上刘仲英的这一刻，他就赌上了自己的身家和前程。
    此时的刘炳元，不管对方眼中射出何等的怒火，他都视若无睹。他已经没有退路，只有一个办法：拿到刘仲英的口供。
    只有刘仲英承认替军统做事，他才算翻身了。
    等烟抽完后，刘炳元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熄，轻声说：“如果你敢再喊叫，就没这么客气了。”
    刘仲英气得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哆嗦着。他怎么也想不到，尝尝特工总部的人，竟然会对这种方式对待自己。
    可此时他不能吃眼前亏，只是呜呜着点了点头。
    “好好的袜子，被你弄脏了。”袁佩瑜将袜子拉出来，叹息着说。
    “呕！”
    听到袁佩瑜的话，刘仲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将早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办公室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又酸又腥的味道，非常的不舒服。
    刘炳元似乎没看到，好整以暇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为军统做事的？”
    刘仲英将嘴里的污物吐掉后，深呼吸了几口，缓缓地说：“我从来没替军统做过事，抗战前我就替日本人做事，现在也是。你要不信，可以给日本领事馆打电话。”
    刘炳元又拿出根烟，含在嘴上，一边划燃火柴一边说：“你之前确实是替日本人做事，但上次收到军统的信后，你就被启用了。军统很快派来联络员，你的太太黄女士担任你的交通员，由她负责转交情报，我说对了吗？”
    刘仲英怒极而笑：“哈哈，太可笑了。我太太平常也就喜欢打打麻将，从不过来政治，更不会做特务工作。”
    刘炳元冷笑道：“不要以为你太太能跑掉，告诉你吧，她已经在我们手里。”
    刘仲英淡淡地说：“我太太只是和朋友去香港玩几天，根本不是逃跑。她如果真在你们手里，请你们马上放人，否则，我会向清水董三先生报告。”
    刘炳元将枪拿出来，摆到桌上，枪口对着刘仲英，冷冷地说：“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刘仲英突然说：“我能打个电话吗？”
    他问心无愧，只要有日本人在场，才不害怕特工总部的调查。
    刘炳元摇了摇头：“不行！”
    刘仲英正要说话，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门口的廖新民迅速进来：“刘仲英的保镖与我们的人吵起来了。”
    刘炳元走到窗口，看到上海市民协会的大门，围了好些人，他蹙着眉头说：“怎么搞的？”
    廖新民还没说话，门口的冲突似乎开始升级，一群人朝着里面涌来。
    “砰砰！”
    蓦然，人群中有人开枪！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一触即发
    “刘总干事被人挟持啦！”
    “刘先生办公室有土匪！”
    “求刘先生！”
    此起彼伏的各种叫喊声，刘仲英听在耳中甚是欣慰，自己请的保镖，还是有点作用的。他们来后，看这帮特工总部的人怎么收场！
    刘炳元和袁佩瑜脸色一变，他们很是疑惑，怎么会发生冲突呢？
    他们没来得及思考，门口的人就朝办公室冲了进来。冲在前面的正是刘仲英的保镖，而后面的则是刘炳元的人。所有人手里都拿着枪，形势万分危急。
    刘炳元迅速拿起桌上的手枪，将子弹上瞠，枪口对准了刘仲英。
    “放开刘先生！”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冲进来两个彪形大汉，手里拿着快慢机，正是刘仲英的保镖，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刘炳元和袁佩瑜。
    “放下你们手里的枪，否则毙了他！”刘炳元将手里的枪指着刘仲英，冷声说。
    事已至此，他没有退路可言。
    办公室各方紧张地对峙着，枪口对枪口，保险都已经打开，枪战一触即发。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引发大战。
    刘仲英觉得自己才是最危险的，一旦有人走火，最惨的是他：“大家听我说”
    “砰！”
    窗口的玻璃被砸碎，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丢了进来，这成了导火索。
    “砰砰！”
    “砰！”
    “砰砰砰！”
    因为这突然的变故，一名保镖突然朝刘炳元开枪，而刘炳元立刻还击，办公室内一阵枪声大作。
    刘仲英的两名保镖中枪倒地，刘仲英胸口中了一枪，刘炳元和袁佩瑜各中一枪。
    刘炳元是腹部中枪，他左手捂着伤口，感觉全身的力量正在慢慢流逝。他看了一眼椅子上的刘仲英，低垂着头，眼见不能活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半趴在办公桌上，拿起电话，给特工总部拨了个电话：“给我接”
    刘炳元突然犹豫了，该接谁呢？孙墨梓还是胡孝民？抑或是宪兵队？
    事情为什么突然会变得不可收拾？是自己的掌控能力不行？还是刘仲英太狡猾？还是因为某种不可控的意外？
    刘炳元突然很迷茫，
    “请问接哪里？”话筒里传来女接线员的声音。
    刘炳元觉得这事还得先向孙墨梓报告：“接孙主任。”
    不管如何，他都是孙墨梓的人，所作所为，也是为了给孙墨梓长脸。
    刘炳元的脑子，此时变得异常清醒，说错一句话，或许自己就要万劫不复：“孙主任，我是刘炳元。经查，刘仲英为军统卧底，我们在调查时，遭到猛烈抵抗，刘仲英与他两名警卫，均被击毙。”
    只有认定刘仲英是军统，他的行为才是合理的。
    孙墨梓一时没想起来这是谁，随口问道：“哪个刘仲英？”
    刘炳元马上说道：“上海市民协会总干事刘仲英！他老婆黄玉芳负责传递情报，军统派出阿玲，也就是上次色诱萧一诚的女人，借与黄玉芳打麻将之机交接情报。”
    孙墨梓惊恐失色：“什么？刘总干事死了？阿玲？！控制住了没有？”
    刘炳元说道：“阿玲在军统的接应下逃离，黄玉芳还没逃出上海。”
    孙墨梓冷哼道：“简直乱成一锅粥，胡孝民是怎么指挥的？你怎么能让他胡来呢？”
    刘炳元也是个老特务了，怎么能办出这样的事呢？胡孝民不懂规矩，他还不懂？
    刘炳元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这件事，胡孝民还知道。”
    “这么大的事，你自己就作了主？”孙墨梓一听，蹭地站了起来，怒吼道。
    刘炳元隔着电话，也感受到了孙墨梓的怒火：“我已经拿到证据，想先拿到刘仲英的口供，再把人带回来”
    孙墨梓感觉全身的血突然往头上涌，眼前一阵发黑：“口供呢？”
    他千叮咛万嘱咐，办事不要性急，要全力配合胡孝民的工作，先赢得胡孝民的信任，在情报一科站稳脚跟再说。哪想到他又来个先宰后奏，他现在很后悔，自己怎么会用这样的人呢？
    刘炳元轻声说：“还没拿到，刘仲英的手下就开始还击了。”
    孙墨梓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绞痛，如果刘炳元在面前，他真想一巴掌扇死他：“把证据做实，马上向胡孝民报告，他才是你的长官，以后工作上的事，不要向我报告！”
    一说完，孙墨梓啪的摔了电话。刘炳元真是不省心，本想让他到情报一科给自己长脸，没想到总给自己丢脸。自己是瞎了眼么？竟然会看上这样的人。
    刘炳元再给胡孝民打电话，可没找到人，胡孝民去了梅机关，向中岛信一报告东南贸易公司的事。
    年后，东南贸易公司正式运营，胡孝民挂了个公司董事的头衔，负责组织货源，送至梅机关包装。由梅机关向登部队申请派司，把货物运到杭州，再从杭州运往内地。
    情报一科找不到胡孝民，只有向陆实声报告。陆实声大惊失色，这可是大事，他赶紧派人把胡孝民叫来。
    胡孝民显得很冷静：“三哥，把涩谷也叫上吧，刘仲英与日本人的关系可不一般。”
    一切都出自他的策划，不冷静才怪。只是他没想到，刘仲英竟然会死得这么顺利。在他的计划里，刘仲英只是被怀疑，最多对他动刑。刘仲英到了特工总部后，再慢慢收拾他。
    哪想到刘炳元这么给力，一步到位，省了他很多麻烦。
    刘炳元虽帮了他的忙，可胡孝民绝不会感激他。相反，现在到了算总账的时候了。袁佩瑜去浦东散布消息，这笔账还没清算呢。
    陆实声点了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全。”
    刘仲英与日本人关系很深，这件事必须要给日本人一个交待。
    胡孝民和陆实声、涩谷赶到上海市民协会刘仲英办公室时，看到地上躺着两具尸体，看他们的相貌，倒不是特工总部的人。一脸横肉，五大三粗，应该是刘仲英的保镖。
    刘炳元腹部中枪，躺在椅子上，左手捂着伤口。袁佩瑜大腿中枪，坐在地上不敢动弹。刘仲英趴在办公桌上，双手已经解开，脚边还有把枪。
    胡孝民冷声说道：“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百三十八章 皆大欢喜
    看着胡孝民颐指气使的模样，刘炳元很生气。自己冲锋在一线，差点命丧当场，还要受到斥责。胡孝民什么都没干，上来就是指责，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可他现在把事情搞砸了，只能放低姿态。如果刘仲英承认是军统的人，或者抓到了阿玲，他才能扬眉吐气。
    刘炳元轻声说：“胡科长，事情是这样的”
    不管如何，他只是副科长，想过关，还得倚仗胡孝民。只有无能的胡孝民，才能让他轻松过关。
    胡孝民皱起眉头，冷声质问：“为什么不提前报告？”
    刘炳元连忙解释道：“原本只是例行询问，想带回特工总部后再汇报。刘仲英感觉事情败露，狗急跳墙之下，想夺路而逃，他的手下也突然冲进来抢人，还主动开枪，被我全部击毙。”
    胡孝民疑惑地问：“刘仲英真是军统的人？”
    刘炳元连忙说道：“已经查明，刘仲英的老婆黄玉芳是他的交通员，色诱萧一诚的阿玲是他的联络员。她们借打麻将之机传递情报，刘仲英并不直接与阿玲见面。”
    陆实声沉声问：“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证据呢？”
    刘炳元振振有词地说：“阿玲就是证据！刘仲英也开口承认了，这是我整理的口供。唯一可惜的是，他还没签字。”
    陆实声接过刘炳元递过去的纸，又问：“阿玲呢？”
    刘炳元惭愧地说：“跑了，我们还损失了一名兄弟。”
    胡孝民在旁边看着刘炳元表演，如果不知道真相，还真会被他蒙骗。刘炳元这样做，定有高人指点。以他的智商，想不出这样的方案。
    胡孝民问：“处座，刘炳元和袁佩瑜受了伤，先去治伤吧。其他相关人员，带回特工总部逐一调查如何？”
    陆实声看了涩谷一眼，问：“涩谷队长，你意下如何？”
    涩谷只是个准尉，而他是情报处长，论级别他比涩谷高，但论权势，他得向涩谷低头。
    涩谷朝胡孝民欠了欠身，诚恳地说道：“刘仲英是日本的朋友，我需要确切的证据。此事，就拜托胡科长着手调查吧。”
    刘炳元听到涩谷的话，眼睛向上翻了翻，他实在想不通，胡孝民屁本事都没有，为何这么多人会信任他呢？难道就因为他会说几句日语？还是很会拍马屁？
    但这样也好，胡孝民调查，肯定是和稀泥。以胡孝民的能力，能查出什么呢？
    胡孝民诚恳地说：“多谢涩谷队长的信任，胡某一定竭尽全力，把事情调查清楚。”
    刘炳元的鬼话，胡孝民是不会相信的。回到情报处后，他把廖新民叫到办公室，这才知道了详细的经过。
    廖新民试探着问：“科长，此事该如何处理？”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们只负责调查，最后的处理结果，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刘仲英死了，他的任务就算完成。如何处理刘炳元，并不是他能决定的。就算要处理，也得等到事情过去后。
    如果刘仲英是“军统”，刘炳元自然不会处理，最多就是好心办错了事。如果刘仲英是被诬陷的，日本人就饶不了他。
    从各方面情况来看，最好的结果是前者，孙墨梓也会希望刘仲英是军统。
    与其他参与人员谈完话后，胡孝民去向陆实声报告：“刘炳元原本在养伤，还没恢复工作。他调查刘仲英，是想立功，证明他的能力。刘仲英死在谁手里，刘炳元没有说明，这是我们可以做章的地方。刘仲英的口供系伪造，刘炳元第一个电话是打给孙主任。刘仲英的老婆黄玉芳，确实新交了一个牌友，是化名戴庆英的阿玲。”
    陆实声点了点头：“此事如何处理为宜？”
    胡孝民对自己还是很忠诚的，在这件事上没有半句隐瞒。
    胡孝民沉吟道：“我人微言轻，说几条建议。刘仲英已经死了，不管他是不是军统的人，都要让他成为抗日分子。毕竟，刘炳元是我情报处的人。为了以防万一，刘仲英可以死在其他人手里，比如他的保镖。黄玉芳要抓回来审讯，要让她承认，并拿到我们想要口供。另外，刘仲英的家产，应该没收。”
    陆实声气道：“刘炳元真是没脑子！他拉的屎，却让咱们来擦屁股。”
    胡孝民突然笑道：“我觉得孙主任应该有话说。”
    陆实声问：“孝民，刘炳元怎么办？”
    刘炳元既是孙墨梓的人，又喜欢与胡孝民作对，这样的人留在情报一科，哪个科长都不喜欢。
    胡孝民马上说道：“我听三哥的。”
    刘炳元拿在情报一科，是他的下饭菜，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如果调离，眼不见心不烦，他也乐意。
    陆实声点了点头：“你的心胸，比很多人强。”
    胡孝民突然说：“涩谷刚才去医院了，他好像得到情报，袁佩瑜在初四早上去了浦东。”
    刘炳元如何处理，他不关心。但袁佩瑜不能再留，刘仲英已经死了，袁佩瑜的使命也完成了。
    这样既是给刘炳元一个教训，也是卸掉他一条胳膊。以后，刘炳元必须更倚靠廖新民，自己更好控制刘炳元。否则，有袁佩瑜相助，随时得留意他搞事。
    陆实声诧异地说：“是袁佩瑜泄露的消息？”
    胡孝民叹息着说：“他是损人不利己，估计是受人指使。”
    陆实声点了点头：“我去高洋房。”
    日本人插手的事，尽量别过问。袁佩瑜是死是活，与他们真没关系。
    胡孝民不知道上面达成了什么协议，最终的结果，与他猜测还是有所区别：
    刘炳元最终没被处罚，刘仲英也没成为“军统”，毕竟日本人也要脸面。不管是不是，反正日本人不承认。
    并且，刘仲英是“死”在保镖手里，至于保镖是重庆还是延安，抑或是黑帮，甚至是为仇杀情杀，就不得而知了。
    这样的结果，皆大欢喜，刘炳元不用担责，日本人那边也能说得过去。黄玉芳不用受苦，刘仲英的家产也不用充公。
    至于袁佩瑜，因为泄密，判了两年。

第三百三十九章 连根拔起
    刘炳元原本想立个大功，回到情报一科扬眉吐气。哪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挨了一枪，还搭上了袁佩瑜和一个兄弟。
    得知处理结果，刘炳元独自思考了很久。回顾刘仲英事件，自己确实有考虑不周之处。得知刘仲英可能是军统的人后，马上膨胀，忘记了之前的教训。
    痛定思痛，刘炳元再见到胡孝民时，一脸的恭敬。这次的事情，他的小辫子捏在胡孝民手里。
    刘炳元诚恳地说：“胡科长，这次我犯的最大错误，是没及时向你报告。如果去上海市民协会前，能向你报告，还会有这么多事吗？”
    胡孝民很是大度地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遇事多报告就是。”
    性格决定命运，刘炳元就算现在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刘炳元谦卑地说：“还望胡科长能不计前嫌，刘某以后一定配合好你的工作。”
    胡孝民微笑道：“要配合我的工作，得养好身体才行。你在医院里，总不能协助我工作吧？”
    处理好这些事后，胡孝民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东南贸易公司。每天上午，处理好情报一科的工作后，他就会去东南贸易公司。
    东南贸易公司也设在76号内，经理尤多荪，无锡人，曾任安利洋行买办，后来因故停职，遂在外滩沙逊大厦二楼220号内组织了“尤记写字间”，做些棉花空头买卖，还一度经营过“三星舞台”。
    之前，尤多荪曾经也在上海市民协会担任过会长，今年6月遭军统暗杀，背部中枪，两名白俄保镖一死一伤。经全力抢救，尤多荪最终伤愈。
    自那之后，尤多荪对重庆恨之入骨，这次被委以东南贸易公司的重任，也是看中了他的政治态度。
    胡孝民在东南贸易公司挂了个副经理的头衔，他负责摸清市场上棉纱棉布和西药的行情。当然，胡孝民顺手将任务交给了情报一科。借着情报一科的情报网，这类情报每天都会报到东南贸易公司。
    元宵节那天，胡孝民本想报个到就溜走，结果到办公室后，遇到了好久不见的柳娜梅。
    胡孝民打趣道：“姐，这段时间是不是生孩子去了？”
    柳娜梅咯咯笑道：“你家生孩子这么快啊？”
    胡孝民仔细看了柳娜梅一眼，很是心疼地说：“这段时间是不是没照顾好自己？你看看，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不行，我得送你套护肤品。”
    柳娜梅突然出现在情报处，显然，是她的任务圆满结束。之前听严青山提起，她穿着粗布衣裳，回来后待了一夜就走，也不知道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柳娜梅感慨地说：“有这片心就行了。”
    哪个男人与她亲近，不是看中她的身子？只有胡孝民是真正的关心她，这让她很感动，也很羡慕顾慧英。自己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命呢？严青山对她不错，但严青山没这么细腻，从来没这么关心过她。
    胡孝民一脸心疼地说：“以后有什么任务，交给手下的人就是。你不能什么事都亲历亲为，如果不放心，交给我总行吧？”
    柳娜梅一听，拉着胡孝民说：“这可是你说的？走，去我办公室详谈。”
    胡孝民到柳娜梅的办公室，夸张地说：“姐，真要给我布置任务啊？”
    他心里很惊讶，柳娜梅一向独来独往，这次回来应该是执行完了任务，怎么还会有任务要交给自己呢？
    柳娜梅嫣然一笑，又一本正经地说：“那还能假？我要你监视一批人。”
    胡孝民正色地说：“没问题。”
    柳娜梅拿出一张写着名字的纸递给胡孝民：“这是名单，他们都是永安三厂和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工人。”
    胡孝民问：“前段时间，你就在这两个地方？”
    柳娜梅笑道：“我去永安三厂当了足足一个月女工呢。”
    胡孝民夸张地说：“姐啊，你怎么能当女工呢？那里多累啊，怪不得清瘦了。”
    柳娜梅说：“女人瘦点好，胖了连旗袍都不能穿。这些名单中，大部分是共产党，你的任务，是找出他们的组织。”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抓几个回来一审不就知道了吗？”
    柳娜梅当一个月女工，就弄了一份名单？胡孝民一点都不相信。以柳娜梅的手段，搞不好已经安插了几个内线。甚至，这份名单中，就有他故意安排的内线。
    柳娜梅摇了摇头：“那你就搞错了，共产党骨头很硬，他们把信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只能把他们的组织连根拨起，才能干净彻底地消灭他们。”
    胡孝民说：“你比我有经验，我听你的命令行事。”
    柳娜梅介绍道：“最近，我们通过巡捕房抓了几个工人，还开除两个活跃分子，永安三厂的工人在酝酿罢工。那两个开除的活跃分子，一定要盯紧了。”
    胡孝民将名单递过去：“这俩估计是共产党。是哪两个人？”
    柳娜梅说：“唐伟达、陈佐成。”
    唐伟达和陈佐成确实是地下党员，他们在永安三厂为工人出头，要求增加工资和米贴，在工人中很有威信。可也正因为如此，资本家才将他们开除。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给范桂荣和许志高打电话，让他们来办公室。
    然后，胡孝民拿出纸币，将名单抄在一张法币上，又将法币放进钱包。就算有人检查他的钱包，也看不出所以然。
    过年之后，情报一科每个情报组都配了汽车和电话，这大大方便了他们的联络。一个电话，不到半小时，范桂荣和许志高就出现在了胡孝民的办公室。
    胡孝民把名单扔到他们面前：“永安三厂和中国公共汽车公司，就在你们的区域附近，这次我们要监视和接近永安三厂一批工人，一组负责永安三厂，四组负责中国公共汽车公司。”
    范桂荣看到名单吓了一跳：“这么多人？”
    胡孝民说道：“永安三厂三千多工人，不知道有多少地下党浸透进去了。如果可以，你们要派人打入。或者，发展我们的运用人员。”

第三百四十章 暗线
    柳娜梅回到情报处，说明她的任务已经完成。至少，已经基本完成，只剩下收尾部分。
    但胡孝民有些怀疑，她的任务，难道就是这份名单？以她情报处副处长的身份，似乎大材小用。
    柳娜梅在永安三厂和中国公共汽车公司，会不会还有其他任务，或者其他目的？如果让自己监视，为何不早点把名单交给自己？她潜伏在永安三厂，自己在外面配合监视，效果不是更好吗？
    看不透的地方，就去请教别人。有些事情，他确实看得还不透彻。
    随后，胡孝民去了陆实声的办公室，向他报告柳娜梅名单的事。不管柳娜梅的任务如何重要，都是必须向陆实声报告的，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
    陆实声叹息着说：“共产党很狡猾，他们用各种身份掩护，并在工厂、估衣、米业、药业等行业不断发展组织，令人很头疼啊。”
    特工总部最大的对手是军统，双方不断展开特工战。可他觉得，以后特工总部真正的敌人应该是共产党。
    胡孝民问：“既然拿到名单，为什么不按图索骥抓人呢？”
    陆实声说道：“共产党擅长发动群众，你抓他们一个人，马上就有十个人，百个人出来闹事。这次永安三厂就是这样，抓了几个人，又开除了几个带头的，马上就要煽动罢工了。”
    胡孝民一脸敬佩地说：“三哥消息真是灵通，我这还没开始调查了，你就知道了消息。”
    他话里其实是有深意的，就算自己不报告，陆实声也知道消息。并且，知道得还很多。
    陆实声嗤之以鼻地说：“你以为柳娜梅打入永安三厂一个多月都干了什么？”
    胡孝民笑了笑：“以她的手段，怕是要迷倒一批男人。”
    他最担心的，其实不是这份名单，而是柳娜梅其他的手段。很多男人，面对柳娜梅时，根本经受不了诱惑。特别是她带着面具，以女工的身份出现时，更容易迷惑人。
    陆实声淡淡地说：“要不然，名单这么容易到手？”
    胡孝民心里有数了，柳娜梅在永安三厂，一定发展了暗线，甚至有可能不止一个。否则，想要拿到这份名单，一个多月根本不够。
    还有，永安三厂要罢工，消息已经泄露，还会成功吗？这份名单，会不会有柳娜梅的人在里面？
    胡孝民没办法判断，他必须有更多的信息，特别是组织上给的信息。
    晚上到家时，胡孝民故意当着冯香莲的面，往抽屉里放了点家用钱。冯香莲看到后，知道自己明天早上又要去霞飞市场买菜了。
    她与刘妈轮流买菜，有时顾慧英和胡孝民指明想吃什么，她们就得特意去买。
    “今天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 晚上也没吃几口饭。”胡孝民上楼后，看到顾慧英坐在沙发上发愣，拿起茶几上的报纸坐到对面，随口问了一句。
    顾慧英有些心神不宁地说道：“可能是有点累。”
    胡孝民说道：“那早点休息。”
    顾慧英摇了摇头：“没事，还不困。今天我看到一份名单，一科怎么要监视这么多人？”
    胡孝民随口说道：“这是柳娜梅搞来的名单，大部分是共产党。”
    一科的任务，要登记存档的，顾慧英在二科，自然能看到名单。
    顾慧英喃喃地说：“共产党？”
    胡孝民说道：“是啊，共产党在租界合理合法的发展组织，如果不制止的话，很容易闹出事端。名单上的人，都是活跃分子。”
    顾慧英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怎么制止？”
    胡孝民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连根拔起，只有斩草除根，才能彻底消灭他们。”
    顾慧英听到，脸色一变，胡孝民说这句话的语气，让她很吃惊。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吃早餐时，突然对冯香莲说：“香莲，中午我要回来吃饭，我想吃黄鱼羹。”
    顾慧英惊讶地问：“你不是在办共产党的案子么？怎么还有时间回来吃饭？”
    听到“共产党的案子”，原本在慢条思理的关寿楣，撕面包的动作就更慢了。这段时间她晚上没回来吃饭，只靠早上听胡孝民与顾慧英谈话，趁机收集情报。
    胡孝民喝了口牛奶，随口说道：“监视永安三厂和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地下党，分别交给一组和四组，又不用我去做事。”
    顾慧英撅起小嘴，不满地说：“当科长就是好。”
    胡孝民笑道：“让你来一科，你又不愿意。你要是来了，想上班就上班，想在家休息就在家休息。”
    顾慧英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你以权谋私。”
    胡孝民问：“中午你回来一起吃饭么？”
    顾慧英摇了摇头：“不了，让刘妈给我送点过来吧。”
    她现在的位置，很适合搜集一般的情报。如果调到一科，不能接触日常情报，反而不利于工作。
    冯香莲去霞飞市场时，会先去张记裁缝店看看衣服，顺便给家里买点针线什么的。
    快中午时，胡孝民果然回了家，一进家门，冯香莲就递给他一张钞票。
    “关女士不在家吧？”
    “不在。”
    冯香莲在厨房准备饭菜，胡孝民去楼上，将门反锁后，才用碘酒涂抹法币，很快，他看到了组织的指示
    胡孝民与组织是单线联系，没有上级命令，他不得随便行动。之前为抗卫二大弄武器，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收到组织的指示了。
    组织上告诉胡孝民，永安三厂已经决定24日罢工，中国公共汽车公司将于月底罢工，希望他能保护好名单上的同志。组织上也会安排这些暴露了的同志转入地下，并相机撤离。
    至于胡孝民提出的，让组织甄别这些同志，上级并没有马上答复。这么多人，想甄别柳娜梅的线人，今天肯定不行。
    冯香莲给胡孝民盛饭时，兴奋地问：“胡大哥，有任务了吗？”
    胡孝民给她找了个理由，又递给她一张钞票：“下午你找机会再去趟张记裁缝店，拿我的衣服去改一下吧。”
    冯香莲点了点头：“好。”

第三百四十一章 等待
    下午，胡孝民到情报处，柳娜梅告诉他一个消息：“孝民，永安三厂的工人决定，24日开始罢工，抗议。”
    胡孝民心里一惊，脸上却满是欣喜：“我们能做什么？”
    自己刚知道的消息，柳娜梅竟然也知道了。这说明她在永安三厂还有内线，这个内线，会不会是之前她说的黑狐？
    柳娜梅冷哼道：“永安三厂三千多工人，共产党要联络工人，必须跳出来。把名单上的人盯死，一旦罢工就开始抓人。”
    胡孝民提醒道：“共产党肯定跟工人待在一起，巡捕房会不会配合抓人？一旦激起工人更大的反抗，后果会更严重。”
    柳娜梅没好气地说：“这就是租界麻烦的地方，什么事都要通过他们。”
    胡孝民安慰道：“姐也不用生气，我们可以秋后算账。”
    柳娜梅坚定地说：“不管如何，这次不能让他们的罢工得逞。”
    胡孝民问：“姐有什么好办法？”
    柳娜梅缓缓地说：“共产党煽动工人罢工，是因为我们抓了几个工人，还开除了几个工人。这些人，其实都是共产党。如果让工人们知道，他们罢工是被人利用，而且罢工期间没有收入，会饿肚子，饿他们几天，还会罢工吗？”
    胡孝民眼睛一亮：“他们可以蛊惑人心，我们也能暗中宣传。只不过，得有可靠的渠道才行。”
    柳娜梅自得地说：“这没问题的。”
    她确实还有暗线，让胡孝民的一科公开调查，只是为了迷惑视听。事实上，她给胡孝民的那份名单中就有暗线。
    胡孝民把范桂荣叫到办公室，叮嘱他道：“永安三厂24号要罢工，你的人要趁机打进入，或者拉拢一批人。”
    范桂荣得意地说：“科长放心，我们接触了一些人。”
    打入永安三厂，与名单上的人接触比较困难，但要拉拢老实巴交的工人，还是很容易的。只要主动问声好，发颗烟，姿态放低点，这些善良的人恨不得把心掏给你。
    胡孝民提醒道：“永安三厂女工较多，要想办法接近她们。”
    他现在的任务，是保护名单上的同志。其实，他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找出柳娜梅的暗线。
    表面上，胡孝民必须配合柳娜梅，破坏永安三厂的罢工，掌握那些活跃分子的情况，理清他们的关系。
    范桂荣应道：“是。”
    胡孝民问：“最近哪些人最活跃？”
    范桂荣说道：“唐伟达和陈佐成被开除后，每天都在联络工人。这次罢工，也是以他们为主。”
    胡孝民叮嘱道：“我们的任务是找共产党，让该浮出来的人全部浮上来。”
    唐伟达和陈佐成的身份，几乎已经半公开。他们被开除后，有更多的时间活动。
    范桂荣突然说道：“科长，除了名单上的人，还有一些人，好像也很活跃。”
    胡孝民心里一动：“是吗？把名单弄出来，如果可以，把他们的照片拍下来。”
    范桂荣说：“我们有个兄弟，以记者的身份采访他们，可以大量拍照。”
    胡孝民点了点头：“这个办法好，既可以掩护身份，也能给他们拍照片。”
    情报一科的进展，他也会第一时间报告给柳娜梅。
    胡孝民说：“姐，永安三厂的工人活动很频繁，我们还发现了一些新的活跃分子，明天让他们拍照片，中午就能送过来。”
    柳娜梅笑道：“很好。孝民，这次如果能把永安三厂的地下党组织打掉，你当居首功。”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只是配合姐的行动，功劳是姐的。”
    下午，胡孝民与顾慧英准时回家吃晚饭，关寿楣也回来了。早上的情报，她已经及时报告给了联络员，为了获取更多情报，她要抓住任何一个与胡孝民接触的机会。
    胡孝民进门换衣服的时候，冯香莲给他把衣服放到衣架上，还接过了他的包。顾慧英正在胡孝民身后，冯香莲将一张钞票塞到了胡孝民手里。
    “太太，给我吧。”冯香莲看到顾慧英已经脱下大衣，连忙接了过来。
    顾慧英坐到餐桌后，随口问：“晚上不出去了吧？”
    胡孝民突然说道：“不出去了。对了，等会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多进步棉纱，永安三厂24号要罢工，棉纱价格还会涨。”
    他在年前就开始囤棉纱，之前七百多元一包，现在已经快涨一倍了。吴承宗的能力，令他很佩服。两个月时间，就让自己的资产翻一部，想着都爽。
    胡孝民现在东南贸易公司兼职，他囤积的棉纱，随时可以用市场价卖给东南贸易公司和五福公司。
    顾慧英一呆：“后天？”
    胡孝民冷笑道：“对，三千多人罢工，仅仅为了巡捕房抓了几个人，共产党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顾慧英轻声说：“发动工人，这是共产党的传统。”
    胡孝民说道：“这次他们怕要失策了，这次罢工，资方不会让步，我们也会借机打掉他们的组织。”
    晚餐之所以会说到永安三厂的问题，是为了照顾关寿楣。昨天晚上关寿楣不在，胡孝民就没提起此事。
    晚上，胡孝民等顾慧英睡下后，才开始看上级的情报：柳娜梅在永安三厂确实做过工，但不是在一线，而是当抄身婆，就是对下班的工人抄身，生怕工人会夹带工厂产品出去。
    柳娜梅在当抄身婆婆时，不像其他人那样恶劣，她表现得很同情工人。哪怕碰到工人不小心带点东西，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让她很得人缘，也因此结识了一些工人。
    为此，柳娜梅名声很好，甚至一度进入了永安三厂党支部的考察名单。
    情报中也有一份名单，这是柳娜梅在永安三厂经常接触的人。其中，与她提供的名单中有一小半重合。
    胡孝民掏出烟，用火柴将法币点上，再用钞票把烟点着后，把烧着的法币扔到烟灰缸里。
    此时的胡孝民，脑海里满是柳娜梅在永安三厂的交际圈。
    这些人当中，谁才是她的内线呢？

第三百四十二章 怀疑
    胡孝民在家里沉思时，柳娜梅与特高课的渡边义雄，正在四川北路的一处洋房内见面。她看似是情报处的副处长，实际主要还是为宪兵队效力。
    比如说这次潜入永安三厂，就是受特高课的指令。她在陆军部是少佐军衔，日本人也承认这一点，渡边义雄是大尉，对她表面上还是比较尊重的。
    渡边义雄很是钦佩地说：“柳小姐，这次真是辛苦了，如果能破获江苏省委工委，又是大功一件。”
    江苏省工委指的是工人委员会，而非工作委员会。根据中央指示，江苏省委按照职业重新调整了机构，比如说学生委员会、群众委员会等。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以区域来划分。
    柳娜梅摇了摇头：“我的目标可不是工委，而是江苏省委。”
    她是一个极有野心的女人，总想让人对她刮目相看。她的这种好胜心，日本人也很欣赏，觉得她不愧是谍战之花。
    渡边义雄一脸敬佩，朝柳娜梅重重点了点头：“江苏省委？柳小姐果然大手笔。”
    柳娜梅缓缓地说：“目前永安三厂有江苏省委工委的委员，我的人已经接近他，顺着这个人，抓到江苏省委工委书计周进明指日可待。我的想法是，通过周进明，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省委机关，抓到共产党的省委书计刘尧。”
    周进明是省委委员，经常要参加省委的会议。只要不急功近利，完全可以一举破获省委机关。
    渡边义雄问：“胡孝民的情报一科，对你有帮助吗？”
    柳娜梅点了点头：“当然，情报一科可以帮我迷惑共产党，我甚至会把胡孝民的部署，通过我的内线，及时报告给永安三厂的党支部。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我的内线，能赢得共产党的信任。”
    她给胡孝民名单，并非真让情报一科接手任务。她也并不认为，情报一科能查出什么东西。在她的计划中，情报一科只是自己的烟雾弹。
    甚至，永安三厂的罢工是否成功，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她的目标是江苏省委工委，至少要抓到工委书计周进明，才算任务完成。如果能破获江苏省委机关，就再好不过了。
    渡边义雄问：“这个计划，你为什么不告诉胡孝民，是不信任他吗？”
    他与胡孝民打过交道，对胡孝民印象不错。胡孝民独自闯到抗卫二大的驻地，救出了自己的弟弟渡边英勇，他是很感激的。
    柳娜梅摇了摇头：“我不信任任何人，特别是中国人。渡边君，我觉得日本要在特工总部维持一种平衡，不能太支持赵仕君。”
    胡孝民之所以能担任情报一科的科长，并不是他有多强的能力，而是因为赢得了赵仕君的信任。据她所知，胡孝民替赵仕君办过好些私事。机缘巧合之下，才当了这个情报科长。
    如果论能力、论资历，这个情报科长，都轮不到胡孝民。
    她表面与胡孝民关系融洽，并不代表她认可胡孝民的能力。要不然，她也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意图隐藏起来。
    胡孝民只是她的一枚棋子，对他可能有限的信任。如果可以，甚至可以随时抛弃胡孝民。
    渡边义雄诧异地问：“为什么？”
    孙墨梓不喜欢与日本人打交道，而赵仕君对日本人很忠诚，日本人当然喜欢听话又能干的赵仕君。
    柳娜梅担忧地说：“赵仕君与孙墨梓在特工总部矛盾很深，萧一诚死后，总务处又落到赵仕君手里。再这样下去，特工总部就要成赵仕君的天下了。”
    渡边义雄疑惑地说：“这样有什么不好吗？晴气中佐很看重赵仕君，也愿意全力支持赵仕君的工作。”
    柳娜梅突然说：“如果赵仕君两面三刀呢？”
    渡边义雄惊讶地说：“两面三刀？你是说赵仕君与重庆暗中有来往？”
    柳娜梅摇了摇头，喃喃地说：“不一定是重庆。”
    除了重庆还有延安、还有共产国际，甚至还有英美苏情报组织。
    渡边义雄站了起来，朝柳娜梅鞠了一躬，诚恳地说：“柳小姐，你在特工总部，一定要盯紧赵仕君。如果他们异常，请务必第一时间报告特高课。”
    柳娜梅也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说：“我是陆军部的人，当然会为大日本帝国效力。”
    她最大的愿意，是在这乱世中活下去。如果能活出自己的价值，就真的没有遗憾了。
    怎么样体现自己的价值？成为真正的谍战之花、成为日本人倚重的重量级间谍、能在上海翻云覆雨、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胡孝民并不知道柳娜梅有这么大的野心，她只想知道，柳娜梅的内线会是谁？还有之前她打入华南情报局的“黑狐”，会不会也出现在永安三厂呢？
    组织上虽给了他一份名单，可这份名单，只是柳娜梅身边出现的人物。如果这两个名单有重合，才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
    然而，柳娜梅接触的大多是女性，这其中虽有永安三厂党支部的党员，可他总觉得不对劲。并非他瞧不起女性，而是觉得，要领导这次的罢工，估计更强有力的领导。
    柳娜梅会不会通过这些女性，转而接触永安三厂的地下党组织呢？比如说被开队的唐伟达，正是永安三厂党支部书计兼江苏省委工委委员。
    胡孝民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永安三厂党支部委员，女地下党员华蒙梅身上。
    柳娜梅到永安三厂后，很快引起了华蒙梅的注意。华蒙梅发现柳娜梅同情女工后，主动与她接触，并且还向党组织建议考察柳娜梅。如果不是柳娜梅急着撤走，很有可能加入永安三厂的党支部。
    华蒙梅也出现在了柳娜梅的名单中，她会不会就是柳娜梅的内线呢？胡孝民不敢断定，只能小心求证。
    他从事地下工作，还潜伏在敌人内部，太知道一个党员被组织怀疑，是何等的痛苦。
    在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时候，胡孝民就发过誓，不怕困难、不怕牺牲，要为共产党事业奋斗到底！
    从事地下后，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可能永远无人知晓，他的功绩也将成为党的机密，甚至永远不会公开，但他依然无怨无悔，只为心中的信仰。

第三百四十三章 目标
    胡孝民不怕被人误解，也不怕敌人的阴谋诡计，他最害怕被组织怀疑。这是一个共产党员最在意的事情，他可以流血、可以牺牲，却不想被置疑。
    设身处地，如果华蒙梅被怀疑，肯定也是生不如死。所以，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更谨慎。
    哪怕一个共产党员能经受任何考验，但这样的考验，实在太残忍。
    可胡孝民也得对组织、对党负责，难道因为不忍心怀疑自己的同志，就要放过柳娜梅的内线吗？那样的话，严重违反组织纪律，是对党和人民犯罪！
    胡孝民很矛盾，他拿出一张法币，浓盐水已经准备好，几次落笔，又都收了起来。
    最终，胡孝民还是向组织申请：请组织调查华蒙梅的社会关系。同时，他还把自己的“狐计划”向上级作了汇报。
    华蒙梅与柳娜梅情同姐妹，如果华蒙梅没有问题，她身边的人一定有问题！
    柳娜梅的内线隐藏得再好，这次罢工时，一定会跳出来。这是柳娜梅的机会，同时也是胡孝民的机会。
    胡孝民希望，通过这次调查柳娜梅的内线，能把她的那个“黑狐”也挖出来。每每想到柳娜梅在组织内发展了一个卧底，胡孝民总是坐卧不安。
    这不是组织上交给他的任务，作为一名党员，他有义务有责任找到这个黑狐，替组织清除隐患。
    胡孝民写着情报的法币，清早放到了一楼装家用钱的抽屉。冯香莲早上去买菜时，“花”在了霞飞市场门口的张记裁缝店。
    上午，这张钞票辗转几次，到了九如里5号刘尧手里。
    这里原是胡孝民的安全屋，胡孝民与刘尧接头后，这里成了江苏省委的机关，也是刘尧的住所。
    刘尧看完钞票上的内容后，将钞票递给了旁边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叫周进明，穿着对褂，看上去像个普通的工人，是江苏省工委书计。
    刘尧点了根烟，缓缓地说：“进明同志，敌人这么快掌握了我们的情况，肯定是我们组织内部出了问题。”
    作为江苏省委书计，他要对所有党员干部负责。“码头”这次送来的情报非常重要，关系到永安三厂党支部以及省工委，甚至还有华南情报局的安全。
    周进明叹了口气：“谁也没想到，敌人竟然会化装成抄身婆，还骗取了我们的信任。”
    刘尧问：“码头同志要调查华蒙梅的社会关系，你是什么意见？”
    周进明郑重其事地说：“华蒙梅同志是一位坚定的党员，我相信她可以经受任何考验。刘书计，这个码头同志的情报准确吗？”
    码头怀疑组织内部有敌人的内线，他觉得应该重视，但不能草木皆兵。人人自危，还怎么搞工作？
    刘尧坚定地说：“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对“码头”绝对信任，否则不会住到这里。组织上给码头的多次任务，也证明了码头的能力和忠诚。
    周进明担忧地说：“明天就要罢工，如果情报出错，会让我们自乱阵脚。”
    刘尧说道：“上次的名单你也看过了吧？那是敌人已经掌握了的，如果没有内线，柳娜梅怎么能掌握得这么准确？”
    周进明惊讶地说：“码头这么神？敌人掌握的名单，他马上就知道了。”
    刘尧微笑道：“这是一位完全可以信任的同志，他有特殊的情报渠道。”
    胡孝民的身份，除了他和码头的交通员之外，就再没其他人知道了。
    周进明郑重其事地说：“我会全力配合码头同志，尽快找出这个内线！”
    刘尧说道：“时间紧任务重，你马上安排可靠人员，把华蒙梅的社会关系列出来。我们不但要找到内线，码头同志制定了一个狐计划，要借这个内线，找到隐藏在华南情报局的黑狐。”
    周进明吃惊地说：“狐计划？”
    刘尧正色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每一步都要小心。柳娜梅是个非常狡猾的女人，她在日本受过半年的专业训练，她想破坏我们的罢工，找到我们的机关，而我们要找到并利用她的内线，这是一个斗智斗勇的过程。”
    他看了码头的狐计划，工委必须紧密配合。另外，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党支部，甚至华南情报局，都必须配合。
    周进明急道：“利用？刘书计，不清除这个败类么？”
    刘尧语重心长地说：“清除了这个败类，怎么让柳娜梅上当？怎么引出黑狐？进明同志，隐蔽战线的斗争，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码头同志的想法，找到内线后，让他把柳娜梅的黑狐牵出来。内部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只要想想华南情报局有柳娜梅的人，你晚上能睡着吗？”
    周进明坚定地说：“我马上去落实，工委全力配合码头同志的狐计划。”
    其实华蒙梅的关系网，胡孝民可以让范桂荣调查。华蒙梅在柳娜梅的大名单上，本就是范桂荣的调查对象。但组织给的意见，更有权威性。
    早上到情报处开例会后，胡孝民把范桂荣单独留了下来。明天永安三厂就要罢工，范桂荣的任务很重。
    胡孝民看着范桂荣送过来的资料：“名单中的每个人，都要建立档案，只有这样，才能理清他们关系，找出他们的组织。”
    范桂荣的资料主要是一堆照片，还有一份情报总结。
    范桂荣奉承道：“科长说得太对了。”
    胡孝民说：“每张照片要写上名字，得把人和名字对上号。再把这些照片摆在桌上，很容易理出他们的脉络。”
    范桂荣小心提醒道：“背后写着呢。”
    胡孝民看着照片，记住相貌后，又翻过来看名字：“这个做得不错，每个人再建立档案，永安三厂这么多工人，肯定有党支部。这些人当中，大部分应该都是这个党支部的成员。”
    在临训班时，胡孝民受过瞬间记忆的训练，像这样的照片，他一次能记住一百张。这里虽然没有时间限制，但他看完后，基本上就记住了。
    很快，他就被一张照片吸引住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第一步
    胡孝民把照片翻过来，又从其他照片里抽了几张照片出来。
    范桂荣嘟哝道：“真不知道柳小姐是怎么想的，全部抓回来不就完了吗？”
    “柳副处长别有深意，你执行命令就是。咦，陈佐成与华蒙梅为何总在一起？”胡孝民在说到“柳娜梅”时，特意加重了语气。看到陈佐成和华蒙梅同框时，又发出疑惑的声音。
    范桂荣伸过头看了一眼，说道：“他们是夫妻。”
    胡孝民惊讶地说：“夫妻？”
    这个情况，他倒是不清楚。他心里，马上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陈佐成。
    陈佐成看上去二十多岁，从照片上看，他下巴有点尖，目光游离不定，显得有很重的心事，目光也不敢与华蒙梅对视。如果胡孝民没记错的话，他是永安三厂党支部的党员，入党介绍人还是华蒙梅。
    胡孝民心里还有一个想法，这个人各方面都符合柳娜梅的条件，是她理想的“目标”。
    范桂荣说道：“这个陈佐成被开除后，每天的任务就是联络工人。抽着三炮台，每天中午和晚上都要请人喝酒联络感情。”
    胡孝民心里一动，叮嘱道：“盯着他，看他每天跟什么人接触，要尽量拍照。”
    范桂荣走了后，胡孝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香莲，我中午回来吃饭，还是吃黄鱼羹。”
    “好。”冯香莲应道，胡孝民这个电话她听明白了，要去趟霞飞市场。
    果然，到张记裁缝店，冯香莲拿到了上级的指示。她很高兴，每次来霞飞市场，能交接情报才显得自己有价值，否则就真成佣人了。
    胡孝民到家后，拿到情报就去了楼上。将门反锁后，打开上级的情报：同意执行狐计划，另附华蒙梅的社会关系网和档案。
    整整一张钞票，两面都被写满了。胡孝民注意到，华蒙梅的丈夫果然是陈佐成。而且，华蒙梅还是陈佐成的入党介绍人。
    胡孝民仔细研究着华蒙梅的档案，觉得陈佐成确实最可疑。随后，他将自己的想法写在了新法币上。陈佐成也是党员，没有十足的证据，他不会下结论。
    胡孝民把法币交给冯香莲时，叮嘱道：“你等会再去趟张记裁缝店，今天晚上可能还要联络一次，你想办法找个理由。”
    冯香莲说道：“我给溜一眼做了身衣服，晚上陪她去试。”
    刘尧收到胡孝民的情报后，让周进明找永安三厂的党支部书计兼省工委委员唐伟达谈话，侧面调查陈佐成的情况。
    傍晚时，周进明到九如里5号向刘尧报告：“刘书计，陈佐成这段时间确实很反常。有人发现，他与柳娜梅有过密的接触，柳娜梅走后，他突然变得有钱了。据华蒙梅反应，陈佐成的思想也发生了动摇。”
    刘尧皱起眉头：“这么说，他确实有问题？”
    不管谁是内线，得知结果后他还是很痛心。
    周进明咬牙切齿地说：“种种迹象表明，陈佐成被柳娜梅腐蚀，成了可耻的叛徒！”
    自己的同志，没有经受美色与金钱的诱惑，倒向了敌人的怀抱，他万分痛惜。
    刘尧沉吟道：“暂时不要惊动他，我马上联系码头同志，看他下一步打算。”
    柳娜梅下午与内线见了一面，她发展的内线正是陈佐成。第一次在华蒙梅那见到陈佐成，她就知道陈佐成会成为自己的物。果然，两人单独相处时，陈佐成就露出了原形。一番云雨再加上一叠钞票，陈佐成就心甘情愿为她做事。
    陈佐成今天有些害怕，唐伟达今天找他谈话了，话里话外都让他心惊肉跳。还有华蒙梅，特意请了假找他。虽然谈的也是工作上的事，但他总觉得华蒙梅别有深意。
    “发什么呆呢？”柳娜梅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换了一身紧身旗袍，喷了法国香水，像只高贵的黑天鹅。
    陈佐成来见柳娜梅前，原本萌生了退意。可看到今天的柳娜梅时，顿时色胆如天。
    他看向柳娜梅的目光，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今天气氛异常紧张，他们似乎感觉被监视，怀疑内部出了叛徒。”
    柳娜梅眉目一跳：“没怀疑你吧？”
    陈佐成摸着柳娜梅的嫩手，色迷迷地说：“我被开除，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谁会怀疑我？再说了，华蒙梅是支部委员，又是我的入党介绍人，谁敢怀疑我？”
    他自然不敢告诉柳娜梅，组织上对他的行为有所察觉。要不然，唐伟达和华蒙梅不会同时找他谈话。
    柳娜梅抽出手，在陈佐成脸上轻轻捏了一下：“你跟唐伟达的关系如何了？”
    陈佐成握着柳娜梅的手，用力一拉，将她搂在怀里：“今天晚上还跟他约一起吃饭，商量明天罢工的事情。”
    柳娜梅顺势搂着陈佐成的脖子，眼中带春，柔声说：“那就好。另外，你在适当的时候，可以告诉唐伟达，特工总部情报一科在监视这次领导罢工的工人。”
    陈佐成一呆：“这不是告密吗？”
    柳娜梅笑道：“这是你无意中发现的，只能怪情报一科的那些人无能。”
    陈佐成突然笑了：“是不是故意让我赢得他们的信任？”
    柳娜梅点了点头：“对，你要深度参与这次罢工。为他们出谋划策，出钱出力，在工人中建立自己的威信。”
    陈佐成搂着柳娜梅的细腰，自得地说：“这没问题，我本来就要参与罢工。”
    柳娜梅说道：“你要多与唐伟达亲近，他是省工委委员，通过他才能找到周进明。如果能找到周进明，你就立大功了。”
    陈佐成笑嘻嘻地问：“立大功后，能跟你在一起吧？”
    柳娜梅嫣然一笑：“当然。”
    胡孝民晚上才收到冯香莲带回来的情报，他等顾慧英睡下后，才看了情报。看到上级的判断与自己的推断一致，胡孝民这才放下心来。
    确定了陈佐成的身份，终于可以执行狐计划。
    胡孝民在一张新法币上，用浓盐水写着狐计划的第一步

第三百四十五章 误导
    既然知道了陈佐成的身份，第一步自然是围绕着他进行。总的来说，第一步就两个字：误导。
    向陈佐成传递错误的情报消息，误导柳娜梅作出错误的判断。
    为防止陈佐成破坏罢工，还要对他严密监视。一旦陈佐成有异常，随时能清理这个叛徒。
    第一步看似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很复杂，涉及到陈佐成身边很多人。比如说唐伟达和华蒙梅，他们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陈佐成，才不会让他怀疑，必须考虑好。
    为了让陈佐成上钩，还得抛出诱饵。
    柳娜梅之目的，绝不仅仅是破坏永安三厂的罢工，她野心勃勃，一定想趁机破坏永安三厂党支部，甚至是省工委和省委机关！
    她的贪心越大，受到陈佐成的影响就会越多。胡孝民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让柳娜梅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只是，这段时间，他与交通站的联络会非常频繁，冯香莲的任务会变得很重。
    1940年2月24日，永安三厂3500余工人为反应资方勾结巡捕房逮捕工人和无故开除工人而举行罢工。原本热闹非凡的棉纱厂，所有机器全部停了下来，整个厂区显得异常清静。
    胡孝民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去了柳娜梅的办公实验室：“姐，永安三厂罢工了，这是上海工人救亡协会发表的告社会人士书。”
    柳娜梅没好气地说：“上海工人救亡协会，也是共产党的机构。罢就罢吧，急的也不是我们。你监视的人怎么样了？”
    工人如果不罢工，她下一步计划还没办法实施呢。等共产党的重要人物都跳出来，特别是工委、省委的人露了面，她才会动手。
    胡孝民说道：“有两个人比较活跃：唐伟达和陈佐成。我觉得，要破坏他们的罢工，必须把这两个人绑了。”
    柳娜梅摆了摆手：“他们与工人们待在一起，怎么下手？如果激起更大的抗议反而不好。”
    这两个人的危害她很清楚，可现在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胡孝民叹息着说：“他们太狡猾了，知道巡捕房不敢动手，我们又不能动手。工人好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疏远了情报一组的人，照片都不好拍了。”
    柳娜梅冷笑道：“这些工人大多数都是被共产党利用，他们宁可饿着肚子，也要跟着闹事。放心，他们闹不了多久。”
    胡孝民笑道：“姐这是胸有成竹啊，一科的人是不是可以撤回来了？”
    柳娜梅说道：“你的人还要负责监视，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报告。”
    她还需要胡孝民吸引永安三厂地下党的目光，给陈佐成创造条件。
    柳娜梅随后出去了一趟，胡孝民也没在意，这个时候，柳娜梅想与陈佐成接头很难。工人不用上班，陈佐成身边总会有人，难得单独出来。
    特别是华蒙梅，总与陈佐成待在一起，几乎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倒不是她知道陈佐成成了叛徒，而是两人平常难得有机会待在一起。他们虽是夫妻，可为了党的工作，平常也只能在晚上交流几句。
    唐伟达是知道陈佐成身份的，罢工开始后，根据上级指示，特意带着陈佐成夫妇到各个工人区活动。
    陈佐成担忧地问：“唐书计，巡捕房和76号不会来闹事吧？”
    罢工开始后，厂区来了大批全副武装部的巡捕。特工总部的人像野狼一样，在外面游戈，随时准备吃人。
    唐伟达微笑道：“我们又没违法，罢工是为了伸张正义，上海工人救亡协会也发表告社会人士书，对我们的罢工声援。下午，周书计还会来看望咱们呢。”
    陈佐成惊喜地说：“周书计真的要来？”
    他自然知道唐伟达嘴里的周书计，指的是省工委书计周进明。
    唐伟达点了点头：“我们前期工作，得到了周书计的肯定。以后别的工厂罢工，还要借鉴我们的经验呢。”
    陈佐成激动地说：“唐书计，我能见见周书计吗？”
    唐伟达望着陈佐成，正色地说：“你为这次的罢工，失去了工作，组织上是知道的。中国公共汽车公司为增加工资和米贴，正在酝酿罢工，组织上考虑派你过去。陈佐成同志，你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吗？”
    陈佐成兴奋地说：“我很愿意！”
    华蒙梅在旁边也说道：“周书计，我也过去帮忙吧？”
    陈佐成能得到组织的信任，她也很高兴。虽然她入党的时间比陈佐成长，斗争经验比陈佐成丰富。可家里的男人得到组织重视，她发自内心高兴。
    唐伟达说道：“这里暂时离不开你，以后再说吧。”
    下午，周进明果然到了永安三厂，还与唐伟达和陈佐成见了面。
    周进明握着陈佐成的手，亲切地说：“陈佐成同志，很感谢你为组织和工人所做的一切。经上级研究，想把你的组织关系调到中国公共汽车公司党支部，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陈佐成坚定地说道：“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在这一刻，他特别自豪，能得到组织的信任，整个人自豪感爆棚。甚至他有一丝丝忏悔，如果没跟柳娜梅合作该多好？
    周进明正色地说：“到中国公共汽车公司，你要进支部。”
    陈佐成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组织这是要重用自己嘛。
    陈佐成问：“感谢组织信任，我什么时候过去？”
    周进明说：“再这边的罢工取得胜利后就过去，到时候工委也会派人过去协助你们的工作。那边的情况更复杂，可能会成为罢工委员会，还要组织纠察队，与当局作斗争。”
    陈佐成一脸期待：“你也会经常过去吗？”
    周进明点了点头：“当然，工委的工作重心是工人兄弟。我们要努力巩固党的基础，大力发展和吸收工人中的先进分子入党。下午，你先与那边的同志联系，介绍我们这边的经验。”
    这等于给陈佐成创造了条件，陈佐成并不知道，满心欢喜的离开了永安三厂。到公共租界后，才与柳娜梅联系，两人找了家小旅馆见面。

第三百四十六章 第二步
    柳娜梅一到房间，陈佐成关上门后，就从后面抱住了她。
    柳娜梅按住陈佐成的手，这个时候才是谈话的好时机：“这么猴急干什么？先说事。”
    陈佐成在柳娜梅的耳边轻声说道：“下午见到周进明了，他让我去中国公共汽车公司，还要进入那边的支部，向他们介绍永安三厂的经验。”
    柳娜梅喜出望外：“真的？”
    陈佐成得意地说：“这还有假，周进明亲自给我安排的任务。这次我被开除，中共觉得我付出了很多。再加上这段时间，天天联系工人，活动能力得到了他们的认可。等永安三厂的罢工胜利之后，我就能去中国公共汽车公司了。”
    柳娜梅冷笑道：“永安三厂的罢工恐怕不会成功，下午我与他们的老板开了会，决定改组永安三厂，解散全体工人，另外招收新工人，看他们还怎么闹腾。”
    陈佐成惊诧地说：“改组？解散全体工人？”
    柳娜梅说道：“改组就是个名义，换个人出面。几千人突然没有了饭碗，没有了收入，他们饿着肚子罢工？”
    这是她想出来的毒计，永安三厂3500多工人，能有五十个共产党就不错了。其他人是受到蛊惑，或者良心上过不去，跟着凑热闹。如果他们的饭碗没有了，还会不会罢工？
    当然，如果工人坚持不懈，就轮到资方头疼了。现在棉纱价格飞涨，停一天工就要损失数以万计的利润，时间一长，谁也受不了。
    柳娜梅相信，工人为生活所迫，一定会低头。跟着共产党罢工，不仅没工资，还会失业，这些目光短浅的人，马上将被各个击破。
    胡孝民下午把范桂荣叫来，听取了他的报告。柳娜梅下午出去了，是否进入了情报一组的视线？
    范桂荣说道：“兄弟们都在永安三厂附近，暂时没有异常。”
    胡孝民问：“唐伟达和陈佐成呢？”
    范桂荣随口说道：“唐伟达一直在联系工人，陈佐成下午下去了一趟。”
    胡孝民问：“去了哪里？”
    范桂荣说道：“到了公共租界后跟丢了，估计是办私事。”
    胡孝民叮嘱道：“陈佐成是条大鱼，下次要安排两个人盯。”
    柳娜梅不说明陈佐成的身份，他就当不知道。如果情报一组发现，陈佐成与柳娜梅接头，也与自己无关。
    晚上回到家后，胡孝民才知道周进明和唐伟达已经行动。陈佐成下午去公共租界，估计也是与柳娜梅见面。
    周进明已经露面，柳娜梅应该会很兴奋。胡孝民的狐计划，也能进行第二步了。
    胡孝民将法币烧掉，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拿起桌上的烟时，响起了敲门声，随后顾慧英的声音传来：“睡了吗？”
    “还没呢。”胡孝民拿起桌上的水杯，倒了点水在烟灰缸内，将法币的灰烬冲散，这才去开了门。
    顾慧英穿着睡衣，解释道：“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求之不得。”
    顾慧英虽然穿着睡衣，但依然美的不可方物。
    顾慧英用鼻子嗅了嗅，突然问：“你刚才烧了什么东西？”
    胡孝民大大方方地说道：“是啊，烧了张钞票。”
    顾慧英惊诧地说：“你烧钞票干什么？”
    她其实早注意到了，胡孝民经常会烧什么东西。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每每想到我父亲在天之灵，我就担心他在那边会过得不好。”
    顾慧英不可思议地说：“那得烧纸钱啊，谁会烧真钱呢？”
    胡孝民认真地说：“烧真钱才有感觉，我现在有的是钱，也烧习惯了。没事的时候，就烧一张，我爸会更加保佑我。”
    顾慧英白了胡孝民一眼，她不想跟胡孝民胡扯，换了个话题：“你们监视永安三厂似乎没出效果，人家还是罢工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如果永安三厂在沪西或南市，我让他们好看。法捕房也怕你们渗入，只配合抓抗日分子，其实防我们比防共产党还厉害。”
    租界本就是国中之国，租界方面，绝对不想他们的势力渗入。他们宁愿有共产党有重庆的人，也不希望有76号的人。
    顾慧英随口问：“柳娜梅的名单上那些人，你们不抓？”
    胡孝民摇了摇头：“此事由柳副处长全权负责，我只听令行事。”
    顾慧英调侃道：“你们是好姐弟，难道也不知道？”
    胡孝民急忙解释道：“我跟她之间，可真是纯粹的姐弟关系。”
    顾慧英说道：“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第二天早上，顾慧英起得较晚，等胡孝民下楼后，她到了书房。看到桌上烟灰缸内的东西，她拿起来仔细闻了闻，又放回了原处。
    拉开书桌的抽屉，看到确实有一叠崭新的法币，旁边还有火柴和烟。她拿起一张法币，朝着窗外照了照，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正准备拉开下面的抽屉时，突然听到胡孝民的声音：“怎么还不下楼吃早餐？”
    “来了。”顾慧英迅速将一张法币收在手心，面不改色地下了楼。
    等顾慧英走后，胡孝民将下面抽屉里的半包盐装进口袋。昨天晚上的话，自然骗不过顾慧英。这个心细如发的女孩，对自己烧钱的行为很是好奇。
    看来今天晚上，得邀请她一起见证烧钱的过程才行。
    到办公室后，胡孝民才知道，永安三厂的新举措。应该说，这一招很毒。但也不是没有破解之道，比如说，发动这些工人参加江抗，或者鼓励他们去其他工厂。
    当然，为了更好的坚持罢工，应该给他们一定的补偿。
    胡孝民中午又回家吃饭了，他提前给冯香莲打电话，到家后先上楼看了情报。
    上级向他通报了永安三厂的最新情报，同时还有一个请求，让他迅速调集一笔资金暂借给省委。等省委的经费到了后再还给胡孝民。
    这有什么好说的呢，胡孝民准备了一张一万元的支票交给了冯香莲。同时，这次的法币他没烧，而是洗干净上面的淡盐水后，装进了钱包。

第三百四十七章 敌人
    下午，永安三厂党支部书计唐伟达，特意找陈佐成谈话，与他商量如何应对罢工中出现的新问题。
    “陈佐成同志，永安三厂以改组为名，借机解散全体工人，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应对吗？”唐伟达的语气，俨然陈佐成是他最重要的助手似的。这样的语气，平常都是与支部副书计才说的。
    陈佐成受宠若惊，想了想后说道：“工人总是要维持生计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再说了，只要我们坚持，还怕资本家不让步？既然要重新雇佣工人，那就得提高工资，改善我们的生活条件，降低劳动强度和减少工作时间。”
    唐伟达诚恳地说：“能具体说说吗？”
    他的任务，就是引导陈佐成说出上级的指示：坚持抗争，为工人谋取更大的利益，让身份暴露的工人去其他工厂，或者去浦东参加抗日武装。为了解决工人罢工期间吃饭问题，由组织出面，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
    陈佐成点了点头，自信地说：“上海的棉纱厂又不只有永安三厂一家，比如宜昌路的庆济纺织厂、长寿路的上海纬成利记绢丝厂都有纺锭2000枚，他们都是新建的工厂，需要招收大量熟练工人。只要愿意，可以去的地方多得很。上海有百万工人，还怕安置不了三千多工人？”
    唐伟达说道：“你的想法很好。刚才说到的提高工资，改善生活条件，降低劳动强度，减少工作时间，这些都是为工人兄弟争取的正当权益，无论是去新工厂还是重新进永安三厂，都是可行的。”
    陈佐成听到唐伟达当面夸奖，连忙谦虚地说：“我也是工人，当然知道工人需要什么。”
    这几天，他感觉自己的人生达到了巅峰。上级信任，组织重视，他都快忘记自己是叛徒这件事了。
    唐伟达担忧地说：“怕就怕工人兄弟家里等米下锅，坚持不下去就麻烦了。”
    陈佐成说：“这就需要我们团结起来，大家互帮互助，共同渡过难关。”
    唐伟达叹息着说：“如果组织上能筹集一笔钱就好了。”
    陈佐成点了点头：“对，如果能筹集一笔钱，就能让大家更团结。”
    唐伟达引导着说：“有些工人，如果新工厂不招，永安三厂也不要，他们的出路又在哪里呢？难道只能离开上海？”
    陈佐成说道：“那也未必不是出路，咱们在浦东不是有抗日武装么？”
    唐伟达握着陈佐成的手：“陈佐成同志，你的这些建议和想法都很好，我会向上级报告。”
    陈佐成问：“唐书计，周书计今天会来厂里么？”
    柳娜梅给他的任务，不仅要亲近唐伟达，还要掌握周进明的行踪。如果能接近周进明，就再好不过。
    唐伟达说道：“当然会来，你的建议和想法，我会向他报告。另外，你也要作好向他当面报告的准备。”
    下午周进明果然来了永安三厂，也与陈佐成谈了话。
    周进明握着陈佐成的手，亲切地说：“陈佐成同志，你的建议和想法，组织上研究之后决定采纳，我们将公开在报纸上为工人的出路呼喊。一些暴露的同志，也会去浦东的部队。上级筹集了部分资金，帮助工人维持生计。”
    陈佐成激动地说：“太好了，有了这些举措，我们的罢工一定会胜利！”
    周进明感慨地说：“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任何困难都会克服。不管是巡捕房也好，76号的特务也罢，甚至我们内部的敌人，都能打败他们。”
    陈佐成脸色一僵：“我们团结一心，内部怎么会有敌人？”
    唐伟达和周进明对他都很坦诚，可他内心还很卑微，“敌人”这两个字让他胆战心惊。
    周进明正色道：“敌人亡我之心不死，我们要时刻警惕。”
    周进明走后，陈佐成问起唐伟达，才知道不是永安三厂出了问题，而是华南情报局发现了一个叛徒！
    下午，上海工人救亡协会在各大报纸上发表永安三厂工人之路在何方，向社会揭露了永安三厂资方的阴谋。并且向上海其他纱厂推荐永安三厂的工人：他们技能熟巧，正义团结，欢迎有爱国之心的老板雇佣。
    柳娜梅看到之后，也有些慌乱。她必须掌握永安三厂的第一手资料，晚上，依然在公共租界，她与陈佐成再次见了面。
    柳娜梅听到陈佐成的报告后，怒火中烧，脸上布满了寒霜：“什么？这些都是你建议的？”
    陈佐成得意地说：“唐伟达与我商量解决办法，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吧？我的建议，周进明也很欣赏呢。他说我的能力，应该挑更重的担子。”
    柳娜梅脸色缓和下来：“你又见到周进明了？”
    陈佐成说道：“那是当然，他还说起一件事，这次罢工76号渗入很快，要我们严加堤防，内部不能出问题。我问了唐伟达，他说了一句，华南情报局有个叛徒，我们绝对不能出第二个叛徒。”
    柳娜梅惊诧地说：“叛徒？他是怎么知道的？不是怀疑你吧？”
    “叛徒”这两个字，让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黑狐。
    陈佐成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我是要挑重担的人。”
    听到消息时，他其实吓得半死，周进明和唐伟达打消了他的疑虑。如果他被怀疑，怎么可能告诉他这么重要的消息呢？不要说周进明，就连唐伟达都接触不到了吧？
    柳娜梅缓缓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她现在很担忧，陈佐成所说的华南情报局那个叛徒，是不是自己的黑狐呢？
    这个消息，要不要马上通知黑狐呢？如果不通知黑狐，一旦他的身份暴露，就太得不偿失。
    “注意，柳娜梅出来了。”
    在小旅馆外面，一位男子突然低声说道。
    如果张晓如在的话，一定能认得，这就是他在新民书局见到的华南情报局情报员方诚。
    柳娜梅出来后，招手叫了一辆人力车，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他坐的是我们的车吗？”旁边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问，他叫古明岳，华南情报局的负责人。

第三百四十八章 黑狐
    为了找出华南情报局内的“黑狐”，古明岳与方诚亲自出面，鱼饵通过江苏省委已经放下，只要等着上钩就行。
    方诚点了点头：“是的。”
    古明岳问：“我们的人，都盯住了吗？”
    华南情报局一直在寻找这个黑狐，但此人很狡猾，一直没有露出狐狸尾巴。这次借着永安三厂的罢工，正好将柳娜梅的所有内线全部查出来。
    为了保险起见，古明岳做了两手准备：跟着陈佐成，发现柳娜梅后，由柳娜梅带着他们把黑狐找出来。同时，把华南情报局有嫌疑的人都监视起来。
    方诚笃定地说：“都盯着呢，只要柳娜梅与黑狐联系，一定跑不了。”
    柳娜梅很警惕，每次与他接头，都会仔细观察身后是否有尾巴。这次也不例外，上车之后，就拿出化妆用的小镜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身后的情况。
    她哪知道，真正监视她的，正是拉车的车夫呢。
    她现在很焦急，想马上与黑狐联系。陈佐成的消息，她断定是可信的。
    江苏省委与华南情报局，是两套系统，省委是搞地下工作，华南情报局负责情报，两者的性质不一样。
    省委的人，保密意识也不会有情报员那么强。周进明在陈佐成面前，确实有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到前面的公用电话停一下。”柳娜梅突然说道。
    “要等么？”车夫将柳娜梅放下后，问。
    “你等我一会吧。”柳娜梅给了车夫一张钞票，随后走向公用电话亭。
    进去之后，她左右观察了一下，没发现异常后，才走了进去。
    车夫将人力车停在旁边，坐到车把上，拿出一根皱巴巴的卷烟，在鼻孔下面闻了闻后，双手将烟拉直，才叼在嘴上。又拿出一盒压扁的火柴，划燃后双手护着火苗送到烟前。
    贪婪的吸了一口后，才将火柴摇熄。但吞进肺里的烟雾，却舍不得马上吐出来，过了好一会，才慢慢从鼻孔喷出来。
    柳娜梅一边打电话，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她也看到了车夫的动作，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放在心上。这个车夫的行为，让她很放心，只有真正的车夫，才能作出这样的行为。
    原本柳娜梅想换个车夫，毕竟她等会要与黑狐接头。可此时天色已晚，经过的人力车也都载着客，没看到有空车。
    打完电话后，柳娜梅又上了人力车：“去霞飞路国泰电影院。”
    柳娜梅到国泰电影院后，柳娜梅买了张票就进去了。她进去不久，方诚和古明岳也坐着人力车到了国泰电影院外面。
    方诚与车夫低头说了几句后，得到了最新消息：“古先生，人进去了，估计在这里接头。”
    古明岳看了看四周的情况，轻轻摇了摇头：“未必。”
    柳娜梅在日本受过半年的专业训练，哪怕她再急着和黑狐见面，也不应该这么懈怠。
    方诚低声问：“我们的人要进去吗？”
    古明岳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特工，柳娜梅再厉害，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当然，但要做好两手准备。如果她提前离场，里面的人不要跟出来。”
    果然，电影开始没多久，有一个穿着严实，用头巾包着脸的女子从电影院走了出来。虽然她尽力掩饰着自己，但古明岳从她的步伐和身形，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柳娜梅从电影院出来后，去了不远处国泰旅社。她与黑狐一开始约的，就是国泰旅社，去国泰电影院只是为了故布疑阵。
    方诚看着柳娜梅走进国泰旅社，感慨地说：“这个女人还真是厉害。”
    古明岳不以为然地说：“她再厉害，也不如码头厉害。”
    作为一介女流，柳娜梅的能力已经很强了。但她还称不上优秀的特工，如果抛开美色，她的能力其实很一般。
    真正的特工，不能使用美人计，还能让情报送到自己面前。
    在他看来，代号“码头”的这位同志，就有这么点意思了。借着永安三厂罢工的机会，不仅让陈佐成现出原形，还把黑狐赶了出来。
    方诚叹了口气，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国泰旅社，竟然惊得结结巴巴：“原本挡手是要把码头的关系转到我们这里的唉，咦那不是”
    他怎么也想不到，与柳娜梅联络的，竟然会是苗贤。当初在新民书局，正是苗贤送他离开的，两人冒着敌人的子弹逃了出来，从那之后，他对苗贤就非常信任。
    古明岳倒不觉得意外：“越是想不到的人，越有可能是黑狐。”
    方诚咬牙切齿地说：“等会我要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要给敌人当走狗！”
    古明岳摇了摇头：“那可不行，暂时还不能动他。”
    这方面他与码头的想法一样，发现黑狐之后，就此除掉，那也太便宜柳娜梅了。
    胡孝民是在第二天早上才收到消息，到情报处的办公室后，才有机会看到最新的情报。
    找到了黑狐，胡孝民的狐计划就算完成。剩下的事情，由华南情报局处理。他相信，以古明岳的手段，柳娜梅一定会吃几个大亏。
    “孝民，你现在过来一趟。”
    胡孝民正在写情报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拿起话筒一听，是陆实声打来的。
    “处座，什么事？”胡孝民赶紧去了陆实声的办公室，除了陆实声外，渡边义雄也在。
    陆实声说道：“明天，日军将扫荡二灶泓的抗卫二大，你和情报一组，要配合日军，给他们当向导。”
    胡孝民迟疑道：“明天？情报一组还在执行任务呢？”
    陆实声说道：“情报一组撤回来，配合日军最重要。”
    胡孝民坚定地说：“是，配合日军消灭抗卫二大。”
    渡边义雄朝胡孝民鞠了一躬，很是客气地说：“胡科长，这次要辛苦你了。”
    胡孝民连忙说道：“这是我的荣幸。”
    十天前抗卫二大还在二灶泓，现在怕是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马上写好了情报，看来中午又得回家吃饭。

第三百四十九章 发现
    令胡孝民没想到的是，中午顾慧英答应与他一起回家吃饭。幸好是给冯香莲送情报，否则她一起回去，倒是很不方便呢。
    胡孝民等顾慧英上车后，随口问：“今天你怎么想回去吃饭了？”
    顾慧英反问：“今天没什么事，倒是你，上海工人救亡协会发的那个最新通告，你还能安心回家吃饭？”
    胡孝民这段时间频繁回家吃饭，她有点好奇。到底是家里的饭菜太好吃了呢，还是他别有所图。
    胡孝民回家吃饭，必然会让刘妈给她送饭。家里的情况，她反而不知道。今天跟着胡孝民回家吃饭，倒看他搞什么名堂。
    胡孝民随口说道：“我们的任务只是监视，永安三厂罢工谁胜谁负与我无关。再说了，明天我们就撤了，更是可以安心睡觉。”
    顾慧英诧异地说：“明天就撤？罢工才刚开始呢？”
    胡孝民说道：“今天特高课的渡边义雄来了，让我和情报一组去南汇给日军当向导。”
    顾慧英一惊，马上明白了：“当什么向导？日军要打抗卫二大？那只是个地方武装，连杂牌军都算不上，有必要兴师动众么？”
    胡孝民冷笑道：“他们偷袭蔡路镇，打掉日军一个班，不把他们消灭，日军如何出这口气？”
    顾慧英不说话了，眼中却有隐含忧色。抗卫二大打伪军没问题，以绝对优势打日军也可以，但要跟日军硬碰硬，还是相差悬殊。
    “太太也回来啦。”冯香莲听到客厅的声音，连忙出来，看到顾慧英也跟着回来，马上笑吟吟地说道。
    顾慧英若无其事地说：“今天正好没事。”
    顾慧英打量了冯香莲一眼，发现她眼中含春，脸上却很是尴尬。显然，自己突然出现，让她措手不及。
    顾慧英暗想，冯香莲与胡孝民，不会吧？
    这小妮子！
    胡孝民将大衣脱下来递给冯香莲，问：“香莲，饭菜好了吗？”
    “好了呢。”冯香莲接过大衣时，发现胡孝民在大衣底下握着自己的手，她突然浑身颤抖了一下。
    顾慧英注意到了冯香莲的异常：“香莲，怎么啦？是不是门口的冷风吹的？”
    “是啊，啊巧。”冯香莲假意打了个喷嚏，顺手接过了胡孝民手中的钞票。
    她暗骂自己，这个时候想什么呢？
    挂上大衣后，跟在胡孝民和顾慧英身后，顺手将钞票收进口袋。
    胡孝民与顾慧英回家吃饭时，渡边义雄还在柳娜梅的办公室，他可没心思吃饭。
    渡边义雄的语气还是很客气，但话中已经有所不满：“柳处长，永安三厂的工人找到了应对解散他们的办法，形势急转直下。资方为了稳住工人，准备答应他们的条件。你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柳娜梅建议厂方以改组为名，解散全体工人，另招收新工人。原本是个好计，被解散的工人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向厂方低头。
    可地下党很是厉害，马上有了应对措施，还给困难的工人以补助，又帮他们联系其他工厂。
    永安三厂的工人是被解散的，他们有权去其他工厂。如果永安三厂的工人都走光了，再想招到熟练的工人很难，工厂的损失也很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重新招收新工人也很困难。
    柳娜梅说道：“我的人已经接触到了共产党江苏省工委书计周进明，他们不是还要在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罢工么？我们就在那里动手。”
    昨天晚上她与黑狐见了面，黑狐告诉她，华南情报局的负责人古明岳到上海后，一直在对所有人暗中考察。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黑狐感觉四周都是怀疑的目光。
    柳娜梅让黑狐马上停止工作，保持至少一个月的静默。为了黑狐的工作，近期可以不提供任何情报。
    她现在有了陈佐成，先破坏省工委再说。至于江苏省委，怕是等不及了。
    渡边义雄脸上露出微笑：“哟西，需要宪兵队配合的话，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的潜台词其实是：我随时准备着，越快动手越好。
    柳娜梅笑道：“渡边君不是要去二灶泓么？在你回来的时候，应该就能动手了。”
    渡边义雄得意地说：“皇军战无不胜，去二灶泓扫荡，一定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最快三天，最迟五天就能回来。”
    胡孝民和顾慧英吃了饭就回情报处，冯香莲在他们离开不久，去了趟霞飞市场。胡孝民中午又点了个菜，想吃金钱牛柳。
    顾慧英到情报二科后不久，换了身衣服，又离开了极司菲尔路76号。她的理由是，想去法租界做头发，别人倒也无话可说。
    顾慧英结婚前，穿得很古板，结婚后才变得洋气。她现在名花有主，胡孝民在特工总部也混得风生水起，倒也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顾慧英叫了个车，先去了霞飞市场，在对面找了个地方。她想验证自己的想法，冯香莲下午来买菜，会不会去那家张记裁缝店。
    顾慧英跟着冯香莲去过张记裁缝店，在那里，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特别是那个伙计，更是让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顾慧英中午在家时就做足了准备，带了顶帽子和一套衣服。她在对面找了家咖啡厅，坐在窗口，漫不经心地望着张记裁缝店。
    才刚坐下，顾慧英就看到冯香莲从张记裁缝店走出来。
    顾慧英暗叫侥幸，如果自己再慢一点，就看不到这个精彩的画面了。
    冯香莲出来后，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顾慧英马上转过身子。她再转回来时，提着菜篮子的冯香莲正走进霞飞市场。
    随后，顾慧英去做头发，下午才回到情报处。她做的是最新式的发型，虽然坐了几个小时，但确实很惊艳。
    胡孝民下午与顾慧英一起回家时，才发现顾慧英做了新发型。
    胡孝民问：“下午做的？”
    顾慧英摆弄了一下头发，嫣然一笑：“是啊，好看吗？”
    胡孝民认真地看了一眼，诚恳地说：“好看。”
    顾慧英脸上一红，啐了一口：“油嘴滑舌。”

第三百五十章 试探
    顾慧英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又去做了头发，也就是说，她下午都在外面。
    刘妈是顾慧英的交通员，顾慧英有什么事情，应该让刘妈去做才对。
    自从那天她看到烟灰缸中的灰烬后，胡孝民就知道她起了疑心。昨天晚上，他还特意当着顾慧英的面，又烧了张法币。
    顾慧英也是一名特工，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想要让她释疑很难。只有让她自己验证，才能消除疑惑。
    顾慧英下午，是不是借着做头发，去验证了呢？为何没让刘妈去？
    胡孝民吃过饭后，在楼上的书房沉思。他点了根烟，推断着自己的想法。
    顾慧英看到书房的灯亮着，推开门发现胡孝民在抽烟：“在想什么呢？”
    胡孝民随口说道：“明天不是要去二灶泓么？我在想，是不是也能立个功。”
    顾慧英用手扇了扇烟味，提醒道：“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还是有多远就躲多远吧。真要是挨了枪子，可没人替你报仇。”
    胡孝民连忙将还剩一半的烟丢进烟灰缸：“柳娜梅准备抓共产党，我不能一事无成，既然去了二灶泓，总不好白跑一趟。”
    顾慧英坐到对面，随口问：“你的人都撤回来了，还怎么抓共产党？”
    胡孝民淡淡地说：“我估计，柳娜梅安排了人打入共产党内部。”
    顾慧英的行为，他也很是不解。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胡孝民发现，顾慧英对中共的情况很感兴趣。甚至可以说，她对中共情报的关注度，已经超过了中统。
    顾慧英不以为然地说：“共产党组织严密，是那么好打入的么？”
    胡孝民说：“她的那份名单你也看到了吧？凭她当一个月的抄身婆，能拿到这份名单？肯定有人替她通风报信。要打入中共组织确实很难，但以她的手段，拉拢一个中共不难吧？”
    顾慧英不解地问：“既然如此，还把你的情报一组派过去干什么？”
    胡孝民神秘地说：“掩人耳目，让共产党注意到我们，掩护那个内线的行动。”
    他在顾慧英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忧色。看来顾大小姐，是同情中共的。
    顾慧英问：“那你岂不是白忙一场？”
    胡孝民笑道：“所以我才要去二灶泓立军功嘛。”
    顾慧英皱了皱眉头：“你都当了情报科长，还想往上爬？”
    胡孝民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的结拜兄弟，除了夏忠民外，现在都成了处长。我一个科长，都不好意思跟他们来往。”
    说完，胡孝民拉开抽屉，拿出一张法币。又拿起桌上的火柴，准备烧钱。
    顾慧英不满地说：“你还有完没完啊？”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这是烧给家父的，让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保护我官运亨通。”
    顾慧英哭笑不得：“你这钱，他在那边也用不了吧？”
    胡孝民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你又怎么知道用不了呢？或许那些纸钱才没法用呢。”
    第二天早上，冯香莲依然去了霞飞市场的张记裁缝店，这次顾慧英倒没跟着。胡孝民随日军要去二灶泓，作为妻子，她得去码头送送。
    胡孝民坐的是汽艇，只要不上岸，倒也不用担心安全。
    顾慧英站在胡孝民身边，轻声叮嘱道：“到了二灶泓可别逞强，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胡孝民嬉皮笑脸地说：“知道了，夫人。”
    顾慧英叨叨絮絮地说：“不管抗卫二大的战斗力多弱，子弹可不长眼睛。”
    在别人眼里，她必须是一个合格妻子的形象。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这次采取拉网式包围、梳篦式搜索，以绝对实力碾压他们，抗卫二大恐怕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胡孝民走后，顾慧英回到情报二科，突然听到一个消息：永安三厂的资方宣布，将招收原来全部之工人，并且每个月的工资将增加两块。并且保证，以后不得无故逮捕和开除工人。
    上海工人救亡协会随即在报纸上再次刊登告社会人士书，通报了永安三厂工人取得的胜利。
    而第二天，英商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工人，为要求增加工资和米贴举行罢工。公司当局拒绝了工人的要求，并通过公共租界工部局和中央捕房，调动大批军警镇压，工人受伤者达四五十人。
    谁也没想到，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态度如此激烈，中共随即领导工人成立罢工委员会，组织纠察队，坚持斗争。
    柳娜梅显得很兴奋，工人斗争得越激烈，中共的组织暴露得越迅速，她觉得这是破获省工委机关的好机会。
    上海工人救亡协会，再次在报上刊登章，披露了公共租界当局镇压群众，压榨工人的面目。
    看到新闻，顾慧英也无能为力。她的任务是情报编审，无法干扰任何行动。甚至，她得到的消息都是滞后的，只有发生了的事，才会送到情报二科编审。
    但顾慧英在家里，却跟关寿楣说起了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罢工之事。
    顾慧英在冯香莲上菜的时候，突然说道：“寿楣姐，你们的杂志，应该不能报道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罢工的事吧？”
    关寿楣点了点头：“当然，永安三厂那么多女工罢工都没报道，更不会报道这次的罢工了。”
    顾慧英悄悄观察冯香莲的神色，倒是没看出异常：“听说工人伤了四五十个，据说还死了几个共产党。”
    关寿楣一愣：“是吗？”
    冯香莲摆好菜后，若无其事地走向厨房。
    听到顾慧英的话，她确实很紧张，但她现在内心的情绪，很少会在脸上表露出来。白天在张记裁缝店，她被告之一件事，顾慧英可能对她有所怀疑。
    胡孝民建议，让冯香莲与张西禾成为一对假恋人，这样才能解决她频频出入张记裁缝店的原因。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在顾慧英那里说不过去的。
    第二天早上，冯香莲去买菜，顾慧英比她先一步出门，她直接去了霞飞市场，在张记裁缝店对面的咖啡厅找了个观察的位置，等着冯香莲的到来。

第三百五十一章 疑惑
    没过半个小时，冯香莲果然来了。她又去了张记裁缝店，手里提的菜篮内有个包袱，显然，这是她拿的一件衣服。或者说，是一个道具。
    过了一会，冯香莲提着空菜篮出来了，里面的伙计送她到门口，两人还在门口聊了一会。
    顾慧英没学过唇语，也看不清他们的嘴型，看到两人的神态，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之前她怀疑冯香莲去张记裁缝店，不是做衣服，反倒像是执行什么任务。昨天中午看到她的神情，又以为她对胡孝民有意思。可现在看来，冯香莲与这个伙计才是一对。
    顾慧英疑惑地看了张记裁缝店一眼，心想，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
    她真要把胡孝民叫来，当面质问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职业告诉她，这事应该没这么简单！
    可顾慧英不能这么做，她本身就还是中统的人，而胡孝民是情报科长。一旦胡孝民知道她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顾慧英其实早有种感觉，胡孝民已经知道了她中统的身份。
    没挑明之前，胡孝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挑明之后，胡孝民只能将她法办。
    为何胡孝民装作不知道？
    顾慧英并不知道，或许因为他们是夫妻？还是胡孝民眼里只有利益？一旦自己是中统的身份暴露，也会影响胡孝民的前程？
    抑或是胡孝民本身还有其他身份？
    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顾慧英大吃一惊。
    很难想象，只会溜须拍马的胡孝民，没什么真正的能力，哪有情报机构会要他？让他出卖76号的情报倒是可能，只要给钱，给足够的钱，胡孝民什么事都敢做。
    顾慧英抿了一口咖啡，没再关注冯香莲。
    她心里不停的想，冯香莲到底是不是佣人？胡孝民有没有其他身份？胡孝民来上海前，肯定不认识冯香莲，只认识冯五，他们之间，不应该有特别的关系。
    一杯咖啡喝完，顾慧英起身离开。人虽走了，心里的疑问还没有解开。
    胡孝民知道，要彻底打消顾慧英的疑虑很难。顾慧英进入特工总部后，依然与中统保持联系，还不被人所知，作为一名女性，能做到这一点非常不简单。
    这说明顾慧英心思细腻，遇事沉稳，如果不是自己有特别的身份，也很难发现她与刘妈之间的秘密。
    他也有感觉，顾慧英可能知道，自己已经知道她身份的事。他之前多次刻意在她面前说起中统方面的情报，聪慧过人的顾慧英，或许当时被情报吸引，事后怎能不怀疑呢？
    况且，自己与焦一诚的合作，也是顾慧英牵线。值钱的情报，就给了焦一诚，当时赚钱很开心，事后顾慧英不怀疑才怪。
    “胡科长，在想什么呢？”渡边义雄见胡孝民眺望着水面入了神，走过来说道。
    这次特高课由渡边义雄出面，他带了一个宪兵分队和几名中国籍情报员。特工总部则由胡孝民带着情报一组，在渡边义雄的领导下，协助日军行动。
    这次日寇集中2000多人，在汽艇配合下，在东西宽5公里，南北长15公里的二灶泓沿海地区，对南汇县抗日自卫总团第二大队采取“拉网式包围、梳篦式搜索”的大扫荡。
    如果抗卫二大还留在原来的驻地，一定跑不了。
    之前胡孝民就提醒过，自己救出渡边英勇和邵立锋的二连后，抗卫二大必须马上转移。昨天中午，他又让冯香莲送出了紧急情报。他还通过王淑珍，向军统示警，让他们转告南汇县抗日自卫总团，必须马上、立刻转移，跳出日军的包围圈。
    昨天的情报，最晚今天清晨也能送到。而日军今天清晨才从市区出发，中午才能到指定地点。也就是说，南汇县抗日自卫总团，至少有一个上午的时间转移。
    胡孝民收回目光，微笑着说：“我在想，这次能不能亲手抓几个俘虏。”
    渡边义雄得意地说：“我们已经将整个二灶泓包围起来了，抗卫二大插翅难逃，只要你有胆识，一定能抓到俘虏。”
    日军在战场上从来吃不得亏，特别是面对战斗力较弱的中国军队的。吃了败仗的日军才回去，马上会召集大部队报复，有的时候甚至都来不及修整，回到营地补充弹药后，马上反扑回来。
    二灶泓的地形有些不一样，靠近长江和黄浦江入海口，抗卫二大随时能从海上逃到崇明岛，为了防止抗卫二大逃跑，日军特意准备了几艘汽艇。
    胡孝民坚定地说：“我会冲在最前面，这样才能抓更多的俘虏。”
    渡边义雄看着胡孝民，有些意外地说道：“胡科长真是英勇。”
    在军事行动中，中国人表现得很胆小，不要说抓俘虏，他们只要不当俘虏就万幸了。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为了消灭抗日武装，我和我的手下，早就作好随时为和平运动献身的准备。”
    旁边的范桂荣，听到胡孝民的话暗暗好笑，来的时候胡孝民特别叮嘱过，带路的时候要机灵点。要与日军保持一定的距离，要么走在最前面，要么走最后面。
    当然，如果没发现抗日武装，就要表现得英勇些，给日本人留个好印象。
    渡边义雄点了点头：“哟西，你们上次来二灶泓，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勇敢。”
    胡孝民突然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还有个想法，如果抓到俘虏，要对他们进行改造，再放一批人回去，到时还希望渡边君能支持。”
    他所谓的“改造”，就是思想改造，说白了，是策反一批人。但更演一层的意思，是为了营救俘虏。
    上海周围的抗日武装，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幸运，胡孝民不是神仙，也不会精准地掌握日军每一次的行动。可以预见，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这些抗日武装过得都很艰难。有很多人会献身，也有不少人将被俘。
    胡孝民只有通过这种办法，尽可能多的将他们营救出去。
    渡边义雄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让他们暗中投靠，再把他们放回去？”

第三百五十二章 躲远点
    胡孝民很钦佩，渡边义雄这么快就领悟了自己的意思。如果得到他的支持，以后执行起来，阻力会大减。
    这样的事情，哪怕只做一回，只营救一个人都划得来。
    胡孝民很是敬佩地说：“渡边君真是英明，这次我们碰巧知道他们的驻地，下次未必还有这样的好运。如果在内部有人，情况就大大不同。”
    渡边义雄缓缓地说：“胡科长目光长远，特工总部很少有像你这么有眼光的。”
    胡孝民或许不是一名优秀的特工，但这种眼光，是很多人不具备的。之前胡孝民来二灶泓营救渡边英勇，他只是觉得胡孝民有胆识，现在看来，他更有远见。
    胡孝民诚恳地说：“多谢渡边君夸赞，我只想做更有利于消灭抗日武装的事。”
    胡孝民的话说得大义凛然，就连身后的范桂荣，也差点当真了。他现在觉得，胡孝民能当科长真不是侥幸，如果自己也能这么厚颜无耻，才有当科长的实力。
    渡边义雄点了点头：“很好，以后有俘虏，我会安排你来操作。”
    这种事，日本人不如中国人方便。
    “渡边君，其实我们也可以操作的。”
    胡孝民正要说话，旁边突然走过来了一男子，用纯正的中国话说道。
    渡边义雄介绍道：“胡科长，这位是许申，宪兵队的情报小组长。”
    宪兵队除了日本人外，还有一些中国籍情报员，占的比例不多。
    胡孝民朝许申拱了拱手：“许组长好。”
    许申斜睨了胡孝民一眼，一脸轻蔑地说：“这次是宪兵队的行动，你们只是配合。改造俘虏，我们也能做，而且比你做得更好。”
    刚才他在后面听着胡孝民的话，那番表明他很是不屑一顾。什么“早就作好随时为和平运动献身的准备？”“只想做更有利于消灭抗日武装的事？”
    这种厚颜无耻的话都能说出口，不觉得恶心吗？
    不就是改造俘虏吗？多大点事，自己之前是没想到，现在听胡孝民这么说，他觉得自己能做得比胡孝民更好。
    胡孝民平静地说：“不管谁做，只要有利于消灭抗日组织就行。”
    后面的范桂荣突然说道：“许组长要配合日本宪兵，有时间做这事吗？”
    他是胡孝民的手下，自然看不惯许申的语气。不就是日本人的狗腿子吗？有什么可神气的。
    渡边义雄马上说道：“大家都不用急，先抓到俘虏再说。”
    俘虏抓得多，这些都不是事，胡孝民和许申都可以尝试。不要像那个“黄如晦”，特工总部与梅机关争着要用。
    快中午时，胡孝民和渡边义雄登岸，胡孝民与情报一组，带着一个日军中队，直压抗卫二大的老巢。
    然而，抗卫二大的驻地早就人去楼空，他们扑了个空。
    把整个二灶泓都翻了个遍，也没发现抗卫二大的影子。不要说抓俘虏，连枪都没机会放。
    胡孝民找到渡边义雄，叹息着说：“渡边君，抗卫二大一定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跳出了我们的包围圈。”
    渡边义雄脸上阴晴不定，出动两千多日军，还有好些汽艇，编了一张这么严密的网，却让抗卫二大逃了出去，连影子都没摸到。
    这种一拳打在空气上的感觉，实在很不舒服。他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这种怒火通常只有赌台旁边的赌徒才有。这次来二灶泓，他输了，输得很彻底。
    在二灶泓整整找了两天，差点将整个包围圈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任何抗日武装的踪迹。最终，残暴的日军，抓走了几百群众，当成“俘虏”收了兵。
    对这些“俘虏”，胡孝民没有兴趣，日军也不会给他，全部要送劳工营。
    3月2日下午，他带着范桂荣的情报一组，从陆路独自回了特工总部。
    范桂荣在路上很是不解地问：“科长，为什么有汽艇不坐，偏要自己穿过浦东？”
    胡孝民向渡边义雄建议，情报一组将潜行回市区，趁机搜集抗卫二大的情报。
    胡孝民大步走着：“你没看到渡边义雄那副吃人的模样吗？这个时候的渡边义雄，就像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火药桶一样。”
    范桂荣恍然大悟：“有道理。”
    胡孝民的分析很准确，渡边义雄心里总有一股无名的邪火，像一头受伤的野狼般，没找到物，谁出现在他视线内，都会扑上去撕咬一番。
    许申就成了他的出气桶，仅仅一个下午，许申的脸颊就肿大了一倍，两颊都是渡边义雄留下的指印。
    回到市区已经是晚上，胡孝民也没回特工总部，径直回了家。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顾慧英看到胡孝民，很是诧异地问。
    胡孝民叹息着说：“扑了个空，抗卫二大提前溜了。”
    顾慧英说道：“香莲，烧点热水，先生要洗澡。”
    胡孝民问：“这两天没出什么事吧？”
    顾慧英随口说道：“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罢工好像结束了。”
    胡孝民“惊讶”地问：“为什么？”
    永安三厂的罢工都能胜利，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罢工自然不在话下。虽然刚开始石方调动大批军警镇压，可工人也很快组织起来了，甚至还成立了纠察队。
    公司当局看到了工人的力量，一旦暴力镇压，只有两败俱伤。工人没有了工作，可以去其他地方找工作，公司如果没有了工人，就没办法运转。
    顾慧英说道：“据说与柳娜梅有关系，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明天你去处里应该就知道了。”
    胡孝民喃喃地说：“不应该啊。”
    柳娜梅想仗着内线陈佐成，一举破坏省工委机关，甚至破坏中共江苏省委机关。想法很好，却一点也不现实。
    渡边义雄坐汽艇，傍晚就回到了市区。没找到抗卫二大，他一肚子怒火，找到柳娜梅，想通过抓捕江苏省工委书计周进明得到补偿。
    然而，柳娜梅告诉他，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罢工已经结束，公司当局与工人已经达成协议，明天开始复工，失去了抓捕周进明的机会。

第三百五十三章 催子
    胡孝民早上到情报处后，依然先向陆实声汇报了工作。
    胡孝民将这几天的情况详细报告后，才一脸“痛惜”地说：“三哥，这次抗卫二大跳出日军的包围圈，明显提前得到了准确的情报。可能是抗卫二大的情报搜集工作做得好，也有可能是日军的保密防谍做得太差，还有可能是有人通风报信。”
    陆实声微笑道：“听说你的表现还不错，渡边义雄觉得特工总部的人很英勇。”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那是嘴上说说罢了，真要是打起仗来，敢冲在前面？那不是送死么？”
    陆实声点了点头：“我们的专长是特工，你提出的改造俘虏，想法还是很不错的。”
    胡孝民摇了摇头：“这也是纸上谈兵，哄哄日本人就行了。一个人的思想，哪那么容易改造？他们为了自由，为了活命，或许会配合我们，一旦回去，怕是变本加厉与我们作对。”
    他不想出风头，特别是事情没办成，再出这样的风头，就显得很傻了。
    陆实声沉吟道：“倒也不算纸上谈兵，一百个人里，只要有一个愿意与我们合作，就能有奇效。”
    胡孝民问：“三哥的意思，能试试？”
    陆实声点了点头：“对，可以试试。”
    或许会放回更多俘虏，可这就是赌，十次成功一次，就是赢了。要知道，回报非常巨大。
    胡孝民诚恳地说道：“我听三哥的，具体怎么操作，还请三哥指点迷津。”
    陆实声缓缓地说：“最主要得有一套联络方法，抗日武装是游击队，怎么与改造好的人联系，保证他们不反水才是关键。”
    胡孝民想了想，说：“只能多布点，让他们与我们联系。给他们足够的钱，保证他们以后能过上好生活。”
    陆实声提醒道：“最好得有人质，把他们的家人扣起来。”
    胡孝民说道：“敢抗日的，怕也没几个家人了。”
    陆实声这一招真是狠毒，真要扣了人质，那还得了？
    随后，胡孝民又去了柳娜梅的办公室。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罢工取得胜利，柳娜梅应该很郁闷。
    胡孝民走进去，看到柳娜梅一脸憔悴，关心地问：“姐，听说中国公共汽车公司今天复工？”
    柳娜梅丧气地拍了一下桌子，很是恼怒地说：“英国人真是软弱，工人们一反抗，马上作出让步！”
    胡孝民“惊诧”地问：“那也不能三天就谈拢了啊，不是还伤了几十个工人吗？”
    柳娜梅没好气地说：“有伤就治，每人还赔了笔钱，公司方作出让步，工人这边也很一致的不再追究。英国人真傻，明知道工人中有共产党的组织，却不愿意除掉。”
    胡孝民一脸“不解”地说：“他们不怕以后共产党再唆使工人闹事吗？”
    柳娜梅叹了口气：“他们更担心我们渗入中国公共汽车公司。”
    胡孝民担忧地问：“是不是因为情报四组的行动，惊动了他们？”
    情报一组负责监视永安三厂的工人，许志高的情报四组，监视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工人。
    柳娜梅摇了摇头：“与情报四组无关。”
    这次的事情，如果论责任的话，谁都怪不上。陈佐成给她提供的情报很及时，只是周进明这次出现的时间很短，指导完工作后就走了。陈佐成向她报告时，周进明都已经离开。
    唯一令她庆幸的是，黑狐接到自己的预警后，停止了所有活动，身份没有暴露。这是陈佐成的功劳，哪怕他没协助自己抓到周进明，也还是发挥了作用。
    胡孝民安慰道：“他们下次总要露头的。”
    柳娜梅缓缓地说：“这次确实是意外。”
    柳娜梅既然说是意外，胡孝民总不会再跟她分析原因。柳娜梅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并不知道陈佐成已经暴露。
    至于黑狐的身份，她更不会想到，已经被华南情报局掌握。
    晚上，胡孝民去愚园路433弄5号顾家吃饭，拿到了王淑珍给他的情报。
    这次二灶泓地区的抗卫团，能跳出日军的包围圈，胡孝民的情报居功至伟。同时，又给新二组下达了一个重要任务：制裁公共租界中央捕房交际处长谭绍良。
    谭绍良负责侦捕抗日志士，每个月要从特工总部领特别津贴一千元。这是一笔巨款了，76号刚成立时，很多汉奸仅仅用几百元就收买了，马英良都只花了一千元。而现在谭绍良，月领一千元，可见特工总部对他的重视。
    作为中央捕房的交际处长，谭绍良算是整个华捕中职务最高的。他以前与重庆方面合作，经常缉捕共产党。76号成立后，转而投靠特工总部当了汉奸。
    每次公共租界抓到抗日义士，谭绍良都会想办法把人引渡给特工总部。重庆警告过他多次，谭绍良置若罔闻，戴立早想对他下手，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
    “慧英，你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王淑珍与胡孝民完成情报交接到，把顾慧英接到楼上说悄悄话。
    顾慧英脸上一红：“姆妈，没这么快呢。”
    这个问题令她很尴尬，就跟当初催婚一样。找到胡孝民这个挡箭牌，没想到接下来就是要抱孙子了。
    王淑珍问：“当初你们可说好的，第一个孩子姓顾。孝民现在地位越来越高，这话还算数的吧？”
    顾慧英当时根本没想过会生孩子，这个条件看似是上门女婿一样，可实际上永远也不产生，哪想到王淑珍却天天催促：“这个当然是算数的。”
    王淑珍问：“那就好，你们去医院检查了没有？是不是身体有问题？”
    顾慧英慌忙掩饰道：“怎么可能呢，都检查过，没有问题呢。”
    王淑珍说道：“我听说广慈医院的妇产科医生是国外的博士，你哪天抽个时间，我陪你去检查一下。”
    顾慧英连忙说：“都已经检查过了，还查干什么？我们的医生，也是从国外留洋回来的呢。”
    王淑珍苦口婆心地说：“换个医生再检查一次，说不定有什么问题没检查出来呢。”

第三百五十四章 受挫
    “姆妈又催小孩了。”顾慧英上车后，很是抱怨地说道。
    这个问题再次困扰着她，王淑珍为何如何执着要抱外孙呢？想给顾家留后？还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我们生不出，她有什么办法？”
    此事他跟王淑珍谈过，自己和顾慧英只是工作夫妻，顾慧英也不是军统的人，无论是按照工作纪律，还是军统的规矩，两人都不宜真结婚。
    可王淑珍不知道中了什么魔咒，硬是想撮合他们。或许是看中了胡孝民这个人，又或者是想假公济私替顾家留个后。她没能为顾家生个儿子，胡孝民和顾慧英答应婚后第一个小孩姓顾，如果第一胎是个男孩呢？她此生再无遗憾。
    根据军统上海区的惯例，区本部的交通员，采用轮换的方式。每隔几个月，交通员就会替换，换下来的交通员，会调离上海。
    也就是说，王淑珍在上海只待几个月了，她希望在离开上海前，看到顾慧英能怀上孩子。
    顾慧英急道：“她要陪我去广慈医院检查，说那里有个留洋回来的妇产科医生。人家一检查，岂不穿帮了？”
    胡孝民随口说道：“要不，咱们假戏真做？”
    “之前不是说好了么？”顾慧英脸上飞起一朵红霞，头也偏过去，声音轻得跟蚊子似的。
    胡孝民调侃道：“如果露馅了怎么办？让你妈知道不算什么，如果特工总部有人知道，就不好解释了。”
    顾慧英脸上一红，拉开车门，气呼呼地说：“我就说你那方面不行！”
    胡孝民一脸黑线，他要反击很容易，找人证明就行。但那样的话，就将顾慧英逼上梁山了。为了照顾顾慧英，他还真只能说自己不行。
    到家后，胡孝民去了楼上的书房，他知道顾慧英在卧室，再次确认王淑珍的情报后，拿了根烟，将法币烧了点烟。
    顾慧英似乎有心灵感应，烧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走了进来：“怎么还在烧钱？”
    胡孝民将法币完全烧没后，又倒了点水在烟灰缸里：“这次去二灶泓毫发无损，多亏先父在天之灵，以后每天都要烧，越烧越旺，越烧越平安。”
    顾慧英嗤之以鼻地说：“抓了几百个老百姓，枪都没放，要是还受伤，那就见鬼了。”
    胡孝民正色地说：“我们可是自己回来的，浦东游击队活动频繁，硬是一个都没碰到，这不得不说是我爹保佑。”
    顾慧英问：“我想跟你说件事，香莲是不是有个相好的？”
    胡孝民随口说：“她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有个相好也正常。真要是结婚了，咱们得给她准备一份嫁妆。”
    顾慧英问出这样的问题，证明了一件事，她跟踪过冯香莲。甚至，她还看到了张西禾。
    顾慧英潜伏在特工总部，心思果然细腻。与她朝夕相处，哪怕小心再小心，也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还好她有中统身份，否则胡孝民在家里不敢有任何情报活动。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与严青山在特工总部后面的靶场碰了头。这次从二灶泓回来后，胡孝民练习枪法的积极性更高。在战场上，只有枪才能保护自己。
    胡孝民一边开枪，一边轻声说道：“上峰下令制裁谭绍良。”
    严青山惊喜地说：“好事啊，好久没开张了。”
    胡孝民叮嘱道：“谭绍良不比别人，先摸清他的活动规律，再制定行动计划。”
    严青山也开了两枪：“这是当然，你负责计划，我负责行动。”
    他对胡孝民制定的计划很是佩服，在临训班时，他只觉得胡孝民有射击的天赋，这次到上海后，他才发现，胡孝民制定的计划，可以说天衣无缝。他心甘情愿接受胡孝民的领导，严格按照他计划中的每一步执行。
    胡孝民叮嘱道：“你跟柳娜梅生活在一起，还是要注意提防她。不要刻意打探情报，女人的心思很细腻，稍不注意就会暴露。”
    自己够谨慎小心的了，可顾慧英还是能发现异常。严青山虽然无需搜集、传递情报，可他面对的柳娜梅，比顾慧英要危险得多。
    严青山说道：“我只被动获取情报，她说什么，我就听着，绝不多问一句。”
    新二组情报小组长汤伯荪，上午也收到了“马宁一”的命令：搜集中央旅社交际处长谭绍良之一切信息，协助行动小组制裁谭。
    军统锄奸有两种形式，如果是公开锄奸，就叫“制裁”。如果用暗杀的方式，就叫“密裁”。
    汤伯荪马上把情报小组的骨干召集起来，给他们布置任务。谭绍良身份不一般，是中央捕房职位最高的华探，杀了他，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这次任务，胡孝民并没指定时间。不是他不着急，而是为了安全，要把“活”干细。胡孝民要考虑的，不仅是如何制裁谭绍良，还要考虑行动人员如何撤离，接应的人怎么与巡捕周旋。
    完成任务不算本事，完成任务后能飘然而去，让敌人摸不着头脑，那才叫本事。
    经过陆雨亭的事件后，汤伯荪对“马宁一”佩服得五体投地。马组长的计划，那是一环套一环，就跟精密的钟表一样，所有环节全部做好后，就是水到渠成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情报小组的董上书，在跟踪谭绍良时，不小心被中央捕房特务科的人发现，随即逮捕，迅速被引渡到宪兵队。
    胡孝民知道消息后，董上书已经在宪兵队受了刑。
    胡孝民马上去了陆实声的办公室：“三哥，宪兵队抓了个军统，他们审不出来，是不是交给我们？”
    陆实声点了点头：“可以。”
    胡孝民马上带人去了宪兵队，他跟渡边义雄还算有点交情，很快见到了董上书。
    董上书与胡孝民年纪差不多，此时的他，身上的衣服被脱光，下巴被挂在悬空的铁钩上。整个人血肉模糊，已经不成人形。

第三百五十五章 还有一个
    看着董上书的样子，胡孝民有些心疼，对方不知道他的身份，胡孝民却知道，这是自己的部下，情报小组汤伯荪的手下。
    上次暗杀陆雨亭，董上书负责暗中保护阿玲，不仅完成了任务，还击毙了一个特务。
    胡孝民掏出烟，吸了一口后，缓缓地说：“许组长，有的时候用刑不能解决问题。”
    审讯董上书的，正是宪兵队的中国籍情报小组长许申。
    许申不以为然地说：“不用刑怎么就不知道解决不了问题呢？”
    他没把胡孝民的话当回事，中国人就是贱，抽一顿鞭子很多事情就解决了。
    胡孝民淡淡地说：“把人放下来吧。”
    许申哂道：“宪兵队用刑很专业的，这里审不出来，你们带回去也白搭。”
    胡孝民摇了摇头：“除了用刑，还有其他审讯方法。日本宪兵的手段确实高明，但有些人未必喜欢这个。”
    许申恼羞成怒：“你的意思，是我的审讯方法有问题？”
    胡孝民虽是情报科长，他只是情报小组长，但他是在日本人手底下做事，胡孝民也是变相替日本人做事，真要论起来还不如他呢。
    胡孝民斜睨了许申一眼：“不敢，有的时候审讯要讲究刚柔相济的。”
    他嘴里说不敢，话里话外却说得很清楚。
    许申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胡科长有什么手段。”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也没什么手段，这些抗日分子，能招就招，不招的话就毙。折磨得太狠，遭军统记恨。”
    许申冷笑道：“既然接了这份差事，还怕他们报复不成？胡科长这胆子，未免也太小了吧？”
    胡孝民说道：“特工总部不少人死在军统手里，我可是亲眼目睹，许组长在虹口，他们倒不敢轻举妄动。”
    许申得意地哈哈大笑：“那是，虹口到处都是日本兵，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
    胡孝民把血肉模糊的董上书先送到医院包扎，再把他带回特工总部。也没送审讯室，直接丢在了看守所的牢房。
    胡孝民劝导道：“到了这里，拒不合作的话，只有死路一条。你还这么年轻，没结婚吧？总得给自己留个后才对得起父母。支持汪先生的和平建国，也是报国。”
    董上书冷笑道：“君子百行，各异其志，循性而安，自附可安，君等自甘背弃国家，认贼作父，窃为耻之，而君等竞厚颜说余附敌，真小人也。”
    胡孝民倒是有些佩服董上书，嘴里还是劝道：“你仔细想想吧，如果死在这里，谁记得你是谁？不如跟我们干，让历史给个说法。”
    董上书斩钉截铁地说：“宁愿死，也不当汉奸！”
    胡孝民“恼羞成怒”地说：“那你就等死吧。”
    胡孝民想救董上书，可不会为了救他，而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要说一个董上书，哪怕就是情报小组，甚至整个新二组都被抓起来，他的身份也绝对不能暴露。
    胡孝民随后找到陆实声：“三哥，董上书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先关段时间，磨磨锐气再说。”
    陆实声摇了摇头：“恐怕不行，董上书多次参与抗日行动，如果不招，非死不可。”
    胡孝民叹道：“人都到了咱们手里，何必非杀不可呢？”
    陆实声轻声说：“这是孙墨梓的意思，他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董上书与萧一诚的死有关系。向主任提出，董上书就算投诚，也非杀不可。”
    胡孝民提醒道：“他就不怕遭军统报复？董上书可是新二组的人。”
    陆实声语重心长地说：“正因为董上书是新二组的人，所以更是非死不可。你也别说了，新二组是我特工总部的死敌，就算董上书愿意投诚，我们也未必敢用。马宁一的手段厉害得很，谁知道是不是借机打入特工总部呢？”
    下午，胡孝民与严青山说起了此事。得知董上书必须死，严青山也很愤怒。
    严青山问：“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胡孝民轻声说：“没有。就算把我们搭上，也未必救得出去。再说了，我们都有特殊任务，不能因为他而暴露。”
    严青山叹息道：“知道，只是心有不甘。”
    胡孝民冷冷地说：“放心，这些我们都会记着，以后一笔一笔跟他们清算！”
    他的声音不大，但语气非常坚决。
    晚上，胡孝民回到家时，冯香莲接过他外衣时，隔着衣服递给他一张钞票。回到书房后，胡孝民看到情报：日军对浦东南汇的扫荡，抗卫二大大部跳出包围圈，但工委委员褚君务没能转移出来，被日军俘虏。务必尽力打听下落，并设法营救。
    胡孝民以为日军抓的那几百人，都是普通老百姓，也就没在意。哪想到其中还有自己的同志，这个褚君务所在的工委，并非工人委员会，而是工作委员会。由浦东工委，负责浦东一切抗日事宜。
    军统的董上书被捕，中共的褚君务被抓，形势非常严峻。唯一的区别是，褚君务的身份目前还不被知。或许，这一点能把他救出来。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接到外交通转过来的汤伯荪的报告，情报小组被捕的除了董上书外，还有吕妙根。
    胡孝民很奇怪，为何自己只知道董上书而不知吕妙根？
    是因为自己级别不够，还是许申不想把人全部交出来，特意留下吕妙根？
    陆实声突然告诉胡孝民一个消息：“孝民，上峰命令，今天对董上书执行枪决。”
    胡孝民惊诧地说：“今天？怎么这么突然？”
    昨天要杀董上书，他就觉得很奇怪。又这么突然地处决董上书，就更让他觉得有问题。事情反常必有妖，昨天才把董上书接过来，今天就要枪决，还不反常么？
    陆实声看了胡孝民一眼，说：“反正是个死，何必浪费粮食？上面把这个任务交给一科了。”
    胡孝民不满地说：“这种事也交给我们？是不是想考验谁？要不我亲自动手？”
    陆实声顺水推舟地说：“你亲自动手也好，免得总有人说，你杀的都不是真正的军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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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借力
    陆实声的话，胡孝民听懂了，不就是要考验自己嘛。杀董上书是孙墨梓的意思，考验自己，也是他的意思呗。
    下午，在中山北路靠近麦根路的那片小树林，董上书已经被押到现场。看到周围阴森森的，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人生即将走到尽头。
    胡孝民手里拿着枪，声音低沉：“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董上书仰着头：“对国家问心无愧，死而无憾，对父母未能尽孝，只能来世再报。”
    胡孝民点了根烟，说：“能说说你被抓的情况吗？如果你家人来收尸，也可以转告。”
    董上书问：“能抽根烟吗？”
    胡孝民把点着的烟放到他嘴里：“当然。”
    董上书双手反绑在身后，含着烟重重地吸了两口后，缓缓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听令行事罢了。这辈子，能在马组长手下工作，值了。”
    胡孝民问：“马组长？马宁一么？”
    董上书苦笑道：“对，他既是我的长官，也是我的偶像。我原本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他并肩作战，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今天送你上路，下次再送他上路！”
    董上书斜睨了胡孝民一眼，一脸轻蔑地说：“凭你？不可能。”
    胡孝民问：“你这么敬佩他，能跟我说说马宁一么？”
    董上书摇了摇头：“不行，因为我没见过他。”
    胡孝民“哈哈大笑”：“你都没见过他，还说什么敬佩？”
    董上书坚定地说：“我是没见过他，但并不影响我对他的尊敬。”
    在马宁一的安排下，情报小组连忙取得胜利。这次要不是自己大意，也不会被捕。只要马宁一一声令下，他随时可以赴互。
    胡孝民缓缓地说：“下次有机会，一定要会会这个马宁一。说说你的事吧，我不问你执行什么任务，与你同时被抓的，还有几个人？”
    董上书斜睨了胡孝民一眼：“人都到了这里，问这么多干什么？”
    胡孝民低声问：“是不是姓吕？”
    董上书将烟头吐掉，微闭着眼睛：“明知故问。”
    胡孝民将手放在腰后的枪柄上：“那人在哪？”
    董上书随口说：“这得你问日本人。”
    胡孝民掏出枪：“兄弟，到了下面别怪我，你的仇会有人替你报。”
    “砰砰！”
    胡孝民没等董上书说话，突然掏枪就射。
    董上书瞪大着眼睛，胡孝民的意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等法医验尸后，总务处的人把尸体拉到公墓埋了。胡孝民回情报处复命，不管心里有多难受，他都不能露出异常。
    陆实声看到胡孝民进来，微笑着说：“办完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杀这种绑着的抗日分子真是没意思，要在现场当场击毙，那才能显出我的手段。”
    陆实声说：“这是政治任务，开了枪，别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胡孝民叹了口气：“我反正听令行事，长官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陆实声说道：“不要有怨气嘛，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胡孝民突然说道：“三哥，以后做事不能这么被动。除了加大搜集情报的力度外，还要争取在军统内部拉拢几个人。”
    陆实声叹息道：“董上书是新二组的人，骨头硬得很。这个新二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组长马宁一听说非常谨慎，稍有风吹草动，马上转移。听说他对新二组的要求是，所有人员半个月要换一次住所。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我们也得小心谨慎。”
    胡孝民说道：“我就不信他们都是董上书，总有不怕死的。”
    陆实声说道：“这件事，宪兵队在做，你暂时不要插手。”
    胡孝民心里一动：“这个又不会冲突，既然三哥这么说，我就再找机会。”
    下午，胡孝民出去了一趟，拿到了外交通的最新情报，汤伯荪报告：吕妙根回来了。
    吕妙根被抓进了特务股，因为身上带了点钱，买通了巡捕，在路上就将他放走。他在外面躲了一天，确定没问题后，才与汤伯荪联络。
    胡孝民命令，启动隔离措施，所有吕妙根知道的联络点全部放弃，所有他认识的人，全部转移。总而言之一句，切断吕妙根所有联络，给他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住着。
    或许这样做的成本很高，可胡孝民认为很值得。钱可以赚回来，人要是出了问题，可就救不回来了。
    董上书虽然没把话说透，可胡孝民觉得，吕妙根应该到了宪兵队的。可吕妙根却报告，他在路上就逃了出来。显然，吕妙根是想避开宪兵队这个环节。
    他想避开的，正是有问题的地方。
    吕妙根进了宪兵队，怎么能逃得出去？军统的人进了宪兵队，能走出去的只有两个可能：死人，或者投敌变节。
    吕妙根还活着，显然是后者。
    最后，胡孝民告诉了汤伯荪自己的想法，吕妙根很有可能投敌。让他不要打草惊蛇，暗中验证。
    至于中共这边的任务，胡孝民想了很久，决定让敌人将褚君务主动放出来。这个想法听起来异想天开，但也不是没有操作性。关键，还是在柳娜梅身上。
    胡孝民的想法，得到了刘尧的支持，他现在终于明白，留着陈佐成，还是有点用处的。
    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罢工取得胜利后，陈佐成暂时没安排工作。毕竟，他在这两次罢工中，频繁活动，身份基本暴露。
    然而，唐伟达突然找到他，郑重其事地说：“陈佐成同志，上级有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不知道你是否能完成。”
    陈佐成坚定地说：“不管什么任务，保证完成！”
    唐伟达正色地说：“日军从南汇县抓了几百无辜群众，我们要想办法把他们解救出来。”
    陈佐成问：“他们关在哪里？”
    唐伟达说道：“在劳工营，解救出来后，由你带领他们中的积极分子去浦东，参加江南抗日义勇军。”
    唐伟达走后，陈佐成马上与柳娜梅联系。得知陈佐成的新任务，柳娜梅欣喜若狂，她决定协助陈佐成完成这个任务。

第三百五十七章 想什么来什么
    自从中国公共汽车公司的罢工胜利后，柳娜梅一直在考虑，如何让陈佐成发挥更大的作用。她野心极大，想通过陈佐成打掉中共江苏省工委，甚至要破坏江苏省委。
    这次唐伟达给陈佐成布置任务，虽说是离开上海，但却能钻进江南抗日义勇军的肚子里。如果陈佐成能在江抗站稳脚跟，就能趁机消灭这支中共领导的抗日武装。
    为了完成这个任务，她可以全力配合，让陈佐成成为共产党中优秀的干部。
    在陈佐成与柳娜梅联络时，胡孝民也开始行动。营救褚君务，本是胡孝民的任务，现在却变成了陈佐成的任务，甚至有可能变成柳娜梅和宪兵队的任务。
    不管再艰难的任务，如果能借敌人之手，甚至让敌人配合你的行动，也就变得简单了。
    搜集情报，让敌人把情报送到你的上。营救同志，让敌人帮你把人捞出来。这或许是潜伏的最高境界，也是胡孝民一惯追求的目标。
    胡孝民到东南贸易公司尤多荪的办公室，他是公司的副经理，除了提供市场上各种货物的行情外，还为公司解决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并负责与梅机关沟通。
    尤多荪看到胡孝民，马上抱怨道：“胡经理，最近公司的货物太多，需要增加人手。货物包装得快一点，我们赚的钱就多一点。”
    他特意喊胡孝民为“胡经理”，就是想提醒胡孝民，应该为东南贸易公司多出力。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那就增加人手嘛。”
    这个问题他早发现了，也跟秋田俊夫提过，可一直没有回应。
    尤多荪叹息着说：“梅机关不同意加人。”
    东南贸易公司的货物，都会送到对面极司菲尔路75号的梅机关，在那里包装之后，再运往杭州。梅机关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了，除了日本人之外，就只能是没有自由的战俘。
    胡孝民随口问：“需要增加多少人？我来想办法。东南贸易公司的营收，全部会用作特工经费，赵主任也会大力支持。”
    尤多荪马上说道：“至少三十，能有一百更好。”
    胡孝民沉吟道：“你打个申请报告，我送给中岛大尉批准。报告上写明，要求增加两百人。”
    尤多荪惊喜地说：“这么多？”
    胡孝民打断道：“先别高兴得太早，申请两百人，能给一半，甚至有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胡孝民早知道尤多荪想加人，可中岛信一不同意，他也没去沟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岂不是找不自在？
    现在不一样了，他需要这样的借口。日军刚从二灶泓抓回一批劳工，调几十人过来也不成问题。
    胡孝民并不知道柳娜梅会出力，他要先作好柳娜梅不闻不问的准备。如果柳娜梅出力，他就借力打力，配合柳娜梅完成她的计划。如果柳娜梅不出力，自己也要想办法，救出褚君务。
    尤多荪高兴地说：“不要说二十个人，哪怕十个人也是好的。”
    柳娜梅下定决心后，马上去找渡边义雄，让他支持自己的计划。刚开始，柳娜梅就提出，要把二灶泓的全部劳工都放走。
    渡边义雄摇了摇头：“不行，几百名劳工，怎么能说给你就给你？”
    这些免费的劳工，将送去修筑工事，有些还会拿去做实验。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把此事报给支那派遣军司令部。以他的职责，不可能将人全部给柳娜梅。
    柳娜梅马上说道：“不全部给我，给一部分总行吧？比如说两百人。”
    渡边义雄伸出一根手指，讥讽道：：“柳小姐，你很贪心啊。十个人，最多给你十个人。”
    柳娜梅身为陆军少佐，竟然看不清形势，为了所谓的潜伏计划，要让帝国付出这么在原代价吗？
    柳娜梅想了想：“十个也可以，必须由我挑选。”
    渡边义雄冷笑道：“你挑选？如果他们回去说起此事，你觉得合适吗？你不仅不能挑选，从头至尾都不能露面。”
    柳娜梅问：“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的人去劳工营吧？”
    渡边义雄缓缓地说：“东南贸易公司向梅机关申请了一批劳工，我让他们多给十个，你再想办法把那些人带走。”
    柳娜梅问：“这事是胡孝民负责吧？”
    渡边义雄点了点头：“对。”
    柳娜梅笑道：“那就好办了。”
    她其实还有个计划，并没跟渡边义雄提起。自己提出要几百劳工，渡边义雄都不答应，如果让他给真正的战俘，估计会更不愿意。
    回到情报处后，柳娜梅把胡孝民叫来，问起了情报一科的工作。两人聊了一会，很快就谈到了东南贸易公司。
    柳娜梅随口问：“孝民，最近东南贸易公司的生意怎么样？”
    胡孝民很是苦恼地说：“生意好得很多，每天货物运进运出的，转手就是钱。可惜，我们人手不够，让梅机关加派人手，他们又不愿意。姐，你跟日本人熟，能不能帮我们说说？”
    柳娜梅提醒道：“上次你们在二灶泓，不是抓了几百人么？那些都是不错的劳力。”
    胡孝民叹息着说：“谁说不是呢？我跟梅机关也说了，他们回复，宪兵队卡着不放，暂时还不能给东南贸易公司增加人手。”
    柳娜梅微笑道：“我给渡边义雄说一声，给你们调点人。”
    渡边义雄卡着不放，不就是等自己的消息么？
    胡孝民高兴地说道：“真的？太好了姐，你是我亲姐。”
    柳娜梅说：“先别高兴得太早，我帮你没问题，但这些人，得给我一部分。”
    胡孝民马上说：“没问题，你要多少？”
    柳娜梅说：“十个吧。”
    胡孝民大包大揽地说：“十个？没问题，给你二十都行。”
    柳娜梅调侃道：“如果宪兵队只给二十，你能怎么办？都给我？”
    胡孝民毫不犹豫地道：“只要姐需要，都可以给你。”
    柳娜梅当着胡孝民的面，给渡边义雄打了个电话，两人很快在电话里谈妥，让胡孝民去劳工营挑人。

第三百五十八章 熟人
    柳娜梅与渡边义雄打电话时，故意没有提起人数，这是给胡孝民留下的可操作空间。以胡孝民的机灵，应该能帮自己达成心意。
    “好的，渡边君，我等会让胡科长直接去劳工营。”
    柳娜梅放下电话后，对胡孝民说：“听到了吧？渡边大尉已经答应，你直接去劳工营就是，他会打电话过去的。”
    胡孝民站了起来：“我马上就去。”
    已经是下午，现在过去，天黑之前能把人带出来。
    柳娜梅叮嘱道：“别急，还有事要交待。这次选人，主要从二灶泓的那批人中挑选。如果可以的话，你再挑选几个新四军的俘虏。”
    陈佐成的任务是营救二灶泓的劳工，几百劳工只救出十个，肯定不算完成任务。为了让陈佐成继续得到中共的信任，必须让他再立点功。十个劳工中，如果有几个新四军，他的上级应该不会责备了吧？
    胡孝民低声问：“姐，你要新四军俘虏干什么？”
    柳娜梅白了胡孝民一眼：“有用。”
    胡孝民看了一眼桌上的电话，又问：“渡边义雄不知道吧？”
    柳娜梅嗔恼道：“要是知道了，还让你去干什么？”
    胡孝民点了点头：“明白，保证给姐办得妥妥的，一定多弄几个。”
    他相信，柳娜梅并不明白，这多弄几个的含义。
    柳娜梅叮嘱道：“此事不能声张，把人弄出来后，送到南市三泰码头的7号仓库，那里会有人接应。”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我办事姐放心，一定让你满意。到时只要说是你的人，我就把那批人交给他。”
    柳娜梅的做法，太合他心意了。原本他还在想，是不是借机营救一批同志。
    劳工营由日本人看守，胡孝民离开柳娜梅的办公室后，让尤多荪准备四辆卡车，司机全部换成一科的人。又去宪兵分队叫上板本一郎，开了卡车去劳工营挑人。
    胡孝民开的是小汽车，上车后，拿出一叠日元交给板本一郎：“板本君，我有个特别任务，到劳工营后，还要挑一批新四军的俘虏。你跟他们谈谈，看给我一个要多少钱？我用日元结算。”
    他在办公室里留了点日元应急，今天再去延年坊7号拿钱，肯定来不及。
    板本一郎看到钱，顺手接了过去：“特别的任务？”
    有钱的感觉太好了，他在上海可以过上等人的生活。中国的物价很低，烟很便宜，二十支装的才五钱，十五钱的汽水，十钱的羊羹。而一日元，相当于一百钱。
    胡孝民这一叠钱，足有数百日元，哪怕就是对日本人来说，都是一笔巨款。
    胡孝民大大方方地说：“有个任务，需要些新四军俘虏，放心，绝对不是通敌。放他们出来，只是为了更好的消灭新四军。但此事务必保密，暂时不便被人知晓。”
    板本一郎点了点头：“好吧，我去沟通。”
    帮胡孝民做事，从来就没吃过亏。胡孝民敢拿钱买人，也必定是有所凭仗。
    到虹口的劳工营后，板本一郎先去与日军沟通，胡孝民虽是情报科长，但在这些日军面前，还是没什么面子的。他站在门外抽着烟，打量着这个劳工营。至少驻守着一个小队，里面的
    “是胡科长吗？”
    胡孝民突然听到有人用日语喊自己，转身一看，一个瘦高的络腮胡子，正是自己在二灶泓救出来的渡边英勇。
    “渡边军曹。”胡孝民注意到渡边英勇的军衔竟然提了一级，变成了军曹，惊喜地说。
    渡边英勇走过来拍着胡孝民的肩膀，高兴地说：“真的是你？”
    胡孝民诧异地问：“你不是在蔡路镇么？怎么来这里了？”
    渡边英勇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诚恳地说：“我哥说，我更适合当宪兵。胡科长，上次真是谢谢你了。”
    胡孝民问：“能帮得上渡边君，是我的荣幸。你现在是分队长还是队副？”
    渡边义雄还是很有能力的，渡边英勇被俘后，竟然还能升一级军衔。既然军衔能升，是不是职务也能升一级呢？
    渡边英勇问：“对，我现是小队副，胡科长要办什么事情？”
    胡孝民满脸堆笑：“我来挑一批人，渡边大尉应该打过电话了。”
    渡边英勇很是仗义地说：“原来是你来挑人啊，请吧，要什么人直接带出来就是。”
    胡孝民与渡边英勇接上了关系，板本一郎与小队长上杉武夫少尉也接上了关系。大家都是熟人，自然就好办事。
    胡孝民先是进去看了一圈，随后渡边英勇又把花名册送来。很快，胡孝民就找到了褚君务的化名：朱群。
    胡孝民把朱群叫出来，问：“你就是朱群？”
    褚君务不知胡孝民的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不错。”
    胡孝民打量着褚君务，身子单薄，不像做体力活的，问：“你是做什么的？”
    褚君务也知道自己不像船夫渔民，也不像农民和苦力，他以前当过教师，这个职业算半个共产党，自然不敢承认：“做点小本生意。”
    胡孝民问：“走单帮？”
    禇君务应道：“对。”
    胡孝民合上花名册，说：“算你一个，等会跟我走。”
    褚君务问：“去哪？”
    胡孝民怒道：“问这么多干什么？是你该问的吗？”
    褚君务连忙说道：“老总息怒。”
    胡孝民从二灶泓的劳工中，挑了一百二十人，选的都是身强力壮，或者像褚君务这种有一种特别气质的人。胡孝民虽不会看相，但有信任的人，目光坚定，不会躲闪。
    他挑一个，渡边英勇就在旁边把名字从花名册里划掉。劳工营每天都会死人，胡孝民救过他的命，他能站在这里，全是拜胡孝民所赐。
    随后，胡孝民又去挑了一些战俘。那些穿着破烂的新四军军装的，是他的第一选择。这些人在劳工营关上一个月，就变得骨瘦如柴。
    这些人，胡孝民也挑了二十多个，他们和褚君务一起，被装到了同一辆卡车。
    褚君务觉得有些不对，见胡孝民站在车边，问：“老总，能问一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吗？”
    胡孝民随口说道：“有人出钱买你出去。”
    褚君务突然说：“还能带个人走吗？”

第三百五十九章 揭穿
    褚君务在看到胡孝民第一眼，就觉得今天的事情有点不对劲。等上了卡车，看到穿着新四军军装的战士也上了卡车，更是觉得蹊跷。
    其他卡车装的都是壮丁，只有自己这一车，似乎不堪大用。留在劳工营，恐怕不用几个月，就会因为营养不良牺牲在这里。
    看到胡孝民在卡车旁抽烟，褚君务随口问了一句，结果却听到一个重要消息。看来是组织上派人来营救自己，他看了胡孝民一眼，难道这个与日本人谈笑风生的特务，会是自己人？
    他觉得不可能，这个人应该是被自己的同志收买。
    胡孝民不耐烦地说：“叫什么名字？让他过来就是。”
    褚君务跳下车，一溜烟跑进了劳工营：“苏健夫，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我去喊他。”
    很快，他就扶着一个胡子拉渣，衣不遮体，瘦得不成人形的男子走了出来。胡孝民刚才并没看到此人，因为他的军装已经破烂得看不清本色了。
    走的时候，胡孝民塞给渡边英勇两百日元，上杉武夫三百日元，再加上板本一郎塞的钱，这次劳工营日军小队收获满满。
    出了劳工营后，胡孝民把装着新四军的卡车司机换下来，他和板本一郎开着卡车去三泰码头。到三泰码头的7号仓库，果然有人在那里等着。
    胡孝民与板本一郎下车后，问：“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答：“我们是柳小姐的人。”
    胡孝民和板本一郎听到了之后，把卡车上的人放下来，随即离开。
    回到情报处后，胡孝民向柳娜梅报告了过程。
    柳娜梅惊诧地说：“三十多个？孝民，你怎么选了这么多人？”
    胡孝民笑道：“知道吗？渡边英勇在那里当队副，他对我还是感激的，又塞了点钱，事情就都办妥了。要不是卡车只能塞三十多人，我还能再弄点人出来。”
    柳娜梅苦笑道：“你倒真是给姐面子。”
    胡孝民放了二十多个新四军，却让她承担风险。这些人回去后，再上战场，又是坚定的抗日分子。
    胡孝民不好意思地说：“姐，是不是放多了？要不，我带人追一半回来？那些新四军被折磨的风都能吹倒，也走不了多远。”
    柳娜梅摆了摆手：“算了。东南贸易公司那边你带了多少人回来？”
    胡孝民说道：“一百多一点。”
    柳娜梅翻了个白眼，看来自己小看胡孝民了，干这件事，倒是他的拿手好戏。
    其实发愁的不止柳娜梅，陈佐成看到三十多人也是傻了眼，他可没准备这么大的船。
    还好，组织上早有准备，多安排了两条船，连夜将人送到了浦东。
    陈佐成也跟着过了江，他的组织关系，已经转到浦东工委。到浦东的第二天，陈佐成参加了浦东工作委员会骨干紧急会议，分析浦东抗日斗争形势，并作出三项决策：第一，对抗卫二大进行精简，原来两个中队合并为一个中队，由贾子铭担任中队长，兼任浦东工委书计。第二，抽调部队干部，通过中共江苏省委转赴江南抗日义勇军教导队学习，为以后发展部队准备骨干。
    第三项决策，是会后才形成的，没让陈佐成知道：抽调可靠骨干十余人，通过关系打入伪军１３师，开展策反工作。
    第三项决策，是胡孝民通过省委建议的，打仗除了靠部队的战斗力外，情报也是很关键的。比如说这次日军的扫荡，如果没有情报，抗卫二大恐怕会全军覆没。而有了可靠的情报，几乎没有损失。
    打入伪军内部，不仅能策反敌军，还能及时提供情报。一旦日伪再次扫荡，必然会调动伪军，提前知道敌人的意图，就不必被动防守。
    柳娜梅为了给陈佐成建立传递情报的渠道，特意在南汇县盘了一家杂货铺。陈佐成刚到浦东，总得去买点东西。
    陈佐成并不知道，他第一次传递情报后，就暴露了这个情报站。陈佐成到抗卫二大后，除了这家叫刘记杂货铺外，没去任何地方。
    在陈佐成第二次传递情报时，刚把情报夹在钞票里递给老板，贾子铭和唐伟达就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看到他们两人，陈佐成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陈佐成结结巴巴地说：“贾书计唐书计，你们怎么来了？”
    唐伟达冷笑道：“不来怎么知道你的问题呢？”
    陈佐成冷汗直冒，他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慌忙说：“唐书计，我我”
    唐伟达严肃地说：“组织的纪律你是知道的，党的政策，你更是清楚。我们之间，就没必要多说了吧？”
    陈佐成看了一眼刘记杂货铺的老板，犹豫道：“我我”
    唐伟达说道：“刘老板已经明白了我党的政策，答应与我们配合，站到人民的队伍中来。”
    陈佐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唐书计，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自从认识柳娜梅后，一幕幕就像放电影似的，自己曾经也是一名坚定的共产党员，可最终却栽在一个色字上面。
    贾子铭沉吟道：“什么时候回头都来得及。”
    唐伟达说道：“走吧，换个地方说话。”
    陈佐成是在他下面变质的，此次他受省委委托，来南汇县处理陈佐成的问题。如果他态度顽固，将于浦东工委处理。如果他有悔改之意，就由浦东工委监督，在省委安排下使用。
    到浦东工委机关后，陈佐成痛快的交待了所有问题。唐伟达让他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写出来，包括他与柳娜梅的第一次见面，以及最近一次联络。
    陈佐成将资料写完后，说：“唐书计，不管如何，我还是立了功的。这次三十多位同志，可是我救出来的。”
    唐伟达淡淡地说：“知道吗，在永安三厂罢工还没结束前，我们就知道了你和柳娜梅的关系。当时，你们是在公共租界的旅馆见的面吧？”
    听到唐伟达的话，陈佐成当场瘫倒在地上。

第三百六十章 不行
    唐伟达的这席话，彻底击溃了陈佐成的心理防线。那个时候组织上就知道自己的问题，这段时间他就像个小丑一样。
    这次所谓的营救同志，恐怕也是借自己的身份，让柳娜梅为中共出力。可笑柳娜梅自诩职业特工，一直看不起中共这帮泥腿子，这次栽了个大跟头而不自知。
    陈佐成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说：“唐书计，我后悔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希望组织部上能给我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我一定重新做人！”
    唐伟达淡淡地说：“机会掌握在自己手里，就看你怎么表现了。”
    陈佐成忙不迭地说：“我一定好好表现。”
    唐伟达说道：“你过两天告诉柳娜梅，组织上安排你学习一个月。”
    陈佐成犹豫了一下，问：“可以。唐书计，我的事情，蒙梅知道吗？”
    唐伟达沉吟道：“暂时还不知道。”
    陈佐成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说：“那就好。”
    唐伟达说道：“你给她写封信吧，就说要学习一段时间，可能要比较久才能再见面了。”
    陈佐成的事情他很痛惜，华蒙梅是他介绍入党的，而陈佐成是华蒙梅介绍入党的。他们这对革命夫妻，原本多么恩爱啊，就因为陈佐成意志不坚定，被特务的美色诱惑，成为可耻的叛徒。这个污点，将成为陈佐成永远都无法洗刷的耻辱。
    柳娜梅收到刘记杂货铺转来的情报后，很是欣慰。陈佐成竟然进了浦东工作委员会，以后浦东的抗日活动，尽在她的掌握之中。这个情报，也终于让她可以向特高课交待。
    胡孝民看到柳娜梅心情愉悦，走路都带着笑，就知道她收到了陈佐成的情报。作为一名支部党员，被提拔为浦东工作委员会的会员，算是进入了领导班子行列，以后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而此人却是自己的内线，暗中将共产党的机密情报，源源不断的传递回来，柳娜梅当然有高兴的理由。
    胡孝民自然不会破坏她的心情，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甄别吕妙根。
    综合各种信息分析，胡孝民基本断定吕妙根投敌。为了得到直观的证据，他制定了一个甄别计划，让汤伯荪执行。
    第一步，让吕妙根出现在金门戏院。
    胡孝民对吕妙根和姜质的档案都记得清清楚楚，知道他们以前共过事。也就是说，姜质是认得吕妙根的。
    所以汤伯荪给吕妙根的第一个任务，是去金门戏院。那里原来是军统经常活动的地方，吕妙根不疑有他，连续几天都去了金门戏院。
    汤伯荪每天也会去一趟，有时还会跟吕妙根见一面，这大大降低了吕妙根的警觉。他觉得自己正慢慢被重新信任，这更坚定了他的信心。
    吕妙根并不知道，姜质一直在金门戏院守株待兔。姜质不仅认得吕妙根，还认得汤伯荪。
    汤伯荪在金门戏院与吕妙根见面，不仅是为了安抚他，同时也是想引起姜质的注意。果然，他做到了。
    姜质现在是领情报处情报二组特别津贴的，看到汤伯荪和吕妙根后，他第一时间向鲁继荣报告。
    鲁继荣自然不敢怠慢，马上报告了胡孝民。
    “科长，金门戏院有发现，军统新二组的汤伯荪和吕妙根，连续两天出现在那里。”
    胡孝民冷笑道：“新二组？真是冤家路窄！”
    鲁继荣兴奋地说：“抓不抓？”
    特工总部在新二组手里吃过多次亏，一直以来，新二组都很神秘。如果能抓他们两个人，也能扳回一局。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急，我先向处座报告，你让姜质把人盯住了。”
    吕妙根现在是宪兵队的人，自己贸然动手，以后怎么交待？
    陆实声听到消息后，很是惊诧：“新二组的人？”
    胡孝民笑着说：“上次在金门戏院，我让姜质替咱们收集情报，他在金门戏院的花销，全部记到情报一科头上。没想到，这些钱花得还挺值。”
    陆实声沉吟道：“情报没错吧？”
    胡孝民说：“姜质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要不我让姜质来一趟，当面向三哥报告。”
    陆实声摆了摆手：“那倒不必，你让他把人盯死，我马上与宪兵队联系。”
    胡孝民问：“此事要不要向柳副处长报告？”
    陆实声点了点头：“打个招呼也好。”
    柳娜梅听到报告后也很是诧异，胡孝民这小子行嘛，白捡这么大一个便宜。她的意思与陆实声也差不多，先盯住，放长线钓大鱼。
    晚上，柳娜梅与渡边义雄见面时，无意中说起了此事。
    渡边义雄很是吃惊：“什么？吕妙根？”
    他怎么也没想到，情报处竟然发现了吕妙根。
    柳娜梅随口说道：“这是他们无意间发现的，正准备抓捕呢。”
    渡边义雄粗暴地说：“不行！”
    柳娜梅笑了笑，不再往下说：“不行？渡边君，能说说原因吗？是你们也盯上了，还是”
    渡边义雄觉得自己的态度太粗鄙，欠了欠身：“柳小姐明察秋毫，吕妙根其实是我们的人。”
    柳娜梅问：“怪不得，现在怎么办？”
    渡边义雄诚恳地说：“此事得拜托柳小姐，让情报处取消行动。情报一科，不正是你的部下么？”
    柳娜梅缓缓地说：“你可以提醒吕妙根，让他马上消失，我会让情报一科推迟一天行动。但我要提醒你，新二组的马宁一，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此人心思缜密，策无遗算，稍不注意就会被他算计。”
    渡边义雄不满地问：“柳小姐是什么意思？”
    柳娜梅轻声说：“我的意思是说，你把吕妙根派回新二组，未必是个好主意。”
    通过吕妙根，抓到汤伯荪就行了，有的时候太过贪心，反而没有好果子吃。
    渡边义雄冷声说：“你把马宁一想得太厉害了，这次我就要亲手抓住他。”
    柳娜梅淡淡地说：“希望渡边君能成功，我只能保证情报处全力配合。”
    渡边义雄像是受到了污辱，冷笑道：“柳小姐并不看好我的计划？”

第三百六十一章 配合
    第二天胡孝民接到柳娜梅的通知，吕妙根由宪兵队接手。
    胡孝民很是不满地说：“姐，明明是我们的案子，怎么能让宪兵队接手？他们也不是办军统案的料啊。”
    柳娜梅调侃道：“要不，你去特高课争取一下？”
    胡孝民才不会跟特高课争取，佯装不悦地说：“既然不让插手，乐得图个清静。”
    事实上，特高课接手，才是最好的结果。
    回到办公室后，宪兵队的许申已经在等着胡孝民。
    许申脸上洋溢着一种胜利者的喜悦：“胡科长，吕妙根由我情报小组接手，希望情报一科不要再插手。”
    他真想告诉胡孝民，吕妙根是被自己策反，是自己代号为“黑虎”的情报员。之所以给吕妙根取这样的代号，意喻为“黑虎掏心”，要通过吕妙根这只“黑虎”，把新二组的“心”掏出来。
    可笑的是，情报一科在发现吕妙根的身份后，竟然沾沾自喜，以为捡到了宝。他现在不便透露，否则真想大大的奚落胡孝民一番。
    胡孝民淡淡地说：“你请我插手，我都不会插手。”
    许申笑吟吟地说：“胡科长这是闹情绪嘛，必要的时候，还是希望胡科长能配合。”
    看到胡孝民一脸的郁闷，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胡孝民佯装不知许申被渡边义雄扇耳光的事，装着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一本正经地问：“许组长脸有些浮肿，是在哪里撞了么？”
    “可能是没睡好。”许申摸了摸还没消肿的脸颊，掩饰着说：“胡科长，请你的人今天撤离金门戏院。”
    胡孝民扬声道：“放心，情报一科的人，肯定不会再出现在金门戏院。”
    许申拱了拱手：“多谢胡科长。”
    范桂荣等许申走后，马上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科长，许申来干什么？”
    胡孝民随口说道：“二组发现军统新二组的人，宪兵队要接手，还让我们配合。”
    许申说到“希望胡科长能配合”时，胡孝民可没接茬。也就是说，他想配合就配合，不想配合就不配合。
    范桂荣很是愤慨：“他谁啊？还让我们配合，做梦！”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该配合的时候，还是要配合的，打击抗日组织，可不能意气用事。特别是这个新二组，一定要想办法打掉。”
    不管是谁听到胡孝民说这样的话，都不会与他的真实身份联系起来。
    随后，胡孝民吩咐鲁继荣，转达了宪兵队的命令，情报二组和姜质，对吕妙根要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宣布了命令后，胡孝民就去了东南贸易公司，还与梅机关的秋田俊夫联系，察看了一百一十名劳工的劳动情况。这些从二灶泓带回来的劳工，虽然没干过包装货物的事，但在日本人的漫骂和皮鞭下，很快就学会了。
    东南贸易公司的货物，到了梅机关后，包装时间大大缩短。
    在梅机关做事，每天能吃两顿饭，虽然没工钱，但基本生活能有保障，要是生病了，还能吃到药。
    随后，胡孝民去了趟九风茶楼。这段时间他来得少，但只要来，还是会去二楼东首的包厢。
    中午，许申与吕妙根在西摩路的一家咖啡厅见了面。西摩路与亚尔培路其实是同一条路，只不过在公共租界内，就叫西摩路，而在法租界则叫亚尔培路。
    许申见到吕妙根后，责备道：“你被情报一科发现了。”
    吕妙根点了点头：“我也发现了，今天开始，我就不会再去金门戏院。”
    许申问：“那就好。新二组对你的考察结束了吗？”
    吕妙根能发现金门戏院的异常，说明还是很谨慎的。
    吕妙根看了看四周，低声说：“我接到一个任务，跟踪金门戏院的姜质。”
    许申惊诧地说：“为何要跟踪他？”
    吕妙根分析着说：“他是军统叛徒，又发现了我的行踪，估计是准备除掉他。”
    许申问：“谭绍良呢？还继续跟踪吗？”
    吕妙根突然问：“已经不是我的任务了。许先生，我能问一下董上书的情况吗？”
    许申说道：“他已经被枪决，是情报一科胡孝民动的手。”
    胡孝民还是挺狠的，称得上杀人不眨眼。
    吕妙根惊呼：“什么？”
    他与董上书执行任务同时被捕，他受不了刑，被劝导几句就变了节。董上书受尽酷刑，还是没能活命。
    许申轻声劝道：“与日本人作对，没什么好下场。幸好你已经醒悟，大好前程在等着。渡边大尉说了，只要你能协助宪兵抓到马宁一，就是大功一件。”
    吕妙根轻声说：“汤伯荪给我安排任务，说明他已经开始信任我。马宁一非常小心，如果不能干几件漂亮的事，解除不了他对我的怀疑。”
    许申说：“你需要姜质什么线索，我帮你弄来。”
    吕妙根说道：“姜质经常待在金门戏院听戏，我想知道除了金门戏院外，他还会去哪里？另外，每天来金门戏院的时间，以及离开的时间和路线。姜质的住处，以及早上出门的时间，吃早餐的地方，都得弄清楚。”
    许申说道：“特工总部会配合你的行动，这些问题都可以给你解决。”
    让吕妙根跟踪，得好几天才能弄明白。姜质也是个老军统，搞不好还会被他察觉。如果姜质发现吕妙根，并且反过来把吕妙根抓起来，事情就麻烦了。
    许申下午又去了趟情报一科，却没找到胡孝民，最终在九风茶楼二楼的包厢，才找到胡孝民。
    许申打量着包厢的情况，对一个情报科长来说，每天混迹于茶楼，似乎有些不妥：“胡科长每天就在这里办公？”
    胡孝民好整以暇地说：“坐在办公室，情报能找上门吗？许组长有事？”
    许申以命令式的语气说道：“我要知道姜质的情况，辛苦胡科长把他每天的行踪给我，还有他的住处、喜好、性格等等。”
    胡孝民摇了摇头：“对不起，姜质不是情报处的人，我帮不上这个忙。”

第三百六十二章 当街击毙
    许申翘着二郎腿，甚是得意地望着胡孝民，胡孝民必须配合自己的工作，这跟姜质是不是情报处的人，可没关系。
    许申缓缓地说：“胡科长，配合我的工作，可不是我的意思。我希望，明天早上之前，能把姜质的情况写一份材料交给我。”
    胡孝民为难地说：“你要知道姜质的情况，直接专员室，或者与姜质当面谈就是嘛。”
    许申说道：“此事不能让姜质知道。”
    胡孝民明知故问：“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姜质的资料吗？”
    上午他才给汤伯荪下了命令，让吕妙根跟踪姜质，这么快就反馈到了许申。转了一圈，还得自己搜集姜质的资料。
    许申摇了摇头：“不行。”
    胡孝民又问：“我给你的资料，会不会损害特工总部的利害，危害姜质的重合？”
    许申说：“这个不能保证。”
    胡孝民的语气有所松动：“此事我无法作主。”
    这种事，胡孝民自然不会作主，他向柳娜梅报告时，柳娜梅同意他向许申提供姜质的一切资料。
    柳娜梅知道胡孝民心里不舒服，导慰道：“孝民，许申正在执行一个特别任务。一旦任务进展顺利，将有可能打掉新二组，抓到马宁一。”
    胡孝民苦笑道：“姐，我是担心，他的任务完成了，我落不到好处。如果计划失败，又来怪我不配合。”
    柳娜梅说道：“不管许申的计划成功与否，你都是有功的。”
    胡孝民说道：“那我就给他了，先说好，姜质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不负责任。”
    柳娜梅笑道：“你啊，胆子怎么越来越小，宪兵队的行动，你有什么责任好负的。”
    随后，胡孝民又向陆实声报告了：“三哥，许申没安好心，估计姜质有点悬。”
    陆实声自然猜到了许申的意思，意味深长地说：“不管悬不悬，跟我们都没关系。如果通过姜质，能把马宁一引出来，倒也划算。”
    姜质只是军统投诚人员，到特工总部又没立什么功，这次能把新二组引出来，也算没白投诚。
    胡孝民第二天去了趟虹口的宪兵队，把姜质的资料送给了许申，胡孝民提醒道：“许科长，不管如何，姜质都是76号的人，不能有闪失。”
    许申接过材料，得意地笑道：“我们总不能帮着军统行动吧？只是借他的资料一用，以后计划成功，这也算一份功劳呢。”
    不管如何，胡孝民向他低头了，他心情特别好。
    胡孝民走后，许申马上向渡边义雄报告：“渡边大尉，胡孝民已经把姜质的资料送过来了，我马上交给黑虎。”
    渡边义雄叮嘱道：“绝对不能让新二组得逞，要派人跟着姜质，只要军统行动，马上收网。”
    他并没有说要保护姜质，在他看来，姜质只是他的鱼饵，只要鱼上钩，鱼饵会不会被吃掉，他一点也不在乎。
    许申坚定地说：“我会全力以赴，至少要把汤伯荪抓住。”
    渡边义雄提醒道：“你的目标是马宁一，此人多次杀害我方人员，必须缉拿归案。”
    许申高声应道：“嗨！”
    许申并不知道，此时的他，已经成为新二组的目标。就在许申离开宪兵队时，新二组行动小组的卢义刚已经盯上他了。
    许申去西摩路与吕妙根接头，卢义刚并没有打扰。下午，许申又回了虹口，卢义刚依然没有动手。傍晚，许申下班后，在虹口东汉壁礼路，卢义刚与一名行动队员配合，在他许申擦身而过时，突然对着他的太阳穴抬手就是一枪。
    “砰！”
    这么近的距离，子弹从许申的左侧太阳穴打进去，在他脑袋里转了一圈后，卡在右侧的脑壳上。
    许申应声倒地，当场死亡。
    卢义刚加快脚步离开，接应的队员给了他一个安全的手势，两人分头离开，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等周围的日本宪兵赶过来，卢义刚等人早就钻进了出租汽车，在离开虹口的路上了。
    胡孝民晚上带着顾慧英去了愚园路433弄5号吃饭，顾慧英不想与王淑珍单独待在一起，一到家就跑进了顾志仁的书房。胡孝民与王淑珍在客厅聊了几句，大大方方交接了情报。
    胡孝民说道：“我和慧英正在努力，也检查了身体，医生说，之所以现在还没怀上，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心理压力大。你以后，不要见到慧英就催着要抱孙子，再这样下去，她都不敢回来了。”
    这是顾慧英交给他的任务，必须劝阻王淑珍急着抱孙子的心态。
    王淑珍说道：“我知道你们要工作，可家里实在太冷清，我和你爸也不知道能在上海待多久。你们要是生了小孩，我们就能回老家养老了。”
    胡孝民明白王淑珍的想法：“这种事也急不得啊，慢慢来吧。”
    顾慧英回到家后，到楼上的书房与胡孝民聊天：“你跟姆妈聊了很久，有没有劝服她？”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又不是神仙，哪那么容易劝服她？”
    顾慧英正要说话，书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胡孝民抓起话筒：“我是胡孝民。”
    胡孝民吃惊地说：“什么？许申死了？”
    “宪兵队的许申？”顾慧英等胡孝民放下电话，问。
    胡孝民叹息着说：“对，他在虹口东汉壁礼路被人当街枪杀，一枪毙命。”
    顾慧英的语气中，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敬佩：“这些抗日分子也真是胆大，在虹口区也敢杀人。”
    胡孝民站起来，又叮嘱道：“你先休息，我去趟虹口。”
    许申的尸体已经送到了宪兵队，左侧的脑袋有个不大的伤口，右侧也渗出了血，如果子弹是从太阳穴打入，估计他脑袋里已经成了一堆碎屑。
    胡孝民找到渡边义雄，一本正经地问：“渡边大尉，我能知道许申最近在执行的，到底是什么任务吗？”
    渡边义雄沉吟道：“这个”
    胡孝民笃定地说：“我觉得，许申的死，与他的任务有关。”

第三百六十三章 黑虎
    胡孝民的话，让渡边义雄一愣。随后，渡边义雄陷入了沉思。许申的死，真跟他的计划有关吗？这个计划，连柳娜梅都不甚明了，军统怎么会知道的？
    “孝民，你觉得许申的死，与他的计划有关？”
    回来的路上，陆实声与胡孝民坐同一辆车。他也听到了胡孝民与渡边义雄的对话，只不过他当时没说起。
    胡孝民笃定地说：“不仅跟他的计划有关，还有可能跟吕妙根有关，甚至跟姜质也有关系。”
    陆实声很是庆幸：“还好许申死在虹口区，还好他是宪兵队的人，我们只是配合，此事与我们没任何关系。”
    胡孝民叹息着说：“是啊，想着上午给许申送资料的时候，他还很自信，要在最短时间内打掉新二组，抓到马宁一。哪想到，新二组没打掉，许申却成了人家的枪下鬼。”
    陆实声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个马宁一确实很厉害，他最厉害之处，是躲在暗处从不露面，他的手下也没见过他，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是否有这个人。马宁一非常谨慎，他接手新二组后，所有人的住所每半个月一换，最让人吃惊的是他制定的计划，非常精密。”
    胡孝民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三哥对马宁一好像很熟悉嘛。”
    陆实声摇了摇头：“马宁一是我们最强劲的对手，别看我好像知道不少，其实对这个马宁一我是一无所知。”
    胡孝民悠悠地说：“真想哪天跟他见一面。”
    陆实声说道：“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算见到他，你也认不出来。”
    胡孝民笑道：“以后我一定会把他揪出来，到时候带他来见三哥，让你们喝杯酒。”
    陆实声看了胡孝民一眼，叹息着说：“希望能有这么一天吧。”
    以胡孝民的能力，根本不是马宁一的对手。马宁一要干掉胡孝民，或许只是一个命令的事。但胡孝民想抓到马宁一，那得猴年马月。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还在床上，家里就有人来敲门，冯香莲一溜小跑到楼上报信：“先生、太太，外面有位叫鲁继荣求见。”
    “让他等着。”胡孝民连忙翻身起床，把被褥收好后，才下了楼。
    鲁继荣说道：“科长，忠和坊14号今天早上出了桩命案，姜质被杀。”
    胡孝民来不及洗漱，抬脚就走：“姜质？走，去看看。”
    忠和坊14号距离胡孝民的愚园路473弄3号只有几百米，开着车子也就一脚油的事。
    姜质就倒在家门口，趴在地上，身下流出一滩血。翻过来看才知道，心口中刀，一刀毙命。
    凶手下刀快准狠，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
    胡孝民摸了摸尸体，还有点温度，显然死亡时间还不长。
    “胡科长，看出什么来了吗？”严青山得到消息后，也迅速赶到了现场。
    “你是行家，来看看吧。”胡孝民给严青山让出了位置。
    “刀口是从下往上插入，准确地穿过了肋骨，凶手是个真正的用刀高手。”严青山蹲下看了一眼，马上得出了结论。
    这是他亲自动的手，对自己的“杰作”，他还是挺满意的。
    昨天下午，接到胡孝民的暗号，让他动手干掉姜质，他高兴了一整晚。天还没亮，就到了忠和坊14号等机会。
    原本姜质周围有几个日本宪兵队的人，可昨天许申被杀后，宪兵队的人都撤了，给了他机会。
    胡孝民问：“是军统的手法吗？”
    严青山点了点头：“对。”
    胡孝民又问：“你看姜质死了多长时间？”
    严青山随口说道：“估计不到一个小时。”
    他们一个是事件的策划者，一个是执行者，两人当众讨论着姜质的案子，如果让军统的人听到，一定会捧腹大笑。
    胡孝民最后说道：“把人抬到万国殡仪馆，其他人回特工总部。”
    他与严青山在现场停留了这么久，除了讨论案情，还负责破坏现场。就算严青山留下什么线索，因为他事后勘查过现场，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胡孝民没再回家，直接去了特工总部，先向陆实声报告了姜质被杀的经过。
    胡孝民叹息着说：“真是没想到，姜质也成了军统的目标。”
    军统的规矩，所有的叛徒，都应该制裁。只有血的经历，才会让那些汉奸颤抖。
    陆实声说道：“昨天你还说许申的死，可能与姜质有关。现在看来，判断出错了。”
    胡孝民说道：“三哥，你不觉得这很蹊跷么？”
    陆实声喃喃地说：“是有些蹊跷，军统昨天才杀许申，为何今天又急着杀姜质？他只是一个无职无权的专员，威胁不到军统吧？”
    胡孝民笃定地说：“姜质自从发现了吕妙根和汤伯荪后，先是宪兵队要他的资料，今天早上又死在忠和坊14号，如果说他的死与新二组的这两个人没关系，打死我都不相信。”
    陆实声惊讶地说：“你的意思姜质是发现了什么？”
    胡孝民突然说：“他能发现什么？除了汤伯荪和吕妙根，这两人本就是新二组的人，难道”
    陆实声问：“难道什么？”
    胡孝民突然说：“难道姜质不是死在军统手里？”
    陆实声一听，大失所望，挥了挥手：“这是什么结论？你先回科里吧。”
    姜质的死，也引起了柳娜梅的好奇，她报告给渡边义雄后，渡边义雄很快亲自到了特工总部，听取胡孝民的当面报告。
    胡孝民早上勘查过现场，他将现场的情况，详细向渡边义雄报告了。
    渡边义雄缓缓地说：“知道吗，其实许申正在执行一个黑虎计划。计划的目的，是打掉新二组，抓到马宁一。他策反了新二组一个内线，姜质正是新二组的目标。”
    胡孝民问：“这个内线，是汤伯荪还是吕妙根？”
    渡边义雄看了胡孝民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是吕妙根。”
    柳娜梅在旁边暗暗好笑，胡孝民怎么会得出汤伯荪是内线的结论呢？如果汤伯荪是内线，还用执行什么黑虎计划吗？直接抓马宁一就是。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大问题
    听到渡边义雄的话，胡孝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的表情有惊诧，也有些许夸张，作为一名潜伏者，必须时刻转换自己的表情。
    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应该是第一次听到吕妙根是内线时，该有的惊诧莫名的表情。
    胡孝民周围全是特务，每个人的眼里都揉不得沙子，稍有疏忽，哪怕就是一个眼神，都会露出破绽。
    随即，胡孝民露出疑惑的神情，问：“昨天许申死了，今天姜质又被人杀，吕妙根这个内线，靠得住吗？”
    胡孝民的话，让所有人心里一动。是啊，吕妙根这个内线，靠得住吗？
    胡孝民回到新二组后不久，许申就死了，隔了一晚，姜质也死了。这哪是宪兵队的内线，是新二组的内线还差不多？
    他们都意识到，吕妙根有问题，有大问题。许申和姜质，很可能成了牺牲品。
    渡边义雄缓缓地说：“你的意思，吕妙根有问题？”
    他也听出来了，觉得胡孝民说得很有道理，吕妙根确实有问题。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新二组为何把吕妙根身边的人都给清除了。
    胡孝民连忙说道：“这个可不敢胡乱说，毕竟没有证据。”
    虽然没有证据，但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许申和姜质之死，能联系起来的只有吕妙根。如果吕妙根没问题，那才有鬼了。
    渡边义雄感觉自己被愚弄，突然怒吼一声：“八嘎！”
    他想通了，这件事与吕妙根脱不了干系！吕妙根这只黑虎，掏的哪是新二组的心？完全是帮着新二组对付宪兵队。自己被吕妙根愚弄了，可笑的是许申，还想打掉新二组，抓住马宁一，真是天大的笑话！
    所有人噤若寒蝉，日本人发怒，中国人都得小心。
    过了一会，柳娜梅突然说：“渡边君，把吕妙根找出来对质，不就清楚了嘛。”
    渡边义雄咬牙切齿地说：“已经派人联系了，可他已经搬离住处。”
    原本他以为，吕妙根的突然消失，是军统方面的安排。听胡孝民这么一说，更觉得是军统已经得逞，故意安排吕妙根转移。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还以为吕妙根是黑虎，幻想着他能掏了军统的心。现在看来，吕妙根要掏的是自己的心。
    胡孝民坚定地说：“请渡边大尉放心，哪怕把上海翻个底朝天，我们也要把吕妙根找出来！”
    渡边义雄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面带微笑地说：“哟西，胡科长，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请渡边大尉放心，哪怕不吃不睡，也要把吕妙根挖出来！”
    “孝民，你真不该接这个任务。”回情报处的路上，柳娜梅嗔怪道。
    胡孝民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吕妙根露过面，情报二组的人都认得，说不定就能发现他呢。”
    柳娜梅担忧地说：“如果找不到怎么办？这是个卖力不讨好的活，干成了，宪兵队不会奖励你。办砸了，渡边义雄可是翻脸无情的。”
    她哪知道，吕妙根早在胡孝民的掌控之中。只要胡孝民愿意，现在就能找到吕妙根。
    胡孝民笑道：“说不定能走狗屎运呢？比如说，吕妙根自己送上门。”
    柳娜梅叮嘱道：“想什么好事呢？如果吕妙根主动送上门，你一定得小心，肯定又是马宁一的新阴谋。”
    她对马宁一的手段也很是佩服，躲在暗处的马宁一，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实在不简单。如果可以，她想跟马宁一交交手，看看这个军统的新二组组长，到底是何方神圣。
    胡孝民笃定地说：“姐放心，我会把一科的人都撒出去。吕妙根除非离开上海，否则一定会浮出水面。”
    吕妙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许申亲自选定的“黑虎”，突然之间，身份就变了。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许申已经死了，他被紧急通知转移，并且与情报小组的人待在一起，一时之间无法与外界联络。
    这让吕妙根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他彻底得到了汤伯荪的信任。担忧的是，不能与许申联络，有情报也传递不出去。
    汤伯荪已经下令，所有人不得单独出外，如果他外出，至少有两个人陪同。哪怕是上厕所，也必须得有人陪。汤伯荪美其名曰：互相监督，实际上就是监视他一个人。
    吕妙根整天待在房间，他现在希望有任务，这样才有机会与外界接触：“组长，什么时候才有新任务？”
    汤伯荪笑道：“这段时间，谭绍良身边的警力增加了不少，再等几天吧。先休息好，过段时间有得你忙。”
    马宁一在确定吕妙根的身份后，没有马上清除。借着吕妙根的关系，找到了许申。杀了许申后，宪兵队的注意力果然从姜质身上离开，又顺利制裁了姜质。
    接下来，就要轮到吕妙根了。
    汤伯荪其实也想快点执行任务，马宁一不批准，他也没办法。
    现在的汤伯荪，对马宁一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要是马宁一的安排，不管如何不理解，他都会坚决执行。几次任务下来，他得出一个结论，马宁一的决定，永远都是正确的。
    吕妙根看着汤伯荪的眼神，并没发现异常，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好吧。”
    对胡孝民来说，要找到吕妙根很容易。但他得让情报一科，或其他人找到吕妙根，才算完成任务。
    胡孝民原本想让吕妙根执行最后一次任务，比如说，让吕妙根死在制裁谭绍良的行动中。
    然而，李公树连续催促，让他尽快制裁谭绍良。这个行动，吕妙根就不宜再参加了。
    他最后的任务，变成迷惑中央捕房和宪兵队，给制裁谭绍良制造机会。
    其实，胡孝民觉得，制裁谭绍良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李公树不断催促，只能冒险行动。让吕妙根先暴露，或许能给行动小组制造机会。
    两天后，吕妙根接到命令，在四马路中央捕房对面，监视谭绍良的车子，记录进出中央捕房的时间。

第三百六十五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谭绍良自从知道重庆要制裁他后，就加强了警卫。出行都坐保险汽车，轻易不在外面用餐，随时带了两个警卫。甚至他的私人医生，也必须随时待命。就是为了关键时刻，能第一时间救人。
    吕妙根在中央捕房对面，定点监视谭绍良，每天也不用做什么事，喝喝茶，聊聊天，为了方便，还准备租间房子，拿个望远镜就能轻松完成任务。
    最让吕妙根开心的是，这次是他单独执行任务，也就是说，他可以随时联络许申。甚至，可以把许申叫到四马路，一边执行新二组的任务，一边与许申接头。
    吕妙根给宪兵队打了电话，说要找许申，对方告诉他许申不在。吕妙根很警觉，很快就挂断了电话。除了许申，他不能跟其他人联系。
    然而，这个情况，很快转到了特工总部。胡孝民得知后“欣喜若狂”，他相信这是吕妙根打来的电话。
    胡孝民“兴奋”地向柳娜梅报告：“姐，看到了吧，吕妙根主动找上门了。”
    柳娜梅疑惑地问：“你觉得这是什么情况？”
    情报一科四处寻找吕妙根，没想到他却主动联系宪兵队。
    胡孝民得意地笑道：“要么是吕妙根太贪心，要么是新二组有新计划。不管如何，这次都是老天爷眷顾我。”
    柳娜梅问：“你觉得新二组会有什么新计划？”
    胡孝民还真是运气不错，她还担心，胡孝民会不会被渡边义雄责难，现在看来自己多虑了。吕妙根这个电话，胡孝民躺着立了一功。
    胡孝民随口说道：“反正没安好心呗。”
    柳娜梅喃喃喃自语：“许申和姜质死了，吕妙根还敢跟宪兵队联系，他是不怕死，还是觉得我们都是傻子？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也没想胡孝民能说出什么好的见解，只是觉得，这是自己与马宁一交手的机会。
    胡孝民说道：“他就是想找死！”
    柳娜梅摇了摇头：“不，傻子干不了情报员。吕妙根打电话到宪兵队，说明他并不知道许申已经死了。如果吕妙根是假投诚，不可能蠢到这个地步吧？”
    胡孝民惊讶地说：“姐的意思是吕妙根没问题？”
    柳娜梅轻声说：“他当然有问题，只是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马宁一果真厉害，有这样的对手，倒也不会觉得寂寞。”
    胡孝民挠了挠后脑勺，一脸不解地问：“姐，能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吕妙根到底有什么问题？”
    柳娜梅冷笑道：“吕妙根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新二组并没揭穿他，而是拿他迷惑我们，借机执行他们的任务。”
    胡孝民“惊诧”地说：“不会吧？吕妙根如果暴露，许申和姜质死后，他还能活么？”
    他知道自己的计划不可能瞒得太久，或许除掉吕妙根后，渡边义雄才会醒悟。哪想到，柳娜梅竟然敏锐的察觉到了。
    柳娜梅缓缓地说：“这就是马宁一的厉害之处了，谁也想不到，他会留下暴露的吕妙根。这也给我们一个错觉，吕妙根只是假合作，把一切的责任，全部推到吕妙根身上。如果你抓到吕妙根，是不是也会处决他？如果真是这样，倒是替马宁一做了他想做的事。”
    胡孝民气得大骂：“娘的，我一个堂堂情报科长，差点被马宁一指使？”
    他暗忖，柳娜梅不愧是谍报之花，仅仅根据吕妙根的一个电话，就将事情的真相基本推断出来。
    只是，此事的主动权掌握在胡孝民手里。不管柳娜梅如何应对，最终都要掉进他的陷阱。
    柳娜梅叹息着说：“不要说你，就连我和特高课，也差点被他愚弄。”
    以胡孝民的能力，根本不是马宁一的对手，被他戏弄也在情理之中的事。但自己和特高课，如果也被马宁一戏弄，就是奇耻大辱了。
    胡孝民苦着脸问：“现在怎么办？”
    柳娜梅冷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胡孝民问：“怎么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法？”
    柳娜梅右手紧握成拳头：“吕妙根的身份已经暴露，马宁一把吕妙根放出来，就是想借我们的手，替他除掉吕妙根。我们偏偏不上当，还要装作不知道，再给吕妙根一个新任务，把马宁一引出来，一举打掉新二组！”
    胡孝民抚掌而笑：“妙计！马宁一再厉害，也只能喝姐的洗脚水。”
    柳娜梅站了起来：“我马上去趟宪兵队，你的人不用再搜捕吕妙根了。接下来的行动，待我与渡边义雄商量后再定。”
    胡孝民说道：“好，我等着姐的好消息。”
    柳娜梅走后，胡孝民去了陆实声的办公室，向他报告柳娜梅的最新计划。
    陆实声点了点头：“柳娜梅说得有道理，我们可能中马宁一的计了。许申和姜质，确实都是因为吕妙根而死。这次要不是她发现，恐怕吕妙根也要死得稀里糊涂。”
    胡孝民诚恳地问：“三哥，你觉得她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什么样的？”
    陆实声笑道：“马宁一很厉害，然而柳娜梅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次说不定新二组要吃个大亏。你跟着柳娜梅，又能立功。”
    他没说起柳娜梅的计划，也无法推测，目前也不好多说。总的来说，柳娜梅是想通过吕妙根，也让马宁一上当。
    特工总部和宪兵队，可以多次上当。但马宁一如果上一次当，意味着整个新二组的覆灭。
    胡孝民笑着说：“看来我的运气很不错。”
    柳娜梅赶到特高课，与渡边义雄商量吕妙根的事情。听到柳娜梅的分析，渡边义雄也是心有余悸：“差点上了马宁一的当，柳小姐，你不愧是谍报之花。”
    柳娜梅在路上不断完善着自己的计划，此时已经定型：“渡边君，我不是来听你夸赞的。马宁一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吕妙根，我们偏不如他的愿，通过吕妙根顺藤摸瓜，把马宁一引出来。”
    渡边义雄眼睛一亮：“柳小姐请说。”

第三百六十六章 真情报
    渡边义雄听了柳娜梅的分析，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吕妙根这个蠢货，身份暴露都不知道，被马宁一利用，反而搭上了许申和姜质的性命。
    如果处死吕妙根，正好遂了马宁一的心愿。宪兵队和特工总部，竟然被军统调动，想想心里都有气。
    得知柳娜梅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渡边义雄很有兴趣，等柳娜梅说起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柳娜梅缓缓地说：“想让马宁一上当，关键在吕妙根身上。目前可以断定，马宁一已经知道吕妙根的身份。我们则必须当作不知道此事，派人与吕妙根继续接触，并且让吕妙根给新二组传递一个情报，让马宁一感兴趣的情报。”
    渡边义雄担忧地问：“马宁一还会信任吕妙根么？”
    柳娜梅笃定地说：“只要我们装作不知道吕妙根的身份，就能骗过马宁一。”
    渡边义雄又问：“什么情报，是马宁一感兴趣的呢？”
    柳娜梅问：“最近重庆的苏鲁皖游击纵队副司令郑长江，是不是派代表与周费梅谈判该部投降问题？”
    渡边义雄吃惊地说：“这可是机密，怎么能拿来引诱马宁一？”
    柳娜梅轻声说：“让重庆知道，未必是坏事。首先他们得验证消息的准确性，其次，郑长江知道后，会加快与我们的合作。一旦让重庆查实，他这个副司令就要进监狱了。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既加快与郑长江的合作，也能抓到马宁一。”
    渡边义雄问：“如果重庆撤掉郑长江的职务，导致苏鲁皖游击纵队不能与我们合作，马宁一也不上当，那该怎么办？”
    柳娜梅说道：“我们将消息透过吕妙根传过去时，就要加快与郑长江的合作。在重庆可能采取措施前，让郑长江与周费梅达成协议。不管事情变得如何不可收拾，至少苏鲁皖游击纵队会成为我们的部队。”
    渡边义雄沉吟道：“此事，我得向林课长、冈村队长和派遣军司令部报告。”
    这么大的事情，他绝对不敢作主。
    这个计划，很快得到了冈村的批准。马宁一和他的新二组，已经成为宪兵队的心腹大患，能借机打掉新二组，是他最大的心愿。
    柳娜梅回到特工总部后，将胡孝民叫到办公室。她的计划，需要一个具体的执行人，想来想去，胡孝民比较合适。
    胡孝民已经知道吕妙根的情况，加之他对自己的命令执行得比较到位，虽然个人能力差了点，综合考虑最宜。
    柳娜梅郑重其事地说：“孝民，下午三点半，你去西摩路靠近福煦路的一家小咖啡馆，与吕妙根正式见面。”
    胡孝民“惊喜”地说：“见面？姐想到了对付马宁一的办法？”
    柳娜梅叮嘱道：“马宁一已经知道了吕妙根的身份，我们也知道了这一点。但是，我们要装作不知道。并且，不能让吕妙根知道。”
    胡孝民苦着脸：“姐，你慢点说，让我好好捋捋。”
    柳娜梅说道：“你与吕妙根接触时，要特别注意安全，可不能让新二组的人发现。”
    胡孝民连忙说道：“我等会去领件防弹马甲。”
    柳娜梅抿嘴一笑：“倒也不用这么夸张。”
    胡孝民问：“姐，如果不告诉吕妙根，他已经被新二组识破身份，是不是也不能告诉他许申和姜质的事？”
    柳娜梅摇了摇头：“不，这个你得告诉他，否则会引起他的疑心，也会引起马宁一的疑心。”
    胡孝民点了点头：“除了这些，我还要告诉他什么事？”
    柳娜梅让他与吕妙根接头，正合他的心意。
    柳娜梅缓缓地说：“苏鲁皖游击纵队副司令郑长江，派了一位代表，来上海洽谈投诚事宜。这个代表姓李，将入住新亚酒店。”
    新亚酒店在四川北路，距离日本宪兵队不远，谈论这种机密的事情，安排到那里也才显得合适。
    胡孝民犹豫了一下，问：“姐，这消息是真的吗？”
    柳娜梅说：“当然。不用多久，苏鲁皖游击纵队这一万多人，就要变成和平建国军了。你觉得，这个情报，马宁一会不会心动？”
    郑长江的代表确实姓李，也确实会来上海谈判投降的事宜。但他并没入住新亚酒店，那里只是给马宁一精心设置的一个陷阱罢了。
    胡孝民“兴奋”地说：“何止心动，为了破坏谈判，马宁一必定要暗杀这位李姓代表。只要我们在新亚酒店布置人手，不怕他不上当。”
    柳娜梅叮嘱道：“这个情报，你要让吕妙根不经意间透露给汤伯荪。黑虎掏心计划能否成功，就看吕妙根会不会演戏。”
    胡孝民低声说：“姐，新亚酒店的警卫，能否也让一科参与？这可是抓住马宁一的机会。”
    柳娜梅笑了笑，并没有答应胡孝民的要求：“你负责吕妙根的联络，抓到马宁一，少不了你的功劳。”
    下午三点半，胡孝民去了西摩路的咖啡馆，他手里拿着一份申报，上衣口袋插着两支钢笔。坐了一会后，就见到了匆匆赶来的吕妙根。
    吕妙根坐下后，看到胡孝民的相貌有些熟悉，疑惑地说：“你是胡”
    胡孝民笑了笑：“不错，我是胡孝民。”
    吕妙根低声问：“许组长呢？”
    胡孝民递过去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两个电话号码：“死了，以后由我负责与你联络。你有什么情报，可直接给我打电话。白天打我办公室，晚上打我家里。”
    吕妙根看了一眼纸条，记住上面的号码后，将纸条推到胡孝民面前：“我又开始监视谭绍良了。”
    让胡孝民接手，他并没有怀疑。在上海，76号才是真正的特工组织，宪兵队在情报方面，真不如特工总部。
    胡孝民低声说道：“你在那边照常工作就是，不管安排什么任务，都要尽力完成。另外，有个情报，你要想办法让汤伯荪不经意知道”
    胡孝民一边说话，一边紧张的望着四周。他与柳娜梅谈完话后，就给汤伯荪下了最新命令，但还是担心汤伯荪没能及时收到命令。

第三百六十七章 拍发
    胡孝民的担心不无道理，吕妙根与胡孝民见面时，汤伯荪就在斜对面看着。看到吕妙根与胡孝民接头，他在考虑，是不是趁机把胡孝民干掉？
    最终汤伯荪还是没敢动手，因为没有马宁一的命令。
    吕妙根与胡孝民接完头后，匆忙离开了咖啡馆。他还得去四马路中央捕房外面盯着，必须抓紧时间回去。
    吕妙根与胡孝民约好，下次见面就在四马路。他急着回去，也没注意身后多了双眼睛。
    汤伯荪回到新情报小组机关后，才收到马宁一的最新命令。看到新命令，汤伯荪暗暗庆幸，幸好没在西摩路动手。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后，向柳娜梅汇报了与吕妙根接头的情况：“他现在四马路监视中央捕房的谭绍良。”
    柳娜梅皱起眉头：“马宁一还想暗杀谭绍良？”
    胡孝民问：“这是重庆的命令，他敢不执行。姐，我们是不是也在中央捕房设个点？”
    柳娜梅摇了摇头：“不用，谭绍良虽然领我们的津贴，又不是76号的人。你要是设个点，不仅中央捕房不高兴，让马宁一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胡孝民扮演的角色：既不能让吕妙根知道他已经暴露，也不能让新二组的人知道，特工总部已经知道吕妙根暴露的事。
    柳娜梅既然拒绝，胡孝民也就没再多问。黑虎计划由柳娜梅执行，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新亚酒店那边，既然不用一科参加，他还省事了。
    下午，胡孝民约上顾慧英，去愚园路433弄5号吃饭。
    苏鲁皖游击纵队要投降的事，胡孝民必须第一时间报告。他下午就给顾家打了电话，告诉王淑珍晚上要和顾慧英回去吃饭。
    两人虽然在电话里没说什么，但胡孝民特意打电话，说明有重要情报需要传递。而且，今天晚上，她就得把情报传出去。甚至，今天晚上还要发给重庆。
    军统上海区在上海有十余部电台，分部在市区各处。区部交通员负责传递重庆来电，王淑珍除了负责新二组的情报传递外，还负责两部电台的电报传递。
    上海区与重庆的电报来往，有一套标准的程序：由重庆拍发到当值电台，再由区部交通员到各台址取来，交由单独居住的译电员按照密码译成明，经主管助理书计办妥登记手续后，交给区书计看。例行来电，一般由区书计自行处理，重大事件或命令，再交给区长处理。
    如果是上海区拍发给重庆的电话，流程就倒过来。
    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后，王淑珍也打了个电话，晚上约了个牌局。
    顾慧英上车后，终于松了口气：“今天还好，姆妈没催我生小孩的事。”
    胡孝民微笑道：“她急着出去打牌，今天先放你一马。说不定明天早上才记起此事，到时候到房间来堵你。”
    顾慧英急道：“呸呸呸，乌鸦嘴，别乱说。”
    胡孝民报告的情报，当天晚上就拍发到了重庆。苏鲁皖游击纵队一万多人要投降，此事不仅惊动了戴立，也惊动了军委会和最高当局。
    军统局很快回电：极速制裁郑长江谈判代表。
    过了一个小时，又给上海区发来了一个地址：中央旅社，还有一个名字：李伯明。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和顾慧英还没起床，王淑珍就赶到了愚园路473弄3号。看到顾太太来了，刘妈迅速跑到楼上报信。
    刘妈在门外急切地喊道：“小姐，太太来了。”
    王淑珍跟着刘妈到了二楼，在门口说道：“还没起床吗？囡囡，我进来了啊。”
    听到王淑珍的声音，顾慧英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她与胡孝民是分开睡的，在人前也表现得很恩爱，如果让姆妈知道她和胡孝民没睡一张床，岂不全露馅了？
    顾慧英连忙大声说道：“衣服还没穿呢。”
    她披了件睡衣，跳下床把卧室门打开，跑到书房，一把拉起胡孝民，来不及收拾被褥，将书房门关上后，就把胡孝民拉到卧室。
    顾慧英知道，姆妈随时都会进来，连忙压低声音说道：“快到被窝里。”
    “好。”胡孝民其实在刘妈上楼时，他就已经醒来了。
    作为一名潜伏者，晚上睡觉都要睁一只眼，刘妈上楼时的脚步声又快又急，他是打地铺，对地面的声音非常敏感。
    刘妈和冯香莲其实都知道他与顾慧英是分开睡的，他也没有太着急。待听到刘妈说是王淑珍来了后，他就更是放了心。昨天晚上的情报，显然是上峰有了指示。
    然而，听到王淑珍的声音后，他就知道顾慧英要急了。顾慧英自然不知道王淑珍的用意，胡孝民却很清楚，王淑珍这是要成全他和顾慧英啊。
    胡孝民刚钻进被窝，王淑珍就推开了门。他们的住处是一个套间，从楼梯进来是个客厅，里面是间大卧室，旁边是间书房和卫生间。
    顾慧英听到外面的开门声，连忙打开了卧室门，正好让王淑珍看到里面的胡孝民：“姆妈，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王淑珍四处看着，虽然没走进卧室，但目光却一直朝里面瞥：“我特意这么早来，就是想看看你和孝民过得怎么样？你的肚子一直没动静，我着急呢。”
    看到床上还有一个人，王淑珍无声地笑了。不管如何，自己来还是有点用的。
    刘妈站在门口，也看到卧室的情况。她向顾慧英投去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心想，说不定胡孝民这个假姑爷，就要成顾家的真女婿了呢。
    顾慧英连忙拉着王淑珍下楼，嘴里说道：“姆妈！我们一起在努力呢。您吃早餐没有？刘妈，给太太做一口酥。”
    她们走后，胡孝民才翻身起床，托王淑珍的福，结婚后第一次睡在卧室里。被窝里有一股淡淡的，令人陶醉的香味，既有顾慧英的体香，也有她身上的香水味。
    胡孝民表面经受不了诱惑，其实他意志非常坚定，违反原则的事从来不干。

第三百六十八章 蚀了把米
    看到重庆的回电，胡孝民明白了区里的意思，除掉郑长江的谈判代表李伯明！
    胡孝民再次调整自己的计划：行动小组和情报小组，准备在新亚酒店行动。情报小组负责勘察地形，收集情报，行动小组制定行动方案，由他最后决定。
    同时，胡孝民给汤伯荪下了一个秘密任务：在中央旅社找到李伯明。
    这是两个行动，一明一暗。明的是暗杀新亚酒店的郑长江谈判代表，吸引日军宪兵队和柳娜梅的注意力。暗的是真正的行动，除掉中央旅社的李伯明。
    新亚酒店突然出现了好几个陌生人，令渡边义雄和柳娜梅很是兴奋。他们相信，马宁一这次上当了。
    为了就近指挥，渡边义雄在新亚酒店定了一间房，把黑虎计划的指挥部设在这里。
    渡边义雄高兴地说：“柳小姐，看来马宁一上当了。”
    柳娜梅得意地笑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再狡猾也沉不住气。”
    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她感觉，自己已经嗅到了马宁一的气息。不用多久，就能抓到这只狡猾的狐狸。
    渡边义雄望着窗外，缓缓地说：“不知道马宁一会不会露面？”
    柳娜梅说道：“马宁一非常谨慎，或者说胆小如鼠，不可能出现在行动现场。我们的任务，是抓到军统的行动人员，再通过他们找到马宁一。”
    原本通过吕妙根，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马宁一。可吕妙根的身份很快就暴露，一不小心，还搭上了许申和姜质。
    渡边义雄问：“吕妙根这只黑虎，要不要撤回来？”
    柳娜梅没把吕妙根的生死放在心上：“黑虎能吸引马宁一的目光，如果这次行动不顺利，还可以再利用。”
    为了破获新二组，她随时可以抛弃吕妙根。
    渡边义雄问：“你觉得，新二组还会暗杀谭绍良吗？”
    柳娜梅笃定地说：“不会，至少短期内不会。”
    马宁一小心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动手。看新二组的行动，每次都是出人意料，在你想不到的时候动手。
    马宁一已经知道吕妙根的真正身份，还安排他监视谭绍良，只能说明，马宁一想把宪兵队的目光吸引到谭绍良身上，好方便他在新亚酒店的行动。
    马宁一哪能想到，宪兵队不会上当，早在新亚酒店布下天罗地网，只要新二组行动，一个都跑不掉。
    渡边义雄望着窗外进出酒店的人，感慨地说：“真期待新二组的行动啊。”
    柳娜梅笃定地说：“或许就在今晚，或许就在明天，新二组一定会行动！”
    胡孝民的任务，是与吕妙根联络，他上午去了趟四马路，来去的时候，都在五马路绕了一下，特意从中央旅社门口经过。
    胡孝民既没下车，更没进去，他只是观察着停在中央旅社门口的汽车。李伯明如果住在这里，周费梅也应该在，他坐的保险汽车，就会停在中央旅社门口。周费梅喜欢坐林肯或凯迪拉克牌汽车，车牌胡孝民也认得。
    回到特工总部后，胡孝民约严青山射击，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严青山。
    胡孝民一边开枪，轻声说道：“你晚上准备一下，去中央旅社密裁一个叫李伯明的人，他是苏鲁皖游击纵队副司令郑长江的谈判代表，来上海与周费梅商谈投降事宜。戴老板命令，必须尽快除掉。记住，别弄出太大的动静。”
    严青山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低声问：“房间号？”
    他对中央旅社很熟悉，之前除掉陆雨亭和他的副官、保镖，就是在中央旅社326房间。四周的地形，中央旅社的几个出入口，他早就记在心里。只要知道房间号，李伯明就必死无疑。
    胡孝民说：“等我消息。”
    他把任务交给了汤伯荪，相信以汤伯荪的能力，找到李伯明的房间并非难事。
    果然，下午胡孝民就得到了消息，李伯明住在二楼14号房间。这个房间号不太吉利，14代表“要死”。
    为了掩护严青山，胡孝民晚上特意“约”他在法租界喝酒。他可以给严青山当证人，只要严青山的行动没出意外，两人晚上就能喝庆功酒。
    晚上，柳娜梅与渡边义雄在新亚酒店等着新二组动手，就在傍晚，宪兵队发现，新亚酒店周围，也出现一些腰间鼓鼓囊囊的男子。种种迹象表明，今天晚上新二组就会行动。
    为了以防万一，柳娜梅建议，在新亚酒店外面，布置一张更大的包围网。只要新亚酒店的枪声响起，外面的外围圈就会守住各个路口，绝不会放走任何一个可疑人员。
    与此同时，化装后的严青山，也到了中央旅社。此时的他，带着一副眼镜，西装革履，左手拿着明棍，右手提着一个皮包。他嘴唇上贴着假须，头上戴着假发，后背微微弓起，看着像五十来岁的男子。
    从中央旅社的大门进入后，他不紧不慢地走向楼梯。到了二楼后，他敲了敲14号房间，里面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谁？”
    严青山平静地说：“服务生。”
    李伯明也没想到，到处都是巡捕的中央旅社，会有人想杀他。他隔壁的房间，就住着两名警卫呢。
    然而，一开门，他就看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随即一把手枪抵在他心口，只能满脸惊慌地退回房间。
    房门被随手关上，严青山走到李伯明身后，手掌在后颈上一敲，李伯明就昏了过去。严青山将手枪收起，双手握着李伯明的头颅，左右一拨，只听“咔嚓”一声，李伯明的脖子就被扭断了。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从进门到李伯明被杀，不到一分钟。
    严青山推开窗户，往下看了看，将房间的灯熄掉后，从窗口悄然离开。
    如果胡孝民在这里，一定会批评他，怎么也不打扫一下现场呢？人已经杀了，也不在乎这几分钟，哪怕把李伯明的手表摘下来，也不白来一趟啊。
    看到严青山空手而回，胡孝民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交待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输了
    第二天早上，李伯明的警卫，才发现他死在了房间，桌子上还留了张纸条：汉奸卖国贼之下场。
    虽然后面没有落款，但却画了一匹马，只是寥寥几笔，倒也挺神似。
    柳娜梅望着这张纸条，气得脸色煞白。她怎么也没想到，马宁一竟然这么快就能动手，还准确地找到了李伯明的住处。
    她很是嗔恼，李伯明的警卫都是饭桶吗？这么大一个活人被杀，他们就睡在隔壁，竟然一点声响都没听到。
    除了责备李伯明的警卫，柳娜梅更感觉到深深的耻辱。明明是自己算计马宁一，为何被马宁一摆了一道？
    地上李伯明的尸体，这张纸条上的那匹马，都在无声的告诉柳娜梅，她输了！
    “为什么会这样？”
    回到特高课后，特高课长林少佐在办公室厉声质问渡边义雄和柳娜梅。
    这是一个身材中等的男子，他没有像其他日本人那样留着丹仁胡须，如果脱下军装，更像一个中国人。而且，他能说一口极为流利的中国话。
    柳娜梅愧疚地说：“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林少佐严厉地说：“因为你没有考虑周全，导致我们损失一个朋友。李伯明是郑长江的谈判代表，被你拿来当诱饵，却没能好好保护他，说轻点是失职，说重点你是通敌！”
    渡边义雄在旁边说道：“少佐，此事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当然有责任。”林少佐走到渡边义雄面前，狠狠地甩了一记耳光。
    “啪！”
    清脆透亮，震耳欲聋。
    这记耳光虽打在渡边义雄脸上，但柳娜梅感觉脸上发烫。她觉得，这记耳光应该打在自己脸上。
    “嗨！”
    渡边义雄不敢争辩，挨了打后，双手紧贴身侧，朝林少佐重重地鞠了一躬。
    林少佐冷冷地说：“黑虎计划前，你们夸下海口，要打掉新二组，活捉马宁一。结果呢？马宁一的影子都没看到！”
    渡边义雄像个机器，又大声应道：“嗨！”
    柳娜梅深感惭愧无地：“没有保护好李伯明，确实是我们失职。我小看了马宁一，这才遭到如此失败。”
    多好的机会啊，自己把马宁一想得太简单，以为对方会听信吕妙根的情报，带人去新亚酒店暗杀所谓的谈判代表。哪想到，马宁一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明得多，新二组的人故意在新亚酒店周围活动，吸引她的注意力，新二组的行动人员，暗中潜入中央旅社除掉李伯明。
    有一件事她没想明白，马宁一是怎么知道李伯明住在中央旅社的？难道他是神仙不成？
    林少佐冷笑道：“马宁一的新二组，能在上海多次暗杀我们和亲日人员，此人非常不简单。轻视对手，是最愚蠢的行为，你们一个是我的助手，一个是帝国的谍报之花，在掌握主动的情况下，还被马宁一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是大日本帝国的耻辱！”
    柳娜梅突然问：“我有一个疑问，马宁一是怎么知道李伯明住在中央旅社的？要知道，就连我也只知道李伯明在上海，却不知道他的住址。”
    再怎么训斥，也无法挽回败局。李伯明已经死了，唯一能做的，是找到失败的原因。她可以失败多次，但只要赢一次，马宁一和他的新二组就完蛋了。
    林少佐说道：“郑长江与周费梅接洽投降事宜，汪即卿那边不少人都知道。你们把目光放在李伯明身上，却忘记了周费梅。马宁一应该是通过周费梅，锁定李伯明的住处。”
    柳娜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输得心服口服，自从日本回来后，她还从来没在工作上，遇到一个如此令她折服的对手。
    林少佐的语气终于缓和下来，问：“接下来你们怎么办？”
    柳娜梅咬牙切齿地说：“这次被马宁一得逞，下次绝对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他带给我们的耻辱，要用新二组的全军覆没来偿还。”
    她现在什么事都不想干了，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亲手抓到马宁一。
    林少佐冷冷地说：“不要光说不练，得有实际行动。什么时候把马宁一带到我面前，你们才可以说赢了。我只想提醒你们一点，面对这个马宁一，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你们以为他会上当时，实际上已经掉进了对方的陷阱。”
    他这次特意研究了马宁一其人，发现此人在钱鹤庭走后，才突然冒出来。这个人的档案少之又少，哪怕发动重庆的关系，也只知道他在临训班受过训。
    柳娜梅沉声说道：“此次行动失败，想必马宁一已经识破了我们的黑虎计划。我觉得，可以舍弃吕妙根了。”
    渡边义雄闭着眼睛，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舍弃吕妙根，意味着承认我们失败。”
    吕妙根原本已经投诚，是许申提出，把吕妙根派回新二组，趁机打掉整个新二组。到目前为止，吕妙根并没有背叛，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马宁一利用。舍弃吕妙根，跟当面向马宁一认输有什么区别？
    柳娜梅冷冷地说：“马宁一原本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吕妙根，既然如此，偏偏不如他的意。我们把吕妙根叫回来，让他公开活动，同时暗中派人保护。既是对马宁一的宣战，也让新二组的人不敢随便抛头露面。”
    不管能不能抓到新二组的人，恶心一下马宁一，她也愿意。
    林少佐讥讽道：“除了把吕妙根召回来后，你们就束手无策了？”
    渡边义雄突然说：“新二组之前的任务是暗杀谭绍良，以马宁一的性格，一定会执行。只要我们守着谭绍良，必然能抓到新二组的人。”
    柳娜梅马上说道：“对，想必马宁一此时一定很得意，人如果太得意，就会狂妄自大，继而犯下大错。”
    林少佐摇了摇头：“你们又犯了自以为是的毛病，马宁一再得意，他也不敢狂妄自大。”
    马宁一不能犯错，一旦犯错，意味着整个新二组的覆灭。在谍战中，想活得久，必须小心谨慎，不能犯哪怕任何一个微小的错误。
    目前来说，马宁一还没犯过错。

第三百七十章 犯难
    胡孝民确实不能犯错，对他来说，一旦犯错，意味着大结局。他在特工总部的身份将暴露，他在军统的身份也将暴露，甚至包括顾慧英、冯五、冯香莲、王淑珍、溜一眼等人，都会遭到灭顶之灾。
    可有的时候，他又不能不犯错。
    比如说制裁谭绍良，李公树连续几次催促。
    军统原本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巡捕房，都安排了一些运用人员。自从公共租界的钱人龙倒向76号后，公共租界很多人都暗中为特工总部做事。其中最为恶劣的，就是谭绍良。
    这使得军统在租界的活动区域被一再压缩，毕竟在法租界出了事，法捕房会偏向军统，抓到重庆的人，至少不会交给特工总部。公共租界则不然，不仅与军统作对，还积极配合76号，钱人龙被杀后，谭绍良还不知收敛。
    为了震慑其他巡捕，保护军统的地下工作人员，必须拿谭绍良开刀，以儆效尤！
    胡孝民也向李公树说明了目前的困难，特高课和柳娜梅都盯着新二组，让谭绍良多活几天不算什么。
    杀谭绍良固然重要，但保护好自己的部下更为重要。
    然而，李公树拿出重庆的电报，胡孝民也没办法。如果再不执行，李公树会认为自己桀骜不训，公然抗命不尊。
    他觉得，这次可能会犯错。
    如果只是对付谭绍良和中央捕房，胡孝民觉得没什么问题。但特高课和柳娜梅在旁边虎视眈眈，刺杀谭绍良不亚于火中取栗。
    胡孝民觉得，杀的事，还是得与严青山商量：“有什么办法，可以杀了人后，迅速脱身？”
    作为军统第一杀手，还是自己的格斗射击教官，严青山的意见非常专业。
    昨天晚上，他与严青山在酒吧里聊起了杀人的事。严青山并不认可杀人还要取财的做法，他觉得那是非常不专业的。杀手杀人，只为除掉目标，至于目标的财物，是正眼都不能瞧一眼的。
    很多人出事，就出在贪心不足上面。他还告诫胡孝民，杀人绝对不能拖泥带水，否则只会把自己拖进泥潭。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如果严青山也要为手下五十六号兄弟的生活负责，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严青山随口说道：“下毒、远距离射击、制造意外。”
    胡孝民喃喃地说：“神枪手？”
    他心想，这倒是个办法。至于下毒，没办法接近谭绍良，第一个排除。制造意外，需要花更多的时间。
    但神枪手需要合适的射击点，换句话说，神枪手其实就是伏击。只有目标进入射击范围，才能击杀目标。
    严青山问，他可是有名的神枪手：“要杀谁？我可以动手。”
    胡孝民说：“等会我们出去一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射击位。”
    胡孝民开着车子，载着严青山去了公共租界，两人沿着谭绍良上班的路线走了一趟，并没有发现合适的地点。
    胡孝民仔细分析着说：“唯一的机会，是他上下车。他在家里的车库上车，除非子弹会拐弯，否则打不到他。下车时，他已经进了中央捕房，我们没办法接近。只能在中途制造机会，他坐的是保险汽车，哪怕用炸药，也未必能杀死他。”
    严青山摇了摇头：“用神枪手没办法暗杀，想杀他只有一个办法，贴身跟踪，或者在他可能下车的地方蹲守。再不行，晚上杀进他家里。”
    杀人，他是专业的。想要杀了谭绍良，只能出其不意，寻找稍纵即逝的机会。
    胡孝民担忧地说：“这样的话，动手的兄弟就很危险。”
    严青山不以为然地说：“抗日哪有不危险的？要享福，可以躲到重庆当缩头乌龟。我们的同志，都是热血男人，早就做好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们在敌后的力量是有限的，很难补充，损失一个就少一个。”
    严青山别过头，不满地说：“你什么都好，就是有妇人之仁。”
    胡孝民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办事牢靠，计划周详，这是他的优点，但他也有缺点，做事喜欢追求完美，计划太周详，就变成优柔寡断了。
    胡孝民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办点事。制裁谭绍良的计划，我再考虑考虑。”
    他这次出来，除了与严青山商量行动计划，还有一个任务：联络吕妙根。
    此时的吕妙根，早不在中央捕房外面。李伯明被杀后，吕妙根就接到紧急转移指令。此时的吕妙根，已经到了乡下，与上海彻底隔离。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后，向柳娜梅报告了此事。
    胡孝民问：“姐，吕妙根突然消失，不会是被新二组处决了吧？”
    柳娜梅摇了摇头：“马宁一觉得什么都在他的计划中，一定还会利用吕妙根的残余价值。”
    与马宁一交手两次，己方损失许申、姜质、李伯明三个人。特别是李伯明，是苏鲁皖游击纵队副司令郑长江的谈判代表，意义更是非凡。
    这两次行动，马宁一都有利用了吕妙根。此时的马宁一，一定非常得意。吕妙根算新二组的半个功臣，又怎么舍得杀他呢？
    胡孝民说道：“马宁一知道了吕妙根的身份，又知道，我们已经知晓吕妙根的身份，不管他如何利用，我们都不会上当，他没这么傻吧？”
    他其实还真有处决吕妙根的意思，作为一名卧底特工，吕妙根是失败的，更是悲哀的。两边都知道了他的身份，而当事人却不清楚。
    柳娜梅冷笑道：“谁把马宁一当成傻子，那这个人一定是傻子。”
    她之前低估了马宁一，连续失败两次。这次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她觉得，吕妙根的消失，一定是马宁一别有用心的安排。
    胡孝民问：“姐，新二组会不会对谭绍良动手？”
    柳娜梅笃定地说：“会，一定会。马宁一看似谨慎，骨子里却很狂傲。他觉得宪兵队、特工总部和中央捕房，都不是新二组的对手。”
    胡孝民笑道：“看来这是我们破获新二组案的良机。”
    他内心很忧虑，柳娜梅对“马宁一”越来越了解，这可不是个好现象。最了解你的人，如果变成了敌人，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避实就虚
    吕妙根“消失”一天后，再次出现在四马路中央捕房外面。胡孝民每天都会去趟四马路和西摩路，隔了一天，终于见到吕妙根。
    吕妙根告诉马宁一一个重要情报：新二组将在近期制裁谭绍良！
    这么“重要”的情报，胡孝民当然会在第一时间报告柳娜梅。
    柳娜梅惊诧中带着喜悦：“什么？吕妙根出现了？”
    她之前判断，吕妙根并没有被马宁一处决，果然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这让她很高兴，说明自己对马宁一的性格已经有所了解。
    一旦对方的行为，符合自己的预测，她就会觉得，自己能预估到对方下一步的行动。
    胡孝民说道：“对，姐，新二组要暗杀谭绍良，这可是我们的好机会。”
    柳娜梅冷笑道：“不，马宁一这次想故伎重演，怕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马宁一还想通过吕妙根，给她传递假情报，简直是做梦！
    胡孝民疑惑地说：“马宁一没这么高明吧？”
    他正是利用柳娜梅的这一点，她之前判断吕妙根没被处决，吕妙根果然又回来了。她之前判断，新二组会暗杀谭绍良，却因为吕妙根的出现，而改变了想法。
    马宁一还想跟上次一样，声东击西，表面上对新亚酒店动手，真正的杀手却潜入中央旅社。渡边义雄把指挥部放在新亚酒店，正中马宁一的诡计。
    柳娜梅冷笑道：“有些人看着高明，但也会犯错误，而且还是低级错误。”
    之前她还告诫自己，要对马宁一保持足够的重视。在发现马宁一把吕妙根派回来后，她也开始犯错误。而且，犯的正是低级错误。
    胡孝民奉承道：“姐，你这是把马宁一琢磨透了。他这次非得栽个大跟头不可！”
    柳娜梅摇了摇头，倒没有太过乐观：“现在可不能这么乐观，我判断马宁一有一个真正的目标。他想用所谓的暗杀谭绍良，转移我们的目光。没有找到他真正目标之前，谈不上让他栽跟头。”
    胡孝民问：“吕妙根接触不到新二组的其他人，怎么才能知道马宁一的真正目标？”
    柳娜梅喃喃地说：“是啊，怎么才知道马宁一的真正目标呢？”
    胡孝民疑惑地说：“对啊，怎么才能知道马宁一的目标呢？”
    柳娜梅问：“特工总部有没有人认识马宁一？”
    胡孝民摇了摇头：“这个好像没有。当时他们在临训班，用的都是化名和代号，马宁一又不露面，就算真认识，也必须见到本人才行。”
    柳娜梅说道：“我去趟一处。”
    一处的人，大多是从军统过来的。特别是万千良带过来的那批手下，都是正宗军统上海区的。她不奢望有人认得马宁一，能有人认识新二组的人也好。
    柳娜梅说要去一处，胡孝民心里一咯噔，他马上明白柳娜梅的用意。一处有临训班的人，但没有他认识的。如果有，也肯定早被他除掉了。
    新二组有五六十号人，保不准一处就有人与他们有关系。
    自从胡孝民担任新二组的组长后，所有组员的住处，至少搬了两次，有些人甚至搬了三四次。
    但搬了家，关系还在。军统就那么几个训练班，还有些直接从军校和部队招的，原来都是上海区，说不定私底下有过联系。还有些是老乡，偶尔也会有联系。
    中国人的同乡观念很深，在异地他乡，能遇到同乡真是一种缘分。
    马宁一确实选定了一个新目标，之前暗杀李伯明，在新亚酒店声东击西。这次也一样，要来个避实就虚：先杀一个汉奸，让柳娜梅以为他是避实就虚，放松对谭绍良的暗中保护。
    谭绍良每天坐保险汽车，出入还有保镖，暗中还有宪兵队的人在螳螂捕蝉，如果强行动手，风险实在太高。
    胡孝民与新二组的人，虽然信仰不一样，但大家都是同一个目标。只要是打鬼子，真心抗日的，胡孝民就当他们是自己人。
    为了减轻他们的压力，吸引宪兵队的目光，胡孝民再次选定一个目标，让柳娜梅认为是再次声东击西。等宪兵队的目光吸引过去后，再对谭绍良动手。
    这次胡孝民选择的一个替日本人收买麻袋的汉奸施礼富，不要小看麻袋，是一种很重要的军用物资。
    麻袋属于麻类制品，它的编制物，属于民间麻纺织之后，制成袋子。麻袋除了能放进沙土做成小的堡垒之外，还能披在身体上躲避日本飞机的轰炸。另外麻袋还是缺医少药的民众御寒的替代品，可以用小小的麻袋用处多多。
    在正面战场上，麻袋更是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中国水泥混凝土产量更少，修筑环形工事只能通过沙袋进行。
    反观日本，在淞沪会战初期为何能在各处凭借较少的兵力，守住各个要害据点，就是因为他们拥有非常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工具。同样的子弹打上去，日本的海军司令部等工事能将子弹弹开，减少弹片的杀伤力。
    抗战之后，市面上很难买到麻袋，上海的救亡团体通过进行捐献万条麻袋运动。学生们挨门挨户鼓动民众捐献麻袋，很多普通的人家总有麻袋。麻袋的捐献运动，燃起了民众抗日的情绪。
    然而，也有一些汉奸，暗中替日军收买麻袋，施礼富就是其中之一。
    为了表达对日军的敬意，他甚至还捐献了一批麻袋给日军。民间的麻袋是有限的，日军拿走一部分，中国军队自然就少了。
    像这种汉奸，杀了一点都不可惜。
    就在柳娜梅去一处的时候，施礼富在在麦根路舢板桥新桥，被新二组行动小组击毙。现场还留下一张纸条：汉奸之下场，落款依然是一匹简陋的马。
    如果没有这匹马，施礼富的死无声无息，但有了这匹马，宪兵队的渡边义雄和柳娜梅，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柳娜梅冷笑道：“马宁一好手段！”
    她这次却不是佩服马宁一，而是觉得，对方的计划，正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接下来，吕妙根恐怕又得消失了吧？

第三百七十二章 再次验证
    事情似乎再次朝着柳娜梅的预料发展，施礼富被杀后，吕妙根再次消失。他在四马路留下了紧急暗号，这是告诉胡孝民，他是突然接到命令转移。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后，马上去了柳娜梅的办公室：“姐真是神机妙算，吕妙根突然转移了。”
    柳娜梅冷笑道：“看到了吧，每次都拿谭绍良当幌子，真把我们当傻子。我敢保证，吕妙根依然没事，下次有行动，他还会出现。”
    胡孝民点了点头：“我每天还是去趟四马路和西摩路。”
    柳娜梅摆了摆手：“不用，马宁一还想用吕妙根钓鱼，就算我们不联系，他也会给吕妙根制造机会的。”
    胡孝民笑了笑：“那倒省事了。”
    柳娜梅摆了摆手：“这段时间被马宁一折腾坏了，都休息几天吧。”
    除了胡孝民外，还有宪兵队一帮人，他们既是暗中保护谭绍良，也想借机抓捕新二组的行动人员。
    胡孝民笑道：“托姐神机妙算的福，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下午，胡孝民正准备去九风茶楼喝茶，刚走出平房的办公区，就听到后面靶场传来有节奏的枪声。
    “砰砰！砰！砰砰！砰！”
    不止是胡孝民，很多人听到这个枪声，都知道是严青山在练枪。
    胡孝民拿着一盒子弹，与到了后面的靶场，果然看到了严青山。除了严青山外，吴世强竟然也在。
    胡孝民先走到吴世强身边：“二哥，好久没看到你来打枪了。”
    吴世强放下枪，随口说道：“是啊，最近在弄房子的事，没时间过来。”
    他在愚园路475弄2号买下一幢豪华的西式洋房，附设有花园，占地数亩，比胡孝民的愚园路473弄3号要气派得多。
    然而，他还是不满足，将左右隔壁邻居的洋房全部买了下来。左边的洋房开了道侧门，楼上作为宴会厅，楼下改装成舞厅。右边的洋房也开了侧门，院子改成网球场晒衣场。
    至于自己住的那幢洋房，更是极尽土豪之气。房子虽是西式的，正厅却摆着全套的红木家具。花园造了亭子，里面却放了只大香炉。
    胡孝民感慨道：“二哥的房子我去看过，那派头，恐怕全上海也没几个人能赶得上了。”
    吴世强没读过什么书，对家里的布置，自然是随心所欲，只想大气、豪华，却不知太过俗气。旁人又不好多说，只好任由他胡来。
    吴世强笑道：“以后我们住的近，可以多走动，家里有电影院、舞厅，你想看电影或跳舞，不用再到外面去了。另外中西厨师都有，想吃中餐西餐，随时都可供应。”
    胡孝民笑道：“太好了，慧英喜欢西餐，以后我没事就过来蹭饭。”
    吴世强的住所离他步行不过五六分钟，经常走动，对他来说是好事。吴世强作为赵仕君最亲信的手下，与赵仕君也是结拜兄弟，以后他的住处，经常会有重要人物出没，多走动能间接获取不少情报。
    吴世强笑道：“以后天天来吃也没问题，想吃什么直接让厨师做。”
    胡孝民突然说道：“二哥，咱们都住愚园路，你是不是给主任、大哥、三哥都弄套别墅？兄弟们住在一起，玩起来也开心。”
    吴世强一愣，突然大笑：“不错，华格臬路的杜公馆旁边，不就是张公馆么？咱们也学个样，吴公馆旁边，也搞个赵公馆。”
    至于“许公馆”和“陆公馆”，他没有提，自然就没这个打算。
    胡孝民笑着说：“这样看来，我家也得改成胡公馆才行了。”
    吴世强说道：“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当然可以叫胡公馆。我的吴公馆弄的时候，顺便把你家也改了。”
    胡孝民连忙说道：“多谢二哥。”
    吴世强走后，胡孝民才有机会与严青山谈话。
    严青山轻声说：“赵仕君让我跟他去南京。”
    胡孝民一边装着子弹，一边问：“什么时候？”
    严青山说：“晚上。”
    他能改名换姓活着，是因为赵仕君想留着他干私活。这次突然带他去南京，或许就是到用他的时候了。
    胡孝民提醒道：“孙墨梓上午已经去了南京。”
    严青山之所以能活着，是赵仕君需要有人替做做一些“脏活”。严青山的身手和身份，都很合适做这些事。
    严青山吓了一跳：“不会让我干掉孙墨梓吧？”
    胡孝民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如果他让你杀孙墨梓的人，你可以动手。但动完后后，就得撤离了。”
    赵仕君与孙墨梓的矛盾再激烈，也不会把对方弄死。一旦东窗事发，赵仕君也在特工总部待不下去了。
    这次孙墨梓和赵仕君都去南京，是受特务委员会主任兼财政部长周费梅的邀请。既是为了让调解他们的矛盾，也是为了筹备新政府，提前内定一些职务。比如说，新成立的警政部。
    严青山高兴地说：“撤离？太好了！”
    他一直等这一天，他的命是胡孝民救的，如果贸然撤离，会给胡孝民带来麻烦。帮赵仕君杀了人再离开，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就算赵仕君知道严青山逃回了重庆，也不会追究。
    从靶场离开，胡孝民去了趟高洋房。他给吴世强出了主意，自然不能让他全落了人情，主意是自己出的，也得让赵仕君知道才行。
    胡孝民佯装神秘地说道：“主任，吴总队长在愚园路475弄2号大兴土木，非常气派。”
    赵仕君随口说道：“我知道。”
    一年前吴世强还是个司机，现在却成了上海滩的大亨，房子一下子弄三套，还连在一起，简直就是个暴发户嘛。
    胡孝民笑眯眯地说：“我跟他讲，既然弄房子，也该给主任弄一套，有了吴公馆，就得有赵公馆才对嘛。”
    赵仕君看了胡孝民一眼，问：“他怎么说？”
    胡孝民笑道：“当然得同意啊，他要是不弄，我也会给主任弄一套。以后大家住一起，多方便。”
    赵仕君点了点头，很是欣慰地说：“孝民，还是你体贴我。”

第三百七十三章 坚守
    胡孝民离开76号没多久，柳娜梅也去了趟四川北路的宪兵队。施礼富死于新二组之手，柳娜梅一点都不沮丧。相反，她还很兴奋。
    马宁一的行为，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这让她觉得，自己对马宁一非常了解。吕妙根消失后，她突然有了一个新想法，要与渡边义雄商量。
    渡边义雄见到柳娜梅后，肥胖的脸上难得地挤出了笑容：“柳小姐，这次施礼富被杀，证实了你之前的推断。看来，距离抓到马宁一为时不远。”
    柳娜梅冷笑道：“马宁一故伎重演，把我们当傻子，我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渡边义雄说道：“暗中跟踪谭绍良的人，已经撤了回来。他们很感谢柳小姐，正是因为你的准确判断，他们才能好好休息几天。”
    宪兵队派了几个人，暗中保护谭绍良，结果一无所获，那些人身心俱疲，早就抱怨要放弃行动。只有少尉木村巧，主动放弃休假，依然暗中跟着谭绍良。
    柳娜梅笃定地说：“马宁一的目标不是谭绍良，谭绍良出入坐保险汽车，身边总有保镖跟随，又在自己的地界活动，新二组也不可能得手。”
    渡边义雄问：“柳小姐对抓捕马宁一，是否有了新的想法？”
    柳娜梅缓缓地说：“马宁一接连几次都用吕妙根当烟雾弹，下次估计也差不多。通过吕妙根，抓到新二组的其他人。”
    马宁一第一次利用吕妙根的时候，她确实上当了，许申、姜质和李伯明就是这么送的命。
    他第二次再利用吕妙根，那就是污辱自己的智商。
    当然，这两次的成功，会让马宁一觉得，所有人都是傻子，如果他再利用吕妙根，一定会犯错。只要一有机会，新二组就会被一锅端。
    马宁一要利用吕妙根，总得派人与他接触吧？只要抓住这个与吕妙根接触的人，是不是就有了新的线索？
    渡边义雄笑道：“这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
    柳娜梅正要说话，渡边义雄办公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渡边义雄拿起话筒：“摩西摩西。”
    “木村巧？有事吗？一切正常？好，辛苦了。”
    柳娜梅等渡边义雄挂断电话后，疑惑地问：“渡边君，木村巧不是在跟踪谭绍良吗？”
    渡边义雄嘲弄地笑道：“其他人都回来休息了，木村巧还在坚持。刚才你也听到了，一切正常。”
    柳娜梅淡淡地说：“让木村巧在那里坚守也好，可以防止出现意外。马宁一总喜欢出其不意，说不定会飞蛾扑火。”
    木村巧继续跟着谭绍良，是对自己的判断不信任嘛，她当然心里不舒服。
    事实上，木村巧的决定是正确的。新二组从来没有放弃对谭绍良的制裁。新二组行动小组长卢义刚，带着两名行动人员邓炳荣和吴本德，一直在威海卫路慈悉里活动。
    慈悉里71号，是谭绍良的住所，他们一直在等机会，等谭绍良单独出门的机会。
    “卢组长，天天这么守着，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干脆今天晚上杀进去，不就是几个看门狗么？我一枪一个。”
    说话的是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他叫吴本德，安徽桐城人，性慷慨，好任侠，中学毕业生后，正值抗战爆发，立志杀敌，投身苏浙边区游击队，擅长短枪射击。
    去年12月，经新二组组员赵洪涛介绍，参加上海区工作，任新二组行动小组队员，多次参加对敌行动，都很好的完成了任务。
    卢义刚低声说道：“不可造次，组座的意思，既要完成任务，更要保护好自己。”
    他们就在慈悉里71号附近找了家饭馆，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桌子，一边吃着饭，一边观察着71号的动静。
    他们负责后门，前门还有一个跟踪组。谭绍良如果从前门出来，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后门车子开不进去，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旁边的邓炳荣好奇地问：“卢组长，你见过组座么？”
    邓炳荣是江苏盐城人，1939年4月参加军统工作。他是中央军校毕业，又参加了黔阳班培训，毕业后分配到上海区新二组。
    钱鹤庭当组长时，邓炳荣也没见过本人，他能接触的，最多也就是行动小组长。其他小组成员，刚开始还认识几个，后来各个单位不断更换住所，早就联系不上了。
    卢义刚轻轻摇了摇头：“我们身处敌后，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吴本德说道：“你们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是真佩服组座。咱们新二组应该是杀敌最多的吧？”
    马宁一担任新二组的组长后，新二组的行动次数不仅明显增多，而且每次的情报精准，行动果断，撤退有序，新二组到目前为止，好像只损失了几个人。这样的成绩，放眼整个上海区，甚至全国，都是独一份。
    卢义刚点了点头：“程海涛、萧一诚、许申、姜质，如果再加上谭绍良，咱们行动小组就能史上留名了。”
    马宁一刚担任组长时，他还有些不服气。几次行动下来，他发现，在马宁一的领导下工作，不但可以杀敌立功，还能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这让他对马宁一越来越敬佩，哪怕他没见过马宁一，但这种敬佩却是发自心底。
    这次制裁谭绍良，马宁一特别交待，一定要注意队员的安全。如果情况不允许，宁可不开枪，也要以安全为上。
    谭绍良随时可以杀，兄弟们的生命更宝贵。
    眼尖的邓炳荣，突然看到慈悉里71号后门停了一辆小汽车：“看，有辆车停在了后门。”
    卢义刚马上起身：“谭绍良可能要出门，走。”
    他知道马宁一的本意，可制裁谭绍良机会难得，身为行动小组长，必须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像谭绍良这样的汉奸，早点死掉，对整个抗战都是有利的。
    谭绍良今天确实要外出，他不敢从前门走，每次出门总感觉有人跟踪。今天都没坐自己的车，想从后门悄悄出去。
    谭绍良和保镖刚走出后门，突然发现周围的气氛异常，四周似乎多了不少陌生人，那些人的目光，似乎都在自己身上，他暗中一声不妙。

第三百七十四章 告诉我
    谭绍良的感觉还是很灵敏的，看到有异常，拉着保镖就往车上走。只要上了车，再多陌生人也不怕了。
    然而，谭绍良一动，卢义刚等人也动手。卢义刚掏出枪，先开了一枪，正中谭绍良心口。邓炳荣和吴本德也迅速开枪，其中吴本德一枪打在谭绍良脑袋上。
    谭绍良身中两枪，当场死亡。他的保镖在卢义刚开第一枪时，也掏枪还击。
    “砰砰！”
    卢义刚正准备撤离时，突然后面传来枪声，他的右手臂一麻，手里的枪没拿稳，顿时停在地上。
    卢义刚弯下腰，左手捡起枪，一边朝汽车后面跑，一边迅速朝后面射击。
    “砰砰砰！”
    “赶紧撤！”
    在后面射击的，正是穿着西装的日本宪兵队少尉木村巧。他个子不高，表面上看着不像日本人，他拿着一支南部十四式手枪，将卢义刚等人死死地压制住。
    “你们先走，我来掩护。”吴本德拿的是快慢机，看到卢义刚右手受伤，连忙说道。
    他的枪法不错，一只快慢机足以压制对方的火力。
    卢义刚没有犹豫，对邓炳荣说：“好，分开走，老地方碰头。”
    这个时候，最担心的就是陷入敌人的包围。慈悉里附近的巡捕，听到枪声后，很快就会过来增援。一旦巡捕到了，他们想脱身更难。
    卢义刚和邓炳荣抬手开了几枪后，迅速朝着后面跑去。后面有两条里弄，只要跑进去就算安全了。
    这几天他们将慈悉里周围的地形都摸透了，早就计划好了撤退的路线。
    卢义刚跑到弄堂口停了一下，他是行动小组长，还得接应吴本德。然而，当他转身时，发现已经有巡捕从慈悉里两头涌了进来。
    再看邓炳荣，腿部似乎受伤，正一瘸一拐走进对面的里弄。
    卢义刚心里一咯吱，他想冲到对面，可是两头的巡捕，已经朝吴本德射击。
    吴本德的枪法，此时得到了很好的施展，他不停射击，接连倒下了好几个巡捕。
    然而，关键时刻，他的快慢机突然没有了子弹。吴本德的快慢机能装二十发子弹，又带了二十发子弹，应付一般的情况足够了。毕竟子弹也有分量，带多了不利于行动。
    有人大声喊道：“投降吧。”
    吴本德把枪一扔，捡起旁边一根棍子，拿在手里大吼道：“我已收够本钱，对你们这些汉奸走狗，有什么可怕的！谁敢上前？”
    “砰砰！”
    “砰！”
    前胸中两枪，后背中一枪。
    看着血流出来，吴本德用棍子撑地，勉强支持着。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
    胡孝民是一个小时之后才赶到的现场，他听到谭绍良被杀后，很是“惊诧”。受柳娜梅的委托，他先来现场。
    当得知吴本德殉难后，胡孝民望着他的遗体，仔细看了好一会。心里想，生前没与你好好谈次话，只能用这种方式和你沟通了，一路走好。
    胡孝民到慈悉里，最重要的是确定谭绍良是否死了。谭绍良的尸体就倒在后门，胡孝民亲自确认后，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虽然损失了一个吴本德，但任务还是完成了，吴本德也算死得其所。
    谭绍良是中央捕房的交际处长，他的死是整个公共租界的大事，胡孝民只关心新二组。他希望拿走吴本德的衣物，可中央捕房的人没同意。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想向柳娜梅报告，她办公室却没亮灯。也就是说，柳娜梅不在办公室。去她的住处，也没找到人。
    胡孝民很疑惑，柳娜梅明明给自己打电话，让自己去慈悉里察看情况，她怎么不见了呢？
    胡孝民回到办公室后，给宪兵队特高课打了个电话。果然，通过渡边义雄，找到了柳娜梅。
    胡孝民问：“姐，要我过来接你么？”
    柳娜梅说：“不必，谭绍良情况如何？”
    胡孝民说：“身中两枪，当场死亡。现场还死了一个枪手，可能是新二组的人。”
    他在猜测，柳娜梅在特高课的用意。是向特工总部报告谭绍良的死？还是因为判断失误，在特高课被日本人责骂？
    柳娜梅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办公室碰头。”
    谭绍良遇刺后不久，她就接到了渡边义雄的电话，让她赶紧过去一趟。柳娜梅到特高课才知道，木村巧抓回了一个凶手。
    这是破获新二组的重要人物，哪怕是胡孝民，柳娜梅也没透露半点口风。
    腿部受伤的邓炳荣被捕了，他腿上的伤，正是木村巧打的。见邓炳荣受伤后，木村巧悄然跟了上去，最终将邓炳荣打昏后送到了特高课。
    此时的邓炳荣，腿上的伤也没包扎，双手绑在身后，被吊在特高课的审讯室。这里的刑具种类非常多，阴森的审讯室，散着一股腐烂的血腥味。
    “现在招，可以让你免受皮肉之苦。明天招，全身的皮肤都会烂掉，身上的伤，至少三个月才会好。甚至，还会留下永久的残疾。”
    邓炳荣轻声说：“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是个军人，还在黔阳班受过训，对日本人的手段，早就有所了解。确实，受刑很难熬，可再难熬，也不能当叛徒。
    柳娜梅款款走到邓炳荣面前，嫣然一笑：“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邓炳荣看了柳娜梅一眼，马上侧过头，斩钉截铁地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新二组邓炳荣。”
    柳娜梅伸出手指，轻轻扯着邓炳荣的衣服，脸上露出微笑：“果然是新二组的人，死在慈悉里的那位，也是新二组的吧？”
    邓炳荣不敢正眼看她，不是心虚，而是怕受不了自己的诱惑。英雄难过美人关，再厉害的角色，也有弱点。看着邓炳荣的样子，她吃定了对方。
    邓炳荣点了点头：“对，他叫吴本德。”
    柳娜梅又问：“你的上司叫什么名字？”
    邓炳荣闭着眼睛，他不想多看柳娜梅一眼：“无可奉告。”
    他知道自己的弱点，可以经受酷刑，却受不了美色。特别是像柳娜梅这样的尤物，更是令他心里不安。
    柳娜梅柔声说：“告诉我，晚上可以陪你一夜。”

第三百七十五章 指日可待
    胡孝民离开情报处后，拿到了外交通的情报：谭绍良已死，吴本德殉难，邓炳荣受伤失踪，卢义刚受伤。
    谭绍良和吴本德的事，胡孝民已经亲眼所见。邓炳荣和卢义刚受伤，邓炳荣还失踪的事，他却不知道。
    按照行动之前的约定，邓炳荣应该会去法租界会合。他就算受了伤，也应该赶回去的。胡孝民很担心，邓炳荣的失踪，会不会与柳娜梅去特高课有关系。
    胡孝民原本要回家的，可现在得设法打探消息：“板本君，晚上去虹口喝一杯如何？”
    能喝到家乡的清酒，还能欣赏日本的艺妓，也不用花钱，板本一郎很是乐意：“好啊。”
    胡孝民诚恳地说：“今天晚上中央捕房的谭绍良死了，我反而轻松了。我知道特高课有些人也跟我一样辛苦，如果板本君认识，可以叫他们一起出来。”
    板本一郎笑道：“他们应该会很乐意。”
    胡孝民只是想结交一些日本人，而他则可以做顺水人情。
    除了木村巧外，其他几个日本宪兵都欣然应约。胡孝民与他们喝到半夜才回去，宾主尽欢。他们喝饱了酒，也饱了眼福，胡孝民则拿到了想要的情报。
    其实，他在知道木村巧还暗中跟着谭绍良，就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再加上邓炳荣失踪，他马上作了最坏打算：邓炳荣被捕并投敌。
    胡孝民自担任新二组组长以来，一直小心谨慎，每隔半个月，就让组员搬一次家。为了不引人注目，之前的房子也不会退，给其他组员轮换，或者空置一个月后再退租。
    新二组的经费，房租是最大头，生活费是其次。每每看到经费报表，胡孝民就头皮发麻，但为了所有人的安全，哪怕花再多的钱也愿意。
    除了房租就是电话费，各个小组长的地方，必须要有电话的。外交通的住处，更是得有电话。遇到紧急情况，电话是能救命的。
    钱鹤庭当组长时，胡孝民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但他当组长后，还从没与手下的人有过任何接触，一直都遵循死信箱联系，打电话还是头一回。
    胡孝民特意去法租界找了家公用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后，只说了一句话：“今晚牌局取消。”
    这是一句暗语，意思是紧急转移。
    外交通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后，马上也打了几个电话，意思一样：今晚牌局取消。
    打完电话，胡孝民才松了口气。接下来他要考虑的是，邓炳荣到底是不是进了特高课？如果他被捕了，应该如何营救？如果邓炳荣投敌，又该如何应对？
    紧急转移只是第一步，新二组的工作，不能因为某个人可能投敌而停滞。不要说没确定邓炳荣失踪原因，哪怕他真投敌了，新二组的工作也得继续。
    卢义刚接到命令后，虽然觉得多此一举，但还是坚决执行了命令。不仅他更换了住所，行动小组所有人也都更换了新的住处。
    他很担心，邓炳荣回来后，与行动小组完全断绝了联系。如果邓炳荣是因为治伤，不能回到安全屋，以后想与新二组联系，只能住在原来的地方，等着新二组主动与他联系。
    第二天早上，情报小组的汤伯荪，接到马宁一的命令：暗中监视邓炳荣的住处，一旦发现邓炳荣的行踪，马上报告。
    因为一名行动人员失踪，情报小组的成员，也跟着转移了住所。汤伯荪并没觉得马宁一的做法是小题大做，在敌占区，如果没有这样的谨慎，新二组早就完蛋了。
    如果有需要，他可以每天都更换住处。在敌占区做地下工作，没什么比安全更重要的了。
    胡孝民早上到情报处后，发现柳娜梅还没来，就先去了陆实声的办公室。
    胡孝民说道：“三哥，昨天晚上谭绍良死了，估计是新二组干的。”
    陆实声惊讶地说：“柳娜梅不是预测，马宁一不会对谭绍良动手么？”
    胡孝民奉承道：“她哪是马宁一的对手？对付新二组，还是三哥出手。”
    陆实声摆了摆手：“这种事可吹不得牛，马宁一虽只是临训班毕业，可看他行事之手段，比老特务有过之而无不及。要破获新二组案，除了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外，还需要很好的运气才行。”
    其他事情都可以吹牛，唯独这件事吹不得牛。一旦夸下海口，没办成的话，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胡孝民马上说道：“特高课对马宁一很有兴趣，交给他们去办正合适。”
    陆实声点了点头：“对，让特高课去办，我们只要不犯错就行了。”
    快中午时，柳娜梅才回到情报处。到办公室后，她一个电话把胡孝民叫了过去。
    柳娜梅叮嘱道：“你以后与中央捕房多联系，随时关注谭绍良案的进展。另外，一旦吕妙根出现，要马上派人盯死他。”
    胡孝民担忧地说：“谭绍良一死，吕妙根怕凶多吉少。”
    他的担忧很有道理，像吕妙根这样的叛徒，怎么可能容他活着呢？昨天晚上，吕妙根就被处决。
    柳娜梅点了点头：“这次马宁一反其道而行之，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邓炳荣的事情，她还是没跟胡孝民说起。行动越能保密，成功的几率就越高。
    胡孝民愤愤不平地说：“姐，新二组如此猖獗，我们必须反击。”
    柳娜梅问：“你觉得怎么个反击法？”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想听姐的意见。”
    柳娜梅安慰道：“不用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先把其他工作干好，会有机会的。”
    胡孝民一听，心里一动，柳娜梅这是拿下邓炳荣了么？据说邓炳荣生性好色，难道倒在了柳娜梅的石榴裙下？
    就算邓炳荣投敌，以他现在掌握的关系，对新二组也制造不了任何危险。
    胡孝民恭维道：“听姐的意思，破获新二组指日可待啊。”
    柳娜梅不敢把话说满，谦逊地说：“指日可待说不上，只能说有机会。”

第三百七十六章 可怕
    昨晚新二组的行动，柳娜梅其实是丢尽了脸。她判断新二组不会暗杀谭绍良，还建议宪兵队的人可以休息几天，结果晚上新二组就行动了。
    她以为马宁一避实就虚，现在看来，更像避虚就实。施礼富的死，原本她以为是“实”，其实是“虚”。
    马宁一诡计多端，柳娜梅再也不敢说对他了若指掌。每当她以为，自己对新二组的行动判断准确时，最后的结果证实，她的所谓判断，不过就是一个笑话。
    还好，昨天晚上木村巧抓到了邓炳荣，经过她的“努力”，邓炳荣终于屈服，愿意与宪兵队配合。
    今天上午，特高课已经行动，她回情报处时，宪兵队已经与法捕房和巡捕房联系好，会对新二组展开抓捕行动。
    应该说，破获新二组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柳娜梅连续遭到打击，不敢把话说满，只能说有机会。只有抓到马宁一，她才敢对胡孝民说肯定的话。到那时，她可以尽情奚落和嘲讽马宁一。
    她之前说过太多大话，严重影响到了她的威信。一个只会说大话的长官，只会让下属笑话。
    事实证明，柳娜梅的谨慎是有道理的。
    下午，她接到渡边义雄的电话，行动扑空了。邓炳荣知道的联络点，全部人去楼空。昨天晚上，新二组的人就转移了。
    渡边义雄在电话里叹息着说：“马宁一谨慎得有点可怕，邓炳荣没能及时赶回集合点，行动小组就会开始转移。超过半个小时没出现，行动小组长就会向马宁一报告。如果超过预定时间两个小时，整个新二组的成员，都会搬到新的住处。”
    邓炳荣终于肯说实话了，但这实话，让他觉得那么不可信。新二组有近六十人，给每个人随时准备一个应急住处，小组长级别，随时有两处以上的落脚点，这得花多大的精力和金钱？
    柳娜梅皱着眉头，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这么说，邓炳荣早就知道今天的搜捕不会有收获？”
    昨晚为了让邓炳荣满意，自己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真是可恶！
    渡边义雄冷冷地说：“所以，他现在又进了审讯室。”
    柳娜梅咬着牙齿，柳眉倒竖，像是要咬人：“我过来，亲自对他用刑。”
    柳娜梅走到胡孝民的办公室，敲开门后，说：“孝民，送我去宪兵队。”
    胡孝民小心翼翼地问：“姐，谁惹你不高兴？”
    柳娜梅抱着手臂，蛾眉倒蹙：“还能有谁？新二组的邓炳荣，这小子竟敢耍老娘，等会要剥了他的皮！”
    胡孝民“惊喜”地说：“新二组？姐，什么时候的事？”
    虽然昨晚就基本断定，但通过柳娜梅之口证实，还是让他很担忧。
    柳娜梅随口说道：“昨天晚上木村巧在慈悉里抓到的。”
    胡孝民感慨地说：“木村巧还真是敬业。”
    柳娜梅叹息道：“我的判断失误，差点让新二组又得逞。马宁一戏弄我也就罢了，邓炳荣也敢拿我开涮，真以为我没脾气？”
    她与马宁一交过几次手，马宁一棋高一着，先是浑水摸鱼，再是声东击西，最后避实就虚，把她耍得团团转，她心服口服。
    邓炳荣算什么东西？新二组行动小组的行动人员，睡了自己不说，还敢戏弄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
    胡孝民说道：“姐，等会我帮你打断他的腿。”
    柳娜梅对邓炳荣很怨恨，将昨晚的事，断断续续告诉了胡孝民。为了拉拢邓炳荣，柳娜梅不惜投怀送抱，邓炳荣这个好色之徒，就此被她拉下水。
    今天的行动，特高课当然不会有收获。邓炳荣能带人行动，已经说明了态度。如果可以，他甚至可以击毙邓炳荣。
    胡孝民陪着柳娜梅走进特高课审讯室时，还在门外，就听到了邓炳荣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木村巧亲自在用刑，他没有挥舞皮鞭，而是用一根烧红的铁丝，在邓炳荣的腋下、心口、大腿内侧，一下一下的刺进肉里。这些的神经末梢极为丰富，这些灼伤的皮肤，能给人带来最大的痛苦。
    邓炳荣看到柳娜梅，好像看到了救星：“柳小姐，我都招了啊，去之前就说了，可能会转移，你们没抓到人，不能怪我啊。”
    柳娜梅看到邓炳荣的惨状，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痛快，走到邓炳荣面前，冷笑着说：“就没有意外情况？你本来就受了伤，赶不回去也正常。”
    邓炳荣哭丧着脸：“我可以回自己的住处，上级什么时候派人来，用什么方式试探，真不敢保证。”
    昨天晚上柳娜梅的手段，确实令他着迷。过了一晚再开口，他也没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军统的特工都是职业的，只要不给组织带去毁灭性伤害，为了活命，完全可以与敌人合作。
    柳娜梅疑惑地说：“如果放你回去，新二组会派人与你联络？”
    邓炳荣说道：“对，但他们以什么方式，什么时间，我都不能保证。”
    柳娜梅冷笑道：“那好，今天就送你回去，如果新二组的人来了，一切都好说。如果没人来，嘿嘿，下场你是知道的。”
    邓炳荣忙不迭地说：“应该会来的，我们组座绝对不会放弃我。”
    胡孝民在旁边听着，暗暗叹息一声。按照正常程序，他真会派人去试探邓炳荣。毕竟，邓炳荣失踪，未必就是投敌。也有可能是临时躲到别处，或者先去治伤。
    柳娜梅不会再相信邓炳荣，她在邓炳荣的住处，安排了两个特务，如果有人去找邓炳荣，不管什么人都会被扣住。另外，在他住处的周围，也都安排了暗探。只要有陌生人出现，都会派人盯死。
    渡边义雄布置好后，问胡孝民：“胡科长，你觉得柳小姐的安排妥当么？”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马宁一不是一般的人，非常谨慎小心，我担心会弄巧成拙。”
    渡边义雄问：“你有什么办法？”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才疏学浅，哪能有什么办法？只是觉得与马宁一斗智，实在没必要。”

第三百七十七章 报销
    渡边义雄听到胡孝民的话，很是不以为然。胡孝民可是情报科长，面对新二组，却没有必胜的决心。
    渡边义雄不满地说：“胡科长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邓炳荣在我们手里，又愿意与我们合作。这是破获新二组的最佳时机，我们绝不能放过！”
    柳娜梅也说道：“对，吕妙根的事情我们大意了，绝对不能在邓炳荣身上犯同样的错误。”
    当时策反吕妙根后，太过大意，以为将吕妙根派回去就万事大吉。哪想到马宁一这么精明，发现吕妙根的身份后，不动声色，还利用吕妙根除掉了好几个人。
    “胡科长。”
    胡孝民走出渡边义雄的办公室，木村巧也跟着走了出来。
    胡孝民停下来，微微颌首：“木村少尉。”
    木村巧刚才也在办公室，对胡孝民的说法很有兴趣：“你觉得，邓炳荣不会发挥作用？”
    在渡边义雄和柳娜梅看来，胡孝民这是长他人志气，还没开始交手，就觉得必败。以这样的心态，怎么可能破获新二组呢？
    胡孝民叹息着说：“事实证明，马宁一非常谨慎，不要说邓炳荣一个晚上没回去，他迟回去一分钟，都会被怀疑和调查。邓炳荣身上的伤，没办法掩饰的。与其送邓炳荣回去，不如把他留在特高课。”
    邓炳荣已经投敌，就算是被迫的，胡孝民也不会再使用。
    木村巧喃喃地说：“留在特高课？”
    胡孝民恭维道：“木村少尉手段高明，把邓炳荣留在身边，更容易破获新二组。”
    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个木村巧，看着个子不高，可一肚子坏水。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他却一直跟着谭绍良。卢义刚手臂的伤，就是他打的。要不是木村巧，这次制裁谭绍良的行动，将非常完美。
    胡孝民提议：“邓炳荣总认识一些新二组的人吧？把他派到街上，或许有意外收获。”
    木村巧轻轻摇了摇头：“此事渡边大尉已经决定，至少要等邓炳荣回来之后再说。”
    胡孝民连忙说：“是的，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要全力配合渡边大尉的行动。”
    木村巧突然说：“胡科长你很不错，下次一起喝酒。”
    胡孝民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这是我的荣幸。”
    他知道，昨晚请板本一郎和其他人喝酒的事，木村巧已经知道了。要不然，他不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邓炳荣被送回了法租界金神父路六福里8号的住处，有一个日本宪兵和中国特务监视着邓炳荣。在六福里还安排了两个特务，其中包括木村巧。
    傍晚，六福里8号果然来了一个人，背着医生的出诊箱，高鼻子蓝眼睛黄头发，是个法国医生。
    明知道这个法国医生有问题，木村巧却不敢抓人。除了因为这是外国人外，还有一个原因，法国医生到六福里8号后，六福里很快来了几个安南巡捕。他们有意无意靠近六福里8号，如果宪兵队抓人，恐怕法国医生不会有用，他们几个特务，倒是会抓进法捕房。
    特工总部和宪兵队，虽然一直想渗透法租界，可因为法国与中国的关系较好，法捕房更多倾向于抗日组织。
    等法国医生走后，木村巧连忙进了六福里8号。然而，里面已经没有一个活人，只剩下三具尸体，包括邓炳荣，心口插着一把刀，眼睛瞪得很大，满是惊恐之色。
    他安排的日本宪兵和中国特务，也倒在地上，身下流出一滩鲜血。法国医生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估计就是处理这三个人。
    木村巧愤怒地吼道：“八嘎！”
    根据宪兵队与法捕房的协议，宪兵队在法租界没有执法权，他们的一切行动，要在法捕房的配合下进行。此事，宪兵队既没报备，也没让法捕房配合，出了问题，只能哑巴吃黄连。
    木村巧掏出南部十四式手枪，冲到门外，想把法国医生找回来。然而，刚打开门，对面突然射来一弹子弹：“砰！”
    木村巧腹部中弹，他猛地滚到旁边的墙角，不敢与外面的对射。木村巧的额头，不断冒出冷汗，他突然举起枪，朝天上开着枪：“砰砰！”
    他希望枪声能把周围的巡捕引来，此时的他，只能寄希望于法捕房。这让他感到深深地耻辱，堂堂大日本帝国的军官，竟然要靠洋人保护才能活命。
    木村巧的枪声，还真的救了他一命。原本外面的行动人员，会冲进来结果他的性命，听到枪声外，很快撤离。
    一击不中，迅速撤离，绝不纠缠。就算法捕房再同意军统，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支持他们。
    胡孝民晚上在愚园路433弄5号顾家吃的饭，虽然坐在餐桌上吃饭，可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傍晚的行动。
    严青山去了南京，卢义刚手臂受伤，自己又不能参加行动，行动小组能完成任务吗？
    这是新二组与特高课的正面较量，特高课想在六福里8号设伏，哪想到新二组早就派人监视六福里8号。就算没有马宁一的最新命令，新二组也能知道有埋伏。
    邓炳荣和其他两人走进去后，行动小组的人，从后门潜入。正面的法国医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里面的邓炳荣等人。
    胡孝民最担心的是行动小组能否对邓炳荣下手，这个人毕竟之前还是他们的兄弟，现在却成了敌人。
    还好，才回到家里，胡孝民就接到了最新消息：木村巧在六福里8号中枪，他的手下死了两个。要不是法捕房的巡捕及时赶到，木村巧也得当场报销。
    出了这样的事情，胡孝民当然得赶到现场。木村巧已经送到虹口的医院救治，现场除了特高课的渡边义雄外，特工总部的涩谷和板本一郎，以及柳娜梅也到了。
    柳娜梅喃喃地说：“下午送过来，傍晚就出了事，马宁一怎么能料事如神？”
    胡孝民问：“如果我是马宁一，一定会在周围监视。邓炳荣是单独回去的，还是与特高课的人一起进的家门？”

第三百七十八章 好戏
    胡孝民的话，让柳娜梅心里一震。之前胡孝民提醒过，不要与马宁一斗智，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以马宁一的性格，必定会派人盯着六福里8号。如果邓炳荣独自回家，或许还不会怀疑。特高课派了两个人押着他回来，以马宁一的精明，岂能不知道？
    计划很完美，因为一时不察功亏一篑。
    柳娜梅知道原因后，反而松了口气。计划是渡边义雄制定执行的，没有考虑细节，导致行动失败，她没什么责任。
    随后，胡孝民去了虹口的医院看望受伤的木村巧。他到医院时，木村巧刚从手术室出来，不能下床但能说话。
    胡孝民说道：“木村少尉，这次真是吉人天相，听医生说，子弹再偏一公分，就会伤到脾脏了。”
    他其实很遗憾，行动小组还是差了几分火候，木村巧这么重要的人物，怎么能让他活着呢？子弹不用大蒜汗浸泡，至少也要锉个“十”字，做个开花弹吧？
    如果用的是这种子弹，木村巧必死无疑！
    木村巧苦笑着说：“我很后悔没有听你的话，算计马宁一非明智之举，算来算去，最终算计的是自己。”
    胡孝民叹息着说：“渡边大尉的计谋还是好的，估计是行动人员没有注意，让新二组的人看出了破绽。”
    木村巧惊诧地说：“你的意思，新二组有人在监视六福里8号？”
    胡孝民说道：“否则没办法解释，下午进去，傍晚就被袭击。”
    木村巧缓缓点了点头：“看来我怀疑错了方向。”
    他一度以为，新二组在特高课有内线，否则他们的反应怎么可能这么快呢？
    胡孝民好奇地问：“木村君怀疑什么？”
    木村巧不置可否地说：“胡桑，你觉得马宁一为何每次反应会这么快？这么准确？”
    胡孝民沉吟道：“他时刻提防着周围的一切，有任何异常，都会引起他的高度警觉。”
    木村巧喃喃地说：“不错。要如何才能让他放松警惕呢？”
    胡孝民轻声说道：“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目前来说，还没有机会。”
    木村巧说道：“胡桑，有人说你能力差，也有人说你胆子小，但我觉得，你的分析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都不错，有搞情报的天赋。”
    胡孝民谦逊地说：“不敢，我资历浅，能力差，还要跟木村少尉多学习。”
    木村巧突然说道：“渡边义雄和柳娜梅，在马宁一手底下吃了好几次亏，他们远不是马宁一的对手。如果我们联手，或许能抓到这个狡猾的马宁一。”
    日本人对付中国特工，总有某种先天不足。内阁制定中国人对付中国人的政策，还是很正确的。
    胡孝民“喜出望外”：“能与木村君联手，是我的荣幸。情报一科将全力配合木村少尉，抓捕军统马宁一！”
    木村巧轻声说：“那就说定了，我伤好后，咱们好好研究详细的计划。”
    渡边义雄和柳娜梅太过贪心，又刚愎自用。嘴里说要重视马宁一，又不正视与马宁一的差距。他们永远都不敢承认，马宁一比他们聪明。每次行动失败，总觉得是考虑不周全。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负责配合，木村君有什么计划，我们全力以赴，竭尽绵薄。”
    木村巧说道：“只要抓到马宁一，我一定保荐胡桑。”
    胡孝民两眼放光：“多谢木村君！”
    其他要求，他或许能满足木村巧，但“抓到马宁一”，实难从命。不是不愿，而是不能。不管如何，胡孝民总不能绑着自己到木村巧面前，告诉他自己就是马宁一吧？
    邓炳荣被杀，胡孝民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当然，之前所有邓炳荣知道的地址，全部作废。邓炳荣与宪兵队是真正合作的，他所知道的地点，绝对不能再使用。
    第二天，孙墨梓和赵仕君回到了上海，据说他们在南京，为了争警政部长，公开叫板。原本内定是孙墨梓担任警政部长，赵仕君担任次长。但他则向周费梅和汪即卿提出，这个职务自己他担任。
    特工总部的实力，都掌握在赵仕君手里。如果不如他的意愿，特工总部将不会配合新政府。
    据说两人当着周费梅的面争吵过，周费梅分别约他们谈话，想调解两人的矛盾。赵仕君当初要借孙墨梓的大旗建立特工总部，现在羽毛丰满，怎么还会让孙墨梓成为他的顶头上司呢？
    据说，赵仕君和孙墨梓虽是坐同趟火车回沪，可出站后，却分别回的特工总部。
    胡孝民原本想与严青山商量一下新二组的事情，这次严青山跟着赵仕君去南京，除了保护赵仕君外，估计还有秘密任务。
    然而，胡孝民并没见到严青山，他被赵仕君留在南京。胡孝民很担忧，严青山不会“永远”留在南京吧？想到严青山，他就想到了张小通。
    新二组与南京，并没有直接联系的渠道。胡孝民急着知道严青山的情况，给特工总部南京区机要处长梅冶方打了个电话：“梅兄，主任在南京一切都好吧？”
    梅冶方笑道：“有兄弟们在，尽可放心。”
    胡孝民随口说道：“那就好，我看还有人没回来，以为主任还有任务。”
    梅冶方笑道：“嘿嘿，这种事不好在电话里说，过两天你就知道了，有好戏。”
    梅冶方的话，让胡孝民稍稍放心。赵仕君应该是有特别任务，电话并不保密，估计很快会有消息传来。
    果然，才过了一天，特工总部南京区就给上海发报：查孙时俊与中统暗中联络，他们在接头时，被我行动人员当场击毙！
    胡孝民终于知道，好戏是什么了。孙时俊何许人也？孙墨梓的胞弟，特工总部交际处长，原来柳娜梅的顶头上司。
    胡孝民并不关心孙时俊与中统有何联系，他只在意孙时俊被“击毙”。
    赵仕君早有杀孙墨梓身边的人习惯，比如说之前的曾柏山，如今他更是变本加厉，竟然要动孙墨梓的根本。

第三百七十九章 各方算计
    孙时俊被杀，还被扣上与重庆中统暗中联络的帽子，孙墨梓自然不服。孙时俊可是他一母胞弟，跟着自己来上海，只享受了半年福，就被人杀了。
    孙墨梓这次真是有苦说不出，他与重庆中统，确实还暗中保持着联系。而他的亲弟弟孙时俊，具体负责此事。
    只不过，孙时俊的联络人在上海，他去南京，纯粹是做正常工作。孙墨梓为争取警政部长，让孙时俊帮他四处活动。
    他绝不相信孙时俊在南京会与中统的人见面，一定是赵仕君，为了争这个警政部，不惜杀人。
    这一刻的孙墨梓，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很悲哀。他去年原本还在昆明养病，是重庆政府的少将参议。被赵仕君说动，跑到上海当这个特工总部主任、肃清委员会主任和社会部长。
    刚开始，赵仕君对他还是很尊重的，工作上的事情，都要向他请示。然而，等赵仕君与周费梅、汪即卿搭上线后，慢慢开始将他撇开。
    特工总部刚开始，每个月有三十万日元的活动经费，孙墨梓可以独自支配二十五万元。然而，萧一诚被杀后，他要用钱，还得跟赵仕君打招呼，但每个月也不会超过五万元了。
    孙墨梓原本就只掌握着总务处、交际处等部门，萧一诚死后，他失去了总务处。孙时俊这一死，他在特工总部，似乎已经没有立足之地。
    孙墨梓突然很是心灰意冷，再跟赵仕君争下去，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轮到自己了呢？
    胡孝民刚开完例会，回到办公室后，就接到了赵仕君的电话，让他去趟高洋房。胡孝民知道，他们谈的，肯定会与孙时俊有关，具体来说，应该是与严青山有关。
    赵仕君见到胡孝民后，与他坐到了会客区的沙发：“孝民，特高课与军统马宁一的新二组斗得怎么样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特高课抓了新二组几个人，还成功策反了两人，原本想一举破获新二组，抓到马宁一。结果，反被马宁一利用，特高课损失了几个人，李伯明、施礼富和谭绍良也死在军统手里。”
    赵仕君问：“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他觉得胡孝民是有情报天赋的，他的逻辑推理和思维能力，都比一般人要强。
    胡孝民说道：“太过急切，总想一举将新二组拿下，哪那么容易呢？这次的邓炳荣，已经答应配合，却要派人送他回去，引诱新二组上钩。结果，差点被新二组全部干掉。”
    赵仕君突然说道：“宪兵队对柳娜梅不是很满意，准备将她调离。”
    作为一个女性，而且还是一个放荡的女性，柳娜梅确实不宜当副处长。她哪怕干得再出色，也不会有手下信服。
    况且，柳娜梅在对付中共和军统方面，都没取什么成绩。日本人希望，她能作为一个单独的情报员，发挥更大的作用。
    胡孝民诚恳地说：“她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赵仕君缓缓地说道：“她擅长单独行动，是个不可多得的情报员，但不是一个好的长官。”
    其实，他想调整柳娜梅，还有一个原因，柳娜梅与日本人走得太近。
    这几次的行动，幸好没有成功，否则特工总部要被宪兵队更看轻。
    同样是与宪兵队合作，胡孝民的表现就好得多。不管什么事情，都会向陆实声报告。这就表明了态度嘛，胡孝民是坚定站在特工总部这边的。而柳娜梅，两只脚都站到了宪兵队那边。
    胡孝民叹道：“可惜了。”
    赵仕君似笑非笑地说：“她不走，你怎么上位？”
    胡孝民惊喜交集，激动地说：“我？”
    赵仕君微笑着说：“你担任情报一科长以来，做了不少事情，我都记在心里。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想委屈你担任情报处副处长，不知意下如何？”
    胡孝民站了起来，诚惶诚恐地说：“孝民不才，蒙主任如此看重，定当为和平大业竭尽绵薄，尽力而为。”
    赵仕君说道：“此事就算内定的，柳娜梅走后，由你接任。情报一科那边，你也还负着责，等有合适的人再说。”
    胡孝民坚定地说：“多谢主任，以后孝民定当效犬马之劳。”
    赵仕君缓缓地说：“除了这件事外，还有关于严青山的事情。”
    找胡孝民来说，最主要是说严青山的事情。这次严青山在南京除掉了孙时俊，着实令他高兴一回。
    胡孝民问：“主任，严青山没回来，是不是还有其他任务？”
    赵仕君说道：“这次颜森与孙时俊的事情，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担心，孙墨梓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后，会揪住不放。”
    胡孝民心里一咯吱：“主任想他消失？”
    赵仕君轻轻点了点头：“他也到消失的时候了。”
    胡孝民马上说：“严青山在南京被渝方特工杀害如何？”
    赵仕君微微颌首：“可以，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他之所以让胡孝民担任情报处副处长，就是想让他把这件事办好。不管严青山是真死还是假死，只要他不再以颜森和严青山的面目出现就行了。如果他聪明，永远都不要来上海。
    胡孝民与赵仕君在高洋房谈话时，孙墨梓在社会部，约见了情报一科的副科长刘炳元。
    刘炳元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他准备回情报一科上班，接到孙墨梓的通知后，马上过来了。
    孙墨梓给刘炳元递了根茄立克烟，亲切地说：“炳元，赵仕君跟我提起，让胡孝民担任情报处副处长。他当了副处长，科长的位子就空出来了。”
    刘炳元很是激动：“炳元愿意誓死追随孙主任。”
    孙墨梓说道：“我可以推荐你当科长，但你得替我办件事。”
    刘炳元坚定地说：“请孙主任吩咐。”
    只要能出头，让他干什么事都可以。
    孙墨梓冷冷地说：“干掉严青山，替我弟弟报仇！”
    刘炳元犹豫了一下，坚定地说：“严青山？没问题！”

第三百八十章 同行
    严青山枪法如神，他是见识过的，而且也很会用刀，格斗非常厉害，等闲三五个人根本近不了身。如果他有枪在手里，怕是十个八个也别想制伏他。
    孙墨梓看出了刘炳元的迟疑，安慰道：“放心，你去南京，还会有其他人配合你。”
    赵仕君拿着南京发来的电报，厚颜无耻的跟他说：“与渝方人员来往，本不算什么大事，但要抵抗拒捕，就不好的了。像唐东平这样的重大事情，都可以解决，令弟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孙墨梓当时肺都气炸了，死的又不是赵仕君的弟弟，他当然可以轻描淡写。严青山杀了孙时俊，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刘炳元放了心：“有人配合就更有把握。”
    孙墨梓虽然没答应，但他听出来了，干掉严青山，情报一科的科长就是他的。为了这个科长，哪怕刀山火海，他都要闯一闯。
    刘炳元走后，孙墨梓把柳娜梅也叫了过来，跟她说起此事。
    孙墨梓一脸黯然：“时俊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柳娜梅点了点头，轻声安慰道：“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孙墨梓突然说道：“赵仕君向宪兵队提议，你不适合在情报处，副处长将由胡孝民接手。”
    其实宪兵队和特高课都有这样的意思，渡边义雄、林少佐不想承担责任，将锅甩给了柳娜梅。从吕妙根到邓炳荣，柳娜梅的建议就没有一次对的。她与马宁一的几次交手，都以惨败收场。
    柳娜梅默默地说：“冈村队长跟我说了。”
    她当然很不服气，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轻视对手的结果，就是失败。许申、姜质、李伯明、施礼富、谭绍良，这么多人，都是因为自己的轻敌而被杀。
    新二组的吕妙根、邓炳荣，原本已经投诚，因为使用不当，被马宁一察觉。原本是自己算计新二组，结果几次都被新二组算计。
    她现在终于明白，与马宁一交手，必须小心再小心。绝对不能犯一点错误，抓到新二组的人，只要超过两小时，就会引起马宁一的疑心。
    比如说这次邓炳荣，在宪兵队住了一晚，实在不应该把他放回家，而是应该送到哪家私人诊所。或者让他在乡下躲几天再回来，效果都会比直接派人跟着回去强。
    孙墨梓问：“对严青山你是怎么想的？”
    柳娜梅犹豫道：“我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孙墨梓冷笑道：“如果我告诉你，严青山是受赵仕君指使，故意杀害孙时俊的，你不会觉得惊讶吧？”
    柳娜梅惊诧道：“不至于吧？”
    她心里其实认同孙墨梓的说法，赵仕君还真干得出这样的事。
    孙墨梓缓缓地说：“我向宪兵队建议，你还是回交际处，时俊死了，他的位子由你来接任。”
    柳娜梅知道，孙墨梓不会无缘无故提拔自己：“需要我做什么？”
    孙墨梓冷冷地说：“严青山还在南京，我需要你去一趟，找到他，把他的住处告诉我。”
    柳娜梅犹豫道：“这个”
    他与严青山虽不是夫妻，但已经有夫妻之实。两人住在一起，同进同出，俨然是夫妇。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多少总还有点感情的。
    可如果不做这件事，自己这个交际处长，怕是干不成的。再像原来那样，挂在交际处下面，她会更尴尬。离开特工总部，又像无根之木。
    孙墨梓冷笑道：“你以为，严青山干了这样的事，以后还能活么？”
    柳娜梅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好吧。”
    柳娜梅当即买了去南京的火车票，到火车站后才发现，与胡孝民是同趟车。
    柳娜梅惊讶地问：“孝民，你也去南京？”
    胡孝民问：“去南京办点事，姐，你去南京公干？”
    柳娜梅去孙墨梓的办公室，他是知道的。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孙墨梓，谁跟他见了面，很快会传到胡孝民的耳朵里。
    柳娜梅兴味索然地点了点头：“是的。”
    胡孝民心里一动：“严队长这才去了几天，你就想他了？”
    柳娜梅坐到胡孝民身边，诚恳地问：“孝民，这次严青山杀孙时俊，你是怎么看的？”
    胡孝民问：“姐是不是受孙主任所托？”
    柳娜梅说道：“对，孙墨梓想我查到青山在南京的住处，估计要对他动手。这次我离开情报处，他答应把交际科升级为交际处，让我当处长。”
    其实所谓的升格，只是安慰。交际处还是原来的那些人，只是级别升了一级罢了。
    胡孝民问：“姐是怎么想的？”
    柳娜梅问：“青山是帮赵主任做事的，总不能不管他的死活吧？孝民，你去南京，是不是也为青山之事？”
    胡孝民点了点头，轻声说：“对，这件事总得给孙主任一个交待。”
    柳娜梅张了张嘴，犹豫道：“孝民”
    胡孝民认真地说：“姐，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与严队长也算朋友，不会为难他的。”
    柳娜梅听到之后，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孝民，谢谢你。”
    到南京后，胡孝民通过梅冶方，很快知道严青山住在南京中央饭店。柳娜梅很与胡孝民一起，赶了过去。
    柳娜梅不管胡孝民在旁边，跑过去抱着严青山痛哭：“青山，你怎么这么傻？”
    她对严青山还是有点感情的，要不是两人的身份，说不定真会结婚。
    严青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这条命反正是捡来的，大不了还给他们。”
    胡孝民给了严青山一个眼色，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地交流着，过了一会胡孝民悄然离开。
    他单独一人去夫子庙逛了一圈，傍晚时才回来。他在中央饭店也开了间房，给严青山的房间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才听到严青山懒洋洋地声音：“谁啊？”
    胡孝民调侃道：“还有力气吃饭吗？”
    “谁啊？”胡孝民听到旁边柳娜梅的声音。
    “哟，这都七点了，一起下楼吃饭吧。”严青山下午确实很累，与柳娜梅缠绵了一下午，天昏地暗的，完全忘记了时间。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主动配合
    晚上吃饭时，柳娜梅说出她此行的来意：侦察严青山的住址。
    胡孝民给柳娜梅倒了点葡萄酒，诚恳地问：“姐，严队长也找到了，打算怎么办？”
    柳娜梅轻轻抿了口酒：“最好的办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胡孝民摇了摇头：“孙主任怕是不会让严队长轻易离开。”
    孙墨梓知道柳娜梅与严青山的关系，才没有让她动手。
    柳娜梅缓缓地说：“我去见孙墨梓之前，看到刘炳元从那边出来。估计，孙墨梓给了刘炳元特别任务。”
    严青山看了胡孝民一眼，问：“刘炳元是你的人，他没向你报告？”
    胡孝民摇了摇头：“刘炳元只是我的副手，可不是我的人。”
    刘炳元受伤后，一直没来上班。这次领了孙墨梓的特别任务后，找廖新民商量了。来南京前，廖新民向胡孝民报告过刘炳元的计划，只不过他还没机会跟严青山说起此事。
    柳娜梅担忧地说：“如果我告诉孙墨梓，你就住在这里，今天晚上，就有杀手过来。”
    下午她其实就劝了严青山，让他放下一切就此离开。甚至，她也可以跟着严青山走。来南京时，她带了一个大的行李箱，将自己的积蓄、个人物品，全部带在了身边。
    然而，严青山告诉她，特工总部南京区早就派人盯着他，想离开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说了，胡孝民来南京也是为了他，躲得过南京区的人，能躲过胡孝民吗？
    胡孝民安慰道：“姐，你放心，既然我来了，总要想个稳妥的办法。”
    柳娜梅急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一句话，青山不能出事。”
    孙墨梓要置严青山于死地，赵仕君也要对严青山动手，他还有活路吗？
    不管怎么说，严青山都是自己人，对他哪能比对抗日分子还狠呢？
    柳娜梅如果知道严青山的真正身份，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她面前现在坐的，正是朝思夜想除掉的新二组组长马宁一和副组长颜森。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能保证这边不对严队长动手，可孙主任那边，就不好办了。”
    柳娜梅说道：“找一个身形与相貌与青山差不多的，安排他也住到中央饭店。到时候，想办法让他住到青山的房间，我再报告孙墨梓”
    胡孝民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这主意好。”
    想要瞒天过海，必须柳娜梅配合。胡孝民不好开口，没想到柳娜梅主动提了出来。
    柳娜梅说道：“你去找人，我等就给孙墨梓挂长途电话。”
    胡孝民苦笑道：“你们恩爱缠绵，让我当苦力，这不太好吧？”
    柳娜梅指着桌上的菜和酒，笑吟吟地说：“不仅如此，这里所有的开销，全部记到你头上，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五福公司赚了多少钱。”
    她很感激胡孝民，为了帮自己，甘愿冒天大的风险。事情一旦败露，胡孝民不仅会让赵仕君失望，更是往死里得罪了孙墨梓。
    胡孝民笑着说：“只要姐高兴，你再打包一份回房间都没问题。”
    柳娜梅起身去打电话时，胡孝民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原本我的计划是安排人以军统名义假刺杀，现在还得应付孙墨梓，你非死不可。”
    严青山轻声说：“你制定计划，我全力配合。”
    胡孝民是新二组的组长，他是副组长，哪怕军衔比胡孝民高，也要服从胡孝民的命令。
    “孙墨梓答应明天以后再行动。”柳娜梅打完电话后，很快又回到座位。
    “胡科长，真是你？”
    胡孝民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顺头声音望去，发现是特工总部南京区的组训处长费仲彝。
    因为唐东平的原因，费仲彝上次被胡孝民带回上海。当时费仲彝带了一箱钱财，胡孝民只拿了一部分，其他钱全部送了出去。结果，唐东平被永不录用，费仲彝又回到了南京。
    胡孝民微笑着说：“费处长，好久不见。”
    费仲彝佯装责怪：“我听梅处长说，你在中央饭店。胡科长太不够意思了，来南京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
    他虽被胡孝民抓到上海，对胡孝民却没半点意见。相反，他还很感激胡孝民。要不是胡孝民，他不可能再回南京区，更不可能官复原职。
    胡孝民连忙说道：“这次来南京，半公半私，也就没打扰你了。”
    费仲彝连忙说：“那怎么行呢？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在南京我办事总比你方便吧？把事情交给我，保证让你满意。”
    “费处长，有朋友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胡孝民正想拒绝，看到费仲彝身边走来一个满身酒气的男子。
    “丁科长，这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胡孝民科长。这两位都是特工总部的，严队长、柳处长。”费仲彝说道，他又对胡孝民说：“胡科长，这位是南京区总务处的丁大琨科长。”
    丁大琨的目光，被柳娜梅牢牢吸引：“原来是柳处长，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惊为天人。”
    胡孝民提议：“费处长，丁科长，饭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消遣一下？”
    他是知道丁大琨的，原来苏光霄的手下，中统上海区的，跟着苏光霄投靠特工总部。苏光霄调南京后，他也跟着到了南京区，没想到在总务处还混了个科长。
    丁大琨马上说道：“好啊，去舞厅如何？我早想跟柳处长跳舞了。”
    柳娜梅皱了皱眉头：“我有点头疼。”
    胡孝民给柳娜梅使了眼色：“要不搓麻将？明天再去舞厅。”
    丁大琨高兴地说：“麻将是我的最爱，我除了女人外，最喜欢的就是麻将了。”
    费仲彝不高兴地说：“丁科长，我们有四个人了呢？”
    他感觉丁大琨喧宾夺主了，自己见到胡孝民很高兴，不想让他破坏气氛。
    柳娜梅说道：“正好，你们四个玩。”
    丁大琨叹道：“柳小姐不参与，那就没味了。”
    胡孝民似笑非笑地说：“丁科长是要打麻将，还是跟柳处长聊天？”

第三百八十二章 打脸
    柳娜梅此时也反应过来，丁大琨如此令人憎恶，岂不是送上门的替死鬼？她看了丁大琨一眼，感觉与严青山也有几分相似。
    柳娜梅嫣然一笑：“你们打麻将，我端茶倒水。”
    听到柳娜梅端茶倒水，丁大琨笑颜逐开，打麻将能有美女作陪，实在人生一大乐事。
    费仲彝连忙说：“哪敢要柳处长端茶倒水。”
    麻将一般都是通宵，丁大琨心思都在柳娜梅身上，自然成了最大的输家。
    丁大琨很是大气地说：“回去上个班，吃了中饭再战如何？晚上夫子庙国际舞厅，我请客，请柳小姐务必赏光。”
    “胡科长，实在不好时间，昨天也没注意丁大琨在，他死皮赖脸粘上去，实在烦人。”费仲彝等丁大琨走后，对胡孝民低声解释道。
    胡孝民安慰道：“没事，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晚上去国际舞厅跳舞。”
    柳娜梅等费仲彝走后，问：“孝民，你是不是想让丁大琨当替死鬼？”
    胡孝民冷笑道：“严队长想脱身，总得死个人才行。丁大琨很讨厌，还敢对姐无礼，我看他是活不长了。”
    柳娜梅问：“在国际舞厅动手？”
    胡孝民说道：“姐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孙墨梓，中央饭店毕竟不是一般的地方，外面又有南京区的兄弟，他们很难得手的。”
    严青山在旁边笑道：“你们姐弟商量着杀我，把我当成空气么？我还是个活人好不好，能不能给点面子？”
    胡孝民提议：“严队长得赶紧去估衣铺买套西装，款式跟丁大琨今天穿的一样。我估计，他下午还会穿同样的衣服。如果可以，你们最好能把衣服换掉。另外，严队长可以朝丁大琨脸上开两枪，打他打成花脸，再把身上的物品搜刮一空，再放上严队长的钱包”
    柳娜梅笑道：“买两套一样的，到时候我送一套给丁大琨，这个色鬼，还能不马上换上？”
    胡孝民奉承道：“其实我们都不用出面，姐魅力无边，就算让丁大琨去死，他也不会拒绝。”
    严青山锤了胡孝民一拳，笑骂道：“你的意思，娜梅让我去死，我也得上赶着？”
    胡孝民一脸痛苦，揉着手臂，故作夸张地说：“这次你不就得死么？”
    柳娜梅突然问：“孝民，青山如果能逃过一劫，你觉得去哪里合适？”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这件事我不想知道，也不能知道。如果一切顺利，我希望严青山永远消失，至少，在上海和南京，不要再出现。”
    柳娜梅一脸歉意，她确实说错了话：“我收回刚才的话。”
    刘炳元带着廖新民等人，昨天下午才到南京。先落脚，再给孙墨梓打电话。当时孙墨梓还没得到情报，让他每隔两个小时与上海联络一次。直到晚上八点，刘炳元得到准确消息，严青山住在中央饭店。
    刘炳元亲自去了趟中央饭店，看到门口就有警察，周围还有同行，他暗暗皱眉。在这里动手，实在不方便。就算得手，也无法撤退。为了杀严青山搭上自己，他是不会干的。
    刘炳元还在想，干掉严青山后回去当情报科长。如果杀了严青山，自己却回不去，那宁愿让严青山活着。
    还好，今天上午他与孙墨梓通话时，得到一个最新消息：晚上严青山会去夫子庙的国际舞厅。在那里杀人，比中央饭店要方便得多。
    刘炳元马上找廖新民商量，严青山能离开中央饭店，这是动手的最佳机会。
    廖新民信誓旦旦地说：“刘科长，既然来了南京，肯定要杀了严青山才能回去。到时我进去动手，你在外面接应就是。”
    昨天下午到南京后，他就与胡孝民见了面，向他详细报告了刘炳元的行动计划。胡孝民叮嘱他，可以争取动手的机会。
    刘炳元拍着廖新民的肩膀，感动地说：“新民兄弟，这次事成后，我们就是亲兄弟了。”
    廖新民主动提出动手，太合他的心意了。一旦失手，出问题的是廖新民，与他无关。
    晚上，南京夫子庙的“国际舞厅”，来了四男一女。其中四个男子，都穿着西装，如果仔细看的话，有两个身形相似的男子，穿的衣服、皮鞋完全一样。
    刘炳元有廖新民一直在国际舞厅对面观察着，严青山不来，他们就不会进去。否则里面几百人，更难发现。
    刘炳元没看清严青山，但认得柳娜梅和胡孝民，知道柳娜梅身边的男子，一定是严青山：“他们到了。”
    廖新民掏出枪，把保险打开：“好。”
    刘炳元叮嘱道：“我在后门接应你。”
    他们下午就来国际舞厅，提前侦查好了地形，确定了行动方案和撤退路线。严青山是用枪和格斗的高手，在人多的舞厅，反而不利于发挥他的优势。只要行动果断，一枪命中，严青山再厉害也没用。
    廖新民手里拿着枪，藏到衣服里，走进国际舞厅时，他就将保险关上了。到了里面，一切得听胡孝民的安排。
    一进舞厅，就听到阵阵轻松的“华尔兹”乐曲，舞池里一对对男女，跟着“蓬嚓嚓”的节拍，飞速旋转着。
    廖新民走进去，很快发现了胡孝民。他们一行人坐在角落里喝酒，刚进舞厅，很喝点酒热身。
    胡孝民也看到了廖新民，他就着人群走了过来，趴在廖新民耳边说：“南京区总务处的丁大琨，似乎也有动手的迹象，他等会开枪，你跟着开枪就是。”
    胡孝民说完后，又走了回去。在费仲彝耳边说了句什么，两人又起身。他们刚走到甬道，一个穿西装的男子，突然站了起来，朝着柳娜梅身边的男子连开两枪。
    “砰砰！”
    突然的枪声，让舞厅像煮开的一锅粥似的纷乱起来，舞客四散夺门而出，舞女尖声怪叫。廖新民挤开人群冲了进去，朝着倒在地上的男子又开了两枪：“砰砰！”
    连续的枪声，让舞厅内的人跑得更快，廖新民也趁着慌乱，从后门离开。
    刘炳元在后门接应，紧张地问：“得手了吗？”
    廖新民说道：“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很好
    胡孝民和费仲彝原本想去弹子房玩，刚走到甬道，就听到两声枪响。费仲彝当时吓得两腿发软，马上躲到了旁边的沙发后面。
    胡孝民掏出枪，迅速蹲下。他并没有马上冲过去，毕竟这是第一次枪声，严青山开枪之后，马上会离开，柳娜梅会留下当证人。
    “砰砰。”
    听到第二次枪声后，胡孝民才站起来，朝着刚才的座位“冲”去。等他赶到时，除了地上躲着一具尸体和柳娜梅呆坐在一旁外，周围再也找不到其他人。
    胡孝民大吼道：“姐，谁干的？”
    柳娜梅咬牙切齿地说：“丁大琨！这个混蛋突然拿出枪，朝着青山就是两枪。后来又冲来他的一个同伙，又打了两枪。”
    胡孝民喃喃地说：“丁大琨？”
    费仲彝听到声音后，也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吃惊地说：“这怎么可能？”
    胡孝民指着地上的尸体，愤愤不平地说：“费处长，你来看看吧，丁大琨手段极其残忍。”
    借着舞厅昏暗的灯光，费仲彝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脸上被打了个稀巴烂，已经看不出容貌。但从身形来看，确实是丁大琨。
    柳娜梅和胡孝民都信誓旦旦地认定，地上躺着的就是丁大琨。费仲彝先入为主，也认定死的肯定也是“严青山”。
    柳娜梅是亲历者，胡孝民与严青山是同事，他们都认定死的是“丁大琨”，他自然不会否认。
    柳娜梅不断抽泣着，悲叹道：“青山，你死的好惨！”
    胡孝民冷着脸：“费处长，你看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费仲彝忙不迭地说：“我马上报告马区长。”
    柳娜梅收起眼泪，连忙说：“我也得报告上海特工总部。”
    马英良是南京区区长，此事当然要向他报告。但更应该向孙墨梓报告，她得拿到这个案子的处置权，才能让丁大琨成为真正的严青山。
    死的是特工总部的人，舞厅老板也不用报案，直接把人送到了殡仪馆。死者的脸被打得稀巴烂，身上的钱包经检验是严青山所有。这个钱包，成为证明死者身份的证据。柳娜梅的口供，加上胡孝民的旁证，都证明了死在国际舞厅的正是严青山。
    这个结果，孙墨梓很满意，赵仕君也不反对。至于最终定性，得由上海决定。
    廖新民与刘炳元离开舞厅后，向他报告了事情的经过。有人先朝严青山开枪，他随后上去补了两枪，两枪全中要害。
    刘炳元向孙墨梓报告，稍微改动了一下，他的说法是：廖新民与丁大琨同时开枪，一起命中严青山。
    如果丁大琨先杀的人，他算是捡了个功劳。如果同时开枪，他的功劳就要多一点。
    孙墨梓叮嘱道：“这次的事情办得很好，你马上回来。”
    关于严青山死在谁手里，他与赵仕君商量，决定把严青山的死，推到丁大琨身上。而丁大琨的身份，也将定义为抗日分子。
    “严青山”的尸体，在殡仪馆很快被火化，柳娜梅给孙墨梓建议，要把“严青山”挫骨扬灰，把他的骨灰倒进粪坑里，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孙墨梓觉得这个建议甚合心意，严青山已经死了，只有这样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胡孝民与马英良商量后，决定配合柳娜梅，把事情定性为：抗日分子暗杀严青山，严青山是因公殉职。
    因为严青山没有家人，骨灰由柳娜梅处理，遗物也交给柳娜梅。
    处理好一切之后，胡孝民与柳娜梅一起回了上海。
    柳娜梅与胡孝民同坐一个特等包厢：“孝民，这次真是谢谢你。”
    胡孝民谦逊地说：“谢我干什么？我只做了该做的事。”
    其实他还想感谢柳娜梅，要不是她，严青山不可能金蝉脱壳。他一直想离开特工总部，正想借着这次的机会，顺利脱身。
    赵仕君对严青山也不放心，特别是严青山杀了孙时俊后，更像是颗定时炸弹。一旦严青山的真正身份被查出来，他会很被动。
    胡孝民也需要严青山到新二组领导行动工作，新政府成立后，冒出的汉奸会更多，新二组的任务会更重。胡孝民的身份，不宜总在一线出现。
    严青山是军统第一杀手，又是行动专家，让他领导新二组行动，胡孝民很放心。
    柳娜梅说道：“要不是你，青山肯定死了。”
    胡孝民说道：“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严青山这个人了。姐，以后你可得注意。”
    看得出来，柳娜梅对严青山还是有感情的。如果她知道，严青山会回到上海，继续从事抗日工作，不知会作何感想。
    柳娜梅郑重其事地说：“你提醒得对，从现在开始，世上再无严青山。”
    胡孝民说：“姐，以后你回交际处当处长，可得多帮衬小弟。”
    柳娜梅认真地说：“这还用说？以后你就是我亲弟。”
    这次在南京，她其实很清楚胡孝民的任务，肯定跟刘炳元一样，也是为了除掉严青山。可胡孝民为了救严青山，冒着巨大的危险。这件事一旦泄露，胡孝民怕是会有牢狱之灾。
    回到上海后，胡孝民先去了高洋房，向赵仕君报告事情的经过：“死的是丁大琨，严青山答应永远不用这个名字。丁大琨原是中统过来的，据说与中统暗中还有联系，正好借机除掉。此事，除了主任和柳娜梅外，再无任何人知道，包括孙墨梓。”
    赵仕君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
    严青山离开后，确实去了他一块心病。严青山只要不再用“颜森”和“严青山”这两个名字，哪怕他再次落到特工总部手里，也不用担心连累自己。
    胡孝民微笑着说：“还没恭喜主任，我听说孙墨梓马上就要走了，以后只担任社会部长。”
    南京方面的消息很是灵通，原本内定孙墨梓担任警政部长，结果赵仕君强烈反对，再加上孙时俊被杀，孙墨梓心灰意冷。周费梅为当和事佬，由他兼任警政部长，赵仕君担任次长。
    也就是说，很快，特工总部就要进入赵仕君时代。

第三百八十四章 汪伪政权
    1940年3月29，维新政府发表声明，宣布即日起解散。
    1940年3月30日，汪即卿在日本的牵引下，与华北伪“临时政府”、华中伪“维新政府”及伪“蒙古自治政府”合流，在南京成立伪“国民政府”，由汪即卿担任国民政府代理主席，并发表所谓的“还都宣言”。
    这段时间，特工总部所有人都被派了出去，他们要维持治安，保护政要，生怕重庆那边会生事。
    日本也派出军队和宪兵队，协助南京和上海的治安。同时宪兵队给中央捕房和法捕房施压，一旦非常时期出现恐怖事件，宪兵队将进入租界维持治安。
    还好，这段时间风平浪静，至少在30日这天，上海各方保持着克制。
    但中共，则迅速作出了反应。论政治敏锐和宣传作战，中共比重庆方面高几个段位。
    30日下午，中共江苏省委发表为展开反汪运动告上海同胞书。指出汪即卿政权是“日寇进入中国的新工具”，是“帮助日寇来掠夺中国人民、屠杀中国人民的强盗机关”，上海人民要高度警惕日寇利用汪伪政权和隐藏在抗日阵营中的投降派“破坏抗战、破坏团结、破坏进步”的阴谋活动。
    同日，上海“学协”发表宣言，号召大、中学生起来开展反汪斗争。
    复旦、暨大、沪江、交通、震旦、东吴、之江、上海法学院、同德医学院、政法学院等大学，以及复旦附中、松江中学等校学生，纷纷发表通电，反对汪政权，重申拥挤抗战。
    大夏大学护校会发表致全校师生及社会各界人士的公开信，提出开除该校已去任汪伪浙江高官傅某的教藉。
    许多学校举行怠课、罢课，并有三万余学生举行反汪宣誓活动，提出：“我们永远是祖国的儿女，我们决不投降。”
    这些情况，情报一科各个情报组搜集上来后，汇总到胡孝民处，再由他向陆实声报告。同时，二科负责编审，将这类情报分送梅机关和南京。
    胡孝民好奇地问：“三哥，之前不是说，咱们的国旗不加三角形黄布片吗？”
    汪即卿的“国民政府”，党旗和国旗用的是青天白日和青天白日满地红。可日本人要求，为了区分重庆的国旗，要加一个三角形黄布片，这也是为了照顾维新政府和临时政府感情。
    陆实声叹息着说：“原本晴气庆胤答应，只在建国期间使用几天，可汪主席向西尾和板垣要求，去掉国旗上的三角形黄布片，被他们拒绝了。”
    今天原本是个大喜的日子，可看着各方的信息，心里反而没有底。和平运动，真的能得人心吗？他们在特工总部，会有未来吗？这是一个令人生厌的工作，一旦当政者失势，他们的下场会很悲惨。
    胡孝民说：“汪主席前几天在南京发表广播讲话，称国民政府还都，就是要统一起来做和平运动，完成实现和平、实施宪政两大使命。由于国民政府的还都，和平运动已经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陆实声叹息着说：“六弟，关起门来两兄弟说句心里话，日本对汪主席的支持力度并不大，和平运动，还要靠我们自己。”
    他这说的是真心话，重庆和中共都说汪记政府是傀儡，他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日本人只想通过汪即卿，更好的控制着他们的占领区域。
    以日本的人力和军队，他们不可能完全控制占领区。中国太大，每个县城留一个小队，都足以拖垮他们。敌后抗战如火如荼，一个县城留一个小队，只会被抗日武装慢慢蚕食。
    晚上，胡孝民去了趟九如里5号。他在车里化好装后，步行过去。先在外面观察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后，才从后门用暗号敲了敲门。
    刘尧递给胡孝民一张支票：“码头同志，党中央拨了一笔款，这是你上次垫付的钱。这是组织原则，必须拿回去。”
    胡孝民无奈地说：“好吧。”
    刘尧严肃地说：“还有件事，省委决定，用党中央下拨的款项，筹建一家商行，具体任务是：用党中央的拨款作资本，在通货膨胀时不贬值，多赚钱，保证提供党的经费。同时，还要掩护部分在沪重要领导同志，锻炼和培训一批党的经济工作干部。你当过掮客，又搞了家五福公司，还参与过东南贸易公司，在经济方面还是很有经验的。”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当个掮客还行，让我办商行，两眼一抹黑呢。”
    刘尧微笑着说：“码头同志，不要谦虚嘛。你的能力，省委还是信得过的。你看看，这个商行，经营什么比较好？我的意见是，不要搞粮食、棉纱、食盐、五金这些，容易被敌人盯上。”
    胡孝民想了想，说道：“经营化工原料如何？这些东西，敌人都不太懂。而且，很多东西，也是苏北、江南急缺的。”
    刘尧眼睛一亮，拍板定下了此事：“化工原料？正好我们有化工人才呢。”
    胡孝民高兴地说：“那更好，选好址后，马上就能开业。”
    刘尧叮嘱道：“敌人目前对江南、江北地区不断用军事、政治进攻，江南的杂色部队基本变质。甚至还提出，只打我们，不打其他部队的口号。你战斗在敌人心脏，不仅要站稳脚跟，还得及时掌握日军扫荡的情报。我们的部队损失很大，人民生活更加恶化，组织对你寄予厚望。”
    日伪对江南江北地区，军事进攻反而不是为主，政治分化、收买动摇部队，并加强对人民经济掠夺。这使得我党领导的部队，活动非常艰难，不仅要面临日伪部队的进攻，还要防止汉奸部队的骚扰。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苏浙皖绥靖军总司令部在南京成立了，设南京、湖州、杭州、庐州、蚌埠、苏州、芜湖七个绥靖区。我会把情报一科的触角伸进去，包括在日军中，也尽量发展一些眼线。”

第三百八十五章 独当一面
    汪记国民政府成立后，孙墨梓随后就任社会部长，不再兼任特务委员会副主任和特工总部主任。
    社会部主要由原上海党部的成员组成，下设商运、工运、社会、青运、妇运、教、报界、帮会、大学等分支系统。
    这帮人不少，但孙墨梓未必能指挥得动。他担任社会部长，也只是挂个名，算是半退。以后，特务系统与孙墨梓基本上没关系。
    孙墨梓这一走，76号人事马上大调整。孙墨梓的人，全部撤换。如果不能调到社会部，就只能先闲置。
    柳娜梅原本也应该闲置的，可她处置严青山有功，最终赵仕君答应，让她担任交际处长。她调走后，副处长之位，自然由胡孝民接任。
    而胡孝民空出来的情报一科科长之位，本来是答应给刘炳元的，但孙墨梓已经走人，这么重要的位子，赵仕君不会交给不信任的人。因此，一科暂时还由胡孝民兼任科长。
    刘炳元自然气得半死，他可是冒着天大的风险，才求得这个富贵，哪想到孙墨梓却突然走人。
    刘炳元跑到社会部孙墨梓的办公室：“孙部长，情报一科的科长还是由胡孝民兼任。”
    孙墨梓叹息着说：“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赵仕君正在清洗我的人。你如果来社会部，我可以让你独当一面。但在特工总部，实在鞭长莫及。”
    他对汪即卿的新政府失望之极，答应给警政部长没给，去边疆委员会也没去得成，胞弟死了，原来的亲信手下，不是死了就是倒台，跟着他的没一个好下场。
    社会部的这帮党棍，以前对他就阳奉阴违，现在更是爱搭不理。他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丧家之犬。
    刘炳元摇了摇头：“我只会搞情报，来社会部无用武之地。”
    他只想让孙墨梓帮自己说句话，既然他把话说透，再跟着他不是自寻死路么？在情报一科，好歹还是个副科长，手底下总要管两个情报组。在特工总部，或许要受胡孝民的气，但在外面，还是很威风的。
    孙墨梓叮嘱道：“以前我就跟你说过，做事不要太急切，要与胡孝民搞好关系。我不在特工总部，你更要与他搞好关系。在76号想出头，必须是赵仕君的人。”
    刘炳元点了点头：“我早就想好，以后不争不抢，积极配合胡孝民的工作。”
    以前自己走错路了，错得离谱。如果早一点巴结胡孝民，攀上赵仕君这根线，何至于连个科长也当不上？
    对刘炳元的改变，胡孝民也感觉到了。陆实声宣布了命令后，刘炳元坐在一旁沉默不语。早上的例会，他也只是拿个本子，在旁边默默记着。
    这让胡孝民反而不舒服，刘炳元如果想尽千方百计与自己作对，才是正常的嘛。现在就像个应声虫，反而不习惯。
    胡孝民会后，把廖新民叫到办公室：“七组的组长准备调二科，你跟刘炳元说，让他给你弄这个组长。”
    廖新民不解地问：“科长，我是你的人，为何还要找他？”
    之前为了迷惑刘炳元，他可以假装是刘炳元的人。现在孙墨梓都滚蛋了，还用得着遮遮掩掩吗？
    胡孝民叮嘱道：“咬人的狗不叫，之前他公开跳出来，反而不用担心。你的任务远没结束，必须更进一步取得刘炳元的信任。我总觉得，这小子没憋好屁。”
    廖新民恭敬地说：“我永远都是科长的耳目，不，是处座的耳目。”
    胡孝民拍了拍廖新民的肩膀，鼓舞着说：“你虽只是副组长，但我对你的重视，远高于一般的组长。”
    廖新民很是感动：“多谢处座信任，新民定当效犬马之劳。”
    要不是他及时悬崖勒马，现在的下场，怕是跟袁佩瑜差不多。
    随后，廖新民去找刘炳元诉苦：“刘科长，七组的组长马上要空出来了，这是我的机会，你得帮我争取。”
    刘炳元苦笑道：“新民，现在的形势你也看到了，情报一科的事情，我能插手吗？”
    廖新民失望地说：“八个情报组，如果你一个都不掌握，以后怎么跟他斗？你是副科长，也应该让你掌握一个情报组。”
    刘炳元心里一动：“我去试试吧。”
    刘炳元没想到，他向胡孝民说起情报七组长之事后，胡孝民竟然答应了他的请求。
    胡孝民诚恳地说：“刘副科长，情报一科的所有人，都要拧成一股绳，有力往一处使。以前可能有一些误会，但以后，希望不要有任何芥蒂。情报七组的组长，由你定。如果要调一些熟悉的人过去，只要你打报告，我就批。”
    刘炳元感激地说：“多谢胡处长。”
    不管心里有多酸，他都不能表露出来。胡孝民的成功，不是他能力有多强，也不是他的资历有多深，而是因为他跟对了人。自己瞎了眼，跟着孙墨梓，冒着天大的风险，差点死在南京，结果什么都没捞到。
    胡孝民问：“七组的孔振球，要不要调到六组？”
    刘炳元高兴地说：“如果能给七组空个副组长，自然再好不过。”
    让廖新民再提拔一个副组长，自己又会再添一干将。当初袁佩瑜提拔廖新民，现在不就成了自己最得力的手下么？
    胡孝民微笑道：“既然把七组交给你，当然要交得彻底。”
    七组是廖新民的七组，而不是刘炳元的七组。不管怎么变动，都在胡孝民的掌控之中。
    刘炳元非常感激：“多谢处长。”
    在情报一科只要真正有一个情报组，也是可以慢慢建立势力的。
    胡孝民正准备去九风茶楼时，突然接到特高课木村巧打来的电话，他已经伤愈出院，回到特高课。
    木村巧说得很诚恳：“胡处长，恭喜荣升。”
    胡孝民隔着电话也欠了欠身：“多谢木村少尉，您出院了？”
    木村巧笑道：“我说过，我们要合作，破获军统新二组。”
    胡孝民坚定地说：“这是我的荣幸，情报一科将全力配合木村君。”
    木村巧说：“你过来一趟吧，我们商量一下行动细节。”

第三百八十六章 马计划
    木村巧的话，让胡孝民心里一咯吱。木村巧说的是“行动细节”，而非“行动方案”。也就是说，木村巧心里已经有了详细计划。
    木村巧受伤住院，一直没与外界接触，竟然想到了行动方案？
    上次跟踪谭绍良，胡孝民就看出来了，木村巧是个行动果断，坚韧不拔之人。他个子不高，枪法却很好，还抓到了邓炳荣，可见能力非同一般。
    以木村巧的性格，在马宁一手底下吃了亏，非抓到马宁一不可。
    不管心里有多少疑惑，胡孝民放下电话后，开着车子迅速去了四川北路的特高课。
    在特高课，木村巧有自己的办公室。
    胡孝民打量着木村巧，关心地问：“木村君，身体都康复了吧？”
    木村巧站了起来，当着胡孝民的面走了两步，又挥了挥拳头，自信地说：“只要不剧烈运动，完全没有问题。”
    胡孝民“高兴”地说：“太好了，木村君身体恢复，抗日组织就要倒大霉了。”
    他感觉，木村巧比渡边义雄和柳娜梅难对付得多。
    渡边义雄和柳娜梅失败之后，会很沮丧和愤怒，这样的人更容易犯错。而木村巧坚韧不拔，越是失败，反而越激起他的斗志，这样的人很可怕。
    木村巧沉吟道：“你要准备几个人，可以随时消失的人。”
    他虽是让胡孝民过来“商量”行动细节，但此时却是用命令的语气。在心底，他其实也很狂妄，面对中国人时，有一种身为日本人的巨大的优越感。
    胡孝民疑惑地问：“消失的人？”
    木村巧直接下命令，说明他已经有了计划，只需要胡孝民配合就行了。
    木村巧解释道：“其实就是假死，他们可能会遭到袭击，假死之后，在报纸上刊出他们的名字和照片。在计划没完成前，不能抛头露面。至少，不能公开露面。”
    胡孝民问：“嗨。要多少人？”
    木村巧说道：“三到五人差不多了。”
    胡孝民问：“除了这些，还需要做什么？”
    木村巧说道：“你要准备一些精干人员，监视一些地点和人。”
    胡孝民坚定地说：“只要给我地址和名字，一定牢牢盯死。”
    他已经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木村巧这条毒蛇正在谋划一个阴谋。而他此时还没有完全了解这个阴谋，更是觉得危机四伏。
    胡孝民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多问。木村巧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多问一句，就会引起木村巧的怀疑。他的计划一旦成功还好，如果失败了，必然会怀疑自己。
    木村巧摇了摇头：“地址和名字暂时还没有，你做好准备就是。”
    胡孝民坚定地说：“我说过，情报一科全力以赴配合木村君的行动。”
    木村巧微笑着说：“这次的马计划如果成功，你的功劳也是大大的。”
    胡孝民好奇地问：“马计划？是不是针对马宁一的计划？”
    木村巧主动说出“马计划”，他就可以问起了。否则，木村巧也会怀疑，他为何一点好奇心都没有，是不是心里有鬼呢？
    木村巧点了点头：“不错。我在医院期间，精心布置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的时间会比较长，我们要有足够的耐心。”
    他对自己的马计划很满意，或许一二个月不能见效，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定可以接近马宁一。现在最头疼的，是马宁一神龙见首不见尾。
    不知道他的相貌，不知道他的住址，新二组的人估计都没见过他。谁都有可能是马宁一，根本无从下手。
    胡孝民微笑着说：“在木村君的英明领导下，马计划一定马到成功。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准备庆功宴了。”
    木村巧脸上露出微笑：“不用这么急，马计划的时间会比较长，千万不能性急。柳娜梅几次行动失败，就是因为太过性急。中国有句俗话，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离开特高课后，胡孝民去了延年坊。把车子停在远处，在车上化了装后，胡孝民才去延年坊9号。从南京遁名匿迹的严青山，正住在这里。
    胡孝民的安全屋设在延年坊7号，但这次去的却是延年坊9号。为了安全起见，胡孝民将延年坊7号旁边的9号、5号，以及对面的8号，分别以不同的名字租了下来。
    这几套房子都在一起，不仅可以相互观察，也能相互配合。同时，长时间不住人，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否则，邻居总是最先发现异常的。
    用三长两短的暗号敲了敲门后，延年坊9号的门很快打开。里面的人穿着长衫，还带着眼镜，但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都认出了对方。
    胡孝民走进去，到里面的房间后，问：“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吧？”
    严青山没好气地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小媳妇似的，能习惯么？”
    胡孝民叮嘱道：“这是为了你好，记住，一个月之内不能出门。”
    严青山无奈地说：“知道，我的胡须没蓄起来之前不能出门呗。”
    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男人都逃不过的女色，一个人住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太孤单。
    胡孝民淡淡地说：“如果你实在忍不住，可以回重庆休息几个月再说。”
    严青山坚定地说：“不可能！不杀几个大汉奸敌谍，绝对不回重庆。”
    胡孝民说道：“如果你能忍是住寂寞，我才给你布置任务。否则，我会向上报报告，让你回重庆述职。你在敌人内部潜伏许久，手刃陆雨亭，枪杀李明卿，足以称得抗日英雄。到了重庆，金钱、美女都会滚滚而来，那日子才逍遥呢。”
    严青山说道：“你别诱惑老子，当初在临训班，你的那点鬼心思我就知道得很。虽说在你手下当副手，但这种日子很是刺激，我高兴着呢。”
    胡孝民似笑非笑地说：“真的不想走？你要是想女人了怎么办？”
    严青山脸上一红，兀自辩解道：“自己想办法解决总行吧？”

第三百八十七章 歼敌计划
    胡孝民聪明绝顶，思维敏捷，但严青山的话，一时之间还是没有领悟。但他知道，严青山是下了决心要留在上海。
    胡孝民递给严青山一张证件：“这是你的新证件，以后你就用魏嘉猷这个名字，颜森和严青山，与你再无任何关系。你的胡须蓄起来后，发型也要改变，你的身形，要么瘦一点，要么胖一点。走路的姿态，最好也变一变。”
    严青山，不，现在是魏嘉猷，接过证件看了看，照片跟自己只有四分像。这样的照片，足够用了，现在的拍照技术，不可能完全像本人。这个证件，足够应付检查了。
    魏嘉猷摇了摇头：“发型和身形尽量变一变，但走路的姿态，怕是变不了。”
    胡孝民掏出枪，作势要开枪:“要不，我在给你膝盖上来一枪？保证你变成瘸子。”
    魏嘉猷连忙跳到一旁，避开胡孝民的枪口：“我改还不行吗？”
    胡孝民掏出烟，递给魏嘉猷一根：“木村巧弄了个马计划，专门针对马宁一。你恢复工作后，要特别注意。”
    魏嘉猷喃喃地说：“马计划？”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这个马计划执行时间较长，通过他的行为，可以窥探出他的计划。”
    木村巧让他准备几个人，随时准备“假死”，估计是配合行动。只是，配合的对象是谁呢？或许，那才是“马计划”的核心。
    魏嘉猷笑道：“木村巧如果知道，你就马宁一，估计会气得吐血。”
    胡孝民微笑着说：“年初，上海区拟定一个歼敌计划，最近获得上级批准。你出山后，可大显身手。”
    军统上海区除了制裁汉奸敌谍，觉得更应该对他们的主子进行制裁。于年初拟具歼敌计划向上呈报：即对日寇格杀勿论，随宜处理，无须事先向上级报备。
    军统的行动准则，要先报备，上级批准后再行动。所有行动，都得提前报告。这会大大降低行动效率，有的时候机会稍纵即逝，等报告上去再行动，黄花菜都凉了。
    魏嘉猷高兴地说：“太好了，我早就想杀几个鬼子。”
    木村巧的“马计划”，胡孝民回到76号后，向陆实声报告了。只要情报一科需要配合，就得让陆实声知道。至于赵仕君那里，是陆实声报告的，胡孝民如果去高洋房报告，属于越级。
    陆实声不以为然地说：“日本人的计划，你配合就是。”
    胡孝民无论是作为下属还是结拜兄弟，他都很满意。赵仕君经常直接给胡孝民布置任务，可胡孝民从不越权。该报告的，从来不会因为赵仕君而瞒报。
    胡孝民说：“我准备让八组配合。”
    陆实声说道：“谁配合都行，只要木村巧满意就好。”
    胡孝民没好气地说：“不抓到马宁一，他可不会满意。”
    陆实声提醒道：“所以你只需要配合，马宁一是那么容易抓的么？”
    胡孝民问：“三哥，马宁一又不是神仙，就这么难抓？”
    陆实声缓缓地说：“有租界保护，就算有线索也拿他没办法。再说了，马宁一非常谨慎，简直胆小如鼠，一有风吹草动，马上逃得无影无踪。而且，我怀疑他在宪兵队有内线。”
    胡孝民吃惊地说：“有内线？”
    陆实声分析着说：“柳娜梅先后抓到吕妙根和邓炳荣，都成功策反。为何马宁一这么快就识破他们的身份？就算他再谨慎，也不会疑神疑鬼到这种地步吧？”
    胡孝民点了点头：“三哥说得有道理，也有可能是我们这里有新二组的内线。”
    陆实声摇了摇头：“我们这边的几率要少一些，虽然很多人与军统或多或少有点关系，但这些人，马宁一未必看得上。”
    能入马宁一法眼的，一定也是非常谨慎的。
    自从知道木村巧的“马计划”后，胡孝民一直在观察着新二组的情况。新二组与上级的联络，是通过王淑珍。他甚至一度怀疑，王淑珍是不是被特高课盯上。
    经过他的认真观察，王淑珍很安全。
    王淑珍安全，新二组的人员，也没异常，木村巧的“马计划”到底会从哪里启动？或许，只能等木村巧先动手，才能逆推出他的马计划。
    几天之后，胡孝民突然接到木村巧的紧急电话：“胡处长，麻烦你准备一个人，晚上去金门戏院。”
    木村巧说的是日语，他所说的“准备”，也只有胡孝民知道内情。
    胡孝民也用日语说道：“嗨。我会亲自安排，送他去金门戏院。”
    胡孝民把情报八组组长孟香谷叫来，让他安排一个人随自己执行特别任务。
    孟香谷问：“具体任务呢？”
    胡孝民摇了摇头：“到时便知。”
    这件事，除了自己和当事人外，其他人都不能知道。
    胡孝民现在是副处长兼一科科长，其他七个组的组长，也都是他重新任命，孟香谷心里一直在打鼓，自然不敢多说。
    晚上，胡孝民亲自带着八组的奚时霖去金门戏院。
    胡孝民在车上，给了奚时霖一瓶红墨水和一沓钱：“今天晚上，有人会对你动手。你只需要配合，涂点红墨水到身上和脸上，等救护车把你拉走后，再找家旅馆住下就行了。”
    奚时霖还是很机灵的，马上明白了胡孝民的意思：“假死？”
    胡孝民冷冷地说：“对。此事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如果有人知道你没死，那假死就要变成真死了。”
    奚时霖吓了一跳，坚定地说：“绝对守口如瓶！”
    胡孝民与奚时霖一起走向金门戏院，胡孝民一直警惕地望着四周，他想弄清，木村巧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正当他们要走进金门戏院的大门时，突然左右各走出一人，手里拿着快慢机，抬手就射。
    “砰砰砰砰！”
    胡孝民就地一滚，躲到了一旁。
    奚时霖没有防备，身中两枪，他手里拿着红墨水，嘴角流出鲜血，不可思议地望着胡孝民，仿佛在问：不是说好演戏的吗？怎么来真的？
    胡孝民看着奚时霖倒在地上，他也一脸懵然，这跟剧本完全不符啊。

第三百八十八章 启动
    胡孝民其实是有机会开枪反击的，但这是木村巧安排的行动，对方很有可能是木村巧的人。
    原本胡孝民觉得，通过晚上的行动，正好可以逆推“马计划”。可突然出现的两个人，让胡孝民很是疑惑。对方真的开枪，更是让他不解。
    两个枪手开枪后，迅速分散逃离。胡孝民举起枪又放下，感觉肋下很疼，仔细一看，衣服破了个洞。要不是穿了防弹马甲，也得吃枪子。
    鲁继荣之前接到胡孝民的电话，让他带领二组埋伏在金门戏院内外，听到枪声后，他第一时间冲了过来，发现坐在地上的胡孝民。
    “科长，你没事吧？”
    胡孝民没好气地说：“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鲁继荣连忙扶着胡孝民起来，胡孝民借着鲁继荣的手臂，才勉强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奚时霖，走过去把他身上的物品，包括之前给的钱，都拿了出来。至于那瓶红墨水，已经打碎在地上。
    “胡处长，发生了什么事？”
    胡孝民刚准备走，法捕房的彭惠民骑着自行车冲了过来，把自行车架在旁边，走到胡孝民身边。
    胡孝民不满地说：“抗日分子袭击，我死了一个手下。彭探长，法租界的治安堪忧啊。”
    彭惠民看着地上的奚时霖，问：“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胡孝民捂着腋下，没好气地说：“除了军统还能有谁？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一步，有什么事情，你问鲁继荣。”
    “这里交给我就是，科长，要不要送你？”鲁继荣问，他是胡孝民提拔起来的，就算胡孝民当了副处长，也一样喊他“科长”，这样显得亲切，也提醒胡孝民，他是自己人。
    胡孝民摆了摆手：“不必。”
    胡孝民开着车子，强忍着疼痛去了特高课。这件事，电话里没法说清楚，只能当面说。
    一路上，胡孝民都在想，金门戏院开枪的两个人，是木村巧的人？还是军统的？抑或只有一个是木村巧的人，一个是真正的军统？
    奚时霖被杀，是意外还是蓄意？
    胡孝民希望是意外，如果是蓄意，那就太可怕了。
    可他从来不相信意外，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自己要去金门戏院，是木村巧的安排。到达的时间，也是木村巧规定的。
    金门戏院发生的枪击事件，更像是木村巧设的一个圈套。很有可能，是“马计划”的第一步。
    到特高课要下车时，胡孝民故意将自己的头发弄乱，还把破了的衣服，用力将缺口撕破，让自己显得更狼狈不堪。
    果然，木村巧看到胡孝民的模样很是意外：“胡桑，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一脸悲伤，心有余悸地说：“报告木村少尉，我与手下在金门戏院被人袭击。手下殉难，我穿了防弹马甲，侧腰中枪，侥幸未死。”
    木村巧朝胡孝民鞠了一躬，标准的九十度礼，诚恳地说：“胡桑，辛苦了。”
    胡孝民连忙跳开，诚惶诚恐地说：“木村少尉，这可不敢当。”
    木村巧诚恳地说：“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不能给你任何解释，还请见谅。”
    他知道胡孝民的来意，兴师问罪他不敢，但也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胡孝民坚定地说：“我说过，情报一科全力配合木村少尉的行动。既然如此，我不多问一句，下次有行动，依然无条件配合。”
    木村巧脸上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哟西，胡桑，你是大日本真正的朋友。放心，马计划成功后，我会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为了执行“马计划”，他不仅会牺牲胡孝民手下的性命，哪怕就是胡孝民，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所谓的假死，只是为了迷惑胡孝民罢了。否则，他又如何会配合呢？
    今晚的行动，效果很好，而且也再次验证胡孝民的忠诚。对此，木村巧很满意。
    作为一名资深情报官，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特别是对中国人，都只是有限的信任。胡孝民之前的表现，更多在嘴上，今天晚上差点死了，他对胡孝民的看法才开始改变。
    胡孝民也重重地鞠了一躬：“多谢木村少尉。”
    今天晚上的事后，胡孝民知道，自己目前最大的对手，成了眼前这个木村巧。此人行事果断，坚韧不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为了执行他的马计划，无所不用其极。自己和奚时霖的性命，在他眼里一毛不值。
    冯香莲看到胡孝民的衣服破了，眼中满是关切：“胡先生，你的衣服怎么破了？”
    胡孝民理了理头发，将衣服脱了下来：“没事，晚上遇到抗日分子的袭击。”
    冯香莲吃惊地说：“袭击？没受伤吧？”
    胡孝民加重了语气，提醒道：“说了没事嘛，你去烧点水，等会洗个热水澡。”
    冯香莲低声说：“是。”
    她知道自己说话越位了，作为胡家的佣人，可以关心胡孝民的衣服，却不能关心胡孝民的身体。
    泡在澡桶里，胡孝民感觉全身的疲惫在迅速消散。
    虽然侧腰依然传来阵阵隐痛，但他脑子里想的，全是晚上的事。
    奚时霖被杀，可以认定是“马计划”的正式启动。胡孝民感兴趣的，是那两个枪手的身份。他们之中，必然有木村巧的人，甚至有可能全是木村巧的人。至少，也是被木村巧利用！
    从他们开枪的姿态，以及撤退的路线，胡孝民可以断定，对方是军统上海区的行动人员。但具体是哪个单位，需要查证。
    胡孝民很想去趟顾家，可现在太晚，明天早上，似乎也不合适。
    他的言行，必然符合身份才行。如果是顾慧英出事，必须第一时间报告顾家。
    “晚上出了什么事？”顾慧英等胡孝民洗完澡上楼后，问。
    胡孝民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说：“也没什么事，在金门戏院被袭击，八组的奚时霖死了，我穿了你给的防弹马甲，被子弹碰了一下，没什么事。”
    顾慧英关切地问：“被子弹碰了还没事？要不要去医院？”
    胡孝民叮嘱道：“真没事，你看看，就是红肿了一块嘛，你可千万别跟你爸妈说。”

第三百八十九章 危险
    胡孝民不提醒还好，他这么一说，顾慧英必须告诉家里才行。不管如何，胡孝民都是顾家的女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会上报纸。如果让家里从报纸上看到，又会责备自己。
    第二天早上，王淑珍提着一只炖好的鸽子，早早到了愚园路473弄3号。
    王淑珍关切地问：“没受伤吧？要不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胡孝民站了起来转了一圈：“没事，幸好穿了防弹马甲。”
    王淑珍嗔恼着说：“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身体，看着没事，说不定有内伤，还是去照个片子放心些。”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上午就去。”
    王淑珍热心地说：“我在广慈医院有朋友，等会帮你预约。”
    她刚刚已经拿到胡孝民的情报，胡孝民急着要回信，估计最快也得上午。如果胡孝民去广慈医院照片子，正好可以把上级的情报送到他手里。
    顾慧英等胡孝民上楼换衣服时，挽着王淑珍的手臂撒着娇：“姆妈，你现在对他比对我还上心。”
    王淑珍拉着顾慧英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对他好，他才会对你好。前几天观音生日，我去了观音阁、小普陀禅院两处上香，替你求子，得了个上上签呢。囡囡，你大可宽心，快则二三月，慢则三五月，你的肚子就会有响动。”
    顾慧英急道：“姆妈，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王淑珍没待多久，还得把情报传出去呢。她与胡孝民约好，上午十点半，在广慈医院见面。
    送走王淑珍后，顾慧英与胡孝民一同去76号：“我妈就是这样的，面冷心热，现在已经把你当一家人了。”
    胡孝民笑道：“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
    顾慧英提醒道：“等会你记得去广慈医院，她做事风风火火，要是你不去，肯定会打电话来催。”
    胡孝民说道：“放心，我会准时去的。”
    这件事不用顾慧英催促，他会很上心。
    昨天晚上，他将木村巧的“马计划”报告给了上级。同时，对金门戏院发生的枪击，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胡孝民希望，能把昨晚的行动细节告诉他，特别是行动人员，以及他们的档案。
    上午，到76号后，胡孝民接到通知，去高洋房会议室开会。日军准备扫荡青浦县东乡的抗日根据地，要求特工总部派出特工人员配合。鉴于第二处对付中共的经验丰富，这次行动由第二处配合。
    散会后，胡孝民特意与许均鹤一道离开：“大哥，共产党不比其他杂牌部队，他们打起仗来是真拼命，你的人可得小心。”
    这个任务，胡孝民很想争取，可他又不能表现得太露痕迹。陆实声不争，他再想去也没用。
    许均鹤说道：“承蒙关心，我会让他们小心的。孝民，听说你昨晚遇袭，没事吧？”
    胡孝民苦笑道：“没什么大碍，咱们身在这个位子，遭暗算不常有的事么？”
    昨晚金门戏院的袭击，胡孝民虽然吃了亏，但也赢得特工总部很多人的“尊重”。能成为军统的目标，说明胡孝民有点分量了。
    胡孝民去广慈医院前回了趟家，他得让冯香莲把这个重要情报传递出去。明天日军就要去青浦，时间比什么都重要。
    “香莲，你要出门？”胡孝民在出门时，见冯香莲提着菜篮，很是“诧异”地说。
    冯香莲说：“我去趟霞飞市场。”
    胡孝民朗声说：“我要去广慈医院，顺便送你。”
    他的话，自然是说给刘妈听的。
    上车后，冯香莲急切地问：“胡大哥，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不断加大油门：“明天，日伪军估计会出动四千人以上，对青浦县东乡抗日根据地进行大扫荡。我们的部队本就很艰难，再加上日伪的扫荡，很担心他们啊。”
    他知道东乡有个青浦第三支队，青浦工作委员会也在东乡办公。如果部队和机会，不能及时跳出日伪的包围圈，损失会很大。
    冯香莲马上意识到，胡孝民为何要送自己去霞飞市场了，时间就是生命啊，她喃喃自语：“希望来得及。”
    胡孝民到广慈医院后，很快见到了王淑珍，她已经帮胡孝民安排好照X光的事，同时也给胡孝民带来了上级的指示：昨晚系第三大队之行动，区部将着手调查马计划之详情。
    胡孝民在车里看完情报后，找到王淑珍，不满地问：“就这样？”
    他需要详细的信息，知道的越多，就越有可能掌握木村巧的“马计划”。然而，上海区只告诉自己，昨晚的行动是第三大队干的。行动人员的姓名、档案，半个字都没提。
    王淑珍低声解释道：“这是纪律，所有人都是单线联络，不发生横向关系。是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别人的安全。”
    胡孝民无奈地说：“好吧，你转告上级，要彻查昨晚的行动人员，我怀疑他们可能是木村巧的人。另外，可能的话，把我的建议报告给李先生。”
    从组织纪律看，他确实不能知道第三大队的情况。姓名和档案，关系到一个特工的生死。区部调查，确实比胡孝民更合适。
    胡孝民的意见，上海区本部并没有很重视。只是让第三大队的大队长蒋华安调查，将结果报告给区本部。
    蒋华安搞行动是把好手，让他调查自己的兄弟，特别是还要怀疑，其中是不是有日本特务，他接到命令就不乐意。金门戏院的行动，是临时起意，第一分队的行动人员，偶尔去金门戏院，正巧碰到汉奸胡孝民，这样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可惜的是，胡孝民运气好，被他捡了条命。
    蒋华安向区里报告：经详实调查，参与行动之第一分队队员李林木、富泰来忠勇诚勉，乃党国之干才。
    得到这样的结果，胡孝民很是气愤，可又无可奈何。但他认定，木村巧的目标在第三大队。
    第二天，胡孝民将自己的怀疑，写了一个详细的报告，让王淑珍报告上去。只不过，报告交上去之后杳无音讯，如石沉大海。

第三百九十章 再次行动
    隔了好几天，胡孝民才得到区本部的回复：金门戏院之袭击，乃意外事件，误认为奚时霖是日寇，才当即制裁。
    至于行动人员，经过仔细调查，并无发现异常。
    这让胡孝民很疑惑，他特意强调过两次，区本部也回复了两次。第二次的回复，似乎并非敷衍。
    是敌人太狡猾？还是自己判断失误？又或真是误会？
    狡猾的木村巧没有任何解释，胡孝民只能结合有限的信息猜测。他认为，枪杀自己和奚时霖的人，至少有一个是木村巧的人，甚至，两个人都可能是木村巧的内线。
    而区本部的调查，第三大队的这两名行动人员，非常可靠，值得信任。
    这让胡孝民陷入了迷茫，连续几个晚上，因为思考这个问题而失眠。
    一直以来，胡孝民对自己的逻辑分析和推理能力，都比较自信。可现在，他完全找不到方向，感觉所有的推测都不对，走进了死胡同似的。
    还有日军扫荡青乡抗日根据地，虽然胡孝民提前一天把情报传递出去，可青浦第三支队为了掩护群众，在狙击敌人的战斗中，遭受了严重损失。中共青浦工委，被迫转移至上海市区。
    还好，我党在法租界霞飞路靠近圣母院路的协鑫商行已经开业，协鑫商行以经营化工原料为主，在法租界申请营业执照后，并没引起特工总部的注意。
    就算特工总部发现，胡孝民也会淡化处理。
    协鑫商行初创，人员流动较大，青浦工委的领导同志，转移至协鑫商行，并没引起其他方面的注意。
    协鑫商行所处的位置，属于鲁继荣的情报二组范围，开业时，鲁继荣报告过，但胡孝民自动忽略。在青浦工委的同志转移至市区和租界后，他更是让二组全力调查金门戏院一案，所有人手都抽调过去，哪还有人顾及这个不知名的协鑫商行呢。
    顾慧英在去76号的车上，看到胡孝民明显没睡好，问：“你有黑眼圈，是不是没睡好？”
    胡孝民随口说道：“不敢睡，总觉得有人会来家里袭击。”
    他中了一枪，虽没受伤，但事后吓得够呛。抓捕军统的枪手，一直没有消息。这些都是最合理的解释，哪怕他再没休息好，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顾慧英突然说道：“早知道你会遇袭，还不如去青浦。二处抓了些共产党回来，说不定就能立功。”
    胡孝民喃喃地说：“哪有那么多早知道？抓了共产党未必就能立功，我遇袭，未必就是坏事。”
    顾慧英问：“许均鹤是你大哥，就不能分你两个共产党审审？”
    胡孝民说道：“正因为他是我的大哥，才不能提这样的要求。听说共产党是特殊材料做的，有机会倒想见识一下。”
    得知二处抓了一批共产党员回来后，他心急如焚，可脸上一点都不能表露出来。那些都是自己的同志，看着他们被折磨，同情和怜悯却都不能表露出来，实在太痛苦了。
    到情报处后，胡孝民先去陆实声办公室报告。
    胡孝民问：“三哥，大哥抓了批共产党回来，我们是不是弄几个过来？”
    陆实声摇了摇头：“这批共产党骨头硬得很，不管怎么用刑，都没人开口。主任已经发话，既然没人投诚，就丢进监狱改造。”
    胡孝民啐了一口：“算他们走运。”
    胡孝民感觉，赵仕君对中共确实有一定的诚意。关于中共的情报，都会委托自己透露给关寿楣。这次抓回来的共产党，表面上送监狱改造，实际上是免了他们的刑罚。在监狱要比审讯室，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陆实声说道：“柳娜梅这两天，经常往二处跑，如果她没能撬开共产党的嘴，其他人也没办法。”
    胡孝民说道：“自从严青山死后，她一心扑在工作上了。”
    陆实声的话，让他心里一动。柳娜梅在对付中共方面，确实有一手。她先后暗中布了两条内线，这次不会又布一条吧？
    不行，得把这个情况报告上级。
    再回一科后，胡孝民准备主持例会。他是副处长兼科长，要等八个情报组长到了会议室，他最后才慢慢悠悠登场。这是上位者的姿态，最重要的人物，总是最后才出场。
    正当胡孝民准备去会议室时，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他抓起来一听，是板本君打来的，说是日语：“胡桑，上午十点安排人去南市王家弄一带，抓捕抗日分子。”
    胡孝民连忙应道：“南市王家弄？嗨！”
    所谓的“抓捕”抗日分子，很有可能跟金门戏院一样。
    这次胡孝民没这么傻，他把孟香谷叫到办公室，给他布置这个“特别重要”的任务。
    胡孝民严肃地说：“接特高课木村少尉电话，要求我们派精干人员去南市王家弄，协助特高课抓捕抗日分子。我想把这个重要任务交给你，八组可不能丢了一科的脸面。”
    他早就等着木村巧再次行动，上次金门戏院的枪击，木村巧没给他解释，他到现在还没理出头绪。各种可能性都有，没有进一步的信息，无法推断任何结果。
    只要木村巧还有行动，就有机会知道马计划的内容。
    孟香谷犹豫道：“处座，除了八组，还有其他人配合吗？”
    上次也是让他配合，结果奚时霖配合之后，死在了金门戏院。这次去南市王家弄，不会又要死人吧？
    胡孝民冷冷地问：“南市王家弄是八组的管辖范围吧？”
    孟香谷脖子一缩：“是的。”
    所有情报组长，就他不是胡孝民的心腹，他感觉压力很大。胡孝民资历浅，来情报一科时间短，他还没找到与胡孝民亲近的方式。他很后悔，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太唐突？
    胡孝民冷冷地说：“这是木村少尉亲自下的命令，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次我会带一组和二组布置在周围，绝对不给抗日分子可乘之机。”
    孟香谷松了口气：“有处座带队，那就没问题了。”
    胡孝民说道：“抗日分子没那么好抓，说不定就会死人。你要是不想干，我可以换其他人。”
    孟香谷坚定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胡孝民的话意有所指，自己这次不去，说不定组长的位子就是别人的了。况且，这是木村巧的命令，借他个胆子也不敢抗命。

第三百九十一章 进展顺利
    这次胡孝民没再准备红墨水，也没给他们准备钱。木村巧根本没拿中国人的命当回事，所谓的“假死”，只是骗小孩的。
    果然，十点时，在南市王家弄又响枪了。
    孟香谷带着八组的两个人，刚到王家弄，就遭遇军统上海区第三大队第一分队的行动人员李林木和富泰来。
    孟香谷还是很有经验的，虽然没与特高课的人接上头，但还是带着八组的组员扑了上去。
    “砰砰砰砰！”
    南市是特工总部的地盘，周围的警察听到枪声后，会迅速赶来支援。况且，胡孝民还带着一组、二组在外围呢。
    换在平时，孟香谷是不敢这么拼命的。与抗日分子井水不犯河水，才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富泰来和李林木没想到孟香谷说动手就动手，他们得到命令，在南市王家弄袭击特工总部的特务。哪想到，敌人如此机敏，竟然抢先动手。
    富泰来拿出枪，朝孟香谷开了两枪，沉声说道：“分头走。”
    “给我狠狠地打！”孟香谷没注意躲避，手臂中了一枪，痛得哇哇大叫。
    富泰来开枪击中他，孟香谷自然把火力集中在富泰来身上。李林木得以顺利逃脱，富泰来子弹耗尽后，被八组扑倒在地，脸上磨掉了一块皮，看上去血肉模糊。
    孟香谷手臂受伤，但抓到富泰来，很得得意。他押着富泰来，去向胡孝民报功。虽然逃掉了一个，但也抓了一个，还是立功了。
    胡孝民带着一组和二组在外围，他坐在车上，悠闲的抽着烟。王家弄传来枪声，他也没让一组和二组动，他们的任务是监视。除非抗日分子主动攻击他们，否则没有行动的必要。
    看到孟香谷押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年轻男子过来，胡孝民暗暗叹息一声。今天的行动，似乎又有些不同。
    胡孝民走过去，掀起男子的衣角，将他脸擦干净。这是一个比胡孝民还年轻的男子，二十来岁，脸上稚气未消。正是前几天晚上，在金门戏院袭击自己的枪手。
    胡孝民挥了挥手：“先带到八组机关，我向木村少尉报告。”
    这个是抓还是放，是杀还是关，必须木村巧发话。他也能从木村巧的态度，揣测“马计划”的内容。
    第一次在金门戏院，对方杀了奚时霖，自己也差点报销。这次在南市王家弄，对方却没得手，实在是奇怪。另外，特高课的人，为何没出现？
    带着一堆疑问，胡孝民开着车子去了特高课，见到木村巧后，向他报告了南市王家弄的枪战。
    胡孝民问：“木村少尉，计划没出差错吧？”
    木村巧露出狡黠的笑容：“无论出现什么情况，计划都不会有问题。”
    胡孝民松了口气：“那就好。”
    木村巧的奸笑，让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自己这次太过急切了，木村巧之前说过，“马计划”时间比较长，怎么可能一开始，就让自己掌握了计划的详情呢？
    木村巧叮嘱道：“你抓到的这个人，如果不投诚就处决掉，不用带回特工总部。”
    胡孝民没把人带回76号，是很正确的。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胡孝民应道：“嗨！”
    木村巧踮起脚尖，在胡孝民肩膀上拍了拍，很是欣慰地说：“胡桑，你的表现我很满意。马计划进展顺利，你功不可没。”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只是听木村少尉的命令行事，不敢贪功，只能算尽职尽责。”
    胡孝民离开特高课后，去了趟愚园路433弄5号的顾公馆，然后才去南市情报八组的机关。
    胡孝民离开顾家后，王淑珍提着一个小包也出了门。上海区的人落在胡孝民手里，还关系到木村巧的马计划，胡孝民希望区本部能把这次行动的详情告之自己。
    胡孝民到南市八组机关后，见到刚从医院包扎回来的孟香谷：“审了吗？”
    孟香谷奉承道：“等处座来才敢审。”
    胡孝民随口问：“你的手没事吧？”
    孟香谷不以为然地说：“没事，子弹带走块肉，缝了几针。”
    胡孝民点了点头：“今天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几天，这次成功抓捕军统分子，我会替你请功。”
    孟香谷很是高兴，连忙应道：“是。”
    孟香谷虽然没审，可富泰来被他们狠狠地揍了一顿。这也能理解，孟香谷受伤，不把气撒到他头上才怪。原本富泰来还只是脸上去了块皮，现在鼻青脸肿，完全认不出来了。
    胡孝民冷笑道：“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单位的？怎么，有胆杀人，没胆承认？”
    富泰来胸脯一挺，迎着胡孝民的目光，冷声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是富泰来，上海区第三大队第一分队队员。”
    胡孝民掏出烟，正要点火，旁边的人知机的给他点上，他吸了口烟后，问：“多大了？什么时候参加的军统？”
    “21”富泰来回道，至于什么时候参加军统，他是不会说的。
    他是民国二十七年十一月参加的军统，虽然才一年半年时间，但也制裁了好几个汉奸敌谍。
    胡孝民劝道：“只要你把同伙招出来，我就不为难你。不仅放你回去，还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娶个媳妇，还能买套房子。”
    “做梦！”
    胡孝民挥了挥手，对手下说道：“你们出去，我跟他单独说几句。”
    富泰来仰着说，对胡孝民怒目而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胡孝民突然压低声音说：“知道吗，其实你们的行动，早在我的掌握之中。包括金门戏院那次，看似你们成功了，其实是我们在配合。今天也是如此，要不然，我们不会在十点去南市王家弄。”
    富泰来不可思议地望着胡孝民，他不相信胡孝民的话，但又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胡孝民劝导着说：“上次在金门戏院，你们是临时行动吧？这次应该提前报备的，可我为何会知道呢？与你一起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富泰来偏过头不说话，眼睛望着墙壁。
    胡孝民轻声说：“想想是谁给你们下的命令？上次和这次。反抗其实没有意义，你们第三大队长，包括整个上海区，都会被消灭。”
    富泰来的眼睛，突然瞪大着，他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

第三百九十二章 猫又
    富泰来的眼神，自然瞒不过胡孝民。富泰来是两次行动的执行者，如果他的同伴没有问题，最有可能是他的上级有问题。甚至，是第三大队的蒋华安有问题！
    胡孝民一脸讥讽地说：“我知道你现在脑子里有一个人，没用，你没机会把消息传出去了。你要么与我们合作，要么死在这里，不会有第三条路。”
    富泰来剧烈喘息着，他不怕死，就担心这个可怕的人在第一大队继续祸害。
    胡孝民缓缓地说：“你的同伴，很快会一个个被我们抓捕。先是第一分队，再是第三大队，再是整个上海区”
    富泰来冷笑道：“哼，他最多祸害第一分队。”
    胡孝民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后，将烟放到富泰来嘴边：“看来你真的猜到了他的身份，能跟我说说，是怎么猜出来的吗？”
    胡孝民心里一动，富泰来的这句话大含深意。也就是说，这个人在第一分队。
    富泰来叹息着说：“说了又有什么用？”
    胡孝民没再劝，只是望着富泰来，鼓励他说下去。
    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人倾听，总愿意说点什么。富泰来是一个优秀的行动人员，但还不是一个优秀的特工。
    富泰来叹了口气：“其实”
    “处座，木村少尉的电话。”
    富泰来正准备说话时，门突然被推开，范桂荣进来报告。
    胡孝民很无奈，但只能去接电话：“胡桑，招了吗？”
    胡孝民说道：“暂时还没有，只知道是第三大队第一分队的队员，叫富泰来。”
    木村巧命令道：“不用审了，马上枪决。”
    胡孝民急道：“他很有可能开口。”
    木村巧冷声说：“他的开口，对我们没什么价值。而且，也不利于马计划的执行。”
    胡孝民连忙说道：“嗨，马上枪决！”
    胡孝民让人把富泰来提出来，八组的机关，就是自己租的一套房子，后面有个小院子。胡孝民让人拿来一个枕头，特工总部再嚣张，还是需要顾及影响的。
    胡孝民把枪抵在枕头上，用枕头顶着富泰来的胸口：“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富泰来闭着眼睛：“这辈子没杀够汉奸，下辈子接着再杀！”
    此时的他，脑海里满是老家的亲人，父亲、母亲，还有村里的阿花。死在汉奸手里，他无怨无悔。
    “兄弟，一路走好！”
    胡孝民突然轻声说，话说完，手指扣动了扳机。
    他很想让富泰来把刚才的话说完，但已经来不及了。接了木村巧的电话，如果再拖延时间，会很醒目。
    确定富泰来死后，胡孝民给木村巧去了个电话：“报告木村少尉，富泰来刚刚被我亲自执行了枪决。”
    木村巧很是欣慰，胡孝民对自己的命令，执行得还是很到位的：“哟西，他说了什么重要情报吗？”
    胡孝民说道：“除了年纪、身份和姓名外，再无多说一个字。不管我如何诱惑，都不为所动。”
    木村巧气道：“可恶的军统。”
    胡孝民说道：“今天杀了一个，总算报了一箭之仇。”
    只有他知道，现在的心口，阵阵绞痛袭来。亲手杀掉同胞，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木村巧说道：“等会你把今天的行动，详细写一个报告。我要知道富泰来说了什么话，一个字都不要漏。”
    胡孝民说道：“我马上写，写完后就送过来。”
    从特高课回来后，胡孝民再次去顾公馆，他与王淑珍在楼上的房间谈了话。
    胡孝民轻声说：“富泰来死了，木村巧下令马上枪决，我动的手。木村巧应该是担心，富泰来会怀疑他的内线。我估计，这个内线就是第三大队第一分队。谁指挥了金门戏院和南市王家弄这两次行动，谁最有可能是木村巧的内线。”
    王淑珍说道：“区部依然不给第三大队的行动方案，只让你设法营救富泰来。”
    胡孝民气道：“到底怎么回事？日本人明显有个内线在第三大队，为什么不能揪出来？”
    王淑珍劝道：“孝民，我知道你很急，但第三大队与我们不发生横向联系。你的要求，确实越权了。我们只能配合区本部调查，而不能代替调查。”
    胡孝民无奈地说：“好吧。”
    这件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内鬼。第三大队不仅没查出来，反而推卸责任，这是要吃大亏的。
    王淑珍说道：“这次我给上级说说，让他们重视。”
    胡孝民说道：“这是关系我们生死存亡的大事，必须要重视。首先，第三大队第一分队所有人员，必须马上隔离，不得参加任何行动。其次，所有金门戏院和南市王家弄行动的知情者，都要接受调查。”
    王淑珍叹息着说：“刚刚说了，我们不能代替调查，你又忍不住越俎代庖。我知道你很急，但这件事急不来的。”
    胡孝民重重地叹了口气：“木村巧的最终目的是针对新二组，我当然很急。大家都是一腔热血，为了抗日才走到一起，如果因为内奸而殉难，太不划算了。”
    胡孝民这次的情报，终于送到了李公树手里。他看了胡孝民几次的分析，眉头紧蹙。种种迹象表明，木村巧的马计划，确实是从第三大队开始。具体来说，应该是第一分队的富泰来和李林木开始。
    李公树让内交通给第三大队的蒋华安转达命令，彻查金门戏院和南市王家弄两次行动。特别是南市王家弄，是谁策划、指挥？是否有嫌疑，一定要弄清楚。
    很快，蒋华安把这两次的行动送到了区本部。第一次行动，纯属意外，富泰来和李林木发现奚时霖很像日本特务，临时决定动手。
    而南市王家弄的行动，也是因为情报一科八组，经常在那一带活动，他们想袭击76号的特务。
    李公树最终决定：“把这两次的行动方案，以及第一分队的所有人员档案，全部交给马宁一。”
    与此同时，特高课的木村巧，在大中华饭店二楼十五号房间，与一个神秘人在见面。
    木村巧低声说：“猫又，马计划即将进入第二阶段，你准备好了么？”
    “猫又”正是他内线的代号。

第三百九十三章 几点建议
    猫又在日本神话中，是一种有着两条尾巴的黑猫形象，耳朵大而尖，牙齿为双面锯齿型的妖怪，是猫妖的一种，据说有两条尾巴，能直立行走。
    木村巧用“猫又”给这个内线当代号，说明他对这个内线非常有信心，也极为重视。
    事实上，“猫又”也没让他失望。
    “马计划”到现在，进展非常顺利，“猫又”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猫又”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他的左手插在口袋里，好像手里随时拿着枚炸弹似的。他两只耳朵向外，像对招风耳。
    “猫又”躲在角落里，像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野猫。
    听到木村巧的话，他站了起来，朝木村巧欠了欠身，郑重其事地说：“时刻准备着。”
    木村巧微笑道：“目前为止，马计划进展顺利，猫又，辛苦了。”
    猫又低声说：“木村君计划周密，将军统和特工总部玩弄股掌之间，鄙人很是佩服。”
    木村巧得意地说：“这叫出其不意，没人会想到我的内线是你。”
    “马计划”他虽然跟胡孝民说过，但说的内容与执行的内容完全风马牛不相及。胡孝民估计也是一脸懵然，哪怕他亲手杀了富泰来，也窥探不到马计划的内容。
    猫又点了点头：“蒋华安对我很信任，他恐怕死都不知道，我其实是替阁下做事的。”
    木村巧说：“接下来第二阶段，是除掉蒋华安，最好由你接任，至少也要担任副大队长。”
    猫又急切地问：“什么时候才开始执行真正的马计划？”
    木村巧缓缓地说：“什么时候能接触到马宁一，什么时候才开始执行真正的马计划。你不要急，我可以等，半年、一年、两年都行，我有的是耐心。”
    猫又沉吟道：“我与蒋华安主要通过交通联系，跟往了交通，就能找到蒋华安。而蒋华安与李公树，是通过内交通联系。如果能找到内交通，就能找到李公树。而李公树与马宁一之间，也是通过内交通联系”
    木村巧野心勃勃，妄想将新二组和上海区一举消灭。可在这件事上，却有十足的耐心：“不急，慢慢来，我有的是时间。目前已经确定了蒋华安的住处，只等掌握其他几个分队和内交通的线索后就能动手。”
    他派人多次跟踪“猫又”的交通，定下的原则是：宁可跟丢，绝对不能被发现。为了不被第三大队的交通发现，采取分段式多次跟踪。
    比如从起点到终点，分到甲乙丙丁四个路程，每次只跟踪一个路程，第一天跟到甲地，下次换人，再从甲地跟到乙地。
    今天，木村巧知道了蒋华安的住址。这是“马计划”最重要的突破，消灭第三大队的主动权，掌握在他手里了。
    蒋华安的保密意识较差，为了方便，在住处与交通见面，给自己埋下了祸根。
    猫又笑道：“所有的分队与蒋华安是不见面的，如果他突然出事，第三大队估计会乱成一锅粥。”
    木村巧说道：“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掐住他们的死穴。”
    他现在只等找到其他几个分队，至于内交通，他没奢望能盯住。上海区的内交通，行踪隐秘，据说有一套特别传递情报的办法。
    猫又低声说：“提前恭贺木村君消灭军统上海区第三大队。”
    木村巧信誓旦旦地说：“这是我们共同功劳，先消灭第三大队，再消灭新二组，最后把上海区一网打尽。”
    胡孝民拿到王淑珍转来的资料后，就在顾公馆看着资料。顾慧英和刘妈去了自己那边后，顾志仁又不在家，这里反而方便些。
    胡孝民记忆超群，看过的资料和件，就像刻在脑子里似的。等他把第一分队的队员档案，全部看完后，将资料交还给王淑珍。
    王淑珍接过资料，问：“孝民，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胡孝民又拿出两张法币，一脸忧虑地说：“问题很严重，我把想法和建议写在钱上了，今天送出去可以吗？”
    他给第三大队的第一个建议就是全部转移，除了第一分队外，其他所有分队长、队员，包括大队长和外交通的住处、机关，马上、立刻转移。如果能连夜转移最好，最迟不能超过明天。
    第二，所有与第一分队长艾福庄接触过的人，必须隔离起来，同时切断艾福庄的一切关系。
    胡孝民有理由相信，第三大队第一分队的队长艾福庄，就是木村巧的内线。
    金门戏院和南市王家弄的两次行动，都是艾福庄指挥。胡孝民原本以为，木村巧让自己配合，是为了让他的内线立功，现在看来，更有可能是为了摸清第三大队的交通线路和人员住处。
    蒋华安与艾福庄虽没直接见面，可他们通过交通传递情报。金门戏院和南市王家弄的两次行动，艾福庄与蒋华安多次沟通，如果艾福庄是木村巧的人，这么频繁的传递情报，完全可能找到蒋华安和交通的住处。
    胡孝民甚至怀疑，木村巧已经将蒋华安和交通的住处监视起来。
    当然，这一切都是胡孝民的推测。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希望区里能给艾福庄的第一分队布置一个任务，试探艾福庄是否与木村巧有关系。
    当然，试探之前，要把安全工作做牢，第三大队与艾福庄联络的交通，不能再使用。同时，蒋华安的住处和联络方式，一定要迅速更换。
    至于第一分队的队员，他们是艾福庄的下属，再怎么更换住处，也没多大意义。
    王淑珍接过钱，郑重其事地说：“可以。”
    胡孝民叮嘱道：“一定要注意安全，第三大队可能有木村巧的内奸，所有与第三大队接触的人，都要保护好自己。”
    王淑珍安慰道：“放心，我的情报传递从来没出过问题。”
    晚上，胡孝民回到家里，在书房不断地踱步。他在思考，自己给区里的建议，还有没有漏洞？除了艾福庄外，还有其他可疑人员吗？如果自己判断失误，内奸不是艾福庄，那该怎么办？

第三百九十四章 试探
    这次胡孝民的情报，区部书计齐兵终于第一时间送到了李公树手里。第三大队有日本人的内奸，这将威胁第三大队，甚至整个上海区。
    李公树住在法租界善钟路与海格路拐角处的一幢西式公寓，这里既是他的住处，也是区本部的机关之一。为了安全，上海区目前有四处区机关，随时可以更换地点。
    李公树看了齐兵一眼，不满地说：“你早应该重视马宁一的情报。”
    齐兵点了点头，有些惭愧地说：“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幸好还来得及。”
    李公树沉吟道：“马宁一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办事牢靠，计划周详。这个评价不是我给的，而是戴老板给的。他如此关注第三大队的事情，应该特事特办。按照马宁一的建议，让第三大队迅速更换机关和住处，为了迷惑艾福庄，第一分队也照此进行。如果他问起原因，就说因为富泰来的被捕，常规操作。”
    胡孝民的建议非常好，几乎只要按照他的建议，就能揪出那个内奸。其实上次收到胡孝民的警告时，第三大队就应该行动起来。
    齐兵说道：“艾福庄如果是内奸，恐怕不会轻易相信。”
    艾福庄的事情如果不处理好，确实有可能变成第三大队的一场灾难。
    李公树说道：“所以，在转移住处的同时，还要给第一分队一个任务。你那里有合适的人选吗？”
    如果其他人都转移，只有第一分队和艾福庄没接到命令，一旦艾福庄知道内情，马上就明白，他被怀疑了。
    齐兵想了想，马上说道：“原上海区行动队员万迁柏，变节投敌后，担任伪丝织业工会主席、伪红木业工会委员及伪船业工会委员。让第一分队制裁万迁柏，正好一举两得。”
    李公树说道：“这个任务不是很合适，木村巧为了他的马计划，无所不用其极，一个小小的万迁柏，完全可以舍弃。但这个任务，能稳住艾福庄的心。之后，再给他一个制裁日寇的任务。”
    木村巧为了“马计划”，连胡孝民的性命都能不顾，遑论这个投诚的汉奸万迁柏了。在木村巧眼里，情报处副处长胡孝民，应该比万迁柏更重要吧？
    齐兵心悦诚服：“区长英明。”
    李公树又说道：“让新二组监视艾福庄和第一分队。”
    内部侦查，本身是件很头疼的事情。谁也不想内部出现敌人的间谍，可如果不能清除内贼，何谈杀敌？
    李公树和齐兵统一的思想，蒋华安接到电话后，连忙搬离了住处。他一个人住，也没拿什么行李，出门叫了个车，往舞厅一钻，甩掉后面的尾巴，就去了新的住处。
    艾福庄是第二天才接到命令，看到交通换了人，他很是好奇，还特意问了一下。
    得知是因为富泰来被捕采取的正常防护措施，他也没在意。既然上面安排好了住处，又不用花自己的钱，何乐而不为呢。
    将搬家的命令通知到第一分队所有人后，艾福庄又接到最新任务：制裁万迁柏。
    新二组的情报小组长汤伯荪接到马宁一的最新任务时，一头雾水。监视自己兄弟，那可是大忌。要知道，上海区的各个单位，是不发生横向联系的。
    换成别人的命令，他可能会犹豫不决，但马宁一的命令，只需要执行就是。马宁一在命令里说得很清楚，绝对不能打草惊蛇。同时，还得防范艾福庄身边有其他方面的特工。
    胡孝民跟往常一样正常工作着，先处理好情报一科的事情，再去东南贸易公司。有时间就会去对面的梅机关分部看看，就算什么也不做，与中岛信一、秋田俊夫聊聊天也好。如果还有时间，他会去宪兵分队板本一郎那里坐坐。
    在上海，与日本人搞好关系，总是不会错的。胡孝民的日语水平提高得很快，虽然还是有很重的口音，可与日本人用日语交流，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还有时间，他会去九风茶楼喝茶听戏，在那里他能放松，也能谈点私事。有些人想托他办事，就会去九风茶楼堵他。
    胡孝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他相信，这个时候木村巧的内线，应该知道第三大队所有人员紧急转移，并且第一分队也接到了制裁万迁柏的任务。
    木村巧用情报一科的特务当诱饵，要么是让内线立功，要么是让他可以与蒋华安多联络。不管如何，诱饵的性命，残暴的木村巧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李公树这一计很好，既试探了艾福庄，还让他帮忙除掉军统的叛徒。木村巧如果知道，这是军统的内部甄别，更是有苦说不出。
    胡孝民去九风茶楼的时候，木村巧与“猫又”，在大中华饭店的房间又见了面。这次，木村巧的脸色不太好。
    昨天晚上，他负责监视蒋华安住处的手下告诉他，蒋华安突然离开住处，整晚未归。今天早上，发现有陌生人接触艾福庄。不久，艾福庄和第一分队的队员，也都更换了住处。
    木村巧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着，他低声质问：“为什么会这样？”
    猫又说道：“富泰来被捕后，军统并不知道他当即被枪决。为了安全起见，启动了正常防范措施。”
    木村巧叹息道：“早知道应该当场击毙富泰来！”
    谁能想以，一个小小的富泰来，突然打扰了他的部署呢？原本准备执行马计划的第二步，现在又得重复第一部：频繁与蒋华安联络，盯梢外交通，找到蒋华安的住处。
    猫又问：“万迁柏是杀还是不杀？”
    木村巧冷声说：“当然得杀！”
    连胡孝民他都可以舍弃，不要说一个万迁柏。在他眼里，所有中国人都是下贱的，他们的命不值分。
    猫又点了点头：“那我尽快行动。”
    木村巧突然说道：“蒋华安这么快给你安排任务，说明他对你还是很信任的。”
    或许，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消息了。
    下午，胡孝民收到汤伯荪的报告：艾福庄上午去了大中华饭店，离开后不久，木村巧也独自离开。
    ps:刚才有人问，为什么今天这么猛，真实原因是，家里揭不开锅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中校组长
    不得不说，木村巧的“马计划”还是很厉害的。他让艾福庄这只“猫又”，频繁与艾福庄联络，暗中盯梢外交通，一步一步获取第三大队的线索。
    就算蒋华安不在住处与外交通见面，时间一长，总能把第三大队的重要人员摸清。
    可惜的是，木村巧碰到了胡孝民。他从第一次跟胡孝民说起“马计划”时，就注定这个计划不可能成功。
    下午，艾福庄带着李林木，在白利南路，将刚从汽车走下来的万迁柏击毙。撒下制裁汉奸的传单后，艾福庄和李林木毫发无损，顺利撤离。
    艾福庄并不知道，他与木村巧在大中华饭店见面，已经被发现。
    胡孝民得到情报后，当即给王淑珍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晚上会与顾慧英一起去吃饭。
    这是他与王淑珍约好的暗语，如果晚上去吃饭，说明艾福庄就是木村巧的内线。
    换在平时，要么是王淑珍主动打来电话，要么是顾慧英提前打电话，甚至不打电话。胡孝民给顾公馆打电话，不是没有，而是比较少。
    李公树收到消息后，摸着额头，研究很凉：“后怕啊。”
    齐兵说道：“我们在蒋华安的住处，也发现了陌生人，很有可能是日本特务。”
    幸好当机立断，如果再迟一天，木村巧随时可能抓人。如果蒋华安被捕，第三大队多大的损失？说不定还会有其他人也暴露了呢？
    李公树冷笑道：“我们一步先，就步步先。木村巧这次偷鸡不着蚀把米，看他怎么收场。”
    齐兵问：“继续试探艾福庄，还是处理他？”
    艾福庄是重庆新派来不久的，原本以为新添了一员干将，差点没把第三大队拉进火海。
    李公树摆了摆手：“不急，做戏要做全套。给艾福庄发嘉奖令，稳住他再说。告诉马宁一，我要跟他见一面。”
    艾福庄是胡孝民揪出来的，如何处理，胡孝民最有发言权。这件事，他也必须当面向胡孝民解释，否则会让胡孝民有想法。
    齐兵犹豫道：“区长，你跟他见面，会不会”
    区本部与外勤单位，只通过内交通联络。李公树与马宁一见面，不合规矩。
    李公树不以为然地说：“有些人必须见。重庆的晋升电报到了吧？这是大喜事，要当面通知他。”
    胡孝民现在是情报处副处长，李公树与他见面，比原来要安全，但还是需要警惕。认识胡孝民的人太多，他得提前赶到。
    他们之前在光州饭店见过面，钱鹤庭也在光州饭店出的事，这次见面，还是安排在光州饭店二零一房间。
    李公树见到化装后的胡孝民，感慨万千：“房间还是这个房间，却已物是人非。”
    胡孝民说道：“总有一天，这里会成为抗战的纪念地。”
    李公树拿出一份重庆的电报递给胡孝民：“或许吧，做特务工作，永远都不能张扬。对了，局本部对你的嘉奖来了，鉴于你担任新二组组长以来，忠勇可嘉，屡立功勋，特晋升中校军衔，交奖法币一千元。”
    胡孝民双腿并立，双手放在两侧，感激地说：“感谢区长栽培，孝民当为抗战竭尽全力，不成功便成仁。”
    李公树握着胡孝民的手，亲切地说：“党国栽培，个人努力，这是你应得的。新二组的组长，至少也得是中校。好好干，期待你早日晋升上校。”
    胡孝民诚恳地说：“孝民只想杀敌，晋不晋升军衔并不在乎。”
    李公树微笑道：“党国不会让抗日英雄寒心，你的晋升仪式，要等回重庆才能举行。戴老板说了，到时亲自为你授衔。”
    对下级的奖励，是很重要的。除了物资金钱的奖励外，精神奖励也很重视。嘉奖、功勋、晋升都是很重要的手段。
    胡孝民说道：“希望抗战早日胜利，孝民也能回渝授衔。”
    李公树问：“艾福庄揪出来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胡孝民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胆大心思。上海区下辖五个情报组、八个行动大队、新一组、新二组，总共十五个外勤单位，总人数超过五百人，加上内勤、区机关人员，上海区有近千人。
    所有这些外勤单位中，新二组的成绩最为耀眼。无论是获取情报，还是制裁汉奸敌谍，甚至击杀日寇，新二组的次数、歼敌数量、获取情报的份量，都遥遥领先。
    胡孝民沉吟道：“艾福庄非常危险，换成其他人，我会反过来利用。但艾福庄估计不行，最好的办法是执行家法。当然，最后还是可以让他发挥余热的。”
    木村巧太狡诈，跟自己说起所谓的“马计划”，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让情报一科假死几个人，哪想到成了真死。为了计划顺利进行，完全不顾自己人的性命。这次万迁柏被杀，就是明证。
    李公树问：“怎么发挥余热？”
    胡孝民说道：“木村巧不是一心想找到马宁一么？让艾福庄告诉木村巧，马宁一其实是个日本人，让他想破脑袋也找不出来。”
    李公树笑道：“木村巧还真有可能相信。”
    木村巧已经将马宁一当成最大的对手，如果他得知马宁一其实是日本人，或许会觉得很合理。
    胡孝民叹息着说：“其实我更想除掉木村巧，这个小鬼子，对我们的威胁太大。”
    李公树摇了摇头：“木村巧枪法不错，还是个柔道高手，会剑术，又非常警觉，想除掉他难度很大。”
    胡孝民笑道：“等颜森出山，一定能办到。”
    原来的颜森，现在换了名字叫魏嘉猷。这个军统第一杀手，目前还不能现身。如果特工总部知道，严青山还活着，他和柳娜梅都会很被动。
    李公树解释道：“这次艾福庄的事情，区里没有及时重视，还望你多谅解。毕竟，团体纪律也很重要。以后，如果有重要情报，你可以用空心炮的名义上报，齐兵会把情报直接报给我。”
    胡孝民摇了摇头：“大家都是为党国效力，没有谁对谁错。”

第三百九十六章 九尾猫妖
    艾福庄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无意间知道，马宁一是日本人的消息。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赶紧与木村巧联系，要求见面。
    木村巧惊呆了，好像失音了一般，好像麻木了一般：“马宁一是日本人？你是怎么知道的？怎么可能呢？”
    柳娜梅与渡边义雄几次在马宁一手底下吃亏，他就将马宁一当成自己最大的对手。曾经很多次，他都在想，这个马宁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木村巧看来，中国人都是卑劣而下贱的，他们不配成为自己的对手。
    可作为一个日本人，怎么可能与帝国作对？
    艾福庄微笑着说：“说来也巧，新换的外交通，有个老乡在新二组。昨天他给我送嘉奖令，我请他喝酒吃肉，无意间提起的。”
    多交朋友，总不会有坏处。无意间得到的情报，才最为真实可靠。
    木村巧喃喃地说：“真是巧。如果马宁一是日本人，他很有可能用这层身份掩护。或许，他就潜伏在我们身边”
    艾福庄叹息着说：“怪不得马宁一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他的消息，似乎也极为灵通。”
    自己执行马计划，到处找马宁一的线索，结果马宁一就在木村巧身边，搞不好就在宪兵队。他突然很担心，马计划没有泄露吧？
    木村巧惊讶过后，又抱着怀疑的态度：“这个消息的真假，还有待查证。”
    作为一名自认为优秀的特工，总是怀疑一切，否认一切。自己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艾福庄担忧地问：“木村君，我的身份，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吧？”
    木村巧笃定地说：“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你的身份。就算林少佐和渡边义雄，也只知道猫又，而不知道猫又就是你。”
    艾福庄还是不放心：“知道马计划的人有多少？”
    木村巧心里一惊：“这个”
    艾福庄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悲壮：“木村君，如果我的身份暴露了，你可一定得替我报仇。”
    木村巧安慰道：“就算马宁一知道马计划，也未必会知道你的身份。”
    但他心里，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木村巧说给胡孝民的马计划，只有个名字，内容是空洞的。但留在宪兵队机要室的马计划，则详细说明了整个马计划。
    艾福庄摇了摇头：“以马宁一的精明，如果看到了马计划，完全可以推测出我的身份。”
    如果可以，他不想再回第一分队。现在回去，就像坐在一个火药桶上，随时会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木村巧分析着说：“首先，马宁一未必是日本人，其次，他未必会在宪兵队，就算他真潜伏在宪兵队，也未必能看到机要室的档案。马计划可是绝密档案，不是一般人能看得到的？”
    艾福庄淡淡地说：“木村君觉得，马宁一是一般人吗？身为新二组的组长，他一定潜伏在最关键的部门。比如说，机要室。”
    木村巧缓缓地说：“好吧，如果情况不对，你可以马上撤出来，你的任务由九尾猫妖接任。”
    据说猫有九条命，当猫养到9年后它就会长出一条尾巴，每9年长一条，一直会长9条，当有了9条的猫又过了9年就会化成人形，这时猫才是真正有了9条命，在中国也叫九命猫妖。
    “九尾猫妖”是艾福庄发展的下线，具备单独执行任务的能力。
    艾福庄问：“九尾猫妖的名字，没在马计划里出现吧？”
    木村巧说道：“当然。这个代号，除了你我之外，就只有九尾猫妖自己知道。除此之外，就连冈村队长都不知道。”
    艾福庄说道：“那就好，我早就跟九尾猫妖交待过任务，一旦我有不测，由他与你接头。我们之间见面，总不太好，最好还是用电话或死信箱传递情报。”
    木村巧说道：“你的建议很好，任何时候谨慎总是不为过的。”
    九尾猫妖的事，除了他们三人，确实无人知晓。胡孝民是人又不是神，他的逻辑推理再严密，也看不到别人内心的想法。他只知道木村巧行事果断，遇事坚韧不拔，不管何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艾福庄回到住处后，总觉得心神不宁，右眼皮老是跳。他安慰自己，不会这么巧。
    到了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拿出包花生米，又找出瓶酒，一个人独酌。微熏之后，终于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早上，艾福庄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甩了甩头，一阵刺痛。
    这个时候有人来敲门，很有可能是交通给自己送情报。也有可能是发奖金，第一分队得了嘉奖，上级总得有所表示才行。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果然是交通。只是，交通后面还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两眼紧瞪着他，让人心里发毛。
    交通没有说话，身后的两人越过门槛走了进来，一左一右将艾福庄夹住。交通走进来后，将门关上。
    身材高大的蒋华安，将艾福庄押到里面的房间，冷声说：“艾福庄，我是蒋华安，有什么想说的吗？”
    艾福庄一脸“惊喜”地说：“蒋大队长，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虽是蒋华安的手下，两人并没见过面。艾福庄从重庆到上海后，按照上级的安排住在这里。他能接触的只有第一分队的队员，与蒋华安联络，全靠外交通。
    蒋华安拿出一张照片，扔给艾福庄：“这是你在大中华饭店与木村巧接头的照片。”
    艾福庄故作冷静：“我只是去了趟大中华饭店，怎么能说与木村巧接头呢？木村巧是谁我都不知道。”
    蒋华安冷笑道：“那你总知道马计划吧？”
    他对艾福庄很失望，区本部第一次让自己调查时，他只调查了李林木和富泰来，忽略了艾福庄。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忽略，让富泰来死在了南市王家弄。
    艾福庄身子往后退，一脸“茫然不知”地问：“马计划？什么马计划？”
    “噗呲！”
    艾福庄突然感觉后背一痛，低头一看，胸前冒出一个带血的刀尖，闪着蓝光，一看就是抹了剧毒。

第三百九十七章 打入
    胡孝民接到艾福庄被杀的消息后，心里安稳了很多。他知道，木村巧一定会很失落，甚至会极度愤怒。
    木村巧表面显得很有教养，实则粗鄙过人，真正动起怒来，会跟野兽一样。这个时候，最好的应对方法：不要在木村巧视线内出现。
    开完例会后，胡孝民早早去了九风茶楼躲清静。到了这里，木村巧想找到他不容易。
    然而，还是有人找上了门。快中午时，柳娜梅突然出现在九风茶楼的二楼东首包厢。
    柳娜梅穿着西式套裙，将凸凹有致的身材完美展示出来，牢牢吸引着异性的目光。就连胡孝民，也多瞥了几眼：“姐，你怎么来了？”
    柳娜梅坐到对面，端起胡孝民的茶杯喝了一口：“有事请你帮忙。”
    胡孝民看到茶杯上留下的口红印，暗暗苦笑一声：“打个电话吩咐一声就是，何必专门跑一趟呢。”
    柳娜梅说：“我想请许处长吃个饭，估计他不会应邀，所以想让你作东。”
    胡孝民连忙说：“没问题，什么时候？”
    柳娜梅笑了笑：“你也不问问什么事？”
    胡孝民坚定地说：“姐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什么事，只要能办得就得办，办不到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办。”
    柳娜梅笑道：“这话我爱听，但事情还是得跟你说明白。二处不是从东乡抓了批共产党回来么？他们自己审，什么刑具都用了，共产党的骨头就是硬，没一个招的。”
    胡孝民疑惑地说：“二处的人不招，跟交际处没关系吧？”
    柳娜梅叹息着说：“共产党骨头硬，打死都不招，二处没办法，我就想了个主意，送了个人跟共产党关一起。没想到，这个人表现还不错，赢得了共产党的信任。眼看我要得手，许处长不高兴了，非让我把人交给他。”
    胡孝民哭笑不得：“姐，你这是在别人的碗里夹肉吃。如果来我碗里，肯定把碗都送给你，可二处本就是对付中共的，他们没审出来，你却出了成绩，肯定不高兴嘛。”
    他没想到柳娜梅竟然有这样的手段，中共的人受了刑，对二处的人无比痛恨，自然对身边的人放松了警惕。
    柳娜梅说道：“所以需要你调停嘛，情报可以与二处分享，但人得由我控制。另外，二处得给我几个人。”
    胡孝民约许均鹤吃饭，当然不会有问题。这次没约在谢记饭馆，而是在沪西大旅馆定了个包间。许均鹤看到柳娜梅时，虽然脸色不愉，碍于胡孝民的面子，并没有拂袖而去。
    胡孝民等许均鹤坐下后，给他倒了杯酒：“大哥，你与柳处长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是我哥，柳处长是我姐，大家都是自己人，没必要闹僵。这样好不好，人由柳处长使用，情报一起分享如何？”
    许均鹤叹息着说：“六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这件事，柳处长做得太过分。你派人来二处，何必偷偷摸摸？他的人要是伤了残了，那多不好意思？”
    柳娜梅举起酒杯，诚恳地说：“许处长，这件事我确实做得不对，之所以没打招呼，是想更真实。再说了，提前告诉你，如果失败了，岂不让人笑话？”
    许均鹤淡淡地说：“柳处长手段高明，又怎么会失败？对付中共，是二处之职责。交际处没必要横插一手，这件事我可以不计较，但莫修洲必须由二处使用。当然，情报可以与柳处长分享。”
    柳娜梅朝胡孝民使了个眼色，此事她花费了很多心血，怎么会让给许均鹤呢？
    胡孝民轻声劝道：“大哥，如果柳处长向宪兵队报告，咱们也不好办。现在主动摆酒，已经表明了姿态。大家各让一步如何？人还是交给柳处长，你派人监视，还可以负责情报传递。”
    许均鹤说出“莫修洲”这三个字时，他终于确定，今天中午这顿饭，没有其他目的。
    许均鹤听出了胡孝民的意思，柳娜梅可以借宪兵队来压他，真要到那一步，二处还真没办法。与其到时被动，不如借坡下驴：“也就是你，换成别人，我是不会答应的。”
    柳娜梅笑道：“许处长，干一杯。其实我们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消灭青浦工委。”
    许均鹤嗤之以鼻地说：“不要以为你安插了一个卧底，就能破获他们的工委机关。这件事想办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柳娜梅倒是很有信心，这种事她做过好几回了：“能取得共产党的信任，已经开了个好头嘛。接下来，你弄死几个共产党，再把我的人放出来，才能弄到干货。”
    听着柳娜梅的话，胡孝民暗暗吃惊，论狠毒，特工总部还真没几个比得上她的。
    胡孝民端起酒杯：“两位，这种业务上的事，还是别在酒桌上说，影响喝酒的心情。”
    许均鹤说道：“孝民，这可是你学习的好机会。柳处长的手段，连我都没想到。”
    柳娜梅说道：“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我们做特务工作，无非就是打入、拉出。万变不离其宗，共产党对信仰很忠诚，想要拉出不是说不可能，除非运气好，碰到那些意志薄弱的才有机会。所以，对付共产党，最有效的手段还是打入。当然，打入的方法也很多，这次卧底在二处从东乡被捕的共产党身边，只是其中一种方法。”
    胡孝民感慨万千，诚恳地说：“听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柳娜梅的工作方法，对所有特务机构都适用。他现在潜伏在特工总部，不就是“打入”么？一些人暗中替重庆做事，不就是“拉出”么？
    这顿饭，胡孝民不仅记住了柳娜梅的这席话，更记住了一个名字：“莫修洲”。他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但他相信，组织一定知道。
    从沪西大旅馆吃完饭后，胡孝民回了趟家，准备午休。当然，午休是假，让冯香莲传递情报才是真。

第三百九十八章 暗查
    木村巧接到报告，艾福庄的住处突然来了几个人，他顿时觉得不妙。放下电话，带了两名宪兵就跑了过去。
    等木村巧赶到时，蒋华安一行人已经离开。他走进去，看到院子里有动土的迹象，挖开一看，埋的果然是艾福庄。
    在艾福庄的尸体上，放了一张纸条：逆子贼臣之下场！
    看到艾福庄的尸体，木村巧脑海里全是最后一次与他接头时的情形：马宁一是日本人，很有可能潜伏在你身边，机要室的马计划已经被翻阅。
    木村巧暗暗说道：“猫又，我会揪出马宁一，替你报仇的！”
    晚上，木村巧在家里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对方的声音低沉沙哑，显然是刻意捂着口鼻：“猫又死了。”
    木村巧声音不大，语气中带着一股莫名的悲伤：“我去看了，死在家里，已经厚葬。你的最终任务：结交新二组的人，或者想方设法调去新二组。”
    曾经他以为“马计划”是完美无缺的，就像汪即卿的曲线救国一样，先找到蒋华安的住处，再挖出第三大队的内交通，找到上海区之机关，继而将整个上海区的网络尽数掌握。
    哪想到千算万算，反过来被马宁一算计。到目前为止，他对马宁一没有任何头绪。或许，永远都不会有头绪。
    九尾猫妖沉默了一会，才轻声说道：“这很难。”
    第三大队与新二组，几乎不可能发生横向关系。
    木村巧沉声说：“不用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先把第三大队弄掉，就会有机会。”
    艾福庄的死，没有让他意志消沉，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外有九尾猫妖配合，自己在宪兵队暗中调查，内外夹攻，一定能找到那个可恶的马宁一！
    抓到马宁一后，木村巧要亲手砍下他的头颅。不，先要折磨他三天三夜，把他每一寸的皮肤都撕烂。
    第二天，木村巧直接去见了宪兵队长冈村，他提出，要暗中调查宪兵队所有人，特别是日本人。除此之外，所有能接触机要室的人员，也都在他的调查之中。
    冈村看着木村巧一脸认真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疯了？”
    能进宪兵队的，都是最可靠的人，能接触机要室机密资料的，更是值得信任之人。
    木村巧笃定地说：“根据可靠情报，军统新二组的组长马宁一，真正的身份是日本人。而且，此人极有可能潜伏在宪兵队。我的马计划，原本非常顺利。就在昨天，马计划的重要人物猫又被军统所杀，马计划几乎流产。”
    冈村指着木村巧，气势汹汹地说：“马宁一是日本人？还潜伏在宪兵队？木村巧，你要为自己的话负责！”
    他是宪兵队长，如果宪兵队出了叛徒，还是军统卧底，恐怕只能自杀谢罪了。
    木村巧说到后面时，一脸的沮丧：“至少，我的马计划泄露，这是事实。军统正是知道了马计划的详情，才推断出我的卧底。那可是我精心安排的卧底，原本潜伏在重庆，为了挖出新二组，才让他来上海。哪想到，还没一个月就暴露了。”
    冈村冷冷地说：“你可以暗中调查马计划泄露的原因，但说马宁一潜伏在宪兵队，我劝你回去用冷水多洗几把脸，让脑子清醒点。”
    木村巧应道：“嗨！”
    不管如何，能调查马计划的泄露原因，他已经很满足了。
    胡孝民是与板本一郎喝酒时，听说宪兵队的木村巧在调查机要室的泄密案。这两天木村巧没找自己，他也乐得清静，又恢复了正常的工作。
    这段时间为了挖出艾福庄，胡孝民的脑子没有一刻休息。再加上莫修洲的事情，他生怕自己稍有疏忽，就会引起重大失误。
    莫修洲的事情，胡孝民没向陆实声报告，毕竟这是“无意”中听到的。但他跟赵仕君说了一句，赵仕君让关寿楣住在家里，不就是为了时不时给中共传递消息么？
    赵仕君听了胡孝民的汇报，未置可否，胡孝民也就不敢向关寿楣透露。
    胡孝民琢磨出来了，大事赵仕君愿意给关寿楣透露点风声，像这些小事，赵仕君就不会放在眼里。他又不是中共的人，总不能事事关照共产党。
    胡孝民刚到特工总部时，发现赵仕君与孙墨梓水火不容。孙墨梓虽是主任，却被赵仕君逼得步步后退。
    为了平衡特工总部的两大势力，胡孝民悄悄站到了孙墨梓这边。赵仕君借中统暗杀孙墨梓之事，胡孝民给孙墨梓写信报告过。唐东平替中统办培训班，赵仕君想杀唐东平，他也提前给孙墨梓写了信。
    要不是这封信，唐东平这个特工总部的副主任兼南京区区长，就要成为他们斗争的牺牲品。
    然而，在得知赵仕君有意与中共合作时，并且安排关寿楣住到自己家后，他开始改变态度。坚定地站在赵仕君这边，助他登上主任之位。
    既然赵仕君没开口，关于莫修洲的事情，胡孝民是半句也不会说的。
    然而，晚上用餐时，顾慧英突然问起：“中午你是不是与许均鹤和柳娜梅一起吃饭了？”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你这消息可真是灵通，幸好没干坏事。”
    顾慧英好奇地问：“听说柳娜梅与许均鹤最近闹了点矛盾，化解了吧？”
    胡孝民在餐桌上不想多说：“不是私人矛盾，都是工作上的事。”
    顾慧英突然问：“是不是因为二处关的那批共产党？”
    胡孝民看了关寿楣一眼，提醒道：“咳咳，家里不谈公事。”
    关寿楣突然说：“其实我也听说了此事，里面还有女人，我们杂志社正在想办法让她们受到公平公正待遇。”
    女声虽是汉奸杂志，但表面上，还是要装作为女人发声。
    胡孝民提醒道：“特工总部的事，你们杂志社还是少掺和为好。”
    胡孝民知道，顾慧英之所以特意提起二处的事，怕也是想让关寿楣知道。这个中统女人，对中共也是同情的呢。

第三百九十九章 安排
    在康家桥62号二处的后门，身着便装的柳娜梅，正在与一名蓬头垢面的男子在谈话。这个男子身材中等，躬着身子对柳娜梅似乎很尊重。然而，他的目光，不时瞥向柳娜梅隆起的心口和娇美的面容，眼中露出贪婪无厌的目光。
    他就是莫修洲，非党员，曾经的工人积极分子。在罢工运动中被捕，没有经受住考验，被柳娜梅拉拢，替她暗中打探中共方面的消息。
    柳娜梅很聪明，一直让莫修洲在看守所和监狱打探消息。莫修洲坐牢时，表现得很顽强，积极与看守作斗争，为争取囚犯放风时间，还领导过绝食行动，是柳娜梅的秘密武器。
    这次二处抓了批共产党员，柳娜梅想办法把莫修洲送了进来。莫修洲在二处的“坚强不屈”，成功欺骗了被捕的青浦工委的领导同志。
    得知莫修洲多次参加罢工，是党的外围积极分子，很有可能被施放后，青浦工委的同志，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委托莫修洲去浦东南码头的一家纸烟店带个口信，将他们的情况，向组织报告。。
    被捕的同志，知道很有可能会牺牲，他们在二处坚持斗争，面对敌人一次次的酷刑，没有一个软弱的。
    柳娜梅在莫修洲的脸庞轻轻抚摸了一下，娇媚地笑道：“为了让他们对你更加信任，我们会多放一个共产党。那个共产党，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必然会让你帮他作证。而你，也可以通过他，趁机打入青浦工委。”
    哪怕是身着便装，柳娜梅的魅力也是无可阻挡的。莫修洲当初之所以成为她的眼线，就是被她吸引。虽然没有一新芳泽的机会，可为了能见到柳娜梅，着实卖力。
    莫修洲的脸颊接触到柳娜梅的手指，兴奋得全身颤抖着：“我还不是党员。”
    柳娜梅收回了手，微笑道：“你这次的表现，足够入党的。”
    她知道什么时候适可而止，男人都很贱，能得到而没得到的时候，他们是最听话的。
    莫修洲抬头，露出奉承的笑容：“入了党，就更方便了。”
    他的嘴张开时，能清晰看到缺了颗门牙。为了取信于人，他也是要受刑的。
    柳娜梅看着黑洞洞的缺口，心里阵阵恶心，脸上却露出关心的神情：“你的牙还痛吗？”
    莫修洲捂着嘴，连忙说：“不痛了，早不痛了。”
    柳娜梅柔声道：“先回去吧，这颗门牙是你不屈不挠斗争的证据，也是你加入青浦党委的敲门砖。这次如果能破获青浦工委，回来后，我会好好为你庆功。”
    莫修洲屁颠屁颠地回了牢房，柳娜梅要给他“庆功”，他脑海里马上想到了某个画面。这次，真是自己的机会呢。
    “这个人能经受住共产党的审查吗？”
    莫修洲刚走，许均鹤从暗处走了出来。刚才柳娜梅与莫修洲的对话，他都听在耳里。他不怀疑柳娜梅的手段，可莫修洲一旦与共产党打交道，第一件事就是面临无休止的审查。
    柳娜梅摇了摇头：“他不是党员，只是积极分子，共产党对他的审查不会太严格。他们真正要审查的，是那个真正的共产党。”
    许均鹤问：“五个共产党死了两个，剩下的三个，你准备放走哪个？”
    柳娜梅说道：“我想放走那个最重要的邬铭山，我感觉他可能是青浦工委的重要成员。”
    许均鹤问：“放虎归山留后患，你不怕偷鸡不着蚀把米？”
    柳娜梅笑道：“邬铭山两条腿快废了，离不开莫修洲的照顾。据莫修洲所说，邬铭山对他之前的经历很有兴趣，多次问起。如果我们不放人，估计邬铭山要在这里，发展莫修洲入党了。”
    许均鹤说道：“二处情报科的人已经到了浦东，那家纸烟店专为周围工人服务，确实很可疑。”
    柳娜梅提醒道：“你的人只监视，莫修洲没去之前，不能采取任何行动。”
    许均鹤笑道：“放心，我的目标是青浦工委，甚至是江苏省委和华南情报局。”
    放走邬铭山，对他没什么损失。这个顽固的共产党，哪怕全身的骨头都断了，也不会多说一个字。如果继续关在二处，不用多久，就会死在这里。
    柳娜梅说道：“共产党组织严密，能打掉青浦工委就不错了，如果能打入江苏省委，就是最大的胜利。”
    邬铭山三十多岁，共产党员，青浦工委副书计，为了掩护同志们安全转移不幸被捕。到二处后，他坚强不屈，不管遭受什么样的酷刑，从没透露过党的机密。
    他早就做了牺牲在这里的准备，得知莫修洲是工人的积极分子后，想通过莫修洲，把这里的情况向组织报告。
    多次受刑，邬铭山的身体被极度摧残，因为受过老虎凳，他的双腿已经不能直立行走。
    就在莫修洲回到牢房不久，邬铭山被两名特务架了出去。
    莫修洲马上站起来大声喝止：“你们要干什么？人都快死了，还要怎么样？你们还是中国人吗？汉奸特务！”
    一名守卫回头，淡淡地说：“今天是好事，放他走，免得死在这里。”
    莫修洲急道：“他能走吗？放他走，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把我放也走！”
    “对，不能只放一个，把他也放走！”
    牢房的其他两名共产党，连忙走到铁栅栏处，大声说道。
    邬铭山被放走后，莫修洲也被放了出去。他走出康家桥62号时，看到邬铭山倒在地上，正艰难地爬行着。
    莫修洲连忙走过去，蹲到邬铭山身边，关心地问：“你还好吧？”
    邬铭山问：“死不了，你也放出来了？”
    莫修洲愤愤不平地说：“我本来就快出来了嘛，刚才我们极力争取，才把我放出来照顾你。这些人也太没人性了，明知道你受了重伤，还把你丢在门口一走了之。”
    邬铭山倒是很乐观：“能出来就不错了，哪怕呼吸最后一口自由的空气，也比在里面活着强。”

第四百章 石头
    邬铭山原本想让莫修洲去浦东南码头的纸烟店，他既然出来了，两人就一道去浦东。莫修洲背着邬铭山走了一段，到了当铺，把身上的衣服当了后，叫了辆人力车，陪着邬铭山去了浦东南码头。
    邬铭山非常感动，这才是真正的阶级兄弟：“莫兄弟，真是谢谢你。”
    莫修洲憨厚地笑了笑，露出断了的门牙：“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们打鬼子，解救贫苦工人，我很佩服你们呢。能为你们做点事，我很高兴。”
    谁能想到，这个可耻的内奸，竟然能伪装得这么好？就算柳娜梅在这里，看到莫修洲现在的表情，也会不敢置信。
    邬铭山问：“这次出来后，你愿意为我们再多做些事情吗？”
    他与莫修洲有“同窗”之谊，算是经过血与火的考验。莫修洲虽不是党员，可他的品质，早超过了一般的党员。
    莫修洲兴奋地说：“我可以吗？这些汉奸特务，恨不得揍死他们。”
    南码头的这家纸烟店，也没有招牌，顾客主要是周围工厂的工人。当然，这里最重要的功能是我党的一个窗口，联系工人兄弟的窗口。
    到纸烟店后，莫修洲背着邬铭山到后面，然后他被带了出来，在前面有人发烟倒茶招待。
    烟抽了半包，茶喝了半壶，邬铭山一直没出来，莫修洲暗暗焦急。自己的任务是打入青浦工委，邬铭山在里面谈了个把钟头了，怎么还没出来呢？
    莫修洲拦住一个伙计：“同志”
    伙计礼貌的回道：“先生有什么事？我们这里不兴叫同志。”
    语气不卑不亢，既不生分也不热情，顶得莫修洲一阵难受。自己可是救邬铭山于水火，不说是他的救命恩人，至少对共产党有过帮助吧？
    莫修洲说道：“刚才到后面的那位邬先生，什么时候出来？他身上有伤，得看医生。”
    “你等会，我去跟掌柜通报一声。”
    又等了好一会，才有位穿着长衫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看到莫修洲，连忙伸出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亲切地说：“莫先生，真是太感谢你了。邬先生已经送去医治，我有些事想问你，到后面聊好吗？”
    莫修洲一呆，邬铭山送去医治了？自己在前面守着，他却从后门走了，这也太不地道了吧？
    他知道，所谓的聊天，其实就是共产党的审查。有邬铭山帮自己作证，身上还有刚拿到手的当票，这都是自己积极表现的证据。
    莫修洲镇定下来：“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原本邬先生就想让我给你们带口信。”
    他的身份只有柳娜梅知道，邬铭山对他又很信任，正如柳娜梅所言，只要据实报告就行了。
    男子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邬先生的？”
    莫修洲说：“五天前吧，当时我被76号抓走，说我是共产党，结果与邬先生关一起。”
    男子问：“你是在哪里被76号抓走的？当时有几个人？抓起来后关在哪里？”
    莫修洲摆了摆手：“你也别问了，我从头至尾跟你说一次吧。”
    男子拱了拱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莫修洲叨叨絮絮地说：“我被76号二处的人抓进了康家桥62号，他们诬陷我是共产党。可我只跟共产党罢过工，帮他们做了点事。二处自然不相信，对我用了刑。看看，这颗门牙就是被那帮混蛋打掉的。邬先生和其他几人，都是好样的，他们受的刑比我重得多。邬先生两条腿都快废了，依然痛哭特务，想想真是令人钦佩。”
    男子拿出一沓纸和一支钢笔，沉吟道：“五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能把每一天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一遍吧？最好能具体到谁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事，越详细越好。对不住，这是我们的组织程序。”
    莫修洲嘿嘿笑道：“没问题，我能先上个茅厕吗？刚才水喝多了。”
    男子笑了笑：“请便。”
    在康家桥62号许均鹤的办公室，柳娜梅抱着水杯，轻轻转动着。二处情报科的人早到了浦东，那边的情况，每隔半小时会用电话报过来。与其在76号等消息，不如直接到许均鹤的办公室。
    许均鹤抽着茄立克，透过烟雾看着柳娜梅，不冷不热地说：“柳处长，你的这套手段行不行啊，邬铭山已经被送走，莫修洲还没出来。显然，共产党把他们分开。”
    他最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莫修洲毕竟没受过训练，能经得住共产党的审查吗？
    柳娜梅笑了笑：“许处长一向沉稳有度，怎么一点耐心也没有？目前的一切都很正常嘛，邬铭山受了伤，当然得医治。莫修洲是外人，对他初步审查也应该。如果真要发展莫修洲，估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审查。共产党对被捕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放心。以后，只要稍有风吹草动，这些人都是第一嫌疑对象。”
    她对打入共党内部已经很有经验，自己曾经多次接近中共地下党。而且，在华南情报局和江苏省工委，都成功打入了卧底。
    虽然陈佐成去了江抗，与自己一时失去了联系，只要他回来，就能给中共致命的打击。
    让莫修洲打入青浦工委，除了让邬铭山替他“保驾护航”外，华南情报局的黑狐，也会暗中发力。
    许均鹤没好气地说：“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才找到青浦工委的头头？”
    柳娜梅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戏总在最后嘛。”
    许均鹤正要说话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时间，应该是浦东的手下打来的。
    “我是许均鹤。”
    “处座，石头被带走了，我们的兄弟跟了上去，没跟住。”
    “石头”是莫修洲的代号，他们在外面交谈，总不好说莫修洲的真名。
    许均鹤恼怒道：“你们怎么搞的？一个大活人也跟不住。算了，守着纸烟店，不要打草惊蛇。”
    柳娜梅信心满满地说：“没跟住不是坏事，说明共产党对他开始重视了。”

第四百零一章 名单
    许均鹤和柳娜梅在商量着如何打入青浦工委，胡孝民依然跟往常一样，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之余，就会到九风茶楼喝茶。
    晚上，才是他自由活动时间。上海滩十里洋场，他年少多金，又是情报处副处长，偶尔单独行动，不会有人说什么。
    在车上化装后，胡孝民又换了衣服和鞋子，这才悄然去了九如里5号。哪怕他来过多次，每次来接头，都会像第一次那么谨慎。
    刘尧与胡孝民握了握手，低声说道：“码头同志，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敌人除了把莫修洲放出来外，还把青浦工委副书计邬铭山也释放了。”
    胡孝民说道：“好事啊。”
    刘尧在说到“青浦工委副书计邬铭山”时，后面并没有加上“同志”二字。作为江苏省委书计，他的用词一向谨慎。邬铭山在这种情况下出狱，是不是“同志”，需要组织定性。
    刘尧严肃地说：“你要通过关系，确定邬铭山是否叛变。”
    对邬铭山的组织审查，确实会极为严厉。毕竟他是敌人主动放回来的，就算为了掩护莫修洲，也有可能是借莫修洲，掩护他叛变的事实？
    地下工作，半点马虎不得。任何一点疏忽，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胡孝民点了点头：“是。原本我的计划，是借莫修洲营救被捕的其他同志。既然邬铭山出来的，只需要营救其他两位同志就可以了。”
    刘尧缓缓地说：“邬铭山受了很重的伤，他的器官被敌人摧残得厉害。大脑也受了损伤，有些事情回忆不起来了。”
    这才是他没称邬铭山为“同志”的原因，事情说不清楚，组织永远都不能定性。
    胡孝民喃喃地说：“这么看来，二处的那两个同志，对邬铭山很重要。”
    刘尧问：“你的营救计划，可行性如何？”
    他看过胡孝民之前报告的营救计划，通过莫修洲，让柳娜梅和许均鹤被我方调动。为了莫修洲更好打入我党组织，赢得组织对他的重视，莫修洲能做的，确实只有把二处的被捕同志营救出来。
    胡孝民问：“如果我们不知道莫修洲的身份，一般来说，会对他如何处理？”
    刘尧沉吟道：“依然会对邬铭山严格审查，莫修洲是工人中的积极分子，可能会考察一段时间，发展他成为党员。”
    胡孝民说道：“柳娜梅和许均鹤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柳娜梅野心很大，总想一次就消灭青浦工委。甚至还想借机破坏省委机关。之前的陈佐成和黑狐，给了柳娜梅极强的信心。为了让柳娜梅中计，这次还得动用黑狐。”
    刘尧笑道：“所以，你才用青浦工委的名单来诱惑她？柳娜梅如果知道你这么算计她，恐怕会气死。”
    胡孝民叹息着说：“这个女人非常歹毒，对付我党手段极其残忍，只有没找到机会罢了。否则，真想除掉她。”
    柳娜梅想消灭青浦工委，没什么比工委名单对她更有诱惑的了。如果组织上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莫修洲，想必她会配合。
    浦东的同志，对莫修洲的审查很严格，特别是对他怎么能轻易走出二处，更是多次质疑。
    莫修洲解释道：“我被76号调查过多次，为此还坐过牢，他们每次抓不到共产党就把我抓进去审问，关段时间就会放出来。之前我在南市看守所和提篮桥监狱都待过，每次都是关了一段时间就放了出来。要是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查。我在监狱，为了延长放见时间，还带领狱友闹过绝食呢。”
    “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们会去核实。在此之前，我们会给你安排住处，希望你不要随意离开。”
    莫修洲摸着肚皮苦笑道：“没有问题，我身上有伤，能给点药么？另外，我的衣服当了，可否弄件衣服？另外，烟和茶吃够了，可肚子还咕咕叫，能不能给碗饭吃？”
    “是我考虑不周，马上给你安排。”
    莫修洲被转移到了浦东一处隐蔽的地方，每天有人给他送药送饭，要不是有特殊任务，他还真想永远这样生活下去。
    三天之后，突然有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来看望他。
    秦盛木握着莫修洲的手，亲切地说：“莫先生你好，我叫秦盛木，是中共青浦工委书计。感谢你救出了邬铭山同志，这几天受委屈了。”
    莫修洲问：“秦书计好，邬先生身体好了点吧？”
    秦盛木笑道：“他的身体正在恢复中，你可能还不知道，邬铭山同志是工委副书计，组织上正准备营救他，没想到却被你送了回来。你可是帮了我们大忙，是我们青浦工委的救星。”
    莫修洲谦逊地说：“不敢，这是我应该做的。”
    秦盛木问：“有几个问题，我还想跟你核实一下，可以吗？”
    莫修洲忙不迭地说：“当然可以。”
    秦盛木严肃地问：“你在康家桥62号特工总部二处的牢房里，有没有听他们谈起过一份名单？”
    莫修洲惊讶地问：“名单？什么名单？”
    如果有名单，自己早向柳娜梅报告了。
    秦盛木说道：“青浦工委领导的所有党员名单，一共三百二十六位党员。在东乡转移时，这份名单遗失了。邬铭山同志回忆，名单由被捕的同志掩埋，具体位置只有经手人知道。”
    莫修洲问：“经手人是不是还在二处？”
    秦盛木郑重其事地说：“不错。”
    莫修洲叹息着说：“也没人跟我说啊，如果我知道，一定会告诉你。”
    柳娜梅一直想消灭青浦工委，如果能拿到这份名单，消灭青浦工委岂不易如反掌？
    秦盛木叹了口气：“如果找不到这份名单，对我们的工作将造成重大损失。”
    莫修洲说道：“看来要找到这份名单，必须里面的同志出来。”
    秦盛木点了点对头：“不错。因为就算他说出地点，别人也找不到。”
    莫修洲自告奋勇：“秦书计，我能做点什么吗？”
    秦盛木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先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再说。”
    莫修洲坚定地说：“我是真心想给你们做点事，哪怕丢了这条命也无怨无悔！”
    他没注意，在自己说出这番话时，秦盛木的嘴角，迅速闪过一个无声的笑意。

第四百零二章 心动
    在莫修洲的坚持下，秦盛木交给他一个“艰巨”任务：回市区找关系，营救被二处关押的两名同志。
    莫修洲的具体任务，是去康家桥62号，接触二处的看守、杂役，看是否有机会通过他们，接触到关押在二处的同志。
    只要能接触到关押的同志，就有机会营救。真正的营救，由其他同志负责。毕竟，莫修洲还不是共产党，无法代表我党对他们做思想工作。
    莫修洲接到任务后，满心欢喜，当即坐船过了江。拿到任务，说明他得到了秦盛木的信任。这次如果能成功，他又立了一功，想必，入党是妥妥的。
    这次的任务，给了他与柳娜梅接头的最好机会。到了沪西后，莫修洲找了个公用电话，给柳娜梅打了电话后，两人约在星加坡路的一家小旅馆见了面。
    柳娜梅奇怪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按照她的推断，这个时候，莫修洲应该还在接受中共的审查才对。
    莫修洲得意地说：“我这次是肩负特殊使命，今天上午，中共青浦工委书计秦盛木，亲自找我谈话。他代表青浦工委，对我表示感谢。同时，交给我一个重要而艰巨的任务。秦盛木答应，如果我愿意，他会亲自做我的入党介绍人。”
    听着莫修洲的报告，柳娜梅眉头暗蹙。这么重要的任务，秦盛木会让莫修洲这样的小人物来执行吗？可想了想，又觉得释然，除了莫修洲外，他们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柳娜梅说道：“你先按照中共的安排，去康家桥62号蹲守，暂时不要与任何人接触。下一步的行动，等我指示。”
    莫修洲很是自信地说：“这次青浦的党员名单，我很有可能接触到。”
    柳娜梅缓缓地说：“先把人救出来再说吧，你未必能接触到这份名单。”
    她当然想拿到这份名单，让莫修洲打入青浦工委，最大的任务就是拿到这份名单了。
    莫修洲自信地说：“青浦工委在浦东只有少数党员和干部，我现在是他们重点培训对象呢。名单被他们埋了起来，于情于理，都应该让我参加”
    柳娜梅叮嘱道：“你好好表现，特别是在这次的营救行动中，一定要让秦盛木对你有深刻印象。”
    莫修洲见柳娜梅要走，连忙说：“拿到青浦工委的名单，我的任务是不是就算完成了？”
    柳娜梅嫣然一笑，拿了沓钱给莫修洲：“当然，到时候我会替你庆功。对了，这是给你的，先用着，不可大手大脚，免得让人看出破绽。”
    在说到“庆功”时，她特意加重了语气。她知道莫修洲想要什么，偏偏就不给他，让他干着急。
    柳娜梅随后去了康家桥62号，与许均鹤商量下一步的行动。青浦工委竟然有份名单，如果能拿到，啧啧。
    许均鹤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名单？三百多人？”
    柳娜梅笑道：“这就是回报，虽然放走一个邬铭山，但却拿到了这么重要的情报。总的来说，还是值得的。”
    得知邬铭山是青浦工委副书计时，她当时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可想到接下来的名单，让她很快想通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放走邬铭山，怎么会知道名单的事呢？莫修洲能与秦盛木谈话，说明他得到了青浦工委的信任。
    接下来莫修洲会入党，秦盛木将成为他的入党介绍人，以后在青浦工委，莫修洲会越来越重要。毕竟，其他党员干部，会被慢慢消灭。
    许均鹤沉吟道：“名单如果确有其事，要怎么样才能拿得到？再用刑，恐怕他们熬不了多久。”
    共产党真是一个奇怪的群体，他们吃不好穿不好，甚至饥一顿饱一顿的，为何共产党员却如此忠诚呢？他原来中统的情报科长，如果中统的人，有一半能像共产党一样，特工总部在上海都站不住脚。
    柳娜梅自信满满：“很简单，让莫修洲把人救走。”
    许均鹤吃惊地说：“你疯拉？把人救走，我们还怎么拿名单？把这两个人送宪兵队，日本人的手段更厉害，看他们熬得过么？”
    柳娜梅摇了摇头：“共产党只有少数意志薄弱之人，会背叛他们的信仰。这两个人意志坚定，折磨他们的肉体，只会让他们更坚守自己的信仰。如果送宪兵队，明天就会死在审讯室。如果他们死了，我们反而成了失败者。”
    许均鹤冷笑道：“共产党也真是蠢到了家，他们把救人的希望寄托在莫修洲身上，不是开玩笑么？”
    柳娜梅说道：“莫修洲只是协助，他的任务是给共产党找一个合适的人。为了让他能得到秦盛木的重视，可以让莫修洲出更大的力。”
    许均鹤叹了口气：“如果共产党知道，他们的人，是我们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知会作何感想？”
    柳娜梅哈哈大笑：“我想，他们绝对不会感激咱们。在名单拿到手后，只会痛恨我们。”
    许均鹤提出一个重要问题：“你如何确保人救出去后，我们能拿到名单？”
    柳娜梅得意地说：“莫修洲把人救出去后，会得秦盛木的更大信任。目前青浦工委能用的人不多，莫修洲表现出色，完全有可能去取名单。另外，你的人必须把人盯住，以不变应万变。双管齐下，名单还不是手到擒来？”
    许均鹤笑道：“听你这么一说，似乎名单已经在向我们招手。”
    柳娜梅冷笑道：“另外，邬铭山正在接受审查，让他溜走实在不甘心。这两天你审讯的时候，可以无意间提一句，只有招供的人才能出去。”
    这个歹毒的女人，得知邬铭山的身份后，后悔莫及，又想出这么一条毒计。
    许均鹤问：“既然如此，这两个人怎么出去？他们如果出去了，岂不前后矛盾？”
    柳娜梅说道：“他们肯定得用另外的办法，比如说，找个合适的人帮忙。另外，莫修洲的情报，还得通过其他渠道核实，我们得防着中共给我们使计。”
    此时她脑海里，突然冒出胡孝民

第四百零三章 放人
    为了青浦工委的这份名单，柳娜梅主动联系了黑狐。两人见面后，柳娜梅得到两个消息：青浦工委书计确实为秦盛木，邬铭山和其他两个被捕的共产党，用的都是化名。青浦工委，确实有一份名单被埋了起来，同时还有一百多份重要的档案和件。
    黑狐的情报，让柳娜梅更加坚定了信心，也放大了她的贪心。有了这份名单，以及那些档案和件，青浦工委将不复存在。
    回到康家桥62号后，柳娜梅与许均鹤商量如何营救共产党。
    柳娜梅的计划很简单，先把那两个人转到特工总部情报处，让中共找胡孝民，花钱把人赎出来。
    许均鹤迟疑道：“孝民会答应么？”
    柳娜梅笑道：“咱俩的事，他敢不答应？再说了，他还能赚钱，有什么不乐意的？”
    许均鹤点了点头：“只能让他受委屈了。”
    柳娜梅的计划他觉得可行，人在二处，就算营救出去，中共也一定会怀疑。到特工总部，让中共派人接触胡孝民，花钱打点，把人捞出去，合情合理。
    柳娜梅说道：“孝民讲义气，是你结拜兄弟，也跟我的亲弟弟一样，这种事也只能找他。”
    许均鹤提醒道：“让孝民帮忙没问题，但有一点，除了救人这事外，其他事情暂时不能让他知道。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不想给他添麻烦。”
    柳娜梅深以为然：“应当如此。”
    这次的行动很重要，营救行动必须天衣无缝。为了让中共相信，胡孝民最好不知情，这样才最真实。
    胡孝民怎么也没想到，事情转来转去，最后竟然落到自己头上。他接到许均鹤的电话，赶到康家桥62号。
    许均鹤说道：“孝民，二处有批人要转到76号看守所，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但我要提醒你，这些人要么是顽固分子，要么就没什么价值。”
    胡孝民佯装疑惑地问：“大哥，你葫芦卖的什么药？”
    他其实也在猜测，许均鹤和柳娜梅，要用什么方式，让莫修洲把人救走。听许均鹤一说，他马上猜到了。
    把人转到76号看守所，再想办法从看守所救人，确实不那么引人注目。
    柳娜梅在旁边笑道：“我就说孝民不会相信嘛，其实是这样的，我们想把那两个共产党放走，又不想让中共生疑。”
    胡孝民问：“为什么要放走？”
    许均鹤摇了摇头：“这个嘛，暂时不便透露。”
    胡孝民“心里一动”，自作聪明地问：“难道他们投诚了？”
    许均鹤哈哈一笑：“你看吧，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孝民。这是柳处长的杰作，为了让他们顺利返回，只能让你帮忙了。”
    柳娜梅也连忙说道：“孝民，这件事你可得保密。”
    她与许均鹤一直在想，要怎么样跟胡孝民说起此事。没想到胡孝民竟然有这样的想法，正中她下怀。
    胡孝民的脑子很快转过弯来：“这是当然。你们把人送到76号，是想通过我把人放走？”
    许均鹤点了点头：“不错。我们放人，中共终究会怀疑，从76号放人，他们回去后，能很快通过审查。”
    柳娜梅笑道：“另外，你可能还能收笔钱。中共要放人，总得打点才行。”
    胡孝民满脸喜色：“多谢姐关照，拿了钱，我给你买意大利的提包和法国的香水。这件事，主任是知道的吧？”
    许均鹤故意板着脸说：“我的茄立克快抽完了，是不是送点过来？”
    柳娜梅知道胡孝民担心什么，连忙安慰道：“放心，我们向主任报告过的，这次是奉命行事，绝对没人敢说你通共。”
    胡孝民拍着胸脯说：“那就好。大哥和姐给了小弟发财的机会，绝对不会独吞，到时候无论多少钱，都三一三十一。”
    柳娜梅说道：“那就说定了，最近我正好手头紧。”
    莫修洲很快“得到”消息，关在二处的两人，转移到了76号看守所，由情报处负责。具体来说，由胡孝民负责。
    胡孝民半路出家，当特工只为了混口饭吃，只要给钱，放两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胡孝民知道，很快就有找上门，下午接收了二处的这批人外，他就去了九风茶楼。这种事，总不好在76号谈吧？
    晚上，胡孝民回家前，去了趟九如里5号，向刘晓汇报了最新进展。
    刘尧微笑着说：“敌人很狡猾，连你也骗。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所有的计划，都在你的预料中。”
    胡孝民提议：“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借机多营救几名同志。毕竟，青浦工委也要打掩护嘛。”
    刘尧点了点头：“不错。我们有好些同志，一直关押在76号。”
    胡孝民突然说道：“刘书计，还有件事，日军为了逼迫租界让步，准备封锁租界。以后租界的形势会越来越严峻，我担心租界当局为了利益，向日军妥协。”
    刘尧沉吟道：“日军的手，暂时还很难伸进租界。倒是租界的物价，可能会飞涨。”
    胡孝民回到家时，发现顾慧英卧室的灯还亮着。他到书房不久，顾慧英就进来了。
    顾慧英在二科，当然知道今天的事情：“二处转了批人过来？”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
    顾慧英问：“好像还有几个共产党？”
    胡孝民随口说道：“东乡抓回来的，好像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顾慧英语气中似乎有些不满：“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还把人家折磨成那样？”
    胡孝民问：“再不重要也是共产党，不枪毙就不错了。你这么关心他们干什么？”
    顾慧英掩饰道：“我是好久没看到共产党了，好奇问问。”
    第二天下午，胡孝民在九风茶楼二楼东头的包厢，突然有两个人拜访。其中有一个，缺了颗门牙。后面的人穿着长衫，戴了顶礼帽。
    胡孝民心里有数：“你们有什么事？”
    他在九风茶楼，也经常会交易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有些人被扣了个抗日分子的帽子，只要家里给钱，就能放人。
    后面的人摘下礼帽，正是南码头纸烟店的掌柜：“听说胡处长神通广大，想跟你做笔交易。”

第四百零四章 合作
    看着面前这个男子，胡孝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与自己的同志正面接触。虽然对方不知道他的身份，可胡孝民心底还是有些小激动。
    胡孝民身体后仰，“警惕”地望去着他们：“你们是做什么生意的？”
    缺了门牙的莫修洲，站在门口，长衫男子坐对胡孝民对面，不卑不亢地说：“我有几个朋友，听说被关在76号，不知胡处长能否帮帮忙。”
    男子说话的时候，拿出一个封信，里面装个一沓钱。
    胡孝民没有接钱，拿起桌上的烟抽出一根，点了之后问：“不知先生贵姓？”
    男子欠了欠身：“鄙姓林。”
    他叫林杰，中共党员，掩护身份为浦东南码头纸烟店掌柜，是一位优秀的地下工作者。
    胡孝民吸了口烟，斜睨了他一眼，问：“林先生的朋友是什么人？”
    林杰沉吟道：“都是些苦哈哈的工人和渔民。”
    胡孝民淡淡地问：“几个？他们的名字？”
    林杰掏出张纸条：“总共四个人，这是他们的姓名。”
    胡孝民板着脸，从信封的厚度，就算全是十元的法币，也不会超过四百元，他当然很是不满地说：“四个人？这点钱可不够。”
    林杰拱了拱手，诚恳地说：“还请胡处长帮帮忙，就这些钱，还是东拼西凑才凑出来的。”
    胡孝民将信封拿过来，叹了口气：“好吧，谁让咱心善呢。”
    林杰喜出望外，他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
    然而，他的喜悦只保持了两秒，就听到胡孝民“无耻”地说：“这钱可以放一个人，你看放哪个吧？”
    林杰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但声音还是提高了好几分：“胡处长，怎么能这样呢？”
    胡孝民抽出信封里的钱，皱巴巴的，估计还没有四百元。把钱塞回去，才好整以暇地说：“按照目前的行情，这点钱够捞半个人的，也就是说，可以给你们一具尸体。我今天是大民慈悲，为自己积善修德，才愿意做这亏本的买卖。”
    林杰讥讽道：“胡处长这是无本生意，怎么会亏本呢？”
    胡孝民振振有词地说：“本来能赚一千六的，现在只能赚八百，是不是亏了？不要以为这钱是那么好赚的，我得给你们疏通各方关系，打通所有关节。还得利用我的信誉和权力，甚至还要担很大的风险，这些都是有形无形的成本。”
    林杰叹息着说：“胡处长不如去做买卖，一定会成为上海滩的大富翁。”
    卑鄙龌龊的事情，被胡孝民说得好像真是做善事一般。人可以无耻，但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胡孝民笑了笑，很无耻的那种：“承蒙吉言。”
    林杰沉声问：“如果给了钱，胡处长不会不放人吧？”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小本生意，诚信为上。如果这些人，真像你所说的是工人和渔民，钱到放人。我这个人是最讲诚信，在上海滩混，没有信誉还怎么立足？”
    林杰站了起来：“那好，我再回去筹钱。”
    胡孝民伸出三根手指头：“最多三天，过了时间，就不是这个价格了。再优惠，也得有个时效不是？”
    走出九风茶楼后，莫修洲气愤填膺地说：“林先生，胡孝民也太无耻了。”
    他在门口听着胡孝民与林杰的对话，觉得胡孝民实在太过分。明知道中共没钱，还狮子大开口。胡孝民是柳娜梅介绍的，应该半推半就才对，怎么能借机敲诈呢？
    林杰嗤之以鼻地说：“这些当汉奸的，哪个不是为了钱？他们毫无信仰可言，永远都是个人利益至上。”
    如果胡孝民不贪财，他反倒怀疑呢。
    明知道这件事有鬼，却还要装得不知道。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最难的。毕竟，想要把同志们营救出来，得骗过柳娜梅和许均鹤以及莫修洲才行。
    莫修洲苦恼地问：“可我们钱不够怎么办？”
    林杰说道：“想办法筹吧，大不了把纸烟店盘出去。”
    那里已经暴露，好几个特务天天盯着，不换个人经营，真就要放弃了。
    莫修洲突然说道：“我知道有几个老板，对我们的工作很支持，要不，找他们帮帮忙？”
    林杰高兴地说：“好啊，我们正需要支持抗战的爱国商人支持。秦书计说得果然没错，你的活动能力很强，以后说不定就成了我的领导。”
    莫修洲谦逊地说：“我只是想多做点事情罢了，论觉悟论能力，还要多向你学习。”
    两人就此分开，莫修洲去找人化缘，林杰回浦东向组织汇报，两人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就各奔东西。
    林杰回到浦东后，向秦盛木作了汇报：“看来胡孝民并不知道柳娜梅的计划，表现得很贪婪，见到钱才办事。”
    秦盛木笑了笑：“放心，事情总会圆满解决的，你没看到莫修洲主动提出帮忙了么？”
    这件事，省委给了明确指示。目前“配合”莫修洲救人，青浦工委只要表现得对他很重视就行了。
    林杰哈哈笑道：“胡孝民恐怕想不到，他要的这些钱，最后是柳娜梅买单。”
    莫修洲与林杰分开后，很快联系到了柳娜梅。得知胡孝民无端涨价，柳娜梅也是哭笑不得。
    胡孝民既然开了口，柳娜梅自然得配合，她也觉得胡孝民的做法有些道理，如果价格太底，事情办得太顺利，会让中共怀疑呢。
    莫修洲与林杰再次见面后，带着他去见了一个商人，很快拿到了两千元，除了支付胡孝民的一千六百元后，浦东工委竟然还赚了四百元。
    胡孝民确实很讲“诚信”，拿到钱后，当即安排放人。仅仅一个多小时，林杰名单上的四个人，就走出了76号。
    胡孝民送他们出来，见到林杰后，笑嘻嘻地说：“林先生，我这个人还行吧？以后多多合作。”
    林杰尴尬地笑了笑，他也不想得罪胡孝民，只是拱了拱手，说了句：“告辞。”
    胡孝民是汉奸，他怎么能跟胡孝民多多合作呢。

第四百零五章 入党介绍人
    胡孝民与林杰在门口谈话时，柳娜梅与许均鹤就在对面的车里，他们看着青浦工委的共产党被带走，感觉拿到青浦工委名单和档案又近了一步。
    许均鹤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轻声问：“那个穿长衫的是秦盛木吗？”
    “我看看。”柳娜梅接过望远镜，看了一眼，说：“应该是南码头纸烟店的老板林杰。”
    许均鹤冷笑道：“胆子还真大，敢来76号门口接人。”
    柳娜梅得意地说：“这说明他们为了拿到名单，什么都顾不上了。”
    许均鹤问：“你估计，他们什么时候会去取名单？”
    柳娜梅的观察点与许均鹤不一样，她看的是青浦工委想救的那两个人：“注意到那两个人没有？他们不用人扶，可以正常走路。以我对共产党的了解，为了完成组织的任务，连命都可以不顾。估计今晚不去，明天就得把名单取出来。”
    等人走后，许均鹤和柳娜梅才开着车子进了76号。他们到胡孝民办公室时，发现他正在数钱，桌上摆着三沓钱。
    许均鹤打趣道：“孝民，这钱不会是共产党的吧？”
    胡孝民把两份钱用信封装起来，分别递给他们：“大哥，钱可不分党派，共产党的钱我也喜欢啊。这是你的一份，这是姐的，正好你们都在。刚把人放走，你们就来了，讨钱也不用这么快吧？”
    柳娜梅接过钱笑道：“我们是来看看你。”
    这钱与其说是共产党的，不如说是她弄来的。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姐，事情我可是办好了。这件事自始至终，我没跟任何人提起，哪怕是我三哥。”
    许均鹤点了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胡孝民苦笑道：“可我看你们的意思，好像有点不太放心。要不，从现在开始，我就不离开76号一步？等你们的计划完成之后再说？十天可以了吗？”
    柳娜梅连忙说：“这不是见外了么？我们只是想谢谢你，这次算欠你一个人情，下次一定还。”
    胡孝民能担任情报处副处长，还是识大体的。如果他连陆实声都没报告，说明绝对保密。
    胡孝民又拿出一个信封，把另外一份钱装了进去：“当然，三哥那里，还是要说一句的，钱也得给他送一份。”
    柳娜梅问：“孝民做事地道，我估计这件事明后天就会有结果，这钱后天再送如何？”
    胡孝民拿出笔，在信封上写下了今天的日期：“姐都这么说了，我当然遵命。这上面，两位是不是也签个字？”
    许均鹤拿起笔笑道：“你这事办得，可真是滴水不漏。”
    胡孝民收钱放人的事，自然是瞒不过有心人的。比如说，刘炳元。
    胡孝民从看守所捞人不算什么，毕竟这种事，他们也常干。否则特工总部发的那点薪水，饭都吃不饱。
    可如果放的是共产党，还是四个之多，那就不一般了。
    许均鹤和柳娜梅在胡孝民办公室时，他就去了陆实声的办公室打小报告。
    刘炳元故作神秘地说：“处座，听说胡处长在看守所提了四个人。”
    陆实声随口应了一句：“嗯。”
    刘炳元与胡孝民之间的那点事，他最清楚不过。当时刘炳元抱孙墨梓的大腿，孙墨梓倒台后，刘炳元就成了孤魂野鬼。
    刘炳元低声说：“我查过，那四个人都有共党嫌疑，其中两个还是从青浦东乡抓回来的。”
    陆实声淡淡地说：“你是怎么想的？”
    他确实有些奇怪，胡孝民之前做事总会汇报，从他担任情报科长以来，就一直坚持这样做。为何这次没跟自己打招呼，就把人放了呢？
    刘炳元看了陆实声一眼，又低下头说：“胡处长会不会收了共产党的好处？”
    陆实声只是听着，不置可否。
    刘炳元见陆实声没表态，反倒像受了鼓舞：“要不，我去查查？”
    这段时间他一直表现得很顺从，但也像条饿狼一样，随时等着胡孝民犯错。这次胡孝民私放共产党，让他觉得找到了机会。
    陆实声问：“你在一科的工作怎么样？”
    刘炳元苦笑道：“暂时没什么事，下面的情报组长，都只听胡处长的，我就像个透明人。”
    陆实声沉吟道：“其他人都听胡孝民的，你这个副科长，更要听他的。好好配合他的工作，孝民对你的评价还是不错的。”
    刘炳元一头雾水，陆实声的话，他没怎么听懂。自己要调查胡孝民，他不表态。问起自己的工作，又说要配合胡孝民的工作。他们是结拜兄弟不假，但如果胡孝民私通共党，刘炳元不相信陆实声敢包庇。
    莫修洲与林杰，把人带到浦东后，他再次得到秦盛木的接见。
    秦盛木握着莫修洲的手，亲切地说：“莫修洲同志，我代表青浦工委，对你表示衷心感谢。”
    莫修洲谦逊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秦盛木诚恳地说：“我希望你能写份入党申请书，我和邬铭山同志，愿意做你的入党介绍人。”
    莫修洲激动地说：“真的吗？我可以入党了吗？”
    秦盛木说道：“你这几次的表现，我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明天，还要辛苦你与同志们一起去取名单。”
    莫修洲大喜过望，嘴里却犹豫着说：“这么重要的行动，我去合适么？”
    秦盛木佯装不满地说：“你都是自己的同志了，还有什么合适不合适？我们人手不够，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莫修洲坚定地说：“我一定好好表现。”
    秦盛木说道：“那好，你先休息。这段时间你也没在浦东逛逛，有时间可以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以后，你可能会在这里生活和工作。”
    莫修洲说道：“好，我也想看看周围的环境。”
    秦盛木的提议，正中他下怀，去周围逛逛，正好可以与二处的人联系。他马上入党，青浦工委书计和副书计会是自己的入党介绍人，以后看谁敢怀疑自己？
    秦盛木走后，莫修洲独自出去，很快，他就与二处的人联系上了

第四百零六章 浸泡
    为了第一时间拿到青浦工委的名单，许均鹤和柳娜梅决定亲自上阵。他们在第二天早上，带着二处的行动队和情报科，直扑青浦。
    有莫修洲作内应，再加上之前安排的跟踪人员，双管齐下，青浦工委的一举一动，尽在他们掌握之中。
    当青浦工委的同志，到达指定地点开挖时，许均鹤当即立断，带着手下包围上去。青浦工委的同志，看到这么多人围上来，青浦工委的人只能放弃。
    许均鹤望着逃离的中共，仰天大笑：“看到没有，共产党还是怕死的。”
    柳娜梅微笑道：“他们没有武器，怎么跟我们拼？先拿到名单和档案再说。”
    她很担心中共会毁掉名单，那样的话，一切就白费了。
    还好，中共没有保护件的意识。他们赶到时，已经露出部分档案了。
    柳娜梅看了一眼，惊呼道：“不好，有水。”
    埋纸质档案，防水是第一要紧的。周围本来多是水道，土壤里水分较多，如果没做好防水，那些档案会损毁的。
    许均鹤喝道：“赶紧挖。”
    工具都是现成的，很快把档案挖了出来。
    柳娜梅看到挖出来的档案，气得破口大骂：“这帮蠢材！”
    埋在地下的档案，确实有一百多份，但却没做好防护措施。除了在上面盖了块布之外，就直接埋在土里。这么长时间，早就被雨水侵蚀，成了一堆纸浆。
    许均鹤连忙说道：“不要乱动，拿回实验室，看有没有办法。”
    这可是破获青浦工委的指明灯，如果恢复不了字迹，这次行动就算失败了。
    柳娜梅马上醒悟：“对，不要乱动，保持原样，用箱子装好，迅速带回76号。”
    远处的莫修洲，“眼睁睁”看着特工总部的人扬长而去，佯装悲痛地说：“林先生，怎么办？名单被特务抢走了。”
    柳娜梅拿到名单，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开溜。共产党对叛徒是很残忍的，落在他们手里只有一个下场：死。
    林杰很是“沮丧”地说：“他们人多势众，就算我们拿命拼，也保护不了名单和档案。先回去吧，这次的责任主要在我。”
    回到南码头后，莫修洲趁着林杰向秦盛木报告，自己悄悄溜了回去，向柳娜梅请功。
    柳娜梅接到莫修洲的电话很是生气，赶紧在上次的地方与他见了面。
    柳娜梅严厉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什么时候撤离，应该由她下指令。
    莫修洲哭丧着脸：“名单和档案到手了，我还留在那边干什么？秦盛木很生气，说要严肃调查此事，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如果再不走，怕是没有好下场。”
    他早就想好了理由，这次再也不回去了。任务完成，应该是柳娜梅给自己“庆功”的时候。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走到柳娜梅身边，伸手就要去抱她。
    柳娜梅后退一步，冷冷地说：“名单和档案被水浸泡，已经被损毁，很难恢复。”
    莫修洲一惊：“什么？”
    柳娜梅叹息着说：“中共的人没一点赏识，埋这些纸质件，也不用油布包一下，只用布包碰着，周围又渗水，就算没坏，字迹也模糊了。”
    墨水碰到水，岂能不化开？这些件还在实验室抢救，希望那里的技术人员，能抢救回来。哪怕抢救一部分，也能聊以慰藉。
    莫修洲分析着说：“或许是当时情况紧急，只是临时掩埋，第二天就能取回。哪想到，人被我们抓起来，这一耽搁就是这么多天。”
    名单泡水，跟他并没直接关系，但不管如何，总不能成功，也没道理让柳娜梅为他庆功。
    柳娜梅给莫修洲一沓钱：“你说的或许有道理，既然回来了，就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吧，这里有点钱，你先拿着用。下次有新任务时，再来找你。”
    莫修洲担忧地说：“柳小姐，我不想再卧底中共了，他们这次对我的底细查得很清楚。我又突然撤回来，肯定会再次调查。以前的事情，总是瞒不住的。真要落到他们手里，我怕是没机会再给你做事了。”
    柳娜梅想了想，留着莫修洲，以后还是有用的：“这样吧，你先去把牙补上，再换个名字，我给你找份差事。”
    不要说上海这么大的地方，哪怕是偏远地方，只要换个名字，就跟换个身份似的。以前有个国军叛徒，在国军部队当副团长，同时又替日本人做事。两边用不同的名字，来来回回半年多，也没被人发现。
    莫修洲突然说：“我想去76号当差。”
    这次与胡孝民打交道，他才发现特工总部的人，其实在外面很威风的。哪怕就是普通的特务，也能在上海滩横着走。何况他有柳娜梅当靠山，更是能威风八面。
    柳娜梅问：“交际处以女性为主，况且你的牙齿，也不宜在那里待着。你想去二处还是情报处？”
    莫修洲说道：“到情报处吧，跟着胡孝民比较好。”
    许均鹤是职业特工，整天不是抓抗日分子，就是查共产党。胡孝民则不一样，天天在九风茶楼喝着茶，还经办着两家公司，整天逍遥自在，简直跟神仙似的。
    柳娜梅点了点头：“既然你喜欢情报处，那就把你放到情报一科。”
    两天后，柳娜梅亲自领着莫修洲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莫修洲的门牙补好了，换了颗金牙，只要一开口，金光闪闪甚是夺目。
    柳娜梅说：“孝民，应该认识吧？”
    胡孝民看了莫修洲一眼：“这不是莫修洲嘛。”
    柳娜梅介绍道：“对，现在换了个名字，叫秦修德，以后在你一科当差。他对中共较熟悉，打探这方面的消息还是有点用的。”
    莫修洲，不，现在应该是秦修德了，朝胡孝民鞠了一躬，恭敬地说：“胡处长好，以后修德就是你的人了，请多关照。”
    胡孝民笑了笑：“换了大金牙，都快认不出来了。既然是姐的人，那就是我的人。这样吧，你先去一处，跟着范桂荣。”

第四百零七章 中计？
    胡孝民让秦修德到一组，并非想重用他，而是让范桂荣监视。秦修德以前是柳娜梅的人，以后也会是柳娜梅的人。
    这就像狼，永远也喂不熟，既然喂不熟，何必再喂？只要防着他咬人，关键时候能一棒子打死就行。
    秦修德这次协助青浦工委，营救出了三名同志，也算替抗战出了力。接下来，希望他再接再厉，作更大的贡献。
    下午，柳娜梅听到化验室传来一个好消息：恢复了部分档案。
    虽然名单成了一团墨，大部分档案也都成了纸桨，但还有一部分保住了，而且，还是最关键的一部分。
    青浦工委很穷，用的纸张非常差，只要遇到水，很容易就化开了。但这份档案，用的是好纸，外面还用牛皮纸袋装着，上面还写着“绝密”二字。
    这是一份绝密档案：陈柏龙，一九二六年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之后打入中统，一九三九年四五月间，赵仕君招兵买马，经组织同意，顺势打入76号，代号“钉子”。鉴于钉子在特工总部职务之重要，经研究决定，将陈柏龙同志组织关系，转到华南情报局。
    柳娜梅不敢怠慢，第一时间向赵仕君报告，得意洋洋地说：“赵主任，找一个共产党内奸。”
    这次对付青浦工委的行动，就算没拿到名单、就算其他所有档案全部毁掉，只要拿到这份档案，就算成功。上面得嘉奖她，赵仕君得感谢她。
    赵仕君疑惑地说：“钉子？陈柏龙？现在叫什么名字？”
    去年四、五月76号才刚开始动作，那个时候加入的，要么是警卫总队的人，要么是特工总部的中坚力量。如果是他亲自招募的，估计都有原来中统的老熟人。那些人目前都身居要职，是自己的得力手下。
    柳娜梅摇了摇头：“陈柏龙是真名，到了这里，还能用真名？烦请主任回忆一下，是否能找出这个人。”
    赵仕君喃喃地说：“去年四五月，还是从中统过来的，现在至少也是个科长，搞不好”
    去年四五月进来的人，他心里基本都有数。这些人与重庆暗中来往，他觉得正常。但要说是中共，他还真不太相信。
    当初他对孙墨梓还很尊重，76号的事情，两人总是有商有量，大部分由孙墨梓拍板。孙墨梓对共产党极为警觉，曾经放言，76号什么人都可以进来，唯独要严防共产党打入。
    共产党太厉害了，当一群人为了信仰能牺牲生命，抛弃一切时，这群人做什么都会成功。
    中共的手段，他很清楚，一旦这个钉子打入，会牢牢钉在76号。搞不好，76号现在都有党支部了。
    毕竟，当年他就是中共，还是特科成员。他之所以能有现在的成就，与当初在周先生手下工作过有很大的关系。
    赵仕君突然心里一动，自己也是一九二六年加入共产党的，后来也加入了中统。幸好上面提到，是自己招进来的，否则他都是嫌疑人之一。
    柳娜梅坚定地说：“这个人非常危险，一定要找出来！”
    这是她现在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此次青浦工委行动，许均鹤对她很不满。动用了那么多人力，还放走了三名共产党，其中包括邬铭山这个工委副书计。
    赵仕君沉吟道：“此事要严格保密，先暗中调查，切不可声张。”
    柳娜梅迫切想找出这个人，他的想法则不一样。这事最好暗中进行，除了怕引起内部恐慌外，他对中共还有一种不一样的情结。不管如何，他都是中共出来的，自己走上特工之路，是因为当初被派到莫斯科学习。
    柳娜梅说道：“我要所有去年四五月进入特工总部，有中统背景的人员名单。”
    档案里说得很清楚，“钉子”是一九三九年四五月打入76号，还有中统身份。只要按照这些条件筛选，可以说，很快就能找到那个“钉子”。
    中共很狡猾，想让“陈柏龙”这个“钉子”牢牢地钉在特工总部，她怎么会让他如愿呢？这次没拿到青浦名单，拔掉这枚“钉子”，功劳将远胜破获青浦工委。
    赵仕君点了点头：“可以，我也想看看这个钉子到底是谁。”
    他虽然暗中给中共传递消息、释放善意，但毕竟没直接与中共联络。如果特工总部真有这样的人，他倒真想见识一下。
    柳娜梅的效率很高，拿着赵仕君的条子，到机要处很快调出了档案。可是看到筛选出来的档案后，她傻眼了。
    马英良、许均鹤、陆实声，足有十几人符合条件。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科长、处长，还有南京区的区长。
    这还是特别筛选过的，毕竟1926年就秘密加入了共产党，年纪至少得有三十岁了。十六岁入党正常，但再小，共产党就只会让入共青团了。
    柳娜梅说道：“主任，筛选出来的都是咱们的重要干部。但也说明，钉子很重要！”
    她是既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自己即将抓到一条大鱼。担忧的是，自己的调查，会不会得罪这帮人？
    赵仕君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是共产党的计谋？”
    柳娜梅眼中兴奋的光芒，让他有些担忧。如果真有这个钉子，他是不希望查出来的。至少，不能让柳娜梅查出来。
    通过关寿楣给中共传递情报，总还隔着一层。如果直接让“钉子”给华南情报局传递情报，反而更加便利。
    有了那份绝密档案，他自己也能查出来。总共就二十人左右，慢慢观察、分析、推断，总能发现蛛丝马迹的。
    柳娜梅一惊：“怎么可能？”
    赵仕君提醒道：“想想看，青浦工委这么多档案，还有那份最重要的名单全部毁了，单单留下这份绝密档案？”
    柳娜梅一呆，解释道：“这份档案保护得好嘛，要是没有那个牛皮袋，也肯定毁了。”
    赵仕君笃定地说：“相比这份档案，青浦工委全体党员名册，才是最重要的吧？而且，调查的结果你也看到了，查出来的都是重要干部。很明显，青浦工委要借你的手，把特工总部搞得人心惶惶。”
    他本意是想阻止柳娜梅调查“钉子”，无意间却道出了真相。

第四百零八章 出丑
    这份档案确实是胡孝民精心炮制的，如果要套，其实可以套到某个人身上。但胡孝民希望，能把特工总部搞得个人人自危就更好。
    柳娜梅坚持道：“如果是真的呢？”
    赵仕君淡淡地说：“不是不让你调查，而是想提醒你，很有可能误入歧途。而且，你可能会因此得罪所有从中统过来的人。”
    柳娜梅却不死心，犹豫道：“这个，我不怕。”
    赵仕君说道：“暗中调查，严格保密，团结为主。如果调查没有结果，不得深入调查。”
    柳娜梅无奈地说：“好吧。”
    柳娜梅当着赵仕君的面，答应暗中调查，严格保密。可一转身，她就将此事报告给了宪兵队长冈村。她是日军陆军少佐，严格意义来说，她只对日军负责。
    打击共产党，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特别是打入特工总部的共产党，更得清除。
    冈村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特高课的林少佐，而林少佐让渡边义雄配合她调查此事。
    渡边义雄皱着眉头说道：“柳小姐，不能因为调查一个陈柏龙，把整个特工总部翻个底朝天。我赞同赵仕君的判断，这件事要暗中调查，并且严格保密。”
    柳娜梅不满地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中了中共的圈套？”
    渡边义雄讥讽道：“你没拿到名单，还把中共的人都放了回去，甚至还垫了钱，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他与柳娜梅合作几次抓捕马宁一，每次都以失败收场。他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这个女人的问题。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无比贪婪，导致智商严重下降。
    如果柳娜梅有中统身份，他甚至怀疑，柳娜梅才是那个钉子。
    柳娜梅淡淡地说：“林少佐让你配合我调查，渡边君的意思，是要阻止我调查？”
    她差点被渡边义雄的话气疯了，渡边义雄的意思，是指责她这次的行动又会失败了呗。
    渡边义雄摇了摇头：“那倒不敢，我只希望，柳小姐不要无形中成为中共的帮手。”
    柳娜梅脸色一变，冷冷地说：“看来渡边君还是觉得，我中了中共的圈套。”
    渡边义雄一脸嘲弄：“不知柳小姐准备怎么调查？把这些人带到宪兵队大刑伺候？还是一个个问话？不管如何，我都配合。”
    柳娜梅严肃地说：“这份绝密档案，就算是假的，我们也要借机对特工总部进行一次甄别。共产党非常厉害，我们的建国宗旨是和平反共建国，如果不能反共，何谈建国？如果这档案是真的，而我们却没有查出来，渡边君，你我都将成为帝国的罪人。”
    渡边义雄朝柳娜梅鞠了一躬，诚恳地说：“嗨！渡边当配合柳小姐认真调查。”
    柳娜梅缓缓地说：“一九二十六年就加入共产党的钉子，早就把自己伪装得完美无疵。我们甚至都不敢怀疑他的忠诚，表面调查，费力不讨好。最好的办法，还是从档案入手，调查他们一九二六年之前的历史。那个时候，钉子还是会叫陈柏龙的。至少，有一段时间，他使用过这个名字。甚至，我们只要查陈姓就行。”
    她的办法，其实还是暗中调查。只不过，她不喜欢渡边义雄的态度。
    渡边义雄点了点头：“不错。”
    绝密档案的始作俑者胡孝民，一直在暗中观察着76号的动静。埋在青浦的那批档案，在埋进去之后就处理好了的，除了最中央的那份绝密档案，其余都是废物。不管用什么技术手段，也不可能恢复原样。
    就算恢复原样，除了证实这批档案，其实是从报纸上抄写的一批章外，没有任何价值。
    胡孝民早上到陆实声的办公室，“三哥，听说柳娜梅从青浦带回来的档案中，发现了一份绝密档案？”
    陆实声不以为然地说：“这都成公开的秘密了，有个叫陈柏龙的共产党，从中统那边过来的，代号钉子。”
    化验室又不是机要处，可不管什么保密不保密，先在内部传开，再在76号上层传开。如果真有“钉子”的存在，一定是某个重要干部，这将是特工总部最大的新闻。
    胡孝民笑道：“钉子？这代号不错。”
    陆实声说道：“早上主任召集各个处长开了会，让大家安心，特别是从我们这些从中统过来的老人，不要有心理负担。或许，这是中共的计划，就是想捣乱人心。真要是有问题，可以私下向他搞明白，主任保证不追究，但得走人。”
    胡孝民喃喃地说：“也真是奇怪，所有档案都毁了，名单也没了，偏偏就留下这份绝密档案。”
    现在的效果他很满意，陆实声表现得很平静，但内心可能还是有些惶恐的。中共秘密党员，一旦坐实，那就是杀头的罪过。
    还有“陈柏龙”这个名字，看似没用，实则是个大杀招。
    当特务的人，很多都用过化名，有些人一年甚至要换几个。就算他们的化名不是“陈柏龙”，但只要姓“陈”，问题就很严重。甚至，身边有姓陈的人，也会成为重点调查对象。
    比如陆实声，胡孝民就知道他老婆姓“陈”。
    陆实声冷笑道：“我觉得主任说得对，这可能是中共的计划。柳娜梅这个蠢女人，又上当了。”
    如果特工总部真有“钉子”，此人一定隐藏得非常好，位置也会比较高。中共是搞情报的祖宗，他们会不知道保护钉子？
    再说了，这么重要的档案，怎么会出现在青浦工委？完全不合逻辑嘛。只有一心想抓共产党的柳娜梅，才会真当回事。
    胡孝民问：“三哥觉得根本就没有钉子这个人？”
    陆实声冷笑道：“这件事也就我们关起门来说，出了这个门，我是不会承认的。钉子这么重要，怎么会让青浦工委这么一个机构来联系？他打入特工总部时，有青浦工委吗？这么明显的漏洞，柳娜梅都没看出来，活该她出丑。”
    胡孝民笑道：“好歹她也是我们情报处出去的，三哥应该提醒一二才是。”
    陆实声叹了口气：“就怕我提醒，人家不领情，甚至还要倒打一耙呢。”

第四百零九章 经济汉奸
    胡孝民听着陆实声的分析，才发现自己考虑还不够周全。青浦工委出现“钉子”档案，确实会让人怀疑。
    看来，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小瞧别人。陆实声能当情报处长，还是很有能力的。
    但陆实声的分析，不是特工总部的决定。再说了，“钉子”的档案，之所以在青浦工委，也是可以解释的。
    比如说，“钉子”与青浦工委的某个人，有特殊关系。或者说，“钉子”的联络员，在青浦工委工作，或曾经在青浦工作。
    晚上，胡孝民刚从顾公馆吃完饭回去，正准备休息时，突然接到特工总部的电话：兴业银行理事、上海特别市顾问谢芝庭，在戈登路大都会舞厅门口被击毙。
    谢芝庭这个时候死，不仅是政治问题，更是经济问题。谢芝庭是有名的经济专家，曾在多家中外银行任职，财政部长周费梅正筹建“中储银行”，谢芝庭是其主要助手。这个时候除掉谢芝庭，说明重庆在行动。
    顾慧英原本想跟胡孝民说说“钉子”的事情，听胡孝民放下电话又要出去，连忙问：“谁死了？”
    胡孝民说道：“兴业银行的谢芝庭，你早点休息吧，估计回来会很晚。”
    胡孝民开着车子，很快到了大都会舞厅。他到上海的第一次行动，是除掉法捕房的曹炳生。杀了人后，与钱鹤庭就是在大都会舞厅见的面。
    虽然很久没来了，但胡孝民对周围的环境还是非常熟悉。这就是记忆力强的好处，不管什么事情，只要看过一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到大都会舞厅门口，周围已经被巡捕封了起来。胡孝民拿出特工总部的证件，才得以进去。
    除了巡捕房和特工总部的人外，特高课的木村巧少尉也在。他蹲在谢芝庭的尸体旁边，左手拿着手电筒，仔细看着谢芝庭的伤口。
    谢芝庭是被人当面开的枪，仰天倒在大都会舞厅门口。胸口有两个伤口，枪手很老练，生怕一枪打不死，连开了两枪，位置离得很近。
    胡孝民在旁边看了一会，问：“木村君，看出什么了吗？”
    木村巧站了起来：“这是毛瑟军用手枪，也就是你们所称的盒子炮造成的伤口，近距离开枪，典型的军统风格。”
    宪兵队在租界没有执法权，他能勘察现场，已经是破例。至于破案，如果凶手在租界，得由巡捕房负责。如果没找到有价值的线索，或者没当场抓到凶手，破案几乎就是个笑话。
    军统的枪手不会这么傻，在公共租界犯了事，还会傻傻的待在这边。跨过福煦路，就到了法租界。在那里，只要他不配枪，光明正大走在街上，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同时，在法租界犯了事，只要躲进公共租界，也安全得很。
    最奇葩的是，以前在沪西，公路的治安由巡捕负责，两侧则由上海市警察局负责。如果有人在公路上抢了包，只要跑到旁边的里弄，巡捕就不能抓捕。哪怕看到他们在分赃，也只能干瞪眼。
    而在里弄抢劫，被警察追捕，只要能跑到马路上，市政府的警察，就不能抓人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军统还真是可恶。”
    他不知道这是哪个单位干的，反正不是新二组，但只能由衷地说一句，干得漂亮！
    木村巧站了起来，愤怒地说：“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胡孝民来现场，能做的不多，除了勘察现场外，只能找周围的人打探消息。另外，也能看到巡捕房的调查。
    如果有价值的线索，胡孝民会第一时间让王淑珍通知上面。
    回到家时，已经是午夜。顾慧英房间的灯还亮着，这既是因为她还没睡，也是因为胡孝民没回来。
    胡孝民的身份，不敢说还会被人怀疑，但任何时候，都要做最坏的打算。作为顾慧英的丈夫，他晚上出去工作，顾慧英开着灯等他回来，是很正常的。如果顾慧英早早睡了，反而会让人起疑心。
    顾慧英果然在楼上的客厅等着，看到胡孝民上楼，问：“凶手抓到了吗？”
    胡孝民摇了摇头：“在戈登路那样的地方，开了枪就跑，怎么可能抓得到？枪手行动果断，枪法也准，估计是个老手。”
    顾慧英叮嘱道：“现在外面这么乱，你以后晚上还是早点回来。”
    胡孝民苦笑道：“我的身份，能因为外面乱就躲在家么？”
    顾慧英说道：“内有共产党卧底钉子，外有军统不断行动，你时时得小心。”
    胡孝民笑道：“多谢夫人关心。”
    顾慧英嗔恼道：“贫嘴。”
    胡孝民问：“内部的共产党，可能有，也可能没有。你听到些什么传闻？”
    顾慧英说道：“谣言满天飞，反正这是长官们的事，跟我们没关系。”
    胡孝民叹息着说：“看来三哥说得没错，这可能真是中共的计谋。”
    胡孝民知道，顾慧英主动说起“钉子”的事情，就是想从自己这里听到些消息。顾慧英是中统的人，这是确认无疑的。但她对中共，似乎也很同情。为了不让她担心，胡孝民不会故意欺骗她。
    顾慧英吃惊地说：“中共的计谋？”
    青浦工委埋的档案里找出来的绝对件，怎么可能是中共的计谋呢？
    胡孝民分析着说：“钉子的档案，你知道了吧？他是1926年秘密加入的共产党，所以他的年龄至少在三十以上。这么一个老牌共产党，不说由共产党的周先生领导，至少也得是特科直接领导吧？档案是绝密中的绝密，怎么可能出现在青浦工委？这么多档案，偏偏就这份档案保留了下来，难道不奇怪么？”
    顾慧英说道：“说不定档案是临时存放在青浦嘛。”
    胡孝民说道：“还有这次柳娜梅的行动，说是派人打入青浦工委，可人回来了，二处关押的共产党呢，又被他们想着法子放了，不是中了共产党的圈套是什么？”
    顾慧英抿嘴一笑：“上次你放四个共产党，是为了配合柳娜梅的行动？”
    当时她很奇怪，又不好问。胡孝民胆子再大，也不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放共产党吧？
    胡孝民叮嘱道：“这些事也就在家里咱们说，千万不要在外面说起。毕竟，谁也不敢保证，特工总部就没有共产党。”

第四百一十章 紧急
    胡孝民早上刚醒，就听到二楼套房外面王淑珍的声音，在喊顾慧英。他无奈地苦笑着，把被褥收好后，走到顾慧英卧室门口。
    顾慧英急道：“快进来，进被窝躺着。”
    胡孝民轻声说：“不，你先休息，我去应付他。”
    王淑珍一见只有胡孝民开门，连忙从包里抽出张钞票递给他，嘴里同时说道：“孝民，囡囡还没起床？”
    胡孝民将钞票收了起来：“马上。”
    王淑珍这么早找他，肯定是有急事。
    王淑珍给胡孝民使了个眼色，又看了他手里的钞票一眼：“我去跟她说说话，你先去忙吧。”
    胡孝民心领神会：“好，我去书房拿个东西。”
    到书房后，他把门反锁，迅速拿出工具，看到了钞票上的内容：第三大队蒋华安被捕，交通失踪。
    胡孝民知道王淑珍为何会这么急着赶来了，这个情报很重要。蒋华安被捕倒还不算什么，交通失踪，可关系到第三大队的安全。
    对第三大队下面的几个分队，蒋华安未必有交通这么熟悉。毕竟，每次传送命令，都由交通完成。
    胡孝民遇事总喜欢未谋胜先谋败，蒋华安被捕，第三大队就应该马上转移。交通失踪，更应该行动起来。
    整个上海区，除了新二组外，其他单位的人员住所，区本部都有记载。毕竟，所有队员的租房合同以及租房收据，都在区会计处保管。
    胡孝民迅速拿出一张钞票，用早准备好的浓盐水，在上面写了一行字。写完后，用嘴吹了吹钞票，让水迹干掉后，才拿着钱走了出去。
    王淑珍看到胡孝民下了楼，与顾慧英聊了几句后，也跟着下楼了。胡孝民走到楼梯拐角处，看到王淑珍走下楼，将钱放到拐角的花盆旁，又在上面加了一沓钱。王淑珍下楼时，顺手拿过钱装进包里。
    胡孝民给她钱花天经地义，他的钱来得轻松，花起来一点也不心疼。顾志仁虽挂个企业家的称号，可资金一直紧张，每个月拿给家里的零用，实在不足以维持她的挥霍。
    王淑珍刚把钱装进包里，顾慧英就出现在了楼梯口。她虽没看到王淑珍拿钱，可看到王淑珍手里的包换了个姿势，知道她刚才可能用了包。
    走下楼梯时，到花盆处看了一眼，虽没看到异样，但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顾慧英与胡孝民上班时，坐进车里气呼呼地说：“姆妈是来找你要钱的吧？”
    她在卧室时，被王淑珍缠着问肚子为什么总没动静？这个问题令她很难堪，说自己有问题吧？明明就没问题。说自己没问题吧，为何又没怀孕呢？难道说胡孝民不行？对，下次她再问，就这样解释。
    胡孝民随口说：“她今天要去打牌，身上没钱总不好吧？我现在又不是没钱，能让她高兴，有什么不可以呢？”
    胡孝民原本以为，到情报处后，就能收到蒋华安被捕的消息。然而，向陆实声例行报告，可没有听到这方面的消息。早上开一科的情报例会时，也没有情报组长向他报告。
    搞得胡孝民很生气，拍着桌子怒吼：“诸位不要以为当了组长就万事大吉，你们辖区的情报，得尽力搜集。如果谁懈怠不力，随时把他撤掉。”
    范桂荣在旁边轻声问：“科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冷声说：“前天晚上，在戈登路大都会舞厅发生的枪击案，大家都知道了吧？谢芝庭可是个有面子的人物，虽然死在公共租界，可我们也有破案的义务。不说抓到凶手，否则要提供有价值之线索吧？”
    四组的陶准然突然说道：“处座，听说凶手被抓了。”
    胡孝民诧异地说：“我怎么不知道？”
    陶准然缩了缩脖子：“听说抓进了特高课，我以为处座知道呢。”
    胡孝民敲了敲桌：“看看，特高课把人都抓走了，我竟然都不知道。你们这些情报组长，连那些写花边新闻的记者都不如。他们还知道养几个线人呢，你们就知道死守着自己的情报点？”
    长官想要发火，随时能找到一万个理由。
    不管如何，胡孝民总算知道了蒋华安的去向。他已经知道，谢芝庭正是死在蒋华安手里。
    令他奇怪的是，特高课为何会有如此准确的情报呢？艾福庄都已经死了，难道日本人还有内奸？
    胡孝民不能直接与特高课接触，昨晚抓到蒋华安，今天他就与特高课见面，不引起别人的怀疑才怪。一次两次，不会有人起疑心。多来几次，以后他就是重点嫌疑对象。
    胡孝民散会后，去了交际处。交际处旁边就是会客厅，柳娜梅手下的几朵交际花，负责给高洋房的来客端茶敬烟，算是76号的一大特色。
    胡孝民到柳娜梅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地问：“姐，你查钉子，要不要我帮忙？”
    连顾慧英都知道了“绝密档案”的事，“钉子”就成了公开的秘密。他如果不表态，反而显得不仗义。
    柳娜梅摇了摇头：“不用，查钉子的功夫，不是花在这里。”
    胡孝民迟疑道：“我其实听到一个说法”
    柳娜梅没好气地说：“这是中共的骗局？引我上当，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胡孝民说道：“不知姐知不知，青浦工委是什么时候成立的？真要有这个钉子的话，以他的级别，是青浦工委这种机关能领导的吗？一九二六年的党员，那个时候我才刚启蒙。”
    柳娜梅固执地说：“这确实是个疑点，但也能解释得通。”
    胡孝民说道：“我担心姐进了死胡同走不出来了。中共明面上没与我们作对，可以听之任之，军统才是死敌。”
    柳娜梅沉吟道：“身为情报处的副处长，你难道看不出中共的危害？连汪先生都忌惮中共，我们可不能大意。中国未来最大的变数，很有可能就是中共。”
    胡孝民叹息着说：“他们现在只与工人农民接触，可军统却不断杀我们的人啊。听说了吗，谢芝庭的凶手抓到了。”
    柳娜梅一愣：“哦。”
    她并不知道此事，一门心思都在找钉子上面，对其他事充耳不闻。

第四百一十一章 损失惨重
    柳娜梅一愣，胡孝民就知道自己白来了，她并不知道此事。胡孝民暗暗叹息一声，蒋华安进了宪兵队，要营救非常困难。
    正当胡孝民准备另想他法时，柳娜梅突然说道：“孝民，不管如何，我都要把钉子的事情查清楚。如果你真要帮我，可以给我几个人，让他们去趟国统区。”
    “钉子”的事情，在特工总部很难查出来。最好的办法，是从“陈柏龙”这个名字入手。去名单上那些人的老家，或者他们以前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打听“陈柏龙”这个人。如果有人知道此事，那就好办了。
    胡孝民忙不迭地说：“可以，你要多少人，去哪些地方？我尽量挑选原籍人员给你。”
    柳娜梅说道：“不用这么麻烦，给我七八个人就可以了。要机灵点的，办事牢靠点的。”
    这件事可以让胡孝民帮忙，但还是不能让胡孝民知道。只是她忘记了一点，胡孝民看过几乎特工总部所有人的档案，“绝密档案”又是胡孝民炮制，哪些人会列入嫌疑名单，他最清楚不过。
    胡孝民点了点头：“可以。什么时候要？”
    柳娜梅说道：“越快越好，最好今天就把人交给我。”
    胡孝民说：“情报一科八个情报组，每个组我给你抽一个，包括有两个副组长。中午之前，你来情报处领人。”
    原本他想让这八个人来交际处报到，但那些人不能进高洋房。哪怕是情报组的副组长，没经允许，也是不得进入高洋房的。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后，先向陆实声报告了此事。柳娜梅要用情报处的人，于情于理都要向陆实声报告。
    陆实声点了点头：“既然她不死心，就让她去查吧。”
    不管如何，柳娜梅之前都在情报处当过副处长，明知道她是做无用功，还是任她去折腾。
    胡孝民突然问：“三哥，杀谢芝庭的凶手抓到了，巡捕房自己没审，也没引流给我们，却交给了宪兵队，这于规矩不合。是不是让涩谷与宪兵队联系一下，把人带过来？”
    陆实声缓缓地说：“宪兵队刚打了招呼，蒋华安系重大案犯，由特高课木村巧亲自审讯。蒋华安被捕，也是特高课提供的情报，法捕房当时都不知道是谢芝庭案的凶手，以为只是普通的抗日分子。”
    胡孝民点了点头：“那好吧。”
    虽然没把蒋华安带回特工总部，但他还是发现了一个重要情况：蒋华安是交由木村巧审讯、特高课提供的情报。
    蒋华安在担任第三大队长期间，对日寇发动了将近二十次袭击，打死打伤二十多名日伪人员。
    因为第三大队的果断行动，有很长一段时间，穿制服的日本军人除了结伴成伙，互相戒备之外，绝不敢单独一人在路上行走；横行霸道，擅闯民宅掠夺杀人的事少了。
    事实证明，日本人也怕死，他们天皇和天照大神，帮他们挡不了子弹。
    日本人对第三大队恨之入骨，派木村巧审讯，也是情理之事。
    可是，胡孝民却听出了别样的味道，木村巧之前可是派入内应打入第三大队的。要不是自己及时提醒，第三大队早就覆灭。
    身为第三大队的大队长，特别是出了艾福庄的事情后，蒋华安应该会更加谨慎才对。没有道理被特高课这么轻易掌握住处，况且，第三大队的外交通也失踪。
    胡孝民敢断定，那个外交通与蒋华安被捕，有着某种联系。
    胡孝民的心头，突然涌现一种不祥的预感。
    胡孝民只希望，区本部能及时通知第三大队的各个分队
    然而，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是来什么。下午，胡孝民不断收到情报，法捕房和中央捕房，在日本宪兵队的请求下，不断出击。
    而且，宪兵队也学乖了，明明是甲地搜捕抗日人员，向捕房却报备是乙地。到乙地搜捕，自然一无所获。然而，收队之后，突然扑向甲地。
    军统在法捕房和中央捕房也有运用人员，一旦搜捕军统的人，他们会迅速示警。
    可宪兵队采用这个办法，这些运用人员屡屡上当。而宪兵队只需要事后解释，搞错了情报，或者临时起意就可以了。
    有了准确的情报，还采用声东击西的办法，使得第三大队损失惨重。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第三大队的五个分队，就损失了四个，被捕二十余人。
    王淑珍第二天早上，又来胡孝民家。
    胡孝民看到李公树转来的情报后，满脸忧色。现在看来，第三大队必然是有重要人物叛变。这个人要么是蒋华安，要么是那个外交通。
    胡孝民对刚下楼的顾慧英说：“慧英，你妈是走路过来的，我先送她回去，等会再来接你一起上班。”
    她还没洗漱和化妆，送完王淑珍回来，正好可以去76号了。
    王淑珍上车后，马上说：“上级分析，蒋华安已经投敌，让你想法制裁。”
    胡孝民用力在方向盘拍了一下：“蒋华安被捕后，为什么其他人不马上转移？”
    要不是王淑珍本就是他的伯母，还是名义上的丈母娘，他就要骂粗话了。
    280王淑珍叹息着说：“区里查到第三大队人员的住所，花费了大半天，还得派可靠的人重新接头。会计还得发经费，这一套流程下来，特高课已经行动了。”
    胡孝民笃定地说：“上次木村巧在第三大队吃了个大亏，这次卷土重来，绝对提前掌握了重要情报。甚至可以怀疑，他还有内线在第三大队。”
    王淑珍说：“目前也就只有第二分队是完整的，其他几个分队，加起来也不足一个分队。长官的意思，想让你暂时领导他们。”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行，这些人当中，谁知道有没有木村巧的人？我建议将他们轮换掉，派去忠义救国军，再从忠义救国军调行动人员回来重组第三大队。等等让我领导他们，真是长官的意思？”
    胡孝民突然灵光一闪，似乎发现了什么。

第四百一十二章 弄清楚
    王淑珍的话，猛然提醒了胡孝民，他突然想到了木村巧的“马计划”。
    因为艾福庄身份暴露，马计划最终流产。当时木村巧的计划，应该是以第三大队为跳板，最终目标是新二组和马宁一。
    蒋华安如果不是落在木村巧手里，胡孝民还不会怀疑，现在蒋华安和第三大队出了问题，剩下的人，竟然想让自己带领，这是要把第三大队与“马宁一”绑到一起嘛。
    胡孝民一直在琢磨，木村巧的马计划，要怎么样才把第三大队与新二组串在一起。王淑珍的话，解开了他的疑惑。
    王淑珍说道：“你上次的建议和措施，救了整个第三大队。这次蒋华安和外交通出事，长官看重你，知道你有能力，才把他们交给你。孝民，第三大队的兄弟们都是好样的。”
    她的语气中，其实透着一丝不满，胡孝民开口就怀疑第三大队有木村巧的人，还要将这些热血男儿换掉，太伤人了。第三大队战绩斐然，这是有目共睹的。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既然长官看重，孝民自然义不容辞。但此事，还要请你务必打探清楚。第三大队出事，绝对不是偶然的。特高课怎么知道蒋华安住处的？外交通是失踪，还是投敌？第三大队的事情，会不会在新二组重演？我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蒋华安？还有你、慧英，甚至顾伯伯，都会被连累。”
    王淑珍连忙说：“新二组可不能出事，你说得有道理，确实要慎重。”
    她刚才的不满，是因为胡孝民没有证据，就怀疑第三大队可能有木村巧的人。并没想到，如果真如胡孝民所说，会给新二组以及胡孝民，甚至她本人都带来危险。
    胡孝民叮嘱道：“你赶紧把这个问题弄清楚，如果是第三大队提出来的，要搞清楚是谁提出来的。到时你就给慧英打电话，让我们晚上过去吃饭。如果是长官的意思，就给家里送两条鱼过来。”
    王淑珍点了点头：“好，是第三大队的意思，就给囡囡打电话。如果是长官的意思，就给家里送两条鱼。”
    胡孝民叮嘱道：“如果是第三队的意思，要弄清楚是谁提出来的。”
    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其心可诛，就算不是木村巧的人，也一定是被人利用，被人当了枪使。
    下午，顾慧英与胡孝民一起坐车回家，上车后她告诉胡孝民：“姆妈打来电话，让我们晚上过去吃饭。”
    胡孝民脸上平静如水，随口应道：“好。”
    此时的胡孝民，内心涌起惊天的波涛，自己的感觉果然没错，第三大队出事，绝不是偶然。
    他也暗怪自己，太过大意，没有预料到木村巧还留了后手。马计划，并没有因为艾福庄的死而结束，反而因为他的死，进展得非常顺利。
    顾慧英突然问了一句：“一科借给交际处九个人干什么？”
    今天整理情报时，她才知道这件事。由刘炳元带队，这么多人配合交际处，是有什么重大行动？
    胡孝民摇了摇头：“我只负责借人，他们干什么，听柳娜梅之命行事。”
    原本他答应给柳娜梅八个人，刘炳元得知之后，主动提出想参加。胡孝民自然不能拒绝，这也代表情报一科的诚意嘛。
    顾慧英看了胡孝民一眼，偏过了头，轻声说：“骗人。”
    胡孝民到特工总部后，城府越来越深，想套他的情报越来越难。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胡孝民分得很清楚。告诉自己的，都是可以说的。
    胡孝民微笑道：“柳娜梅提出借人，我自然不便拒绝。她借人要干什么？这种事不好问，也不能问。柳娜梅一心想挖出中共卧底钉子，估计还是为了这件事。”
    顾慧英赌气地说：“你现在是长官，我不问了好吧？”
    到愚园路顾公馆后，胡孝民刚与王淑珍交接了情报，顾慧英就来喊他，顾志仁请他去书房。
    胡孝民到了书房后，轻声说道：“爸。”
    自从顾志仁知道他是特务后，两人之间就没有了原来的那种亲密感。就算是胡孝民与顾慧英结婚后，这也没有改善。胡孝民搬到愚园路473弄3号后，他从来没有去过。
    顾志仁看了胡孝民一眼，指着书房里的椅子说：“坐吧。”
    胡孝民小心翼翼坐到椅子上：“是。”
    他对顾志仁，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这个宁波汉子，独闯上海滩，挣下这么大一片家业。日寇占领上海后，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气节，这是很难的。
    唯一让胡孝民想不通的是，顾志仁的生意做得不小，业务也繁忙，可利润并不高。一年到头，难得赚到几个钱。都说发国难财，去年要不是胡孝民来上海，他的志华纺织厂就要倒闭，这幢别墅也会换个主人。
    年初，胡孝民几次提醒顾志仁，多囤棉纱，哪怕是借钱，也要囤。顾志仁听了他的话，据说囤了几千包。
    顾志仁感慨道：“最近棉纱价格一路高涨，印证了你当初的预料。我们一月囤货时，20支的棉纱，一包不过520元，双马牌也才650元，最高770元。大前天是1350元一包，昨天涨到1687元，今天，已经是1750元，足足番了三倍不止。”
    他做了一辈子棉纱生意，也没见棉纱的行情有这以大的起伏。三个月时间涨三倍，还办什么工厂？囤批棉纱就可以了。
    胡孝民提醒道：“可以出货了，最近，金价都开始在松动，听说欧洲战局有所变化。我囤的货昨天出了四分之一，今天出了三分之一，明天打算全部脱手。”
    顾志仁点了点头：“我昨天出了两成，今天出了五成，明天打算再出两成。”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全部清仓，哪怕让工厂停工几天，反而是赚钱。我估计，棉纱价格至少要跌一半以上，到时再买回来还是赚。”
    顾志仁缓缓说道：“好，给工人照常发工资，还让他们休假，肯定高兴坏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想法
    回到家，胡孝民暂时还没有机会看情报，顾慧英跟着他到了书房。
    顾慧英问：“爸晚上找你干什么？”
    自从她和胡孝民是特务的事，被顾志仁知道后，对他们就一直很冷淡。顾志仁偶然找她聊天，也只问生活上的事。如果知道她与胡孝民是假结婚，估计会气得吐血。
    胡孝民说道：“棉纱的事，最近棉纱持续上涨，我们准备全部脱手，包括工厂的存货。”
    他与顾志仁之间没有任何秘密，这次棉纱投机，估计顾志仁的利润在百万以上。顾家的经济状况，将得到根本性解决。
    顾慧英问：“我也听说了，棉纱天天涨，你舍得抛？”
    胡孝民随口说道：“已经赚这么多钱，落袋为安。”
    五福公司的生意越做越大，每个月分的钱，足够胡孝民对钱失去概念。他现在才知道，只要找对方法，钱真的会滚滚而来。
    顾慧英犹豫了一下，问：“你跟爸没说别的吧？”
    之前胡孝民搞五福公司时，跟顾志仁提起，让志华纺织厂的产品，经由五福公司销往内地，顾志仁当时就明确拒绝。等东南贸易公司搞起来后，胡孝民再次提出，可以高于批发价低于市场价购进志华纺织厂的产品，顾志仁当时还发了火。
    翁婿之间，因此冷淡了很长一段时间呢。她很担心，会不会又说到这事上。
    胡孝民摇了摇头：“没有，我们能经常回去吃饭，他心里还是高兴的。”
    顾志仁嘴里从不问他和顾慧英的婚姻情况，可他和顾慧英经常回顾公馆吃饭之后，顾志仁的心情，明显好了起来。
    顾慧英回卧室休息后，胡孝民换好睡衣，把书房门反锁，才开始看情报。
    第三大队目前能联系上的不到十名队员，分属不同分队。职务最高的是新上任的第一分队长李林木，他与富泰来，在金门戏院差点杀了胡孝民。
    他提了两点建议，把这些人全归到第一分队，继续在上海杀敌抗日。如果可以的话，第一分队可并到其他单位，比如说战绩斐然的新二组。
    区里原本觉得李林木的建议很不错，剩下的人重建第三大队也不现实，把他们并入新二组，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自从马宁一担任新二组组长后，新二组不仅屡次杀敌，还能解决经费问题。目前新二组的经费是最充裕的，这也是新二组战斗力变得更强的原因。
    胡孝民的目光，久久落在“李林木”这个名字上，这个人，是不是木村巧的人呢？他第一次出现在金门戏院，那次的行动，正是木村巧安排的。
    还有这次的提议，胡孝民当时就怀疑，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居心叵测。
    胡孝民点了根烟，仔细想着。他的推断符合逻辑，但未必就是正确的。冤枉自己人，不仅会让他良心不安，更重要的会放跑真正的内奸。
    胡孝民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败，整个新二组都会有危险。
    如果不找到这个内奸，除了将他们所有人调离上海外，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一旦让内奸隐藏起来，以后会造成更大的破坏。
    胡孝民决定“收留”他们，让他们成为新二组的行动二组。新二组目前有一个行动小组，再加一个行动二组，能大大增强行动能力。
    胡孝民在家里给区里回复自己的建议时，特高课的木村巧，在办公室接到了“九尾猫妖”打来的电话：“木村先生，按照你的计划，已经向上峰报告，请求加入新二组。”
    木村巧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很好。”
    这次九尾猫妖提供情报，找到了蒋华安的住处。当时他没马上动手，监视了一天，把所有与蒋华安接触的人，全部悄悄抓回了特高课。结果，中了大奖！，竟然发现了第三大队的交通，简直就是天皇眷顾他。
    九如里5号担忧地问：“如果上面不答应怎么办？”
    木村巧笃定地说：“他们总要处理你的，如果再成立第三大队，有你相助，一个月之内就能重新消灭第三大队。”
    他有的是时间和耐性，就算不能消灭新二组，把上海区的人慢慢收拾掉，总会轮到新二组的。再说了，九尾猫妖这次“侥幸”没被捕，可能会被重用。如果新成立第三大队，说不定能帮自己找到他们的内交通。
    要是发现上海区本部的机关，那比找到新二组还令他高兴。马计划的最终目标虽是马宁一，但如果能消灭军统上海区，将会成为他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胡孝民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答应接收这些人，成立新二组的行动二组。当然，他不会让行动二组与新二组的其他单位有任何接触。
    胡孝民的建议，第二天下午才转到区本部，李林木收到区本部的命令时，已经是晚上了。能加入新二组，也是一件莫大的幸事。
    李林木之前是第三大队的第一分队长，到新二组后，担任行动二组的组长。在接到任命的同时，他也接到了马宁一转来的第一个命令：所有队员撤到浦东休整。
    李林木觉得很奇怪，去浦东是不是太麻烦了，在租界找个地方就行，日本人再厉害，也不敢在租界闹事。
    汤伯荪严肃地说道：“李组长，这是组座的意思，必须执行。”
    身为新二组的情报小组长，这次他的身份是交通，向李林木传达马宁一的命令。同时，马宁一也给了他特别任务：监视新的行动二组所有组员，特别是李林木，要随时做好抓捕或消灭李林木的准备。
    李林木无奈地说：“好吧，我跟兄弟们说说。”
    汤伯荪问：“不急，明天清晨才动身。李组长，能聊几句吗？”
    他对马宁一越来越敬佩，马宁一对他也越来越信任。这次让他以交通身份接触李林木，马宁一将用意全部告诉了他：怀疑李林木是木村巧的内奸，或者李林木身边有人是内奸。
    李林木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汤伯荪问：“李组长当时怎么会有加入新二组的想法呢？”

第四百一十四章 包围
    李林木并不知道汤伯荪的真正身份，是新二组的情报小组长，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
    李林木随口说道：“第三大队这次损失惨重，我们几个人商量今后如何杀敌抗日。最终商量的结果，是重建第三大队，或去其他单位，比如新二组。”
    汤伯荪问：“是谁提出要去新二组的？”
    李林木说：“好几个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听说新二组除了正常津贴外，还有特别补助，马组长神通广大，自接任新二组以来，从无败绩。”
    汤伯荪问：“具体是哪几个人呢？”
    他暗线，那个内奸还真的很狡猾，以讨论的形式，得出这样的结果。
    李林木警惕地问：“这个你要知道这些干什么？”
    汤伯荪沉吟道：“是马组长想知道。”
    李林木淡淡地说：“我整理一下，当面向马组长报告吧。”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不容拒绝。他不知道汤伯荪的身份，就算知道，也可以拒绝回答。他是新二组的行动二组长，又不是情报小组的成员。
    汤伯荪摇了摇头：“李组长怕还不知道新二组的规矩，马组长从不与下属见面，既是为了他的安全，更是为了我们的安全。”
    李林木说：“我到浦东写份详细报告，这总可以了吧？”
    汤伯荪看了李林木一眼，无奈地说：“好吧，你们先去新的驻地休整，路上都有人接应的。”
    这个驻地，是汤伯荪挑选的一个渔村，距离六里桥镇五里，叫大丰村。有两条河道贯穿村子，一有异常，行动二组的人随时能安全撤离。在当地休整时，雇了三条快船随时待命呢。
    至于一路有人接应，除了给行动二组带路外，更重要的是，保证行动二组的人，没人能单独离开。
    汤伯荪在李林木谈完话后，所有人就开始动身，过了黄浦江，就算有内奸，也不方便与日本人联系了。
    胡孝民是第三天上午，才收到李林木的这份报告。按照这份报告，当时他们有四个人，为了逃避抓捕，躲进了仙乐斯舞厅，在那里边喝酒边商量的。
    汤伯荪的报告，比李林木要详细得多。他把当时与李林木的对话，详细写了进去。看着这份报告，胡孝民也暗暗叹息一声。
    汤伯荪还是没有完全领会自己的意思，李林木既然要当面向自己报告，那就让他报告嘛。一旦行动二组知道，内奸肯定得向木村巧报告，形势就反转过来了。
    胡孝民给汤伯荪下了道命令，让他转告李林木，报告不够详细，让李林木报告，从蒋华安出事前两天开始，到与汤伯荪接上头为止的一切行动。
    这个一切行动，包括他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买了什么东西，去了哪些地方都必须说清楚，越详细越好。
    除了李林木之外，行动二组的其他人，也必须写一份自述报告。特别是第三大队出事以后，他们的所作所为，更是要说清楚。
    李林木不是不愿意写么？写得也不详细么？还有其他三人也在仙乐斯舞厅么？让那三人也写一份报告，结合起来，就能看出端倪。
    同时，他让汤伯荪转告李林木，近期自己将去看望行动二组的兄弟们。并叮嘱汤伯荪，要把行动二组的人看牢，特别是李林木，他的一举一动都要派人盯着。
    最好能派人打入行动二组，比如说给他们找个厨子，或是杂役。如果李林木要离开渔村，可以给他制造机会。
    汤伯荪看到马宁一的情报，知道自己差点坏了大事。他亲自去了趟大丰村，跟李林木说起此事。
    李林木疑惑地说：“你不是说马组长从来不见下属么？”
    汤伯荪解释道：“那不是因为你们来了吗？”
    李林木问：“好吧，他什么时候来？”
    汤伯荪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长官的事，我可不知道。你先把报告写好，其他人也需要写一份报告，今天务必交给我。”
    李林木问马宁一的事情，有些越位了。长官就是长官，他的事情，是下属能过问的么？
    李林木无奈地说：“这个好吧。”
    他现在开始明白，为何新二组从未有败绩了。马宁一做事如此谨慎，连自己人都信不过，日本人又怎么能抓到他呢？
    又过了两天，胡孝民才再次接到行动二组的报告。行动二组目前有九个人，每人一份报告，再加上汤伯荪的报告，让胡孝民基本上对行动二组有了详细的了解。
    汤伯荪向他报告，行动二组有两个人离开过大丰村：李林木和韩叔麟。两人去了趟六里桥镇，买了几条烟和一些生活用品。
    胡孝民心里有数了，重点看的，也是李林木和韩叔麟的报告。主要看的内容，是他们在仙乐斯舞厅谈话时的内容。
    木村巧今天很高兴，马计划进展顺利，很快就能收网。他很想看到，那个神奇的马宁一，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
    木村巧今天没穿西装，而是换了套便装，看着像个普通中国人。他只带了两个随从，叫了三辆黄包车，就去了码头。他已经得到消息，原第三大队的队员已经到了浦东六里桥镇的大丰村。
    最令他兴奋的是，马宁一很有可能会出现在大丰村。他决定，亲自去侦察地形，回来后再布置抓捕行动。
    哪怕今天他和马宁一同时出现在大丰村，他也不会沮丧。抓捕马宁一，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既然抓到了对方的尾巴，还怕他逃出自己的五指山吗？
    到浦东后，他们先去了六里桥镇，在那里逛了逛后，才雇了条船去大丰村。木村巧很狡猾，知道大丰村有军统的人，不敢贸然靠近，只在周围观察。
    大丰村有两条水道，要进去较难，很要观察也方便。只要租条船，躲在船里，哪怕逛一天，都不会被发现。
    船夫在船头，木村巧悄悄拿出小巧的望远镜，透着船身的缝隙，观察着大丰村。老练的木村巧，首先想的是，如果要包括大丰村，该怎么着手。

第四百一十五章 准备就绪
    在大丰村观察了几个小时，把周围的地形全部勘查个遍，木村巧才带着手下回到特高课报告。
    新二组的行动二组，是他抛出的诱饵，他要用这个诱饵，把新二组的马宁一钓出来。
    木村巧兴奋地向渡边义雄报告：“渡边君，我需要一个小队和两艘汽艇去浦东抓捕新二组的马宁一。”
    渡边义雄一脸震惊，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马宁一？什么时候？”
    他与柳娜梅合作，对马宁一展开了几次行动，结果都以失败告终。木村巧的马计划，这才搞了多久，就要抓捕马宁一了？
    木村巧随口说：“就这几天，我的人已经打入新二组，很快就能见到马宁一。”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话中甚是得意，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渡边义雄和柳娜梅几次对付马宁一的事情，他很是清楚，每次都无功而返。自己不仅打掉了第三大队，还摸到了马宁一的尾巴，渡边义雄听到之后，必然会很震惊。
    渡边义雄叹息着说：“木村君，我要提醒你，马宁一很狡猾的。当初我们两次策反新二组的人，结果你也知道，不仅没抓到马宁一，反而搭上好几条人命。”
    自己两次与胡孝民交手，每次都以失败收场。木村巧如果抓到马宁一，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从这方面讲，他反倒希望木村巧能跟自己一样，以失败收场，就不会再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得意的神情了。
    木村巧轻声说道：“我不会再犯渡边君的错误。”
    渡边义雄语气一滞，肺都要气炸了。好吧，你不犯这样的错误，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渡边义雄缓缓地说：“木村，目前汽艇很紧张，你要知道，汽艇一开，那就得烧油。帝国的物资很紧张，特别是油料。两艘汽艇不可能，最多想办法给你弄一艘。帝国的军队，不可能为了一个马宁一而投入一个小队。难道说，这个马宁一有三头六臂不成？如果你确实缺人手，可以从特工总部调人，他们本就是专门对付军统的。”
    他其实可以给木村巧两艘汽艇和一个小队，可他不想让木村巧成功，尽量给他制造阻碍。
    木村巧退而求其次，摇了摇头，沉吟道：“特工总部的人，终究是靠不住的，请宪兵队派两个分队吧。”
    他没想到渡边义雄的妒忌心这么强，得知自己即将抓到马宁一，竟然暗中给自己使绊子。
    渡边义雄淡淡地说：“如果所有事情都由我们做了，还要中国人干什么？这场战争，我们消耗的人力物力实在太多，目前只能利用中国的人力物力，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木村巧说道：“总也得给一个小队吧？没有帝国军人出面，实在不放心。根据得到的情报，马宁一其实是个行动高手。”
    渡边义雄诚恳地说：“我给你尽力争取，毕竟，我也希望你能抓到马宁一。如果能消灭新二组，到时不要说调一个小队，哪怕调一个中队都行。”
    木村巧感激地说：“多谢渡边君。”
    渡边义雄提醒木村巧，让他从特工总部调人，木村巧思虑良久，最终还是没听他。特工总部的人，他实在信不过。
    他让宪兵队的那个分队，全部换成便装，又把汽艇调到六里桥镇附近，随时准备扑向大丰村。
    木村巧上午带着一个身着便装的宪兵分队离开特高课，下午胡孝民才收到消息。他与新二组的联络，全靠外交通和死信箱，情报传递较慢。
    第二天上午，他又收到消息，木村巧和宪兵分队到了六里桥镇。
    胡孝民知道，木村巧断定马宁一会去大丰村，一心想着抓捕。一个宪兵分队加一艘汽艇，差不多也够了。毕竟，汽艇上有五六名日军士兵，配备了一挺机枪。
    只是，他对付的是马宁一，“差不多”其实差很多。胡孝民早就准备，在大丰村好好教训一下日军。
    中午，胡孝民借着机会，去了趟延年坊9号，见到了换了新身份的魏嘉猷。
    魏嘉猷见到化装的胡孝民，惊喜地问：“是不是有任务？”
    胡孝民望着已经留起胡须的魏嘉猷，说：“走两步我看看。”
    魏嘉猷一边走着一边苦笑道：“我总不能变成瘸子吧？”
    改变身形和姿态，说起来简单，做起来特别难。这段时间他足不出户，吃得又好，身体都长膘了。
    没想到这反而让他的身形无形中得到了改变，之前他一身腱子肉，现在有些发福，如果从后面看，就算是胡孝民，也认不出来。
    魏嘉猷走路时，两个脚尖故意朝外，形成一个“外八字”，步伐的改变，导致身体的姿态跟着发生变化。再加上胡须和换了名字，就算是特工总部的人遇到他，除非之前特别熟悉的，否则不会有人认得出来。
    胡孝民微笑着说：“你这个新二组的副组长，可以正式上任了。”
    魏嘉猷听到胡孝民的话，很是高兴地说：“什么时候能行动？以后，能不能多杀点鬼子？杀汉奸多没劲了。”
    胡孝民微笑道：“一个宪兵分队，再加一艘汽艇，敢不敢动手？要是不行，我亲自来。”
    魏嘉猷一听，马上急了：“有我在，什么时候轮到你出手？整个上海，就没有我办不了的事。”
    胡孝民的行动能力，本就与他相差无几。他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身体长了膘，估计身手已经不如胡孝民敏捷。
    再加上胡孝民精密的逻辑和思维，他觉得自己与胡孝民，真隔了一个档次。胡孝民要是出马，还有他什么事？
    胡孝民沉吟道：“你去联系卢义刚，让他集合行动小组，与行动二组和情报小组一起，狙击木村巧的宪兵分队。至于那艘汽艇，也得想办法炸掉。”
    魏嘉猷脸上露出喜色：“我们有炸药，晚上派水鬼去炸掉完全没问题。木村巧敢下乡，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胡孝民叮嘱道：“我们在暗处，不能硬拼，要集中优势，逐个消灭这个宪兵分队。”

第四百一十六章 分头行动
    胡孝民与魏嘉猷仔细商量着行动的每一个细节，还有行动中可能出现的意外，以及各种备用方案。
    大丰村距离市区这么远，有什么情况，传到胡孝民这里，黄花菜都凉了。
    魏嘉猷信心满满地说：“放心，你几乎把所有细节都考虑到了，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可以应付。”
    胡孝民与他商量了几乎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两人拿着浦东地图不停推演，胡孝民扮作木村巧，魏嘉猷带领新二组两个行动小组和情报小组，将木村巧一步步引向陷阱，最终分而击之。
    不管木村巧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只要他的人离开六里桥镇，就注定回不去了。这次的行动，最重要的是消灭木村巧，把这个歹毒而狡诈的日本情报官，永远留在浦东。
    胡孝民叮嘱道：“到浦东后，你要先与卢义刚和汤伯荪商量，把计划详细跟他们说起。只有他们清楚了计划，才能更好的执行。”
    他担心，魏嘉猷会改变自己的计划，让卢义刚和汤伯荪知道后，他想改变计划也不可能。
    下午，魏嘉猷先去联络了卢义刚，让他集合行动小组，带上武器，随自己去浦东。
    在六里桥镇，卢义刚、汤伯荪和魏嘉猷见了面。汤伯荪的情报小组，早就布置在六里桥镇。
    汤伯荪望着魏嘉猷，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魏组长，我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面？”
    魏嘉猷现在是“新”上任的新二组的副组长，他望着汤伯荪，一本正经地说：“是吗？你确定没认错人？”
    汤伯荪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是我看错了。”
    魏嘉猷摆了摆手：“没事，以后就是熟人了嘛。这次来之前，我与马宁一仔细商量了所有的行动细节”
    汤伯荪与他之前见过一面，当时他的名字是：颜森。
    汤伯荪惊喜地说：“魏组长与组座见了面？”
    卢义刚也一脸羡慕：“魏组长，能跟我们说说组座么？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魏嘉猷惊诧地问：“你们两个还没见过他？”
    汤伯荪感慨地说：“我们对组座仰慕已久，却一直无缘得见。”
    魏嘉猷不以为然地说：“放心，他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没有三头六臂，就是脑瓜子聪明点，鬼心眼多一点。”
    他对胡孝民也很佩服，但卢义刚和汤伯荪，可以用崇敬来形容了。马宁一在临训班时，是他的学生，现在不过二十出头，论年纪比卢义刚和汤伯荪要小。如果他们知道，自己仰慕的组座，竟然是个小兄弟，不知会作何感想。
    卢义刚郑重其事地说道：“魏组长，鄙人对组座是发自内心的敬重。虽然不知你和组座熟到何种地步，但我绝不容许有人对他不敬！”
    魏嘉猷说道：“好吧，你们对他的敬意，我会如实告诉他。接下来，我们对这次行动进行分工，你们要明确自己的行动，并且记熟所有备用方案。马宁一确实很厉害，他把所有能考虑到的情况都作了预案，如果还有新的情况，我们再研究新的方案。”
    胡孝民都与他们没见过面，却能赢得他们如此尊重，这小子在新二组还挺成功的。
    汤伯荪傍晚回到大丰村，告诉李林木一个“好消息”：明天晚上，马宁一会来大丰村。
    李林木惊喜地说：“马组长明天晚上来？”
    汤伯荪笑道：“是啊，刚刚得到的消息。李组长，你们行动二组面子很大呢，组座要亲自给你们训话。”
    李林木高兴地说：“多谢组座关爱。”
    行动二组在大丰村整训，这里虽然安全，但实在太过偏僻，周围都是水道，相当于无形的封锁线。周围虽没人，可他们哪都去不了。
    第二天早上，李林木找到汤伯荪：“我想去趟六里桥镇，给兄弟们带几块肥皂，好好洗漱一下，以饱满的精神面貌，晚上迎接组座的到来。”
    汤伯荪点了点头，随口问：“这是应该的。你一个人去么？”
    李林木说：“韩叔麟想去理个发。”
    汤伯荪说道：“那你们早去早回，我去买两只鸡，晚上给兄弟们加餐。”
    汤伯荪虽不是长官，可他代表新二组和马宁一。行动二组来大丰村修整，也是汤伯荪安排的。有什么事情，李林木都会与他商量。
    汤伯荪答应后，李林木带着韩叔麟去了六里桥镇。晚上见到马宁一后，修整就结束了。以后，第三大队第一分队，才算真正结束，新的行动二组正式露面。
    韩叔麟好奇地问：“李组长，今晚马组长真要来？”
    李林木昨天就宣布了这个消息，行动二组的都知道马宁一要来，所有人都很高兴。在大丰村住着，实在太憋屈了。他们得多杀鬼子给大队长报仇，让日本人知道，第三大队就算没了，也还会杀鬼子。
    李林木点了点头：“对啊。”
    看得出来，汤伯荪对马宁一很尊重。新二组在马宁一的带领下，让日本宪兵队和特工总部多次折戈，在新二组的威信非常高。
    韩叔麟一脸向往地说：“听说马组长很厉害呢？”
    李林木随口问：“你听过他的事？”
    韩叔麟说：“报纸上不是登过么？李组长，等会要不要把剃头匠请到大丰村，咱们搞得精神焕发，总不能让兄弟们太邋遢吧？”
    李林木点了点头：“也好。”
    到六里桥镇后，李林木和韩叔麟分开，李林木去了杂货铺买肥皂、香烟，晚上马宁一要来，总得意思一下吧？另外他还买了几瓶酒和一大包花生米。
    韩叔麟则去了剃头铺，等中午时，两人才回到大丰村。一到村里，李林木发现，村里多了一些人，而他的组员，一个都不见了。
    李林木找到汤伯荪质问：“行动二组的人呢？”
    汤伯荪淡淡地说：“他们转移了。”
    李林木一脸疑惑，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高：“转移了？去了哪里？为什么我不知道？”
    汤伯荪说道：“这是组座的命令，我们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要换个地方。”
    李林木气急败坏：“不会是你假借组座命令，意图不轨吧？”

第四百一十七章 插翅难逃
    李林木正要说话，房间突然走进两个人，正是卢义刚和魏嘉猷。卢义刚手里拿着枪，枪口有意无意指着李林木。
    李林木怒问：“这是什么意思？”
    汤伯荪解释道：“李组长不要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二组行动一组的组长卢义刚，这位是新二组副组长魏嘉猷。”
    魏嘉猷严肃地说：“李林木，你把今天去六里桥镇的情况，原原本本汇报。”
    他是新二组的副组长，有资格向李林木问话。不要说调走行动二组，就算撤掉李林木的职务，也是可以的。
    李林木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我就去杂货铺买了点东西，准备晚上招待组座。然后去剃头铺等韩叔麟，他还把剃头铺的师傅请了回来给兄弟们剃头。”
    马宁一虽然没来，但新二组的副组长来了，还有行动一组的组长卢义刚。这说明，新二组对行动二组是很重视的。
    魏嘉猷问：“韩叔麟是得知马宁一今晚要来，才突然提出要去剃头的吧？”
    李林木与韩叔麟，到底全是间谍，还是只有一个是间谍，今天上午在六里桥镇就能见分晓。
    他们去杂货铺时，情报小组的人早就待在里面。李林木买了东西，就直接去了剃头铺。
    李林木说道：“对，今早他找到我，说头发长了不舒服，想去理一理，以更好的面貌迎接马组长的到来。”
    魏嘉猷又问：“你去剃头铺时，韩叔麟在理发了吗？”
    李林木摇了摇头：“没有，我等了一会他才来。”
    魏嘉猷问：“你们带回来的剃头匠，是剃头铺的师傅吗？”
    李林木说道：“不是，在街上临时碰到的，韩叔麟说这个人价格便宜，手脚又快，就带回了大丰村。”
    汤伯荪突然问：“你对韩叔麟怎么看？”
    李林木诧异地说：“韩叔麟？”
    魏嘉猷连问李林木：“韩叔麟与艾福庄是不是关系很好？你们第一分队想来新二组，是不是他第一个提的建议？你两次去六里桥镇，是不是他主动要求作陪？这次分开，他的表现是不是正常？你们带回来的剃头匠，你觉得像本地人吗？”
    李林木大吃一惊：“你是说韩叔麟！”
    魏嘉猷沉吟道：“根据你们每个人的报告，以及你这几次的表现，我们确定，韩叔麟是日本人的间谍。”
    李林木更是吃惊：“我这几次的表现？魏组长，你”
    魏嘉猷说道：“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汤伯荪，他的真正身份是新二组的情报小组长。把行动二组带到大丰村，只有一个目的，找到日本人的内奸。你可能还不知道，特高课的木村巧带了一个宪兵分队和一艘汽艇，今天晚上就会扑向这里。”
    李林木低着头，一脸惭愧地说：“对不起，我是一点也不知道。”
    魏嘉猷冷冷地说：“能把实情告诉你，说明新二组对你是很信任的。接下来，行动一组和二组，再加上情报小组，要把这支宪兵分队吃掉，让木村巧有来无回！”
    李林木一直以为受了委屈，现在才知道，身边隐藏着这么大的危机，他谦逊地说：“请魏组长吩咐，兄弟全力配合。”
    李林木回去后，找到韩叔麟，“愤愤不平”地说：“新二组还是不相信我们，让兄弟们去了隔壁村子，晚上组座在那里训话。”
    韩叔麟心里一惊：“怎么会这样呢？”
    他在六里桥镇时与木村巧见了一面，两人已经商量好了行动细节。
    李林木拿出两瓶酒和一包花生米：“这样吧，剃头匠还是去给兄弟们剃头，你和我去见魏副组长。”
    韩叔麟惊诧地说：“魏副组长？”
    李林木解释道：“新二组的副组长魏嘉猷，是替马宁一打前站的。”
    韩叔麟不疑有他，跟着李林木去见魏嘉猷，一进门，就被搜了身，武器被拿走。
    韩叔麟感觉事情不妙，轻声问李林木：“李组长，这是怎么回事？”
    李林木正要说话，突然房门被撞开，那个剃头匠被绑押了进来，嘴里还塞了块破布：“报告魏组长，这个日本特务的工具箱里，发现了一把王八盒子。”
    魏嘉猷摆了摆手：“带下去杀了。”
    “砰！”
    刚走到门外，就听到一声枪声。声音不算大，但震得韩叔麟头皮发麻。
    当魏嘉猷的目光，严厉地望向他时，韩叔麟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的汗，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不断的滚落下来。
    魏嘉猷厉声说：“是自己说，还是逼你说？”
    韩叔麟的身子，突然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
    李林木突然一脚将韩叔麟踢翻在地，痛骂道：“身为中国人，为何会替日本人卖命？你对得起蒋大队长吗？对得起死去的兄弟吗？”
    韩叔麟突然喊道：“李队长，你把我打死吧？我早不想活了，跟兄弟们一起去地府抗日杀鬼子。”
    魏嘉猷叹息着说：“只要你悬崖勒马，还可回头。”
    韩叔麟喃喃地说：“我还能将功赎罪？”
    汤伯荪问：“你与木村巧是怎么商量的？他那个宪兵分队，会如何行动？外面的汽艇会怎么配合你们？”
    韩叔麟吃惊地说：“你们都知道啦？”
    他一直以为这是机密，今天晚上，行动一组将遭遇灭顶之灾，马宁一也会被捕。没想到，人家早就知道了。
    魏嘉猷冷笑道：“木村巧有你提供情报，特高课也有我们的人。就算你不说，木村巧的计划我们也能知道。这是给你赎罪的机会，不要不珍惜。”
    韩叔麟缓缓地说：“今天，我确实与木村巧见了面”
    听到他的话，魏嘉猷和汤伯荪相视而笑，韩叔麟开了口，晚上的行动就更有把握了。
    木村巧在六里桥镇，待在镇上唯一的小旅馆里，安静地等着天黑。傍晚时，他们提前吃饱了饭，趁着黑色离开六里桥镇。
    今天晚上，只有一个任务，抓到马宁一！
    快到大丰村时，木村巧和宪兵分队的人隐蔽起来，大丰村有韩叔麟这个九尾猫妖，还有他临时派进去的特务，河道上有汽艇，他可以用手电筒的灯光联络指挥，自己卡着唯一的通道，只要马宁一敢来，他就插翅难飞！

第四百一十八章 全歼
    木村巧很有耐心地躺在大丰村外面的路边，快十点时，村口突然有个身影一步三回对的走了出来。
    “布谷布谷！”
    听到暗中，木村巧心里大喜，马上回了一句：“布布谷。”
    韩叔麟轻声说道：“木村君？”
    下午，当汤伯荪说出木村巧的布置后，他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一个内奸没被识破前，总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的行为无人知晓。就算是当了汉奸卖国贼，周围的人也不知道。
    然而，当身份被揭穿时，那种无以言表的羞耻感会迅速涌上心头。就像剥光衣服，被扔到大街上任人观赏似的。
    韩叔麟是被艾福庄拉下水的，艾福庄死后，木村巧找到他，让他继续为特高课效力。在金钱和木村巧的威胁下，他只能成为“九尾猫妖”。
    接近李林木、发现外交通、蒋华安的住处、并入新二组，都是木村巧给他的命令。
    木村巧轻声问：“九尾猫妖，里面情况如何？马宁一到了吗？”
    韩叔麟低声说：“马上到，走水路，他们去接了，里面没几个人。”
    如果木村巧能看到他的脸色，一定能发现端倪。韩叔麟的眼中有些许惊慌和对木村巧的厌恶，只不过此时四周一片漆黑，看不清他的脸色。
    木村巧低声问：“知道在哪里吗？”
    韩叔麟说：“东边的小码头。”
    木村巧手一挥：“行动！目标，东边。”
    他不会去东边的小码头，只会在小码头到大丰村的路上埋伏。
    同时，木村巧用手电筒，向远处的汽艇发出灯光信号，让他们到东边的河道，准备切断马宁一的退路。
    木村巧与韩叔麟走在前面，宪兵分队尾随在后。周围很黑，只有点点繁星，只能集中精神跟着前面人的脚步。
    进入大丰村后，队伍朝着东边而去。所有人都没注意到，队伍后面，突然多了两个人。
    魏嘉猷和卢义刚拿里着尖刀，像死神一样，收割着日本人的生命。
    魏嘉猷虽然长了点膘，但身手依然敏捷，日本兵个子矮小，又没有防备，被人从后面捂着嘴巴，一刀插进心脏，再一刀割破气管，等几秒松开手后，就像只死鸡一样，直挺挺倒在地上。
    魏嘉猷和卢义刚都擅长行动，魏嘉猷长了膘，卢义刚身体刚复原，两人虽没达到巅峰状态，但对付这些日本宪兵还是绰绰有余。
    当卢义刚干掉两个，魏嘉猷干掉三个之后，他们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大丰村不大，从村外走到村东头，也只有几百米。就算走得慢，也只要十分钟就能走到。
    韩叔麟低声说道：“木村先生，我先回村里。”
    木村巧说道：“好，你告诉桥本，一旦我们得手，马上趁机离开。”
    所谓的桥本，正是那个剃头匠。
    “轰隆！”
    韩叔麟正要说话，远处的河道上，突然传来一个猛烈的爆炸声，燃起的火光，将整个夜空都照亮了。
    木村巧目瞪口呆，蓦然，他也嗅到了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作为一个军人，这是极度危险的信号。
    “八嘎！”
    借着火光，木村巧突然看到韩叔麟一脸惊恐，手里的枪也对准自己。他当机立断，抢先向韩叔麟开了枪：“砰砰！”
    枪声就是命令，木村巧这一开枪，迅速引来周围一片枪声。他们的埋伏点，正是新二组设好的包围圈。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
    子弹像密得像撒豆子一般，四面八方朝着他们射来。木村巧本来就只有一个十人的宪兵分队，桥本下午就死了，刚才又被魏嘉猷和卢义刚干掉了五个，剩下的人，加木村巧也不过五个人罢了。
    不管他们再厉害，面对新二组的包围，也是毫无反击之力。他们只能趴在地上，胡乱地射击着。
    魏嘉猷和卢义刚，各带着一队人，步步紧逼，不断压缩包围圈。最终，将他们逼入绝境
    木村巧突然疯狂地喊道：“马宁一！”
    木村巧知道，自己败了，败在马宁一手里，而且败得很惨。
    魏嘉猷得意地说道：“木村巧，放下武器，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压着日本人打，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这是抗战以来鲜少发生的。整整一个宪兵分队，今天都会报销在这里。
    木村巧听到魏嘉猷的声音，感觉有些熟悉，疑惑地问：“马宁一？”
    魏嘉猷摇了摇头：“很遗憾，马宁一今天没来。”
    胡孝民虽没来，但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自己和卢义刚等人，不过是严格按照他的计划行事罢了。
    木村巧大叫：“不可能！”
    他败在马宁一手里无话可说，如果马宁一都不在，他会更痛苦。
    “砰砰！”
    魏嘉猷听着木村巧的方向，突然开了两枪，只听“噗呲”一声，至少有一枪命中了木村巧。
    魏嘉猷冲了过去，拿出手电筒，朝着倒在地上的木村巧。他确实中枪了，嘴里吐着血，空洞的眼睛，望着魏嘉猷，似乎想要看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马宁一。
    木村巧用微弱的声音问：“你是谁？”
    “砰！”
    魏嘉猷都不会跟他废话，朝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枪。马宁一早就特别叮嘱，宪兵队的人都可以放走，唯独木村巧一定要杀掉。这个人太阴险狡诈，有机会除掉，绝对不能错过。
    今天如果让木村巧逃掉，以后不知道有多少抗日人员，会死在他手里。
    魏嘉猷说道：“打扫战场，迅速转移。”
    十一个人，就有十一条枪，这都是可以换钱的。每个人还有些子弹，包括他们的鞋子、衣服，都可以再次使用。
    还有汽艇，被炸了个大洞，失去了动力，倾斜着倒在河里。
    李林木的行动二组有水性好的，由他们把炸弹搬到汽艇上，上面的士兵，也由李林木解决。没有了汽艇，上面的那几个日本兵，毫无战斗力可言。
    打扫了战场后，所有人带着战利品连夜转移。包括大丰村的村民，也在他们的劝说下，暂时躲到别处，死了这么多日本兵，他们不报复才怪。

第四百一十九章 进水
    胡孝民早上开车经过武宁路时，看到第一根电线杆上，用粉笔画了一个“V”字，他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到情报处后，胡孝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正常安排着工作。该汇报的汇报，该开会的开会，等到十点时，宪兵队果然打来了电话，让情报处派人去浦东六里桥镇大丰村。
    这种事情，陆实声自然不会去，最终还是由胡孝民，带着情报一组去了。
    范桂荣看到日本人出动了至少一个小队，宪兵队特高课的渡边义雄大尉也在，低声问：“科长，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没好气地说：“我哪知道？估计没好事。”
    大丰村的村民昨晚听到枪声和爆炸声就逃走了，周围找不到目击者。但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宪兵队几乎无还手之力。
    进入大丰村后，路边就发现五名宪兵的尸体，身中两刀，一刀在心脏，一刀在脖子。刀法快准狠，显然是用刀高手。
    胡孝民看着这些尸体，他不是以勘查现场的目光，而是以新二组组长的身份来检验手下的战斗力。
    看着这些尸体，胡孝民暗暗点了点头，手法不错，特别是魏嘉猷的刀法，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别人眼里可能是具尸体，但在胡孝民看来，更像一个艺术品。
    另外两具尸体的手法，就要差一点，刀拔出来时，划开了入口，使得伤口不是那么整齐。虽然日本兵也无法反抗，但感觉就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渡边义雄看到胡孝民认真研究着尸体的伤口，问：“胡处长，看出什么了吗？”
    听到大丰村出现大量死尸时，他就知道木村巧跟自己一样，栽在马宁一手里。当时他有一种特别庆幸的感觉，比木村巧得手还要高兴。
    到了现场，看到满地的尸体，他的心情才开始发生变化。不管如何，死的毕竟是帝国的士兵。
    胡孝民分析着说：“这五个是死在两个人手里，其中有一个人杀死三名士兵，此人刀法精准，是个高手。另外两人的刀伤，刀口没那么整齐，心口和脖子的伤口，位置也稍有偏差，显然，他要稍逊一筹。”
    渡边义雄仔细看着地上的尸体，发现胡孝民说得很对，伤口的位置和整齐度，确实有所不同：“木村巧在前面，去看看吧。”
    木村巧身上三枪，致命伤在额头上，到死的时候，他的眼睛都还是睁着的。显然，木村巧想不到，他会死在这个偏乡僻壤。
    胡孝民看到木村巧的尸体，连忙双腿并立，深深鞠了一躬，悲愤地说：“木村君！”
    渡边义雄叹息着说：“木村巧在新二组安排了一名内线，原本想抓捕马宁一，结果反中了马宁一的圈套。”
    胡孝民叹息着说：“马宁一很狡猾，凭木村君这么点人，实在是大意了。”
    渡边义雄叹了口气：“原本让他从特工总部调人，他却固执己见，认为一个宪兵分队足够了。结果，唉。”
    木村巧原本要一个小队和两艘汽艇，如果真能给他，新二组再怎么伏击，木村巧也不会败得这么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木村巧的死，他也有责任。
    当然，木村巧如果从特工总部调一个大队，再从和平建国军调支部队，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结局。
    还有那艘汽艇，河道很浅，想拖回去维修，大船进不来，小船拉不到。里面能拆的东西，都让军统给拆走了，拆不走的被炸掉，拉回去也只能当废铁。
    渡边义雄看着满目疮痍的汽艇，发誓道：“我一定会让新二组付出代价！用马宁一的人头，告慰木村巧在天之灵。”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道：“情报处将全力配合。”
    如果木村巧真有在天之灵的话，一定会托梦给渡边义雄。
    胡孝民带着情报一组，勘查了现场后，又到周围找目标者，最后在六里桥镇四处问人，也没问个所以然。大家都是道听途说，昨晚大丰村突然发生爆炸，周围的人怕日军报复，连夜搬走。
    这一点，胡孝民向渡边义雄报告了，周围的群众是无辜的，日本人不能把账记到他们头上。不能因为没抓到新二组，就拿老百姓泄愤吧？
    回到特工总部后，胡孝民向陆实声报告了大丰村之行。
    胡孝民笃定地说：“三哥，木村巧死在了大丰村，还有一个宪兵分队和一艘汽艇。军统方面，估计出动了好几十人，甚至还有忠义救国军。”
    陆实声叹息着说：“木村巧这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好好的一手牌，被他打得稀烂。”
    木村巧的人都到了新二组，这么急着抓马宁一干什么？他和柳娜梅一样，都犯了心急火燎的毛病。马宁一非常谨慎，跟他斗，一定要沉得住气。哪怕看着他在眼皮底下，都要做到能不动手就不动，有这样的心态，才能抓得到他。
    胡孝民说道：“他太狂妄，渡边义雄让他找我们协助，可木村巧信不过中国人，执意只让日本人行动。也好，要不然兄弟们也得跟着背时。”
    陆实声冷笑道：“与军统斗，还得靠我们。日本人只知道蛮干，又不懂变通，跑到浦东去抓马宁一，他脑子怕是进了水。”
    胡孝民说道：“三哥，欧洲那边开始打仗，日军对租界进行封锁，租界的粮价一日一变，我们得想办法多囤点粮食才行。”
    他接到了组织的任务，让他想办法多运粮食，缓解租界居民的生活压力。特别是工人和手工业者，如果粮食价格涨得太高，他们就会饿肚子。
    陆实声随口说道：“这些事你自己决定就行，我明天要去趟南京。要还都了，汪先生会特赦一批犯人，有些政治犯，需要我们审核。”
    胡孝民大小事情，不管自己能不能作主的，都会向他报告。这让他对胡孝民更信任，毕竟谁也不会喜欢欺上瞒下的下属。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都是些什么人啊，还要劳烦三哥亲自跑一趟，看档案不就行了么？”

第四百二十章 劝说
    陆实声给了胡孝民一份名单，虽然只瞥了一眼，但他还是看到了几个重要人物。这次特赦，倒是营救之前被捕人员的好机会。不仅是重庆方面，延安方面更是如此。
    中午，胡孝民回了趟家，让冯香莲下午把名单送出去。南京要搞特赦，正是借机营救被捕同志的好机会。只要身份没有暴露，都能借这次机会救出来。
    至于军统方面，下午胡孝民去延年坊9号，与魏嘉猷见一面。
    胡孝民问：“这次没有兄弟受伤吧？”
    日军全军覆没，他只关心新二组的人有没有受伤。
    魏嘉猷得意地说：“除了有两个兄弟撤退时崴了脚，没有任何伤亡。对了，韩叔麟死了，被木村巧杀的。”
    韩叔麟已经不算兄弟了，他背叛了团体，成了日本人的奸细，就算不死在木村巧手里，也得死在他手里。
    胡孝民伸手去掏烟，但烟掏出来后，又放了回去，拿起桌上魏嘉猷的烟：“说说详细过程吧。”
    他抽的烟与魏嘉猷不是一个牌子，在外面抽自己的烟无所谓，但两人见面时，不能给这里增加自己的个人物品。有的时候，从烟蒂就能露出自己的痕迹。
    魏嘉猷也抽了根烟，回忆着六里桥镇的事情：“按照你的部署，我先与卢义刚、汤伯荪在六里桥镇见了面，由汤伯荪转告李林木，你第二天晚上要去大丰村的消息。果不其然，韩叔麟再次冒了出来”
    他与胡孝民商量着很多计划，比如说李林木是奸细，要采用什么样的计划？韩叔麟是内奸，又该如何行动？抑或是他们两人都是内奸，或者两人都不是内奸。
    所有的情况，都有相应的计划，他只需要根据实行情况，选择相应的计划就行了。
    胡孝民沉吟道：“行动二组还是要监视使用一段时间，从情报小组调两个人到行动二组。”
    就算揪出了韩叔麟，胡孝民也不会完全放心，谁知道韩叔麟之后，会不会还有人暗中替日本人做事？
    派两个人到行动二组，既是加强行动二组的力量，也是为了监视这些人。第三大队接连出了艾福庄和韩叔麟两个内奸，胡孝民本就万分谨慎，他对剩下的人，绝不可能完全放心。
    魏嘉猷问：“李林木会不会有想法？”
    胡孝民冷哼道：“有想法又能怎么样？派的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得担任行动二组的副组长。以后，要让行动二组多参加行动，借机考验他们。”
    他是新二组的中校组长，要调整新二组的人事，还要在乎别人的想法不成？
    行动二组想融入新二组，必须按照他的做法，先派人进去了解情况，再把行动二组的人调到其他部位。只有行动二组身上“第三大队”的烙印完全消失，才算是真正新二组的人。
    魏嘉猷吓了一跳：“不会还有日本内奸吧？”
    胡孝民叮嘱道：“不管有没有，我们都要按照有来应对。另外，新二组的外交通和死信箱由你负责，我负责与区本部的内交通联络。”
    魏嘉猷点了点头：“好。”
    他这个新二组的副组长，负责新二组的日常工作，他只需要向胡孝民负责就行了。
    胡孝民说道：“另外，伪和平建国军第二军的军长过辉光，最近多次出入法租界。你让汤伯荪派人打听，一定要找到他的落脚点。”
    魏嘉猷眼睛一亮：“过辉光？这是条大鱼，交给我吧？”
    胡孝民叮嘱道：“由你带领行动二组执行任务，要做好保密工作，在行动前一刻，才通知李林木。当然，前提是要能找到过辉光。”
    过辉光是和平建国军的一个重要人物，如果行动二组还有内奸，这个情报一定会引起内奸的兴趣。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阻止的事，岂能不心动？
    晚上，胡孝民又去了顾公馆吃饭，与区本部的联络，由胡孝民直接负责。他与王淑珍的情报交接，隐蔽而安全，就算顾慧英偶然看到，也以为他是拿钱给王淑珍打麻将。
    事实上，王淑珍也确实很喜欢打麻将，又喜欢购物，花钱大手大脚。
    吃了饭后，胡孝民没有马上走，他去了顾志仁的书房。
    胡孝民轻声问：“爸，你是不是参加了粮食合作协会？”
    上海各界最近成立“粮食合作协会”，推选了一个理事长和副理事长，还有六七个理事，顾志仁正是理事之一。
    这个合作协会，直接从国外订购粮食，以平价出售给工商企业职工。
    这本是好事，但他们的行为，已经被情报处知晓，各个情报组都报了上来，顾志仁的名字，今天已经出现在了胡孝民的办公桌上。
    顾志仁冷冷地说：“租界被日军封锁，外面的粮食运不进来，粮价飞涨，我的工人都没米下锅了。”
    他知道胡孝民的意思，可他一点都不害怕，自己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罢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那也不用到国外订购粮食吗？你们如果缺粮，可以从五福公司购买。”
    顾志仁冷笑道：“五福公司的囤积居奇，价格一天一变，现在都快涨价一倍了，从他们购粮，岂不是让他们吸血？”
    胡孝民提醒：“至少，你们要从五福公司订购一批粮食，虽然价格贵点，但你们的行为会更安全。五福公司，可是有特工总部背景的。”
    顾志仁摆了摆手，语气毋庸置疑：“正因为五福公司有特工总部背景，才不能从他们那里订粮食。”
    胡孝民提醒：“你就不怕，粮食合作协会的人出事么？”
    顾志仁怒目而视：“我们既不抗日，又不违法，只是想解决职工的吃饭问题，难道这也有错？你们这帮特务，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
    胡孝民的话中透着威胁：“话是没事，但日本人会跟你们讲理吗？特工总部会听你们解释么？我和慧英都在特工总部，可能不会有人动你。但其他人，那就不能保证了。”

第四百二十章 找人
    回家的路上，顾慧英问胡孝民：“你是不是惹爸不高兴了？”
    胡孝民随口说道：“我只是提醒他，不要搞那个粮食合作协会，至少不要担任理事。如果一定要搞的话，应该从五福公司买粮。”
    顾慧英嗤之以鼻地说：“五福公司的价格，可比市面上高好几成。”
    胡孝民振振有词地说：“价格贵是因为我们的背景，打通关节需要钱，特工总部这些人，也都需要分红。按照现在的行情，五福公司的价格已经很良心了，那些米商已经在抬价了。”
    冯香莲听到汽车声音，轻快地走到客厅门口来迎接，脸上露出笑容：“先生、太太回来啦。”
    这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到交通站传递情报，最开心的事情，是晚上迎接胡孝民回家，并把情报交到他手里。
    胡孝民随口说道：“香莲，上次那件衣服，腰那里有点小，你明天拿去改改，大一公分就好。”
    冯香莲伸手接过胡孝民手里的皮包，应道：“好的。”
    她从胡孝民手里接过包时，顺手将几张纸币塞到了胡孝民手里。这个动作，顾慧英站在后面正好看不到。
    上楼后，胡孝民等顾慧英到了卧室后，才看到情报：根据中央东南局和新四军军部决定，成立新四军东路军政委员会。江南抗日义勇军东路司令部，改名为江南抗日救国军东路指挥部。江南特委改称为中共江苏省京沪线东路特别委员会简称东路特委，并发表关于坚持东路抗战十大工作纲领和关于东路抗战形势与任务的宣言，号召东路各抗日党派、团体和军队、民众，团结抗日，共同奋斗。
    同时，省委决定，将外县武装斗争工作划分新四军东路军政委员会，东路特委、青浦、嘉定、浦东3个工委及其所属抗日武装的组织领导关系，移交给东路军政委员会。
    在国民党统治区和日本占领地区，如上海、南京、芜湖、无锡等地，党的方针是：隐蔽精干，积蓄力量，长期埋伏，以待时机，反对急性和暴露，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法律、命令和社会习惯所许可的范围，稳扎稳打地进行斗争和积蓄力量。
    简单来说就一句话，市区党的工作要暗中积蓄力量，充分准备应付可能发生的突然事件。对国民党的防共、限共和反共，要有充分的认识，随时进行斗争。
    最后一张钞票上，写着对码头情报组的具体指示：中共中央派熊伍洲同志们到上海交通站，负责建立电台并与香港的联络。
    然而熊伍洲未与上海的机要系统负责人龚志华联系，接头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组织上希望码头能通过其他渠道寻找。
    熊伍洲瘦高个，高度近视，说话带广东口音，不会说上海话。按照计划，五天前应该到公共租界码头，然而，交通站一直没等到人。
    搞地下工作的，都不会有明显的特征。中央派熊伍洲来上海，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胡孝民将钞票一张一张烧掉，随后打开窗户，让空气中的气味尽快散掉。外面下着雨，上海已经进入梅雨季节，大雨三六九，小雨天天有，望着漆黑的夜空，胡孝民暗自沉思，这个熊伍洲会在哪里呢？
    熊伍洲是中央派来的人，与江苏省委并不发生关系，要不是与上海交通站没联系上，也不会让江苏省委寻找。
    胡孝民早上出门时，叮嘱冯香莲：“香莲，等会让五哥上午去趟九风茶楼，我有事找他。”
    冯五给关寿楣当包车，送关寿楣到杂志社后，要下午才接她回来。
    冯香莲也不问什么事，连忙应道：“好嘞。”
    顾慧英上车后，随口问：“你有车，还要找冯五干什么？”
    胡孝民说道：“冯五是我情报处的编外人员，我得了解最近有什么动态。听说，共产党那边动作不断，不得不防。”
    到特工总部后，胡孝民接到许均鹤的电话，让他去趟康家桥62号。
    胡孝民很快到了二处，既然电话里没说什么事，肯定很重要：“大哥，什么事？”
    许均鹤正色地问：“我听到一个消息，中共中央有一个重要的人物到了上海，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胡孝民“惊喜”地问：“中共中央？大哥有什么线索吗？”
    许均鹤说道：“瘦高个、近视眼，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一个书呆子，能是什么重要人物？大哥的情报准吗？”
    许均鹤瞪了胡孝民一眼：“这是黑狐传出来的，能有错吗？”
    胡孝民的心思，更多花在特工总部，以及如何赚钱上。真正的业务能力并不强，能当情报处副处长，真是运气大过能力。
    当然，胡孝民也没犯过什么错，加之赵仕君对他很看重，又会用点手段，倒是把情报一科牢牢控制在手里。
    情报一科的那些情报组长，论资历论能力，都不亚于胡孝民。可他们现在对胡孝民俯首弭耳，说明胡孝民对内还是不错的。
    胡孝民摇了摇头，一脸的不相信：“柳娜梅的黑狐？大哥，她的情报，可不太靠谱。你看看邬铭山，到手的青浦工委副书计，被她放了回去。”
    看来这个熊伍洲真的很重要，否则不会惊动华南情报局。但这个消息，是故意让黑狐知道的，还是黑狐无意间获取的，得向组织汇报后才知道。
    许均鹤说道：“不管如何，你先布置下去，如果真能发现这个人，说不定能办个共产党的大案。”
    胡孝民笑道：“要是真能发现，还得请大哥多指点。”
    许均鹤叮嘱道：“一个原则，能跟住就放长线钓大鱼，跟不住就先抓了再说了。记住两个特征：瘦高、眼镜。”
    陆实声去了南京，胡孝民回去后，也不用再向他报告。给各个情报组打电话，重新布置新的任务，重点监视辖区内的瘦高、眼镜男子。

第四百二十一章 实诚
    胡孝民走后不久，一个尖脸男子提着一个木制行李箱到了许均鹤的办公室。
    “处座，这个箱子为何不给胡处长看呢？”
    他叫夏宗江，是第二行动大队的情报科长，原来许均鹤在中统当情报科长时，他就是小组长。许均鹤到76号后，他也跟着过来，先担任情报科副科长，许均鹤当处长后，他就成科长了。
    孙墨梓走后，特工总部的组织机构和人事又发生了大的调整，原来的警卫总队下辖的警卫大队，分为两个特务大队和两个行动大队以及一个南市警卫大队。其中只有两个特务大驻驻在76号，其他两个行动大队，则驻在周围。
    四个行动处，也改名为行动大队，并且增加了几个行动大队，成立了行动总队。总队和兼第一行动大队长江之林，原第一处处长万千良，调为第四行动大队大队长。康家桥62号除了原来的行动二处，现在的第二行动大队外，还增加了一个第六行动大队。
    只要重庆方面有人投过来，赵仕君都不吝啬的给予职位，有十来个人，就能给个行动大队长。
    与第二大队长同地办公的第六行动大队，就是如此，十几个人，只有两个行动队，其他部门就没有了。
    许均鹤轻轻摇了摇头：“我与孝民是结拜兄弟，与他通气理所应当。但二处与情报处，毕竟不是一个单位，不能因为结拜兄弟，就把功劳拱手相让。”
    他把胡孝民叫过来，除了告诉他有个“瘦高、近视眼”的中共中央重要人物外，更重要的是，想趁机试探一下胡孝民。
    他很想知道，自己这位结拜小弟，到底是能力不足，还是无心无力。
    邬铭山等青浦抓回来的共产党被放走后，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明明是对付青浦工委，为何反让青浦工委把人弄了回去。虽然不说是“救”回去的，可许均鹤总觉得自己上了共产党的当。
    上次的事情，胡孝民只参与放人，还是收钱放人。但放出去的人，一去不复返，所有经手的人，他都有所怀疑，哪怕对方是自己的结拜兄弟。
    把消息透露一点给胡孝民，他倒想看看，情报处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如果胡孝民回去都不布置任务，甚至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就有问题了。
    夏宗江打开行李箱，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到桌上，后退一步，说：“处座，这个箱子里的衣服，钱财已经被拿走，只剩下一些书和几个真空管还有两个变压器等电台配件。”
    许均鹤拿着书翻了翻，问：“书里有什么发现吗？”
    夏宗江摇了摇头：“除了发现一张延安的报纸外，别无发现。”
    这也是为何确定，是“中共中央”派来的重要人员的最有力证据。
    许均鹤笃定地说：“足够了，尽快找到那个偷箱子的人，带了电台配件，肯定要建立电台。共产党的电台，那可了不得。”
    胡孝民并不知道，熊伍洲的行李已经被许均鹤拿到。他布置了任务后，就去了九风茶楼。刚下车，就看到冯五的车子摆在门口，有人准备坐他的车，但冯五正在解释。
    看到胡孝民，冯五马上跑了过来，朝胡孝民欠了欠身：“胡先生好。”
    胡孝民客气地说：“五哥，上去喝杯茶。”
    冯五跟在胡孝民身后：“好。”
    香莲到胡家后，脸上经常挂着笑容。身为兄长的他，只要妹妹高兴他就高兴。
    胡孝民到了二楼的包厢后，给冯五递了根烟：“让你来，主要是想请你找个人。”
    冯五问：“不知胡先生想找什么样的人？”
    胡孝民在76号任职，他是很清楚的。自己其实也算半个76号的人，胡孝民还给他发过证件呢。
    胡孝民拿出一沓钱递给冯五，沉吟道：“一个外地人，瘦高个，是个睁眼瞎，应该五六天前来的上海，可能在公共码头一带下了船。”
    熊伍洲这么久没找到组织，很有可能出了意外。甚至，有可能落入76号手里也未可知。
    不管如何，只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从容应对。
    冯五连忙推辞：“胡先生，不用这么多。”
    胡孝民说道：“这钱不是全给你的，是让你拿去交朋友，打探消息的。”
    有的时候一根烟、一个馒头，就能交到朋友，打探到消息。冯五为人仗义，古道热肠，在人力车夫中打探消息，比情报处还要厉害。
    除了冯五这条线外，胡孝民还与中央捕房和法捕房联系，想察看他们近十天以来抓到的可疑人员。
    租界对特工总部的防范，不亚于抗日组织。抗日组织在租界暗中活动，会遵守租界的法律，特工总部和日本特务组织如果渗透进去，将动摇租界的统治。
    通过正常渠道，他们根本不会理睬。胡孝民只能通过私人关系打听，然而也没什么收获。
    下班之前，胡孝民又去了趟康家桥62号许均鹤的办公室。
    胡孝民苦着脸：“大哥，到处打听了，没有你说的这个人啊。”
    许均鹤笑道：“才一天时间，你急什么？”
    胡孝民今天确实下了大力气，情报一科全体出动，公共租界和法捕房都知道情报处要找一个瘦高戴眼镜的男子。
    他对之前的判断，表示无声的歉意。胡孝民对付抗日分子，还是很卖力的。胡孝民一直没办过大案子，应该是能力和运气问题。
    胡孝民很是焦急地说：“当然急啊，这么重要的人物，如果落在我手里，那该多好。”
    许均鹤说道：“我跟你说，第二大队也在找这个人，虽说咱们是兄弟，谁先找到这个人，就归谁使用。”
    胡孝民马上说道：“如果情报处先找到，可以和大哥一起分享。对付共产党，大哥比我有经验。”
    许均鹤没想到胡孝民会这么说，微微颌首后，缓缓地说：“好，如果二大队先找到，也可以与你分享情报。”
    这一刻，他对胡孝民还是很感动的。在76号，像胡孝民这种实诚的人，真不多见呢。

第四百二十二章 忧色
    下午，胡孝民开着车子在各个情报组巡视，亲自听取他们的汇报。然而，八个情报组，对这个“瘦高”、“眼镜男”都没有任何线索，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似的。
    许均鹤虽告诉胡孝民，情报是从黑狐传出来的，可胡孝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黑狐是柳娜梅的线人，就算她离开上海，但也不会与许均鹤联络吧？
    黑狐是柳娜梅好不容易发展的内线，会轻易交给许均鹤？至少，黑狐不会与许均鹤见面。一个电话，或者一个从哪里转来的情报，许均鹤就会相信？
    还有，许均鹤只告诉他“瘦高、眼镜”两个特征，却没说起“广东口音”，是不知道？还是故意不说？
    许均鹤一定还有其他情报渠道，令他信服的情报渠道。哪怕是结拜兄弟，这个情报渠道，也是不能告之的。
    许均鹤表面对他很好，是因为之前救过他。如果许均鹤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恐怕第一个把他抓起来。
    许均鹤的反共已经置根于骨子里，不可能改变。
    快下班时，胡孝民又去了趟九风茶楼，冯五也不在，显然还在给他打探消息。胡孝民的事情，如果没办妥，冯五是不会回来的。
    胡孝民将车开回76号，看到顾慧英正走出来，将车停到她身旁。
    顾慧英已经知道，有个从延安来的共产党：“你今天找冯五，是不是为了找那个共产党？”
    胡孝民随口说道：“本来是让他办其他事，正好碰上了。”
    他是在许均鹤处才“知道”共产党的事，如果提前知道，如何解释？如果没去二处，他会让冯五秘密找人，但不会说得这么具体。
    顾慧英问：“找了一天，有线索了么？”
    胡孝民说道：“没呢，这个共产党就像消失一样。”
    他给情报一科的资料，并没提及熊伍洲是五天前来的上海，也没说起他有广东腔，仅根据瘦高和眼镜这两个条件，未必能找得到。
    晚上，胡孝民正在书房，冯香莲上楼找他：“胡先生，我哥来了。”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我就下来。”
    胡孝民与冯香莲走下楼，卧室门就打开了，顾慧英穿着睡衣拖鞋，悄悄打开客厅的门，在二楼侧着身子，看到冯五果然站在客厅。
    顾慧英躲在柱子后面，侧着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冯五这个时候来，肯定带来了共产党的消息。
    胡孝民指着客厅的沙发：“坐吧。”
    冯五扭捏着身子，尴尬地笑道：“身上都是水，别弄脏了你的高级椅子。”
    胡孝民递给他根烟，问：“有消息了吗？”
    冯五双手接过烟，小心翼翼地说：“五天前确实有个瘦高眼镜男子在公共码头丢了个箱子，他找了一圈后，也没报警，就失魂落魄地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胡孝民递过火柴，问：“那人说什么口音？”
    他暗暗皱眉，丢了个箱子？对地下工作者来说，如果箱子里信物，说明他的身份也跟着丢了。地下工作很多时候只认信物不认人，哪怕以前是同志，没有信物和暗号，也是接不上头的。
    冯五摇了摇头：“没人注意，只知道是外地人。”
    胡孝民低声问：“能找到这个人吗？”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个人很可疑。还有那个箱子，如果有这个线索，或许又好找了。
    冯五说道：“有人好像在八仙桥小菜场一带见过他，我下午也去了那边，但没找到人。如果有准信，再报给你。”
    胡孝民喃喃地说：“八仙桥小菜场？那不是万默林的地盘么？”
    胡孝民送冯五出门时，顾慧英就悄悄进了房间。“八仙桥小菜场”，她也听到了这个地址。
    胡孝民回到楼上后，顾慧英并没出来，胡孝民看了一眼卧室门口新出来的拖鞋印，知道顾慧英出来的，应该听到了自己与冯五的对话。
    寻找共产党，胡孝民并不避讳，他是情报处的副处长，抓共产党天经地义嘛。但用什么形式抓，能不能抓到，他就不敢保证了。
    根据之前对顾慧英的观察，胡孝民发现，顾慧英对中共还是保持着同情的。不管她会不会帮助共产党，至少不会坏共产党的事。
    至于刘妈，胡孝民也不担心被她听到。中统对抓捕共产党，就算不帮忙，也不会扯后腿。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去76号前，特意去八仙桥小菜场转了一圈。他没见过熊伍洲，也不知道这位中央派来的人交通员，还会不会在这里。
    顾慧英没想到，胡孝民一大早会带着自己来这里，她一边说话，眼睛四处张望：“昨天晚上冯五是不是跟你说，那个共产党曾经在这里出现过？”
    胡孝民最终将车停到了万昌米号门口：“不错。”
    这是万默林的买卖，或许他不在，但胡孝民已经有资格跟他见面了。之前武宗高和曾汇逃往香港，这笔“账”他还没跟万默林算呢。
    胡孝民拿出证件，亮明身份。得知是76号的人，万昌米号的掌柜不敢怠慢，只不过万默林在华格臬路的杜公馆，无法亲自接待胡孝民。
    胡孝民拿了张名片递给对方：“告诉万管家，让他帮我找个人，瘦高，戴眼镜，外地口音，应该身无分，找到后给我打电话。”
    胡孝民出来的时候，发现顾慧英不在车上，等了一会，才看到她在旁边的当铺走出来。
    胡孝民问：“你去当铺干什么？”
    其实看到当铺，他就想到一个问题，熊伍洲如果身无分，想在上海生存下去，只有一个办法：当东西。
    上海是个花花世界，但没钱却寸步难行。熊伍洲为了生活，最好的办法是拿东西换钱。
    顾慧英说道：“当铺不仅当东西，有的时候一些死当，也会出售呢。我看有没有喜欢的玩意，捡个漏。”
    胡孝民豪气地说：“咱家现在这条件，还用捡漏么？想要什么，去大马路买就是。”
    顾慧英眉宇间多了一丝忧色，随口说道：“再多钱，也找不到捡便宜的那种心情。”

第四百二十三章 落地
    胡孝民明知道顾慧英说的是假话，却没有拆穿她。或许顾慧英也知道，胡孝民不会相信，但她还是用了这样的理由。
    胡孝民不想再讨论此事，天窗飘着雨呢，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先上车吧，别感冒了，以后有时间我陪你来捡漏。”
    “啊巧！”顾慧英突然全身一颤，打了个喷嚏，连忙钻进了车里。
    胡孝民关心地说：“看看吧，这要是感冒了，我不得心疼死？等会打电话给家里，让熬点姜汤送来。”
    他突然四处看了看，扬目之处，看到了一家药店和一家诊所。胡孝民若有所思，暗暗点了点头。
    顾慧英在车里喊道：“上车啊，快迟到了。”
    胡孝民是副处长，迟到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她只是情报二科的普通科员，就算科长看在胡孝民面子上不说，可其他人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让她更受不了。
    回到情报处后，胡孝民召集各个情报组长开会，跟他们说起了八仙桥小菜场和当铺的事。
    胡孝民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强调着说：“一组重点调查八仙桥小菜场附近，特别是那边的当铺。我怀疑，那个共产党的行李箱被人拿走后，身上没钱，只能当物。除了当铺，还要注意诊所，特别是没有执照的私人小诊所。”
    这段时间天空总是飘着毛毛细雨，外地来的人，很容易伤风感冒。一个人下船后就丢了行李，身上没钱还得进当铺，很有可能会感冒。甚至，那人此时很有可能在某家诊所治病。
    开了会，胡孝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冯香莲熬点姜汤送过来。不管他与顾慧英是不是名义上的夫妻，顾慧英打了个喷嚏，他就得把汤送过去。
    胡孝民叮嘱道：“我等会去九风茶楼，你把汤送那里。”
    76号是特务机构，一般人不准进来的。76号的头道门，必须有始昌中学的证件上，而二道门，警卫有一本贴了照片的大本子。来人报编号，警卫翻照片，编号和照片对得上，才能入76号。
    二道门的后面架着两挺机枪，谁要是敢闯，直接突突了。
    上午，康家桥62号第二行动大队许均鹤的办公室，夏宗江正在向他报告。
    夏宗江汇报着说：“处座，情报处那边调整了方向，重点放在八仙桥小菜场一带。另外，他们将在当铺和诊所排查。”
    都是同一个系统，情报处的动作，不可能瞒得过他。他虽然不是情报处出来的，但第二行动大人情报科的人，有些是情报处过来的。
    许均鹤摇了摇头，叹息着说：“看来他还是有点想法的，只不过，方向未必正确。”
    共产党没有经费，可能会去当铺。但生了病，是不会去治疗的，他们把任务看得比生命更重要。没与上海地下党接上头，怎么可能治病呢？如果接上头，共党组织自然会安排医生的。
    夏宗江倒是觉得，胡孝民的布置有点道理：“处座，我们要不要也调整方向？”
    许均鹤叮嘱道：“孝民是不知道我们拿到了箱子，你去派人盯着全市所有的五金店，共产党要建立电台，必须购买真空管和变压器。”
    夏宗江竖起大拇指：“处座明鉴。”
    这是他们最大的优势，拿到了行李箱，发现了电台配件。
    胡孝民让冯香莲去九风茶楼，除了拿姜汤，还看到了组织的最新情报。
    冯香莲守在门口，胡孝民拿着火柴，烤着钞票，很快就露出了几行黑色的字。等看完后，又划了根火柴，将钞票烧掉。
    冯香莲看着胡孝民烧掉钞票，一脸的痛惜：“胡大哥，这可是钱，多可惜啊。”
    她是过过苦日子的，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分花，烧钱跟烧命一样。
    胡孝民问：“上面的内容重要，还是钱重要？”
    冯香莲连忙说：“内容重要，比命还重要。”
    胡孝民低声说道：“明天，我会放点东西在五哥的车上，你到时坐他的车去霞飞市场，把东西交给组织。”
    今天的最新情报，让胡孝民松了口气。熊伍洲终于与组织联系上，他确实生了病，但并非身无分，行李箱在码头被偷，但身上还有钱包。
    之所以六天才联系上组织，是因为记错了地址。上海相同的里弄名很多，比如同福里、厚德里、均益里等，如果不知道大概位置，就会认错。
    熊伍洲的行李丢了，只记得里弄位置，结果找一个不对，找一个又不对，他下车就得受了风寒，又丢了行李箱，还没找到组织，又气又急，病情更重，在诊所里看了病，找了家小旅馆住了三天，这才终于与上海交通站的同志联系上。
    只不过，他的行李丢了，没有电台配件，就无法组装电台。组织上让胡孝民设法弄一些真空管、漆包线、矽钢片、变压器。
    这些东西，情报一科行动二组的利昌隆五金商行，一直有经销。胡孝民作为大老板，时不时的会拿走一些相关配件储备起来。
    在延年坊7号胡孝民的安全屋里，有足够三部电台的配件，这些都是他近几个月储备起来的。
    第二行动大队与情报处都行动起来了，胡孝民希望，借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他一直觉得，许均鹤告诉自己共党的情报，并没有安好心。
    拿到姜汤后，胡孝民去了情报二科，亲自送到顾慧英的办公桌了。
    胡孝民亲自给顾慧英倒了一碗：“趁热喝了，可别感冒了。”
    顾慧英轻轻抿了一口，说：“你一天在外面，还记得给我送姜汤？”
    胡孝民微笑道：“共产党再重要，也不及你万分之一。”
    顾慧英敏锐地察觉到了胡孝民心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贫嘴，你心情变好了，是不是有了线索？”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说：“人没抓到之前，可不敢说大话。”
    顾慧英白了胡孝民一眼，不满地说：“不愧是长官的，说话滴水不漏。”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胡孝民暗暗警惕，顾慧英这感觉实在灵敏，自己的心境稍有变化，她就知道。接下来的行动，必须更加小心，否则被她发现就不妙了。
    下午，杜公馆的邱炳奎到了九风茶楼，他是代表万默林，向胡孝民说明情况的。
    邱炳奎摘下头顶的帽子，在胡孝民面前欠了欠身，满脸络腮胡子，却露出献媚的笑容：“胡处长，你要找的人，目前还没有线索。万先生说了，只要有发现，必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他在上海滩虽是个风云人物，但落在76号，差点没死在胡孝民手里。从那之后，他对胡孝民有一种深深地畏惧感，毕竟他有把柄在胡孝民手里，还答应胡孝民，帮他打探万默林的消息。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烟，随口问：“万默林最近表现得怎么样？”
    邱炳奎连忙凑过来，划燃火柴后，双手扶着火苗送到胡孝民嘴旁：“一切如常，他也不怎么出门，只是打理杜先生的资产罢了。”
    胡孝民冷笑道：“武宗高逃离上海，与万默林就脱不了干系。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抓他因为想给他机会，告诉他悬崖勒马为时不晚。还有你，在杜公馆就知道吃喝玩乐？”
    邱炳奎缩了缩脖子，胡孝民虽比他年轻，可手底下一帮特务，动辄就是绑人杀人，比他这个混帮会的要狠毒得多。
    邱炳奎离开九风茶楼时，感觉后背全湿了。胡孝民的话句句扎心，他回到杜公馆后，确实没有尽心尽力。
    原本以为胡孝民好糊弄，哪想到胡孝民什么都知道。武宗高的事情，邱炳奎也是事后才清楚，没想到胡孝民也猜到了。
    武宗高和曾汇的事情，搞得汪即卿狼狈不堪，新中央政府差点因此流产。如果胡孝民查实万默林协助武宗高跑路，估计万默林会吃不了兜着走。
    晚上九点多，胡孝民才回到家里，顾慧英此时已经睡下，就算没睡着，也不好出来问他的情况。
    然而，午夜时，家里的电话骤然响起，原本进入梦乡的顾慧英，突然睁开眼睛，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是胡孝民。”
    胡孝民突然压低声音，惊呼道：“什么？自来火街姚记旅馆！好，我马上来。”
    胡孝民放下电话，换上衣服后，马上开着车子出去了。
    胡孝民走后，顾慧英披着衣服也起了床，她轻轻走下楼，一边走一边换好衣服。
    “小姐，你要去哪里？”刘妈也醒来了，听到楼上还有动静，她轻轻打开了门，看到顾慧英后，轻声问。
    顾慧英轻声说：“我出去一趟。”
    刘妈提醒道：“从后门走，我帮你开门。”
    顾慧英走后，刘妈看了一眼冯香莲的房间，才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并不知道，此时冯香莲正趴在门后，尖着耳朵听着呢。
    顾慧英离开愚园路473弄3号后，在路上走了一会才拦到车，先去了霞飞路，再换了辆出租汽车去自来火街。
    顾慧英临时出来，也没有化装，她让汽车在姚记旅馆周围转了一圈。蓦然，她看到胡孝民的车子，就停在姚记旅馆对面。
    顾慧英马上说道：“走吧，去广慈医院。”
    顾慧英的车子走后没多久，突然有辆灭火车到了姚记旅馆，他们接到电话，说姚记旅馆失火。
    姚记旅馆属于法租界，76号没有法捕房的配合，是不能抓人的。胡孝民到现场，原本也是想暗中绑架，看到灭火车走后，他果断带人进了姚记旅馆。
    柜台后面的伙计看到涌进来一群人，惊恐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胡孝民把枪拍在柜台上，冷声说：“76号办事，识相的就闭上嘴。”
    伙计听到76号，又看到柜台上的手枪，吓得跌坐到椅子上，大气也不敢出。
    很快，情报处的人，从楼上带下一个瘦高男子，也戴着眼镜，嘴里塞了团棉花，双手扣在背后，被两个人押着塞进了汽车。后面还有一个人，提着一个箱子，估计是男子的。
    胡孝民拿起枪，在柜台上敲了敲，说：“他的房间这两天不能住其他客人，否则出了事唯你是问。”
    把人带回76号，胡孝民亲自审讯。这是个跑单帮的，箱子里全是洋皂，准备明天带到外地。
    “长官，我真不是抗日分子啊，就一跑单帮的，那箱洋皂我不要了行不？”
    “你们审着，我先回去睡觉。”胡孝民知道这个人不可能是共产党，但他也不能马上放人。不管如何，这都是情报处的“成绩”。
    胡孝民到家，已经是下半夜了，到楼上时，还没休息，顾慧英就披着衣服打着哈欠出来了。
    顾慧英其实一直在看着时间：“怎么才回来？都快天亮了吧？”
    胡孝民并没有像自己预料的那么快回来，她心里一直很忐忑。
    胡孝民随口说道：“抓了个共产党。”
    他到姚记旅馆不久，周围就出现了一辆出租汽车，他当时没看清车内的人，但把车牌记住了。明天，他会去找那个司机，看车内坐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辆车子走后不久，就来了个灭火车，这让胡孝民对车内的人更有兴趣。
    顾慧英一愣，问：“是中共的重要人物吗？”
    胡孝民摇了摇头：“共产党是死硬分子，哪有那么容易开口？”
    胡孝民倒头便睡，顾慧英却失眠了，一直到天亮，她都在担忧。天亮后，胡孝民照常起床，顾慧英却才刚睡着。
    冯香莲给胡孝民端早餐时，低声说道：“昨天晚上你走后，太太也出去了。”
    胡孝民轻声说：“嗯，等会让五哥再去趟九风茶楼，你等他来接。”
    就算没找到司机，他也基本上猜到了顾慧英昨晚的行踪。他很奇怪，顾慧英为了救共产党，甘愿冒被自己发现的危险？
    如果姚记旅馆住的真是共产党，那辆灭火车一来，肯定就溜了。
    胡孝民等顾慧英上车后，关心地问：“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顾慧英觉得心里堵得慌，扭过头说：“有点不舒服。”
    胡孝民安慰道：“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四百二十五章 试探
    顾慧英到情报处后，听到昨晚的审讯情况，才知道自己空担心了。抓到的哪是什么共产党，一个跑单帮的罢了。
    上午，胡孝民还在办公室，就接到许均鹤的电话。
    “孝民，听说你们昨晚抓了个嫌犯？”
    胡孝民苦笑道：“抓错了，是个跑单帮的，准备让家属来赎人，大哥要是有兴趣，可以领过去再审。”
    许均鹤摇了摇头：“你们确定了，我还审干什么？”
    他是听到情报处抓到个共产党，以为那个大人物被他们抓住了。
    胡孝民问：“大哥，你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许均鹤介绍道：“我们找到了一个行李箱，里面有些书和电台配件，这个共产党来上海，估计是要建立电台。我派人守在各个五金店，只要有人买相关配件，就会成为我们的目标。”
    胡孝民笑着说道：“大哥不愧是大哥，你守五金店，我守诊所和药店。”
    许均鹤提醒道：“另外还要注意小旅馆，特别是可能生了病的客人。”
    胡孝民说道：“我马上吩咐下去。大哥，你的行李箱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他终于知道，为何许均鹤会确定来的是中共中央的重要人物了，原来熊伍洲的行李箱落在他们手里。
    许均鹤沉吟道：“这个拿到我手里并不久，但进入上海，估计有五六天了。”
    胡孝民问：“我能不能见识一下？”
    许均鹤不以为然地说：“又没什么东西，你拿过去都行。”
    胡孝民马上说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许均鹤挂了胡孝民的电话后，马上打电话到情报科：“夏宗江，你赶紧过来一趟。”
    自己只是随便客气一句，没想到胡孝民当了真，说出去的话，怎么收得回呢？
    夏宗江一路小跑到了许均鹤的办公室：“处座，有什么吩咐？”
    许均鹤说道：“那个共产党的箱子，看看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要是没有的话，交给情报处算了。”
    夏宗江说道：“我担心这些书，会不会是共党电台的密码本，其他倒没什么。箱子仔细检查过，该拆的都拆开了。”
    许均鹤心里一动，连忙吩咐道：“那就赶紧照样去买一套，把原书留下来。”
    原本他觉得，把箱子交给胡孝民没问题，可现在看来，箱子里的东西，都得留下来。
    夏宗江问：“那张延安出版的新华日报呢？”
    许均鹤问：“上海能买到同日期的吗？”
    夏宗江摇了摇头：“恐怕不行。”
    胡孝民叮嘱道：“那就不给了，记住，书能买多少就放多少，实在不行就看着买几本。总而言之一句话，箱子里的东西，一件都不能交给情报处。”
    胡孝民拿着箱子时，当时还很高兴，毕竟，这是自己同志的物品。但当他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的物品时，马上发现不对。
    里面的书，竟然都是新的。经常翻动的书，与刚从书店买回来的书，感觉完全不一样。
    胡孝民合上箱子，诚恳地说：“大哥，谢谢了，这些书我拿回去仔细拜读，看看共产党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不管里面的书是不是换了，至少箱子是真的，一时之间，第二大队想找这么个箱子还是很难的。
    许均鹤笑道：“只要不怕被赤化，你怎么看都行。”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不了解他们，怎么才能抓到他们？”
    许均鹤说道：“电台配件，我送到电务室了，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你看着处置吧。”
    胡孝民说道：“多谢大哥。”
    胡孝民看着座位上的行李箱，他轻轻摸了摸，像是与它无声的交流。
    这个行李箱是用樟木做的，很普通，但因为它原来主人的身份，对胡孝民有着特殊意义。
    胡孝民到九风茶楼时，很想把这个箱子转交给组织。但想来想去，这个箱子必须由自己保管。交给组织，带来的无形危险实在太大了。
    胡孝民准备的东西，用衣服包袱着，做了个小小的包袱交给冯五。胡孝民交代冯五，如果遇到检查，可以拿出之前给的证件，就说在执行秘密任务，谁也说不出什么。
    可东西一旦交给冯香莲，一切风险就只能冯香莲承担。
    当然，她也只是从人力车拿到张记裁缝店，就那么几步的距离，基本不会出意外。
    然而，意外总是在不经意来到。冯五手里拿着包袱离开九风茶楼时，就被化了装的顾慧英发现了。
    今天的顾慧英，特意换了套男装。自从结婚后，她很少穿男装。如果化了装，一般人还真的很难发现。她特意租了辆车，连胡孝民都没注意以。
    看到冯五拉着空车去了愚园路473弄3号，顾慧英嘴上露出无声的微笑。
    果然，没一会，冯香莲就出来了，坐上了冯五的人力车。人力车直奔霞飞市场，在张记裁缝店门口停下。冯香莲下车后，手里像变戏法似的，突然多了个包袱。不用猜，是冯五从九风茶楼拿到的包袱。
    什么东西，胡孝民不在家里给冯香莲，非得通过冯五呢？
    顾慧英原本对张记裁缝店就很有兴趣，她在那里，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
    张记裁缝店是胡孝民设立的情报站？还是他有其他身份呢？是他的交通站呢？
    冯氏兄妹的加入，让顾慧英的判断更倾向于后者。联想到胡孝民到上海后的种种表现，顾慧英恍然大悟，胡孝民这么快能窜升到情报处副处长，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个狡猾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肯定不是中统，否则自己早知道了。军统？还是中共？
    都有可能，但又都不像。胡孝民这个坏蛋，掩饰得很好，从他对待中共和军统的态度来说，根本不想象不到。
    或许，从冯香莲身上，能看出端倪
    中午，顾慧英突然回了趟家，冯香莲看到她很是意外：“太太怎么回来了？”
    顾慧英说话的时候，特别注意着冯香莲的脸色：“昨天没休息好，回来睡一觉。我们抓到了一个共产党的重要人物，所有人都能松口气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双方怀疑
    冯香莲听着顾慧英的话，内心确实万分紧张。但这种紧张，不是因为顾慧英的话，而是因为她突然回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慧英很少白天回来，突然回来她很是警觉。
    冯香莲眨了眨眼睛：“太太中午想吃什么？”
    顾慧英轻轻摇了摇头：“中午没什么胃口，等会陪我去趟张记裁缝店，我想做件衣服。”
    冯香莲笑道：“好啊，刚才我哥有件衣服破了，我还拿到那里请他们修补呢。张记裁缝店补好的衣服，看不出有补丁呢。”
    顾慧英看了冯香莲一眼，点了点头：“行，等我睡一会，下午再去。”
    冯香莲回答得滴水不漏，换个人的话，恐怕会被她骗过。今天在九风茶楼和张记裁缝店的事情，换作其他人，都看不出异常。只有顾慧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张记裁缝店如果不是胡孝民在76与设立的情报站，就一定有其他目的。
    她第一次去张记裁缝店时，曾经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当时就觉得不对。
    冯香莲欠了欠身，应道：“是。”
    如果顾慧英能低头看她此时的脸色，一定能看出异常。
    顾慧英回到房间后，却又睡不着。冯香莲在家里，对胡孝民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当时她以为是男女之情。经过观察，她觉得并不尽然，他们之间的这种感情，与冯香莲和关寿楣的关系相似。
    关寿楣可是左盟成员，身上有着明显的中共印记，冯香莲与她接近，会不会是下意识的亲近呢？
    胡孝民到顾家时，自己对他作为调查，也曾经试探过他，当时没发现任何破绽。胡孝民到情报一科后，先是科员，再是情报组长，再到副科长、科长、副处长，一路走来，比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升得还快。
    这些事情，分开来看，似乎没什么异常。可连一起，胡孝民就显得另类。
    胡孝民到上海后，与人力车夫冯五的关系走得很近，这是典型的中共特色：依靠劳苦大众发展组织。
    冯五兄妹，原本都只是普通人，与胡孝民认识后，很快就替他做事。76号依靠的是重庆投诚人员和帮会成员，重庆方面依靠的是自己训练的特工，只有中共，才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发展人员。
    顾慧英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胡孝民。越想越觉得他有问题，包括他之前杀的那些共产党和抗日分子，比如说毛丽华，真的死了吗？
    胡孝民派人暗杀毛丽华，顾慧英对他恨之入骨，从那开始，她正式将胡孝民列为敌人行列。然而，之后胡孝民做的很多事情，都露出过端倪，只不过被她无视了。
    比如说，胡孝民配合柳娜梅和特高课的行动，没有哪次成功过。胡孝民与军统、中共交手，哪次都是以失败收场。
    最令人奇怪的是，每次任务失败，还与胡孝民没什么关系。可顾慧英总觉得，每次的事情，都与他有关系。
    还有胡孝民经常烧的法币，真是烧给他死去的父亲？
    顾慧英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楼上的房门开了。她吃了一惊，谁这么大的胆子，没经过自己允许就敢上楼？哪怕是刘妈，也必须在门外说话！
    顾慧英伸手摸向枕头下的手枪，她与胡孝民同住，也是随时防备胡孝民的。
    外面突然响起胡孝民关心的声音：“慧英，怎么中午饭也不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接到了冯香莲的电话，顾慧英突然回来，也不吃饭，担心是身体不舒服。刚进门时，冯香莲才低声告诉他一切，顾慧英试探了她，还提到了张记裁缝店。
    胡孝民知道，顾慧英对自己和冯香莲有所怀疑。
    顾慧英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轻声说：“可能是昨天淋了下雨，头有点疼。”
    胡孝民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顾慧英用手捂着喉咙，轻声说道：“睡一会就好。”
    既然胡孝民回来了，就算没病，也得装病。中午，顾慧英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喝了小碗粥，精力变得充沛，让胡孝民陪着，去了张记裁缝店。
    顾慧英一边选着衣料，突然说道：“张师傅，上午我家的香莲，是不是送了个包袱过来？”
    张西禾连忙说道：“对。有两件衣服要补一下，承蒙诸位看得起，相信在下的手艺。”
    顾慧英突然问胡孝民：“孝民，你那共产党的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共产党很狡猾，想抓他们，难。”
    顾慧英意味深长地说：“你得睁大眼睛，说不定共产党就在身边。”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望着顾慧英：“我身边？你可别吓我。”
    顾慧英对中共的事情，表现出的兴趣让他很意外。昨天晚上的出租汽车司机，他已经找到了，给他看到顾慧英的照片，对方一眼就认出来了。晚上这么漂亮的女人坐车，实在不多见。
    顾慧英只是想试探胡孝民，没想让他怀疑自己。
    顾慧英拿起一件衣料，披在身上问：“这件料子好看么？”
    胡孝民说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顾慧英脸上一红，轻啐道：“油嘴滑舌。”
    胡孝民突然问：“昨晚你是不是出去了一趟？”
    顾慧英一愣，惊诧地说：“昨晚？我在家啊。”
    胡孝民叹息着说：“可能我看错了，有辆汽车昨晚到了姚记旅馆，车上坐着一个女的，我还以为是你。”
    胡孝民这一反击，顾慧英不再说起共党之事了。两人心照不宣，都怀疑对方，可都没有证据。
    下午，胡孝民回到情报处时，突然看到了刘炳元。
    刘炳元看到胡孝民，很是热情地说：“胡处长，我回来了。”
    胡孝民把刘炳元叫到办公室，问：“有收获吗？”
    刘炳元神秘地说：“不好说，估计有戏。”
    胡孝民喃喃地说：“最近我们在查一个共产党，一直没有线索，会不会是这个钉子在通风报信？”
    刘炳元眼睛一亮：“哦，查到了吗？”
    胡孝民问：“怎么，你有兴趣？”
    刘炳元高兴地说：“我手头正好没事，如果能让我接手，求之不得。”

第四百二十七章 重大发现
    目前情报处最重要的工作，是找到那个来上海的共产党。刘炳元能接手如此重要的工作，也倍感荣幸。
    胡孝民把箱子交给刘炳元：“这个箱子，是共产党带到上海的，里面的电台配件，已经送到电务室，剩下的东西都在这里。箱子暂时由你保管，不要损坏了，我留着还有用。”
    刘炳元信誓旦旦地说：“请胡处长放心，只要这个人在上海，就一定能抓到！”
    胡孝民说道：“你回来我就轻松了，这次是我们和第二大队同时找人，谁先找到就归谁。”
    刘炳元信心满满地说：“我肯定会比第二大队领先一步。”
    他是在第二大队情报科出来的，当时在那边担任副科长，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孝民，没打扰吧？”
    刘炳元正准备出去时，门口响起一个娇媚的声音，浓妆艳抹的柳娜梅推门走了进来。
    胡孝民连忙说道：“姐来情报处，是我们的荣幸，怎么能说是打扰呢。”
    柳娜梅看到桌上的樟木箱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胡孝民主动打开箱子：“这是共产党带到上海的箱子。”
    柳娜梅走过来，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问：“就这些东西？”
    刘炳元在旁边说道：“还有些电台配件，送到了电务室。”
    这次他陪柳娜梅去国统区，两人的关系有了实质性进展，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了柳娜梅的人。
    柳娜梅看着这些都没拆封的书，很是疑惑地问：“这些书？”
    胡孝民说道：“连同箱子从我大哥那拿过来的。”
    柳娜梅看了刘炳元一眼，问：“刘科长，你还有事吗？”
    刘炳元识趣地说：“没事了。”
    胡孝民等刘炳元走后，轻声问：“姐，这次外调有收获吗？”
    柳娜梅说道：“收获当然有，暂时还不能跟你说。”
    这次的调查结果，除了向赵仕君报告外，还会直接向特高课汇报。共产党的“钉子”，去年四月就钉在了特工总部，如果不拔出来，所以人都如鲠在喉。
    胡孝民连忙说道：“那我就不问。”
    柳娜梅生怕胡孝民不高兴，解释道：“之所以不告诉你，是让你避嫌。”
    胡孝民笑道：“知道姐对我好。”
    柳娜梅问：“听说你在抓共产党，有进展了吗？”
    胡孝民摇了摇头，苦笑道：“第二大队比我先一步拿到情报，我们已经走在人家后头了。现在他们守五金店，从电台配件入手，我守药店诊所和旅馆，能不能出线索，看各人的运气。”
    柳娜梅说道：“他给你的箱子，除了箱子是真的外，里面的书估计都换了。”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没事，有箱子也好。”
    柳娜梅嗤之以鼻地说：“你倒是想得开，但你想过没有，如果特工总部真有钉子，这次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给中共中央的那个重要共党联络员提供逃跑的机会？”
    胡孝民苦笑道：“姐，你还真是执着。如果没有钉子，我们是不是被中共牵着鼻子走了？”
    柳娜梅对“钉子”越执着，特工总部内部越是人心惶惶。
    柳娜梅郑重其事地说：“这次我去国统区调查，发现了不少问题。就算没有钉子，内部也需要整顿。”
    她坚信内部一定有共党的人，就算不是钉子，也有其他卧底。
    这次第二大队与情报处，同时寻找潜入上海的共产党，情报处全体出动，可以说把上海都翻遍了，然而，并没找到那个共产党。
    胡孝民正要说话的时候，桌上担心突然响了起来，他抓起话筒：“我是胡孝民。什么？诊所看病，在旅馆住了三天？哪个旅馆？好，你们先去，我让刘炳元过来。”
    柳娜梅问：“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说道：“情报一组范桂荣发现一个符合体貌特征的人，在星加坡路的小旅馆住了三天，连吃了三天药。”
    这个条件，其实很符合熊伍洲的特征。虽然组织上没说明，但胡孝民觉得，那个住在旅馆吃了三天药的男子，应该就是熊伍洲。
    柳娜梅提议：“走，一起去看看。”
    胡孝民说道：“好吧。”
    叫上刘炳元，带着柳娜梅，胡孝民亲自开车，很快到了星加坡路的那家小旅馆。
    范桂荣看到胡孝民的车子，连忙跑了过来：“科长。”
    胡孝民问：“人还在吗？”
    范桂荣介绍道：“前天走的，瘦高，戴眼镜，没有行李，得了风寒，连吃了三天中药。”
    胡孝民随口问：“说话有口音吗？”
    范桂荣想了想，说：“好像有广东口音。”
    胡孝民叮嘱道：“找到那个医生，还有其他见过他的人，把笔录做实。下次我们抓到嫌疑人，让他们过来指认。另外，他走的时候，身体恢复得如何？会不会还去看医生？用不用再吃药？”
    柳娜梅亲自去问了几个人，回来后笃定地说：“孝民，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共产党。”
    共产党人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哪怕他们生了病，哪怕与组织失去了联系，但还是会关心身边的人，与劳苦大众保持一条心。
    她刚才问的几个人，都说这个人很和蔼，说话很亲切。虽然带着外地口音，身体也不太好，可周围的人对他都很有好感。
    胡孝民问：“姐，有什么办法能找出这个人？”
    柳娜梅摇了摇头：“按照现在的情况，他很有可能与地下党联系上了。目前，最好的办法，只能盯着五金店。”
    胡孝民叹息着说：“看来大哥那边要快我一步了。”
    刘炳元突然走出来，兴奋地说：“胡处长，柳处长，那个人走之前买了份上海地图，还打人打听鸿安里的位置。”
    柳娜梅一听，眼睛顿时亮了，拍着胡孝民的手臂说：“看到没有，线索来了。”
    胡孝民苦笑道：“姐，上海只有三个鸿安里，两个在公共租界，一处在法租界。”
    柳娜梅说道：“三处也不算多，赶紧派人把这三个鸿安里盯住，拍照片找这个共产党，让这些人辨认。”
    胡孝民说道：“刘副科长，赶紧行动吧，看你的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套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两年前，柳娜梅的方案可以说完美。然而，熊伍洲与上海交通站机要系统的负责人联系上后，鸿安里9号的联系站随即撤销。
    目前，在鸿安里9号的机关里，还住着两名我党的同志，以工作夫妻的名义住在里面。他们的任务，是住三天，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
    这个鸿安里9号，指的是静安寺路南面的鸿安里，另外两个鸿安里在外码头和河北路。另外两个鸿安里，与我党没任何关系。
    刘炳元接到命令后，带着一组的人，直扑河北路的鸿安里，外码头的鸿安里，和静安寺路的鸿安里，分别交给三组和四组。
    胡孝民和柳娜梅则回情报处坐阵指挥，既然知道了鸿安里，今天就一定要有收获。
    胡孝民到情报二科找到顾慧英，郑重其事地说：“晚上有行动，我就不回家吃饭了。”
    顾慧英故作不解：“什么行动还要你这个副处长亲自出马？”
    胡孝民低声神秘地说：“还是那个共产党，下午发现他住在星加坡路的小旅馆里。住了三天，吃了三天药，走的时候还打听了一个地址，肯定是中共的交通机关。”
    顾慧英疑惑地说：“这么说，今天晚上就能抓到那个共产党？”
    她对胡孝民身份的判断很有信心，可听到胡孝民的话，又开始动摇。难道说，胡孝民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象？
    胡孝民得意地说：“今天晚上要破获这个共党机关！”
    顾慧英本想多问几句，可胡孝民说完后，就回了情报一科。她在后面干着急，张了张嘴，却又问不出口。
    不管如何，她都不能说不合时宜的话。胡孝民很狡猾，自己中统的身份就被他知道了，如果再让他知道其他秘密，未必能容得下自己。
    作为一名潜伏者，顾慧英不敢冒险。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祈祷情报处今晚的行动失败。
    柳娜梅在胡孝民回到办公室后，突然进来问：“孝民，我想借今晚你们的行动，搞一次甄别行动，你能否配合？”
    胡孝民坚定地说：“姐的任何行动，我都全力配合。”
    柳娜梅冷笑道：“那好，情报处的行动，我会漏点口风，看有没有感兴趣的人冒出来。”
    对抓共产党最有兴趣的，当然是第二行动大队。得知情报处找到了共党机关的详细情报，许均鹤马上给胡孝民打来电话：“孝民，你那边有进展了？”
    胡孝民看了一眼旁边的柳娜梅，沉吟道：“发现了那个共产党的踪迹，之前星加坡路住过旅馆，还吃了三天药。身体稍微好点后，就挣扎着离开了。”
    许均鹤问：“这么说，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有更具体的线索吗？”
    胡孝民看了柳娜梅一眼，犹豫不决：“这个具体线索嘛”
    许均鹤佯装不喜：“怎么，要对我保密？”
    胡孝民见柳娜梅点了点头，连忙说道：“不敢不敢，那个共产党向人打听了鸿安里。”
    许均鹤喃喃地说：“鸿安里？”
    胡孝民笑道：“大哥，我已经派人去了，相信不久就会有好消息。”
    许均鹤提醒道：“共产党很狡猾，你还是要小心为上。”
    胡孝民放下电话后，问：“姐，你不会怀疑我大哥吧？”
    柳娜梅问：“他是去年四月进特工总部的吧？”
    胡孝民一呆：“这个”
    柳娜梅冷笑道：“知道吗，许均鹤的母亲姓陈，他以前也用过陈姓的化名。或许，有某一时期，就用过陈柏龙这个名字呢。”
    胡孝民摇了摇头：“姐，我不相信他会是钉子，他母亲姓陈，与陈柏龙这个化名无关。”
    柳娜梅冷冷地说：“实话跟你说吧，许均鹤有很大的嫌疑。青浦工委的行动失败，他要负很大的责任。抓到的共产党放了，青浦工委的名单没拿到，档案也都化成了纸浆。别人以为是我的责任，可他的人一直监视莫修洲，谁知道有没有出妖蛾子呢？”
    胡孝民惊诧地说：“放掉的共产党，不是你们的内线么？”
    柳娜梅叹息着说：“我的傻弟弟哟，共产党哪有那么容易叛变的？他们是为了掩护莫修洲，想拿到青浦工委名单才故意放走的。哪想到，人放走了，名单没拿回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直到午夜，刘炳元才报告一个好消息：据查，静安寺路附近的鸿安里，前天曾经出现过一个瘦高的眼镜男子。
    胡孝民接到电话，在桌上重重地锤了一拳，兴奋地问：“能确定门牌号吗？”
    刘炳元握着话筒的手都微微颤抖着，他知道自己出头的日子到了：“今天太晚，明天再问，只要他在这里，肯定逃不掉。”
    胡孝民放下电话，问：“姐，晚上太晚了，是不是回去休息算了？”
    柳娜梅突然说：“你告诉许均鹤这个消息。”
    胡孝民急道：“姐，如果大哥真有问题，这不是又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柳娜梅冷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如果真是钉子，你觉得在静安寺路还能找到人吗？”
    在柳娜梅心目中，几乎认定了许均鹤的身份。
    胡孝民喃喃自语：“我不相信。”
    柳娜梅冷笑道：“不信就走着瞧！”
    顾慧英回到家时，冯香莲给她拿拖鞋，顺嘴问：“太太，先生怎么没回来？”
    顾慧英望着冯香莲，突然说道：“他要抓共产党，晚上不回来吃饭。”
    冯香莲一脸“疑惑”地问：“共产党是什么人？”
    胡孝民就是共产党，如果他要抓共产党，肯定不会有事。她只是胡孝民的交通员，除了传递情报外，她就跟一个普通的佣人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胡家的女佣。
    顾慧英喃喃地说：“共产党是一群奇怪的人，他们可以不顾家人、兄弟、姐妹，甚至自己的性命，也要抗日。”
    冯香莲问：“这么说共产党是好人？”
    顾慧英摇了摇头：“他们破坏社会治安，与政府对抗，不算好人。”
    冯香莲露出清纯的笑容：“这些我不懂的，太太，晚上想吃点什么？”

第四百二十九章 免职
    顾慧英让冯香莲准备了一份早餐，她清早坐着冯五的包车，去了极司菲尔路76号。到胡孝民的办公室，敲了敲门，等了一会
    顾慧英看着胡孝民也没洗漱，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关心地问：“怎么不回家？”
    胡孝民笑了笑：“昨晚任务重，就在这里睡了。”
    顾慧英随口问：“抓到了人吗？”
    胡孝民自信地说：“不是早晚的事吗？”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应该能找到鸿安里9号。在动手之前，里面的人会撤走。
    这次抓捕潜入上海的中共中央重要成员，主要是为了“锻炼”情报处，让上上下下对胡孝民“反共”的态度有所了解。
    顾慧英走后没多久，胡孝民还在吃早餐，刘炳元突然闯了进来，急切地说：“胡处长，第二大队的人也去了静安寺路的鸿安里。”
    胡孝民放下手里的豆浆，喃喃地说：“他们这么快？”
    刘炳元急道：“快倒不要紧，我怕他们坏事。二大队情报科传出消息，要抢在我们之前抓到这个共产党。”
    胡孝民缓缓地说：“那就让给他们嘛，我们的人不要行动，让他们先动。”
    刘炳元差点跳了起来，这可是他翻身之仗，抓到共产党，以后自己在情报处也能站住脚了：“这怎么可以呢？”
    胡孝民摇了摇头：“怎么不可以？第二行动大队是我大哥的，共产党的情报，也是他给我的，让他们先行动没什么不对。再说了，共产党未必就在那里，我们不能把所有力量放在一个地方。”
    刘炳元看了胡孝民一脸，无奈地说：“这个好吧。”
    随后，刘炳元去了趟柳娜梅的办公室，向她诉苦：“柳处长，明明共产党就要到手了，胡处长怎么能拱手相让呢？”
    柳娜梅微笑着安慰道：“这既是他讲仁义，也是我的要求。”
    刘炳元惊诧地说：“你的要求？”
    柳娜梅冷笑道：“我想看看，第二行动大队到底能不能抓到人。”
    昨天晚上，她与黑狐见了一面，得到一个重要情报，中共中央确实派了一个重要的联络员熊伍洲到了上海，并且与上海交通站的人联系上了。据说，得到内部情报，特工总部正在查找熊伍洲，已经知道了鸿安里。
    从黑狐得到情报的时间分析，这个情报，应该是胡孝民与许均鹤通完话不久，中共才知道的。
    这让她严重怀疑，第二行动大队出了共党的间谍。她号称谍报之花，身边有中共的间谍，却找不出来，实在是耻辱。
    刘炳元问：“如果抓不到怎么办？”
    柳娜梅淡淡地说：“那只能说明一件事，第二行动大队有内鬼，共产党的内鬼！”
    对情报处的退让，许均鹤是很感激的。甚至，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他亲自到情报处，向胡孝民道谢。不管有没有抓到共产党，这个“人情”，自己是欠定了。
    许均鹤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微笑道：“孝民，不管能不能抓到这个共产党，大哥都欠你一个人情。”
    按说他是大哥，不能抢胡孝民到手的功劳。可抓共产党是二大队义不容辞的责任，情报又是二大队先拿到的，如果让情报处捷足先登，二大队脸上没光了。
    胡孝民突然提醒道：“先抓到人再说吧。大哥，柳娜梅还在找钉子，你可得小心点。”
    许均鹤眼睛一瞪：“我小心什么？难道她还会怀疑我是钉子不成？”
    胡孝民说道：“所以今天的行动必须成功，如果让共产党跑了，谁知道柳娜梅会怎么想呢？”
    许均鹤冷哼道：“就算共产党跑了又怎么样？依我的脾气，偏要放走共产党，看她能奈我何？不要以为跟赵主任睡过，与日本人就有一腿，就能为所欲为。她就喜欢无风起浪，青浦工委这么明显的圈套，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就她揪着不放。”
    胡孝民安慰道：“大哥还是不要与她斗气，把人抓到，让她无话可说。”
    许均鹤气道：“找共产党的事交给夏宗江，我们去喝一杯。”
    胡孝民劝道：“大哥，还是去现场吧，我的人也在那里，找到共产党后，也不要惊动捕房，咱们把人绑回来就是。”
    熊伍洲此时早就不在鸿安里9号，哪怕特工总部所有人都过去，也是找不到人的。胡孝民和许均鹤一起去了静安寺路南边的鸿安里，二大队的情报人员，挨家询问，快到中午时，才知道一个重要情报：瘦高眼镜男子进了鸿安里9号。
    许均鹤听到夏宗江的报告后，大笑道：“孝民，看到了吧，共产党马上就要到手了。”
    胡孝民提议：“打铁趁热，先绑人再说。”
    许均鹤其实也很紧张，没抓到共产党，总是不安：“对。”
    柳娜梅对自己的怀疑，他表面上没放在心上，但心里还是不舒服。击破柳娜梅的诬蔑，最好的办法，是把共产党送到她面前，让她无话可说。
    然而，愿望虽美好，事实很残忍。鸿安里9号确实是中共的一个联络站，但此时人去楼空。今天早上，鸿安里突然出现陌生人，住在这里的两个工作人员，发现不对之后，一早就从后门撤离。
    情报科的人翻墙进去后，发现屋中央摆着一个火盆，里面有一堆烧成灰烬的东西。显然，共产党离开得很从容，所有相关件和资料，全部烧掉了。
    许均鹤咬着牙说：“搜！不要放过任何一寸的地方。”
    柳娜梅得知鸿安里9号的情况后，去了趟四川北路的宪兵队，向特高课长林少佐，汇报了自己国统区之行，以及对许均鹤的怀疑。
    赵仕君知道之后，却力保许均鹤。柳娜梅并没有证据，所有的怀疑，都建立在推测的基础上。
    然而，特高课向梅机关通报了自己的决定，赵仕君再想保许均鹤，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奈之下，只好免掉许均鹤二大队长的职务，担任设立在极司菲尔路75号梅机关分部内海社的副社长。

第四百三十章 瑞福里
    顾慧英在刚得知胡孝民要抓捕共产党，还是中共中央派来的共产党时，确实很紧张。为此还试探过胡孝民，差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发现胡孝民与冯五、冯香莲、张记裁缝店之间的某种关系后，她对胡孝民的真正身份，有了极大的好奇心。
    胡孝民晚上住在办公室，指挥抓捕共产党时，她反而不担心了。最后的结果，也如她所料，鸿安里9号根本就没有共产党，兴势动众，差点把鸿安里翻个底朝天，结果连共产党的影子都没找到。
    某人真是好手段，把特工总部的人耍得团团转，最后顶包的却成了许均鹤。堂堂二大队的大队长，就这样被打入冷宫。
    海社只是特工总部的外围组织，社长由赵仕君兼任，许均鹤这个副社长，看似职务还升了那么一点点，可实权是一点也没有了。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顾慧英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她觉得，自己之前对胡孝民的看法，必须全部改变。还有冯香莲和冯五，甚至还有经常来家里的溜一眼和有一手，他们这些人，不正是共产党发展的对象吗？
    冯香莲在客厅接过顾慧英的鞋子时，问：“太太，先生今天又不回来吗？”
    顾慧英不以为意地说：“他晚上有酒局。”
    自己试探过冯香莲几次，这个小丫头片子，回应得滴水不漏。要么是训练有素，要么是对胡孝民有绝对的信心。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抓共产党，只要与胡孝民有关，冯香莲是一点也不着急的，显得异常的镇定。
    冯香莲没再多问，应了一句：“哦。”
    顾慧英换靯的时候，在冯香莲耳边突然说了一句：“香莲，知道吗，今天我们差点抓到了一个共产党。”
    冯香莲知道顾慧英是试探自己，装作没听懂，转而问：“太太，晚上要吃什么点心？”
    胡孝民晚上在沪西大旅馆陪许均鹤喝酒，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吴世强和叶耀先、夏忠民。陆实声去南京还没回来，他们几兄弟一起安慰许均鹤。
    胡孝民给许均鹤倒了杯酒，安慰道：“大哥，去海社未必是坏事。”
    许均鹤将酒一口喝掉，沉声说：“去海社我没意外，但被柳娜梅那个骚婊子算计，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他是不是共产党，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母亲姓陈，这也成了共党嫌疑的证据？跟共产党对着干了十几年，手里不知道死过多少中共，现在她一句话，自己就成了“钉子”？
    夏忠民也安慰道：“柳娜梅就没干一件好事，就不定她才是钉子呢？”
    赵仕君作出决议前，他们几天都去力挺许均鹤。可柳娜梅有日本人的支持，赵仕君顶不住压力，虽没说治许均鹤的罪，但将他从二大队长的位子上撸了下来。
    许均鹤愤愤不平地说：“柳娜梅对付军统的马宁一，哪次不是损兵折将？想拿青浦工委的名单，又搞了一个钉子。这个女人就是个祸根，只要有她参与的事情，就没有一件好事！”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只要有机会，我会找到那个真正的钉子，给你洗清冤情。”
    许均鹤斩钉截铁地说：“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特工总部根本就没有这个钉子，柳娜梅上了共产党的当，在内部抓共产党。想当初76号成立时，我们睁大眼睛，千防万防，防的就是共产党。重庆的人可能会进来，但延安的人，想都别想！”
    胡孝民诚恳地说：“其实这件事我跟大哥的想法一样，钉子如果真的这么重要，怎么会由青浦工委掌握呢？钉子是去年四月打入特工总部，当时有青浦工委吗？十几年共产党，江苏省委都没几个，他们舍得放在我们这里？”
    许均鹤感慨地说：“还是六弟看明白了，要不是有几位兄弟，我真的心灰意冷了。”
    这些兄弟中，胡孝民对他最好，是真心将他当成大哥。这次抓捕共产党，主动提供情报，原本先找到情报，又让给二大队。只不过他辜负了胡孝民的一片心意，没能抓到那个蒂。
    夏忠民也附和道：“所有的档案都毁了，唯独剩下这份最重要的，明显看着就有假嘛。”
    胡孝民说道：“四哥，这件事你还真得跟冈村队长说说，我们中了共产党的计不要紧，让大哥受了委屈，影响到特工总部的工作，那就得不偿失了。”
    夏忠民说道：“日本人就算知道犯了错，也不会承认，更不会改正。大哥就暂时在海社待着，就当休息一段时间，等候东山再起。”
    吴世强突然问：“大哥，二大队交给谁？”
    许均鹤说道：“暂时由姜曙东负责，估计不是他就是吴震明。”
    姜曙东是二大队的副大队长，他离开后，让姜曙东临时负责理所应当。吴震明则是许均鹤之前的得力干将，是二大队一队长，也是原来中统上海区的行动科副科长。
    吴世强摇了摇头：“这两个人都不适合担任二大队长。”
    他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76号成立后，却成为赵仕君最信任的手下。除了因为他经常跟在赵仕君身边，对他言听计从之外，最重要的是他对赵仕君忠心耿耿。
    赵仕君的行踪，赵仕君的老婆有时候都得问吴世强。
    许均鹤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二大队的大队长了，这件事与我再没关系。”
    他现在对二大队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如果二大队出了事，他才高兴呢。
    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叶耀先突然站起来：“各位兄弟，我还得去趟霞飞路，只能先走一步。”
    吴世强不满地说：“五弟，你再急，也不能置兄弟们不顾吧？”
    叶耀先连连拱手：“与过军长约好了，不走不行。”
    胡孝民心里一动，连忙说：“五哥你喝多了，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叶耀先一说“过军长”，他马上想到了一个人：“伪和平建国军第二军军长过辉光”。
    叶耀先随口说道：“不用，就在瑞福里，我自己开车过去就行。”

第四百三十一章 误杀？
    瑞福里距离沪西大旅馆确实不远，其他人也没在意，叶耀先虽说喝了不少酒，但开车过去还是没问题的。
    胡孝民与其他人一直到沪西大旅馆喝到半夜才散场，许均鹤心情欠佳，喝得酩酊大醉，胡孝民开车送他回去。
    回家之前，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9号，与魏嘉猷见了一面。两人只聊了几句，胡孝民就匆匆离开，回到车上将假胡假须收拾好后，才回了愚园路473弄3号。
    虽然耽搁了近二十分钟，可他的行为，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沪西，还没人敢跟踪胡孝民。况且，胡孝民非常警惕，从沪西大旅馆离开时，他就一直观察着身后是否有人观察。
    冯香莲听到外面汽车声音，马上跑到客厅门口，接过胡孝民手里的皮包时，顺手将钞票塞到他手里，嘴里还热情地说：“先生回来啦。”
    这套交接情报的动作，冯香莲已经做得有如行云流水。除非有人当着他们的面观察，否则无论是站到冯香莲身后，还是站到胡孝民身后，都看不到他们手里的小动作。
    胡孝民打了个酒嗝：“烧点水，我得洗个澡。”
    晚上他陪着喝了不少酒，但大脑又得随时保持清醒。在外面，要应付那帮精到骨子里的老牌特工。回到家里后，还得提防顾慧英和刘妈。
    刘妈还好，一直恪守本分，做好顾慧英的交通员，生怕被人识破身份。
    顾慧英这几天的表现，让他很意外。先是姚记旅馆，顾慧英冒着危险，也要惊动里面的共产党，是因为同情共产党？还是有其他原因？
    回想之前的种种，胡孝民突然发现，顾慧英对中共的情报，比中统还要上心。特别是“暗杀”毛丽华时，顾慧英得知毛丽华被杀，表面虽没说什么，可那段时间对他特别冷淡。
    顾慧英到底是什么身份？
    胡孝民突然有个大胆的推测，她会不会是05号情报员？
    胡孝民泡在水桶里，把整个身子都浸到水里，他没有任何证据。而顾慧英也多次试探过他，或许，顾慧英对他也有所怀疑。
    胡孝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顾慧英是抗日的，不管她是不是05号情报员，她都是同情中共的。这对胡孝民来说是好事，算是多了半个助手。
    为了试探顾慧英，以后甚至可以让她知道一些事情。或者，让她直接参与某些行动。
    胡孝民在家里汤澡时，靠近霞飞路的瑞福里弄口一栋洋房外，停着一辆林肯牌汽车，车牌号正是叶耀先的。
    叶耀先怎么也想不到，军统会根据他的车子，确认过辉光的住址。在洋房外面，突然多了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人正是魏嘉猷，他戴着礼帽，将帽沿压低，哪怕走到近前，也看不清他的相貌。
    在另一侧，是新二组行动一组长卢义刚，他与魏嘉猷在大丰村展开过“技能”比赛，最终魏嘉猷杀三人，而他只干掉了两个，一直不服气。
    这次突然接到命令，知道了过辉光的住处，正好可以再显身手。他并不知道魏嘉猷的真实身份，否则的话，断然不会有要与魏嘉猷一较高低的念头。
    军统一直在寻找过辉光的住处，只知道他在霞飞路有个姘头。过辉光平常深居简出，军统一直没找到他的住处，没想到这次得到了准确的情报。
    叶耀先也不知道，自己会把死神带给过辉光。他与过辉光是商量和平建国军第二军的军用物资“周转”事宜。
    无论是是叶耀先还是过辉光，都不能仅靠那点薪水过日子。想赚钱，就得来事。过辉光身为和平建国军的第二军军长，手握重权，第二军的军用物资，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叶耀先与过辉光谈到半夜，相谈甚欢，叶耀先又喝了不少酒，走路都摇摇晃晃。过辉光原本是不亲自送客出门的，叶耀先是赵仕君的小舅子，又是特工总部的总务处长，在上海也是抖一抖地动山摇的人物，比他这个所谓的军长要威风得多。
    过辉光喝兵血吃空晌，身材非常肥胖，走到门口感觉都很吃力：“叶兄放心，明天我就安排人把物资送到你指定的仓库。以后兄弟跟着你，一起发点小财。”
    叶耀先拱了拱手，微笑着说：“是我跟着过军长一起发财，以后还要请过军长多多关照。”
    “叶耀先！”
    卢义刚突然大吼一声，抬手朝着叶耀先就开了两枪，一枪正中腹部，一枪正中胳膊。
    叶耀先吃痛，倒在地上，站在门口的过辉光吓得目瞪口呆，他虽是带兵的，但多年不上战场，听到枪声完全不知所措。
    “砰砰！”
    一侧的魏嘉猷开枪了，一枪正中过辉光胸口，一枪正中他的腹部。
    之所以没有打眉心，是胡孝民特意要求的。特工总部有很多从军统过来的，魏嘉猷的身手这么好，多搞几次行动，说不定就能让人看出来。
    “撤！”
    卢义刚突然喊了一句，看着地上的叶耀先，又补了一枪：“砰！”
    这一枪，打在叶耀先脑袋旁的石板上，激得火花四溅，叶耀先身子一哆嗦，双手护着脑袋，滚到了门槛下。
    过辉光是带着警卫的，听到枪声，里面的人突然冲了出来，然而，魏嘉猷和卢义刚都擅长使用短枪，一名警卫刚冲出来，就被魏嘉猷一枪击倒。剩下的警卫，吓得躲在门后，把倒在地上的过辉光拉了回去。
    等附近的巡捕赶来，军统的人早就安全撤退。霞飞路位于法租界，他们担心法捕房搜捕，连夜越过福煦路到了公共租界。
    胡孝民接到电话时，刚刚睡着，他喝了酒，又泡了澡，是真的困了。接到电话时，还迷迷糊糊的：“我是胡孝民。”
    吴世强急切地说：“六弟，不好了，五弟在霞飞路遇袭。”
    胡孝民急道：“什么？五哥没事吧？”
    吴世强说道：“中了两枪，送广慈医院了。”
    胡孝民说道：“我马上过去。”
    吴世强说道：“医院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手，你去霞飞路瑞福里弄口的现场，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第四百三十二章 好机会
    没有谁比胡孝民更清楚瑞福里的案情了，情报是他提供的，计划是他制定的，现在又让他来查案，简直是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
    虽然心里明镜似的，胡孝民还是得装模作样，这本身就是他的工作。潜伏最大的特征就是演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过着双面人生，甚至是多面人生。
    胡孝民到瑞福里后，发现是法捕房的华人探长彭惠民在现场，他走过去，冷冷地说：“彭探长，特工总部的总务处长在法租界遭到枪击，如果你们不能破案，我们将自行查找凶手。”
    彭惠民苦笑着说：“胡处长，叶处长已经送往广慈医院抢救，应该没有大碍。只是这位过军长，还有他的一名警卫怕是不行了。”
    重庆和特工总部的特工战，真是你来我往，最近重庆动作频繁，很多汉奸晚上都不敢出门了。
    胡孝民拿着手电筒，照着过辉光的尸首，“吃惊”地说：“过军长？过辉光？！”
    他来现场，最重要的一个任务，是确认过辉光是否死亡。过辉光才是这次行动的目标，但他想给特工总部一个错觉，杀手是尾随叶耀先而来，顺手除掉了过辉光。
    彭惠民介绍道：“根据过军长的警卫回忆，有两个杀手，一左一右，枪法很好，先喊了一声叶耀先才开的枪，过军长只是误杀。”
    胡孝民说道：“彭探长，你跟公董局说说，如果法捕房应付不了法租界的治安，我们乐意效劳。放心，我们只办抗日分子的案子，甚至任何案件，全部由法捕房负责。”
    彭惠民摇了摇头苦笑道：“胡处长说笑了，公董局绝对不会允许你方人员进入法租界办案。”
    公董局防特工总部胜过防抗日组织，抗日组织不会威胁公董局的权力，而特工总部一旦进来，无异于引狼入室。
    中共领导的几次工人罢工，资方之所以会退让，就是担心日伪势力会趁机涌入，宁愿答应工人的请求，也不给特工总部机会。
    胡孝民说道：“既然不让我们插手，你们就得以最快的速度抓到凶手。至少，尽力配合我们抓捕凶手。”
    确定过辉光死后，胡孝民去了广慈医院，赵仕君和他老婆叶淑英，以及吴世强都赶了过来。胡孝民向他们报告了瑞福里的案发经过，并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胡孝民分析着说：“主任，夫人，枪手应该是尾随叶处长到的瑞福里，他们的目标是叶处长。哪想到，和平建国军第二军的过辉光军长，送叶处长出门，被枪手误杀。”
    赵仕君吃惊地说：“过辉光死了？”
    胡孝民说道：“还死了一个警卫，枪手枪法很好，要不是叶处长倒了地，估计还会补枪。”
    叶淑英在旁边不耐烦地说：“过辉光死就死了嘛，只要耀先没事就行。”
    别看赵仕君在特工总部大权在握，但在家里，他得听叶淑英的。特工总部的总务处长是叶耀先，但财政大权，真正掌握在叶淑英手里。
    赵仕君正要说话，突然手术室的门打开，叶耀先被护士推着从里面出来。一行人连忙围了上去，胡孝民拦着医生：“医生，请问病人什么情况？”
    医生说道：“病人身中两枪，手臂上的一枪穿过肌肉，另一枪击中腹腔，距离心脏只有一寸，幸好没击中动脉和其他脏器，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只要这几天不发高烧，伤口不化脓，就不会有事了。”
    叶淑英听到后，连忙问：“子弹不是取出来了么？怎么还会有事？人为什么还是昏迷的？”
    医生解释道：“子弹是取出来了，但伤口能不能愈合，要看能否消炎。”
    胡孝民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我们可以用最好的消炎药。”
    医生提醒：“病人打了麻药，要四个小时后才会醒来。”
    胡孝民与叶耀先是结拜兄弟，又负责查这个案子，在医院一直守着，直到天色微亮，叶耀先才苏醒过来。
    胡孝民听到动静，马上睁开眼睛，惊喜地说：“五哥，你醒啦。”
    叶耀先发出微弱的声音：“这是哪里？”
    胡孝民笑道：“这是广慈医院，你昨晚中了两枪，还好，子弹取出来了，过几天就没事啦。”
    叶耀先看着窗外，天刚蒙蒙亮，很是感动：“你守了我一夜？”
    胡孝民拍了拍腰间的手枪，信誓旦旦地说：“你是我哥，我绝不允许再有人袭击你。”
    胡孝民随后给叶淑英打电话，等她带着警卫总队的人过来，胡孝民才回了家。此时已是清晨，在家里换了套衣服，洗了把脸后，又去了情报处。
    胡孝民在情报处早上的例会中，介绍了昨晚瑞福里的案件。
    胡孝民说道：“法租界由情报一组和二组负责，你们要全力以赴，寻找线索。敢在特工总部头上动土，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另外，三、四、五组也要注意，根据军统的习性，他们在法租界犯了案，都会跑到公共租界。其他几组也要注意，情报一科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查找瑞福里案的枪手。谁能找到线索，赏一百元，抓到凶手，赏一千元。”
    叶耀先是特工总部总务处长，过辉光是和平建国军第二军的军长，两个都是重要人员，如今一伤一死，特工总部绝不会罢休。情报处提前行动起来，总不会错的。
    刘炳元突然举起手说：“胡处长，我想负责此案。”
    胡孝民点了点头：“可以，一组和二组要配合刘副科长，如果能抓到伤到叶处长的人，我会替你们请功。”
    刘炳元说道：“听说叶处长的姐姐很生气，发誓一定要找到凶手。”
    他急着跳出来，也是想看能否巴结叶淑英。如果能抓到凶手，又是他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上次在鸿安里，胡孝民把机会让给二大队，当时他差点气疯了。还好二大队抓了空，许均鹤因此丢了官，他心里才平衡些。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你们要好好表现，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

第四百三十三章 内部
    在广慈医院的贵宾病房，叶淑英正亲自给叶耀先喂着猪肝粥，这是她亲手熬的。赵仕君站在一旁，羡慕地看着。自从娶到叶淑英后，他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叶淑英一边喂着叶耀先，斜睨了赵仕君一眼，没好气地说：“整个特工总部，也就情报处能干点事。耀先挨了两枪，其他部门也不行动起来，只有情报处四处打探消息。”
    赵仕君小心翼翼地说：“胡孝民有搞情报的天赋，他的分析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都不错。”
    叶淑英心情不好，随时都会发火，他可不想受无妄之灾。这件事胡孝民也干得不错，走到了前面，让人无话可说。
    叶淑英放下碗，越说越气：“这件事明显是军统干的，江之林是从军统过来的，还是军统的行动队长，军统的人杀到我们头上了，他这个行动总队长，怎么一点行动也没有了？还有二大队的姜曙东，昨晚发生的案子，到现在这么久了，他是痴呆还是智障？”
    赵仕君安慰道：“耀先没事，就是是大的幸运，至于枪手，一定会抓到的。”
    叶淑英冷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你连枪手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抓？哄鬼吧！”
    赵仕君被叶淑英顶得哑口无言，他还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能抓到人，只好背着手离开病房。在叶淑英面前，叶耀先比他更重要。
    赵仕君借医院的电话，给情报处的胡孝民打了个电话：“孝民，瑞福里的案子要尽快侦破。这个案子，不能指望法捕房，情报处要加紧行动起来。”
    胡孝民说道：“请主任放心，我已经把情报组的人撒了出去，想必很快会有收获。”
    赵仕君提醒道：“除了外部，还要注意内部。”
    胡孝民吃惊地说：“内部？”
    赵仕君缓缓地说：“枪手是跟着叶耀先的，怎么就知道他半夜要去瑞福里？昨晚你们在沪西大旅馆喝酒吧？为何叶耀先单独出来时，枪手没动手？他们的目标，会不会是过辉光？”
    叶耀先离开沪西大旅馆时，只有一个人，瑞福里时，过辉光身边有警卫，明显难度要增加。对军统来说，过辉光的重要性超过叶耀先。这一切，都不由让他怀疑。
    胡孝民连忙说道：“要不是主任提醒，我还真不会往这方面想，此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除了胡孝民之外，赵仕君又分别给吴世强和江之林打了电话，在电话里将他们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把在叶淑英那里受的窝囊气，全部发泄到他们头上。
    “军统杀到我们头上了，你们在干什么？特工总部不需要酒囊饭袋！情报处都行动起来了，你们也必须拿出实际行动！”
    胡孝民昨天听到叶耀先要与过辉光见面，当时就在脑海里制定计划，当时有两个计划，如果能找到叶耀先的汽车，看到他与过辉光在一起，就假意刺杀叶耀先，实际暗杀过辉光。
    如果叶耀先与过辉光见完了面，那就在瑞福里一带侦查，找到过辉光之后，再制定行动计划。
    行动在法租界，特工总部能做的其实不多。特工总部在法租界没有执法权，配枪要有执照，抓人得通过法捕房，只能通过自己的渠道，以其他方式查。
    比如赵仕君提醒的：内部。
    赵仕君的推测，其实几近真相，叶耀先单独离开沪西大旅馆时，之所以没动手，是因为没有枪手，自然不会动手。
    不管什么时候，胡孝民都希望对特工总部内部进行调查。特别是以他为首的调查，他就可以保护自己和顾慧英，而把特工总部搞得人人自危。
    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有可能把他们逼得与重庆合作。而那些真正的汉奸，甚至会遭受“不白之冤”。
    昨天在沪西大旅馆喝酒的几人，胡孝民自然不会怀疑，他怀疑的是，这些人身边的人。或者说，知道昨晚会去沪西大旅馆喝酒的人，都值得怀疑。
    胡孝民先去找吴世强，跟他说起自己的调查意向。
    吴世强吃惊地说：“你怀疑内部有人通风报信？”
    胡孝民解释道：“主任提醒的，枪手动手时，喊了一句叶耀先。显然，枪手的目标是五哥，过辉光是误杀。但也有可能，枪手真正的目标是过辉光，知道五哥要去见过辉光，才尾随他找到过辉光的住处。如果是前者，自然不会内部调查。但要是后者，咱们所有人都有嫌疑。”
    吴世强是个大块头，只需要动手，不喜欢动脑：“头都被你绕晕了，你就说该怎么办吧？”
    胡孝民知道吴世强不喜欢复杂的事情，把问题简单化：“我们要调查昨晚知道五哥行踪的人，排查他们的嫌疑，或者从中找出军统的内奸！”
    吴世强说道：“这算什么事？也有可能枪手早就在瑞福里埋伏，五弟只是适逢其会？既然是赵主任的命令，你先查着吧。昨天我去沪西大旅馆喝酒，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你嫂子和警卫一大队的章国震知道。”
    胡孝民说道：“二哥说得也有道理，枪手如果早在瑞福里埋伏，我们的调查就白费劲了。”
    吴世强所说的章国震，是他最得力的手下，因为有行动总队的第一行动大队，还有警卫总队第一行动大队，为了区分，警卫总队的两个行动大队，就会特别加以说明。
    章国震的警卫第一大队，并没有驻守在极司菲尔路76号，而是驻在对面不远处，原来的招待所，极司菲尔路55号。
    除了吴世强外，其他几人去沪西大旅馆喝酒的事，也都有二三人知道。而知道许均鹤行踪的人最多，他刚从行动二大队长卸任，一帮手下想请他喝酒，包括现在主任二大队工作的姜曙东和下面的几个队长，比如说吴震明等人，都知道他昨晚在沪西大旅馆喝酒。
    而这些人知道昨晚的事，又有可能告诉身边的人。也就是说，昨晚直接知道叶耀先在沪西大旅馆喝酒的人，有十来人。间接知道的，就无法估计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换人
    看着这手里的名单，胡孝民觉得，这次如果换个人调查，效果会比自己好。继续查下去，会成为特工总部最不受欢迎的人。
    中午时，胡孝民让一组的秦修德，把名单交给刘炳元。果然不出所料，刘炳元拿到名单下，悄悄去了趟交际处。
    这种事情，柳娜梅的兴趣也会很大，她最近的行动，没一次成功的。越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越容易误入歧途。
    下午，胡孝民突然接到赵仕君的电话，让他去趟高洋房。
    赵仕君直截了当地说：“孝民，昨天晚上你也在沪西大旅馆，算是知情者。为了避嫌，内部调查的事，还是交给柳娜梅。”
    胡孝民担忧地说：“主任，柳娜梅可是宪兵队的人，她刚把许均鹤从行动二大队弄走，不会又兴风作浪吧？”
    赵仕君说道：“让她查一查也好，至少可以应付宪兵队。”
    胡孝民提醒道：“主任，如果枪手早就盯上了过辉光，只是在等动手的机会，我们的内部调查，其实没有意义。”
    既然不是自己调查，就可以把这个推断抛给赵仕君。
    赵仕君沉吟道：“还是那句话，查一查也好。”
    胡孝民不再说什么，到一楼柳娜梅的办公室，把自己的前期调查转给柳娜梅。
    在赵仕君的办公室，胡孝民质疑柳娜梅，到了下面，又换了副脸孔。
    胡孝民亲切地说：“姐，赵主任说让你调查特工总部是否有泄密之情况，这是我前期的调查工作总结。对了，我的情况还没写进去。姐，你这里有笔么？”
    柳娜梅嫣然一笑：“你能有什么情况？昨天晚上你送许均鹤回家后，就回家休息了。”
    胡孝民暗暗警惕，柳娜梅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他马上坚持着说：“那也不行，不能因为我们是姐弟就特殊照顾。”
    胡孝民昨晚不回家吃饭，告诉了顾慧英，但并没有告诉她去沪西大旅馆喝酒。送许均鹤回去后，“直接”回了家。他去延年坊9号只耽搁了十几二十分钟，从字面上根本查不出来。
    柳娜梅说道：“好吧，那姐也公事公办，你把昨晚的情况，详细跟我说一遍吧。”
    胡孝民倒也没有隐瞒，他的记忆力很好，将昨晚酒桌上的情况告诉了柳娜梅。每个人说了什么话，谁喝了多少酒，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柳娜梅皱起眉头：“这么说，昨天叶耀先在酒桌上就说了要去瑞福里见过辉光？”
    胡孝民提醒道：“姐，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有一点你要记住，我们是结拜兄弟，其次，五哥走后，我们都没有离开。所以说，我们五兄弟，应该是没问题的。”
    柳娜梅问：“为什么所有人都能自己回去，就许均鹤要你送？”
    胡孝民解释道：“他心情低落，多喝了几杯。你也知道，借酒浇愁愁更愁。”
    柳娜梅摇了摇头，并不相信胡孝民的解释：“如果他是演戏呢？如果他是借机回去传递情报呢？”
    她认定许均鹤是钉子，哪怕不是，也有很大的嫌疑。
    胡孝民苦笑道：“姐，昨晚的行动，应该是军统干的。你怀疑大哥是共产党，共产党总不会与军统有关系吧？”
    柳娜梅冷笑道：“那可说不定。”
    现在可是国共合作，共产党胸怀磊落，给军统提供情报，也不是不可能。
    胡孝民知道自己劝服不了柳娜梅，他也没打算真的劝阻。反正以后最不受欢迎的人，不再是自己就行。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不久，情报四组的陶准然，突然向胡孝民报告：“处座，发现了一个可疑目标。”
    胡孝民沉声问：“在哪？”
    陶准然低声说：“四马路的长三堂子，姓黄，身上有家伙，至少有两名随从，听说是淞沪游击队当官的。”
    胡孝民喃喃地说：“淞沪游击队？不会是黄伐吧？”
    陶准然眼睛一亮，如果真是黄伐，那就发了：“黄司令？”
    胡孝民叮嘱道：“先不要惊动他，就算是黄伐，也先盯着。”
    上海这个花花世界，吸引着周边无数人，哪怕是敌后抗日人员，也忍不住要冒险来玩玩。不管这个姓黄的，是不是淞沪游击队的司令，都不应该出现在上海。
    重庆的游击队，与中共的游击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重庆政府认可的游击队，是敌后的正规部队，与中共的游击队完全不一样。
    陶准然兴奋地说：“是。”
    胡孝民说道：“拍几张照片，如果真是黄伐，可以跟他聊聊。”
    陶准然一愣：“不抓么？”
    胡孝民摆了摆手：“抓了干什么？我们在大力推行汪先生的和平运动，抓了他，能把淞沪游击队拉过来吗？只要不与我们作对，大家和平共处，就可以了嘛要。”
    晚上，胡孝民与顾慧英去了顾公馆吃饭，陶准然的情报，他得上报区本部核实。不管那个姓黄的，是不是黄伐，能带着随从逛长三堂子，说明身份不低。
    回家的路上，顾慧英跟胡孝民说起一件事：“下午柳娜梅找我谈话了，问起了昨晚你回来的事情。”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我回来你都睡了，她还能问什么？”
    顾慧英脸上一红：“她问得很细，还问起我们的夫妻生活怎么样？”
    她与胡孝民本就是假夫妻，结婚也有半年了，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自然有人多心。柳娜梅又是卖过春的，对房事最是敏感。她与胡孝民有没有同房，说不定柳娜梅都能知道。
    胡孝民说道：“你就瞎说呗，反正我的说法以你为准就是。”
    顾慧英脸上一红，娇羞地说：“我感觉，她可能有所怀疑了。”
    胡孝民说道：“怀疑就怀疑，我们天天住在一起，她难道晚上还要来检查不成？”
    顾慧英说道：“她可说了，这几天可能晚上会来拜访。”
    胡孝民说道：“我们住楼上，不怕。”
    顾慧英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像蚊子似的，几乎听不见：“我觉得，你最好还是睡到卧室比较好。”

第四百三十五章 拜访
    柳娜梅晚上去拜会了渡边义雄，向他说起了自己的工作。
    渡边义雄皱着眉头：“柳小姐，之前你说特工总部有共产党，现在又说有军统的卧底，难道76号这么容易被渗透吗？”
    柳娜梅信誓旦旦地说：“叶耀先受伤，过辉光被杀，军统能得到准确情报，一定是内部泄密。”
    渡边义雄沉声说：“你得有证据才行，我们要靠特工总部的人干活，而不是怀疑他们，让他们人人自危。”
    柳娜梅笃定地说：“我会找到证据的。”
    渡边义雄看着柳娜梅递过来的名单，疑惑地问：“这上面的人，都是你的怀疑对象？”
    这个名单，许均鹤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夏忠民和胡孝民也赫然在列。
    特工总部处长一级的中国人，渡边义雄都认得，夏忠民是冈村队长的人，这是公开的秘密。胡孝民也宪兵队也合作过多次，表现良好，柳娜梅怎么会把他们列为嫌疑人呢？
    柳娜梅说道：“他们都知道叶耀先要去瑞福里见过辉光。”
    渡边义雄问：“你觉得夏忠民和胡孝民，也应该怀疑？”
    柳娜梅说道：“我说过，所有中国人都不可信，他们只是嫌疑小一点，但也有可能泄密。”
    有些人泄密是主动的，有些人泄密，则是无意识的。她当然不希望胡孝民有嫌疑，下午还特意找顾慧英谈了话。
    问到顾慧英与胡孝民的房事时，顾慧英很是羞涩。柳娜梅其实一直很疑惑，看顾慧英走路的姿态，还像个少女。有没有开过瓜，柳娜梅是很有经验的。
    渡边义雄说：“按照你的说法，那还漏了一个人。”
    柳娜梅诧异地问：“谁？”
    渡边义雄淡淡地说：“叶耀先。”
    柳娜梅点了点对：“不错，他确实有嫌疑，而且他身边的人，也有泄密的可能。”
    叶耀先与过辉光早就约好在瑞福里见面，叶耀先能在沪西大旅馆说起此事，说不定在总务处也能说起此事。她突然发现，确实忽略了一条重要线索。
    渡边义雄缓缓地说：“从整件事来看，并没有证据表明，特工总部有泄密行为。你们的调查，只是其中的一种推测罢了。如果没有证据，希望你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
    柳娜梅不满地说：“说来说去，还是怪我怀疑许均鹤是钉子，没有足够的证据嘛。渡边君，我听说皇军准备扫荡崇明中共游击队，能否让我拿这个情报，试探一下许均鹤？”
    她得到消息，日伪军将于月底扫荡崇明岛。崇明岛上有支几百人的抗日自卫总队，还有几十人的游击队，如果钉子知道这个情报，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情报传递出去。
    渡边义雄沉吟道：“可以，但有一条，要在皇军行动开始后，你再放出消息。你的试探，不能影响军队的行动。”
    这次扫荡崇明岛，至少要出动两个以上的大队，加上和平建国军，估计总兵力会达到五千人左右。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如果因为一个钉子，而导致行动失败，他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柳娜梅高兴地说：“多谢渡边君。”
    渡边义雄说道：“皇军行动之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柳娜梅回去的时候，突然涌出一个念头，让司机去了愚园路473弄3号。调查内部的泄密情况，她需要与胡孝民商量。同时，她想验证自己的推断：顾慧英与胡孝民很少同房，甚至没有同过房！
    柳娜梅到胡孝民家时，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外面转了转，看到二楼有两个房间的灯亮着，这才按响了门铃。
    听到外面的门铃响，胡孝民迅速走到窗边，晚上灯光很暗，只能看到是个女人，身材妖娆的女人。
    来胡孝民家的女人，最多的是王淑珍。这个人绝对不是王淑珍，倒是有些像柳娜梅。
    “谁来了？”
    胡孝民走出书房，顾慧英也从卧室走了出来，很是诧异地问。
    胡孝民轻声吩咐道：“估计是柳娜梅，搞不好要上楼，甚至要进卧室。我下去应付，你在上面准备好，把书房柜子里的被褥拿到卧室。”
    柳娜梅可是在日本受过训练的特工，他和顾慧英的秘密，还有冯香莲、刘妈的身份，一旦被柳娜梅发现，所有人都得完蛋。
    胡孝民走下楼，看到柳娜梅站在客厅打量着家里的装饰，一脸惊喜地说：“姐，你怎么来了？”
    柳娜梅嫣然一笑：“突然拜访，没吓着你吧？”
    家里的布置，倒没什么问题。门房和佣人，应对得也挺得体。胡孝民的眼神中，虽然有惊讶，但并不是惊慌。
    自己半夜突然登门，如果胡孝民不惊诧，那才有鬼呢。
    胡孝民摇了摇头，轻声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柳娜梅瞥了一眼楼梯，漫不经心地问：“刚从特高课回来，突然想来看看你，慧英睡了？”
    胡孝民暗暗警惕，柳娜梅这是有备而来：“没有，在楼上看书呢，要不楼上坐会？”
    柳娜梅笑道：“好啊，也正想参观一下你家。”
    胡孝民做了个请的手势：“请。”
    柳娜梅到楼梯口，突然发现另一侧的房间也有灯光：“你和慧英住这边，那边住的是谁？”
    胡孝民随口解释道：“一个朋友，借住在我家，在女声月刊当编辑。”
    柳娜梅突然说：“关寿楣？”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她可是个大才女，姐要不要见见？”
    柳娜梅摇了摇头：“不了，我是来看你和慧英的。”
    顾慧英早在楼上的客厅等候，见到柳娜梅进来，笑吟吟地说：“柳处长来啦。”
    柳娜梅走过去，拉着顾慧英的手，嘴里啧啧有声：“慧英，你的皮肤保养得真好。”
    胡孝民打开书房的门，问：“姐，你是到客厅谈话，还是进书房？”
    柳娜梅笑道：“我先跟慧英聊几句悄悄话。”
    胡孝民摸了摸鼻子，装作很窘迫：“要不，我下去？”
    柳娜梅指着卧室的门，笑了笑说：“不用，我们到里面谈吧？”
    顾慧英迟疑了一下，不失礼貌地说：“里面有点乱，柳处长不嫌弃的话，请吧。”

第四百三十六章 同处一室
    柳娜梅在胡孝民家只待了二十分钟，与顾慧英聊了十分钟，又与胡孝民在书房聊了几分钟。
    把她送走后，胡孝民站在门口，大大的松了口气。
    自从柳娜梅踏进愚园路473弄3号的那一刻，胡孝民就进入高度警惕的态度。他甚至有过，如果柳娜梅发现端倪，将她当场灭口的计划。
    顾慧英等胡孝民回到二楼后，警惕地问：“没留眼线吧？”
    柳娜梅今天晚上突然拜访，明显是带着目的而来。
    胡孝民问：“应该没有，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顾慧英问：“就聊了点家常，都是些女人的话题。跟你在书房谈了些什么？”
    柳娜梅给她“传”了不少经验，都是用在男人身上的。她都与胡孝民没睡在一起，那些经验是一点也用不上。
    胡孝民随口说道：“还是谈泄密的事，她总觉得特工总部有军统的内线。”
    顾慧英问：“你觉得有吗？”
    胡孝民说道：“可能有，但只要没有背叛特工总部，可以允许这种情况。你不是也说过，很多人总想着留条退路么？给重庆提供一次情报，就是他们的退路。”
    柳娜梅不仅说到内部调查，还说起了叶耀先。胡孝民很吃惊，柳娜梅竟然会怀疑叶耀先。
    叶淑英对这个弟弟可是非常看重，在叶淑英眼里，叶耀先的重要性要越过赵仕君。柳娜梅敢怀疑叶耀先，这是自找麻烦。
    当然，胡孝民并没反对，相反，他很支持柳娜梅的想法。
    柳娜梅得罪了所有人，才能借别人之手除掉她。这个女人，比木村巧还厉害。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像条毒蛇一样死死咬着你。
    昨天晚上在沪西大旅馆，他们几个兄弟，都替许均鹤抱不平，对柳娜梅已经很是憎恶。如果柳娜梅继续调查所谓的军统内奸，将怀疑目光放到他们几个兄弟身上，特别是放到叶耀先身上，她就是蛇钻竹筒自寻死路。
    顾慧英突然想到一个实质性问题：“今天晚上，你睡哪？”
    顾慧英来了家里，还特意进卧室看了，如果胡孝民再睡书房，显然不合适。柳娜梅是个很奸诈的女人，一肚子阴谋诡计，说不定什么时候杀个回马枪。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可能得睡一个房间了。”
    不管顾慧英是什么身份，为了两人的安全，他们这个假夫妻的身份，都不能被外人知道。一个睡卧室，一个睡书房，很容易看出破绽。
    顾慧英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胡孝民轻声说：“你睡床，我打地铺。”
    “好。”顾慧英的声音突然变小，转身进了卧室，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关门。
    胡孝民将客厅的灯熄了后，跟着走了进去。除了王淑珍之前突然袭击外，胡孝民还是在晚上，第一次与顾慧英待在卧室。
    顾慧英抱出胡孝民的被褥：“我给你铺床吧。”
    胡孝民连忙接过被褥：“不用。”
    顾慧英没有再争，将被褥交给胡孝民后，去卫生间换好睡衣，转身钻进了被窝。
    胡孝民默默铺好床，看到顾慧英背对着自己，就在卧室换了睡衣。熄了灯后，躺在地上的被褥里。
    胡孝民一向遇事沉稳，有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气魄。然而，现在的他还是思绪万千。顾慧英身上的香味，不断钻进他鼻孔，他如果还能睡着，就不是个男人了。
    胡孝民睡不着，顾慧英也没睡，身边突然多了个男人，她不能睡，也不敢睡。胡孝民虽是他名义上的丈夫，可两人从未有过肌肤之亲。
    两人都睁着眼睛，可都不说话，也不敢翻身，生怕被对方知道自己没睡。甚至，呼吸也变得均匀。
    快天亮时，胡孝民被生物钟催醒。
    跟往常一样，他先躺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环境突然变了，胡孝民顿时一惊，马上醒悟，这是在卧室。
    “啊！”
    顾慧英听到床下有动静，伸手从枕头摸出手枪，枪口对准胡孝民的同时，嘴里惊叫了一声。
    “你没开保险吧？”胡孝民看到枪口，迅速躺下，他的手也下意识地伸出枕头旁边，但手一摸到枪，马上就缩了回来。
    顾慧英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将枪口朝下，收回了手枪。
    顾慧英一脸尴尬：“我忘记你在房间里了。”
    胡孝民冒出半个脑袋：“只要你关了保险，啥事好商量。”
    顾慧英娇羞道：“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胡孝民连忙爬起来，趿着拖鞋就去了书房。睡在同一房间，尴尬的事情很多。要不是为了安全，他真想睡回自己的卧室。
    胡孝民在书房还有衣服，他在书房换好后，先一步下了楼。
    刘妈看到胡孝民坐在餐桌旁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关心地问：“姑爷没睡好？”
    胡孝民说道：“是啊，刘妈，中午我回来吃饭，下午得补一觉才行。”
    在办公室也能睡觉，但在家里睡得更安稳。而且，他还能与冯香莲交换情报。
    刘妈看到顾慧英走下楼时，更是诧异：“小姐，你怎么也没睡好？”
    顾慧英与胡孝民又没睡在一起，怎么可能两人都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呢？
    顾慧英打了个哈欠：“刘妈，中午我要回来吃饭，中午要睡一觉。”
    刘妈更是奇怪，这对假夫妻是怎么啦？怎么说话的语气都相似，她呆了呆才点头应道：“好。”
    胡孝民开车去上班时，对顾慧英说：“中午你回家休息，我在办公室睡一觉。”
    有顾慧英在家，他也睡不踏实。
    刚到办公室，范桂荣向他报告一个消息：“科长，法捕房抓到一个军统新二组的行动人员。”
    胡孝民惊诧地说：“新二组？行动人员？叫什么名字？招了吗？”
    他很担心，出事的是卢义刚或者魏嘉猷。
    范桂荣说：“好像叫何何爽，此人在瑞福里行动中负责望风，知道整个行动的过程。”
    胡孝民急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接人，一定要把人引渡回来。”

第四百三十七章 投敌
    胡孝民当然是知道何爽的，作为新二组的组长，怎么会对自己的下属不知情呢？胡孝民在特工总部喜欢看档案，自己下属的档案，更是每一个字都印在脑子里。
    何爽算是抗日志士，江苏人，抗战暴发前经人介绍加入军统，之前担任军统上海区行动人员。上海区重建后，在新二组行动一组担任行动人员。
    曾经参加过多次新二组的行动，虽然大多都是望风、踩点，但之前还算忠于职守。
    胡孝民是个遇事喜欢做最坏打算的人，听到何爽被捕，他就在想，如果何爽叛变投敌，对行动一组或新二组，会有多大的损失？
    范桂荣能说出“何爽”这个名字，还知道他在瑞福里行动中负责望风，说明何爽已经承认了部分事实，甚至是全盘招认。
    还有一种情况，何爽知道被捕后出不去了，索性将自己的英雄行为公之于众，也搏个“抗日英雄”的称号。
    只是何爽不知道，哪怕就是最后一种情况，只要他开了口，只要进了特工总部，抗日英雄是当不成的。
    去法租界引渡，特工总部没有资格，只能让涩谷通过日本宪兵队向法捕房发出照会。
    胡孝民开着车子，带着涩谷和板本一郎去了法捕房。去法租界时，他为了抄近道，特意从延年坊经过，快到延年坊9号时，胡孝民看到巷子里小孩嬉戏，连按了几声喇叭，两长一短。
    法捕房虽然不愿意，但迫于宪兵队强大的压力，还是将何爽引渡给了特工总部。
    回来时，胡孝民依然经过延年坊9号，这次是两短一长。
    把人带回76号后，直接送到审讯室。
    何爽是个头光，脑袋上有道一寸来长的疤痕，平时带着帽子，倒也没人注意，此时绑在十字架上，特别醒目。
    看到相貌，胡孝民暗暗叹息一声，亲自审问自己的下属，对方甚至有可能投敌，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胡孝民点了根烟，重重地吸了一口后，缓缓地说：“是现在说，还是用了刑后再说？”
    何爽梗着脖子，不屑一顾地说：“该说的我都说了。”
    刘炳元望着何爽，两眼放着光，这可是他露一手的好机会：“胡处长，这小子嘴硬得很，交给我来审吧？”
    胡孝民看了何爽一眼，淡淡地说：“别弄死了。”
    何爽的眼神虽有轻蔑，但又不敢与他对视。显然，他这种大义凛然是强装出来的。在强硬的表象下，藏着一颗惊恐的心。
    何爽见胡孝民要走，突然张了张嘴：“喂”
    胡孝民是处长，是能拍板的，他这一走，自己要是受不了刑，在刘炳元面前招认，岂不掉了身价？
    胡孝民转过身子，淡淡地说：“我的时间宝贵，你要是想招，写个自白书，马上就是自己兄弟。要是不招，墙上的刑具你也看到了，挨个受下来，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
    何爽低下头，轻声说：“我其实知道的不多。”
    胡孝民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做人只要能识时务就好，只要真心悔改，新政府都欢迎。”
    刘炳元一脸嘲弄地说：“何爽兄弟，你可真会抓住机会，一点也不给我机会。”
    何爽赔着笑：“胡处长也说了，晚招不如早招，兄弟身子骨弱，受不了这么大的刑。”
    刘炳元看着精壮的何爽，眼中满是鄙视。可何爽要招，他也拦不住。
    胡孝民走到何爽面前：“何爽兄弟迷途知返，鄙人代表情报处热烈欢迎。说说自己的情况吧？”
    何爽闭着眼睛，轻声说：“我叫何爽，是军统上海区新二组行动一组的行动人员，受行动小组长卢义刚直接指挥。”
    胡孝民挥了挥手：“把何兄弟放下来吧。”
    胡孝民回到办公室没多久，柳娜梅就兴冲冲跑了过来：“孝民，听说你抓到了新二组的一个人？”
    胡孝民说道：“对，是新二组行动一组的行动人员叫何爽，已经投诚，现在为我情报一科编外人员。”
    何爽写了自白书，又将在新二组的行动说明。
    柳娜梅问：“人呢？我能见见吗？”
    她在马宁一手下吃过好几次亏，每次想抓马宁一，结果连影子都没抓到。这次抓到新二组的行动人员，又燃起了她心底的希望。
    胡孝民说道：“执行任务去了。姐，你安心调查瑞福里的泄密事件，我还是嫌疑人之一，咱们最近少接触为好。”
    他让刘炳元带着何爽去找行动一组的人，如果能抓到卢义刚，也是大功一件。
    柳娜梅振振有词地说道：“何爽参与了瑞福里的行动，我与他接触合情合理。”
    胡孝民说道：“何爽是在行动前，才突然接到命令，他负责在静安寺路望风，离瑞福里还有一段距离呢。”
    柳娜梅连珠炮似地问：“他没说情报来源？事后新二组也没人说起此事？他知道卢义刚的住处吗？见过马宁一吗？”
    胡孝民苦笑道：“姐，何爽正协助我们抓捕新二组行动一组的人员，等他完成任务，我再请你过来问话，到时候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
    柳娜梅惊喜地说：“这可是你说的？”
    胡孝民笑道：“我都可以随时听姐吩咐，遑论其他人了。”
    不管何爽是不是望见，他在客观上都参与了袭击叶耀先和过辉光的行动。胡孝民随后向赵仕君报告了此事，又去广慈医院向叶耀先当面报告。
    胡孝民很是愧疚地说：“五哥，小弟无能，只抓到新二组的一个小人物。但也知道了，伤你的是新二组行动一组长卢义刚，杀过辉光的是新二组副组长魏嘉猷。”
    叶耀先恨恨地说：“卢义刚、魏嘉猷，我记住这两个名字了。”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们带到你面前。”
    叶耀先点了点头：“六弟，辛苦了。知道吗，上午柳娜梅来过。”
    出事后，胡孝民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又安排情报处的人打探消息。他与胡孝民结拜，纯粹是想加入他们这个利益集团，胡孝民如此仁义，让他很是感动。

第四百三十八章 决定
    叶耀先说到柳娜梅时，脸上充满了厌恶。特别是相比胡孝民的仁义，更是觉得柳娜梅恶心。
    胡孝民看出了叶耀先语气中的不满，故意问：“柳娜梅来干什么？看望你？还是向你通报泄密调查的进展？”
    胡孝民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叶耀先气得伤口差点开裂。
    叶耀先一脸狰狞，恨不得咬柳娜梅一口：“她可不是向我通报案情，更不是看望我，而是来调查我。”
    胡孝民佯装不解：“调查你？”
    叶耀先说到后面破口大骂：“刚开始我以为她是看望我，后来才知道她是为查案而来。我被人袭击，当然要查个水落石出。但她总是围绕着我问，先是问我与过辉光见面，有多少人知道，后来又问，最近跟什么人见过面？离开沪西大旅馆后，还去过哪里？如果与人接头，也不要有顾虑，有我姐和姐夫，没人会动我。大哥说得没错，这就是个骚婊子！”
    胡孝民“义愤填膺”地说：“你中了两枪，子弹再往上一寸就必死无疑，难道这还不够吗？任何人都可以怀疑，唯独不能怀疑你。那两颗子弹，就是最好的证据！这件事，柳娜梅做得确实过分了。”
    叶耀先怒不可遏地说：“柳娜梅唯恐天下不乱，四处煽风点火，她这不是查案，这是帮倒忙。不，她这是替抗日组织工作！”
    叶耀先确实很生气，听了胡孝民的话，就更生气了。自己受了伤，差点死在军统手里，柳娜梅竟然怀疑，自己用的是苦肉计，故意受伤是为了掩护为军统传递情报，这说的是人话吗？
    胡孝民提醒道：“五哥，咱们说话也得有证据。”
    叶耀先叮嘱道：“孝民，你以后多留意她，这个女人把大哥弄了下去，现在又想弄我。我们六兄弟，连一个女人都弄不过？”
    胡孝民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如果她真冤枉我们兄弟，我肯定会站出来。其实大哥的事情，我也觉得蹊跷。”
    叶耀先说道：“老四说得有道理，搞不好这个女人才是钉子，一切的事情，都是她搞出来的。”
    胡孝民安慰道：“五哥也不要气，有主任和夫人在，没人敢动你。不要说你没做，就算真做了又怎么滴？”
    叶耀先大叫道：“我不能被她冤枉啊？老子从没做过这样的事，要是被他冤枉，还怎么见人？”
    “谁要冤枉你？谁敢冤枉你！”
    胡孝民正要说话，叶淑英突然推门而入，满脸怒容。
    胡孝民连忙站了起来：“赵夫人。”
    叶耀先一脸委屈地说：“姐”
    叶淑英走到病床前，怒气冲冲地问：“刚才你说谁要冤枉你？”
    叶耀先气道：“柳娜梅上午来了，怀疑是我泄露的情报。”
    叶淑英怒火中烧：“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死了，她眼瞎吗？胡孝民，你说说，耀先是不是替军统做事？”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我以人格和生命担保，五哥绝对没有替军统做事。以前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
    叶淑英对胡孝民坚定的回答很是满意，她的弟弟，怎么可能替军统做事呢？她和赵仕君都是从中统出来的，她的弟弟，绝对不会与军统有任何关系。
    叶耀先伸手拉着叶淑英的手，突然脸色一变，嘴歪斜着大叫：“姐，这口气我咽不下。啊哟”
    叶淑英说道：“耀先，你怎么啦？都怪柳娜梅这个骚狐狸！”
    当初柳娜梅勾引赵仕君，她没在身边，只能装作不知道。柳娜梅的办公室在一楼，赵仕君在二楼办公，她早就看柳娜梅不顺眼了。
    胡孝民连忙走过去安慰道：“五哥，你放心，赵夫人一定会替你出这口气的。”
    叶耀先一听，马上缓过来了。
    叶淑英握着叶耀先的手，咬牙切齿地说道：“耀先，你放心，这女人我早就看不顺眼了，这次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胡孝民回去的时候，绕道延年坊9号，化装之后，与魏嘉猷见了一面。
    魏嘉猷见到胡孝民后，问：“上午你发暗号，是不是何爽的事情？”
    胡孝民点了点头，叹息着说：“对，他投敌了，现在与情报一科的人，四处寻找行动一组的人。”
    何爽毕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虽有一腔热血，但心底对死亡更为恐惧。这样的人，受不得挫折。一直在军统的话，能坚持抗战，如果被捕，很容易叛变。
    魏嘉猷说道：“我们的人都转移了，他不可能找得到。”
    胡孝民叮嘱道：“这几天一定要注意。”
    魏嘉猷问：“要不要除掉何爽？”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用，留着他还有用。”
    他是情报处的副处长兼情报一科科长，要弄死何爽很容易。目前来说还没必要，留着何爽，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魏嘉猷说道：“反正你做计划，我来执行就是。”
    胡孝民犹豫着说：“我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柳娜梅在特工总部总是与我们作对，这次”
    柳娜梅很狡猾，也很狠毒，虽然每次都没得逞。但只要让她赢一次，抗日组织就会损失惨重，甚至全军覆没。
    胡孝民早就想除掉她，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罢了。
    这次查找钉子，把许均鹤从二大队弄走，又得罪了叶耀先，正好借他们之手，除掉柳娜梅。
    魏嘉猷与柳娜梅做过露水夫妻，又是自己的副手，对柳娜梅动手，要征求魏嘉猷的意见。
    魏嘉猷突然说道：“她其实最大的目标就是活着。”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也知道，可她活着，兄弟们就得死。”
    魏嘉猷沉吟道：“如果她必须死，我服从命令。”
    胡孝民叹了口气：“这个女人的手段太厉害了，很多男人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自知。下这个决心很难，但为了兄弟们的安全，为了抗战大局，她必须死。”
    魏嘉猷坚定地说：“说说你的计划吧，我全力配合就是。”
    胡孝民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他要的就是魏嘉猷这个态度。

第四百三十九章 绝不回头
    何爽带着刘炳元等人，四处寻找行动一组的组员。可找了三天，一无所获。他出事之后，新二组就启动了应急机制，不仅行动一组的组员第一时间转移了，其他小组的主要成员，也都更换了居住地。
    刘炳元回来后，显得很沮丧：“胡处长，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连新二组的影子都没找到。”
    胡孝民问：“不用急，何爽签了自白书，把他放出去，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对了，何爽回来没有？”
    刘炳元说道：“回来了，我担心他会溜。”
    胡孝民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先放到情报一组吧。你把何爽带到交际处，柳处长要问话。”
    刘炳元一听柳娜梅要见何爽，显得很积极：“是。”
    柳娜梅确实对何爽很有兴趣，不管如何，何爽都参与了瑞福里的暗杀事件。她问得很仔细，想从何爽的回答中，找到有用的线索。
    然而，新二组的马宁一异常谨慎，行动前何爽才接到命令。到地方后，他负责在静安寺路望风，并没接触到行动人员。
    柳娜梅尽量掩饰着心中的失望，耐心地问：“你见过马宁一吗？”
    何爽摇了摇头：“没有。卢义刚都没见过马宁一，上次在大丰村，听说组座要来，最终也没出现。”
    柳娜梅问：“你参加过大丰村的行动？”
    何爽点了点头：“对。”
    柳娜梅问：“你们是怎么知道，宪兵队会去大丰村的？”
    何爽说道：“这些事情，上级从来不会说起，我们都是听令行事。当时，我们提前到了大丰村，只知道晚上要杀小鬼子，还要炸汽艇。”
    何爽在说起马宁一时，依然用的是“组座”。就算他投敌，对马宁一还是很尊重的。要不是被捕，他愿意一辈子跟着马宁一杀鬼子。
    柳娜梅喃喃地说：“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了消息？”
    木村巧对付新二组时，她当时不在上海，事后才知道木村巧也中了马宁一的计。好不容易培养的九尾猫妖，惨死在现场不说，还搭上了木村巧和一个宪兵分队，以及一艘汽艇。
    这是宪兵队与军统作战，最惨败的一次。因为死的都是日本人，宪兵队对此讳莫如深。现在听何爽说起，她才明白其中的隐情。
    何爽回想着当时的情况，缓缓地说：“当时听说第三大队有内奸，下午才抓住。”
    柳娜梅喃喃地说：“马宁一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
    如果新二组没有特殊情报来源，绝对不可能知道木村巧的计划。之前她一直怀疑宪兵队可能有内鬼，这次瑞福里的袭击，让她怀疑，这个内鬼会不会在特工总部？
    柳娜梅脑海里，将怀疑名单上的人，一个一个的扫过。这个人，或许跟中共的钉子一样，隐藏得很深，有着完美的伪装，而且身居要职。
    何爽说到马宁一时，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情：“组座神通广大，上海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柳娜梅冷笑道：“组座组座，你是不是还幻想能重新二组？”
    何爽连忙说：“不敢，只是一时口误。”
    柳娜梅问：“情报处对你如何安排？”
    何爽摇了摇头：“不知道，刚回来就接到命令来这里。”
    柳娜梅说道：“你先走吧。”
    何爽走后，她给胡孝民摇了个电话：“孝民，何爽你想怎么安排？”
    胡孝民马上说道：“我听姐的。”
    柳娜梅既然问起，自然是有了想法。
    其实柳娜梅不说，他基本上也能猜到，柳娜梅肯定是想拿何爽作章。
    柳娜梅沉吟道：“这小子对新二组的马宁一很崇拜，估计不会真的与我们合作。让他带着找军统肯定没戏，不如把他放出去，暗中派人跟着。”
    胡孝民想了想，才说道：“情报处还要查瑞福里案的线索，我让秦修德跟着如何？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跟得住？”
    柳娜梅点了点头：“何爽每天还是要向你报告行踪的嘛，秦修德办事还算细致，让他小心点就是。”
    她不再是胡孝民的上级，这样的安排，胡孝民完全可以拒绝。胡孝民不仅没有拒绝，还很配合，很给她面子了。
    胡孝民笑道：“我让何爽每天回来都写个报告。”
    柳娜梅笑道：“聪明。”
    胡孝民突然说道：“姐，有件事想跟你说，算了，还是我过来说吧。”
    特工总部的接线员，就在高洋房旁边的电务室，所有人的通话，接线员都能听到。在电话里，可不能说太隐秘的事情。
    柳娜梅等了不到一分钟，胡孝民就到了办公室，连忙问：“你想说什么？”
    胡孝民问：“瑞福里的泄密调查结束了吗？”
    柳娜梅警惕地说：“没有。”
    胡孝民一向很识趣，从来不会过问她的案情，毕竟，这是很忌讳的事。
    胡孝民苦口婆心地说：“三天前我去广慈医院看望五哥，他很生气，说你竟然怀疑他。赵夫人知道后，似乎也很不高兴。姐，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把五哥从嫌疑名单里摘除？不管如何，他都受了伤，还差点死掉。”
    柳娜梅坚持着说：“我不能因为他是赵主任的小舅子，就不调查他？不做亏心事，干嘛怕鬼敲门？他越是生气，反倒越是可疑。”
    胡孝民苦笑着说：“姐，你这是赌气了。日本人再厉害，毕竟你是在特工总部。”
    柳娜梅坚定地说：“放心吧，我心中无愧，什么事都不怕。”
    她是日本陆军少佐，日军情报部门承认的谍报之花。要说怕，也是怕抗日组织暗杀，特工总部这帮他，只要她把宪兵队搬出来，就算是赵仕君也得让她三分。
    胡孝民叹了口气：“姐，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柳娜梅的态度，让他很满意。柳娜梅意志坚定，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他在马宁一手里吃过那么多亏，都还以逮捕马宁一为最大目标，遑论调查内部的内奸了。
    何爽单独行动后，前面两天一直待在家里。填了自白书，他就是特工总部的人了，自己也成了曾经最憎恶的汉奸。

第四百四十章 坑已挖好
    何爽每天早上，都要向副科长刘炳元汇报自己前一天的行踪。他这两天时间待在家里，解释说军统的上级，或许还会派人与他联络。
    刘炳元也没揭穿他胆小怕死，反正大金牙秦修德每天也会向他报告何爽的行踪。何爽整天待在家里，秦修德就在他家对面蹲着
    刘炳元听取汇报后，如果胡孝民在办公室，他会向胡孝民报告。如果胡孝民不在，他则会去高洋房向柳娜梅报告。
    秦修德本是柳娜梅的人，刘炳元与柳娜梅一起去国统区，也愿意与柳娜梅亲近。刘炳元知道，他在情报处，很难取得胡孝民的真正信任。如果能攀上柳娜梅，或许还有出头之日。
    第二天早上，秦修德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向刘炳元哭诉：“刘科长，昨天晚上我被人袭击了。”
    刘炳元惊得站了起来：“在何爽家外？”
    秦修德手举着脸颊，他现在耳朵里还是嗡嗡作响，视线也有些模糊，看着刘炳元都有些重影：“是的。”
    刘炳元问：“何爽呢？”
    何爽在家里已经待了五天，他料想新二组不会再派人与他联系。哪想到，新二组突然行动了。这个马宁一，实在太谨慎。如果何爽换了地方，兴许就没有这次接头了。
    “刘科长。”
    秦修德正要说话时，门口突然响起何爽的声音。
    刘炳元看了秦修德一眼，示意道：“你先去休息吧。”
    秦修德将手里的帽子戴在头上，尽量掩饰着头上的伤，手捂着脸退了出去，也没跟何爽打照面。
    刘炳元看了何爽一眼，又看了看手表，问：“今天怎么晚了点？”
    何爽将门关上后，走到刘炳元面前，神秘地说：“昨天晚上卢义刚来找我了。”
    刘炳元心里一动，脸上一刹那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惊喜：“卢义刚？他找你干什么？”
    何爽缓缓地说：“他知道我被法捕房抓了，也知道我签了自白书，还知道有人在门外监视我。”
    刘炳元惊诧地说：“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知道何爽被法捕房抓了正常，知道他进了特工总部也能理解，但知道何爽签了自白书，还有人在门外监视，那就不正常了。
    何爽说：“我没问，也不敢问。刚才那位兄弟，是不是就在我门外监视的？卢义刚说了，如果再见到他，要把他满口的牙都拔光。”
    刘炳元突然问：“他找你做什么？”
    何爽说：“他问我有什么想法，是一心当汉奸特务，还是继续为新二组效力。我没有马上答应，只说要考虑考虑，希望他能给我一点时间。”
    刘炳元点了点头，满意地说：“你回答得很好。”
    何爽问：“接下来怎么办？”
    刘炳元说道：“你先回去，如果卢义刚再联系你，就答应与他合作。”
    何爽又问：“他如果让我转移，并派人监视我怎么办？”
    刘炳元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这个”
    卢义刚找上何爽，而何爽能主动向自己报告，让刘炳元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或许，自己能抓到这个卢义刚。
    叶耀先伤在卢义刚手里，如果能抓到卢义刚，瑞福里的案子就破了一半。过辉光不是特工总部的人，就算他是和平建国军第二军的军长，他的案子也应该由法捕房负责。
    何爽提议：“要不，我先回去，中午约个地方见一面？”
    刘炳元马上说：“可以。”
    一时之间，他确实没有合适的办法。况且，这件事还要向胡孝民报告。
    等何爽走后，刘炳元突然犹豫了，这件事要先向柳娜梅报告？还是先向胡孝民报告？
    按说胡孝民是他的上司，向胡孝民报告天经地义。可报告了此事，也意味着把功劳交给了胡孝民。
    刘炳元内心挣扎了很久，胡孝民还是柳娜梅？
    他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偏向柳娜梅。
    其实，在他内心出现这个选项时，就已经有了答案。
    身为情报一科的副科长，这件事没义务也没责任向柳娜梅报告。
    刘炳元正要走出情报一科的大办公室时，突然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胡处长出去了。”
    这句话让他如释重负，找到了向柳娜梅报告的最好理由。
    刘炳元几乎是冲到柳娜梅的办公室，兴奋地说道：“柳处长，新二组的卢义刚，昨天晚上去见了何爽。”
    柳娜梅眼睛一亮，蹭地站了起来：“卢义刚？真的？”
    刘炳元得意地说：“千真万确，袭击叶耀先的新二组行动一组小组长卢义刚，昨晚露面了。”
    柳娜梅突然一惊：“他找何爽干什么？执行家法？”
    刘炳元说道：“他想劝何爽重回新二组，何爽没有马上答应，说要考虑考虑。我与何爽约好，中午碰头给他布置详细任务。”
    柳娜梅喃喃地说：“何爽虽然签了自白书，但并没有做对不起新二组的事情。卢义刚劝他回对，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何爽为何不真的答应呢？”
    刘炳元冷哼道：“他的自白书，只要我们登在报上，马上就是个死。”
    柳娜梅摇了摇头：“不要忘了，卢义刚背后是马宁一，这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她虽一心要抓到马宁一，然而几次在马宁一手下吃亏，心里对马宁一早就异常重视。
    刘炳元疑惑地说：“难道说，这是马宁一的计谋？”
    柳娜梅突然问：“这件事胡孝民怎么看？”
    刘炳元望着柳娜梅，讨好似地说：“急着向你报告，暂时还没告诉他。”
    柳娜梅沉吟道：“这件事应该向他报告，但现在让我跟他说吧。”
    这个贪心的女人，在这一刻犯一个巨大的错误。
    为了亲手挖出特工总部的军统内奸，为了亲手抓到马宁一，柳娜梅决定，把何爽接手过来。
    胡孝民此时在九风茶楼，之所以不在特工总部，正是要给刘炳元表演的机会。他坐在二楼东首的包厢，悠闲自在地喝着茶，心里算计着，如果是柳娜梅来找自己，就执行甲计划，如果是刘炳元来找自己，就执行乙计划。

第四百四十一章 甲计划
    看到柳娜梅出现在包厢时，胡孝民心底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甲计划是最优计划，好胜而贪婪的柳娜梅，最终还是准备一个人扛下所有。
    柳娜梅坐到胡孝民对面，难得的扭捏着：“孝民，有件事难以启齿，但姐又不得不说。”
    胡孝民调侃道：“姐要嫁人了？姐夫是哪个？”
    柳娜梅脸上露出娇羞的神情：“不是这个事啦，姐这辈子怕是嫁不出去了。跟你说正经事，情报处的何爽，能不能借调给我用段时间？”
    胡孝民“诧异”地问：“他已经废了，姐要他做什么？”
    柳娜梅狡黠一笑：“你就说行不行吧？”
    胡孝民笑了笑：“姐要借调我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等会就让他向你报到。”
    柳娜梅说道：“还是我弟对我好，另外，刘炳元和秦修德，也借我用几天。”
    胡孝民随口问：“没问题，还要人么？要不我把一组都给你？”
    柳娜梅深感满意，笑道：“有他们两个人足够了。”
    一组都是胡孝民的人，再派人过来，无异于让胡孝民随时掌握动态，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胡孝民不解地问：“姐，何爽在我这里五六天了，你除了刚开始问了话外，一直不感兴趣，为何突然要借调他？”
    柳娜梅笃定地说：“上次与何爽谈完话，我突然发现，马宁一之所以一直能逃避追捕，应该是他在我们当中有内线。”
    胡孝民一脸惊恐：“我们当中？指的是我和你之中吗？”
    柳娜梅看到胡孝民眼中露出的惊恐，暗暗好笑：“我指的是特工总部或宪兵队当中。”
    她并不知道，刚才的那句“我们当中有内线”一语中的。如果她断定胡孝民是内线，或许今天就走不出这个包厢了。
    胡孝民松了口气：“那就好。姐，这次瑞福里的袭击，是不是马宁一的内线提供的情报？”
    柳娜梅冷笑道：“没有准确的情报，军统怎么会这么顺利？”
    胡孝民突然问：“姐，何爽是不是能帮你找出这个内线？”
    柳娜梅点了点头：“不错，新二组的卢义刚，昨天晚上找到何爽了。”
    柳娜梅笑了，胡孝民这才醒悟过来，也不知道他这个情报处副处长是怎么当上的？
    胡孝民“恍然大悟”地说：“我说呢，姐，你不能坑自己弟弟啊，要是抓到马宁一，得算我一份功劳。”
    柳娜梅摇了摇头，她对抓捕马宁一，早没有了原来的信心：“马宁一狡猾得很，要抓到他很难。况且，我还不知道何爽到底站哪边？”
    胡孝民问：“什么意思？”
    柳娜梅知道胡孝民理解力差了点，耐心解释道：“何爽虽报告昨晚与卢义刚见了面，但他有可能重回新二组，甚至从一开始他的被捕，就是马宁一故意安排的。当然，我希望他是真心投靠，这样更有利于侦破新二组。”
    她制定了两个计划，一号计划，何爽是自己人，真心替特工总部做事，她可以让何爽引诱卢义刚上当；二号计划，何爽暗中依然替新二组做事，她就要借何爽之口，让卢义刚和何爽一起上当，从而牵出整个新二组，再顺势抓到马宁一。
    胡孝民竖起大拇指：“姐心思如此缜密，策无遗算，看来那个马宁一要倒霉了。”
    柳娜梅郑重其事地说：“孝民，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视对手。姐之前就是轻视马宁一，结果栽了跟头。”
    柳娜梅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准备这次将马宁一斩获马下。
    不得不说，她确实收起了之前的轻视之心。只不过，有些事情，注定是无法改变的。
    胡孝民诚恳地说：“我这辈子怕是抓不住马宁一，只能沾姐的光了。”
    柳娜梅哂道：“他又没长三头六臂，何必长他人志气？我们只是不清楚马宁一的情报来源罢了，一旦掌握，抓到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其实她内心，对胡孝民的话还是认可的。以胡孝民的能力，想抓到马宁一，除非瞎猫碰见了死耗子，否则就是痴心妄想。
    柳娜梅走后，胡孝民依然留在九风茶楼，他仔细琢磨着柳娜梅说过的每一句话。这次柳娜梅比之前要慎重得多，对何爽也不是完全信任。甚至，还作好了何爽暗中替新二组效力的打算。
    柳娜梅现在就像一只在冰面上行走的狐狸，走一步看三步，再想让她上套，得更小心才行。
    但只要她想抓到马宁一，就一定会经不住诱惑。胡孝民已经给她挖了个坑，很大、很深，一旦跳进去，再也爬不上来了。
    与胡孝民谈完话后，柳娜梅信心十足。胡孝民能力是差，但很识趣，知道对付不了马宁一，主动把何爽交出来。
    回到交际处后，柳娜梅把刘炳元叫来，郑重其事地跟他说起自己的计划。
    “从现在开始，你和秦修德正式由我借用，你们加上何爽，将组成一个特别小组，专门获取新二组的情报。你们的行动，只向我报告，明白了吗？”
    刘炳元问：“我们的行动，能得到宪兵队支持吗？”
    柳娜梅点了点头：“只要有需要，宪兵队随时可以给我们最大的支持。要抓捕新二组和马宁一，没有宪兵队是不行的。”
    她越来越认定，特工总部有马宁一的内线，真要找到新二组的线索，绝对不会让特工总部行动。
    刘炳元郑重其事地说：“柳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干就是。”
    柳娜梅沉吟道：“我们首先要确定，何爽是站我们这边，还是站新二组那边。”
    刘炳元吓了一跳：“何爽应该是站我们这边的吧？”
    柳娜梅摇了摇头：“那可未必，你没看到，他连刑都没上，就招了？我们的人跟着，卢义刚就不出现。我们一撤，卢义刚就来了，这不奇怪吗？”
    刘炳元急道：“如果何爽是新二组的人，我们岂不上当了？”
    柳娜梅冷笑道：“他要真是新二组的人，那才好呢。我们的计划，一定要防着他，不管他是不是新二组的人，都要把他当成新二组的人。只有这样，才不会影响我们的行动。”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一切皆有可能
    胡孝民在上海火车北站的站台上，望着缓缓停下的沪宁列车，走到高等级车厢门口，耐心等候着陆实声。
    “三哥。”
    胡孝民看到陆实声走下车，连忙迎了上去，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
    陆实声这次去南京，主要是参与甄别特赦人员。胡孝民将这个情报报告给上海区后，经过南京方面的动作，去年被陈明楚拉到76号的刘方南，这次成为特赦人员，已经顺利回到重庆。
    为了此事，军统局本部特意发来嘉奖令。刘方南回到重庆后，也专门给上海区发来感谢电报。
    胡孝民来火车站接陆实声，倒不是为了感谢他放了刘方南，而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陆实声佯装责怪，实则满心欢喜：“孝民啊，处里忙，何必亲自来接呢？”
    不管他离开多久，胡孝民对他的态度永远都不会改变。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处里的事情再重要，也不及来接三哥重要。”
    陆实声微笑着问：“你这嘴是越来越甜了。处里最近没出什么事吧？”
    胡孝民解释道：“原本在查瑞福里的案子，现在也不用查了，目前处里没特别重要的事。”
    陆实声诧异地问：“瑞福里的案子这么重要，怎么突然不查了？破了？”
    叶耀先身中两枪，过辉光身死当场，这么大的案子，怎么没听说抓到凶手了呢？
    胡孝民看了看四周，低声说：“上车再说吧。”
    他亲自开车来接陆实声，最主要是想第一时间向他报告。自己亲自接车，再向他报告处里的工作，陆实声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陆实声靠着椅背，眼睛微闭，看似随意听着胡孝民的汇报，实则每个人都记在心里。
    从他去南京后，情报处的大小事宜，一桩桩一件件，胡孝民都记得清清楚楚。特别是瑞福里的案子发生后，胡孝民将整个情报一科的人都派了出去，这才打听到法捕房抓到了新二组的行动人员何爽。
    自从这个何爽出现后，陆实声的眉头就越皱越紧。
    柳娜梅怀疑沪西大旅馆喝酒的几个兄弟，勉强能说得过去，毕竟叶耀先当时说了要去瑞福里与过辉光见面。可柳娜梅竟然怀疑叶耀先，那就太不应该了。
    如果柳娜梅仅仅怀疑叶耀先，倒也就罢了。反正她的调查，与情报处没什么关系。但她借调何爽，还把刘炳元和秦修德借走，就太过分了！
    陆实声等胡孝民说完时，突然叹了口气，说：“孝民，你怎么能把何爽交给柳娜梅呢？”
    胡孝民苦笑着说：“我也不想给，可她把宪兵队抬出来，就算主任都要退让三分，何况情报处呢？但我也留了一手，让范桂荣暗中盯着何爽、秦修德和刘炳元。”
    陆实声问：“她有什么计划？”
    胡孝民解释道：“没跟我说，应该暗利用何爽，抓捕卢义刚，再通过卢义刚，找到马宁一。她也答应，如果抓到马宁一，算情报处一份功劳。”
    陆实声嗤之以鼻地说：“分到的功劳，算什么本事？”
    陆实声很不喜欢这种被别人掌控的感觉，明明是情报处的案子，为何要让给柳娜梅？胡孝民能力是差点，柳娜梅又能强到哪去？
    她查钉子，查到许均鹤头上，可又没证据。现在要查军统马宁一的内线，谁知道又会给谁扣帽子呢？
    夏忠民那天晚上无意间说了一句：“柳娜梅就没干一件好事，搞不好她才是钉子呢？”说不定一语说中了呢。
    胡孝民诚恳地说：“这件事我确实没办好。我担心，就算交给我，也未必办得好。与其浪费资源，不如让她试试。”
    陆实声缓缓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柳娜梅有问题呢？她一手调查中共的钉子，一手又查马宁一的内线，如果这两者都子虚乌有呢？如果这两者，反而与她有关系呢？”
    胡孝民“吓了一跳”，猛地踩住刹，一脸惊恐地望着陆实声，夸张地说：“这不可能吧？”
    陆实声身子猛的朝前冲了一下，坐回座位后，冷笑道：“在特工战中，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柳娜梅是宪兵队的人，谁知道她会不会还有其他身份？有句话说得好，一切皆有可能。”
    柳娜梅借调何爽，太过急切，反而让他怀疑。如果柳娜梅只是参与此事，或许他还不会怀疑。
    胡孝民喃喃地说：“如果她有问题，那就太可怕了。”
    陆实声说道：“你去总务处拿套监听设备，不要办手续，装在刘炳元的办公室。”
    刘炳元原本没有单独办公室的，胡孝民兼任副处长后，情报处就空了间办公室，暂时让刘炳元使用。
    胡孝民眼睛一亮，说道：“我亲自安装。”
    何爽每天会去刘炳元的办公室报告，如果能监听他们说话的内容，无异于多了对顺风耳。
    陆实声摇了摇头：“你会安装吗？我找人安装。”
    胡孝民第二天早上，到了陆实声的办公室，角落里多了套设备，两副耳机和一台录音设备。
    陆实声知道胡孝民的来意，示意道：“听听？”
    胡孝民笑道：“正想开开眼界。”
    两人拿起耳机，又把录音机打开，在“滋滋”的电流声后，很快传来何爽与刘炳元的谈话声。
    柳娜梅不仅借用了刘炳元，连他的办公室也一起借用。
    何爽说道：“刘科长，昨天晚上卢义刚又来了，我按照你的说法，答应他继续为新二组效力。”
    刘炳元问：“他没怀疑你吧？”
    何爽说道：“我也问过这个问题，他跟我说，是不是真心回归，马宁一会告诉他的。”
    刘炳元奇怪地说：“马宁一怎么会知道呢？难道他真在特工总部有眼线？”
    何爽担忧地说：“听卢义刚的语气，似乎我如果假投诚，他立马就能知道。刘科长，我不会有危险吧？”
    刘炳元安慰道：“你怎么会有危险呢？你现在装作在情报一组工作，可以向卢义刚提供一些情报。”
    如果马宁一在特工总部有内线，何爽随时会暴露。
    隔壁房间的陆实声摘下耳朵，问：“孝民，你怎么看？”

第四百四十三章 真情报
    陆实声问胡孝民有什么想法，他还真得整理一下。与陆实声说什么，说多少，说到什么程度，都得考虑才行。
    原本是第一阶段的话，如果不小心，把第二阶段的内容带了出来，那就露馅了。
    胡孝民沉吟道：“三哥，何爽的意思，是不是新二组在咱们这里有个内线？”
    陆实声鼓励着说：“还有呢？”
    胡孝民想了想，又说道：“何爽应该是真心替我们做事的，两面三刀的人，哪边都混不好。”
    陆实声问：“如果何爽是马宁一安排，专门给我们送假情报的呢？”
    胡孝民说道：“我们需要的是卢义刚和马宁一，何爽怎么给假情报？一给假情报，马上就露馅。马宁一不是很狡猾吗？怎么会让他的手下来送死呢？如果马宁一有内线，也没必要再派一个何爽来嘛。”
    陆实声微微颌首：“不错。”
    胡孝民的实践能力差点，但情报分析与逻辑推理还是不错的。
    胡孝民问：“三哥，我们是让柳娜梅螳螂捕蝉，我们当黄雀呢？还是先下手为强？”
    陆实声意味深长地说：“过程不重要，只要有好的结果就行。”
    胡孝民说道：“那好，我们就做壁上观。对了，四马路那边有个姓黄的，听说是淞沪游击队的，还带着随从来逛长三堂子，我想与他正面接触一下。”
    特工总部在租界，还是不能为所欲为。没有巡捕房配合，不能抓人，只能暗中绑人。如果没有合理的证据，巡捕不仅不会协助，还会反过来抓特工总部的人。
    很多时候，抗日分子与特工总部，在租界都是同样的身价。哪怕当面碰到，明知道对方是敌人，也是不能动手的。除非你能一击得手，迅速撤离。否则，就算特工总部的人，也得送捕房。
    陆实声疑惑地说：“姓黄？淞沪游击队？”
    胡孝民说道：“我怀疑是黄伐，正面接触一下，如果能合作就好，否则把人绑了。”
    陆实声沉吟道：“他有随从，不可造次，先接触一下吧。”
    胡孝民感觉陆实声不相信自己的实力，挥了挥拳头，信誓旦旦地说：“三哥，我可是练过的。”
    陆实声笑道：“你到76号后，除了练习枪法外，练过几次拳脚？再说了，我们是情报处，又不是行动大队，行动的事让江之林操心。”
    胡孝民说道：“好吧。”
    陆实声站起来说：“老五受了伤，去医院看看。”
    在广慈医院，他们刚走进住院部，正好看到叶淑英带着两名警卫出来。看到叶淑英，两人连忙走上去问好。
    叶淑英站定，冷着脸说：“耀先受了伤，还被人冤枉是军统内奸，你们是结拜兄弟，总不能让自己兄弟遭受不白之冤吧？”
    陆实声郑重其事地说：“那是一定的。”
    胡孝民见叶淑英将目光投向自己，连忙说道：“我们已经抓住军统的一位行动人员，正在顺藤摸瓜抓真正的枪手。”
    叶淑英冷冷地说：“柳娜梅那个骚货怀疑耀先，你们可不能坐视不理。自己兄弟要是不站出来，我这个当姐姐的，可要出手了。”
    陆实声缓缓地说：“柳娜梅的怀疑没有任何根据，纯属无稽之谈。”
    叶淑英冷笑道：“她总是怀疑76号有军统的人，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我看她自己有很大的问题。勾引这个，勾引那个，哪个男人不被她弄得神魂颠倒？不要找来找去，最后有问题是她。”
    陆实声和胡孝民一脸窘态，叶淑英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他们还得顾忌自己的身份。
    陆实声望着叶淑英的背影，轻声说道：“看来柳娜梅这次得罪人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劝过她，不要把打击面搞得这么大，不听劝，太固执了。”
    陆实声意味深长地说：“每个人做事，都有其目的。我们要透过现象，找到本质。”
    柳娜梅将“钉子”的帽子按到许均鹤身上，他觉得很不妥。仅凭一些捕风捉影的资料，就能断定许均鹤是中共？人家可是中统上海区的情报科长，如果是共产党，中统能不知道？
    这次瑞福里的袭击，新二组的情报来源，或许是得到了特工总部的情报。但也有可能，是新二组情报小组跟踪过辉光的结果。
    柳娜梅坚韧不拔，既是优点也是缺点。当她认定某一件事时，九头牛都拉不回。如果走向错误的道路，将会越走越远，最终迷失自己。
    何爽的情况，向刘炳元报告后，再由他向柳娜梅报告。秦修德原本负责监视何爽，现在改为暗中保护和联络。
    柳娜梅仔细听着刘炳元的报告，她眉头紧蹙，在心里判断着何爽到底是站哪边。
    按照卢义刚的说法，如果何爽与军统是假合作，新二组很快就能知道。现在马宁一是否知道何爽的身份呢？
    马宁一会怎么判断，何爽是为特工总部做事，还是依然替新二组效力呢？如何给何爽情报，马宁一会相信吗？这只狡猾的狐狸，到底是怎么想的？
    刘炳元问：“柳处长，要不要给何爽情报？给什么样的情报？”
    柳娜梅问：“当然要给，而且还要给真情报。最近情报一科有什么行动？”
    马宁一可不是那么好欺骗的，为了让他上当，必须给真情报，还得是有分量的真情报。
    刘炳元说道：“全力查找瑞福里案的线索，另外，听说四组在四马路发现了一个淞沪游击队的人，还带了随从，估计官不小。”
    柳娜梅马上说道：“让何爽把这个情报告诉卢义刚。”
    刘炳元惊讶道：“可是”
    这是胡孝民亲自抓的行动，如果透露给新二组，导致情报处行动失败，自己责任就大了。
    柳娜梅说道：“没什么可是的，就这么办，情报处那边，我会跟胡孝民说的。”
    她现在不与何爽直接见面，就是担心会被马宁一的内线发觉。刘炳元是情报一科的副科长，何爽又是新投诚的，两人见面合情合理。

第四百四十四章 正面接触
    柳娜梅原本以为，胡孝民会全力支持自己。刘炳元走后，她给胡孝民打了个电话，请他过来谈点事。
    胡孝民苦笑着说：“姐，我正准备与那个姓黄的正面接触，你这边就要把情报送给新二组，别人都是姐帮弟，你这是把弟弟往火坑里推嘛。”
    柳娜梅不以为然地说：“你什么时候与那人见面？我把情报滞后，这总行了吧？”
    胡孝民说道：“这得看他在不在上海，如果今天在的话，我就去趟四马路。”
    柳娜梅笑道：“那我让何爽明天通知新二组，孝民，如果能抓到卢义刚，你当居首功。”
    胡孝民连忙摇着手说：“我可不想立什么功，只要不遇到新二组的人，我就阿弥陀佛了。另外，这件事得陆处长点头才行。”
    柳娜梅白了胡孝民一眼：“你就这么点出息？”
    胡孝民叹息着说：“与新二组交手，我实在没把握。况且，马宁一在咱们这里还有内线，谁知道会不会盯上我？”
    柳娜梅安慰道：“放心，新二组不会盯上你。”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后，马上向陆实声报告了。陆实声没回来之前，胡孝民可以自行处理情报处的事，现在必须由陆实声决定。
    陆实声听着胡孝民的报告，嘴角露出一丝轻蔑：“她的想法不错，但马宁一未必会上当。”
    胡孝民说：“如果何爽能取得卢义刚的信任，就是最大的胜利。柳娜梅现在的目标，也不是抓到马宁一，而是抓到卢义刚。”
    柳娜梅也知道，一下子找到马宁一不现实。能抓到新二组的行动小组长，已经很满意了。
    陆实声沉吟道：“你告诉她，要等我们正式行动后，才能让何爽把情报告诉新二组。不管她是什么计划，都不能影响我们的行动，更不能破坏我们的行动。”
    胡孝民今晚去四马路，如果需要抓人，柳娜梅那边却通知了新二组，岂不是光明正大向新二组传递情报？
    柳娜梅要抓军统内奸不假，但谁能保证，柳娜梅就不是那个军统内奸呢？
    柳娜梅得到回复，虽然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已经很过分。情报处可没义务配合她行动，更别说还要出卖特工总部的利益。
    晚上，胡孝民带着陶准然去了四马路，陶准然早就侦查好情况，今天晚上那个姓黄的男子，将在会乐里的“雪萍”寓处摆席。
    只有一个“寓”字，就是长三堂子，如果在姑娘名字后面加上“书寓”，才是真正的书寓。有些人喜欢书寓，而有些人更喜欢长三堂子，没那么多事情，直来直去，痛快得多。
    隔着老远，胡孝民就看到一家门口装着玻璃罩的电灯，上面写着“雪萍”的红漆字样。
    这个长三堂子，并不只有“雪萍”一个姑娘，只不过当家姑娘是雪萍罢了。
    胡孝民与陶准然走进去，门口果然站着两个彪形大汉，腰间鼓鼓囊囊，显然带了家伙。看到他们进来，一脸的警惕。
    胡孝民也不正眼看他们，在陶准然的引导下，径直走了进去。
    里面的大厅正中，果然摆了一桌上等酒席，一个艳丽姑娘正陪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精瘦男子在喝酒。
    胡孝民看了陶准然一眼，陶准然轻轻点了点头，胡孝民走过去，坐到了两人对面。
    精瘦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开口就露出满嘴的黄牙：“喂，朋友，坐错地方了吧？”
    胡孝民拱了拱手，突然说道：“黄司令？”
    胡孝民说得没错，这个人正是淞沪游击队司令黄伐，外面是他带来的两个警卫。
    黄伐右手放下筷子，左手从雪萍的腰上移开，慢慢伸向腰间，冷冷地问：“你是谁？”
    胡孝民掏出烟，叼了一根在嘴上，淡淡地说：“黄司令不必惊慌，鄙人76号情报处副处长胡孝民。”
    黄伐语气一冷：“我不与76号的人打交道。”
    在四马路，他还真不怕76号的人。不说外面到处是巡捕，就凭自己两名警卫，胡孝民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胡孝民划燃火柴，斜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黄司令来上海，不与76号打交道恐怕不行。”
    黄伐沉声问：“你想怎么样？”
    胡孝民问：“不知黄司令对汪先生的和平运动怎么看？”
    黄伐淡淡地说：“你是来当说客？还请免开尊口。”
    陶准然突然冷喝道：“我们的人已经布置在四周，巡捕房随时可以行动，跟胡处长说话放客气点。在外面你是个司令，到这里屁都不是！”
    “司令！”
    外面的两名警卫，突然也闯了进来，腰间的快慢机已经拿在手上。
    胡孝民对身后的警卫视而不见，望着黄伐，轻声说：“今天来，不是为了动武，只是想跟黄司令交个朋友，讨论一下和平运动。”
    黄伐说道：“我对和平运动无话可说。”
    他冒险来上海，只为享乐，至于参加和平运动，是没有兴趣的。
    胡孝民说道：“今天不想说，明天就未必了。黄司令可以安心在这里玩，只要不出大步，绝不会有事。”
    陶准然恶狠狠地说：“胆敢出去，马上带回76号。”
    “司令？咱们冲出去就是。”
    胡孝民和陶准然走后，一名警卫劝道。
    黄伐怒道：“外面都是76号的人，怎么冲？冲出去送死吗？”
    别人的命，他不放在眼里，但自己的命还金贵着呢。
    雪萍给黄伐倒了杯酒，柔声说：“黄司令，你也不必担心，说不定明天就没事了，先喝杯酒吧。”
    黄伐挥了挥手，一脸烦躁地说：“你们出去看看情况。”
    陶准然出来后，问胡孝民：“处座，黄伐会逃吗？”
    胡孝民问：“我们的人准备好了吗？”
    情报四组的人，或许抓不住黄伐，但要吓吓他，还是没问题的。
    陶准然突然指着雪萍寓的门口说：“前后都有我们的兄弟，看，出来一个人。”
    出来的是黄伐的警卫，刚到门口，就被情报四组的人挡了回去。看到外面有人，那名警卫没有僵持，转身退了回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灰色隐蔽
    看到外面果然有76号的人，黄伐一呆，自己这次怕是有难了。
    “司令，我们又没犯法，租界的巡捕未必会为难。”
    一名警卫再次提出想强闯出去。
    黄伐摇了摇头，他不想冒险：“你信不信，只要我们出了这道门，巡捕马上就会到。”
    陶准然一直注意着雪萍寓，突然发现，有一伙人大概六七个，突然走了进去：“处座，又来了波人。”
    胡孝民“惊讶”地说：“兄弟们没拦住吗？”
    他一直在算着时间，原本以为会跟这伙人打照面，他也作好了与他们交手的打算。自己与黄伐的时间掐得正好，省了很多事情。
    陶准然叹了口气：“这帮人一看就不简单，兄弟们怕是拦不住。”
    胡孝民说道：“去问问。”
    几天前，胡孝民接到上级命令，让他想办法把南汇县抗日自卫团第二大队，争取一个正式的国军番号。
    根据东路军政委员会提出的“灰色隐蔽的斗争原则”，靠近上海的部队，要以一个合适的身价隐蔽起来。
    当胡孝民知道，四马路出现一个黄姓淞沪游击队长官后，他就开始策划今天晚上这出戏。
    因为柳娜梅要查内奸，胡孝民将“演出”时间推后了几天。
    刚刚进入雪萍寓的，正是抗卫二大的一支小分队，领头的是大队长贾子铭。
    抗卫二大从二灶泓转移后，经过整编，休整，贾子铭等领导人，还去了“江抗”指挥部参观学习。
    刚回到浦东，贾子铭就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命令，让他带一支精干的小分队到公共租界四马路的雪萍寓长三堂子执行特殊任务。
    贾子铭昨天就进了城，今天下午，才正式接到命令。他必须在晚上九点半以后，才能出现在会乐里雪萍寓。如果来早了，就是违反纪律。
    贾子铭温儒雅，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要不是身后跟着一队战士，肯定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
    “什么人？”
    黄伐看到突然闯入的一队人，抽出手枪大吼道。
    贾子铭拦着身后的战士，沉声问：“你是什么人？”
    “第三战区淞沪游击队司令黄伐。”
    贾子铭朝黄伐敬了个礼，又拱了拱手，笑吟吟地说：“南汇县抗日自卫团第二大队贾子铭，黄司令，幸会。”
    黄伐喃喃地说：“南汇县抗日自卫团？”
    贾子铭一脸歉意地说：“本想进来找个乐子，既然黄司令在，贾某不便打扰，告辞！”
    黄伐连忙拦住贾子铭，问：“贾队长别走，你们来了多少人？带家伙了吗？”
    能在这里碰到国军的兄弟，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啊。他正愁脱不了困，贾子铭的突然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
    贾子铭拍了拍腰间，故意露出手枪，说道：“我们六个人，身上都有家伙。黄司令，这是要跟谁动手？只要你一声令下，兄弟几个绝无二话。”
    黄伐大喜过望，这些人一看都是不好惹的主，如果手里有家伙，特工总部那帮人，根本不是对手，他知道自己能脱困了：“刚才进来时，看到外面76号的人了吗？”
    “有两个人想拦我们，被我扇了一巴掌。”贾子铭身后一名战士瓮声瓮气地说。
    黄伐坚起大拇指说道：“打得好！贾队长，这里不太平，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贾子铭说道：“听黄司令吩咐，人多了，找个歌厅喝酒跳舞也行。”
    黄伐说道：“咱们去法租界。”
    贾子铭一行人，护着黄伐从雪萍寓出来，情报四组的人，明知道他们有问题，却不敢拦。刚才有人想拦，就吃了一巴掌，这帮当兵的不好惹呢。
    陶准然眼见黄伐走了，急道：“处座，怎么办？”
    胡孝民望着黄伐一行人扬长而去，没好气地说：“还能怎么办？回去。”
    胡孝民回到特工总部后，去了陆实声家，向他报告晚上的行动。
    胡孝民很是沮丧地说：“三哥，晚上很蹊跷，明明我把黄伐困住了，突然来了一伙人，很像军统的行动人员。我人手不够，又没与巡捕房沟通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陆实声问：“事情反常必有妖，你觉得这妖出在哪里？”
    胡孝民安排了一个情报组，他刚开始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只不过与黄伐正面接触一下，没必要动用这么多人吧？哪想到，事情还是出了意外。
    胡孝民叹息着说：“是我们运气不好，出门没看日子。”
    陆实声冷笑道：“胡说，这跟日子有什么关系。你的行动，被人泄露啦，这是有人故意去救黄伐。”
    胡孝民一愣，惊讶地问：“谁泄露的？”
    陆实声淡淡地说：“这得问你，今天晚上的行动，你都告诉谁了？”
    胡孝民喃喃地说：“没有谁啊，除了柳娜梅外，就只有陶准然和情报四组的人。”
    陆实声问：“你和陶准然，以及情报四组，早就知道黄伐在会乐里吧？”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四组的人发现的情况，最近又经常盯黄伐。”
    陆实声问：“为什么之前一直没出问题，你今天刚告诉柳娜梅，我们的行动就出意外了呢？”
    胡孝民“吃惊”地说：“柳娜梅？不能吧？”
    贾子铭的抗卫二大突然出现在雪萍寓，并不足以给柳娜梅带上任何帽子。但是，会让陆实声对她有所怀疑。
    一旦很多疑点，同时指向某个人，那这个人就算没有问题，也必然有问题。
    陆实声冷笑道：“你没发现，柳娜梅自从去了趟国统区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吗？她表面是调查钉子，谁知道会不会跟重庆发生了什么？”
    胡孝民疑惑地说：“柳娜梅是日本人训练出来的，她怎么会与重庆合作呢？”
    陆实声的推测很有道理，这给他提了醒，完全可以在这方面，给柳娜梅添点“料”。
    陆实声沉声说：“孝民，你记住，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柳娜梅的弱点是什么？表面上是争强好胜，实则怕死贪生！如果她被重庆俘虏，完全可能充当多面间谍！”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五支队
    贾子铭带着小分队，与黄伐等人进入法租界后，黄伐才大大的松了口气。今天晚上，他被76号吓得够呛，哪还有心思进歌厅？
    黄伐握着贾子铭的是手，很是感动地说：“贾兄弟，今晚与76号的胡孝民照了面，不宜再玩乐，先走一步。以后只要在淞沪游击队报南汇县抗日自卫团二大队贾子铭的名字，只要兄弟能办得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他并不知道，今晚只是一场戏，贾子铭不过是“友情客串”。
    贾子铭恭维道：“淞沪游击队黄司令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今天相见，实在是贾某的荣幸。”
    黄伐随口问：“贾兄弟的抗卫二大，如今驻在哪里？”
    贾子铭苦笑道：“还在二灶泓一带，日军经常扫荡，抗卫二大怕是要散了。这不，准备带弟兄们来上海，看能否找条活路。”
    黄伐心里一动，问：“你有多少人枪？”
    贾子铭叹息着说：“两百多人，人手一枪。南汇县是日军重点扫荡区域，我们与日军多次交手，给日军造成上百人伤亡，只是防守的区域不断被压缩。”
    黄伐之前也听过抗卫二大的名字，知道他们真敢跟日军打仗，自己手底下，正缺这样的队伍，他点了点头，说道：“两百多人枪？还跟日军交过手，很不错了。贾兄弟如果不嫌弃，来我淞沪游击队如何？我现在有四个支队，你如果过来，我向上峰申请成立淞沪五支队，由你当支队长。”
    贾子铭大喜过望：“如能在黄司令手下效力，贾某求之不得。”
    他这次是真的高兴，抗卫二大原本只是地方武装，加入淞沪游击队，就算正规军了。对国军而言，游击队就是敌后的正规军。
    淞沪游击队隶属第三战区，人员和武器、后勤，都能得到第三战区的补充。相比以前，相当于吃上了皇粮。
    黄伐也很高兴，来上海玩一趟，就多了一个支队，这种好事去哪找呢？他笑吟吟地说：“那就说定了，只要你的人过来，点检之后，以上申请番号。”
    贾子铭说道：“黄司令是不是要去浦东？兄弟们，送司令过江。”
    “司令请！”
    小分队的成员也很机灵，异口同声地喊道，虽然人不多，但也有一种气吞山河的气势。
    黄伐很是欣喜：“好，很好，这样的部队，肯定能打硬仗，是自己最需要的。”
    黄伐、贾子铭等人离开会乐里后，情报四组也跟着撤退。就在他们走后不到一个小时，新二组行动一组也到了附近。
    这次是卢义刚亲自带队，重新回归行动一组的何爽，也参加了行动。卢义刚对何爽很重视，把他带在身边。
    何爽被卢义刚看得死死的，也不能给刘炳元报信，只能忠实的执行卢义刚的命令：“卢队长，我的任务还是望风吗？”
    卢义刚摇了摇头：“不，你的任务是去雪萍寓侦查情况。组座传来命令，淞沪游击队的黄司令，今晚有一个特别的客人，我们的任务：护送黄司令离开上海。”
    何爽惊诧地说：“特别的客人？”
    卢义刚说道：“76号情报处的胡孝民，他晚上会拜访黄司令。组座命令，为防不测，我们负责保护。完成任务后，你可将行动内容告诉刘炳元。”
    何爽问：“如果他问起我们的情报来源呢？”
    他现在都快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哪边的了。刘炳元让他潜伏在新二组，卢义刚也让他安心待在情报一科。两边似乎都很信任他，但两边也都防着他。
    卢义刚淡淡地说：“这是组座的情报，怎么能告诉他呢？就说不知道。”
    他本是负责行动的行动小组长，何爽被捕后，他的工作就变成反奸了。每天他与何爽要说些什么事，做些什么事，马宁一都会详细写给他。有的时候，还会让魏嘉猷当面转述，甚至还要先行演练。
    卢义刚刚开始并不知道马宁一的用意，直到今天晚上，他才知道，这次的行动，是让何爽给特工总部传递假情报，让敌人误认为柳娜梅是自己人。
    这个计划他很喜欢，陷害敌人，比直接杀他们更需要技术含量。借敌人之手，除掉对手，才是杀人的最高境界。
    何爽第二天到情报一科，向刘炳元汇报昨晚的行动，刘炳元也很吃惊：“昨晚行动一组去了会乐里的雪萍寓？”
    何爽说道：“卢义刚告诉我，淞沪游击队的黄司令在雪萍寓，他也知道胡处长要去见他，行动一组的任务，是护送黄司令安全离开。”
    刘炳元惊讶地说：“卢义刚怎么知道胡处长要去会乐里的？他怎么知道我们要对付黄伐？”
    何爽笃定地说：“他没说，但我知道是马宁一得到的情报。”
    刘炳元第一次觉得，新二组的马宁一很可怕，他喃喃喃自语：“马宁一？”
    隔壁的陆实声与胡孝民，又在监听着他们的谈话，何爽走后，陆实声也摘下了耳机。
    陆实声叹息着说：“看到没有，我们的行动马宁一知道得清清楚楚，怎么抓他？简直就是个笑话嘛。”
    胡孝民很是“不解”，一脸的疑惑：“我去见黄伐，除了向你报告外，就只跟柳娜梅说了。陶准然和情报四组，都是去之前才临时通知，马宁一是怎么知道的呢？”
    陆实声冷冷地说：“你难道没发现吗？只要柳娜梅知道的行动，没一次是顺利的。”
    胡孝民问：“会不会是马宁一的内线故意为之呢？”
    陆实声冷笑道：“这个内线是神仙？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就知道？等着看吧，柳娜梅的狐狸尾巴就要露出来了。”
    柳娜梅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周围出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一点一点的缩紧，再过一段时间，她就像被蜘蛛网缠住的蚊子一样，再也无法逃脱。
    听着刘炳元的报告，柳娜梅也很吃惊，马宁一是怎么知道胡孝民要去见黄伐？是他早就安排人监视着黄伐？还是特工总部有人向他通报了消息。
    知道胡孝民要去见黄伐的人不多，加上自己，最多不会越过五个，马宁一的内线，会在这几人当中吗？

第四百四十七章 兄弟齐心
    柳娜梅在怀疑泄密人员时，突然涌起一种无法言语的恐惧：自己没有落进马宁一的陷阱吧？
    之前他和渡边义雄，都策反过新二组的人，本想借机破获新二组，没想到两次都失算。马宁一明知道吕妙根是她的人，依然把他留着，通过吕妙根传递假情报让自己上当。
    这次的何爽，会不会也是同样的套路呢？
    何爽，到底是为新二组效力，还是替自己做事？抑或是两边都效力？
    卢义刚几次与何爽联系，都没抓住机会，这让她很被动。
    柳娜梅沉吟道：“刘炳元，能不能派人暗中把何爽监视起来。卢义刚再与他联络，必须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何爽到底站哪边，对她来说不重要，反正何爽只是她利用的工具。这次行动之后，如果顺利打掉了新二组，或许能让他留在情报一科，否则就要沦为自己泄愤的牺牲品了。
    刘炳元点了点头：“可以。”
    柳娜梅叮嘱道：“这次不要惊动情报处。”
    刘炳元说道：“我从二大队情报科调人。”
    他原来是二大队情报科副科长，要借两个信得过的人，还是没问题的。
    柳娜梅缓缓地说：“另外，你等会与何爽再见一面，在外面秘密见一面，告诉他一件事，和平建国军第三师第五团团长顾继民，住在中央旅社。这个消息，你要装作无意间让他知道。”
    刘炳元说道：“和平建国军第三师第五团团长、顾继民、中央旅社，我记住了。”
    刘炳元走后，柳娜梅去了趟平洋房，找到驻在特工总部的日本宪兵分队长涩谷。
    柳娜梅特意用日语说道：“涩谷准尉，我想请你协助我抓一个人。”
    她在日本受训半年，不但精通特工技能，也学会了日语。她是日本陆军授衔的少佐，平常穿的虽是便服，或特工总部的绿色制服，但并不妨碍她陆军少佐的身份。
    涩谷听到柳娜梅说日语，双腿并立，恭声说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柳娜梅是少佐，他只是一个准尉，柳娜梅能直接与宪兵队冈村队长和特高课林少佐对话，与他隔着好几级呢。
    柳娜梅说道：“在中央旅社随时待命。”
    涩谷应道：“嗨！我亲自带人去中央旅社。”
    有了宪兵分队的帮助，柳娜梅信心大增。她从骨子里不相信任何中国人，要想抓住卢义刚，还得靠涩谷的宪兵分队。
    鱼饵已经放下，只要静待鱼儿上钩就行。卢义刚如果再联络何爽，柳娜梅会果断出手，先抓到卢义刚再说。如果新二组敢去中央旅社，涩谷一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胡孝民并不知道柳娜梅的最新计划，他接到许均鹤的电话，叶耀先今天出院，准备一起去广慈医院接人。
    开车刚到极司菲尔路76号，许均鹤已经在对面等着。从二大队卸任后，许均鹤已经没有专车，人也显得憔悴了很多。
    胡孝民把车停到他面前，下车后，专门给他打开旁边的车门：“大哥。”
    许均鹤点了点头：“嗯。”
    自从到了海社，他就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况且胡孝民还是情报处的副处长，让他给自己开门，还当司机，这待遇不一般。他心里很欢喜，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到广慈医院叶耀先的高级病房，总务处的人已经在帮他收拾东西。身为总务处长兼赵仕君的小舅子，叶耀先在特工总部有特殊地位。
    叶耀先高兴地说：“大哥、六弟，你们来啦。”
    他已经能一床走动，医生让他多活动，对恢复伤口有利。每天躺在床上，好人也能躺成病人。
    许均鹤走到叶耀先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下打量着说：“怎么样，没问题了吧？其他兄弟手头有事，委托我们来接你出院，晚上替你庆祝，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叶耀先笑道：“能走能吃，医生说除了不能喝酒，再休息几天就能上班了。”
    “不休息一个月，休想去上班！”
    门口突然传来叶淑英不满的声音，弟弟今天出院，她再忙也要来接的。
    叶耀先语气中带着很大的抱怨：“天天待在家里也没事干，再说了，我还得让柳娜梅看看，是不是我泄的密！”
    许均鹤连忙制止：“少说赌气话，谁都可能泄密，唯独你不可能泄密。”
    叶淑英说道：“许社长、孝民，你们是耀先的兄弟，许处长也受过柳娜梅的诬陷，更是身有体会，不能让柳娜梅在特工总部为所欲为。她算老几？不就是仗着日本人撑腰吗？我们要联合起来，把她弄走，看着这个女人就生厌。”
    许均鹤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我在海社什么也干不了，只能替其他兄弟摇旗呐喊。”
    叶淑英安慰道：“我知道你当过中共的共青团书计，还当过他们的中央委员，柳娜梅把钉子的帽子扣到你头上，有些人就翻了旧账。其实，76号有多少人都是从中共过来的，我家老赵，社会部的孙墨梓，不都当过共产党么？现在不还是照样替新政府做事？”
    胡孝民在旁边听着吓了一跳，他只知道许均鹤原来是中统上海区情报科长，后来还兼过副区长，对他中共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
    现在看来，中统和特工总部的很多高层干部，都曾经在中共担任过职务，甚至还是很重要的领导职务。中共的中央委员，放到现在，怕比刘尧的资历都深吧？
    胡孝民在旁边突然说道：“其实，三哥已经在怀疑柳娜梅，昨晚我与淞沪游击队的黄伐见面，原本想把人留在四马路，结果半路杀出一伙人，把人给救走。这个情报，我只告诉过柳娜梅。上次她深入国统区，谁知道会不会被重庆收买，成为双面间谍呢？”
    许均鹤心里一动：“这么说，柳娜梅也是有嫌疑的？”
    叶淑英说道：“不管她有没有嫌疑，都要让她滚蛋！”
    叶耀先咬着牙说：“咱们兄弟几个，还对付不了一个女人？我姐说得没错，这次她敢冤枉我，也得让她尝尝被冤枉的滋味。”

第四百四十八章 时机成熟
    胡孝民在旁边默默听着，叶耀先的态度他很满意。叶淑英越级护弟，叶耀先受了委屈，加上柳娜梅之前勾引过赵仕君，她与柳娜梅早就是死敌。这次借着机会，正好把柳娜梅赶出特工总部。
    胡孝民正准备接话时，许均鹤开口了，他马上闭上嘴巴。
    许均鹤沉吟道：“老五，这种话可做不可说，我们做事，不能给人留下把柄。柳娜梅是不是双面间谍，要拿证据说话。”
    胡孝民马上接话：“对，我们的目标是打击抗日分子和抗日组织，为新政府保驾护航，不能公器私用。不管什么事情，都要让人无话可说。”
    许均鹤点了点头：“孝民，你与柳娜梅平常走得近，要多套她的话。”
    胡孝民说道：“好。大哥也发动原来的关系，我们也要防着柳娜梅真替重庆做事。”
    下午，胡孝民正准备下班时，突然接到板本一郎打来的电话：“胡桑，能给我送点钱吗？”
    胡孝民一口答应：“当然可以，要多少？”
    作为驻特工总部宪兵分队的军曹，板本一郎多次配合胡孝民的行动。通过板本一郎，胡孝民逐渐编织一张日本人的关系网。虽然还很稀疏，随着他职务的提高，以及时间的推移，这张网会越来越密。
    板本一郎就知道，胡孝民不会让自己失望：“一百元吧，法币。”
    胡孝民以为板本一郎在平洋房，准备放下电话就过去：“好，我就送过来。”
    板本一郎说：“我在中央旅社，你晚上送过来吧，我在二楼六号房间。”
    胡孝民暗暗奇怪，板本一郎怎么去了中央旅社呢，但电话里也不好多问，反正要见面的：“好，一个小时后送到。”
    正当胡孝民准备出门时，桌上的电话又响了，他抓起来一听，是许均鹤打来的：“孝民，等会出为的时候，接我一下，顺便跟你说点事。”
    胡孝民原本要先送顾慧英回家的，既然许均鹤找自己有事，就让顾慧英坐人力车回去，反正也就几分钟的事。
    胡孝民开着车离开76号，在对面接上许均鹤，开着车子朝中振坊而去。
    胡孝民接上许均鹤后，启动汽车，问：“大哥，有什么事吗？”
    许均鹤轻声说：“我得到一个消息，刘炳元在二大队情报科借了两个人，此事你知道吗？”
    胡孝民今天在广慈医院提醒，让他也多关注。下午他给二大队原来的老部下打了电话，夏宗江无意间告诉他这个消息。
    胡孝民摇了摇头：“刘炳元现在归柳娜梅指挥，他做什么事，与我无关，也与情报处无关。”
    刘炳元从二大队借人，肯定是柳娜梅的意思。至于为何不从情报处调人，个中原因也是很好理解的。
    许均鹤提醒道：“刘炳元借的这两个人，是他的老部下，原来专门负责盯梢，很有经验。”
    胡孝民很快明白柳娜梅的意思：“估计她想对卢义刚动手，我们作壁上观就是。”
    许均鹤突然问：“如果她得手了怎么办？”
    柳娜梅诬陷他是中共的“钉子”，他表面没有过多反驳，心里早就对柳娜梅恨之入骨。这次柳娜梅再次调查军统内奸，还得罪了叶耀先、叶淑英两姐弟，他觉得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
    胡孝民和陆实声，也基本上表明了态度，陆实声还提出，柳娜梅可能是双面间谍，这都让他增强了信心。
    胡孝民随口说道：“得手就说明柳娜梅没问题呗。”
    他早就让情报小组在何爽周围布下眼线，又对何爽的行踪作了规定，如果柳娜梅暗中派人盯着何爽，卢义刚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许均鹤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得让柳娜梅出问题！”
    胡孝民“恍然大悟”：“可是，大哥的意思，破坏柳娜梅的行动？”
    许均鹤缓缓地说：“夏宗江是我从中统带过来的，虽然离开了二大队，他对我还算尊重。情报科有什么事情，依然会向我报告。这两个人的动向，他会随时向我报告。”
    胡孝民叹息着说：“可我没办法通知卢义刚啊。”
    许均鹤冷笑道：“马宁一那么聪明的人，柳娜梅哪次在他手里占过便宜？我估计马宁一可能都知道了，你只需要也派人监视何爽，并把动静稍稍闹得大一点就可以了。”
    胡孝民说道：“派人监视倒不必，何爽是正经的军统恐怖分子，如果有人向捕房举报，新二组会不会警觉？”
    许均鹤笑道：“这办法不错，不露痕迹，也不留把柄。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交给我就行了。”
    将许均鹤送回家后，胡孝民去了五马路的中央旅社。在二楼六号房间，胡孝民见到了板本一郎。看到涩谷也在，胡孝民伸向口袋的手又抽了出来。
    板本一郎不以为然地说：“没事，涩谷队长是知道的。”
    胡孝民把装钱的信封掏出来，双手递给板本一郎：“嗨，这是两百元法币，诸位玩的高兴。”
    板本一郎笑吟吟接过信封，转头对涩谷说：“我就说胡处长很豪爽。”
    涩谷叮嘱道：“胡处长，我们在这里的事情，务必保密。”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我今天没来过这里。”
    涩谷满意地点了点头：“哟西。”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离开中央旅社后，胡孝民开车去了延年坊，把车找了个隐蔽地方停好后，在车上化了装，才去了9号与魏嘉猷见了面。
    胡孝民说道：“时机成熟了，就看柳娜梅想怎么表演。”
    柳娜梅恐怕并不知道，此时的她已经深陷内外交困，内有胡孝民和他的几个结拜兄弟。外有新二组，随时会给她致命一击。
    魏嘉猷突然问：“柳娜梅会有什么下场？”
    胡孝民摇了摇头：“我们不能对她下手，否则就要露馅了。她的下场，由自己和日本人决定。”
    柳娜梅晚上，独自待在办公室，还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她觉得抓捕卢义刚的时机已经成熟，只要卢义刚行动，就会落进她的陷阱。
    快十点时，柳娜梅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她迅速走过去接听，那头响起刘炳元兴奋的声音：“柳处长吗？卢义刚与何爽见面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作茧自缚
    接到刘炳元的电话，柳娜梅很是高兴，自己的布置终于开始见效。她没准备在何爽住处抓捕卢义刚，除了因为人手不够，也是担心打草惊蛇。
    卢义刚是她抓捕军统内奸的关键人物，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能随便动手。
    半个小时后，刘炳元再次打来电话：“柳处长，卢义刚与何爽一起外出，他在外面安排了几个人，我们不敢跟得太紧。”
    柳娜梅听到刘炳元的报告，反而松了口气，幸好自己没打算动手。卢义刚准备如此充分，只要自己一动，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
    柳娜梅说道：“你们不用跟了。”
    不出意外的话，卢义刚与何爽去的是中央旅社，今天晚上，新二组行动一组将对顾维民动手。
    柳娜梅拨通了中央旅社二零六房间的电话，压抑着内心的兴奋：“涩谷君，鱼咬钩了。”
    如果卢义刚去查，很快就能发现，中央旅社二零五房间，确实住着“顾维民”。只有卢义刚冲进二零五房间，他和他的行动一组，将有来无回。
    卢义刚怎么也想不到，真正的顾维民，并没有住在中央旅社。
    这是柳娜梅为卢义刚挖的一个陷阱，今天晚上，整个行动一组，都将落入她精心编织的大网中。
    涩谷得意地说：“哟西。”
    柳娜梅放下电话后，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将杯中的红酒喝干。这是提前喝的庆功酒，一旦抓到卢义刚，她就有得忙了。
    柳娜梅坐在办公桌后面，双手托着脸颊，静静地望着桌上的电话，等着中央旅社传来捷报。
    这段时间，她顶着巨大的压力工作。因为查找军统内奸，她几乎把整个特工总部的人都得罪了。就连胡孝民，对她的工作也不像以前那么支持了。
    但不管如何，她都不会放弃。这个军统内奸，一定是受马宁一直接领导，找出这个内奸，就等于弄瞎了马宁一的眼睛，他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未卜先知。
    卢义刚和行动一组，相当于马宁一的手脚，抓到卢义刚，等于废了胡孝民的手和脚，就算有情报，他也不能行动。
    等了一会，柳娜梅觉得犯困，又倒了杯红酒，喝完之后，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柳娜梅条件反射一般，伸手就抓过话筒：“我是柳娜梅。”
    “姐，扬子饭店出事了。”
    电话是胡孝民打来的，因为涉及到何爽，他第一时间给柳娜梅打了电话。
    柳娜梅吃了一惊：“扬子饭店？”
    真正的顾维民，正是住在扬子饭店，她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胡孝民说道：“何爽和军统新二组行动一组在那里杀了个人，何爽负责殿后，被巡捕房抓了。”
    柳娜梅感觉眼前一黑，手里的话筒差点没拿稳：“何爽怎么会去扬子饭店？”
    胡孝民惊诧地问：“不知道啊，姐没给他任务？”
    柳娜梅咬着牙说：“他应该去中央旅社。”
    她在中央旅社布置好了一切，结果新二组去了扬子饭店，估计还杀掉了顾维民。柳娜梅想破脑袋也不明白，马宁一是怎么知道顾维民在扬子饭店的呢？
    胡孝民问：“姐，我要去趟扬子饭店，要不要接你过去看看？”
    柳娜梅点了点头：“好，辛苦你来接我一趟。”
    挂了电话后，柳娜梅迅速给涩谷去了个电话：“涩谷君，你那边撤了吧，新二组不会来了。”
    涩谷吃惊地说：“为什么？”
    柳娜梅沮丧地说：“他们去了扬子饭店”
    说出这句话，意味着她必须承认自己失败。顾维民住在扬子饭店的事，特工总部根本没人知道，马宁一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道说，这个马宁一能掐会算？
    马宁一既然知道顾维民在扬子饭店，何爽再说起中央旅社，岂不是不打自招？何爽被行动一组放弃，是不是故意为之呢？
    胡孝民接到柳娜梅后，直奔扬子饭店。在三楼的房间，他们看到了暗杀现场。和平建国军第三师第五团的团长顾维民，身着便服，仰天倒在房间中央，身中两枪，旁边还有一张纸条：“抗战必胜、奸伪必除！”
    现场没有太多有用的线索，一看就是行家干的，动手时干脆果断，得手后马上离开。附近的巡捕赶过来时，当时被行动一组火力压制，要不是附近的巡捕赶来支援，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军统的人离开。
    就算如此，也只留下一下何爽。这还是何爽子弹打光后，主动投降。
    中央旅社在四马路，扬子饭店在五马路，涩谷赶过来后，利用宪兵队的身价，与巡捕房交涉，很快把何爽带了回去。
    此事柳娜梅全程参与，胡孝民都没接触何爽，让柳娜梅先单独问话。
    柳娜梅回到情报处后，把何爽带到了审讯室，冷着脸问：“为什么你们没去中央旅社？”
    何爽振振有词地说：“晚上卢义刚来找我，没容我开口，他就告诉我，和平建国军第三师五团的团长顾维民，住在扬子饭店。他说得很肯定，我哪敢提半句中央旅社？”
    柳娜梅的语气顿时缓和了下来：“卢义刚是怎么知道扬子饭店的？”
    如果是这个结果，她只有一个疑问，卢义刚的情报从何而来？难道说，马宁一在和平建国军还有内线？
    何爽说道：“这个也不好问啊，卢义刚让我殿后，告诉我一句话，把子弹打光后投降，自然有人来救我。”
    柳娜梅正要再问话时，审讯室突然涌入一群人，为首的是76号对面梅机关分部晴气庆胤的助手中岛信一，还有宪兵分队的涩谷。
    柳娜梅问：“中岛君想旁听谈话么？”
    中岛信一板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代表梅机关，正式对你进行调查，柳小姐，请配合。”
    柳娜梅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调查我？”
    中岛信一语气很客气，但话中的意思却不容拒绝：“柳小姐请回办公室，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第四百五十章 指向
    柳娜梅被宪兵分队的人带回交际处长的办公室，虽然没有监禁，但武器被收走，门口站了一个宪兵。
    柳娜梅坐在办公室，连喝了两杯红酒，她怎么也想不通，中岛信一为何会调查自己？从她答应影佐祯昭加入日本特务机关开始，她就从没想过背叛。
    柳娜梅拿起桌上的电话，想给影佐祯昭打电话，结果电话那头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明白了，自己的电话被掐断了。
    其实，打不打这个电话也没意义。中岛信一的出现，已经代表了梅机关的态度。影佐祯昭身为梅机关的机关长，对自己的调查，必须得到他的首肯。
    到下半夜，柳娜梅都快睡着时，中岛信一终于到了她的办公室。
    中岛信一满脸络腮胡子，晚上说话时，感觉像鬼一样，他的语气保持客气，但看着他的脸，着实有几分害怕：“柳小姐，久等了。”
    柳娜梅只是看了中岛信一一眼，就背过了头，淡淡地说：“中岛君有话直说吧。”
    中岛信一突然问：“柳小姐最近在调查军统内奸，不知进展如何？”
    柳娜梅摇了摇头：“还没有头绪。”
    她感觉自己快抓到这个内奸，可一把抓过去，什么都没有。
    中岛信一又问：“瑞福里一案，特工总部是否有泄密行为？”
    柳娜梅又摇了摇头：“无法肯定。”
    她知道中岛信一代表梅机关，甚至是影佐祯昭与自己谈话。没找到军统内奸，瑞福里一案是否泄密，她也无法断定。她的工作，可以说一无是处。
    中岛信一敬佩地说：“柳小姐很有职业操守。”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柳娜梅如果说了假话，接下来的谈话，反而好进行了。
    柳娜梅讥讽道：“还望中岛君坦诚相见，不要学中国人绕弯子。”
    中岛信一正色地问：“黄伐在会乐里雪萍寓，你是否知道？”
    柳娜梅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胡孝民要见黄伐，也知道黄伐在四马路一带，并不知道他就在雪萍寓。”
    中岛信一摸了摸下颌的胡须，问：“知道黄伐在四马路一带，还知道他带了随从，要找到他并不难吧？”
    柳娜梅说道：“理论上是这样，但我没必要知道。如果想知道，问胡孝民就是。”
    中岛信一靠在椅背上，语气突然变得冷淡：“你在国统区调查期间，是否与军统有接触？或者说，你是否被他们抓获过？”
    柳娜梅嗤之以鼻地说：“我何曾被军统抓过？这世上能抓到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中岛信一说道：“柳小姐，有些事情，你现在承认会比较好。今天晚上的谈话，晴气庆胤中佐很重视，也会报告给影佐祯昭将军。”
    柳娜梅气愤地说：“中岛君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诬陷我被军统抓获过？你刚才问黄伐的事情，不会怀疑我是军统内奸吧？”
    中岛信一淡淡地说：“现在所有的证据全部指向你，我只是根据事实来推测罢了。”
    他觉得，柳娜梅的气急败坏，是因为被自己抓到了把柄。
    柳娜梅冷笑：“我被军统抓获，也有证据？”
    中岛信一沉吟道：“根据我们从重庆得到的情报，你与军统有过接触，并答应与他们合作，成为双料间谍。”
    柳娜梅猛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天地说：“我与军统合作？做双料间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中岛信一淡淡地说：“柳娜梅如果不是双料间谍，何必如此激动？”
    柳娜梅缓缓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我只是希望，中岛君不要被人蒙骗。我敢肯定，这是军统新二组马宁一的诡计，此人一肚子阴谋诡计，不用碰面，就能算计你。”
    她突然有个奇怪的感觉，马宁一的内线就在自己身边，离自己很近，可自己被什么蒙蔽了双眼，就是发现不了他。
    中岛信一问：“说说何爽吧？他是你的人，还是军统的人？”
    柳娜梅说道：“从目前来看，他是76号的人，新二组以为把他劝回了头，何爽还是替我们做事。”
    何爽的身价，其实也不好下结论。原本她以为，何爽帮着新二组欺骗自己，但晚上与何爽谈了话后，才知道卢义刚早知道了一切。扬子饭店的事情，与自己和何爽都没关系。
    中岛信一问：“为何你精心设计的行动，会被新二组轻易化解？你明知道新二组的目标是顾维民，为何不在扬子饭店设伏，而要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中央旅社？”
    柳娜梅叹息着说：“我以为马宁一会上当。”
    中岛信一冷笑道：“你以为？你是不是以为，没人会追究你的责任？好让你继续替军统提供情报？”
    柳娜梅斩钉截铁地说：“我从来没有替军统提供过任何情报，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中岛信一轻蔑地看了柳娜梅一眼，讥讽地说：“所有的内奸，说得都比唱得好。”
    自从柳娜梅回到特工总部后，军统的行动就次次顺利，想摸他们的影子都摸不到。
    柳娜梅急道：“中岛君，希望你能擦亮眼睛，不要上当受骗。何爽的身份目前还没有暴露，利用他还有机会找到新二组。”
    中岛信一冷冷地说：“此事不劳你费心了，你作为交际处长，私自借调刘炳元、秦修德和何爽，干涉情报处的行动，已经大大违反了规定。按照日本的纪律，你应该被处死！”
    柳娜梅振振有词地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抓到马宁一。至于双料间谍，实乃无稽之谈。我是日本陆军少佐，难道替日本抓间谍也有错吗？”
    中岛信一问：“你抓到间谍了吗？”
    柳娜梅笃定地说：“会抓到的。”
    中岛信一冷冷地说：“用内奸去查内奸，永远都找不到内奸。从现在开始，停止你的一切工作，可以回家，但不能出门，直到对你的禁令解除为止。”
    柳娜梅问：“谁来接手我的工作？”
    中岛信一说：“梅机关的秋田俊夫。”

第四百五十一章 协助
    中岛信一对柳娜梅的处理，已经是相当优待了。她要不是陆军少佐，早就带到了看守所，或者由宪兵队带回去审讯。
    听到是梅机关的人接手，柳娜梅暗暗叹息一声，看来这个军统内奸是查不出来了。甚至，很有可能会让自己顶替这个军统内奸。
    柳娜梅担忧地说：“中岛君，秋田俊夫对特工总部的情况不熟悉，必须安排一个助手才行。”
    梅机关与宪兵队，虽说都是日本特务机关，但两者的职责还是有所不同。梅机关负责扶植、监视汪伪政府机关，而宪兵队更多的是打击抗日组织，做具体的工作。
    中岛信一点了点头：“当然。”
    柳娜梅说道：“我建议，让情报处的胡孝民配合秋田俊夫调查。”
    中岛信一愣了一下，问：“为什么是胡孝民，他不也在你的嫌疑名单里么？”
    柳娜梅缓缓地说：“那是大名单，在所有人里面，胡孝民的嫌疑是最小的。开始调查以来，他对我的支持最大。”
    她提议胡孝民，是从实际需要出发。这也是对她最有利的方案，换成其他人，比如说许均鹤或者叶耀先，岂不是往死里整自己？
    胡孝民从公共租界把人交给柳娜梅后，就直接回家了。他做事讲规矩，此事与他无关，不该问的坚决不问。
    回到家里后，胡孝民坐在书房喝着茶，在脑海里演练着整个计划，看是否有漏洞。
    顾维民在扬子饭店的情报，是夏忠民无意间告诉他的。昨天去接叶耀先出院，夏忠民要去扬子饭店打牌，约的正是顾维民。
    胡孝民这才紧急改变计划，让卢义刚带着何爽杀到扬子饭店。
    就算没有这个情报，卢义刚在中央旅社，也不会钻进柳娜梅设下的圈套。行动一组与情报小组，会在中央旅社紧密合作，多次试探后，“发现”日本人的阴谋。
    扬子饭店的行动，成为梅机关介入调查的催化剂。这件事，并非胡孝民促成，而是叶淑英让赵仕君与晴气庆胤交涉产生的结果。
    赵仕君之所以能在特工总部把孙墨梓挤走，利益于他与晴气庆胤的关系。没有晴气庆胤的支持，赵仕君早被赶出了特工总部。
    76号刚建立时，几乎所有重要岗位都是孙墨梓的人，日本人每个月给三十万日元的经费，孙墨梓可支配二十五万。
    在日本人的支持下，短短几个月，赵仕君就翻了盘。在汪伪机关，没有日本人的支持，什么都不是。
    晴气庆胤看中的，也是赵仕君的特工能力。上海军统、中统遭到重大打击，赵仕君放言：左手消灭蓝衣社，右手打倒CC团，也让日本人更看重他。
    赵仕君是特工总部的主任，但在很多事情上，他都会听从叶淑英的意见。当年赵仕君被中统两次抓捕，都是叶淑英积极奔走，甚至牺牲色相才把他救出来，赵仕君一直对她很感激。
    接下来，柳娜梅会悲哀的发现，所有人都对她不好，所有人都会出卖她。
    一个人失道，而力量又不够强大时，周围的一切都会向他压来，最终将他压垮。当他变成强大时，得道多助，身边的人会纷纷帮助他，任何事情都会很顺利。
    晚上回来时，冯香莲还给他带了一个情报：省委得到情报，日军近日将扫荡崇明游击队活动地区，希望胡孝民能准备一批药品。
    之前抗卫二大有一部分干部战士，从二灶泓转移后，趁机加入伪军。他们平常暗中做伪军的思想工作，军事行动时能及时传出情报，让我军提前判断日伪的军事计划。
    五福公司就做西药生意，吴承宗在里面暗中配合，只要自己在外围配合他就行。
    “晚上你又出去了？”
    胡孝民抱着被褥悄悄躺在地板上时，床上的顾慧英突然翻了个身后，轻声问。
    胡孝民出去和回来她都知道，只不过当时她已经“睡着”，也不好多问。胡孝民刚才进房间，她被自然惊醒。
    胡孝民一边铺着被子，轻声说道：“和平建国军第三师五团的团长顾维民死了，应该是军统新二组干的。”
    顾慧英轻声说：“你们不是抓了新二组的人吗？怎么还会被他们得逞？”
    胡孝民说道：“人给柳娜梅了，她怎么损伤，我一概不知。”
    听到是军统的事情，顾慧英很快又安心睡觉了。和平建国军死了个团长，这是个能让她迅速进入梦乡的消息。
    胡孝民第二天到情报处，依然是先去陆实声的办公室，让他意外的是，办公室里多了一个人：秋田俊夫。
    秋田俊夫不像一般日本军官那样矮而壮，而是矮而瘦，戴着眼镜，显得质彬彬。作为一名日本特务，他有着非常好的伪装。
    陆实声介绍道：“孝民，柳娜梅的案子，以后由秋田曹长负责，你的任务是配合。”
    胡孝民朝秋田俊夫鞠了一躬，诚恳地说：“秋田君，请多指教，胡某将竭尽全力配合你的工作。”
    秋田俊夫连忙回了个礼：“以后请胡处长多多关照。”
    陆实声说道：“孝民，柳娜梅被调查了，梅机关怀疑，她可能出卖了情报。根据重庆传回的情报，柳娜梅很有可能暗中加入了军统。也就是说，她是个双料间谍。”
    他的话，其实是暗示胡孝民，就按照这个思路配合秋田俊夫调查就可以了。
    胡孝民喃喃地说：“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秋田俊夫说：“胡处长，我们去见见何爽吧。”
    他对陆实声的话并没表态，柳娜梅是不是双料间谍，得调查之后才有发言权。从各方信息来看，柳娜梅确实有很大的嫌疑，可秋田俊夫并不完全相信。不管如何，柳娜梅都是拿过陆军少佐军衔的，怎么可能替重庆做事呢？
    何爽昨晚回来后，就被送到了审讯室。柳娜梅被调查后，他也成了真正的阶下囚。昨天晚上，日本人还对他动了刑。
    整整一晚，何爽都被绑在十字架上，身上伤痕累累，你垂着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第四百五十二章 盘问
    一桶冷水，直接淋到何爽身上，他一个激灵，人也苏醒过来。
    被绑在十字架上一个晚上，何爽觉得全身都僵硬了，他想活动一下手脚，发现只能转动一下头颅。
    胡孝民点了根烟，冷声说：“何爽，今天非把事情交待清楚不可！”
    何爽用微弱的声音说：“胡处长，该交待的我早就交待了。”
    昨晚的行动，与他没什么关系。如果他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无非就是替行动一组殿后。可他枪口朝上，也没伤人啊。
    胡孝民厉声问：“新二组去扬子饭店，为何不报告？”
    何爽轻声说：“卢义刚看得很紧，根本没有机会。胡处长，能给口水吗？”
    他感觉头痛额热，脑袋像相爆炸似的，嘴唇干得快没知觉，嗓子似乎要冒烟了。
    胡孝民看了一眼旁边的水桶，轻轻踢了一下，说：“把事情说清楚就能喝水了。”
    何爽的头垂得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轻：“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刘科长的吩咐行事。”
    胡孝民吩咐道：“放下来吧，给点水。”
    胡孝民试探着说：“秋田君，要不，找刘炳元问问？”
    秋田俊夫扶了扶眼镜，笑了笑说：“胡处长决定就是。”
    胡孝民连忙说：“怎么调查，还得秋田君定，我只是配合。”
    秋田俊夫没有一般日本人的那种盛气凌人，与自己一起调查，也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气，看着彬彬有礼，脸上还时不时的挂着笑容。
    这让胡孝民突然想起了原来的情报一科科长黄也，黄也是有名的笑面虎，脸上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颗歹毒的心。
    胡孝民曾经请秋田俊夫去虹口喝过酒，觉得人还不错，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平常也不多话，哪怕是面对中国人，也显得很有礼貌。
    秋田俊夫想了想，说：“在哪向刘炳元问话呢？”
    胡孝民问：“就在办公室如何？”
    秋田俊夫点了点头：“办公室好，他没防备，不会多心。”
    刘炳元走到胡孝民办公室时，内心忑忑忐忐，柳娜梅竟然被调查，他想跟着柳娜梅出人头地的愿望又落空了。
    刘炳元躬着弯，谦卑地说：“处座，秋田先生。”
    以前他喊胡孝民，一般都是“胡处长”，这次用了尊称：“处座”，可见内心非常恐慌。
    胡孝民淡淡地说：“有人怀疑，你就是军统的内线，马宁一是你的上级，你有什么话说？”
    如果柳娜梅不是马宁一内线的话，刘炳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刘炳元脚下一软，差点瘫软在地上，他哭丧着脸：“处座，我跟军统可没关系，你可得替我作主。”
    胡孝民问：“只要你是清白的，我和秋田君都会替你作主。瑞福里的案子发生时，你在哪里？”
    刘炳元仔细回忆着，小心翼翼地说：“当时我刚回上海，那天应该在家里休息。”
    他不敢说错一个字，如果被扣上军统内奸的帽子，连个救他的人都没有。柳娜梅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其他人都是靠不住的。
    胡孝民问：“有谁可以作证？你知道叶处长要去瑞福里见过辉光吗？”
    刘炳元信誓旦旦地说道：“我老婆在家里，她可以作证。”
    胡孝民察觉到刘炳元避开了重要问题：“还有个问题你没回答，你是否知道叶处长要去瑞福里？从何渠道知道的？”
    刘炳元缓缓地说：“我当时知道叶处长晚上要去瑞福里，但并不知道他要见过军长。”
    胡孝民问：“柳娜梅调查瑞福里案是否有泄密时，你为何不说？”
    刘炳元解释道：“她没问，而且我问心无愧，也就没说了。”
    胡孝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炳元说：“当时去总务处领子弹，无意间听到的。”
    胡孝民的声音越来越冷：“好一个无意间。何爽与卢义刚第一次见面，你为何不先向我报告，却第一时间告诉了柳娜梅？”
    “当时你不在办公室，柳处长一直在调查新二组的线索，我没多想”
    胡孝民冷笑道：“你是情报处的人，却向交际处汇报工作。你是不是当时就知道，柳娜梅知道卢义刚与何爽见面后，会把何爽借调过去？你也顺便跟着柳娜梅，这样就能更好的向外传递情报了？”
    刘炳元急道：“我当时确实有私心，想着柳处长没人手，只能借重我。处座，我只想立功，真没其他目的。”
    胡孝民冷冷地问：“怎么，在情报处就不能立功？”
    刘炳元讷讷地说：“我担心你会亲自抓这个案子。”
    胡孝民问：“秦修德监视何爽，被人打昏，是不是你告的密？”
    刘炳元大叫道：“这跟我与无关啊，新二组的人很谨慎，秦修德跟得太紧，被他们发现，实属意外。”
    胡孝民问：“和平建国军第三师五团的顾维民住在中央旅社，是你告诉何爽的吧？”
    刘炳元点了点头：“对，柳处长交待，要漫不经心地告诉他。”
    胡孝民又问：“你知道顾维民在扬子饭店吗？”
    刘炳元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知道，真不知道！”
    胡孝民问：“你是不是私下安排了其他人监视何爽？”
    刘炳元点了点头：“对，为了怕何爽发觉，从二大队情报科借了两个人。”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问：“你是不相信情报处的兄弟，还是担心情报处的兄弟发现你的秘密？”
    刘炳元用衣袖擦着额头上冒出的细汗：“不敢，只是想借两个生面孔罢了。”
    胡孝民问：“你发现卢义刚再次与何爽接头，为何不马上报告抓捕？”
    刘炳元说道：“柳处长想在中央旅社动手，当时卢义刚确实带了好几个人，我们人手不够。”
    胡孝民淡淡地说：“一口一个柳处长，看来刘科长对柳娜梅很尊敬嘛。”
    刘炳元又擦着汗说：“不敢，我借调之后，只是听柳娜梅命令行动。”
    胡孝民说道：“还知道把责任推到柳娜梅身上，秋田君，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虽没确定刘炳元的身份，但话里话外，已经将刘炳元当成军统内奸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理直气壮
    秋田俊夫的小眼睛，望着刘炳元看了一会，看得刘炳元心里发毛，这才突然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以后有需要再向刘科长请教。”
    刘炳元受宠若惊：“不敢，有什么事，秋田先生随时可以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秋田俊夫等刘炳元走后，收起笑容，正色地问：“胡处长，你对刘炳元怎么看？”
    胡孝民沉吟道：“有一定的嫌疑，或许主观上没有当内奸的意愿，但实际上给军统提供了便利。”
    以前他虽认识秋田俊夫，但对秋田俊夫的性格不是很清楚。甚至觉得秋田俊夫性格谦和，平易近人。
    刚才与刘炳元的问话，秋田俊夫一句嘴都不插，有时还拿笔写下刘炳元和自己的话，他猛然发现，秋田俊夫其实城府深沉。
    这不是一个可以糊弄的人，胡孝民迅速改变策略，也没有给刘炳元扣上内奸的帽子。
    秋田俊夫不置可否地说：“先观察观察吧。”
    不可否认，刘炳元能力平庸，协助柳娜梅做事，没帮上什么忙，反倒出了不少乱子。但如果说他是军统内线，他是不太相信的。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
    他只是协助秋田俊夫工作，这一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做什么事，最忌讳的是越位。
    秋田俊夫突然问：“还有个秦修德吧？”
    胡孝民说道：“对，他原来是柳娜梅发展的线人，专门打入中共外围组织。上次青浦特委名单，就是秦修德弄回来的。这次秦修德负责监视何爽，被新二组发现后打了一顿。要不要把他叫过来问话？”
    秋田俊夫点了点头：“可以。”
    秦修德刚开始的任务是监视何爽，被卢义刚发现后，负责暗中与何爽联络。
    胡孝民问：“你们昨天晚上发现卢义刚与何爽联络，为何不马上行动？”
    这件事柳娜梅没有处理好，如果在发现卢义刚的第一时间就行动，“或许”就不会有扬子饭店的事情。
    当然，柳娜梅如何行动，卢义刚会“及时”转移，扬子饭店的顾维民同样会死。只不过，顾维民会死在行动二组手里。
    秦修德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说：“卢义刚有不少人，而且他只与何爽聊了一会就走了。”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你再把借调到交际处后的事情，从头至尾详细说一遍。只要是你知道的，都要说出来。”
    秦修德的事情，他都清楚，但秋田俊夫未必知道。
    秦修德应道：“是。”
    等秦修德走后，胡孝民给秋田俊夫倒了杯水：“秋田君，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还有需要了解的吗？”
    他原本想引导秋田俊夫，把柳娜梅定为军统内奸。从他对待刘炳元的态度，胡孝民知道，不能轻举妄动，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只要把所有的事实摆在秋田俊夫面前，让他自己作出判断，才不会引起秋田俊夫的怀疑。
    秋田俊夫站了起来，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诚恳地说：“麻烦胡处长把相关的资料准备好，听说胡处长精通日，辛苦翻译成日。这件事，我要向中岛信一大尉当面报告。”
    胡孝民说道：“可以，晚上我加班，争取明天把资料送到梅机关。”
    秋田俊夫再次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辛苦了。”
    送走秋田俊夫后，胡孝民去了趟陆实声的办公室，向他汇报配合秋田俊夫的调查情况。
    胡孝民试探着说：“三哥，看秋田俊夫的意思，似乎并不觉得特工总部有军统内线。”
    陆实声淡淡地说：“没有不更好么？这件事本来就是柳娜梅弄出来的，如果有军统内线，非她莫属。”
    其实陆实声心里有一丝怀疑，自己曾经说过，柳娜梅潜入国统区，或许会被军统收买，成为双面间谍。现在重庆方面传来情报，柳娜梅就“真的”与军统有过接触。
    难道说，特工总部真有军统内线？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这件事反正我们说了也不算，让日本人去查吧。”
    陆实声突然问：“孝民，之前我怀疑柳娜梅可能被军统收买，你都跟谁说过？”
    胡孝民想了想，说道：“也就大哥、五哥，还有赵夫人。”
    陆实声的这个问题，让他大吃一惊，陆实声在怀疑什么？
    陆实声点了点头：“哦。”
    胡孝民心里一动，问：“三哥是不是觉得，有人诬陷柳娜梅？”
    陆实声叹息着说：“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如果是自己这些兄弟，或者是叶淑英设计柳娜梅，倒也没什么。怕就怕特工总部有真正的军统内线，知道消息后，让重庆配合，那问题就严重了。
    胡孝民说：“日本人现在也没处理柳娜梅，或许也是在验证情报的真伪。”
    陆实声说道：“看看再说吧，不管如何，这次柳娜梅算是栽了。”
    柳娜梅今天一直待在家里，门口还有一名警卫，说是保护，实则监视。柳娜梅除了出门，可以做任何事情，甚至，还能待客。
    胡孝民在特工总部协助秋田俊夫调查时，柳娜梅家里来了一位客人：特高课长林少佐。
    林少佐严厉地问：“柳小姐，外界传闻你与军统接触，已经成为双料间谍，你作何解释？”
    柳娜梅虽是76号交际处长，实则是宪兵队的人，她的工作，也直接向宪兵队负责。可这次梅机关却插手了，停了柳娜梅的工作，还把她监禁在家。
    柳娜梅拿出一份自己写的材料，双手递给林少佐，诚恳地说：“从我加入日本特务机关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这辈子为日本效力。我在国统区的行踪，每一天都有迹可寻，阁下如果不相信，可以派人去调查。”
    她的生存法则，之前跟胡孝民说过，活着就好。在这样的世道，她一个女人，只要能活着，什么手段都可以用。
    如果真的落到军统手里，为了活着，或许她会答应替他们做事。但这次是被人冤枉，她自然理直气壮。

第四百五十四章 提议
    柳娜梅原本只是怀疑特工总部有马宁一的内线，重庆方面传来的情报，让她确定，这个内线一定是存在的！
    林少佐看着柳娜梅的材料，很是满意地说道：“哟西，冈村队长是相信你的。这次让我来，决定交给你一个秘密任务。”
    柳娜梅随口说：“什么秘密任务？”
    自己刚被怀疑，还被监禁在家，怎么会给自己任务？
    林少佐郑重其事地说：“潜入重庆。”
    柳娜梅诧异地说：“潜入重庆？”
    林少佐沉吟道：“对，重庆召集了一帮密码专家，搞了一个黑室，专门破译皇军密码。你的任务，是接近黑室的专家，引导帝国战机，将黑室炸毁。”
    柳娜梅皱起眉头：“这么说，我得携电台潜入？”
    用电台联络，既有优点也有缺点。优点是保密性强，与当地的谍报人员不发生关系，不容易暴露。缺点是电台太显眼，带到重庆一旦被人看到，马上就暴露了。收发报时，也是最容易暴露的。
    林少佐点了点头：“对，你的任务是最高机密，电台联络最为稳妥。”
    柳娜梅沉吟道：“去重庆没有问题，去之前我还想做一件事。”
    林少佐问：“什么事？”
    柳娜梅冷冷地说：“测试许均鹤是否是中共的钉子。我军不是即将扫荡崇明岛游击队么？用这个情报，试探他的真正身份。”
    林少佐说道：“柳小姐这个时候都在想着查找中共内线，实在令人敬佩。这件事，我会安排人去做。”
    胡孝民早上到特工总部向陆实声汇报工作时，听到一个消息：柳娜梅被宪兵队抓起来了！
    胡孝民问：“三哥，不是梅机关接手调查么？怎么关到宪兵队了？”
    柳娜梅被带到宪兵队，他还是很满意的。柳娜梅手段歹毒，与她交手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虽然几次都没吃亏，但只有有一次失败，整个新二组就会完蛋。
    陆实声沉吟道：“柳娜梅是宪兵队的人嘛，由宪兵队处理也合理。”
    胡孝民想起一件事：“这么说，我不用配合秋田俊夫的调查了？”
    陆实声摇了摇头：“恐怕还不行，秋田俊夫昨天晚上把刘炳元和秦修德带到了梅机关，今天还没回来。”
    胡孝民诧异地说：“秋田俊夫这是唱的哪出戏？”
    昨天自己问话时，秋田俊夫不发表任何想法，只提出看材料。他在家里弄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把材料翻译成日元，结果倒好，秋田俊夫自己把人带到梅机关问话了。
    这是不相信他？还是秋田俊夫发现了什么？
    不管如何，都不是一个好兆头。
    陆实声说道：“以后多提防他就是，刘炳元和秦修德是你的人，过去问问吧。”
    刘炳元和秦修德是情报处的人，他们被带到梅机关，作为直属上司的胡孝民去问情况，也是理所应当。
    胡孝民说道：“现在就过去。”
    梅机关比76号要小一点，后面也建了一排平房，像海社这些机构，就在那里办公。另外，东南贸易公司的货物，也都会在那里打包。有些工人，也会住在那里。
    除此之外，还驻扎着一个日军分队。
    秋田俊夫的办公室，是在正中央的洋房内，这个梅机关的分机关人不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办公室。
    “胡处长，请坐。”
    秋田俊夫看到胡孝民很是客气，他的办公室不大，摆了一张办公桌外，就只有两把椅了，中间放了一个小小的茶几。
    胡孝民不敢坐，从包里拿出一份材料，双手递给秋田俊夫：“秋田君，这是军统内线案的相关材料，全部翻译成日了。”
    秋田俊夫把材料接过去，顺手放在桌上，都没看一眼：“其实这个案子不用查了。”
    胡孝民诧异地问：“为什么？”
    秋田俊夫说道：“宪兵队把柳娜梅带走了，她与军统有过接触，这几次新二组的行动，她都有提供情报之嫌疑。接下来，她将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
    胡孝民问：“刘炳元和秦修德呢？”
    秋田俊夫摆了摆手，突然说道：“他们没事，只是跟错了人罢了。胡处长，我有个提议，不知是否恰当。”
    胡孝民连忙说道：“秋田君请说。”
    秋田俊夫说道：“你在情报处兼任一科科长，实在辛苦，让刘炳元接任如何？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如果不妥，就当我没说。”
    胡孝民心里一惊，但脸上却露出一副早该如此的神情：“其实我早有这样的想法，回去后我就向陆处长报告。”
    秋田俊夫笑了笑：“很好，还有秦修德，也给他安排一个副组长如何？”
    昨天晚上，他与刘炳元和秦修德谈话，并不是审讯，而是拉拢。秋田俊夫答应让刘炳元当情报一科的科长，让秦修德当情报组的副组长，交易的结果，自然是那两人对他死心塌地的效忠。
    胡孝民忙不迭地说：“一切听秋田君吩咐。”
    离开秋田俊夫的办公室，胡孝民像吃了只苍蝇一般恶心。原本他还担心刘炳元和秦修德会受刑，哪想到他们竟然投靠了秋田俊夫。
    梅机关分机关虽就在76号对面，胡孝民也难得来一趟，既然到了这里，自然得去拜访一下许均鹤，不管如何，他都是自己的大哥。
    胡孝民到许均鹤的办公室，发现他正在抽着闷烟，微笑着说：“大哥，听说了吗？柳娜梅被带走了，可能会上军事法庭。”
    许均鹤弹了弹烟灰，淡淡地说：“这是早晚的事。”
    胡孝民诧异地说：“大哥似乎并不高兴？”
    许均鹤说道：“知道吗，中岛信一早上跟我说了一件事，日军在和平建国军的配合下，将对崇明岛发起扫荡，登部队将派出两个大队的日军行动。”
    胡孝民问：“扫荡崇明岛？这跟海社有关系吗？”
    许均鹤冷笑道：“人家这是试探，看我是不是中共的钉子，会不会把这个情报传递出去。”
    中岛信一跟他说起此事时，他还很奇怪，回到办公室后才突然明白，这是拿自己当“钉子”看待，这让他非常愤怒。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三极无线电
    胡孝民走后，秋田俊夫也去了二楼中岛信一的办公室。他只是曹长，在日军中只是士官，而中岛信一是大尉，两者相差悬殊。士官和军官，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中岛信一与秋田俊夫在一起，说的也是中：“胡孝民答应了吗？”
    他们的工作，面对的是新政府和特工总部，以中国人为主，必须学好中，说好中。除了字面工作，就连下面的士兵，也要尽量说汉语。
    秋田俊夫冷笑道：“他敢不答应吗？”
    在胡孝民面前，他表现得像个谦谦君子，此时才露出狰狞面目。
    秋田俊夫跟其他日本人一样，内心对中国人充满了鄙视和轻蔑，觉得中国人很低劣。为了特务工作，他又不得不装作性格谦和，对每个中国人似乎都很客气。时间长了，他心底的戾气积攒的越来越多。
    事实上，每年死在秋田俊夫手里的抗日人员，不知道有多少。他在背后表现出来的凶残和毒辣，远超一般的日本人。
    中岛信一点了点头：“特工总部不能成为赵仕君的一言堂，我们要安插自己的眼线。给刘炳元和秦修德一个职位，他们就会死心塌地为我们做事。陆实声和胡孝民，也更加好控制。对你的秘密调查，也大为有利。”
    柳娜梅虽然移送宪兵队，秋田俊夫的调查，表面上也结束。但暗中的调查依然在继续，新二组马宁一在特工总部，到底有没有内线，必须搞清楚。如果有，一定要挖出来。
    秋田俊夫说道：“除了情报处，二大队其实也可以这样做，从姜曙东或吴震明选一个人当大队长。这对于调查许均鹤的真正身份，也是有利的。”
    他虽只是一个曹长，却对特工总部处长一级的干部，有很大的建议权。
    中岛信一摇了摇头：“这个我们只能建议，最后由赵仕君决定。”
    二大队的大队长，不比情报一科的科长。特工总部的人事任命，虽然需要经过梅机关，但以赵仕君和晴气庆胤的关系，一般是不会反对的。
    秋田俊夫说道：“我先与姜曙东和吴震明谈话，看他们谁愿意替我们效力，到时再告诉赵仕君。这是梅机关的意见，赵仕君也不会不给面子。”
    中岛信一说道：“今天早上，我告诉许均鹤一个消息，皇军近日将扫荡崇明游击队活动地区，看他有何反应。”
    秋田俊夫说：“许均鹤是早期的共产党员，又担任过二大队的队长。用这样的方法试探他，未必会有效。”
    中岛信一问：“你有何高见？”
    秋田俊夫笃定地说：“姜曙东和吴震明都是许均鹤原来的部下，谁愿意帮我们监视许均鹤，谁就是新的二大队大队长。”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后，向陆实声报告了秋田俊夫的“提议”。一个情报一科的科长，梅机关还是有权力任命的。再说了，刘炳元已经是副科长，科长之位又空在那里。
    陆实声皱着眉头说：“刘炳元的能力，能胜任情报一科的科长吗？”
    他不反对胡孝民让出情报一科科长的位子，但让刘炳元担任，是不是有些草率？刘炳元到情报一科后，就没干过一件出彩的事。
    胡孝民叹息道：“勉强为之吧，我倒不担心刘炳元的能力，这次他协助柳娜梅查案，也有军统内线的嫌疑。此事我与秋田俊夫说了，他却并不在意。”
    陆实声问：“那就给他配一个精明的副科长吧，你手下八个情报组长，有合适的人手吗？”
    胡孝民在脑海里，迅速将所有情报组长筛选了一遍：“副科长暂时让范桂荣兼吧，估计秦修德也是奔着情报组长去的，把一组交给他，我也放心。”
    陆实声说：“这事你看着办，我只一个要求，情报一科不能乱。”
    他的潜台词很明显，情报一科交给刘炳元没关系，但一科必须掌握在胡孝民手里。刘炳元是秋田俊夫“提议”的，以后就是外人。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只要我在，情报一科就乱不了。”
    陆实声突然说道：“对了，等会你跟我去见个人。”
    胡孝民问：“什么人？”
    陆实声微笑着说：“上海三极无线电传习所的所长张守白，暗中与我们联系，答应替我们做事。”
    上海三极无线电传习所，是军统在上海设立的外围组织，向社会公开招训对无线电有兴趣的青年，从中挑选适宜担任秘密工作者，再送到杭州电讯班施训。
    军统的大批电讯人员，都是三极无线电传习所选送，张守白的叛逃，会让所有电讯人员陷入危险之中。特别是军统在上海设立的几部电台，一半以上是三极无线电传习所出来的。
    胡孝民疑惑地说：“不会又是军统搞的鬼吧？答应配合我们的工作，最后却是侦查我们的电讯技术。”
    陆实声说道：“所以要先看看，听听他有什么条件。”
    “好”
    胡孝民正要说话时，陆实声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陆实声抓起话筒一听，眉头马上蹙了起来，语气中很是不满：“主任，这是我先接触的？”
    胡孝民虽没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声音，但猜到是赵仕君打来的，而且事情对情报处大为不利。
    果然，电话挂断后，陆实声叹了口气：“刚才主任打来电话，让我把张守白交给刘炳元。”
    胡孝民站了起来，怒斥道：“什么？刘炳元算哪根葱？”
    陆实声淡淡地说：“这是日本人的意思。”
    “梅机关？”胡孝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跌坐在椅子上。
    陆实声点了点头：“对。你把刘炳元叫来，我让他去接洽张守白。”
    胡孝民问：“有日本人撑腰就是不一样。三哥，刘炳元的任命，是不是由你来宣读？”
    陆实声怒斥道：“滚！老子看到他就烦。”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先给王淑珍打了个电话。
    中午，胡孝民携顾慧英回了顾公馆吃饭，去的路上，胡孝民还特意问：“你妈为何突然要喊我们去吃饭？”
    顾慧英说道：“我哪知道？她给我打电话，说中午做了鱼，让我们一定去吃饭。”

第四百五十六章 派系
    下午，在胡孝民的办公室，他将情报一科的八个情报组长，全部叫了过来开小会。之所以没去大会议室，就是想提前给所有人通个气。
    胡孝民没给他们准备椅子，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办公桌后面，胡孝民靠着椅背，缓缓地说：“诸位兄弟，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刘炳元将担任一科的科长。”
    范桂荣首先发难：“科长，刘炳元跟着柳娜梅办案，军统内线没查出来，顾维民又死在扬子饭店，柳娜梅也被宪兵队带走，他有什么资格当科长？”
    情报二组的鲁继荣也说道：“科长，别人当科长我都服，刘炳元当科长我不服！”
    三组的许志高马上说：“我跟鲁组长的态度一样。”
    四组的陶准然跟着说：“刘炳元老是跟您作对，这种人不能当科长！”
    五组的蒋晓光也说道：“我听处座的。”
    六组的叶明说：“我也听处座的。”
    只有七组的廖新民和八组的孟香谷，站在众人身后没有表态。
    廖新民是不能表态，他表面上是刘炳元的人，在这个时候就得有所表示才行。而孟香谷，并不是胡孝民提拔的，看到前面的人一脸谄媚，廖新民也没发言，他也就沉默了。
    胡孝民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扫过，沉吟道：“刘炳元当科长已经定了，但一科的工作，不能完全交给他。刘炳元当了科长，一科的副科长自然就空了出来，这样吧，暂时由范桂荣担任，并兼任情报一组的组长。”
    此话一出，很多人暗暗后悔，刚才表态不坚决，言辞不激烈，让范桂荣抢了先。这下好了，范桂荣当了副科长，以后成了他们的长官。
    鲁继荣很快反应过来：“坚决支持科长的决定，以后一科的工作，应当多向范副科长报告。”
    范桂荣此时被巨大的惊喜包围着，但他很快清醒过来：“各位兄弟千万别这么说，我这个副科长，只是科长的传声筒。刘炳元就算当了科长，也和原来一样，大家的工作，还是要听科长的安排。”
    许志高说道：“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反正我只认科长。”
    胡孝民摆了摆手：“大家的心意我都了解，总而言之一句，情报一科以前是怎么样，希望以后也是怎么样。”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刘炳元这个科长，当不当都一样。
    散会后，胡孝民到大会议室，正式宣布了刘炳元和范桂荣的任命。随后，他就离开，让刘炳元主持会议。
    胡孝民已经开过通气会，刘炳元在会上说得更多，也只有廖新民和孟香谷有所响应。反倒是范桂荣说话时，下面一片掌声。
    刘炳元气得脸色发白，散会后，回到办公室时，重重的关上了门。
    “刘科长。”
    过了一会，廖新民伸进半个脑袋，在门口喊了一句。
    其实下午开通气会前，胡孝民就单独找他谈过话。刘炳元当了科长，他的任务依然继续。以前暗中支持刘炳元，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支持刘炳元的工作了。
    刘炳元看到廖新民，招了招手，有气无力地说：“新民啊，进来吧。”
    新任科长，原本是件很高兴的话，他还准备晚上请所有组长吃一顿，可下面的组长一点也不热情，他非常沮丧。
    廖新民压低声音说：“刘科长，刚才开会之前，胡处长已经把我们召集到他办公室开了个小会。”
    他当然知道刘炳元为何不高兴，好不容易当上科长，结果下面的情报组长不买账，范桂荣这个副科长比他还受欢迎，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刘炳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廖新民说道：“胡处长提前宣布了任命，前面几个组长都跳了出来，只有我和孟香谷没表态。刘科长，以后我就跟定你了。”
    刘炳元冷冷地说：“你对我的心意，我早就知道了。范桂荣当了副科长，他的情报组长总得让出来。胡孝民可以调整情报组长，我也可以。”
    廖新民解释道：“大家之所以反对，恐怕更多的还是因为柳娜梅，她的调查办得不漂亮，还把自己搭上。这给别人一种错觉，刘科长在调查军统内线的事情上，没有出什么力。”
    刘炳元冷哼道：“不就是觉得我没成绩么？知道上午为什么我没在吗？军统方面有一个重要人物投诚，梅机关的秋田俊夫让我接手，这个人物，原本可是陆处长联系的。特工总部再怎么样，也是日本人当家。我有日本人支持，谁都得给面子。”
    廖新民恭维道：“刘科长在特工总部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刘炳元说道：“主要是有日本人支持，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赵主任没日本人支持，他能把孙墨梓挤走？”
    廖新民奉承道：“我看不用多久，情报处的处长就要姓刘了。”
    刘炳元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得意地说：“那还早。”
    廖新民正要说话时，办公室外有人敲门，廖新民连忙去开，却是情报八组的孟香谷：“廖组长，科长在吗？”
    廖新民连忙让开了身子：“在的。”
    孟香谷喊的是“科长”，而不是“刘科长”，可见他对刘炳元的态度更加恭敬。
    孟香谷走到刘炳元面前，双手放在两侧，朝他鞠了一躬，恭敬地说：“科长好，恭喜科长。”
    刘炳元看到孟香谷的态度，很是欣慰地说：“香谷老弟不用客气，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
    原本他以为，整个情报一科至少有一半都会像孟香谷这样，改而投靠自己。现在看来，自己太过乐观。
    廖新民也悄然改了口，说道：“科长，我们有梅机关支持，又拿到一科的大权，只要能办几个漂亮的案子，下面的兄弟自然就会向着咱们。”
    孟香谷点了点头：“对。鲁继荣、许志高、叶明包括范桂荣，其实都没什么能力，他们只不过善于阿谀奉承，大拍胡孝民的马屁，才当了情报组长。科长上任后，以后可以想办法把他们拿下。”

第四百五十七章 移花接木
    关于张守白的情报，刘炳元没向胡孝民和陆实声报告，胡孝民也没问起此事。就好像上海三极无线电传习所所长张守白，依然还在暗中替军统效力似的。
    每天早上，情报一科开会之前，情报一组至六组的组长，会去胡孝民的办公室汇报工作。等胡孝民作了指示后，才去一科的会议室，与刘炳元开例会。
    刘炳元虽然很无奈，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胡孝民还是情报处的副处长，分管一科的工作，就算是他，开完例会后，还是要去胡孝民的办公室汇报工作。
    当然，刘炳元如果心情不好，有时也会把胡孝民晾到一边，他有梅机关的支持，完全可以不把胡孝民放在眼里。
    安排好一科的工作后，刘炳元一般会去对面的梅机关，向秋田俊夫报告。每次走进梅机关，他都特别有优越感，特工总部有几个能直接向日本人汇报工作的？
    就算是胡孝民、陆实声之流，也没有这样的路子吧？
    刘炳元到了秋田俊夫的办公室后，躬着身子，哈着腰，一副奴颜媚骨之色：“秋田君，按照你的吩咐，我让张守白继续回三极无线电传习所正常上班。”
    担任科长后，他与秋田俊夫的关系，从“秋田先生”上升为“秋田君”。称呼的改变，意味着两人的关系更亲密。
    秋田俊夫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小眼睛望着刘炳元，像一条恶狼一样，射出歹毒的目光：“哟西，刘桑，你的干得不错。接下来，让他安排我们的人进入三极无线电传习所。”
    得知张守白愿意与军统决裂，与他们“真诚”合作后，秋田俊夫很快制订了一个“移花接木”计划。
    三极无线电不是在社会上招训对无线电有兴趣的青年吗？那就如他所愿，派几个人去学习，再让张守白趁机送到军统的电讯班加以训练，出来后就是军统的电讯人员。
    如果每期都能派几个人，几个月之后，整个军统的电讯系统，都会被他浸透。到时候整个军统的电讯系统，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秋田俊夫之所以不让陆实声接触张守白，是因为刘炳元更好控制。陆实声提出，通过张守白，抓捕一批军统潜伏在上海的电讯人员。
    这个计划很诱人，秋田俊夫经住了诱惑，他的野心决定他不会在意这些电讯人员。张守白的任务，是把自己挑选出来的特工，送入军统的电讯系统。除此之外，张守白依然保持着原样。
    当然，每个月张守白都会领取一笔一千元的津贴，同时他的人身安全，也会得到梅机关的保护。
    刘炳元担忧地说：“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下一期招人时，会安排进去。秋田君，张守白的事情，陆实声和胡孝民都知道了，他们会不会破坏移花接木计划？”
    他与秋田俊夫合作得很愉快，秋田俊夫每次对他的夸赞，都让他的野心膨胀了一点。虽然才接手情报一科没多长时间，但他已经在作当情报处副处长，甚至处长的打算了。
    秋田俊夫的小眼睛转了转，问：“他们知道移花接木计划吗？”
    他当然知道刘炳元的意思，陆实声和胡孝民是情报处的正副处长，多次行动证明，他们是值得信任的。刘炳元想借机对他们打击报复，这是他不允许的。他可以支持刘炳元的工作，却不会助长他的气焰。
    刘炳元摇了摇头：“从来没向他们说过。”
    秋田俊夫问：“你的手下，有人知道这个计划吗？”
    刘炳元说：“秦修德知道。”
    他在情报一科，真正能指挥得动的，只有情报七组和八组。张守白的事情，他没有惊动这两个组，而是让一组的副组长秦修德参与了。
    秦修德虽是情报一组的副组长，但也是有名无实。情报一组被范桂荣控制得死死的，秦修德原来当组员，就没什么存在感，现在当副组长，更是被所有人排挤。秦修德不想待在一组，宁愿跟着他跑前跑后。
    秋田俊夫镜片后的眼睛里射出冰冷的目光：“以后移花接木计划，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如果计划泄露，不是你的问题，就是秦修德的问题。”
    刘炳元应道：“嗨！”
    胡孝民确实不知道秋田俊夫弄了个移花接木计划，他在知道张守白投敌后，第一时间就通知了王淑珍。
    张守白是否投敌，要区本部确认。
    胡孝民虽听陆实声说起张守白的事情，可谁知道陆实声说的是真是假呢？如果这是调查军统内线的继续呢？如果这是专门甄别自己呢？
    刘炳元接手张守白后，也没向他汇报过，胡孝民就当不知道。刘炳元有秋田俊夫撑腰，已经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一组的秦修德，对刘炳元跟得很紧。刘炳元当了科长后，也配了辆车，秦修德以前学过开车，经常给他当司机。
    胡孝民让范桂荣注意秦修德的动向，知道秦修德经常去一个地方：枫林桥。那里正是三极无线电传习所的地址，秦修德经常去，已经说明了一切。
    胡孝民将自己掌握的情况，通过王淑珍向区里报告，最终，区部经请示重庆，下达了对张守白的制裁令。
    鉴于张守白掌握培训了大量电讯人员，对军统威胁巨大，重庆要求制裁张守白，并且将这个任务，直接交给了新二组。
    最近新二组一系列的行动，让军统局对新二组印象颇深。
    接到任务的胡孝民，开始制定详细计划。张守白的身份，陆实声告诉过他，如果张守白突然被制裁，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呢？
    完成任务很重要，但自身的安全更重要。如果任务与安全冲突，胡孝民会放弃或延缓任务。
    胡孝民最喜欢干的，是借敌人的手完成任务，至少，也要把敌人引入歧途。
    刘炳元对张守白很重视，与张守白接触的情况，既没向自己汇报，也没向陆实声报告，显然，他是得到了秋田俊夫的首肯。
    要借刘炳元的手除掉张守白很难，但要把他的目光引向别处，还是有办法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 提醒
    胡孝民与顾慧英晚上睡到一间房后，他开始变得更讲卫生。平常只要顾慧英不进书房，他偶尔会抽烟。但现在晚上基本上不抽了，因为抽了烟身上有很大的烟味。
    睡觉前，也会刷牙和洗脸洗脚。
    “你要是热的话，可以把风扇对着你。”
    胡孝民刚躺下，顾慧英突然说道。
    胡孝民说道：“没事，地板上凉快。”
    天气越来越热，很多人家里能把扇子就不错，他家早装了电风扇。
    顾慧英突然说：“听说了吗，日军正扫荡崇明岛。”
    胡孝民应了一句：“嗯。”
    日军扫荡崇明游击队活动区域的消息，上级早就知道了，他也通过五福公司，给崇明工委和民众抗日自卫总队送去一批药品。
    日军没发现游击队的踪迹，对岛上的民众施暴，见屋就烧，见人就烧，扬言要把岛上的房屋烧光、人杀光，迫使崇明岛的民众回到陆地，不给崇明游击队生存的空间。
    顾慧英轻声说：“听说杀了不少人，日军甚至还举办过杀人比赛。”
    胡孝民叹息着说：“和平反共建国，任重而道远啊。”
    不管顾慧英是什么身份，哪怕她真是自己的同志，两人也不能道破身份。两条线上的同志，严禁相互打探消息，更不能发生横向关系。
    顾慧英撅起嘴巴：“你难道真以为，汪先生的和平运动能成功？”
    胡孝民沉声说：“不管能不能成功，我们都需要努力。至少，要问心无愧，回过头来时，不留下遗憾。”
    昧着良心说话，确实很难，但这是胡孝民的工作。除了在自己的同志面前，他时刻得戴着面具。
    顾慧英真想翻身下去给胡孝民一嘴巴，满嘴胡说八道的家伙。她早就察觉到，胡孝民对日伪其实是不满的，可这家伙在自己面前表现得滴水不漏。
    顾慧英突然问：“柳娜梅到了宪兵队，你没去看看？”
    她要保持晚上与胡孝民聊几句的习惯，不仅是为了应付以后可能的突然袭击，也是想通过胡孝民，打探一些深层次的情报。
    胡孝民轻声说道：“去了，没见到人，说是押到南京了。”
    顾慧英突然说：“柳娜梅出了问题，刘炳元却得到提拔重用，就连秦修德也当了副组长，你不觉得奇怪么？”
    胡孝民随口说道：“柳娜梅有问题，不代表刘炳元和秦修德有问题嘛。”
    他心里突然一动，顾慧英其实说得有一定道理。柳娜梅接受调查，还被带到宪兵队，说明日本人认可她双面间谍的身份。
    顾慧英说道：“一条线上的蚂蚱，跑得了和尚能跑得了庙？刘炳元和秦修德没有问题，是不是说明，柳娜梅也没问题呢？”
    胡孝民吓了一跳，他下意识认为，顾慧英的说法非常有道理，但嘴里却又装得不以为然：“你这想法还真是新奇，难道说，日本人连我们都要隐瞒？”
    顾慧英缓缓地说：“都说柳娜梅要上军事法庭，可你连她的人都见不到。她可是在日本受过训的，与影佐祯昭关系非同一般。”
    胡孝民说道：“这些不是我们操心的，早点睡觉吧。”
    顾慧英不再说话，胡孝民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将双臂放在脑后，仔细想着顾慧英刚才的话。
    柳娜梅带到宪兵队后，他确实去看过一次，毕竟两人在特工总部是以姐弟相称，柳娜梅落难，如果他不去看，会让人说闲话。
    得知柳娜梅被带到南京，胡孝民心里还暗暗高兴了一下。去南京，说明柳娜梅很快会上军事法庭。宪兵队把柳娜梅送到军事法庭，她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不敢枪毙，至少了关个三五年。
    然而，顾慧英这么一说，胡孝民猛然惊出一身冷汗。
    柳娜梅的得力助手刘炳元和秦修德，不仅没事，反而得到秋田俊夫的重用。何爽原本被关在审讯室，还对他用了刑，现在也放了出来，自行在医院治伤。
    按照顾慧英的逻辑，刘炳元得到了重用，柳娜梅也应该得到重用才对。毕竟，刘炳元在柳娜梅一案中，并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于情于理，刘炳元都不应该被重用才对。哪怕秋田俊夫再需要找一条狗，也不应该找刘炳元。就算找了，也不能这么快让刘炳元当科长。
    胡孝民将近段时间的事情，在脑子里仔细重演，柳娜梅作为日本陆军认可的少佐，又是日本特务机关培训出来的谍报之花，突然被宪兵队带走，是不是有些仓促？
    从柳娜梅的案子，胡孝民又想到张守白。这个军统叛徒，原本是由陆实声和自己联系，梅机关一个电话，让刘炳元抢了过去。
    从那之后，张守白这个名字，就从情报处消失了。刘炳元再未提起，陆实声也好像忘记了张守白的存在。
    刘炳元能接手这么重要的人物，显然他是真得到了梅机关的重用。
    一个柳娜梅手底下的人，差点把事情办砸了，怎么能得到重用呢？
    直到快天亮时，胡孝民才迷迷糊糊睡着。然而，长期养成的生物钟，让他在六点半准时醒来。到后院活动活动身子后，冯香莲才来喊他吃早餐。
    冯香莲端着一盆水，旁边还搭着一条毛巾：“先生擦把脸吧。”
    给胡孝民递毛巾时，一张钞票顺手塞到了胡孝民手里。她清早会去买菜，能在第一时间把情报取回来。
    胡孝民接过钞票，顺手放进口袋：“好。”
    胡孝民到餐桌时，故意说道：“中午我回来吃饭。”
    昨晚没睡好，他得补一觉才行。冯香莲的情报，如果需要回复，正好趁中午回来时，让她去送情报。
    顾慧英突然说道：“中午我也回来吃饭。”
    胡孝民喝了口牛奶说：“我是回来补一觉，昨晚太累，没睡好。”
    他在说到“太累”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顾慧英显然听出来了，顿时朝霞满面。胡孝民当着关寿楣和刘妈说这句话，明显就是让她出糗嘛。她狠狠地瞪了胡孝民一眼，对她严重警告一次。

第四百五十九章 利用
    冯香莲的情报，胡孝民到情报处才看，上面的内容他很吃惊：华南情报局负责人古明岳同志，将与赵仕君会面，让他密切注意特工总部的动态，保护古明岳同志的安全。
    古明岳负责整个上海地区的情报组织，他与赵仕君会面非同小可。不管他们之间，能否达成什么样的协议，胡孝民都要全力保证这次会面正常进行。
    胡孝民意识到，这将是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任务。他得密切关注特工总部的一举一动，特别是赵仕君作出的安排。
    与古明岳见面，对赵仕君来说也是件大事，他与共产党接触，一旦被日本人有关系，也是不好解释的。
    也就是说，赵仕君与古明岳见面前，两人之间必然会有联络人负责沟通。谁会是赵仕君的联络人呢？
    胡孝民想到了吴世强、许均鹤、夏忠民、陆实声、叶耀先、姜曙东、吴震明，甚至还有他自己。
    这些人都是赵仕君的亲信，谁当联络人都有可能。胡孝民唯一能做的，是尽量监视这些人的举动。
    将钞票烧掉后，胡孝民去了梅机关的海社。他早上依然会先向陆实声汇报工作，陆实声今天没有特别安排，也没问起中共方面的情报，胡孝民知道，让陆实声当联络人的几率不高。
    胡孝民拿着一盒茄立克烟，笑吟吟走进许均鹤的办公室：“大哥，忙什么呢？”
    许均鹤放下手里的报纸，苦笑着说：“我能忙什么？一杯茶水一张报，八点上班十点到都行。”
    胡孝民把烟放到许均鹤桌上：“这是给你的。”
    许均鹤冷哼道：“还是你关心我，有些人以为我离开二大队，以后就只能待在这里发霉了。”
    胡孝民安慰道：“放心，主任不会忘记你，也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清闲，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你呢。”
    许均鹤拿出根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感受一下烟的气味，才切开点上：“昨天赵主任叫我过去谈话了。”
    胡孝民笑着说：“我就说嘛，是不是让你重回二大队？”
    许均鹤说道：“好马不吃回头草，让姜曙东和吴震明去争吧，我可能会去苏州。”
    胡孝民说道：“恭喜大哥。我就说日本人告诉你扫荡崇明的消息是个误会嘛，你知道的时候，日本人已经到岛上了。”
    许均鹤突然感慨地说：“孝民，特工总部这么多人，还有我们结拜的六兄弟，我知道你对我最好，我也把你当成亲弟弟。我们不能跟着日本人一条道走到黑，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被免去二大队的大队长后，看透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只有胡孝民对他依然如故，这让他非常感动。
    胡孝民诚恳地说：“大哥一日是我大哥，永远是我大哥。”
    许均鹤突然郑重其事地说：“以后，碰到共产党的案子，要特别谨慎。”
    胡孝民惊诧地说：“为什么？”
    许均鹤说道：“不要问为什么，记住我这句话就行了。”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
    许均鹤突然说道：“这次我落难，虽说是柳娜梅诬陷，但根源却在莫修洲身上。”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大哥放心，秦修德不会有好下场的。”
    许均鹤嘴里的“莫修洲”，就是现在的大金牙秦修德。他原来是柳娜梅的线人，专门替她打探中共的消息。这次青浦工委的案子，莫修洲改名换姓，以秦修德的身份生活。
    许均鹤特意提起“莫修洲”，自然是想发泄心里的怒气。之前他没跟赵仕君见面，算是事业低谷期。现在要去苏州，这口气非出不可。
    许均鹤点了点头：“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胡孝民疑惑地问：“大哥，你提起柳娜梅，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柳娜梅被宪兵队关押，据说送到了南京，还准备上军事法庭，为什么跟着她的刘炳元和秦修德，却像没事人一样？难道说，是他们举报的柳娜梅？”
    许均鹤意味深长地说：“日本人最喜欢装神弄鬼，你也是情报处副处长了，该学会自己分析啦。”
    胡孝民上午去了趟延年坊9号，刘炳元当了科长后，他只需要把握大方向就行。早上在自己的办公室听取六个情报组长的汇报，再到陆实声办公室打个转，其他时间就很自由。
    刘炳元虽有梅机关支持，但他也仅仅掌握了情报七组和八组。七组的廖新民，还是胡孝民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刘炳元掌握的，只有情报八组。
    而且，八组的副组长是方民任，原来从情报一组调过去的。刘炳元能不能掌握八组，谁也不知道。
    胡孝民先在车内化了装，再步行到延年坊9号，见到魏嘉猷后，说道：“上级决定制裁张守白。”
    魏嘉猷喜形于色：“由我动手？”
    胡孝民沉吟道：“张守白只是个技术人员，不值得你动手。你是我方的秘密武器，非关键人物不得出动。刘炳元负责与张守白联系，除了联络，他并没有任何动作。我怀疑，刘炳元一定有什么计划。”
    魏嘉猷不满地说：“什么秘密武器不秘密武器，只要是汉奸特务，我都想杀。”
    胡孝民问：“你用刑的手段如何？”
    魏嘉猷马上说道：“保证让他生不如死，小时候尿坑的事情，都能说出来。”
    胡孝民缓缓地说：“先让情报小组侦查，再决定如何动手。我要知道刘炳元有玩什么阴招，再决定用什么方式制裁张守白。”
    魏嘉猷嘿嘿笑道：“你制定计划，我负责执行。”
    只要能让他动手，哪怕是用刑，他也很开心。
    胡孝民说道：“另外，派人与何爽接触一下，或许他还能发挥一点作用。”
    何爽在审讯室待了一天，爱尽了酷刑，却没招出有用的东西。他本就是被新二组利用，一直以为在忠实执行刘炳元的命令，其实两边都不信任他，两边都不会再接纳他。
    魏嘉猷问：“又是张守白，又是何爽，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四百六十章 碰面
    中午，胡孝民与顾慧英一起回家吃饭，进门时，他想挡着顾慧英的视线，把情报交给冯香莲，没想到顾慧英与他并排走着。
    胡孝民只好将手里的钱，收回了口袋。
    顾慧英似乎并没察觉，无意间破坏了胡孝民与冯香莲的交接情报，眼睛望向餐厅方向：“闻到菜香，就觉得饿了。”
    胡孝民换鞋时，将钱丢进了鞋里。冯香莲替他收鞋时，顺手把钱抓在手心。
    只要冯香莲拿到情报，她自然会找机会送出去。胡孝民上午与几个人见了面，只有许均鹤有所异常。
    从许均鹤表现出来的精神面貌，以及他的言辞，都让胡孝民与中共联系起来。许均鹤还说到可能会去苏州，赵仕君也经常去苏州。胡孝民推测，赵仕君与古明岳，会不会在苏州会面呢？
    如果他们约定在苏州见面，许均鹤作为联络人的可能性很高。
    如果许均鹤真是联络人，说明他与赵仕君有同样的想法，对汪伪政府没抱多大的希望，觉得中共才是他们的退路。
    至于柳娜梅的情况，胡孝民向上海区请求，由军统南京区调查此事。新政府成立后，有不少中央委员级官员，暗中表示愿意与重庆合作。
    武宗高和曾汇的事情，让很多人看清了汪伪政府的面目。这个新政府，政令不出南京，说是控制了苏、浙、皖，实际上政令只存在件里，下面的人根本不听新政府的，依然我行我素。
    据说，军统南京区的电台，有些直接放在这些官员家里，由他们负责掩护。这真是滑稽，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不但提供新政府的情报，还要掩护军统电台，为军统的行动提供掩护和帮助。
    柳娜梅如果真的到了南京，以南京区现在的情况，应该是能打听到的。毕竟，并非是营救柳娜梅，只是确定柳娜梅是否在南京。
    胡孝民在家里午睡时，新二组情报小组的汤伯荪，也接到了上级的命令，密切监视三极无线电传习所之张守白，此人已经投敌，确定周围是否有76号特务，以及查找张守白与76号之联络方式。
    注意，不能惊动张守白。另，与张守白联系之76号人员，应该是秦修德，特征：有颗大金牙。
    秦修德当初拿到奖金后，去补了个金牙，却没想到，这会成为他最致命的特征。作为一名特工，平凡而普通，才是特工最好的掩护。
    晚上，张守白在家里，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张先生，晚上出来打牌么？三缺一。”
    张守白心领神会，这是军统要约他见面，连忙应道：“好啊，在哪呢？”
    “有车来接你，已经到了门口。”
    张守白没有多想，以前也碰到过这样的情况。挂了电话后，他换了件衣服，戴了顶礼帽，提着一个皮包走出了家门。
    门口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张守白钻时车子，司机也没说话，挂个挡位一踩油门，汽车就消失在夜色中。
    过了二十多分钟，汽车才开进一家院子。张守白坐在车上闭目养神，也没注意到了哪里。反正与军统的见面，每次都神神秘秘。
    下车后，有人领着张守白走进房间，到了门口，那人给张守白开了门，就站在门口。
    张守白暗暗奇怪，以前可没这么多名堂。
    他也没多想，或许今天有特别的事情，走进房间，里面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络腮胡子，较为壮实。另外一个相貌普通，属于那种丢进人堆里马上找不到的那种。
    汤伯荪站了起来，朝张守白拱了拱手，说：“张先生，请坐，我是新二组情报小组长汤伯荪，这位是我们的副组长魏嘉猷。找你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张守白迟疑道：“齐先生没来？”
    魏嘉猷盯着张守白，沉声问：“今天只有我们，张先生，你与76号情报一科的科长刘炳元，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的面，都聊了些什么？”
    张守白心里一惊，恼羞成怒地说：“魏副组长这是什么意思？”
    魏嘉猷没有生气，好整以暇地说：“我们有足够的证据，我们还知道，你与刘炳元之间，是通过一个叫秦修德的联系。这个人可能用了化名，但他装了颗金牙。”
    汤伯荪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张先生，找你来谈话，是想给你一次机会。否则，在三极无线电传习所，把你当场击毙，岂不省事？”
    魏嘉猷言辞诚恳：“我知道，你并没有出卖我们的机密，也没有举报电讯人员。所以，你还有回头路可走，我们会给你机会，戴老板也会给你机会。”
    汤伯荪在桌子上一拍，喝道：“张先生，真要撕破脸皮，对大家都没好处。”
    张守白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懊悔地说：“鄙人只是一时糊涂，一地糊涂啊。”
    魏嘉猷缓缓地说：“你只是走错了路，还有改正的机会。”
    汤伯荪拿起桌上的钢笔，扭开笔帽准备记录：“说说吧。”
    秦修德与张守白，每隔一天会见次面，除了传达刘炳元的最新指令外，也是想提醒张守白，他现在是76号的人了。
    在拿到第一笔一千元的津贴时，张守白就写了张收条，签了自白书，正式与军统决裂。不断的与之接触，才会让张守白与军统越走越远。
    正当秦修德与张守白接完头后，他突然发现，身后多了个“尾巴”。对方穿着衬衣，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帽沿压得很低，目光却时不时的瞥向他。
    秦修德加快脚步，不时回头观察着，尽量往人多的地方钻，想摆脱对方。最后，甚至故意转过身，想用这种方式吓退对方。
    他多次背叛中共，现在又加入76号，不管哪个抗日组织，都有可能暗杀他。直到秦修德回到76号，心情才慢慢平复。
    秦修德紧张地说：“科长，我被跟踪了。”
    刘炳元连忙问：“被什么人跟踪？”
    秦修德心有余悸地说：“不知道，反正对方来者不善，要不是我机灵，恐怕回不来了。”
    ps:刚才翻看了一下记录，才发现搞错了，以为自己又欠了一章，其实200张月票时重新加更了一章，所以这章加更是260张月票提前加更的，先更为敬终于可以说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丧种
    刘炳元详细问了秦修德被跟踪的情况，得知他是与张守白接完头后，才被跟踪，心里更是吃惊。秦修德这个蠢材，不是被军统发现了吧？
    刘炳元安慰道：“这几天你不要再与张守白联系，没有命令不要离开76号。”
    秦修德得知不用再与张守白联系，大大松了口气：“是。”
    刘炳元随后去了对面的梅机关，向秋田俊夫报告此事。
    刘炳元一脸惭愧地说：“秋田君，我用人不当，秦修德与张守白接头，可能引起了军统的怀疑。”
    张守白是他担任科长之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秋田俊夫雄心勃勃，他也想借张守白，为侦破军统的电讯系统贡献自己的力量。
    秋田俊夫不动声色地问：“秦修德回来前，甩掉了尾巴吗？”
    刘炳元笃定地说：“甩掉了。”
    秋田俊夫问：“秦修德有没有明显的体貌特征？”
    刘炳元脸色一变：“他镶了颗金牙。”
    金牙虽好，有的时候却会致命。
    秋田俊夫低声咆哮道：“八嘎！”
    一个特工最不该有的，就是能让人一眼就记住的特征。特别是搞外勤的特工，有明显的特征，第一时间就会剔除。
    刘炳元身为情报科长，怎么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呢？他厌恶地看了刘炳元一眼，目光似乎要把他生吞活剥。
    刘炳元缩了缩脖子，声音也低了：“秋田先生，此事该怎么办？”
    秋田俊夫脸上露出狰狞之情：“让秦修德消失，永远的消失。”
    谁能想到，表面像个谦谦君子的秋田俊夫，仅仅因为秦修德被跟踪，就能要了他的命呢？“永远的消失”，一般来说只有一个结果：种荷花。
    秋田俊夫望着刘炳元离去的背影，目光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如果不是他需要刘炳元，这次会连刘炳元一起除掉。
    刘炳元走后，秋田俊夫去了中岛信一的办公室，向他报告此事。
    秋田俊夫双手紧握成一个拳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中岛大尉，秋田此次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低劣的中国人，永远办不好一件事。”
    中岛信一问：“秦修德的暴露，会不会影响移花接木计划？”
    他对秋田俊夫提出的这个计划也很有兴趣，如果能在军统的电讯系统安插一批己方的谍报人员，以后军统的电讯网络尽在自己手里。
    秋田俊夫说道：“应该不会，张守白没提供实质性情报，我们也没有其他行动。只要张守白不承认，哪怕军统对他怀疑，也没有证据。”
    张守白除了自白书，以及领了津贴外，并没有出卖军统任何情报。就算军统有关系秦修德的身份，张守白也有一百个理由解释。
    中岛信一叮嘱道：“那就好。刘炳元是你提议当科长的，秦修德也是你提议当情报组副组长的，秦修德出了事，你要引起警惕，刘炳元不能再出事了。”
    秋田俊夫点了点头，说：“我会多盯着刘炳元。”
    中岛信一缓缓地说：“其实，就算你提拔了刘炳元，也不应该疏远胡孝民，他在情报处根深蒂固，与特工总部的人关系也处得很好。”
    秋田俊夫摇了摇头：“胡孝民能力一般，在情报一科只手遮天，先晾晾他再说。”
    他当然知道情报处当以陆实声和胡孝民为主，但他得让陆实声和胡孝民知道，情报处不是他们说了算，自己随后提拔一个人，就能取而代之。
    刘炳元用错了秦修德，但能力还是有的。只要把张守白用好，输送几批人进军统电讯系统后，再想办法把军统上海区一网打尽。
    刘炳元回到情报一科后，把廖新民叫到了办公室。让秦修德“永远的消失”，只能交给廖新民去办。
    刘炳元看到廖新民进来后，马上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领着廖新民坐到沙发上，亲切地说：“新民，过来坐。”
    廖新民受宠若惊：“科长，没出什么事吧？”
    刘炳元沉吟道：“你是自己人，我就直话直说。有件事，想来想去只有交给你去办我才放心。”
    廖新民惊诧地说：“什么事？”
    刘炳元低声说：“秋田俊夫的命令，让秦修德永远消失。”
    廖新民吃惊地说：“永远消失？秦修德不是自己人吗？”
    刘炳元冷冷地说：“他可不是自己人，秦修德是柳娜梅的人，这次给他一个任务，让人发现了身份。不除掉他，会有天大的麻烦。”
    廖新民马上说道：“我是科长的人，科长说啥我做啥，只要科长一句话，秦修德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刘炳元拍了拍廖新民的肩膀，笑着说：“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
    廖新民说道：“这件事我会亲自处理好的。”
    刘炳元问：“你准备用什么方式？”
    廖新民想了想说道：“毒杀，晚上请他喝酒。”
    刘炳元点了点头：“这是好办法，记得把尸体处理好，对外宣布他出了外勤，短期内不会回来。”
    廖新民离开后，也不好去胡孝民的办公室。他离开76号后，给胡孝民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两人约好在外找个地方见面。
    一个小时之后，两人在法租界霞飞路上找了间小酒馆碰头。
    廖新民见到胡孝民后，低声说：“处座，刘炳元想弄死秦修德。”
    胡孝民“诧异”地说：“为什么？”
    真正想弄死秦修德的，其实是许均鹤。胡孝民不能借军统之手除掉秦修德，否则许均鹤事后会怀疑。
    也不能让秦修德死得莫名其妙，刘炳元和秋田俊夫会怀疑。
    最好的办法，让秦修德死在日本人或刘炳元手里。让情报小组反跟踪秦修德，并故意惊动他，果然，秦修德慌张回到情报一科后，给自己敲响了丧钟。
    廖新民说：“听说是秋田俊夫的命令，应该是秦修德出了什么意外，我也没敢多问。”
    胡孝民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对，按照刘炳元指令动手就是，秦修德这种从中共过来的人，死也就死了。”
    廖新民说道：“我晚上准备请秦修德喝酒，待他喝高之后毒杀他，再扔进黄浦江种荷花。”

第四百六十二章 吃个够
    胡孝民与廖新民见面不会化装，他只有与军统或中共的人接头时，才会精心化装，并改变自己的身形和姿态。
    回到76号时，胡孝民把车停在门口，转身去了75号的海社。
    胡孝民走到许均鹤的办公室，神秘地说：“大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秦修德活不过今晚了。”
    许均鹤眼睛一亮：“真的？”
    胡孝民得意地说：“这还能有假？”
    他将廖新民的计划，告诉了许均鹤。
    许均鹤听着胡孝民的计划，非常意外：“孝民，可以嘛，你这手段，才配情报处的副处长。”
    一直以来，胡孝民在他眼里，都是能力不足，靠运气爬上来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胡孝民竟然会这么一手。
    胡孝民得意洋洋地说：“大哥，刘炳元都杀上门了，我不留一手？情报一科六个情报组，都是站我这边的。廖新民也向我表态，我让他暗中投向刘炳元。”
    许均鹤叮嘱道：“这事你干得不错，但这样的事，不要轻易告诉别人。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
    他暗暗叹息，这只是胡孝民的神来之笔，并非一早的计划，这让他对胡孝民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胡孝民振振有词地说：“大哥又不是外人，如果连大哥都不能说，那还有谁能说？”
    许均鹤说道：“能否让廖新民拍张照片？不，我还是想亲自看一眼。离开上海前，能看到他死，心满意足了。”
    他沦落到梅机关这个角落里办公，可以说是拜秦修德所赐。要不是他潜伏在邬铭山身边，得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所谓口信，自己能把中共的三个重要人员放掉？能全力支持柳娜梅那个骚货弄青浦工委名单？
    如果没有这些事，自己现在还在二大队当着大队长，每天悠哉悠哉，跟神仙似的。
    现在却背着一个“钉子”的名号，虽然柳娜梅没有证据，日本人也没定论，可没找到真正钉子前，他只能背着这样的名声，这是他最为气愤的地方。
    胡孝民“惊讶”地说：“大哥真要离开上海？”
    许均鹤点了点头：“是啊，明天去苏州，以后负责苏州实验区。”
    胡孝民连忙说道：“恭喜大哥，宁为鸡头不为牛尾，以后我要是在情报处混不下去了，到时来苏州投奔大哥。”
    许均鹤笑道：“以前我还真有点担心你，现在好了，只要不跟日本人斗得在厉害，没人动得了你。”
    胡孝民嘻嘻笑道：“我可是一等良民。”
    许均鹤缓缓地说：“日本人的眼睛都长在额头上，从骨子里瞧不起我们。76号没成立前，他们与重庆的特工战，一直落于下风。直到赵主任来上海，才慢慢扳回来。现在无论是蓝衣社还是CC，包括中共，都收敛了很多。秋田俊夫和中岛信一，这次估计还是为了调查军统内线，但直接插手情报处的人事，有些过分了。”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让他们查吧，估计也查不出名堂。”
    许均鹤提醒道：“你既然安排了廖新民，就要随时关注。如果他们真查出什么，要提前处理好。中国人的事情，尽量不要让日本人插手。”
    胡孝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许均鹤是支持他这样做的，秋田俊夫咄咄逼人，让他小小的栽个跟头也好。
    晚上，胡孝民与许均鹤在谢记饭馆吃了饭后，又到海社的办公室。十点后，胡孝民先回情报处，拿到廖新民的确切情报后，再打电话给许均鹤。
    廖新民与秦修德都是刘炳元的人，秦修德今天受了惊吓，廖新民请他喝酒解闷，秦修德自然不会拒绝。
    哪想到，廖新民却是奉命来取他性命。秦修德喝醉之后，廖新民在他酒里倒了点毒药，烈酒加毒药，秦修德死的无声无息。
    许均鹤到房间的时候，廖新民已经离开，只有秦修德倒在酒桌上，嘴角流出一丝黑血，而脸上则挂着满足的笑容。
    许均鹤把手放在秦修德鼻孔下，又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他颈部的静脉血管上探了探，发现他确实没有气息后，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许均鹤径直到了胡孝民的车上，微笑着说：“孝民，你现在办事越来越成熟了。”
    胡孝民谦逊地说：“都是大哥教诲有方。”
    胡孝民把许均鹤送到中振坊家里后，这才离开。但他并没有回去，趁着夜色，他先去了延年坊9号。张守白的情况，他必须亲自听魏嘉猷报告，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魏嘉猷拿出一份资料递给胡孝民：“张守白倒也配合，说出了投敌的经过，这是他的笔录，以及自述书。”
    胡孝民看着张守白的自述，越看越生气：“有些人就是贱，他这是主动投敌！”
    张守白是主动与76号联系，想替自己留条后路。否则，他住在租界，三极无线电传习所又是正规的学校，就算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替军统招募电讯人员，但谁都奈他不何。
    魏嘉猷伸出手，做了一个手刀的模样：“还是杀吧？”
    胡孝民摇了摇头：“杀人不是唯一目的。”
    从张守白的自述可以看出，此人意志薄弱，不适宜再在敌占区工作。再说了，军统也要求制裁。所以，张守白还是要杀，但杀的同时，还得让刘炳元吃个鳖。
    魏嘉猷笑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计划了？”
    每次胡孝民露出这样的神情，就说明他有了全盘计划。
    胡孝民沉吟道：“还不是很成熟，另外，还得看刘炳元那边有什么动作。日本人不是要派人打入咱们电讯系统么？让张守白转告，一次几个人不够，最好十个人以上，他无法保证一直待在上海。”
    魏嘉猷笑道：“十个人好，我们把名单交上去，那边抓人，痛快。”
    胡孝民叮嘱道：“你的任务很重要，要时刻关注魏嘉猷，绝对不能让他离开你的视线，要随时做好除掉他的准备。另外，监视人员要特别保密，绝不能让76号的人发现，否则就要弄巧成拙了。”
    魏嘉猷坚定地说：“我办事你放心。”

第四百六十三章 满意
    刘炳元早上到情报处办公室后，廖新民很快向他报告昨晚的行动。
    廖新民说道：“科长，昨天晚上，秦修德喝得酩酊大醉，我送他回去后才离开。”
    在说到“回去”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谁也没想到，他背着满身酒气的秦修德，已经是一具尸体。昨晚他开着车子，连夜把秦修德扔进了黄浦江。
    刘炳元点了点头：“好，辛苦了。”
    还是廖新民值得信任，这次他办了秦修德的事情，以后就是真正的自己人。他在情报一科，目前唯一能信任的，也就只有廖新民。
    虽然孟香谷积极向他靠拢，刘炳元总觉得还是隔着一层。
    廖新民恭维道：“能为科长办事，是我的荣幸。”
    刘炳元微笑道：“新民，你做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廖新民挺起胸膛，坚定地说：“新民随时为科长效劳。”
    秦修德本是刘炳元与张守白之间的联络员，他突然“消失”，刘炳元只能亲自与张守白联系。
    过了两天，刘炳元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与张守白见了面。回来之后，刘炳元迅速去了梅机关向秋田俊夫报告。
    他在情报一科是科长，在梅机关只是秋田俊夫的一条狗。
    刘炳元说道：“秋田君，张守白提出，是不是一次多派几个人进入三极无线电传习所？他听说，军统有意扩大电讯人员训练班的规模，军统目前有六百多座电台，需要大量的电讯人员。”
    处理掉秦修德后，他对秋田俊夫的称呼，又从“秋田先生”，升级为“秋田君”了。
    秋田俊夫沉吟道：“他建议多少人？”
    刘炳元兴奋地说：“十人以上。一定要选派优秀的电讯人员，在军统的电讯人员训练班，成绩越优秀，毕业后分配的工作就越重要。如果能分配到重庆军统局本部电讯处，我们的计划就能提前完成。”
    秋田俊夫微微颌首：“哟西，张守白的目标很宏伟。”
    刘炳元解释道：“他担心军统会调动他的工作，手里的权力一旦过期，等于作废。”
    秋田俊夫说道：“你回复张守白，我会全力准备最优秀的电讯人员。”
    他的话虽然很平静，可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张守白说得很对，机会不是时时都有，一旦他调离上海，或者军统改变招收电讯人员的渠道，张守白的作用会大大降低。
    日本人本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民族，他们侵略中国，恨不得一口就把中国吃下。当初妄想三个月消灭中国，现在打了三年多，才慢慢发现，中国不是那么好战胜的。就算是占领的这些城市和主要交通线，也经常面临敌后武装力量的骚扰。
    秋田俊夫表面谦和，实则阴险，他的野心也很大，不要说十个，如果手里有足够的人员，他可以一次给张守白一百个，恨不得把军统电讯系统全换成自己的人。
    秋田俊夫随后向中岛信一报告，说服了中岛信一，经晴气庆胤批准后，秋田俊夫准备了十名懂电讯，又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这些人有一半是日本人，还有两个是朝鲜人，以及三个在东北出生，有日本血统的中国人。
    虽然是打入军统，秋田俊夫依然不相信中国人。他相信这些受过日本特务机关专业训练的特工，一定能取是军统的信任。
    这些人混在其他人里面，顺利考入三极无线电传习所，很快，他们都被军统选中，通过地下渠道，去了贵州。张守白作为传习所的所长，亲自送他们上路。
    仅仅过了一个星期，秋田俊夫突然将刘炳元叫到办公室。刘炳元不敢怠慢，放下电话就往梅机关跑。
    进到秋田俊夫的办公室，他发现秋田俊夫脸色铁青，望向自己的目光，像要喷出火一样。刘炳元心里一紧，心想，最近也没办砸什么事啊。
    秋田俊夫走到刘炳元面前，仰着头，突然左右开弓，在刘炳元脸上甩了四记耳光。
    “啪啪啪啪”
    清脆透亮，痛澈心脾，刘炳元还不敢反抗，只能躬着身子硬挺着。
    他是秋田俊夫养的一条狗，没有秋田俊夫的支持，他在情报处什么都不是。
    “嗨！”
    刘炳元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只要说这个“嗨”字，终归错不了。
    秋田俊夫眉毛一根根竖起来，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愤怒地盯着刘炳元，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派到三极无线电传习所的十个人，到贵州后，被军统挑出来枪毙了！”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生气，张守白带着十个“种子”去贵州时，他是满心欢喜的，这些种子是他计划成功的希望。只要有一半通过军统的审查，能加入到军统电讯系统，以后也会给军统造成毁灭性破坏。
    哪想到，那些人刚到贵州，还没开始训练，就被挑了出来。
    刘炳元好像忘记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吃惊地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秋田俊夫扶了扶眼镜，冷冷地说：“这是我们的人传出的情报，千真万确！”
    刘炳元问：“张守白呢？”
    秋田俊夫闭着眼睛，眼角流出愧疚的泪水：“我们中计了，这些人正是张守白指认的。”
    这些人都是帝国的精英，他们如果在战场上，能成百上千倍杀伤敌人。如果留在占领区，也将成为电讯方面的专家。可他们却死在军统手里，还是主动送上门，白白送的死。
    刘炳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一脸痴呆地说：“张守白是假合作？”
    刘炳元怒声说：“你多次与张守白见面，难道就没有看出来？十名帝国精英，你要对他们的死负责！”
    刘炳元低下头应道：“嗨！”
    张守白又不是他主动联络的，如果要怪，得怪秋田俊夫。
    胡孝民收到军统局的嘉奖令的时间，与秋田俊夫知道他的人被杀，几乎是差不多的时间。十名日本特工当场击毙，张守白送到重庆秘密处决，上海区新二组得嘉奖令，对这样的结果，胡孝民还是很满意的。

第四百六十四章 真诚道歉
    秋田俊夫在刘炳元面前怒气冲天，将胸中的怒火发泄之后，他还得承受中岛信一的怒火。
    秋田俊夫向中岛信一报告时，低着头，身子一动都不敢动，中岛信一比他高一点，正好可以一个接一个的扇着巴掌。
    “啪啪啪啪啪啪”
    秋田俊夫的眼镜被打掉，两边的脸颊像胡孝民的钱包一样，迅速鼓了起来。他的牙龈生疼，喉咙感觉到一丝咸味和腥味。
    中岛信一手掌发麻，手臂酸痛，他才收了手。
    张守白原本是由情报处陆实声负责联络，秋田俊夫硬要把任务交给刘炳元，并全力配合刘炳元，实行移花接木计划。
    计划听起来很诱人，派人打入军统电讯系统，从内部瓦解军统电讯系统。张守白提出，一次派十人打入，中岛信一觉得也有道理。
    中岛信一咆哮着，口水喷得秋田俊夫一脸：“你想独享成果，也要独自承担责任。我早提醒过你，情报处的工作，应以中国人为主，陆实声和胡孝民身为正副处长，你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以，你的工作能干好吗？刘炳元在情报一科，只能控制两个情报组，他连副科长都不如！”
    移花接木计划失败，他可以接受，但损失了十名帝国优秀的电讯人员，这是梅机关成立以来最大的失败，他都有切腹的冲动。
    要不是想着留着有用之身替天皇效力，他绝对不会打消这个念头。
    秋田俊夫重重地应道：“嗨！”
    中岛信一盯着秋田俊夫的眼睛，罕见的用日语说道：“这件事惊动了东京，你必须找到计划失败的原因。”
    平常为了工作需要，他们一般都用汉语交流，只有特别的事情，才会使用日语。
    秋田俊夫说道：“应呆是张守白。”
    他的脸被打肿，吐词不清，“应该”说出来时，变成了“应呆”。
    中岛信一问：“能确定吗？”
    秋田俊夫说得很慢，努力保证不说错话：“移花接木计划执行时，为了以防万一，我多安排了一个人，他的名字没有交给张守白，是北满人，档案做得完美，以流亡学生身份考入三极无线电传习所。他传回情报，张守白去了重庆，就在我们的人被杀之后的第二天走的。”
    中岛信一喃喃地说：“张守白？”
    秋田俊夫说：“我怀疑，张守白是假投靠。”
    中岛信一摇了摇头：“怀疑没有用，得有证据。如果张守白真是军统派来的，一定要将他干掉！”
    秋田俊夫说道：“请阁下给我一点时间。”
    秋田俊夫回到办公室后，找了块镜子，左看右看，感觉都出不了门。脸已经肿得跟个包子似的，如果与人见面，一看就知道被教训了。
    可面子再重要，也没有任务重要。秋田俊夫整理好自己的日本军服，走到了对面76号情报处胡孝民的办公室。
    换在以前，秋田俊夫会给胡孝民打个电话，让他过来谈话。今天秋田俊夫亲自登门，是想向胡孝民表明态度。
    秋田俊夫的语气比原来还要谦和，他很想露出笑容，但脸部的肌肉一牵扯，痛得让他说不出话：“胡桑。”
    胡孝民看着秋田俊夫的脸颊，知道这是某人的杰作，他想笑却不能笑，还得装出一副很意外的样子：“秋田君？你这是怎么啦？”
    秋田俊夫一脸愧疚地说：“张守白出事了，我要负全部责任，这是中岛信一大尉对我的惩戒。”
    他除了在刘炳元面前露出过狰狞面目外，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谦谦君子的形象。他戴着眼镜，不像其他日本人那个壮实，显得斯。
    胡孝民安慰道：“张守白出事了？这跟秋田君又有什么关系呢？据我所知，不是刘炳元在负责么？”
    他很疑惑，自己才刚接到消息，秋田俊夫的消息怎么也这么灵通？
    秋田俊夫叹息着说：“刘炳元只是听我之令行事罢了。”
    胡孝民自责地说：“其实此事我也有责任，毕竟刘炳元是我情报处的人。”
    秋田俊夫诚恳地说：“胡桑不用自责，此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今天来，是特意来道歉的。张守白的事情，没有与情报处沟通好，导致你我之间出现误会。”
    胡孝民连忙说：“张守白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们之间不存在误会，过去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秋田俊夫问：“胡桑不怪我？”
    胡孝民也很诚恳地说：“我从来没有怪过秋田君，只是觉得，之前没能配合好秋田君的工作，总觉得内疚不安呢。”
    秋田俊夫大笑，但脸上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胡桑，以后我们是朋友，你的工作我会大力支持。”
    胡孝民喜形于色：“多谢秋田君。”
    秋田俊夫拿出自己之前认为是绝密的计划，双手递给胡孝民：“这是移花接木的计划，请胡桑过目。”
    胡孝民连忙双手接过：“不敢。”
    这是用日写的，并不影响他的阅读。正如他之前的猜测，张守白是主动投靠日伪，如果不是他知道了消息，这个移花接木计划真有可能成功。
    秋田俊夫紧握着拳头：“我们十个人，到达贵州后，就被军统枪毙了。十名帝国精英啊，就这么没了，军统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张守白必须为他们陪葬！”
    胡孝民一边看着材料，随口问道：“秋田君，我能问一下吗，这个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秋田俊夫犹豫了一下，马上改口：“我在我在军统还有其他情报来源。”
    他可以与胡孝民表面做朋友，也可以过来“真诚”的道歉，但心里依然不会相信胡孝民。所有中国人，都不值得信任。
    胡孝民合上材料，问：“张守白呢？”
    他知道张守白到重庆后就死了，可听秋田俊夫的意思，并不知道张守白已死，否则不会有“陪葬”一说。
    秋田俊夫摇了摇头：“他去了重庆，目前下落不明。”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果秋田君需要，我可以派人潜入重庆，将张守白的人头带回来！”
    张守白已经死了，他接下这个任务，还没开始就已经成功。

第四百六十五章 调人
    胡孝民的表态，令秋田俊夫心里有一丝感动。他没想到，自己把胡孝民晾在一边这么久，还支持刘炳元与他唱对台戏，胡孝民依然愿意全力配合自己的工作。
    秋田俊夫朝胡孝民鞠了一躬，感激地说：“胡桑，很感谢你，以后情报处的工作就拜托你了。”
    胡孝民谦逊地说：“这本就是我份内的事。”
    秋田俊夫并不知道重庆的事情，也就是说，他的情报来源很有可能是贵州。他又不知道张守白已经在重庆被处决，说明秋田俊夫的情报并非来自高层。
    还有，秋田俊夫接替小野太郎不久，他的这条情报线，怕也刚建立没多久。
    根据这几条，要找到秋田俊夫的情报来源应该不算难。
    胡孝民晚上与顾慧英去顾公馆，暗中递给王淑珍一沓钱，他需要知道日本特务在贵州被枪决的准备时间，除了日期还有徒刑的具体时间，以及所有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另外，胡孝民还想知道，这次上海派到贵州，参加电讯人员训练班的所有人员名单。
    胡孝民也知道，上面未必会把这些信息告诉他，毕竟他只是新二组的组长，问起这些事越权了。
    他在情报里也说了自己的猜想，秋田俊夫的情报渠道，很有可能就隐藏在这些知情当中，最有可能的是上海派过去的学员。
    秋田俊夫很奸诈，表面上交给张守白十个人，谁知道会不会暗中派个人监视？
    军统上海区书计收到王淑珍转来的情报后，亲自去了趟善钟路李公树的住处，与他商量这个事情。
    李公树听着齐兵的报告，沉声说：“向上面要名单，有些越权了。”
    齐兵点了点头：“马宁一的想法还是有道理的。人是从上海过去的，我们有义务查清所有内奸。”
    作为上海区书计，他对新二组的成绩最为清楚。杀汉奸、除叛徒，从陆雨亭到过辉光，从韩叔麟到张守白，新二组屡次立功，杀得日伪心惊胆战，杀得敌占区的民众拍手称快。
    第三大队的内奸，要不是马宁一，根本查不出来。虽说还是出了问题，但跟蒋华安的疏忽大意有很大的关系。
    还有这次张守白的事情，要不是马宁一发觉，张守白这个叛徒，会给团体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这次不仅处决了张守白，还顺便干掉了十个日本特务。
    李公树淡淡地说：“上报吧，看局里的意思，如果他们自己查，我们也省了事，不管如何，都尽到了上海区的责任。”
    齐兵说道：“区长，局本部发来命令，让我们重建第三大队。队长从新二组调，队员从重庆调一批，同时将新二组的行动二组全部调给三大队。”
    李公树问：“队长定的谁？”
    齐兵说：“魏嘉猷。”
    李公树笑道：“马宁一怕是要急了。”
    胡孝民晚上回到家，看到区本部的最新命令时，确实傻了眼。把行动二组调走，他没意见。人家本就是三大队的行动小组，算是三大队的元老，重建三大队，他们回归合情合理。
    但把魏嘉猷调到三大队当队长，他确实不情愿。魏嘉猷可是军统第一杀手，只要是他出面的行动，还没有失败过。魏嘉猷在新二组，不管什么样的行动，胡孝民都不用担心。
    在大丰村时，魏嘉猷与卢义刚就比试过，无论是数量还是杀人的手法，他都胜卢义刚一筹。
    把魏嘉猷调走，无异于断了他一条臂膀。
    第二天，胡孝民去了延年坊9号，与魏嘉猷商量。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道：“上面准备把你调走。”
    他故意没说调魏嘉猷去三大队，就是想看看魏嘉猷的态度。如果魏嘉猷坚决反对，正好有理由把他留下。
    魏嘉猷猛地站了起来，高声说道：“调走？那不行！”
    胡孝民劝道：“不要激动嘛，上级也是一片好意。再说了，你身手好，资历又这么老，怎么能屈居我之下呢？”
    魏嘉猷说道：“谁说的？我心甘情愿在你手下工作，你做计划我负责行动，不用想那么多事情，不知道有多美呢。”
    胡孝民问：“如果是让你重建三大队呢？”
    魏嘉猷问：“那也不行，重建三大队？我当队长？”
    胡孝民说道：“我就说嘛，你还是应该独当一面。”
    魏嘉猷被胡孝民一激，坚定地说：“我马上打报告，坚决留在新二组！”
    胡孝民笑道：“这就对了嘛，我们是黄金组合，你要是走了，新二组怕是马上要散架。”
    魏嘉猷看到胡孝民露出得逞的笑容，突然醒悟道：“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算计我？”
    胡孝民马上说：“我怎么敢算计教官？你是新二组的主心骨定心丸，你要是走了，新二组的行动将陷入瘫痪。”
    魏嘉猷说道：“你就忽悠我吧。”
    胡孝民虽然让魏嘉猷打报告，申请留在新二组。然而，这是局本部的决议，戴老板亲自下的命令，不要说胡孝民，就连李公树也必须听从。
    让魏嘉猷这个军统第一杀手担任三大队的队长，也说明了戴立的决心，要让三大队成为令日伪胆寒的一支队伍。
    下午，胡孝民回到办公室，刚进去一会，刘炳元就来了，脸色还很不愉快。
    刘炳元气呼呼地说：“胡副处长，我想把情报一组和八组、二组和七组的辖区对调，结果范桂荣和鲁继荣坚决不执行。”
    胡孝民淡淡地说：“所有情报组的辖区都定好了，为什么突然要对调呢？”
    这件事范桂荣早向他报告了，胡孝民当情报一科时，把几个情报组长对调，一下子树立了威信。刘炳元当了科长后，也想依葫芦画瓢，但他不对调组长，想把整个情报组的辖区对调。
    刘炳元解释道：“为了工作需要。”
    胡孝民冷冷地说：“让所有人重新到一个新环境，一切从头来过，这可不是为了工作需要。刘科长，情报一科交给你，是让你再立新功，并不是让你瞎折腾的。”
    刘炳元对他的称呼，令他很不舒服。虽然他确实是“副处长”，但刘炳元之前不是“处座”，也是“胡处长”，当面叫“胡副处长”还是第一次。

第四百六十六章 教训
    胡孝民的语气，让刘炳元很不舒服。他可是有秋田俊夫撑腰的呢，胡孝民这个副处长，如果不配合自己的工作，很快就会被自己架空。
    刘炳元振振有词地说：“胡副处长，我是情报一科的科长，对他们的辖区对调，是为了更好的工作，怎么是瞎折腾呢？”
    胡孝民敲了敲桌子，语气越来越愤怒：“每个情报组在自己的辖区，都设立了情报点，下面的组员，也都有特定的线人和情报来源。作为情报科长，你对下面情报组的工作状态一点都不了解吗？”
    刘炳元丝毫没有惧意，迎着胡孝民的目光，梗着脖子说：“我干了快十年的情报工作了，有什么不了解的呢？胡副处长真不明白我这样调整的用意？短时间或许会让情报组的工作不利，从长期来看，却大为有利。范桂荣、鲁继荣抗命不遵，我自有办法处置，到时候你别后悔。”
    胡孝民一拍桌子，怒声说道：“范桂荣和鲁继荣是听我的命令行事，怎么抗命不遵了？倒是你，顶撞长官，才是真正的抗命不遵。”
    刘炳元指着胡孝民，眼中带着嘲弄：“你我要向梅机关举报你的霸道作风。”
    胡孝民讥讽地说：“请便，如果不怕脸上再加五指山的话。”
    刘炳元挨了秋田俊夫几记耳光，刚开始脸上有明显的五道指印，最怕别人讥笑，胡孝民当面指出来，他非常难堪，指着胡孝民怒吼：“你！”
    胡孝民猛地站了起来，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朝着刘炳元走去：“这是你第二次指着我说话了。”
    刘炳元连连后退：“你要干什么？”
    胡孝民盯着刘炳元的眼睛，冷冷地说：“再有一次，保证你的手指会断。”
    刘炳元当了情报一科的科长后，早没把胡孝民放在眼里，他之前对胡孝民表现出来的顺从，只不过是伪装罢了。现在攀上秋田俊夫，越看胡孝民越讨嫌。
    胡孝民转身走开时，刘炳元又指着他的后背说道：“你会后悔的。”
    他相信，只要向秋田俊夫报告，对方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决定。胡孝民到时不得不向范桂荣和鲁继荣下令，迫使他们就范。
    情报一科目前还没有完全姓刘，他要借这件事，树立自己的威信，把胡孝民提拔起来的人，全部打倒。
    胡孝民似乎身后有双眼睛似的，突然转过身来，看到刘炳元还敢用手指着自己，他身前跨一步，右手迅捷如电，一把抓住刘炳元的手指，用力一掰，只听“咔嚓”一声，随即胡孝民的办公室内传出一道震耳欲聋般的杀猪声：“啊哟！”
    手指被当场折断，那种疼痛是痛入心扉的，刘炳元的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他狂叫道：“胡孝民，我跟你没完！”
    话刚落音，刘炳元左手握成拳头，朝胡孝民的脸颊击去。此时的刘炳元，哪还顾得上胡孝民是他的上司呢。
    可刘炳元忘记了，自己的手指还捏在胡孝民手里，他一动，胡孝民扯着他的手指往前一拉，刘炳元痛得脸都变形了，哪还有力气反击？
    胡孝民却得理不饶人，左手防着刘炳元的拳头，左膝弯曲，身体再前一步，左膝借着整个身体的力量，重重地击在刘炳元的腹部。
    刘炳元的身子，顿时像只虾米似的，胡孝民松开手后，他双手抱着肚子倒在地上，胆汁水都吐了出来。
    陆实声的办公室就在隔壁，听到声音后推开门走了进来：“孝民，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看了刘炳元一眼，不以为然地说：“对长官出言不逊，抗命不遵，不教训一下，别人会说我不会管教手下。”
    刘炳元挣扎着爬起来，右手伸出来，刚要习惯性指着胡孝民，迅速缩了回来：“我要向秋田君控诉你。”
    陆实声原本想帮刘炳元说句话，听到他这么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回去。
    胡孝民与刘炳元这么一闹，他们之间的矛盾就算公开了。胡孝民也不在乎，刘炳元仗着有秋田俊夫支持，越来越过分，如果不给点颜色看看，真以为自己是病猫。
    胡孝民原本对魏嘉猷要调离新二组很是郁闷，揍了刘炳元一顿，心情突然愉悦了不少。
    刘炳元为了让秋田俊夫看到胡孝民伤害自己的证据，故意没先去医院，抱着受伤的手指，跑到对面秋田俊夫的办公室哭诉。
    刘炳元将折断的手指举到秋田俊夫面前，哭泣着说：“秋田君，看看吧，胡孝民无法无天，一点也不把你放在眼里。”
    秋田俊夫不动声色地说：“他是怎么个不把我放在眼里？”
    刘炳元进来前，他刚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刘炳元跑得再快，也没有电话快。胡孝民向他解释了动手的原因，在电话里也向自己道歉，当时一怒之下没有忍住。按照刘炳元的做法，情报一科的工作要从头开始，这不是变相帮助抗日分子吗？
    胡孝民在电话里还提出了质疑，刘炳元的这种行为，很符合军统内线的行为。如果他不是秋田俊夫信得过的人，真要怀疑是不是马宁一的内线。
    胡孝民的话，让秋田俊夫心里一咯噔。柳娜梅一直在全力寻找那个神秘的军统内线，最终虽落在柳娜梅头上，可秋田俊夫对情报处，总觉得不太放心。
    事实上，他的任务并没有结束。
    如果刘炳元是军统内线，那就太可怕了。不仅骗过了柳娜梅，还骗过了自己。可悲的是，自己还提拔他为情报一科的科长，对他信任有加。
    刘炳元添油加醋地说道：“我与他在工作中有分歧，我把你抬出来，胡孝民根本不在乎，还说我出言不逊，抗命不遵。”
    秋田俊夫缓缓地说：“胡孝民是你的长官，不要说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就算有错，你也不能当面顶撞。”
    刘炳元怀疑自己听错了，连手指传来的疼痛突然也忘记了，他惊诧地问：“秋田君，我是你的人，这样安排，都是为了更好的掌控一科。”
    “啪！”
    秋田俊夫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怒斥道：“八嘎！”

第四百六十七章 告别
    刘炳元被秋田俊夫这一巴掌打懵了，自己到底是哪句话得罪了秋田俊夫？
    面对盛怒的秋田俊夫，他不敢问，甚至脸上都不敢有愤慨的表情，只能应道：“嗨。”
    这个巴掌，让刘炳元灰溜溜去了医院治伤。原本只需要正骨就能治好，刘炳元特意在同仁医院住了两天。
    他先被胡孝民削，又被秋田俊夫打，哪还有脸回情报一科？
    在医院的这两天，刘炳元一直没想明白，秋田俊夫为何会突然改变对自己的态度。直到廖新民来看望他，才知道其中的内情：“科长，秋田俊夫之前到胡处长办公室聊过很久。”
    刘炳元心里一动：“什么时候的事？”
    廖新民想了想，说道：“早几天，据说秋田俊夫当时脸还肿着。”
    刘炳元喃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胡孝民与秋田俊夫早达成了默契，自己还想借秋田俊夫扫胡孝民的威风，哪想到自取其辱。
    他暗暗发愁，以后自己的位置变得尴尬了。秋田俊夫脸肿着都要跟胡孝民见面，说明胡孝民在秋田俊夫心目中，要比自己重要得多。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重新赢得秋田俊夫的信任，否则自己在情报处将永无出头之日。
    廖新民劝道：“科长，其实秋田俊夫还是需要你的，要不然也不会提议你当科长。”
    刘炳元突然说：“既然不换辖区，我跟胡孝民一样，来个组长大对调总没问题吧？新民，你去二组当组长，能掌控住吗？”
    廖新民看了刘炳元一眼，犹豫着说：“之前可能行，但现在”
    他受胡孝民之命，来劝说刘炳元不要瞎折腾了。情报一科目前的布局很好，真句不好听的，不管刘炳元怎么调整，他都没办法掌控整个情报一科。
    刘炳元叹了口气：“那就先别动吧。”
    今天他在胡孝民的办公室丢尽了面子，如果不能找回这个场子，以后在情报一科威信扫地。
    廖新民劝道：“这些事其实不用急，以后慢慢图之。”
    廖新民与刘炳元在医院时，秋田俊夫把情报八组的孟香谷，叫到了梅机关的办公室。
    秋田俊夫亲切地请孟香谷坐到会客的沙发上，还给他亲自倒了杯水：“孟组长，你觉得刘炳元这个人怎么样？”
    孟香谷受宠若惊，日本人一向高高在上，什么时候这么客气过？他欠了欠身，忙不迭地说：“多谢秋田先生。”
    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手，孟香谷这才沉吟道：“刘科长调到情报一科后，一直想干出成绩，可惜的是，不太走运。”
    秋田俊夫问：“是什么原因呢？”
    如果刘炳元看到秋田俊夫此时的亲切模样，一定会怀疑自己的眼睛。秋田俊夫在他面前，除了刚开始接触时表现得客气外，后来几乎可以用凶神恶煞来形容。
    孟香谷想了想说道：“不知道，感觉只要是他参加的行动，就没成功过。”
    秋田俊夫又问：“是能力问题吗？”
    孟香谷摇了摇头：“刘科长干了十年特工了，资历非常老，能力绝没问题。”
    秋田俊夫郑重其事地说：“孟组长，以后能不能暗中向我报告刘炳元和情报一科的情况？”
    孟香谷放下水杯，站起来说道：“这个当然没问题，这是我的荣幸。”
    他在情报一科很孤立，大部分人都是胡孝民提拔的，要么就倒向了胡孝民。只要他一直保持着中立，但他知道，这种情况坚持不了多久。现在有机会替秋田俊夫效力，他自然不会再错过。
    秋田俊夫微笑道：“放心，我不会亏待你。我们之间的这层关系要保密，任何人都不能透露。”
    中国人果然很贱，别人养狗还要拿根骨头，让中国人效忠，只需要开张空头支票就可以。
    魏嘉猷要离开新二组，胡孝民与他最后见一面。以后两人是两个不同部门的人，不得再发生横向关系，没有特殊原因，是不能见面的。哪怕就是当面遇到，都不能打招呼。
    胡孝民特意提了瓶酒，去延年坊9号。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替魏嘉猷送行。
    胡孝民给魏嘉猷倒了杯酒，感慨万千地说：“明天开始，这里就要停止使用，我们要奔赴各自的阵地了。为了抗战，喝一个。”
    这里还有两个多月的租期，虽然停止使用，却不会退租，等租约期满后，自动解除租约。
    魏嘉猷如果调离上海，胡孝民可能会把这里当成新二组的一个备用联络点。魏嘉猷还在上海，必须舍弃。
    魏嘉猷也很有感触：“喝一个。”
    他天生就是杀手，每次手刃日伪汉奸，感觉特别的酣畅淋漓。听到要重建三大队，由他当队长时，当时他就心动了。
    胡孝民缓缓地说：“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有特别紧急的情况，你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办公室、九风茶楼、家里都可以。”
    魏嘉猷说道：“其实我很怀念在新二组的日子，你把计划制定好，我只要行动就可以了。你的计划完美无缺，省我很多事呢。”
    胡孝民说道：“我只是喜欢在脑子里推演罢了，你也知道，我的身份特殊，很少能参加行动。其实我也很羡慕你，可以痛快淋漓的杀敌。”
    魏嘉猷说：“能帮个忙吗？给我安排一个三大队的眼线到特工总部。”
    他原本是唯行动至上的人，阴差阳错进入特工总部后，很快发现情报的重要性。没有情报的支持，不管什么行动，都会有太大的风险。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你向区里报计划，我暗中配合。直接给你安排，不合规矩。我们的工作，一定要严格按照条例来办，这样才能活得更久。”
    胡孝民虽带了一瓶酒，但他只喝了三分之一。他必须时刻保持大脑清醒，永远都不能让自己喝醉。
    晚上，胡孝民陪着顾慧英去了顾公馆，王淑珍给他传来两个消息：贵州方面会根据胡孝民分析的三点，去调查内部可能出现的间谍；军统南京区传来消息，经四处打探，确定柳娜梅不在南京。

第四百六十八章 相信我
    刘炳元躲在医院，情报一科的工作暂时由范桂荣负责。但他依然跟以前一样，先与一到六组的组长去胡孝民的办公室，汇报了各自己的工作，听胡孝民作了指示后，再去大会议室开会。
    散会后，廖新民去了同仁医院，向刘炳元报告一科的最新动态。这也是胡孝民交给他的任务，情报一科的任何工作，只要是刘炳元可以知道的，都能向刘炳元报告。
    廖新民急着说道：“科长，范桂荣好像掌握了一个中共重要人员的线索，正在暗中跟踪呢。”
    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开，早半天告诉刘炳元就是情报，下午再告诉他，就成了信息了。
    刘炳元扶着受伤的右手，喃喃地问：“中共？”
    廖新民轻声说道：“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但鲁继荣和陶准然都在恭喜范桂荣，说他要立大功了。”
    刘炳元感觉事态严重，把被子一掀，坐了起来：“不行，我得马上出院。”
    他刚被胡孝民和秋田俊夫教训，如果范桂荣立功，他这个科长在情报一科还怎么立足？先倒想建立威信，把范桂荣挤出情报一科，搞不好最后被挤出去的是自己。
    廖新民劝道：“科长，你伤还没好呢？”
    刘炳元哪还顾得上手上的伤？穿上鞋子就要往外走：“伤重要还是位子重要？要是让范桂荣立了功，以后还有人把我当科长吗？”
    廖新民在后面追了出来：“科长，还得办出院手续呢。”
    两人回到情报一科到，刘炳元先去了胡孝民的办公室，结果没看到人。胡孝民上午听取一科几个情报组长的汇报后，要么去东南贸易公司，要么去九风茶楼，有时甚至会回家。
    刘炳元走到陆实声的办公室，举起手想敲门，想了想还是放了下来。他可以向胡孝民叫板，但在陆实声面前，还不敢放肆。
    到自己办公室后，刘炳元想把范桂荣叫来，问一问中共的案子。可打电话到情报一组，范桂荣却不在一组的机关。
    孟香谷突然走到刘炳元的办公室，小心翼翼地说：“科长。”
    刘炳元沮丧地坐在办公室，他的右手食指夹着板子，做事只能用左手，非常的不方便。加上胡孝民和范桂荣都没见到，他心情非常低落，坐在椅子上抽着烟，像一个愤怒的火车头，喷出一缕缕呛人的浓烟。
    刘炳元斜睨了他一眼，问：“有事？”
    孟香谷赔着笑问：“刚知道科长回来了，手指没事了吧？”
    刘炳元冷哼道：“胡孝民掰断我一根手指，这件事没完！”
    胡孝民表面是掰断他的一根手指，实际上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使劲的摩擦。脸已经磨没了，只能把胡孝民踩在脚下，才能重振雄风。
    孟香谷低声说道：“科长，听说范桂荣发现了江苏省工委书计周进明的行踪。”
    刘炳元夹烟的手停在半空，愣住了：“周进明？你怎么知道的？”
    廖新民告诉他，范桂荣发现了中共一个重要人物，孟香谷的情报更准确，竟然知道是周进明。中共江苏省工委书计，确实是重要人物。
    之前柳娜梅算计，要抓到周进明，并捣毁中共江苏省委，最终一个目标都没实现。发展的内线陈佐成，也转移出了上海。
    如果周进明被范桂荣抓住，不管能不能捣毁中共江苏省委，都是一个重大胜利，这是刘炳元不希望看到的。
    孟香谷得意地笑了笑：“八组的副组长方民任，原来是一组出来的。他跟一组的人还有联系，一问就知道了。”
    叶明和方民任，在一组当组员时，一起枪杀了黄金戏院的高修德。胡孝民兑现承诺，将他们分别调到七组和八组当副组长。叶明紧跟胡孝民，现在成了六组的组长，方民任不善言辞，一直默默在八组待着，也不受人待见。
    刘炳元迟疑着说：“方民任与范桂荣”
    孟香谷苦笑着说：“完全没有问题，方民任当初是杀了高修德才调到八组的，你也知道，我们八组一向不受重视，没出什么成绩，适合混日子。”
    刘炳元脸色缓和了下来：“你让方民任再多打探一点消息，我去找范桂荣。”
    他是情报一科的科长，范桂荣只是副科长，一科的事情，自然得以他为主。范桂荣再强势，也得向他汇报吧？
    刘炳元离开76号时，心里一动，又去了对面的梅机关。刚走进去，正好看到胡孝民走出来。刘炳元躲避不及，只好迎了上去。
    刘炳元极力遏制着内心的怒火，勉强拱了拱手：“胡副处长。”
    胡孝民其实也早看到了刘炳元，只是没正眼看他，待刘炳元说话，他才站定：“你不在医院待着，回来干什么？”
    刘炳元把手伸到胡孝民面前，说：“可以回来上班了。”
    胡孝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是吗？”
    刘炳元大惊失色，赔着笑说：“痛痛，胡处长，你可别再开玩笑。”
    胡孝民松开手，意味深长地说：“既然回来，就要安心工作，做好份内的事。如果胡思乱想，只会重蹈覆辙。”
    他自然知道刘炳元的来意，不就是想求得秋田俊夫的支持么？范桂荣发现周进明的行踪，他也很意外。作为地下工作者，被人发现在所难免。
    胡孝民已经给冯香莲发出紧急情报，周进明是省委领导，绝对不能出事。
    胡孝民给范桂荣下了死命令，先跟踪，找到周进明的上下线后现动手。如果只抓一个，首先没有足够的证据，只能密捕。中共很聪明，如果大喊大叫，引来巡捕，他们的密捕就会失败，反而得不偿失。
    刚才胡孝民到梅机关，也是与秋田俊夫商量，切不可打草惊蛇。
    刘炳元嘴里唯唯诺诺，胡孝民转身一走，他就去了秋田俊夫的办公室报告。
    刘炳元信誓旦旦地说：“秋田君，我回来，这次中共周进明的案子，务必交给我。”
    秋田俊夫看了一眼刘炳元手上的纱布，疑惑地说：“交给你？”
    刘炳元坚定地说：“抓到周进明，不仅能破坏中共江苏省工委，还能破坏省委机关，请秋田君一定要相信我。”

第四百六十九章 抢先
    刘炳元离开梅机关的时候很是沮丧，秋田俊夫并没支持他的想法。周进明是范桂荣发现的，没道理交给刘炳元。
    当初张守白的案子，就是交给刘炳元，结果上了张守白的当，死了十个人。秋田俊夫杀了刘炳元，已经是手下留情。胡孝民将刘炳元的手指掰断，秋田俊夫没有一点怜悯之意。
    相反，看到刘炳元的狼狈相，秋田俊夫暗暗觉得痛快。自己当时只知道扇耳光，如果也把他手指掰断几根，那才解恨呢。
    刘炳元回到办公室后，举起右手想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一下，手掌触到桌面，才想起右手食指有伤，想收回已经来不及，右掌碰到桌面，食指传来的疼痛让他脸都变形了。
    刘炳元收回手，放在嘴边不断吹着，嘴里连声喊道：“妈呀。”
    孟香谷走了进来，惊诧地问：“科长，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刘炳元问：“跟方民任说了吗？”
    孟香谷点了点头：“说了，他也愿意替科长效力。”
    刘炳元微微颌首：“那就好。”
    孟香谷问：“科长，我们要把周进明的案子接过来吗？”
    刘炳元缓缓地说：“不，让范桂荣接着查，我们随时关注进度就行了。”
    胡孝民下午去了九风茶楼，范桂荣知道这个习惯，打电话到办公室，没人接电话，也赶了过来。
    范桂荣在包厢见到胡孝民后，低声说：“处座，周进明很狡猾，每天跟电车公司，水电公司的工人见面，估计这两家公司又会闹事。”
    自从孟香谷和廖新民，也称刘炳元为“科长”后，他就改变称呼了。如果让刘炳元听到，还以为自己是喊他呢。
    胡孝民叹息着说：“工部局和法董局，防我们比防共产党还厉害。”
    中共领导的多次罢工，之所以能取得胜利，大部分原因不是资方退让，在是租界当局生怕汪伪势力渗透。
    胡孝民叮嘱道：“我们的任务不是帮租界解决罢工问题，而是找到周进明的上下线，特别是上线。”
    范桂荣突然悄声说：“是。处座，方民任今天来找我了。”
    胡孝民随口问：“他是什么想法？”
    叶明和方民任都是当初从一组出去的，两人合力暗杀高修德，为情报一组在赌场收保护费立下了汗马功劳。
    范桂荣笑道：“方民任的想法很明确，跟着处座走，处座让他怎么干，他就怎么干。”
    方民任到八组后，虽然不怎么被重用，但好歹也是个副组长。这次刘炳元想打探情报一组的消息，方民任主动找到范桂荣表明态度，他是胡孝民提拔的副组长，只跟胡孝民走。
    胡孝民点了点头：“看来当初没看错人，让他每天传递些普通情报。”
    七组有廖新民，八组有方民任，刘炳元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秋田俊夫也站在他这边，刘炳元在情报一科虽是科长，但日子会比副科长时都要难过。
    刘炳元不出手，就会是个空头科长，被范桂荣架空。如果动手，估计还不如不动手。
    胡孝民下班时回了76号，载着顾慧英一起回家。他得知道，冯香莲有没有把情报传出去。
    到家时，冯香莲听到声响，到客厅给他们递鞋拿包，从胡孝民手里接过包时，朝胡孝民点了一下头，还眨了下眼睛。
    胡孝民暗暗松了口气，冯香莲把情报传了出去，周进明有了准备，就不用担心范桂荣的跟踪了。
    周进明那边有了准备，接下来的行动，胡孝民就有信心了。刘炳元不是很关心周进明案么？他不是派方民任来打探消息了么？会让他如愿以偿的。
    顾慧英上楼后，到了胡孝民的书房：“我听说你跟刘炳元的矛盾还没解决？”
    两人晚上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板上，在黑暗中谈话，有些话也说不清楚。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我跟他没有矛盾，他是我的手下，如果敢蔑视长官，随时再收拾他。”
    顾慧英担忧地说：“可他有秋田俊夫的支持。”
    胡孝民摇了摇头，冷笑道：“秋田俊夫只是利用他调查军统内线一案罢了，刘炳元会错了意，以为秋田俊夫什么事情都会支持他。”
    顾慧英担忧地说：“我担心刘炳元不会善罢甘休，这段时间你得注意安全。另外，刘炳元会不会暗中破坏你的工作？”
    胡孝民冷笑道：“他敢！”
    顾慧英虽是担忧，实则是提醒胡孝民：“你不是在查一个共产党的案子么？刘炳元肯定想接手，如果不让给他，到时破坏你的行动怎么办？”
    她已经猜到，胡孝民对中共应该是有好感的，甚至很有可能是中共的人。如果胡孝民要救共产党，最好的办法，是借刘炳元之手。
    胡孝民冷笑道：“秋田俊夫一直在查军统的内线，如果刘炳元敢破坏我的行动，秋田俊夫能饶过他？”
    顾慧英起身说道：“我也就这么一说，你自己考虑好。”
    胡孝民当然知道顾慧英的意思，让自己利用刘炳元的心理，把放走周进明的过错算到他头上。这样的想法，倒是与自己不谋而合。
    两人都不点破，只是相互试探。但胡孝民明显感觉，顾慧英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变化。两人在一起说话时，没有原来的那种拘谨。
    刘炳元晚上请孟香谷和方民任一起喝酒，虽然白天被胡孝民羞辱，但他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刘炳元与方民任碰了碰酒杯，诚恳地说：“方兄弟，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你放心，只要我在情报一科一天，就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方民任说道：“能在科长手下效力，是我的荣幸。周进明不断与英商上海电车公司机、车两部工人碰面，还与法商水电的工人见面，估计不用多久，这两家公司就会出事。”
    得到范桂荣的授权后，他悬在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刘炳元冷笑道：“共产党闹罢工，不关我们的事，我只想知道周进明的上线。一旦确认，要抢在范桂荣前面动手！”

第四百七十章 密捕
    方民任每天都会与情报一组原来的同事见个面，想着法子向他们打探消息。周进明每天都会去同一间杂货铺买包烟，刚开始刘炳元还没在意，但他得知，范桂荣已经监视了那家杂货铺后，他马上意识到，杂货铺是省工委的一个联络点。
    孟香谷显得很兴奋：“科长，要不要动手？”
    刘炳元这里的情况，他每天都会暗中向秋田俊夫电话报告。对刘炳元的计划，秋田俊夫既没同意，也没反对，孟香谷每天就当传声筒，秋田俊夫没下命令前，他依然是情报八组的组长，是新加入刘炳元圈子的新人。
    刘炳元眼睛一瞪：“动什么动手？我们要找的，是他的上线，是中共江苏省委的主要负责人。让范桂荣盯着杂货铺，我们盯他的人。”
    孟香谷吓了一跳：“我们盯？”
    他看了看刘炳元的手指，现在还缠着纱布呢，上次折断了一根手指，这次不会断五根吧？
    刘炳元缓缓地说：“白天我们不盯，中共喜欢晚上行动，我们盯晚上。”
    孟香谷恭维道：“科长别出心裁，说不定真有收获。”
    两天后的晚上，刘炳元突然收到消息，周进明晚上出门了，从后门离开的。情报八组的人跟了上去，发现他去了白利南路22号一栋洋房。
    刘炳元接到孟香谷的电话，显得非常兴奋：“进去多久了？”
    周进明晚上一直待在家里，趁黑出来，必定见的是很重要的人。中共也真是聪明，竟然舍得住在洋房。谁又能想到，他们会藏在洋房里呢？
    孟香谷说：“半个小时了，还没有出来。”
    刘炳元问：“之前周进明晚上出去过吗？”
    孟香谷笃定地说：“从来没有。”
    刘炳元沉吟道：“可以动手了。”
    孟香谷的话，让他下定了决心。杂货铺是周进明的情报站，白利南路22号，住的是他的上级，中共江苏省委的主要领导。
    这件事，他必须抢在范桂荣前面，如果让范桂荣先抓到人，自己的计划就落空了。
    孟香谷惊诧地问：“现在动手？”
    刘炳元冷笑道：“怎么，一个共产党，八组对付不了？”
    孟香谷提醒道：“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是不是再观察一下，如果这不是中共江苏省委机关，那怎么样？”
    刘炳元问：“情报一组有人跟着周进明吗？”
    孟香谷说道：“没有，他们的人估计还在周进明的住处对面盯着。”
    刘炳元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密捕，先抓周进明，明天查清22号住的是什么人后再动手。就算这里不是江苏省委机关，情报一组又能奈我何？”
    孟香谷恭维道：“科长妙计，马上去安排。”
    孟香谷挂了电话后，马上给梅机关分部的秋田俊夫去了个电话：“秋田先生，刘炳元想今晚密捕周进明，明天查清白利南路22号是否为中共江苏省委机关后再动手。”
    秋田俊夫客气地说：“辛苦孟组长了，祝马到成功。”
    都好几天了，胡孝民那边一直不动手，秋田俊夫嘴上不说，心里着实急。如果被周进明溜了，那可怎么办？
    有了秋田俊夫的这句话，孟香谷马上分配任务。
    方民任听到之后很是意外：“组长，现在动手？”
    他本想明天早上再向范桂荣报告，孟香谷突然要动手，他连报告都来不及。
    孟香谷说道：“这是科长的意思，秘捕，你安排一辆人力车到22号附近。”
    在街上密捕，需要有一定的技巧。让周进明坐上情报八组的人力车，拉到偏僻处，两侧的人冲上去，再用点乙醚，想拉到哪里都行。
    方民任暗暗着急，但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是副组长，必须亲自参加行动。他心想，反正是密捕，明天再报告也一样。
    情报八组的行动很顺利，周进明从白利南路22号出来后，看到街角一辆人力车，也没说话，就朝着人力车走了过去。
    上车后，车夫拉起就跑，等拐到前面的里弄后，两边突然各冲出一人，左边的人用枪顶着周进明，右边的人拿着一块加了乙醚的手帕蒙在他鼻子上，几秒之后，周进明就昏迷了。
    孟香谷很是高兴，再次向刘炳元报告，约好把人把拉到南市。那里是特工总部的地盘，就算出了问题，也没人敢跟特工总部作对。
    刘炳元听到消息后，也亲自赶了过去。当了科长后，他有专车。虽然食指的伤还没完全好，已经不影响开车了。
    这是情报八组的一个安全屋，独门独院，听到汽车声音后，孟香谷迅速跑了出来，亲自给刘炳元开门。
    孟香谷等刘炳元下车后，突然说道：“科长好像抓错人了。”
    刘炳元原本想问周进明的情况，一听孟香谷的话，惊诧地说：“什么？”
    这怎么能抓错人呢，一个大活人，整个八组都盯着。就算一个人眼瞎了，还有其他人吧？
    孟香谷苦笑着说：“身形与周进明有些像，但并不是他。”
    刘炳元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要不是他需要人手，真想给孟香谷一巴掌：“你也是老特工了，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孟香谷一脸愧疚地说：“这个人的身形和衣服和周进明都很像，晚上我们也没注意，下意识的以为是周进明。”
    刘炳元问：“周进明在哪里？”
    孟香谷摇了摇头：“不知道。”
    刘炳元沉着脸走了进去：“走，进去看看。”
    刘炳元看到那个人时，也一下子傻了眼，因为那人是个洋人，蓝眼睛高鼻子还是个黄毛。他说着一口听不懂的外国话，当他看到刘炳元走进来后，更是很激动。
    刘炳元虽是情报科长，可也不会说洋话。怪不得孟香谷不知所以，谁要是绑个洋人回来，同样也是束手无策。
    刘炳元马上说道：“你的人分成两组，一组去周进明的住处，如果他还在家里，那就一切如常，就当今晚的事没发生过。如果还在白利南路22号，一定要把人带回来！”

第四百七十一章 口才了得
    应该说，刘炳元的补救还是有效的。周进明不在家里，还有可能在白利南路22号。怕就怕情报八组离开白利南路后，周进明再从22号出来。
    孟香谷忙不迭地说：“我已经派人去周进明的住处了，马上再派人去白利南路22号。”
    刘炳元叮嘱道：“切记不可惊动情报一组的人。”
    现在保密最为要紧，如果让一组的人知道，不仅会闹出天大的笑话，如果周进明因此溜走，自己将负全部责任。
    孟香谷指着地上的外国人问：“科长，这个洋人怎么办？”
    刘炳元冷冷地说道：“他有抗日嫌疑，带回去仔细问话，让家里拿钱来赎。”
    他现在心情极度不爽，幸好抓的是外国人，如果是中国人，会让孟香谷扔到黄浦江种荷花。
    刘炳元气急败坏之时，真正的周进明已经到了九如里5号，与中共江苏省委书计刘尧在谈话。
    刘尧握着周进明的手，亲切地说：“周进明同志，这几天辛苦了，你冒着被敌人盯梢的危险，坚持工作，配合码头的计划，今天总算顺利完成了。”
    周进明真诚地说：“上次永安三厂的陈佐成，这次我被敌人发现，码头同志救我两次了。刘书计，请你一定转达我对码头同志的感谢。”
    刘尧微笑着说：“放心，我会转达的。”
    周进明感慨地说：“这次去延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真希望以后能跟他见一面，当面说声谢谢。”
    自从他的身份暴露后，组织上就安排他去延安学习。以后是否再回上海工作，谁也说不清楚。
    刘尧微笑着说：“会有机会的。等抗战胜利后，我请你们两个喝酒。”
    胡孝民的计划，虽然让周进明冒了一定的风险，但他觉得可行。毕竟，发现周进明行踪的是情报一组，胡孝民完全可以掌控，周进明的安全也能得到最大保证。最重要的是，周进明多待几天，可以让胡孝民没有任何嫌疑。
    胡孝民是第二天到情报处后，才“获悉”这个消息，他很吃惊，也很愤怒。
    “范桂荣！你是怎么搞的？这么重要的人，也会跑掉？”
    胡孝民的手掌在桌子上用力一拍，桌上的电话机都震得跳跃了一下。
    范桂荣轻声解释道：“处座，这是刘炳元搞的鬼。”
    刚开始知道消息时，他也很吃惊。周进明怎么能失踪呢？他的人一直在周进明住处对面盯着，难道说周进明长了翅膀不成？
    直到方民任告诉他昨晚八组的行动，他才恍然大悟，也敢向胡孝民报告了。
    胡孝民喃喃地说：“刘炳元？”
    范桂荣说道：“他指使八组晚上盯着周进明，昨晚周进明突然从后门离开，去了白利南路22号，结果那是个德国人办的私人诊所，他们抓错了人。”
    胡孝民骂道：“他们眼瞎了吗？周进明长什么样不知道？”
    范桂荣说道：“那就要问孟香谷了。”
    胡孝民喃喃地说：“也就是说，因为八组的插手，导致周进明连夜跑了？”
    范桂荣笃定地说：“应该是这样，我们去周进明的住处看了，什么东西都在。可以断定，他是发现了八组的行动，临时改变主意转移了。”
    胡孝民问：“白利南路22号有问题吗？”
    范桂荣说道：“那是德国人开的诊所，周进明之前预约过的，我们查了，没发现异常。”
    不要说没发现问题，就算有问题，他也不敢拿洋人怎么样。租界的洋人本就高人一等，况且对方还是德国人，以德国和日本的关系，没有谁动得了。
    胡孝民冷笑道：“把刘炳元和孟香谷叫来，我倒要听听他们的解释。”
    待范桂荣走后，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电话，给秋田俊夫去了个电话：“秋田君，中共江苏省工委书计周进明跑了，能否请你移步过来一趟？”
    刘炳元和孟香谷忐忑不安的走到胡孝民办公室，他们办砸了事情，自然底气不足。待他们看到，秋田俊夫竟然也在胡孝民的办公室时，两人顿时心头一颤。
    孟香谷还好点，他一直将刘炳元的情况向秋田俊夫报告。昨晚的行动，他事先也向秋田俊夫报告了的。至于抓错了人，不能完全怪自己。
    胡孝民盯着刘炳元冷冷地说：“说说吧，昨晚的行动到底怎么回事？”
    得益于随时知道刘炳元的动向，他才能制定周进明的脱身计划。周进明被跟踪，看似险象环生，实则有惊无险。
    刘炳元看了一眼秋田俊夫，发现秋田俊夫正望着窗外，他暗暗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昨晚八组发现周进明有逃跑的迹象，而情报一组没有察觉，为了防止周进明逃跑，我决定先密捕。哪想到，周进明太过狡猾，竟然用替身掩护，我们一时没有察觉，上了他的当。”
    他在推脱责任的同时，还不忘给一组甩锅，正因为一组没有“察觉”，他才让八组行动的。
    胡孝民岂有听不出来之理，他没理会刘炳元，转而问孟香谷：“这是一组的行动，八组插什么手？”
    孟香谷看了刘炳元一眼，张口结舌：“这个”
    刘炳元说道：“八组是听我的命令，暗中协助一组。我担心一组的监视会有漏洞，让八组查漏补缺。”
    要不是一组的行动有漏洞，他也不会让八组行动。严格论起来，昨晚的行动一组也有责任，甚至比八组的责任更大。
    胡孝民冷笑道：“你们如果不行动，周进明会跑吗？”
    刘炳元振振有词地说：“胡副处长，我是情报一科的科长，情报一科的工作，是不是由我负责？一组行动不力，我有权临机处置吧？”
    胡孝民讥讽道：“刘科长，我真是小看了你。这样的口才，不应该来特工总部，应该去政府部门，保证你能步步高升。要是当律师，一定是上海滩最有名的大律师。”
    刘炳元叹息着说：“不敢，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八组虽有错，但一组也有问题。昨晚的行动失利，我愿意承认一切责任，请胡副处长不要怪罪一组和八组。”

第四百七十二章 忘了痛
    刘炳元等人走后，胡孝民走到秋田俊夫面前，苦笑着说：“秋田君看到了吧，刘炳元办事不力，但这推卸责任的能力，我是自愧不如。”
    秋田俊夫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诚恳地说：“刘炳元也是一片好意，虽然办砸了事，但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如果胡桑还不满意的话，我可以替他向你道歉。”
    如果不是自己纵容刘炳元，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刘炳元是胡孝民的下属，蔑视长官的事情，在特工总部还是很少发生的。
    胡孝民连忙说道：“不敢。既然秋田君不再追究，那此事任何人都不能再提起。”
    这个结果是他乐意看到的，连日本人都不追究，以后自然不会有人再提此事。
    秋田俊夫再次朝胡孝民行了个礼：“多谢胡桑体谅。”
    胡孝民沉声说道：“虽然此事以后不再提，但今天我还得说几句。刘炳元昨晚的行动，看似是因为八组失误，可巧合也太多了，有人为安排的痕迹。”
    秋田俊夫心里一惊，喃喃地说：“人为安排？”
    胡孝民说道：“昨晚刘炳元下令行动，是不是太仓促了？连白利南路22号是个什么所在都没调查清楚，就随便抓从22号出来的人？八组的人都是饭桶？还是他们受了刘炳元的影响，以为从白利南路22号出来的人一定是周进明？孟香谷和八组的人，当时都认定，白利南路22号很有可能是中共江苏省委机关。”
    秋田俊夫疑惑地说：“你的意思，刘炳元替中共做事？”
    胡孝民缓缓地说：“刘炳元更像是重庆的人，秋田君可别忘了，现在是国共合作。”
    秋田俊夫目光突然一冷：“重庆的人？”
    胡孝民说道：“如果秋田君不相信的话，可以一试便知。”
    军统的内线不查出来，秋田俊夫会一直盯着情报处。这会让他施展不开手脚，不管什么事情，总得多留个心眼。
    秋田俊夫突然说：“胡桑，军统上海区将重建第三大队，就用这个情报试探如何？”
    胡孝民摇了摇头：“这虽是情报，但对军统上海区和三大队都没有威胁，如果我是刘炳元，一定不会在意。”
    他很吃惊，魏嘉猷担任三大队的大队长才几天，三大队也没开始行动，秋田俊夫怎么就知道了呢？
    难道说，李林木的行动二组还有日本人的内奸？
    可那样的话，秋田俊夫对新二组的情况，也应该了解才对。
    秋田俊夫点了点头：“胡桑说得有道理，应该如何是好呢？”
    胡孝民沉吟道：“很简单，告诉刘炳元，三大队有我们的人，新的三大队长，已经在我们的监视之下。看他有何反应？我估计，他会比这次周进明的案子更有兴趣。他借着抢功，合理给军统传递情报，就算出了事，别人还说不出什么，只能怪他好心办错了事。”
    秋田俊夫说道：“胡桑这计划不错，就依你的办法试探一下刘炳元。”
    胡孝民问：“关于军统三大队的情况，秋田君能多透露一点吗？我知道的信息越多，越能制定出完美无疵的计划。”
    秋田俊夫说道：“我只知道三大队初建，大部分人员是从重庆派过来的。听说队长在上海，据说是新二组调过去的。”
    胡孝民说道：“这些信息足够了。又是这个新二组，我想刘炳元一定会非常有兴趣，如果他真是马宁一内线的话。”
    顾慧英虽然早就知道周进明不会有事，得知昨晚刘炳元的行动后，她还是替周进明捏了一把汗。如果胡孝民的计划出现任何纰漏，周进明一定会出事。
    听说刘炳元主动承担责任，顾慧英暗暗好笑，这个汉奸特务，恐怕想不到，他被胡孝民耍得团团转。
    昨晚周进明的突然转移，让顾慧英再次断定胡孝民的身份。这让她很欣慰，胡孝民是抗日的一员，自己终于有伴了。
    一直以来，顾慧英在特工总部都是如履薄冰，生怕出现任何差错。对身边的人，都充满着警惕。现在，至少对胡孝民，可以信任。
    作为一名潜伏者，能信任一个人是非常不容易的。身处敌营，他们不会相信任何人，只有自己的同志，才是值得信任的。
    刘炳元一整天都待在办公室，中午连饭都没去吃饭。快一点时，廖新民提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几碟菜，还有一瓶山西的二十年汾酒。
    廖新民麻利的把菜摆到刘炳元的办公桌上，劝导着说：“科长，昨晚的事我听说了，这件事谁也不能怪。如果你不出手，说不定一组连周进明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刘炳元拿起筷子，夹了粒花生米放进嘴里，眯着眼睛说：“也就是你能体谅我的一片苦心。”
    廖新民趴在刘炳元的耳边，轻声说道：“科长，我又听到一个消息，鲁继荣的二组，正在监视军统重建的三大队长。”
    刘炳元诧异地说：“三大队长？”
    廖新民又说道：“听说这个队长，是新二组调过去的。”
    刘炳元吃惊地说：“魏嘉猷？”
    廖新民一拍大腿，笃定地说：“肯定是他！”
    刘炳元不解地问：“鲁继荣怎么会查到这么重要的情报？”
    廖新民神秘地说：“据说是三大队有我们的人，是胡孝民安排的。”
    刘炳元喃喃地说：“怪不得。”
    他很奇怪，胡孝民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在军统重建的三大队安排特工总部的人呢？
    廖新民问：“科长，你是情报一科的科长，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绕过你呢？”
    刘炳元冷笑道：“胡孝民防我跟防贼似的，他能告诉我？”
    他算是看出来了，胡孝民从来就没信任过自己。当然，他也多次想扳倒胡孝民，只不过每次都没成功。
    廖新民说道：“那怎么办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立功吧？”
    刘炳元吩咐道：“你再去打探点消息，如果能找到魏嘉猷的住处，那就好办了。”
    他对魏嘉猷确实很有兴趣，却忘记了一句古话：好了伤疤不能忘了痛。

第四百七十三章 配合算计
    秋田俊夫回到梅机关后，向中岛信一报告了胡孝民的计划。他不太相信刘炳元是军统内线，但种种迹象表明，刘炳元有一定的嫌疑。
    让胡孝民试探一下也好，也能侧面证明自己的眼光没错，消除胡孝民的疑心。唯一令他不爽的是，胡孝民竟然一语道破天机。
    秋田俊夫叹息着说：“没想到胡孝民无意中说出了真相。”
    军统上海区重建的三大队，确实有日本人的内线。胡孝民要用这个“内线”试探刘炳元时，秋田俊夫差点以为胡孝民已经知道了。后来见他还要拿三大队的新队长作为诱饵，秋田俊夫才放下心。
    中岛信一问：“他不知道内情吧？”
    秋田俊夫摇了摇头，坚定地说：“绝不可能，中国人怎么可能知道呢？”
    中岛信一提醒道：“秋田，不要太低估这些中国人，他们也很狡猾。”
    能当特工的人，都是人精。把别人当傻瓜的人，往往自己才是傻瓜。
    秋田俊夫不以为然地说：“胡孝民确实有点小聪明，但也就是点小聪明罢了。”
    胡孝民这次试探刘炳元，明显就是用小聪明。他用假情报试探刘炳元，如果刘炳元真是马宁一的内线，岂会上当？
    刘炳元只需要提前向自己报告，就能证明他与军统没有关系嘛。马宁一的内线，再怎么狡猾，也不会把机密先向自己报告嘛。
    中岛信一意味深长地说：“这个世上，太聪明的人不多，能有小聪明就不错了。”
    秋田俊夫回到办公室后，发现胡孝民正在门口等着。
    秋田俊夫诧异地问：“胡桑，有事？”
    胡孝民才跟自己商量了诱导刘炳元的行动，怎么又过来了呢？难道出了变故？
    胡孝民诚恳地说：“军统重建三大队的消息放出去了，刘炳元应该已经知道。我想与秋田君商量一下细节，有些事情，还要请秋田君大力支持。”
    秋田俊夫说道：“进去说吧。”
    胡孝民走进去后，郑重其事地问：“秋田君，如果刘炳元是军统内线，他知道我们在三大队有人，还知道大队长已经在监视之中，他会有什么动作？”
    他来找秋田俊夫商量，只是想让秋田俊夫配合自己，坐实刘炳元的身份罢了。刘炳元能调得动的只有七组和八组，七组的组长廖新民是自己的人，八组的副组长方民任，也暗中倒向自己，刘炳元再厉害，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秋田俊夫沉吟道：“这个应该会第一时间联系马宁一才对，毕竟三大队的大队长是从新二组过去的。”
    胡孝民摇了摇头：“如果这样的话，他早暴露了。他能隐藏这么久，让我们找不到任何破绽，首先想到的，一定是保护自己的安全。他会按照正常程序，先向你报告。这样的话，岂不自动排除了他的嫌疑？”
    秋田俊夫蹙起眉头：“先向我报告，再向马宁一报告？”
    胡孝民反问：“向你报告后，如果我发现他的破绽，秋田君是不是也会庇护刘炳元？”
    秋田俊夫点了点头：“不错，如果他向我报告，确实就没什么疑点了。”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先向你报告，得到你的支持后，再去插手三大队的事情，出了问题就是秋田君帮他承担责任了，就跟上几次一样。”
    秋田俊夫感觉自己真的一直被刘炳元戏弄，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卑鄙小人！”
    胡孝民淡淡地说：“我甚至怀疑，刘炳元为了取得秋田君的信任，会告诉你三大队的队长名字。同时，也是借机试探秋田君。”
    秋田俊夫惊讶地说：“他知道三大队的队长是谁？”
    胡孝民说道：“这个不难推测，我们知道新二组的组长是马宁一，副组长是魏嘉猷。重建三大队，总不能从新二组调个小组长过去吧？最大的可能，是把魏嘉猷调过去当队长。”
    秋田俊夫点了点头：“不错。”
    他终于觉得，胡孝民不止一点小聪明。这样的逻辑分析能力，再过几年，或许就能追上自己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刘炳元如果真是马宁一的内线，他一定会把这个情报传出去。可惜，我们不知道魏嘉猷的住处，否则只要发现魏嘉猷转移，就能确定他的身份。”
    除了向上级报告外，胡孝民其实也没其他办法。魏嘉猷搬离延年坊9号后，两人就不再发生任何关系。
    秋田俊夫沉吟道：“我们不知道，马宁一也未必知道。你不是告诉刘炳元，在监视魏嘉猷了么？就看刘炳元的反应吧。”
    胡孝民缓缓地说：“刘炳元如果把情报传给马宁一，马宁一就算不知道，但他会联系上海区，再由区部联系魏嘉猷。一旦情报反馈回来，我们的计划就会失败。所以，只能让刘炳元传出情报，却不能让他再收到情报。”
    秋田俊夫问：“怎么样才能让刘炳元收不到情报呢？”
    胡孝民沉声说道：“这就是我来找秋田君的原因，刘炳元如果来报告，希望你能给他机会传出情报。但是，之后就要禁止他与外界联络。”
    让秋田俊夫配合自己，一起算计刘炳元，这种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秋田俊夫说道：“可以，只要抓到那个可恶的军统内线，让我扮魏嘉猷都行。”
    胡孝民眼睛一亮：“秋田君这主意，实在太妙了。”
    顾慧英上车后，疑惑地问：“姆妈最近几次主动喊我回去吃饭，是不是找你要钱？”
    胡孝民说道：“看破不说破嘛，给点钱也没什么，她也没其他爱好。如果不让她打麻将，又要催着你生小孩了。”
    回顾公馆吃饭，遇到急事的话，胡孝民会先给王淑珍打电话，再让王淑珍喊顾慧英回娘家吃饭。
    毕竟胡孝民是女婿，总不能主动提出去丈母娘家吃饭吧？
    顾慧英不再作声：“这倒也是。”
    这是她之前最担忧的问题，她与胡孝民结婚后，两人做到了真正的相敬如宾，每天客客气气的，不仅不吵架，连脸都没红过。

第四百七十四章 演戏
    胡孝民下班时，刘炳元悄悄到了梅机关秋田俊夫的办公室。上次周进明的事情他搞砸了，这次发现魏嘉猷，绝对不能再错过。
    然而，刘炳元发现，秋田俊夫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古怪。失望中带着一丝愤怒，很快又换上亲切真诚的笑容，一度让刘炳元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秋田俊夫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亲切：“你有什么打算？”
    刘炳元坚定地说：“周进明的事情我很抱歉，这次绝不地让魏嘉猷溜走！”
    秋田俊夫与胡孝民已经商量好，此时听到刘炳元的话，心里说不出的恶心。他已经下意识把刘炳元当成军统内线，只能尽量掩饰着内心的憎恶，用平和的语气问：“你准备怎么做？”
    刘炳元沉吟道：“我要先知道魏嘉猷的住处。”
    秋田俊夫心里阵阵冷笑，果然如胡孝民所料：“还有呢？”
    刘炳元并没听出秋田俊夫话中的异常，以为秋田俊夫对他依然很坚持，接着说道：“魏嘉猷是新二组的副组长，通过他，很有可能找到马宁一。情报二组的能力，不足以监视魏嘉猷，我想亲自接手。”
    秋田俊夫沉声问：“你想过没有，如果魏嘉猷在你手里出事，比如说像周进明那样逃掉，你还能解释得清吗？”
    刘炳元斩钉截铁地说：“我做事但求问心无愧，如果做事就要犯错，而不做事就不会犯错，我宁可犯错。”
    秋田俊夫差点要笑出声来了，把做错事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刘炳元是第一人。
    秋田俊夫等了一会，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才缓缓说道：“监视魏嘉猷可以交给你，但此事要以胡孝民为主，你的工作要向他报告。”
    刘炳元摇了摇头：“胡孝民在这方面还真不如我，与秋田君更是相差甚远，向他报告无异于对牛弹琴，我还是向秋田君报告为好。”
    秋田俊夫叮嘱道：“不管如何，他都是你的长官。”
    刘炳元坚定地说：“我眼里只有秋田君，没有胡孝民和陆实声。”
    换在平时，秋田俊夫会很欣慰，现在却暗暗警惕。中国人拍马屁的功夫一流，而且这种被人奉承的感觉也很好，稍不注意就会落入这种语言贿赂陷阱里。
    胡孝民回到家后，一般会去书房，要么看看特工总部的件，要么给父亲烧点钱。十点左右，才会去卧室。那个时候，顾慧英已经睡下，就算偶尔聊几句，也不会那么尴尬。
    冯香莲突然跑到楼到，喘着粗气：“先生，来客人，是个日本人，叫秋田俊夫。”
    胡孝民安慰道：“不用紧张，做好你的事就行。”
    “秋田俊夫来干什么？”顾慧英也从房间走了出来，晚上她一般先占着卧室，没事的话也不怎么出来，但外面的对话，她听清了。
    胡孝民轻声说：“估计是工作上的事，你等会出来打个招呼。”
    秋田俊夫从没来过他家，这次来估计是刘炳元有关。不用猜，刘炳元下午向秋田俊夫报告了，也提到了魏嘉猷，甚至还会提出，要接手三大队的案子。
    “胡桑，没有打扰吧？”
    来拜访的是秋田俊夫，刘炳元向他报告了工作后，他觉得应该与胡孝民见一面，再商量后面的细节。也没跟胡孝民打电话，突然就到了愚园路473弄3号。
    胡孝民谦逊地说：“怎么会呢？秋田君能来，胡某蓬荜生辉。秋田君，楼上请。”
    秋田俊夫欠了欠身，很是谦和地说：“好。”
    冯香莲在旁边看着这个日本人，心里紧张得要命。她在街上见过不少日本兵，但与日本人近距离打交道还是第一次。
    刘妈也看出了冯香莲的紧张，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道：“香莲，你去休息吧，我去送茶。”
    秋田俊夫到楼上见到顾慧英后，又欠了欠身，诚恳地说：“胡夫人好，冒昧打扰，实在抱歉。”
    顾慧英谦逊地说：“秋田先生能来寒舍，实在是我们夫妇的荣幸。”
    顾慧英只是情报二科的科员，打了招呼后就回了房间，胡孝民与秋田俊夫在书房谈话。
    “胡桑晚上还在工作？”秋田俊夫看着桌上摆着的件，很是敬佩地说。
    胡孝民叹息着说：“上海抗日组织一日不清除，我就睡不了安稳觉，秋田君请坐。”
    秋田俊夫坐下后，郑重其事地说：“胡桑对工作的敬业，值得我学习。今天下午，刘炳元向我报告了，为了打探魏嘉猷的消息，提出要负责这个案子。”
    胡孝民叹了口气：“他这步棋走得很好，如果我们对他没有提防，就要中计了。谁能想到，表面兢兢业业的情报科长，会是军统的内线呢？”
    他不断向秋田俊夫灌输刘炳元是军统内线，只要刘炳元的行为，与内线相符，不用自己开口，秋田俊夫就会认定刘炳元的卧底身份。
    秋田俊夫说道：“他答应了他的请求，也把魏嘉猷的住址和二组的监视点告之了他。”
    胡孝民笑道：“刘炳元一定想不到，他精心编织的伪装，很快就要被秋田君撕掉了。”
    秋田俊夫笑道：“这件事还得胡桑配合才行，二组是你人，什么时候向刘炳元提供消息，得由你说了算。”
    胡孝民问：“秋田君是否准备好，陪刘炳元演这出戏了呢？”
    秋田俊夫笑道：“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就是军统上海区三大队的魏嘉猷。”
    为了验证刘炳元的身份，他将亲自上阵，扮演被情报二组监视的“魏嘉猷”。
    胡孝民说道：“听说魏嘉猷是个络腮胡子，秋田君要受苦了。”
    情报处有对魏嘉猷的外貌描述，最明显的特征是络腮胡子，只要秋田俊夫粘上假胡须，就能瞒过大部分人。
    秋田俊夫走的时候，胡孝民和顾慧英亲自送到门外。秋田俊夫在门口，还朝胡孝民夫妇鞠了一躬。
    顾慧英看着秋田俊夫上了车，轻声说：“秋田俊夫来找你，怕没什么好事吧？”
    胡孝民随口说道：“抓情报处的内奸。”

第四百七十五章 打开一条缝
    换在以前，顾慧英会因为胡孝民这句话整夜都睡不着。她在想，这个内奸是军统、中统还是中共？
    现在则不然，她相信胡孝民会糊弄秋田俊夫，所谓的抓内奸，最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以前她只是怀疑，从周进明的事件，她几乎可以断定，胡孝民与上海地下党有关系。冯香莲很有可能是他的交通员，张记裁缝店是他的情报站。
    顾慧英可以安然入睡，胡孝民却辗转反侧。晚上给王淑珍的情报，要明天上午才能交给区本部，魏嘉猷收到情报，估计在中午，甚至要到下午。
    这段时间内，魏嘉猷的安全有保障吗？
    胡孝民与魏嘉猷在特工总部相处几个月，之后魏嘉猷担任新二组副组长，胡孝民对魏嘉猷还是比较了解的。
    魏嘉猷不愧是军统第一杀手，行动能力无人能及。但他考虑问题较为简单，说粗心大意也不为过。三大队如果真有日本人的内奸，魏嘉猷很难甄别出来。
    胡孝民倒不奢望魏嘉猷能找到内奸，他只希望魏嘉猷不要频频与三大队的人见面，哪怕三大队是重新组建的，也要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还有刘炳元，他会上套吗？
    刘炳元可不是牵线木偶，他的资历比胡孝民还要深，要不是自己限制了他的活动，在情报一科真能有所作为。
    刘炳元就算上了套，秋田俊夫会相信吗？如果他不相信，会不会引火烧身？
    胡孝民感觉自己就像在踩钢丝，左边是刀山，右边是火海，只要掉下去，就是个死。
    顾慧英听着胡孝民的呼吸较为粗重，不像睡着的平和，轻声问：“怎么还没睡？”
    胡孝民突然问：“你觉得刘炳元会不会是军统的内线？”
    换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跟顾慧英讨论这个问题的。顾慧英是中统的人，与她讨论没有任何意义。
    可这段时间以来，胡孝民对顾慧英的身份越来越捉摸不透，他甚至向组织报告了顾慧英的情况，严重怀疑顾慧英就是组织上一直在寻找的05号情报员。
    顾慧英吃惊地说：“刘炳元？”
    刘炳元可是情报一科的科长，又深得秋田俊夫信任，怎么可能暗中替军统做事呢？
    胡孝民轻声说：“晚上秋田俊夫过来，就是商量这件事。”
    顾慧英问：“你打算怎么做？”
    她以为胡孝民在犯难，毕竟刘炳元如果是军统的人，胡孝民不会对他下杀手。
    胡孝民说道：“我估计秋田俊夫搞错了，既然他觉得刘炳元是军统内线，就让刘炳元当这个内奸吧，我还巴不得呢。”
    顾慧英突然说：“那你还担心什么？你们监视军统三大队长魏嘉猷，是个圈套？”
    她明白胡孝民的意思了，刘炳元总是跟胡孝民作对，如果秋田俊夫认为刘炳元是军统内线，正好借机除掉刘炳元。既搬开了绊脚石，又除掉了一个汉奸，一举两得。
    胡孝民缓缓地说：“不错。秋田俊夫让刘炳元负责监视，而他将亲自扮演魏嘉猷，如果刘炳元暗中通知魏嘉猷，他军统内奸的身份自然就跑不掉了。”
    顾慧英问：“所以，你在头疼，要怎么样才能让刘炳元给假魏嘉猷报信？”
    胡孝民实在太坏了，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秋田俊夫怀疑刘炳元是军统内奸是好事，可别让他怀疑胡孝民的身份。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报信很简单，难的是”
    顾慧英抢先说道：“难的是让秋田俊夫相信。”
    胡孝民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顾慧英突然说道：“你这是在玩火。”
    胡孝民说道：“此事就你知道，反正任何人问起，我都不会承认的。”
    他把这件事告诉顾慧英，也是真心想跟她商量。当然，他没把话说透，在顾慧英听来，就像是自己借秋田俊夫之后，除掉一个与自己作对的手下。
    其实，整件事在秋田俊夫向他说起军统重建三大队时，他就在一手主导。
    顾慧英突然意味深长地说道：“这种事必须要死人，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也不会替自己辩解。”
    她很欣慰，胡孝民能跟自己说这样的话。这说明，胡孝民对她没有防范心理。或许，胡孝民也猜到了她的身份，只不过两人都不点破。
    这种感觉很美妙，她像回到了从前，特别的开心。
    刘炳元并不知道自己被胡孝民和秋田俊夫联手算计，按照秋田俊夫的交待，他先去了利昌隆五金商行。这是情报二组的机关所在地，鲁继荣得知刘炳元的来意后，答应听从他的指挥。
    刘炳元对鲁继荣的态度很满意，只要把秋田俊夫抬出来，特工总部没有谁不配合的，他微笑着说：“鲁组长，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鲁继荣说道：“报告刘科长，魏嘉猷住在法租界杜美路12号的一栋石库门房子。我们在对面设了一个监视点，处座交待，绝对不能惊动对方。”
    刘炳元沉吟道：“你领我去看看。”
    鲁继荣说道：“刘科长，现在这么晚了，是不是等明天？魏嘉猷很警觉，如果让他发现，这个责任我可担不起。”
    刘炳元冷哼道：“现在我负责这个案子，有责任也是我来承担。”
    鲁继荣无奈地说：“好吧。”
    胡孝民跟他打过招呼，可以有条件配合刘炳元的工作。
    刘炳元到杜美路12号后，亲自观察周围的地形，带着鲁继荣在周围绕了两圈，才到二组的监视点。
    这个监视点在杜美路12号的斜对面二楼，打开窗户可以看到魏嘉猷家的情况。
    刘炳元提醒道：“鲁组长，刚才我看了，杜美路12号是有后门的，所以在后门也要设立一个监视点。我们吃过一次这样的亏就行了，不能再重蹈覆辙。”
    情报一组在监视周进明时，就没在后门安排人。情报二组也是如此，看来这是胡孝民的特点，只盯前门不盯后门。
    鲁继荣随口说道：“明天就安排。”
    刘炳元语气很强硬：“不能明天安排，今晚人就要到位。”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大意
    刘炳元摆出科长的架子，鲁继荣也没有办法。他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去打扰胡孝民，不就是派个兄弟守在后门么，安排就是。
    刘炳元见鲁继荣安排了人，脸色才缓和下来：“拍了魏嘉猷的照片吗？”
    他是情报科长，又是受秋田俊夫委派来负责监视工作的，为了不犯之前周进明案的错误，必须严格要求。
    鲁继荣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魏嘉猷白天基本不出门，晚上光线不好，拍出来也看不清。”
    刘炳元叮嘱道：“相机还是要准备，一旦有机会就不会错过。”
    刘炳元下半夜才回去，鲁继荣要安排人送，被刘炳元拒绝。鲁继荣也没在意，但记下了刘炳元回去的时间。
    胡孝民跟往常一样，起床之后去后花园做晨运。昨晚他想了一夜，还对顾慧英敞开了心扉。虽然这个心扉，是情报处副处长的名义，但两人都知道，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谈论工作。
    有些事情，胡孝民没有跟顾慧英说，也不能跟顾慧英说，她的真正目的，不仅是要让刘炳元成为军统内奸，还想把秋田俊夫在军统三大队的内线找出来。
    胡孝民真正担心的，不是自己的计划，也不是秋田俊夫相不相信刘炳元，而是担心会有变数。
    未谋胜先谋败，是胡孝民的习惯。这件事的变数太多，自己的计划，也得随时调整。一旦调整不及时，就会出现不可能控的现象。
    鲁继荣单独到胡孝民办公室报告：“处座，昨晚刘炳元到了二组，也去了杜美路12号。他提出，要在后门安排一个监视点，还让我们配相机，找机会给魏嘉猷拍照。”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从今天开始，不能让刘炳元再离开你的视线。”
    鲁继荣为难地说：“他是科长，我是组长”
    胡孝民问：“监视点的电话装好了吗？”
    鲁继荣说道：“正在拉，估计下午能装好。”
    装一部电话得好几百元，况且他们只是临时租的房子。可胡孝民要求，这么重要的监视点，一定要装电话，他又多出了一百元，让电话局加班。
    胡孝民说道：“到时秋田俊夫会给他打电话的。”
    杜美路12号是有电话的，监视点有了电话，秋田俊夫就能遥控指挥。
    从昨天晚上开始，秋田俊夫就住进了杜美路12号。里面有电话，也有几天的食物，住在里面无需出门。这个电话号码，他告诉了好几个人，有什么事情，随时能给他打电话。
    早上，秋田俊夫接到一个电话，是孟香谷打来的，他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秋田先生，找到魏嘉猷的住处了！”
    秋田俊夫在军统上海区三大队的内线，由秋田俊夫直接联络，得到的情报，由情报八组的孟香谷使用。
    胡孝民正在甄别刘炳元，这是重中之重，找到军统内奸，比抓获魏嘉猷更重要。
    秋田俊夫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沉声问：“在哪里？”
    孟香谷说道：“静安寺路上海煤气公司对面的同和里。”
    秋田俊夫冷声说：“盯住，此人在大丰村杀了好些帝国士兵，必须抓回来接受审判！”
    孟香谷说道：“是。”
    秋田俊夫原本觉得无聊，在这里扮演魏嘉猷，既不能出门，还得粘着满脸的胡须。孟香谷的这个消息，让他突然兴奋起来。
    秋田俊夫在房间来回踱步，以情报八组的能力，很难抓到魏嘉猷。这个原新二组的副组长，现在三大队的大队长，听说是个行动高手。在大丰村时，一人用刀就杀了好几名日本士兵。
    他走到电话机房，向中岛信一报告了这个好消息，并请求梅机关给予支持。同和里在公共租界，需要日本宪兵配合，巡捕房才会抓人。
    魏嘉猷是很重要的人，为了防止巡捕房的人向军统通风报信，还得留一手。至少自己要保证可以抓捕魏嘉猷，才能让巡捕房配合行动。
    快中午时，孟香谷再次给秋田俊夫打电话：“秋田先生，刚才魏嘉猷出门了，提了个箱子，感觉要走啊。”
    秋田俊夫怒声问：“你们惊动他了？”
    孟香谷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没有！”
    秋田俊夫问：“上午他见过什么人没有？”
    孟香谷说：“没见他出门啊。”
    秋田俊夫问：“他的房子有电话吗？”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情报处的军统内线，昨晚把情报传出去，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传到魏嘉猷手里了。
    孟香谷说道：“有。”
    秋田俊夫骂道：“蠢材，为什么不把电话线破坏？”
    孟香谷急道：“现在怎么办？”
    他确实没注意，想着刚盯住魏嘉猷，不要打草惊蛇。如果破坏了电话线，魏嘉猷发现异常，突然转移，那可怎么办？
    秋田俊夫当机立断：“我们的人马上到，确定他的落脚点后，马上执行抓捕。”
    魏嘉猷确实接到了紧急情报，三大队出了内奸，敌人已经知道他将担任新的三大队大队长，为了安全起见，建议他这几天换个住处。
    魏嘉猷很不情愿，自己刚从延年坊9号搬过来，又要换地方，难道说这几天接触的人就有日本人的内线？
    魏嘉猷突然很想念胡孝民，如果可以，他不想当这个破队长。在新二组当副组长，那么的悠闲自在啊。每天的工作，就是过好自己的生活。反正具体的行动计划，胡孝民会制定好，他只需要执行就行了。
    到三大队后，所有的工作，全部得他亲历亲为。三大队是重建，工作千头万绪，除了李林木的行动队外，其他几个行动队，都是从外地来的。安排食宿、掩护身份、经费规划、交通站、情报站，各种各样的问题一大堆，他的脑袋都快爆炸了。
    半小时后，孟香谷再次报告了一个好消息：“魏嘉猷就在对面不远的静安大厦落脚。”
    秋田俊夫叮嘱道：“机不可失，马上行动，记住，要保密。”
    随后，秋田俊夫又向中岛信一报告，随时可以行动。
    最后，秋田俊夫才给对面情报二组的监视点去了个电话，告诉刘炳元：“从现在开始，监视点的人不能再离开，需要出门得有两人以上同行。”

第四百七十七章 出事
    对秋田俊夫的命令，刘炳元感觉莫名其妙。自己才是负责魏嘉猷案的好不好？怎么以了监视点就不能再离开呢？
    就算要保密，也不能对自己用这样的手段啊？
    刘炳元把电话一挂，无奈地说：“好了，所有人都不能离开。”
    电话刚装好，第一个电话由鲁继荣打给胡孝民，随后秋田俊夫就要来电话，下了这样的命令。
    鲁继荣故意说道：“这得到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守在这里，刘科长事务繁忙，怎么能跟我们一样呢。”
    他的任务是寸步不离地盯死刘炳元，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刘炳元心里其实不痛快，但又不能表露出来：“秋田君这么安排，自然有其道理，我们严格遵守就是。”
    鲁继荣善解人意地说：“这里有床，刘科长如果累了，随时可以休息。”
    刘炳元冷声说：“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睡觉的！”
    他心里憋着一团火，只是找不到发泄口罢了。
    鲁继荣淡淡地说：“既然刘科长要工作，那我先休息一会。”
    出门都必须有人陪同，监视有二组的组员，有什么好工作的？胡孝民让他监视刘炳元，说明刘炳元有问题。刘炳元是科长，他都没放在眼里，遑论现在是自己的监视对象。
    刘炳元为之一滞，这是鲁继荣的地盘，他也没办法，只好到窗口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情况。
    善钟路李公树的住所，军统上海区书计齐兵，拿着局本部的电报，向李公树报告工作。
    齐兵说道：“贵州方面经过调查，暂时没发现日方特务。他们愿意提供全部名单，由我们再次甄别。”
    李公树冷笑：“查不出来，才知道棘手。现在愿意提供名单，早干嘛去了？”
    齐兵说道：“反谍不是那么简单的，他们对情况没我们这么熟悉，敌人又很狡猾，找不出来也很正常。”
    李公树问：“到时把名单和相关资料转给马宁一就是，魏嘉猷转移了吗？”
    马宁一本身潜伏在特工总部，对打入对方阵营的人最为熟悉。日本特务要想在军统潜伏下来，需要什么样的档案，会有什么样的表现，马宁一最清楚不过。
    一个好的潜伏间，也是一个好的反间人员。
    马宁一待在秋田俊夫身边，能随时观察秋田俊夫的反应，让马宁一甄别，最为合适。
    齐兵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说道：“上午已经通知，这个时候应该转移了。李先生，这次是不是太谨慎了？”
    李公树叮嘱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在敌后工作，小心点不为过。三大队的这个内奸没找出来前，三大队不宜参加任何行动。就算有行动，也只能让李林木的行动队执行。”
    齐兵奇怪地说：“三大队的人，都是从重庆派过来的，怎么会有日本特务呢？”
    李公树一脸担忧：“这说明，重庆方面出了问题。”
    人是重庆来的，日本人能从重庆渗透，非常可怕。如果不能找到其中的原因，以后还敢向重庆要人吗？
    齐兵说道：“李先生，马宁一提出，想知道魏嘉猷现在的住处”
    新二组与第三大队是平行单位，两个单位不能发生横向关系。就算魏嘉猷原来是新二组的副组长，但从他担任三大队的大队长开始，两人就不能再有任何联系。
    李公树说道：“给他。”
    他太知道胡孝民的重要性了，特工总部情报处的副处长，却是军统上海区新二组的组长。这要是能传出去的话，将是多大的荣耀？
    齐兵说：“魏嘉猷现在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之前他住在同和里，接到通知后，还没与区里联系。”
    李公树说道：“马宁一在特工总部有内线，如果他们对魏嘉猷采取行动，他会第一时间知道。”
    马宁一是胡孝民的事情，上海区的最高机密。早在胡孝民还是“入角炮”时，他的档案就送到了重庆存档。在上海区，除了魏嘉猷外，就只有他知道胡孝民的身份。
    胡孝民下午一直在办公室，刘炳元会不会成为军统内线，得看他做出什么样的行动。他这属于后发制人，只有刘炳元动，他才能跟着动。
    快下班时，胡孝民突然听到一个消息，静安寺路的静安大厦，发生了枪击案，死了多名日本宪兵。
    胡孝民正准备出去时，桌上的电话响了电话，是秋田俊夫打来的：“胡桑，魏嘉猷在静安大厦，你赶过去看看，一定要想办法将之缉拿，死活不论。”
    胡孝民吃惊地说：“魏嘉猷？”
    这件事他一点都不知道，自从在延年坊9号送别魏嘉猷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
    秋田俊夫的声音很冷：“上午刚刚知道的消息，他原本住在同和里，突然转移到了静安大厦。胡桑你的推断很正确，有人把我们监视魏嘉猷的情报传了出去，军统那边采取了行动。”
    显然，杜美路12号的行动，已经产生了效果。有人知道情报二组在杜美路12号监视“魏嘉猷”后，迅速报告给了军统上海区。军统为了安全起见，让魏嘉猷马上转移。
    从时间推断，一切都很合逻辑。秋田俊夫甚至敢断定，刘炳元就是那个可恶的军统内线！
    胡孝民骂道：“这个该死的内奸！”
    挂了电话后，胡孝民迅速驱车前往静安大厦。外面已经被巡捕隔离，胡孝民亮出证件后，才挤了进去。
    现场可以用惨烈来形容，死了六个人，枪枪毙命，不是胸口中枪，就是眉心中弹。危急时刻，魏嘉猷顾不上保留实力。
    “胡处长”
    胡孝民正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看到有两个情报八组的组员时，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正疑惑间，突然听到孟香谷的声音。
    胡孝民指着地上的八组组员冷声问：“孟香谷，这是怎么回事？”
    孟香谷说道：“我们上午发现魏嘉猷的住所，中午前魏嘉猷突然离开，到了静安大厦，秋田曹长认为机不可失，让我们配合宪兵队行动。”
    胡孝民讥讽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梅机关的人？魏嘉猷呢？”

第四百七十八章 有样学样
    胡孝民的讥讽是有道理的，孟香谷是情报一科的人，他上午发现魏嘉猷的住所，既不向刘炳元和范桂荣报告，也不向自己和陆实声，却在第一时间向秋田俊夫报告。宪兵队配合八组行动，结果死了两个，他岂能不生气？
    当然，胡孝民最生气的是，孟香谷竟然投靠了秋田俊夫。另外，这个消息，方民任为何没第一时间报告给范桂荣？
    是不想报告？还是不敢报告？或者说，找不到机会报告？
    如果是后者，胡孝民能原谅他，但要是前者，就得重新评估方民任的为人了。
    听到胡孝民的话，孟香谷羞愧地低下了头，原本以为给秋田俊夫做事神不知鬼不觉，哪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他轻声说：“魏嘉猷跑了。”
    胡孝民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咆哮着说：“什么？跑了！”
    表面上指责孟香谷，心里却松了口气。军统第一杀手，果然名不虚传。
    孟香谷说道：“魏嘉猷受了伤，至少中了一枪。就算跑了，估计也活不了。”
    胡孝民冷哼道：“如果他活了呢？你怎么向秋田君交待？这么多人，还让魏嘉猷跑掉，八组也死了两个兄弟，如果能抓到魏嘉猷还好，要是真让他跑掉，孟香谷，这个责任得由你来负！”
    孟香谷的话，让胡孝民很是揪心。魏嘉猷受了伤，他会去哪里呢？既然是公共租界出的事，应该去法租界找医生才对。法租界有很多小诊所，只要给钱，取颗子弹不算什么。
    孟香谷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胡科长，此事怎么能怪我呢？现场由日本人指挥，八组只是配合。”
    胡孝民指着孟香谷，嗤之以鼻地说：“配合？你是情报处的八组，还是梅机关的八组？如果你是梅机关的八组，那我无话可说。但如果你是情报处一科的情报八组，那我倒要问一问，这么重要的情报，为何不向长官报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情报处副处长？”
    孟香谷苦笑着说：“这是秋田俊夫单独交给我的任务，让我只向他报告。”
    胡孝民冷笑道：“这么说，以后情报八组要调梅机关了？恭喜孟组长。”
    孟香谷知道胡孝民心里有气，但此事实在怪他不得：“胡处长说笑了，我以前是情报一科的人，以后也是情报一科的人。”
    胡孝民拱了拱手：“不敢，孟组长直接听梅机关指挥，情报处的小庙，怎么容得下你这尊大佛？对了，此事你亲自向秋田君报告，这是你的权力和义务。”
    如果魏嘉猷死在现场，他可能会向秋田俊夫报告。死了四个日本兵，还让魏嘉猷跑掉，这种挨骂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胡孝民找了个公用电话，给其他几个情报组打电话，让他们全力寻找一个受了枪伤，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
    刘炳元已经被隔离，外界的消息，传不到他耳中。打完电话，胡孝民又回到情报处，向陆实声报告了静安大厦的枪击案。
    胡孝民向陆实声报告了静安大厦的情况，以及自己的安排：“三哥，秋田俊夫这是明显防着我们，要不是静安大厦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不管如何，该自己做的，还是要做到位。日本人哪怕再无理，也不能跟他们对着干。
    陆实声淡淡地说：“你不是与秋田俊夫在试探刘炳元么？可能他不想让你分心吧。”
    胡孝民低声问：“三哥，有什么办法让刘炳元滚蛋？”
    刘炳元是军统内线，秋田俊夫已经深信不疑，但陆实声就未必了。胡孝民希望，陆实声认为自己这样对待刘炳元，纯粹是为了把他赶走。
    陆实声斜睨了胡孝民一眼，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是在试探么？”
    他其实也不喜欢刘炳元，这个从二大队调过来的情报科副科长，从一开始就只想抱孙墨梓的大腿，现在又攀上秋田俊夫。情报一科交给这样的人，实在不放心。如果有机会，他不介绍让刘炳元走人，哪怕是用诬陷的方式。
    胡孝民叹息着说：“他太沉得住气了。”
    他得给刘炳元一个假情报，诱导他走上军统内线这条路才行。陆实声也不喜欢刘炳元，如果能让刘炳元戴上军统内线的帽子，想必也是没问题的。
    陆实声缓缓地说：“如果刘炳元是军统内线，昨天晚上就应该把情报传出去了。此时的他，当然不会着急。高明的卧底，不会为了救别人而暴露自己。”
    胡孝民沮丧地说：“这么说，这次拿他没办法？”
    陆实声说道：“很难。”
    胡孝民回到办公室时，还在门口，就听到电话响，他开了门，迅速冲到办公桌旁，抓起了话筒。
    秋田俊夫急切地说：“胡桑，我是秋田俊夫，魏嘉猷逃跑，情报处务必全力以赴。”
    他已经接到孟香谷的报告，得知死了四个日本宪兵，他气得差点跳了起来。如果不是隔着电话，孟香谷的脸都会被他打肿。
    胡孝民说道：“我已经传令下去，各组全力搜寻。”
    秋田俊夫有感而发：“哟西，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抗日分子在上海岂有容身之处？”
    胡孝民说道：“秋田君，我觉得，下一步，你是否应该像魏嘉猷那样转移了。”
    魏嘉猷接到了区本部的命令，秋田俊夫这个假魏嘉猷，也不能总待在杜美路12号。
    秋田俊夫点了点头：“不错，魏嘉猷从同和里去了静安大厦，我也得换个地方。”
    胡孝民提醒道：“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也准备抓捕魏嘉猷。”
    秋田俊夫笑道：“今天晚上十点行动。”
    胡孝民很担心魏嘉猷，他从静安大厦顺利逃脱，会去哪里呢？魏嘉猷新上任，估计还没有在法租界设立安全屋。他能找到医生治伤吗？只要伤能治好，大不了躲到延年坊9号嘛，那个地方暂时还没撤。
    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胡孝民坐不住了，开着车子出去了。他本想去九风茶楼坐会，到了忆定盘路，还是拐到了武宁路，一路向东，不知不觉到了延年坊。
    经过延年坊9号时，胡孝民随意瞥了一眼，突然发现门上多了一个印记，他顿时大吃一惊。

第四百七十九章 离别
    门上的印记并非暗号，而是半个血手印，两根手指加半个手掌。虽然变得暗红，但胡孝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血迹干了之后的印迹。
    胡孝民将车子停到不远处，如果魏嘉猷身上有伤，他得开车送魏嘉猷去治伤。
    虽然情况万分危急，胡孝民还是化了装后，才去了延年坊9号。他相信，魏嘉猷一定是没有办法，才来这里的。
    胡孝民左手敲门，右手放在腰后的手枪上，子弹已经上瞠，保险也已打开。哪怕知道里面很有可能是魏嘉猷，也随时准备开枪。
    里面没人开门，胡孝民看了看左右无人，翻身爬了进去。刚走到房间，他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胡孝民把枪掏了出来，轻声问：“是你么？”
    “进来吧。”
    房间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好像这三个字，都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似的。
    胡孝民走进去，看到魏嘉猷就躺在屋中央的椅子上：“中了几枪？伤在哪里？”
    魏嘉猷的手抱着肚子，脸上勉强挤出一丝不在乎的笑容，嘴角却流出了鲜血：“两枪，怕是不行了。”
    胡孝民低声怒吼道：“谁说的？我送你去法租界，那边有好几个医术精湛的法国外科医生，最擅长治枪伤。”
    魏嘉猷的状态，让他很担忧，脸色惨白，瞳孔扩散，椅子下面已经积了一滩血。而且，鲜血还不断从手指间流出来。
    魏嘉猷突然用力吸了口气，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竟然好了几分：“自己的伤自己知道，伤到了内脏。原本以为，我会孤独地死在这里，没想到你能来。”
    胡孝民问：“为什么会被跟踪？”
    魏嘉猷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在同和里接到紧急电话通知，当时没有引起重视，想去静安大厦待两天。哪想到，鬼子和特务这么快就动手，够本啦。”
    胡孝民知道魏嘉猷的时间不多，他的精神状态好转，很有可能是回光返照，他长话短说，赶紧问：“死了四个鬼子和两个特务，知道你住在同和里的有哪些人？”
    魏嘉猷说：“内外交通都知道。”
    为了省事，他都在同和里进行情报交接。
    胡孝民问：“三大队其他人还有没有知道的？特别是从重庆过来的那些人？”
    他知道魏嘉猷时日无多，也不想浪费时间，如果送他去法租界，很有可能死在路上。趁着这点时间问话，或许很残忍，但为了找出内奸，必须这样做。
    魏嘉猷轻声说：“有两个，二队长吕进和三队长沈森”
    胡孝民沉声问：“他们分别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在同和里的？”
    魏嘉猷的声音越来越轻：“昨天”
    胡孝民随口问，突然感觉魏嘉猷的异常，摇着他的肩膀焦急地说：“昨天什么时候？醒醒，颜森。”
    然而，魏嘉猷的手臂垂落，腹部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
    胡孝民站了起来，朝着魏嘉猷的遗体正式地鞠了一躬，身体呈九十度，久久没有直起。
    随后，胡孝民开始在房间搜查，他需要将自己曾经的痕迹全部清除，而只留下魏嘉猷的。魏嘉猷之前搬离时，胡孝民就已经清除过一次，但今天魏嘉猷又增加了新的痕迹。
    离开前，胡孝民轻轻带上门，再检查了一遍地上的足迹。
    坐进车里后，胡孝民卸了装，点了根烟，抽完之后才发动车子回了特工总部。
    魏嘉猷的尸首没有被日本人找到，还是很庆幸的。魏嘉猷的身形和相貌，虽然发生了很大变化，一旦落到特工总部手里，把脸上的胡须一刮，还是有可能看出，这就是原来警卫一大队的副大队长严青山。
    魏嘉猷的遗体如何处理，由区本部决定，胡孝民提议，最好由新二组处理。实在不行，也只能交给李林木。
    李林木现在是三大队行动一队的队长，二队队长吕进和三队队长沈森，都是从重庆来的，而且昨天很有可能都见过魏嘉猷。
    近期见过魏嘉猷的人，都有可能是秋田俊夫的内线。
    魏嘉猷住在同和里，连自己都不知道，孟香谷何德何能，怎么就能知道呢？
    顾慧英上车后，发现车里烟味特别浓，连忙把车窗摇了下来：“怎么这么大的烟味？”
    胡孝民将方向盘一转，一踩油门，就朝着顾公馆而去：“晚上去你家吃饭。”
    顾慧英吹了吹风，感觉好多了，又将玻璃摇上来，随口问：“刘炳元的事办好了么？”
    胡孝民说道：“没有。”
    顾慧英说道：“这么说来，他未必是军统的人。”
    胡孝民说道：“此话从何而来？也有可能是他隐藏得太好，我们找不到他的破绽罢了。”
    顾慧英提醒道：“不管如何，时间一长，秋田俊夫就会怀疑。”
    胡孝民想借机除掉刘炳元的想法很好，但如果为了除掉刘炳元，而让自己陷入危险，那就得不偿失了。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最多就是让他这次过关嘛。”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魏嘉猷，离开延年坊9号之后，他就没有了悲伤的资格。所有的情绪，都只能埋在心底。
    胡孝民与魏嘉猷，在临训班时就相识，魏嘉猷教他枪法和搏击，胡孝民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到上海后，胡孝民解救被捕的魏嘉猷，两人同时潜伏在特工总部。
    将魏嘉猷改头换面后，两人再次携手合作，只不过魏嘉猷成了胡孝民的副手，专职负责行动。
    那段时间，胡孝民觉得两人合作得很愉快。自己制定计划，无需为行动人员的能力担忧。不管什么任务，魏嘉猷都能完成。
    魏嘉猷在新二组当副组长时，胡孝民有底气与日本宪兵队搏一搏。事实上，他也搏对了，大丰村的行动，除掉了木村巧。
    胡孝民虽然是共产党员，但并不影响他与魏嘉猷的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在延年坊9号时，胡孝民对着魏嘉猷的遗体暗暗发誓，一定要帮他报这个仇！
    魏嘉猷的仇人有好几个，最重要的，也必须要死的是秋田俊夫。

第四百八十章 量身定制
    新二组情报小组长汤伯荪，接到马宁一的最新命令后很是惊讶：以马宁一之名义与刘炳元联络，让特工总部误认为刘炳元是新二组之人，马宁一之内线。
    刘炳元和鲁继荣在杜美路12号对面监视“魏嘉猷”时，汤伯荪就带着情报小组的人，在附近观察着。
    他的任务只有一个，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与刘炳元单独接触，并让其他看到。
    知道刘炳元有车后，汤伯荪也租了辆汽车，在租界租车比租房还方便。当然，最方便的其实还是拦出租汽车。小小的租界有三千多辆出租汽车，日夜营业，可以说，只要是稍大的马路，二十四小时都能拦到出租汽车。
    杜美路12号的“魏嘉猷”提着一个箱子，突然离开时，对面监视的刘炳元马上知道了。情急之下，刘炳元顾不上许多，亲自与鲁继荣跟了上去。
    “魏嘉猷”准备得很充分，提着一个小箱子，出门后就上了一辆人力车。要不是监视的情报员眼尖，或许都不会发现。
    等刘炳元和鲁继荣带着两个二组的情报员下来时，“魏嘉猷”已经消失。
    鲁继荣急道：“刘科长，怎么办？”
    刘炳元手一挥：“上车，朝东南追。”
    杜美路是西北朝东南向的，虽然不知道“魏嘉猷”要去哪，但沿着杜美路往东南方向走是没错的。
    他们坐着刘炳元的汽车，沿着杜美路一路向东南方向追去，一直追到亚尔培路，也没看到“魏嘉猷”的影子。
    鲁继荣坐在副驾驶，问：“刘科长，是不是拐到旁边的里弄了？”
    刘炳元眼睛盯着车外，他也很奇怪，汽车比人力车开得快，为何一直没追上呢？
    刘炳元说道：“如果去了旁边的里弄，也已经追不上了。所有人下车，分开寻找，人力车的编号后四位是2595。”
    鲁继荣吩咐道：“你们一组，我和刘科长一组。”
    按照秋田俊夫之前的交待，所有人都不能单独执行任务。两个组员的任务是侦查，他的任务是监视刘炳元。
    刘炳元下车后，掏出烟想抽，哪想到却倒不出来。手伸进去，发现烟盒已经空了。看到旁边有家纸烟店，径直走了进去。
    鲁继荣原本把烟都掏出来了，看到刘炳元都没看自己一眼，默默将烟又收了回去。自己的烟也是用钱买的，留着自己抽不香吗？
    鲁继荣站在车旁，并没跟着刘炳元进去。反正就是买包烟嘛，两分钟的事。
    就在刘炳元走进纸烟店时，也有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走了进去。鲁继荣只是看了一眼侧脸，也没在意。他掏出烟，给自己点上。
    刚抽了两口，刘炳元就出来了，他的脸色有些古怪，看了鲁继荣一眼，想说什么又收了回去。
    鲁继荣一愣，他突然想到自己的任务，任何时候都不能让刘炳元脱离自己的视线。刚才刘炳元买烟，不就脱离了视线范围么？哪怕只有两分钟，可他接触的人不少于两人。
    比如说，纸烟店的伙计，还有刚走进去的顾客。
    鲁继荣的目光投向纸烟店，那个灰衣男子正好走出来，看到鲁继荣望着他，马上将目光转到一旁，加快脚步离开。
    鲁继荣更是奇怪，难道刘炳元与这个灰衣男子发生了什么？
    刘炳元将烟撕开，抽出一根后，说道：“上车吧。”
    鲁继荣问：“刘科长，我们去哪里？”
    刘炳元沉吟道：“秋田俊夫之前命令，监视魏嘉猷期间，所有人都不能单独离开。他现在转移，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之前的命令自动取消。你们在这里查找那辆人力车，我回梅机关报告。”
    鲁继荣犹豫道：“可是”
    刘炳元显得很急切，语气也冷了下来：“就这么定了，有什么事我向秋田俊夫解释。”
    鲁继荣无奈地说：“好吧。”
    刘炳元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再坚持已经没有意义。胡孝民提醒，刘炳元可能有问题，看来他的狐狸尾巴就要露出来了。
    刘炳元淡淡地说：“你先下车吧。”
    鲁继荣刚下车，二组的组员正好回来，跑过来问：“组长，怎么啦？”
    鲁继荣伸手拦了辆车，抢先钻进了车里：“追上去。”
    刘炳元并没想到，自己身为特工总部的情报科长，竟然也会被跟踪。鲁继荣拦的是出租汽车，跟在后面，他也很难察觉。
    刘炳元开着汽车，经过亚尔培路后，一路向东，到圣母院路后，才向北驶去。快到福煦路时，他的车子停到了同康里。
    这里是圣母院路东侧，福煦路的南侧，属于法租界。只要踌过福煦路，就到了公共租界。在这种边界地方，做什么事都方便。想做什么事，可以去公共租界，回来就住到法租界。如果在法租界犯了什么事，马上就能逃到公共租界。
    鲁继荣看到刘炳元的汽车后，马上给胡孝民家里打了电话，向他报告刘炳元的异常。
    胡孝民吩咐道：“你在周围监视，再多叫几个兄弟来，要带上家伙。”
    同康里5号，是胡孝民亲自选定的地方，刘炳元怎么也想不到，他与胡孝民竟然会在这里发生某种关系。
    放下电话，胡孝民给秋田俊夫打了个电话，秋田俊夫在离开之后，就去了亚尔培路一家旅馆，那里有房间有电话，也是胡孝民特意给他选的。
    胡孝民说道：“秋田君，刘炳元动了，去了同康里，圣母院路与福煦路东南角。”
    秋田俊夫说道：“你先去，我马上到。”
    胡孝民早准备好，挂了电话，开着车子就冲了出去。秋田俊夫距离同康里更近，但两人几乎是同时到的。
    胡孝民的车子刚停到同康里里弄口，就看到秋田俊夫匆忙从一辆人力车下来。车夫满头大汗，显然一路被秋田俊夫不断催促着。
    看到胡孝民的车子，鲁继荣也跑了过来，看到秋田俊夫，鲁继荣欠了欠身：“秋田先生好。”
    秋田俊夫问：“快说，现在什么情况？”
    鲁继荣说道：“进去有一会了，应该在同康里5号。”
    “砰砰！”
    秋田俊夫正要说话，突然听到里面传来枪声。

第四百八十一章 最后一刻
    突然的枪声，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胡孝民和鲁继荣，更是迅速掏出了枪。秋田俊夫也不甘落后，掏出他的王八盒子，三人迅速朝同康里跑去。
    “砰砰砰！”
    二组有个组员倒在地上，正爬向旁边的射击死角，身后流出一滩血。
    从同康里5号的门口，不断射出子弹，打在地上，嘣得火花四射。
    此时，在同康里5号的房子内，新二组的行动一组组长卢义刚，正用枪指着刘炳元。
    卢义刚听着外面的枪声，怒吼道：“刘炳元，你好卑鄙！”
    刘炳元连忙解释：“卢队长，此事与我无关，我是很有诚意的。”
    他在纸烟店遇到新二组的人，新二组的卢义刚约他单独见面，让他单独去同康里5号。刘炳元当时很吃惊，但很快冷静下来，卢义刚约他见面，那是要投诚的节奏啊。
    他压抑着内心的狂喜，与鲁继荣分开后，迅速去了同康里。卢义刚确实有意“投诚”，两人正在商量着条件，外面突然响起了枪声。
    卢义刚冷笑道：“你有诚意，外面怎么会来这么多人？”
    刘炳元连忙解释道：“卢队长请放心，我可以出去解释，你们从后面走，咱们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今天绝不会伤了和气。”
    能把卢义刚劝降，将是多大的功劳？听卢义刚的意思，情报小组也想与他接洽，把新二组的行动小组与情报小组搞定，新二组还剩下啥？至于马宁一，到时候都不屑抓他，卢义刚和汤伯荪自然会把人送到自己面前。
    卢义刚把枪对准刘炳元：“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刘炳元大急：“卢队长，有事好商量。”
    “砰砰！”
    卢义刚不想再跟刘炳元商量，连开两枪，正中他的胸口。
    随后，卢义刚与另外一位队员，架着刘炳元到前门。卢义刚扶着刘炳元到门口，在他腋下伸出枪，朝外面打了一梭子。
    “噗呲！”
    卢义刚在后面听到，有子弹打入刘炳元的身体，他才将刘炳元架到门后，让他靠着墙躺着，又把手里的枪塞到刘炳元手里。这本是刘炳元的枪，刚才他拿着开了几枪。
    胡孝民大喊道：“从后面包抄，把他们堵在里面。”
    他刚才也看到了门口的刘炳元，从开枪的位置，他发现有些不对劲，知道里面的人已经动手，这才趁机喊道。
    胡孝民的这话，迅速起了作用。同康里5号的人，也突然明白了，如果被堵在里面，早晚是个死。他们突然打开门，迅速开了几枪后，又把门关上了。
    “冲！”
    胡孝民大吼一声，举着枪第一个冲进了同康里5号。
    胡孝民的“英勇”，令后面的秋田俊夫刮目相看。里面军统的火力，他是很清楚的，子弹可不长眼睛。
    说句心里话，他都不敢冒着这样的弹雨冲上去。
    没有什么比战场更真实的，胡孝民用冒死的行为，再次证明了，他对新政府、对特工总部、对大日本帝国的忠诚。
    胡孝民一脚踹开同康里5号的大门，一马当先冲了进去，边冲还边开枪。
    后面的人见胡孝民如此“英勇”，跟在后面冲了进去，哪怕前面是枪林弹雨，有长官在前面带头，他们也不畏生死。
    鲁继荣紧跟着胡孝民，眼尖的他，突然看到了门后的刘炳元，连忙大喊了一句：“处座！”
    胡孝民看清后，蹲下，摇着他的肩膀，大声说道：“刘炳元！”
    刘炳元被胡孝民这么一喊，突然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胡胡副处长”
    胡孝民还没说话，秋田俊夫挤进来厉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等情报二组的人都进来后，才跟在后面进来。听到胡孝民喊“刘炳元”，马上扒开众人，挤了过来。
    刘炳元听到秋田俊夫的声音，连忙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我我来见新二组的人。”
    秋田俊夫问：“你见的是谁？马宁一？”
    这是军统的情报点，刘炳元来见的，当然是新二组的人，这也证明了，他就是马宁一的内线。
    胡孝民在旁边也问道：“马宁一呢？”
    刘炳元没死透，他很是吃惊，卢义刚办事也真是不靠谱。这么重要的人，怎么能不死透呢。
    刘炳元脑袋其实已经不太清醒，他觉得眼皮很重，阵阵强烈的睡意袭来，慢慢闭着眼睛，轻声说道：“他没来。”
    秋田俊夫问：“你跟谁见了面？”
    刘炳元的声音越来越小：“卢义刚，他答应”
    秋田俊夫拉着刘炳元的手，问：“他答应什么？”
    胡孝民心里一动，问：“他是不是答应让你撤离？”
    刘炳元脖子一歪，手里的枪滑落在地，再也没有声息。他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给自己弄了个稀里糊涂的结局。
    鲁继荣轻声说：“他死了。”
    秋田俊夫怒吼道：“八嘎！”
    胡孝民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搜！挖地三尺，也要把卢义刚和马宁一找出来！”
    刘炳元最后的几句话，并没有透露有用的信息。相反，他说的这几句话，会让秋田俊夫更坚信，他就是那个马宁一的内线。
    卢义刚在刘炳元中枪后，就带着行动队员撤离。其实，为了防止日伪，他把行动小组的人全部调了过来。同康里5号放了三人，后面还有四个人，加上情报小组的人，完全可以与情报二组抗衡。
    只不过，卢义刚的任务，是除掉刘炳元，把这个情报点故意暴露。
    同康里5号本是新二组行动小组以前使用过的安全屋，舍弃之后一直空在这里，这次拿出来，算是废物利用。
    新二组的人全部撤离，情报处追击无果，只能回到同康里5号。鲁继荣带着情报二组，将整个同康里5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搜查了个遍，确实发现了不少军统的生活痕迹。
    比如说，有擦枪用的油布、空的子弹壳，还找到两枚掉在角落的子弹。楼上的抽屉里，还有两根弹簧和撞针，经考证是驳壳枪的。
    所有的一切都表明，这里确确实实是军统的一个据点。

第四百八十二章 定性
    既然同康里5号是军统的秘密据点，刘炳元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他来“见卢义刚”，还“答应让他撤离”，“魏嘉猷从同和里撤离”，都与刘炳元有关。
    而鲁继荣报告，刘炳元发现“魏嘉猷转移”后，并不是用电话向秋田俊夫报告，强调要回去亲自报告。可一转身，就来了同康里5号。
    在杜美路与亚尔培路的那家纸烟店，刘炳元与灰衣男子神秘接头，这一切都落在鲁继荣眼里。
    所有的这一切，加上之前秋田俊夫对刘炳元的印象，很快得出结论：刘炳元正是军统新二组马宁一的内线。
    这个结论，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同意。
    情报处的陆实声、胡孝民认可，梅机关的中岛信一和晴气庆胤，甚至宪兵队特高课的林少佐和渡边义雄，都觉得这次秋田俊夫找到了真正的军统内线。
    渡边义雄听到消息后，亲自赶到同康里5号，望着刘炳元的尸体，感慨万端地说：“之前多少次行动，都被刘炳元破坏，木村巧和宪兵分队之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秋田俊夫信誓旦旦地说：“内奸已除，等于断了马宁一的一条臂膀，以后再碰到马宁一，一定能把他拿下。”
    渡边义雄拍了拍秋田俊夫的肩膀，特意用日语微笑着说：“秋田君，这次你很不错，魏嘉猷受伤，刘炳元被击毙，以后宪兵队与梅机关要加强合作。”
    渡边义雄粗壮，秋田俊夫矮瘦，两人站在一起，是非常明显的对比。
    秋田俊夫朝渡边义雄欠了欠身，得意地说：“根据可靠情报，魏嘉猷已经死了。”
    渡边义雄大喜过望：“消息可靠？”
    魏嘉猷在大丰村时，有数名帝国勇士死在他手里，渡边义雄早下了决心，一定要干掉魏嘉猷和卢义刚。
    这次让卢义刚溜走，实在一大遗憾，如果魏嘉猷真的死了，他的心愿就完成了一半。
    秋田俊夫得意地说：“这是雪狼传回的消息。”
    胡孝民在旁边听得心里一动，魏嘉猷死了的消息，秋田俊夫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现在特别想知道区里的态度。
    其实，胡孝民已经猜到了，秋田俊夫能知道这个情报，区里应该是将魏嘉猷的遗体，交给李林木来处理。这件事，区里应该会通知三大队其他几个行动，比如说吕进和沈森，或者其他人。
    如果这样的话，排查这个“雪狼”的范围，又缩小了一点。
    胡孝民晚上到家时已经很晚，他本想去趟顾公馆，可这个时候再去见王淑珍，实在不合时宜。
    刘炳元死了，胡孝民很欣慰，但他还高兴不起来。秋田俊夫今天无意间向渡边义雄提起的“雪狼”，才是导致魏嘉猷暴露和殉难的根源。
    胡孝民蹑手蹑脚走进卧室，刚把被褥铺好，顾慧英就转了个身。身为特工的她，哪怕一只猫走进来都能知道，胡孝民的车子回来时，她就已经醒来。
    顾慧英问：“刘炳元的事处理好了？”
    晚上胡孝民接打电话时，她基本上都听到了。胡孝民现在也不怎么避讳她，有些事情，甚至会当着她的面说。胡孝民接到鲁继荣的电话，他与秋田俊夫的电话内容，听了之后，基本上能猜出八成。
    胡孝民叹了口气，轻声说：“他的身份彻底暴露了。”
    顾慧英微微有些诧异：“军统内线？”
    胡孝民说道：“晚上他去了军统的情报点，还与新二组行动小组长卢义刚见了面，我们到的时候，与新二组发生了枪战，刘炳元被当场击毙。”
    他只能把表面发生的事情告诉顾慧英，至于她能听出多少真相，那是她的问题。
    顾慧英微微一叹：“没想到他真是军统的人。”
    她知道刘炳元不是军统的人，好奇的是，胡孝民怎么让刘炳元成为军统的人，还让所有人都相信。
    胡孝民叹息着说：“原本我只是怀疑，他身上确实疑云重重，又喜欢与我作对。如果知道他的身份，或许”
    顾慧英这下真的惊讶了：“啊，可惜了。”
    胡孝民的话，严重误导了她。这么说，刘炳元真是军统的人？刘炳元先是投靠孙墨梓，后又攀上柳娜梅，现在又倒向秋田俊夫，如果都是为了情报的话，确实很可惜。
    胡孝民说道：“人已经死了，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成了过去，睡吧。”
    刘炳元的事情，基本上定性，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找出秋田俊夫的那只“雪狼”，再替魏嘉猷报仇：除掉秋田俊夫。
    如胡孝民所料，第二天早上，王淑珍到了愚园路473弄3号。胡孝民和顾慧英刚起床，王淑珍到二楼，看到他们一起从卧室走出来，脸上笑得跟花一样。
    顾慧英连忙走出来，挽着王淑珍的手，嗔恼着说：“姆妈，你怎么来了？”
    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早为人妇，怎么还能像个小孩一样对待自己呢？
    王淑珍佯装不满地说：“怎么，结婚了，我都不能来看你啦。”
    顾慧英说道：“姆妈，你等会。孝民，你先下楼吧。”
    她知道王淑珍的来意，这么早过来，表面上是看望自己，实际上怕是今天又约了牌局。她就不明白，王淑珍的手气这么差，天天输钱，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兴趣呢？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
    他并没有马上下楼，等顾慧英进卧室后，才从王淑珍身边经过，两人顺手交换了情报。
    胡孝民与顾慧英去76号的路上，随口问：“你刚才给了钱？”
    顾慧英点了点头：“对，不能每次都让你拿钱。”
    胡孝民笑道：“我的钱和你的钱，有什么区别么？”
    结婚之后，顾慧英固执的认为，他们必须分清界线，从来不主动让他买过任何东西。也不向他伸手，想用钱都是从自己的薪水里扣。甚至刘妈的工钱，也是她支付。
    顾慧英说道：“偶尔我也要表现一下孝心嘛。”
    胡孝民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她的消费水平，以你的薪水，一个月能表现一次就不错了。”
    有些事，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

第四百八十三章 相信
    胡孝民早上到情报处后，依然先去陆实声的办公室，向他报告昨天刘炳元“暴露”的过程。
    胡孝民汇报完后，重重地叹息一声：“原本我以为是诬陷刘炳元，心里还有一丝不忍，哪想到他真是军统的人。”
    陆实声说道：“刘炳元确实有诸多疑点，既然已经死了，日本人也给定了性，不管他是不是马宁一的内线，就当他是吧。接下来，你要考虑一个问题，情报一科交给谁？”
    他对刘炳元的死还有一些疑问，只是刘炳元不是他的人，还经常跟他作对，这样的人死了活该。
    胡孝民叹息着说：“日本人没发话，我们讨论有用吗？”
    陆实声左手拿着镜子，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随口说：“日本人可以最后拍板，但我们也可以提出建议嘛。他们的手伸得再长，也不能每次都伸到情报一科吧。刘炳元就是秋田俊夫提议当科长的，又让春三当副组长，结果呢？两个人都出了事。”
    说完之后，陆实声突然看了胡孝民一眼。这两个人，明显都是秋田俊夫安插进来的。可他们先后出了事，不会跟胡孝民有关吧？
    胡孝民不动声色，坦然自若地说：“三哥有没有合适的人？”
    陆实声异样的目光，他自然注意到了，但他当作没看到。秦修德和刘炳元出事，与他没一毛钱关系。
    陆实声说道：“一科由你分管，这个科长人选，最好由你建议。”
    秋田俊夫提议的秦修德和刘炳元，都没好下场，自己再提议一个，会不会步他们后尘？
    陆实声不敢说胡孝民在背后搞了鬼，但他觉得，如果自己提议新情报一科科长的人选，说不定不久之后，又会出事。
    胡孝民年纪轻轻，越来越有城府。作为一个特工，还是情报处的副处长，这是他的必经之路。如果胡孝民没有心机，反倒不适合在特工总部待。
    胡孝民说道：“我暂时也没合适的人选，如果不从其他单位调人的话，只能循次而进，由范桂荣担任科长。”
    陆实声放下手里的镜子，淡淡地说：“范桂荣的资历确实浅了点，看有没有机会吧。”
    胡孝民自嘲地说：“其实要论资历，我的资历也浅，勉强能当个情报组长。”
    有些事情要论资排辈，但有些事情就不需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胡孝民是年轻的副处长，他的手下也可以年轻。
    他的潜台词也很明显，如果来一个资历很深的科长，是不是又要跟自己对着干？刘炳元已经成了军统内线，莫非下一个会是延安分子？
    陆实声说道：“此事我会向主任报告，能不能批，还得看机会。”
    胡孝民朝陆实声拱了拱手：“我替范桂荣谢谢三哥。”
    陆实声下意识地又摸了摸嘴唇上的小胡子，笑着说：“你小子还挺护短。”
    胡孝民望着陆实声的胡须，认真地说：“三哥，以前没怎么注意，你这胡子还挺漂亮的。如果两边能再剪短点，就更好看了。”
    陆实声摇了摇头，疑惑地说：“再短岂不成日本人的丹仁须了？”
    胡孝民笑道：“对啊，我就可以喊你太君了。”
    陆实声站起来，举手佯装要打胡孝民：“你小子敢调侃三哥，找打。”
    胡孝民连忙笑着退了两步：“我先走啦。”
    胡孝民向陆实声报告的时候，秋田俊夫在对面梅机关分部，也向中岛信一报告着刘炳元案的最终结果。
    秋田俊夫朝中岛信一重重的鞠了一躬，很是得意地说：“我之前就推断，刘炳元可能是军统内奸，这次不仅拿到了实证，他也亲口承认。可惜，我们去迟了一步，他只说了几句话就死了。”
    中岛信一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须，疑惑地说：“刘炳元是军统的内线，为何不带他走？”
    军统好不容易打入特工总部，不应该重点保护吗？新二组之所以能屡次三番侥幸逃脱宪兵队和特工总部的追捕，不就是因为有这个内线么？
    秋田俊夫解释道：“我们当时包围了同康里5号，刘炳元与军统的人共同还击，他胸口中了两枪，腹部也中了一枪，当时已经假死。”
    在他脑海里，早就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如果有人怀疑刘炳元的身份，他会极力辩护。
    中岛信一点了点头，缓缓地说：“刘炳元死了，想抓到马宁一就更难了。”
    秋田俊夫坚定地说：“请中岛君放心，有雪狼在，一定有机会抓到马宁一，除掉整个新二组的。”
    中岛信一叮嘱道：“这个雪狼，是重庆转过来的关系，你要好好保护，不能操之过急。除了你之外，雪狼的身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特工总部有第一个刘炳元，就有可能有第二个，第三个。我们可以使用中国人，却不能完全相信他们。中国人很奸诈，他们就像墙头上的草，风吹两边倒。”
    秋田俊夫郑重其事地说：“我将亲自与雪狼联络。”
    他绝对不会像军统那样，让刘炳元这样的重要内线深处险境。昨天如果军统让刘炳元先走，要找到刘炳元的证据就费事多了。
    刘炳元可是情报一科的科长，却是马宁一的线人，想想都觉得可怕。这件事之后，他更加不敢信任中国人。
    整个情报处，如果说秋田俊夫有值得信任的人，或许只有胡孝民。从他着手调查军统内线开始，胡孝民就全力以赴支持他的工作。有的时候，他都觉得感动。
    像昨天胡孝民率先冲进同康里5号，当时他就感动了。
    中岛信一问：“刘炳元死了，情报一科的科长位子又空了出来，这次你不推荐人了吧？”
    秋田俊夫说道：“让胡孝民推荐吧，情报一科由他分管，必须是他的人才行。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建议还是由胡孝民兼任情报一科的科长。”
    中岛信一微微颌首：“有胡孝民的配合，相信你能把军统上海区三大队拿下，再把新二组和马宁一拿下。”

第四百八十四章 兼任
    如果胡孝民知道，中岛信一和秋田俊夫对他评价如此之高，一定会大笑三声。
    其实受不受重视，看自己的提议能不能通过就知道了。如果上面答应范桂荣当情报一科的科长，就是对他信任有加，否则没道理让范桂荣当科长。
    从陆实声的办公室跑到自己办公室后，胡孝民把范桂荣叫了进来。
    胡孝民说道：“刘炳元死了，以后一科由你主持工作。”
    范桂荣一听，朝着胡孝民重重地鞠了一躬，激动地说：“多谢处座抬爱。”
    胡孝民笑骂道：“叫你主持工作，又不是升你当科长，这么激动干什么？”
    范桂荣依然傻傻地笑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竟然出现一个小酒窝：“只要是处座看重，我都高兴。”
    自从跟着胡孝民后，他连升了好几级。虽然刚开始出过一些差错，差点被胡孝民放弃。但他坚持了下来，先从情报组副组长干起，一路跟着胡孝民，升为组长，现在的副科长。
    以他的资历和背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升至副科长，称得上是奇迹。
    胡孝民正色地说：“处座问我一科科长人选，我推荐了你。处座也答应向赵主任建议，但上面能不能答应，特别是梅机关会不会点头，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
    范桂荣一听，双腿并立，猛地跪在胡孝民面前，朝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处座，不管能不能当这个科长，以后处座都是我的再生父母。”
    胡孝民将范桂荣扶起来，郑重其事地说：“快起来吧，论年纪我比你还小，怎么当你的再生父母？以后，只要在一科好好干，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就行了。”
    范桂荣坚定地说：“这辈子我都跟定处座了，不管以后你去哪里，我都跟着！”
    胡孝民没好气地说：“以后我要是投重庆，你也跟着？”
    范桂荣信誓旦旦地说：“不要说处座去重庆，就算你去延安，我都跟着。这辈子，只有跟着处座，才有出头之日。以前我没想明白，但从今天开始，我要换种活法。”
    没有胡孝民，他现在怕还是当个组员。熬资格能当个副组长，就是顶破天了。
    胡孝民也有一丝感动，明知道范桂荣此时有演戏的成分，但人家都跪了下来，他也入了戏，拍了拍范桂荣的肩膀：“你有这片心就行。”
    范桂荣突然说道：“处座，八组死了两个兄弟，孟香谷想发抚恤金，报告递过来了，你看批不批？”
    胡孝民淡淡地说：“八组的行动，没经过一科批准，我也不知情，这两个兄弟的死，由孟香谷负责。抚恤金是不能发的，让家属找孟香谷。”
    孟香谷的行为，比当初范桂荣越级向张挥报告一样，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如果这次他批了，就会助长这种气焰。
    就算真要给钱，也不能以抚恤金的名义。
    范桂荣为难地说：“可是”
    胡孝民说道：“我知道这两个兄弟家里困难，可现在谁不困难？先让他们找孟香谷，到时候再以私人的名义给他们笔钱。”
    范桂荣高兴地说，脸上又出现了一个酒窝：“我就知道处座不会不管他们。”
    胡孝民说道：“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脸上怎么会有酒窝呢？你现在也是干部了，在下属面前要不苟言笑。孟香谷如果找你要钱，让他去找秋田俊夫。这两个兄弟，不是为情报一科殉难的，是替日本人死的。”
    胡孝民说得很清楚，范桂荣回去之后，面对孟香谷时，脸上像挂了寒霜似的。其他情报组都搞创收，八组因为负责浦东，能有什么收入？想用组里的经费补贴都做不到。
    孟香谷赔着笑说：“范科长，都是自己兄弟，何必为难呢？”
    在情报一科，他这个情报组长的资历，应该是比较老的了。他当情报组长时，范桂荣还在史进松手下当组员。在一科，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只有陶准然。
    而且，陶准然中间有段时间还被撤销了职务，当情报组长时间最长的，非他莫属。可现在，为了手下兄弟的抚恤金，他只能在范桂荣面前低声下气。
    范桂荣摇了摇头：“孟组长，不是我不批，实在是不合规矩。八组的兄弟殉难，我也很难过。可他们是配合宪兵队行动，与情报一科无关。事前你先也没向科里报备，更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这件事你只能找别人。”
    他铁定心要跟着胡孝民，可不是说着玩的。跟对了人，才有仕途，才有事业，才会有未来。跟着胡孝民后，他一路升迁，如果像刘炳元这样朝三暮四，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刘炳元刚开始是孙墨梓的人，后来又抱柳娜梅的大腿，最后跟着秋田俊夫。他跟的这几个人，哪个都是有分量的人。可最后呢？刘炳元却成了军统内线。
    或许他真是军统的人，可就算如此，只要他跟对了人，也未必会出事。在特工总部，暗中与重庆联络的人，又不止刘炳元一个。
    孟香谷脸色冷了下来：“你的意思，我应该找秋田俊夫？”
    他也知道，自己这件事没办妥。可当时的情况，不允许他向其他人报告。他监视的可是魏嘉猷，如果出了事，还不是自己负责？
    范桂荣淡淡地说：“孟组长请便。”
    胡孝民在范桂荣走后，才有时间看王淑珍转过来的情报。魏嘉猷的遗体，区里决定由三大队的李林木处理。
    目前，三大队能信任的，也就只有李林木的行动队。吕进和沈森，因为知道魏嘉猷在同和里的住处，都成了重点嫌疑对象。
    钞票的背面，写满了字，是吕进和沈森的简历，区里决定，由马宁一负责调查雪狼。为了三大队能早日参加行动，区里希望他能早点揪出雪狼。为了方便他调查，经请示军统局本部，由马宁一暂时担任三大队的大队长。
    当然，这是兼任，查出雪狼之后，局本部会另外人接任三大队。
    PS:今天会多加更几章，没有定准，能写多少就更多少。

第四百八十五章 回馈
    兼任三大队的大队长，胡孝民没感觉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让他担任三大队的大队长，只有一个任务：揪出雪狼。
    胡孝民希望，在揪出雪狼之后，再把秋田俊夫干掉。
    区里之所以让他兼任，除了因为他比较擅长防谍反间外，还因为日本人对“马宁一”恨之入骨。
    如果“雪狼”知道，马宁一将担任三大队的大队长，会不会第一时间向秋田俊夫报告？秋田俊夫给雪狼的任务，是不是趁机找出马宁一？像对付魏嘉猷一样，把他除掉？
    一定会的！
    这是胡孝民的机会，但也可能会让他陷入危机。
    上午，胡孝民去了九风茶楼，区里让他担任三大队的大队长，让他揪出雪狼。并没有具体的计划，也没有专门安排人配合他。
    胡孝民需要自己制定计划，并且安排合适的人手。
    胡孝民到九风茶楼，就是思考这个问题。计划很关键，人手更关键。再好的计划，没有合适的人去执行，也是枉然。
    三大队除了李林木的行动队外，吕进和沈森的行动队，胡孝民一点都不熟悉。他们都是从外地调入，其中大部分有在忠义救国军从军的经历，经过军统系统训练的，只有不到十人。
    “胡桑！”
    胡孝民正想得入神时，秋田俊夫突然推开包厢的门。
    胡孝民将手里的烟掐熄，连忙站了起来：“秋田君。”
    秋田俊夫看到烟灰缸里装满了烟头，随口问：“胡桑何事发愁？”
    胡孝民脸上马上露出一脸忧色：“在想刘炳元的事情，他虽然死了，情报处会不会有第二个刘炳元？情报处会不会还有马宁一的内线？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杜绝后患？有些事虽不是胡某所能想、能干的，但还是忍不住暗暗忧心。”
    他在秋田俊夫面前，至少戴了两层面具。但这并不影响他迅速转移表情，只要有需要，他能随时调整想要的表情，并且不露丝毫破绽。
    秋田俊夫一听，对胡孝民的印象再次改观，甚至有些敬佩了，很是诚恳地说：“你的担心很有道理，我们需要要设立防范机制才行。”
    胡孝民谦逊地说：“胡某才疏学浅、人微言轻。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发现一个抓捕一个，处理一个，让人人不敢触碰那根红线。”
    秋田俊夫朝胡孝民鞠了一躬，很是愧疚地说：“但凡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还请随时开口。胡桑为了特工总部的事竭精殚力，秋田实在惭愧。”
    胡孝民的话之所以让他感动，是因为他知道胡孝民言行一致，昨天胡孝民率先冲进同康里5号，那个画面永远刻在他脑海里。特工总部没有几个人，敢冒着军统的枪林弹雨打头阵，那些人有功劳就抢，有危险就躲，令他非常之瞧不起。
    胡孝民有勇有谋，虽然当特工的时间不长，但他比那些所谓的老牌特工，不知道要强多少。
    秋田俊夫认为，以后的情报处，必定是胡孝民的情报处。他的工作，也只有胡孝民的配合，才能取得成功。
    胡孝民也朝秋田俊夫鞠了一躬，诚恳地说：“只要是公事，胡某绝对不怕打扰秋田君。不知秋田君来此，有何贵干？”
    秋田俊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不说我都忘了，找你两件事，孟香谷的八组死了两个人，能不能给点抚恤金？另外，情报一科的新科长，我支持由你来定。”
    他原本是来找胡孝民讨论这两件事，孟香谷向他报告了，死了两个手下，一科却卡着不给钱，这不是摆明怪他配合梅机关的行动么？
    至于情报一科新科长的人选，秋田俊夫也希望早点摆明自己的态度。他要让胡孝民知道，自己对他的工作，是真的支持。
    胡孝民想了想，说道：“静安大厦殉难的两个兄弟，我是亲眼目睹的。他们死在魏嘉猷的枪下，是真汉子。但八组的行动，没获科里批准，我也不知情，按说他们的生死，应该由孟香谷负责。既然秋田君说了，钱可以给，但不能以抚恤金的名义。反正家属拿了钱就行了嘛，是不是抚恤金也无所谓。”
    秋田俊夫点了点头：“胡桑想得很周到，我尊重情报一科的规矩。”
    只要给了钱，他也可以给孟香谷一个交待。
    胡孝民诚恳地说：“至于情报一科的科长人选，我提议由范桂荣接任。他虽然资历较浅，但我的资历也浅嘛。在特工总部，资历浅不是问题，只要有能力，需要为新政府出力，时刻想着打击抗日组织，也能打击抗日组织，就应该让他做事。让有能力，想做事，能做的人升上来，对整个情报一科的工作，都是有好处的。”
    秋田俊夫微微颌首，深以为然地说：“胡桑说得很对，我们就是要把想做事、能做事的人挑出来，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放开手脚干。”
    胡孝民说道：“如果范桂荣能担任科长，我想提议孟香谷当副科长，八组的组长由方民任接任。”
    花花轿子人人抬，既然秋田俊夫支持由自己来定情报一科的科长，那空出来的副科长，就得让秋田俊夫满意。孟香谷是秋田俊夫的人，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既然如此，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秋田俊夫问：“孟香谷当副科长？合适吗？”
    胡孝民笑道：“孟香谷是情报一科资历最老的情报组长，如果他都不合适，那就没有合适的人了。”
    让孟香谷当副科长，表面上回馈秋田俊夫，实际上是把八组的组长之位拿到手。八组在同和里和静安大厦的行动，方民任向范桂荣报告过，确实没机会报告。当时方民任觉得，孟香谷应该会报告，也就没有特别上心。
    他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向范桂荣诚恳认错。
    范桂荣在方民任身上，看到了当初自己的影子。他也是无心犯错，当时找不到胡孝民，才向张挥报告，差点酿成大错。现在，也应该给方民任一个机会。

第四百八十六章 构思
    秋田俊夫走后不久，胡孝民也回了情报处。秋田俊夫特意来找他，还说到情报科长的任命，这已经说明，范桂荣当科长基本上定了。
    刚走出门，胡孝民看到冯五的人力车摆在左侧。胡孝民走了过去，让冯五跟自己去车上谈点事。
    胡孝民递给冯五根烟：“五哥，这两天你帮我盯个人。”
    冯五双手递过烟，也没有点火，小心翼翼拿在手里，问：“在哪里？”
    他不是职业特工，也没受过训练，胡孝民对他的要求，也是以一个正常的人力车夫出现就行了。超出人力车夫范畴的事情，一点也不需要做。
    比如说，让他摆在某个地方，如果有其他人坐车，就说在等人。一直等到正主出来，拉着车就走，到了地方后，把地址记住就行。
    胡孝民望着冯五问：“延年坊9号。刚才出去的秋田俊夫，你认得不？”
    冯五是国字脸，如果不是穿着车夫的衣服，倒也是相貌堂堂。以前胡孝民都没注意，冯五的眼睛很大，配上国字脸，看着很有正气。
    冯五的工作就是与人打交道，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他都会多看一眼，总希望是来坐自己车的。他想了一下，马上记起来了：“那个穿西装的小个子？一看就是东洋人。”
    胡孝民沉声说：“你等会跟溜一眼说一声，让她也记住这个人。你让她近段时间，去圣母院路卖报，重点在近古药房那一段。”
    溜一眼识人很有一套，不管什么人，只要她看一眼就能记住。这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从她上学的成绩就能看出来。溜一眼每天还要卖报，每天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但她的成绩，却比其他全日制的学生要好得多。
    这得益于她的记忆力，能把人的相貌轻易记住的人，其实有着惊人的记忆力。
    冯五没有多话，胡孝民交待的事情，认真做好就行，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胡孝民拿出一卷钱，塞到冯五手里：“这是你和溜一眼的经费，不要推辞，我可以报销的，不拿白不拿。”
    这次为了揪出雪狼，胡孝民决定使用冯五和溜一眼这两个外人，让他们分别监视吕进和沈森。
    胡孝民推测，这两个人，或者这两个人身边亲近的人就是雪狼！
    内部的甄别，其实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当事人不会配合，如果知道被怀疑，甚至会有抵触情绪。人家深入敌人做地下工作，怎么能怀疑他们的忠诚和勇敢呢？
    这方面，国民党员的觉悟，远不如中共。真正的共产党员，从来不怕任何考验。组织的调查，就是对他们最好的考验。真金不怕火炼，考验之后，才能更好为党工作。
    让冯五和溜一眼出面，就算被他们发现，也可以说是特工总部在行动。反正冯五有情报处的编外人员证件，就算被发现也无话可说。
    而新二组情报小组汤伯荪的任务，是盯住秋田俊夫。冯五和溜一眼是被动执行任务，汤伯荪是主动跟踪。
    自己担任三大队长的消息，秋田俊夫很快就能收到。马宁一再次出现在秋田俊夫的视线，他能不心动？不管秋田俊夫与雪狼以何种方式联络，通过被动和主动这两种方式，总能分析出端倪。
    胡孝民作为三大队的大队长，能随时给吕进和沈森下达命令，通过调动他们，来验证自己的想法。同时，也能通过观察秋田俊夫，调整思路，更快地找到那个躲在暗处的雪狼。
    回情报处的途中，胡孝民给王淑珍打了个电话，确定她下午在家后，胡孝民开着车子过去了一趟。
    他在九风茶楼，将自己的想法，用浓盐水写在钞票上。整整写了三张钞票，这是他的整体构思，按照军统的规矩，需要提前报备。
    当然，具体的行动，胡孝民不再报告，由他临机决定。有些需要区里配合的事情，必须提前报告。
    比如说，胡孝民要求，由王淑珍继续担任三大队的内交通。至于外交通，暂时采取死信箱和电话的联系方式。紧急情况下，他会派人与三大队的人联系。
    王淑珍已经知道了胡孝民的新身份，特别叮嘱道：“万事要小心。”
    区里对胡孝民越重视，给他的任务就越危险。胡孝民不仅是她的长官，更是她的女婿。就算胡孝民与顾慧英只是假夫妇，可他们已经拿了证办了酒，以后这场婚姻是要算数的。
    胡孝民说道：“我这边没事，反倒是你，最近要注意。慧英对我们频繁交流已经有所怀疑，她是个很细心的人，现在之所以没怀疑，是因为你是她母亲。”
    胡孝民一开始只认为顾慧英是当了汉奸，想借她的身份，借机窃取76号的情报。后来才知道，她竟然还在与中统联络，对她的观感才发生变化。能在这样的环境，依然替重庆做事，不管身份如何，都是值得尊重的。
    中统上海区、苏沪区，几乎全军覆没，顾慧英能安然无恙，说明她做事非常谨慎。中统上海情报小组，相对来说表现确实很抢眼。
    再到后来，胡孝民发现，顾慧英很同情中共。她对中共的情报非常敏感，这种敏感，越过了对中统的关注。这让胡孝民不得不怀疑，顾慧英的真正身份。他已经将顾慧英的情况报告给上级，只不过上级一直没有给他回复。
    在上级没有新的指示前，胡孝民与顾慧英，只能保持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两人在工作和生活上，可以相互配合、相互支持，却不再试探对方真正的身份。
    王淑珍很有信心地说：“放心，她不会怀疑我的。”
    到办公室后，胡孝民把范桂荣叫来。秋田俊夫特意到九风茶楼，跟他说起孟香谷和一科科长的事，可以说，这个事基本上就定了。
    胡孝民沉吟道：“桂荣，下午我去活动一下，特别是跟秋田俊夫见了面，跟他说起了情报一科新科长的人选”
    范桂荣听着胡孝民的话，又开始激动起来，膝盖弯曲，随时准备落地。

第四百八十七章 雪狼
    情报一科不能一天没科长，有秋田俊夫的支持，又有陆实声和胡孝民的声援，范桂荣的任命很快下来了，正式担任情报一科的科长。他空出来的副科长，由孟香谷接任。情报八组的组长，则由方民任担任。
    而范桂荣空出来的情报一组组长，则由七组的副组长孔振球担任。
    这么一轮调整下来，整个情报一科八个情报组长，全部成了胡孝民的人。一组孔振球、二组鲁继荣、三组许志高、四组陶准然、五组蒋晓光、六组叶明、七组廖新民、八组方民任。
    孟香谷得知自己担任副科长，刚开始很兴奋，他终于熬了出来。可当他把情报八组交给方民任后，突然才发现，自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方民任只向范桂荣报告工作，对他这个曾经的组长，根本没放在眼里，似乎他从来没担任过八组组长似的。
    孟香谷想找秋田俊夫报告，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情报一科已经被胡孝民经营和跟铁桶似的，针插不进，水也泼不进。
    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跟秋田俊夫说，宁愿回去当个有实权的情报组长，也不想干这个被架空的副科长吧。
    其实就算孟香谷去找秋田俊夫，此时也找不到人。
    秋田俊夫换了西装，穿着中国人特有的长衫，去了五马路一家小的茶馆，在二楼角落的包间里，与神秘的雪狼接头。
    雪狼躲在角落里，哪怕坐在包间，也将帽沿压得很低，连伙计都看不清他的相貌。每当伙计进来时，他都会背过身子，不与伙计打照面。
    其实，坐在对面的秋田俊夫，也看不清他的模样。雪狼粘着假胡须，还戴着一副墨镜，头上戴着帽子，谁知道他长什么样？
    雪狼不抽烟，也不喝茶，双手放在桌子下面，与秋田俊夫低声交谈着。
    雪狼的声音低沉，明显是因为压着嗓子在说话：“三大队的新大队长，由新二组的组长马宁一兼任。”
    秋田俊夫正端着茶要喝，听到雪狼的话，手一拌，茶水都洒了出来，烫到了他的手。可秋田俊夫一点感觉都没有，惊讶地问：“什么？”
    雪狼用低沉的声音轻声说：“刚接到的最新通知，上海区对新二组很相信，魏嘉猷死了后，又让马宁一兼任，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之事。”
    秋田俊夫问：“马宁一有什么最新命令？”
    震惊之余，他开始变得兴奋起来。正想着对付马宁一，没想到他就冒出来了。魏嘉猷已经死了，接下来就是马宁一！
    秋田俊夫正愁找不到马宁一，如果他担任三大队的大队长，总避免不了要与雪狼发生关系。只要被雪狼发现一个破绽，就是他的死期。
    雪狼轻声说：“更换住所，这是马宁一的惯用伎俩。”
    秋田俊夫得意地笑道：“任他变换千百次，也是做无用功。”
    雪狼可能用力过大，声音变得沙哑：“马宁一命令，以后尽量不要单独外出。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以后我们要尽量少见面。我会找机会观察交通，只要跟住三大队的外交通，就能顺着他找到马宁一。”
    秋田俊夫得意地笑道：“我们可以用电话联络，也可以其他方式。总而言之，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很想抓到马宁一，可并不急于一刻。将他的伪装一层一层剥下来，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过程。”
    雪狼的声音依然低沉：“有事我会主动与你联络，到时候只认暗号不认人。”
    秋田俊夫问：“我能看一眼你的真面目吗？”
    雪狼轻轻摇了摇头，站起来说：“看到又如何？还是不见为好。”
    秋田俊夫提议：“我先走吧，如果有人盯梢，也可以给你引开目标。”
    雪狼叮嘱道：“不，我先走，你过半小时以后再动手，让伙计先把我的茶杯撤走。”
    秋田俊夫拿出一个装着钱的信封递给雪狼：“这是给你的。”
    雪狼抽出来一看，是一沓法币，显得有些不高兴：“你们日本人可真小气，下次换成美金。”
    秋田俊夫笑道：“只要你能把马宁一找出来，美元黄金都不成问题。”
    雪狼冷声说道：“我与你们合作，不是因为钱，但钱也必须有。上次魏嘉猷的情报，你们没能抓到人，我很失望。这次给的这点钱，更令我生气。如果下次，不能令我满意，我将随时中断合作。”
    汤伯荪早上差点被穿着长衫的秋田俊夫骗过去了，还好秋田俊夫个子矮小，又不瘦，他的身材跟中国的半大孩子差不多。这么一个矮子，穿着长衫出行，反而更显眼。
    跟着秋田俊夫到五马路的这家茶馆，汤伯荪并没有马上进去。等了一会，他才进去打听，得知秋田俊夫进了最里面的包间，他就在外面订了间包厢，把门打开一条缝，随时观察着秋田俊夫包间的情况。
    为了能观察秋田俊夫的包间，他这个包厢并非临街。
    然而，一直等到秋田俊夫离开，汤伯荪都没看到与秋田俊夫见面的人。秋田俊夫走出下了楼后，汤伯荪走到最里面的包厢，发现桌上只倒了一杯茶。
    他很是奇怪，叫来伙计问话，原先有一个人的，戴着墨镜和礼帽，满脸的长须。为何没在自己的包厢前经过？伙计给他解开了谜团，角落的旁边有个隐形的楼梯，很窄，平常只是应急用。
    胡孝民晚上才看到汤伯荪的报告，墨镜、礼帽、长须，都是化装的基本装备。看来这个与秋田俊夫见面的，很有可能是雪狼。
    如此的谨慎，汤伯荪都没见到人，胡孝民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他很担心，自己之前的推测会有问题，雪狼未必就是吕进和沈森。
    之后，胡孝民得知，三大队外交通与吕进和沈森接头时，两人都在住处。也就是说，与秋田俊夫见面的，未必是这两个人。
    雪狼到底是谁呢？
    看来用常规方法，很难让他露出马脚。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不能孤立
    获取的信息越少，分析的结果就越有偏差。
    外交通传来情报，吕进和沈森没有外出，他们是否就真的没有外出？外交通只是与他们联络时，发现他们在住处。
    为了获取更多的情报，胡孝民决定让吕进和沈森各写一份自述。特别是到上海后，他们的一言一行，都要详细写出来。
    这份自述，或许会很完美，但能成为调查他们的佐证。不管如何，魏嘉猷提起过吕进和沈森，调查雪狼的第一步，就从他们开始。
    这份自述，胡孝民第二天晚上才收到。他与三大队的外交通，是通过死信箱联系。既是为了安全，也是要保护胡孝民的身份。
    胡孝民有多重身份，他与新二组的人都不见面，与三大队就更是如此。
    这种方式，会降低传递情报的效率，可安全性会大大增强。
    与三大队的死信箱有两个，分别安排在福煦路南侧的福煦坊，以及福煦路北侧的外国公墓。两个死信箱轮流使用，这次如果将情报放在福煦坊，下次就要换到外国公墓。
    比如说，胡孝民今天在福煦坊拿到了吕进和沈森的自述，如果他有情报要交给外交通，会把情报放到外国公墓。下次外交通会去外国公墓取情报，并把要交给胡孝民的情报放在外国公墓。
    也就是说，外交通每次只需要跑一次，胡孝民则要跑两次，如果他要一拿一放情报的话。这会增加胡孝民的风险，对外交通有好处。
    胡孝民相信，他比任何人都要谨慎，而且在这里出了事，他比别人更有机会脱身。外交通这次在法租界，下次到公共租界，就算被发现，没有巡捕的配合，他能更轻松逃脱。
    这两份自述，胡孝民晚上回到家后，才有时间认真看。这是吕进和沈森亲笔所写，以后还要与他们对质，就算胡孝民看了一遍后，把每个字都记在脑海里，也得把这两份材料保存起来。
    无论是新二组还是三大队，其实都有很多件的。有些件能随时烧毁，有些则必须存档。一旦机关遭到破坏，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烧毁件。一般来说，存档的件，其实都是机密。
    吕进和沈森的自述，都提到昨天的行程，他们确实出去过。对新到上海的行动人员来说，熟悉地形是必修课。不仅他们出去了，下面的行动人员，也都出去了。
    外交通之所以给胡孝民带来错误的情报，是因为他只能汇报自己看到的。当时吕进和沈森确实在住所，但那是接头时间，两人必须在。
    根据汤伯荪传回的情报，秋田俊夫去五马路是上午九点，这个时间，吕进和沈森都在外面。两人都在熟悉周边地形，身边也没有其他人作证。
    顾慧英等胡孝民进卧室后，突然问：“范桂荣当了科长，你怎么还这么忙？”
    胡孝民随口说：“没办法，有些事情还是要亲自办才放心。”
    他不能在书房待太晚，最近情报处协助宪兵队干掉了魏嘉猷，又挖出了内奸刘炳元，正是一片歌舞升平。
    顾慧英轻声说道：“范桂荣当科长，孟香谷当副科长，方民任当八组组长，所有的情报组都被你抓在手里了。”
    胡孝民轻笑道：“有人捣乱，总是做不好事情的。”
    把孟香谷孤立起来，让他这个副科长什么事都干不了，在情报一科可有可无，看他以后还敢跟自己作对吗？
    顾慧英说道：“孟香谷可是秋田俊夫的人，听说方民任看到他都躲开，孟香谷要是背地里做点什么事，你都不知道了。”
    她要跟胡孝民说的，就是这件事。把孟香谷架空，看着很爽，未必就是好事。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什么事情做得太过，就会出现不好的一面。
    胡孝民一愣，顾慧英说得还是有道理的。把孟香谷孤立起来，他做什么事自己都不清楚，这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搞不好突然就会爆炸。
    孟香谷是秋田俊夫的人，秋田俊夫与雪狼接头，会不会让孟香谷参与呢？就算雪狼由秋田俊夫亲自掌握，如果知道秋田俊夫给孟香谷安排的任务，也能推测出雪狼的情报。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特意把方民任叫到办公室，对他面授机宜。情报一科开完例会后，方民任去八组机关时，特意约上孟香谷，说八组有事情要请他过去一趟。
    孟香谷坐到原来是自己开，现在归方民任使用的汽车里时，酸溜溜地说：“当组长有汽车，当了副科长，反而没车坐了。”
    方民任笑道：“这只是个过程，我宁愿当副科长，天天坐办公室。”
    孟香谷靠在椅背上，问：“找我什么事？”
    这几天他无聊透了，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只能与其他内勤人员挤在大办公室。又无事可干，整天像个傻子似的。想出门吧，又怕范桂荣突然给他安排工作。方民任对他也是不冷不热，他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方民任笑道：“请孟科长去八组视察工作，并且中午陪兄弟们喝杯酒。”
    孟香谷冷笑道：“这可当不起。你现在是八组的组长，眼里只有范桂荣，怎么会让我去视察工作？”
    方民任诚恳地说：“孟科长骂得对，但我不奉承范桂荣，这个组长能坐稳吗？我知道，能当组长，全靠您在长官面前美言，又怎么不感激您呢？现在组里的工作稳定下来了，这才请科长回去喝酒。”
    孟香谷疑惑地说：“真的？”
    方民任信誓旦旦地说：“千真万确！这不仅是我的想法，也是组里兄弟们的想法。”
    孟香谷感慨地说：“多谢兄弟们了。”
    如果八组的人把他抛弃，他会非常无助。现在好了，方民任还是原来的方民任，自己要是无聊，以后多去八组视察工作就好了嘛。
    方民任诚恳地说：“孟科长怎么能这样说呢？应该是兄弟们感谢科长才对。你经常来视察工作，兄弟们士气大涨，也能更好的打击抗日组织。”

第四百八十九章 特别小组
    胡孝民正准备出去的时候，接到陆实声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两人的办公室连着，胡孝民放下电话，马上跑到了隔壁。
    秋田俊夫也在陆实声的办公室，看到胡孝民后，秋田俊夫脸上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胡桑，根据可靠情报，军统上海区新二组的组长马宁一，兼任新成立的三大队大队长。马宁一是我们的老对手，这次绝不能再让他逃脱。”
    胡孝民一脸“惊喜”地问：“秋田君的消息可靠吗？”
    秋田俊夫笃定地说：“可靠。”
    “雪狼”的代号，他只在同康里5号向渡边义雄提过一句，胡孝民有没有听到他不知道，为了保护“雪狼”的安全，这个代号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胡孝民看了陆实声一眼后，才问秋田俊夫：“需要情报一科怎么配合？”
    在陆实声面前，他没代表情报处。毕竟他只是副处长，分管情报一科。
    陆实声也点了点头：“需要情报处配合的，当然没有问题。”
    秋田俊夫说道：“我需要你们准备一个精干的跟踪小组，至少要五人以上，最好是十人左右。”
    他原本想让特高课派人，可渡边义雄觉得，中国人的事情，应该让中国人干。情报搜集，本就是情报处的职责。如果什么事都让特高课干了，还要特工总部干什么？
    胡孝民说道：“我把情报一科擅长跟踪的人全部抽调出来，组成一个特别小组，交给孟香谷。这个特别小组，由秋田君指挥，你看这样的安排如何？”
    秋田俊夫高兴地说：“可以。”
    他也是这样的考虑，孟香谷现在是副科长，正好可以一心协助自己调查这个案子。
    胡孝民问：“等会孟香谷把人选好后，再向他到梅机关向秋田君报告如何？”
    秋田俊夫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地说：“哟西，与胡桑合作就是愉快。”
    陆实声等秋田俊夫走后，奇怪地问：“抓马宁一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让给孟香谷？”
    胡孝民拿起陆实声桌上的电话，一边摇号一边说：“马宁一如果这么好抓，不早就抓到了？秋田俊夫不说情报来源，也没打算与我们共享情报，这种事还是隔岸观火较好。”
    陆实声叹息着说：“我还担心你会把任务接过来，看来是空担心了。”
    胡孝民等电话接通后，说道：“方民任吗？我是胡孝民，孟香谷是不是在你那里？让他接电话。”
    “孟香谷，我是胡孝民，有一项任务交给你，赶紧回来。”
    陆实声看着胡孝民打完电话，笑吟吟地说：“不错，现在副处长的架子已经摆得像模像样了。”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这是三哥教导有方。”
    孟香谷回来后，得知让他成立一个特别小组，还可以从情报一科抽调擅长跟踪的人手，大喜过望。马上用电话，向各个情报组调人。
    第一个电话打给方民任，让他带四个人赶过来，八组的人最靠得住，这次的跟踪，也要以八组为首。另外，再从一、二、三、四、五每个组调一个人。
    这个特别小组，以情报八组为主，可以保证控制权在他手里。其他每个情报组抽调的，都是擅长跟踪的特工。
    胡孝民把特别情报小组的人集合起来，当众训话：“你们这个情报小组，是代表情报一科，也是代表情报处，配合梅机关秋田俊夫执行秘密任务。所有人都要服从指挥，听从命令，这段时间一律听从孟香谷的命令，没有特殊怦，不得回家，更不得请假。”
    孟香谷坚定地说：“请胡处长放心，我们一定不辱使命，配合梅机关，圆满完成任务。”
    人手选好后，孟香谷就单独去了梅机关，向秋田俊夫报告。
    秋田俊夫听着孟香谷汇报着，缓缓地说：“胡孝民对这项工作还是很配合的，你在情报一科，不要有什么情绪，这次任务完成好，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好职位的。”
    他觉得自己的感觉还是很不错，整个情报处，只有胡孝民最为配合自己的工作。哪怕是陆实声，也做不到胡孝民这么坦诚。
    他先到陆实声的是办公室，陆实声转着弯听听他的情报来源。可胡孝民一句话都不说，直接让孟香谷配合自己，还把情报一科最好的情报员调给了他。
    孟香谷坚定地说：“请秋田先生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这次是什么任务呢？”
    秋田俊夫咬着牙说：“抓马宁一。”
    这次是最好的机会，在雪狼的配合，他相信就算不能抓到马宁一，至少也要重创三大队和新二组。
    三大队的吕进，江苏泰兴人，前年参加军统工作。原本在忠义救国军工作，这次调入上海担任三大队二队队长。
    原本他以为，到上海后马上就能参加行动。然而，进入上海后，上级一直没有安排任务工作。
    在同和里见过一次三大队的新大队长，一度与上级失去了联系。
    前两天突然接到命令，让他搬到延年坊9号。这里也是二队的队部，除了他之外，还住了五名队员。
    到延年坊9号后，吕进没接到任务，一直研究上海地图，并且侦查周围的地形。要熟悉上海地形，最好的办法是用眼睛看，用脚去量。
    只要有时间，他都会去周边观察环境。然而，今天他突然接到任务，新上任的三大队大队长马宁一，竟然给二小队布置任务了：暗杀原忠义救国军浦东军事联系员纪培尧。
    纪培尧随何健行变节投敌，严重威胁着忠义救国军在上海的人员。吕进身为忠义救国军出来的人，对纪培尧也是恨之入骨。
    接到命令后，他马上人带去侦查。根据马宁一的命令，纪培尧在华龙路一带活动。
    经过三天的侦查，吕进终于发现纪培尧的行踪，他带着二队的队员，在华龙路克昌寓所，将纪培尧击毙。
    这次行动干脆果断，为吕进进入上海后打响的第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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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 束手无策
    听到纪培尧被击毙的消息，胡孝民既喜又忧。喜的是，吕进的行动二队，应该没有问题。忧的是，雪狼很有可能在沈森的三队。甚至，雪狼就是沈森。
    就在纪培尧被击毙的当天下午，沈森的行动三队也接到了任务：刺杀总税局长兼特务员陆锡侯。
    原本胡孝民以为，行动三队的行动，可能会失败，甚至会无疾而终。然而，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沈森的三队也行动了，陆锡侯在家里被三队的行动人员击成重伤，送到医院后不治身亡。
    收到这个消息时，胡孝民更加吃惊。
    怎么回事？纪培尧和陆锡侯，一个是忠义救国军的叛徒，一个是总税局长，秋田俊夫为了保护雪狼，难道可以舍弃这两个人吗？
    还是说，为了找到马宁一，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胡孝民特意去了趟梅机关分部，找到秋田俊夫，提出自己的疑惑：“秋田君，纪培尧和陆锡侯接连遇害，是否为军统三大队所为？”
    秋田俊夫摇了摇头：“暂时还不知道。”
    他也很疑惑，雪狼并没有传出任何情报。
    胡孝民又问：“孟香谷那边有进展吗？”
    秋田俊夫又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秋田俊夫的回答，让胡孝民很无奈。他不得不承认，雪狼很狡猾。
    宁可看着纪培尧或陆锡侯被杀，硬是一点消息也不透露。这让胡孝民暗暗警惕，这个雪狼，或许是他最大的对手。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名字：吕进和沈森。
    雪狼到底在哪个行动队？
    胡孝民突然生出一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明知道雪狼就在三大队，就是无从下手。雪狼太狡诈，一般的诱饵根本不为所动。
    蓦然，胡孝民想到一个主意。既然暗杀汉奸，雪狼不为所动，那暗杀秋田俊夫呢？他不相信雪狼还能下得了手。
    如果雪狼真能下得了手呢？
    从这两次的行动来看，雪狼是个意志非常坚韧，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他为了潜伏在三大队，还真有可能牺牲秋田俊夫。
    对雪狼来说，一个小小的日军曹长，绝没有他的任务重要。
    这一点，雪狼与胡孝民的性格相似。任务第一，自己的安全第一。只要不是与任务相关，都不会与秋田俊夫联络。
    雪狼的任务是什么？找到马宁一。
    马宁一的任务是揪出雪狼，而雪狼的任务是找到马宁一，两人都是为了找到对方。雪狼有秋田俊夫带着特别小组配合，胡孝民只能靠三大队的行动，从中抽丝剥茧，寻找雪狼的线索。
    或许，只有自己的线索，雪狼才会有兴趣，才会与秋田俊夫联络。
    如果自己是雪狼，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马宁一”？
    马宁一不与三大队的任何人见面，除了外交通之外。在李林木、吕进和沈森的眼中，马宁一与外交通是会见面的。他们肯定想不到，马宁一与外交通也是通过死信箱联络。
    想要找到马宁一，只有一个办法：外交通。
    胡孝民突然想到，秋田俊夫搞的这个特别小组，或许就是为了配合雪狼，找到三大队的外交通。
    胡孝民到九风茶楼时，方民任会暗中找机会过来一趟，向他报告特别小组的情况。令胡孝民奇怪的是，孟香谷也没有特定的目标，只让特别小组的成员，在福煦路两侧观察，是否有军统的人。
    方民任脸有点尖，低垂着头轻声说话时，像极了只猴子：“处座，秋田俊夫的内线，根本就没传出什么情报。我看，根本就没有这个内线，纯粹是为了试探情报处，是否还有军统的内线吧？”
    胡孝民摇了摇头：“人家那是沉得住气，没有可靠的情报，绝不让你们动手。”
    他突然想到，自己这次反倒有些沉不住气了。雪狼像匹真正的恶狼，躲在暗处等待机会。而自己急于找到雪狼，先是给他们安排新的住处，又让冯五和溜一眼在外面盯梢，还给他们布置暗杀任务。
    可这些手段，都没有惊动雪狼。胡孝民连续出招，雪狼只用了一招，就全部化解：不动如山。
    雪狼很聪明，只要他不动，就不会有任何破绽。一旦动了，总会有痕迹。
    方民任不满地说：“那也不能让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吧？”
    胡孝民安慰道：“你现在的任务，是给孟香谷当好副手。不要有情绪，就算别人有情绪，你也要好好安抚。这是你的工作，也是你的任务。”
    方民任说道：“我听处座的。”
    静安大厦的行动，他没及时向胡孝民报告，差点酿成大祸。以后他知道了，做事绝对不能想当然。
    胡孝民面对雪狼束手无策之时，秋田俊夫也开始着急了。自从在五马路与雪狼接过一次头后，雪狼就像失踪了一样，不仅没跟他联络，也没任何情报传出来。
    直到两天之后的早上，秋田俊夫收到一封神秘的来信，他才知道三大队已经行动，自己竟然被蒙在鼓里。
    秋田俊夫跑到中岛信一的办公室，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中岛大尉，雪狼明知道三大队有行动，不仅不提前告之，还按照马宁一的命令，顺利完成任务，这怎么行呢？”
    他对抓捕马宁一是最为心急的，这种急切感，越过了胡孝民。这从他的安排就能看出来，雪狼都没有情报传出来，就已经准备好了特别小组，还让孟香谷负责，直接向自己报告。
    可雪狼倒好，一点情报没传出来，还配合马宁一完成了任务。
    中岛信一轻轻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沉吟道：“雪狼不传出情报，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把情报传出来，必然无法完成马宁一的任务，说不定就会引起马宁一的怀疑。不要以为你们杀了魏嘉猷，马宁一会装作没事人一样。魏嘉猷是原新二组的副组长，是马宁一的助手，他恐怕杀你的心都有。”
    他是支持雪狼这种做法的，为了完成任务，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第四百九十一章 调离
    胡孝民晚上到家后，一直在脑海里推演着各种可能性。他将自己想象到雪狼，对方要找到马宁一，必然会用尽一切办法。
    目前，雪狼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雪狼很有耐性，哪怕马宁一让他暗杀汉奸，他也照做不误。就算让他杀秋田俊夫，估计雪狼也不会犹豫。
    碰到这样的对手，胡孝民一时之间真拿他没办法。
    一个没有贪念，又意志坚强的人，想让他犯错，几乎不可能。
    胡孝民相信，雪狼就算知道他就是马宁一，也未必会行动。他可以等，像条毒蛇一样，躲在暗处等待着最佳时机。
    顾慧英听着胡孝民的呼吸，不像入睡的那样均匀，她翻转身子，把脸趴在床沿边，突然问：“还没睡？有心事？”
    胡孝民轻声说道：“在想孟香谷的事，他的特别小组行动好几天了，没有任何收获。”
    顾慧英随口说道：“没有收获也正常嘛，孟香谷虽然资历老，但能力一般。这次要不是攀上秋田俊夫的大腿，怕是组长都当不了了。”
    胡孝民跟她一样，有其他身份。像他们这样的人，心思都特别重。潜伏者最重要的事，就是一个琢磨别人的想法。任何一个潜伏者，时间一长，城府必然深沉。
    胡孝民轻声说：“秋田俊夫在军统是有内线的，军统连续暗杀了纪培尧和陆锡侯，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实在不正常。”
    顾慧英说道：“能当内线的，必然是人精中的人精，不能以一时的得失而评论。他们做任何事都有目的，最终的结果，都是要达到目的。”
    胡孝民点了点头：“或许是。”
    雪狼的目的，当然是要找到马宁一。这是秋田俊夫和渡边义雄的愿意，而雪狼按兵不动的话，胡孝民会非常被动。不管他出什么招，雪狼都不接招，胡孝民实在没办法。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在情报处听完范桂荣的工作汇报后，就去了九风茶楼。他从顾公馆绕了一圈，交给王淑珍一点钞票。
    胡孝民向上海区建议，把吕进和沈森的行动队，调出上海。吕进的行动队去苏北，沈森的行动队去浦东。
    胡孝民不相信，雪狼如果知道要离开上海，一定会有所行动。如果他再不行动，就真的将他调走。
    雪狼不动，就将他调离上海，哪怕他再厉害，也让他无用武之地。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也是釜底抽薪的办法。
    同时，让新二组情报小组长汤伯荪，加派人手，一定要把秋田俊夫盯死。至于吕进和沈森，就算他们有疑惑，胡孝民也不能让新二组的人监视他们。
    两个行动单位，相互之间不能发生横向关系。哪怕事情再危急，也必须坚守原则。
    雪狼得知自己的行动要调离上海后，思虑良久。他首先考虑的是，这是不是马宁一的阴谋诡计？自己是从重庆来加强上海区力量的，怎么会突然要调走呢？
    三大队基本被破坏，人员严重不足，为何要把自己调走？
    刚刚执行了锄奸任务，可以说旗开得胜，这样的战绩，哪怕报到重庆，也能得到嘉奖。要调走行动队，绝不是能力问题。
    是周围需要加强力量？也说不通嘛，市区的锄奸，比忠义救国军的杀敌更重要。只有从忠义救国军调人加强上海区，没有从市区加强忠义救国军的道理。
    是要调查自己？
    不可能！
    雪狼相信，马宁一再厉害，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魏嘉猷。
    魏嘉猷的住处，是他提供的。当时他劝过秋田俊夫，不要急于行动。可以先监视，摸清三大队的关系脉络后，再一次性收网。
    雪狼希望，马宁一是为了调查魏嘉猷的死因。不管如何，魏嘉猷在静安大厦被宪兵队和情报八组伏击，新上任的大队长马宁一，如果不调查才怪。
    魏嘉猷在死前，也不知道与军统的人见过面没有。如果见过面，会不会提及自己？
    雪狼突然警觉起来，自己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既然答应与日伪合作，就不能有任何侥幸。哪怕马宁一不知道自己，也要当成他知道。哪怕马宁一这次不是调查自己，也要当作他在调查自己。
    要不要与秋田俊夫联络？
    当然不行。雪狼不能拿自己的安全冒险！
    与秋田俊夫联络一次，如果暴露了呢？如果马宁一把三大队调出上海，就是为了逼自己露面呢？
    秋田俊夫整天在梅机关分部，只要给他打个电话就行。可如果马宁一就在等着他打电话呢？
    还有上次的锄奸任务，是不是马宁一故意安排的？三大队锄奸，自己并没有告诉秋田俊夫，或许就躲过一次调查。这次把自己调出上海，或许是新的调查。
    雪狼一直在犹豫，直到出发前，他都没下定决心。他还在想，这个命令会不会在最后时刻撤销。
    直到快出发时，一直没等到改变命令的通知，雪狼知道，马宁一是动真格的。他一定是怀疑，三大队有人向宪兵队告了密。
    “小孩，买份报纸。”
    “先生，要什么报纸？申报、中华日报、新闻报都有。”
    “来份申报吧。”
    溜一眼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张五元钞票，将手又缩了回来，苦恼地说：“好咧。先生，这么大的钞票，我找不开。”
    “没事，不用找了，只要你帮我个忙就行。”
    溜一眼怯生生地说：“不知道先生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帮我送封信到极司菲尔路75号的秋田先生。”
    溜一眼背了一遍，表示记住了：“极司菲尔路75号秋田先生，好的，我记住了。”
    “你经常在这里卖报吗？”
    溜一眼摇了摇头：“不经常，东至西藏路，南到徐汇路，哪里人多就去哪里。最近我弟弟在附近卖油，我就在这里卖报。”
    “好。你见以秋田先生后，告诉他：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这句话一定要记住。”
    溜一眼又重复了一遍：“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
    “对，他会回复你，明天不听戏，去中央旅社吃饭。他这样说的话，才把信交给他。”
    溜一眼应道：“好咧。请先生放心，我现在就去，今天的报纸不卖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只认暗号不认人
    雪狼怎么也想不到，他仔细考虑的人选，竟然会是马宁一提前安排的。
    等溜一眼走后，雪狼卸下脸上的假须，假眉毛，还有那副眼镜。他相信自己的伪装，不要说一个报童，就算是成年人，也是看不出来的。
    雪狼自认为万无一失，溜一眼不认识他，而且他马上会迁走，以后是否与秋田俊夫还未可知。
    严格意义上来说，雪狼并非秋田俊夫的线人，他与秋田俊夫只是合作关系。这也是为何，雪狼在执行任务时，首先会考虑自己的安全。
    雪狼可以配合秋田俊夫抓捕马宁一，但要让他牺牲自己的安全，来获取马宁一的线索，他是不会干的。
    从这一点来看，雪狼并非优秀的潜伏者，他只是自私，没有抓捕马宁一的决心，才会无动于衷。
    溜一眼拿到信后，第一时间去了九风茶楼，如果在那里见不到胡孝民，她就会去找冯香莲。
    溜一眼也很聪明，一路上走街穿巷，一边卖着报纸，一边朝极司菲尔路走去。她的眼力非常厉害，卖报的同时，还观察着身后的情况。虽然动作不是很熟练，但再精明的特工，也休想跟踪她。
    想要跟踪她，除非每隔一小段路就换一个人，从近古药房到极司菲尔路，至少要二十个不同的人跟着她，才不会被她察觉。就算是特工总部，也不可能派二十人跟踪她。
    在九风茶楼外面，她看到了胡孝民的车子。她走到二楼，在东首的包厢，果然看到了胡孝民。
    溜一眼把信拿出来递给胡孝民：“胡大哥，刚才有人让我送封信到极司菲尔路75号，给一个叫秋田的先生。”
    她很佩服胡孝民，把自己派到近古药房，好像就知道有人会让自己送信似的。
    胡孝民问：“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溜一眼摇了摇头：“没看清，戴着眼镜，贴着假胡须，眉毛也是假的。”
    胡孝民问：“看到本人，能认出来吗？”
    溜一眼睁大着乌黑的眼睛，得意地说：“当然。”
    胡孝民看着溜一眼递过来的信，并没有打开，丢到桌上后问：“他还说了什么？”
    溜一眼说道：“还有一句话：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
    胡孝民问：“对方是不是也得说句话？”
    溜一眼点了点头：“对，那人要说一句：明天不听戏，去中央旅社吃饭。只有说了这句话，才能把信交给他。”
    胡孝民仔细观察着这封信，虽然没封口，但口子那里，有一根头发，不注意看的话，绝对看不到。
    胡孝民拿出铁丝，把里面的信封挑出来，把头发丝小心翼翼压着，再用铁丝把信纸打开。里面只有一句话：临时外出，归来未期。
    他把鼻子凑到信纸上闻了闻，没有闻到牛奶、盐水的味道，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还用舌头轻轻舔了舔。
    胡孝民说把信装回去后，递给溜一眼：“把信拿去极司菲尔路75号吧，交给秋田先生后就回去。”
    其实这封信，胡孝民不用看，都能猜到内容。他只是想知道，这个人写信的语气，以及字体。
    这是用仿宋体写的，非常标准，从字体上很难看出这个人笔迹。雪狼聪明之极，用这样的方式掩盖自己的痕迹。
    溜一眼离开后不久，胡孝民也回了情报处，他在等着秋田俊夫。
    果然，到办公室还没半个小时，秋田俊夫就打来电话，得知他在办公室后，让他过去一趟。
    胡孝民急忙跑到了过去，一看到秋田俊夫，满脸期待地问：“秋田君，是不是有什么进展？”
    要把明明不存在的事，当成板上钉钉的事实，这种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也是一种本事。
    秋田俊夫叹息着说：“胡桑，孟香谷的特别小组，明天开始可以暂时停止工作。特别小组的成员，先归建，需要的时候再招集他们。”
    胡孝民惊讶地说：“怎么啦？是不是马宁一离开上海了？”
    秋田俊夫摇了摇头：“你说对了一半，我的内线暂时会离开上海，没有他的配合，不可能找到马宁一的线索。”
    马宁一神出鬼没，没有雪狼的配合，秋田俊夫真的没信心。特别小组成立几天了，不要说马宁一的线索，就连新二组和三大队的线索也没摸到。
    胡孝民又问：“秋田君，这几次军统的暗杀，是不是三大队所为？”
    秋田俊夫没有得到准确的情报，只能根据自己得到的信息来判断：“应该不是。”
    胡孝民再次判断，秋田俊夫与雪狼之间的沟通并不是很顺畅。三大队的事情，雪狼并没有完全汇报。或许，只有马宁一的线索，雪狼才会有汇报的冲动。除此之外，雪狼一律不会报告。
    他这招按兵不动，让胡孝民几乎无计可施。
    胡孝民将三大队的人调出上海，终于让雪狼露出了狐狸尾巴。他相信溜一眼的眼光，下一步，将确认雪狼的身份。
    胡孝民喃喃地说：“难道是新二组？马宁一有了三大队这么好的行动小组，怎么会不利用呢？”
    秋田俊夫说道：“或许他在为魏嘉猷报仇，胡孝民很想抓到魏嘉猷的凶手，在他看来，你和我都是必杀之人。”
    胡孝民冷笑道：“他想杀我还有可能，想要杀秋田君，简直是痴心妄想。”
    秋田俊夫得意地笑道：“那倒也是，只要我的内线在，马宁一早晚是我的手下败将。”
    胡孝民笑道：“秋田君，下次见到这个内线，能否带我见见？”
    秋田俊夫摇了摇头：“不是不带你，而是他不喜欢见生人。就算我和他之间，也会用暗号联络。我们之间，只认暗号不认人的。”
    胡孝民轻声念了一遍，赞叹道：“只认暗号不认人的？这个办法好。”
    他突然想到了溜一眼知道的这个暗号，这是个临时的接头暗号，还是长期的？以雪狼的谨慎，应该是一次性的，可听秋田俊夫的意思，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ps:昨晚出了点事，今天忙了一天，下午都没睡，先去眯一会，晚上起来加更。

第四百九十三章 果然是他
    雪狼怎么也想不到，他会以这种方式暴露。
    在他看来，自己精心化了装、报童又早在这片卖报，还有她的弟弟也确实在周围卖钱，因为他碰到过。
    就算报童出了事，退一步说，就算报童是马宁一的人，也指认不了自己。
    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报童有个外号叫“溜一眼”。只要被她看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忘记。
    如果雪狼与溜一眼以后不再见面，他也不会暴露。没有胡孝民的安排，他们这辈子再见面的机率非常低。
    然而，三天之后，在浦东六里桥镇，溜一眼隔着门缝，看到了雪狼。她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那个让自己送信，还给了自己五元巨款的男子。
    胡孝民的推测没错，雪狼正是沈森，三大队三队的队长。沈森个子中等，身材健硕，指关节很大，笑起来的时候有一颗牙爆了半截出来，平常他说话尽量收着嘴，极力掩饰着这个特征。
    在制裁陆锡侯的行动中，沈森亲手击毙了陆锡侯，得到了重庆军统局本部嘉奖。不出意外的话，他很有可能成为新的三大队长人选。
    可惜，他碰到了胡孝民，哪怕伪装得再好，哪怕他一直表现优秀，甚至主动断了与秋田俊夫的联络，都保护不了雪狼的身份。
    沈森到六里桥镇已经三天，他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出趟门，从镇上的南边走到北边。每天走一趟，熟悉镇上的地形和商铺。
    他是行动人员，每到一个新地方，习惯性侦查周边的地形。除了与秋田俊夫合作抓捕马宁一，其他时候他的表现就是一个真正的军统行动队长。
    他关心手下的兄弟，坚决执行上级的命令，哪怕是马宁一的命令。只要给他任务，一定会想方设法完成。
    魏嘉猷被杀后，沈森意识到与秋田俊夫合作，隐藏着巨大的危险。日本人只想抓马宁一，为了找到马宁一，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他怀疑，为了抓到马宁一，秋田俊夫不惜放弃他这个雪狼。
    可沈森不行，他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虽然沈森与日本人合作，他没想过投敌当汉奸。就算他的行为，已经与汉奸无异，可他依然认为自己是抗日者。杀了陆锡侯后，更是觉得自己是个抗日英雄。
    配合秋田俊夫抓马宁一，只是他在重庆时，对一个女人的承诺。
    沈森最大的爱好是女色，当然，钱和权也喜欢，但色排在第一位。他在重庆遇到了上海过去的柳娜梅，两人“一拍而合”，沈森知道柳娜梅的身份后，不仅没有抓捕，反而帮她掩饰，并且安排她接触“黑室”的密码专家。
    柳娜梅得知沈森要来上海区担任行动人员，请求他找到马宁一。只要找到马宁一，柳娜梅答应，沈森在新政府和日本宪兵队有“免死金牌”。如果他被捕，柳娜梅都答应可以救他出来，并且不勉强他替新政府效力。
    胡孝民并不知道沈森的这段经历，他只是觉得雪狼非常可怕，为了掩护身份，不惜执行锄奸任务。汪伪的总税局长，也是个有分量的汉奸了，就这么死在他枪下。不管他如何试探，雪狼一直稳如泰山，他都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才能逼他出来。
    要不是雪狼在最后一刻给秋田俊夫传了情报，胡孝民还是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
    沈森或许认为，他已经完成不了任务，以后与秋田俊夫不会再见面，才给他传了这几人字。
    其实把信交给溜一眼后，沈森又后悔了。他不应该与秋田俊夫联络的，自己无声无息的离开就是，大不了以后回重庆，无法面对柳娜梅嘛。
    可一个色字当头的人，把对女人的承诺看得很重。如果这件事没有一个了结，他说服不了自己。
    胡孝民现在面临的问题：如何处理沈森。按照一般原则，他要上报区里，由区里请示重庆后再作决定。
    可胡孝民觉得，这么好的一个“雪狼”，不利用一下，对不起自己这么多次的安排。上报区里，最终结果只有两个字：密裁。
    胡孝民潜伏在特工总部，又深得秋田俊夫的信任，揪出雪狼有很大的优势。可他差点让沈森从手里溜走，让雪狼的身份永远成谜。
    这么辛苦挖出来的内奸，如果就这么密裁了，多可惜啊。
    在胡孝民的计划里，挖出雪狼，下一步就是除掉秋田俊夫。沈森和秋田俊夫，是杀死魏嘉猷的直接凶手，他们不除，胡孝民无法告慰魏嘉猷在天之灵。
    接下来的行动，胡孝民既不能让上海区插手，又不能隐瞒不报。他通过王淑珍，向上海区报告：查，三队队长沈森，系“雪狼”重大嫌疑人，正在作最后确认。
    同时，这个消息，胡孝民也告诉了三大队的外交通“老马”，以及行动一队的队长李林木。让李林木的行动一队，到浦东南码头一带待命，一旦需要，随时可以制裁沈森。
    李林木是从新二组过来的，在他和吕进之间，胡孝民自然更相信李林木。所谓任人唯亲，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对吕进不熟悉不了解，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老马是三大队外交通的外号，他需要与沈森直接接触，如果他不知道沈森的身份，接到自己的命令时，无法配合默契。
    范桂荣早上开完例会后，即向胡孝民报告：“处座，八组报告，六里桥镇一带，发现军统人员活动身影。”
    现在情报一科很和谐，八个情报组长，也不再直接向胡孝民报告工作。根据规章制度，先向科长范桂荣，再由范桂荣向胡孝民报告。
    胡孝民“吓了一跳”，当初木村巧在浦东可是吃了大亏，命都丢在那里：“六里桥镇？新二组？”
    范桂荣说道：“暂时还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忠义救国军。”
    胡孝民叮嘱道：“严密监视，不可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梅机关分部的秋田俊夫，接到一个神秘电话：“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

第四百九十四章 重中之重
    秋田俊夫听到话筒里的这句话，有如听到天籁之音。雪狼离开之后，他失去了三大队的任何消息，至于马宁一，更是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秋田俊夫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深吸了口气后，平静地说：“明天不听戏，去中央旅社吃饭。有马宁一的消息了吗？”
    “外国公墓，10777号墓碑，马宁一的死信箱。”
    话筒会让声音失真，那边的声音同样低沉、沙哑，与雪狼只见过一次面的秋田俊夫，并没有起疑。
    况且，雪狼跟他说过，只认暗号不认人。只要是说出这个暗号的人，都可以认为是“雪狼”。
    秋田俊夫惊喜若狂：“真的”
    然而，他的话还没落音，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秋田俊夫挂上话筒，嘴里抱怨着，脸上却挂满了笑容：“真是一个没有礼貌的家伙。”
    雪狼真是厉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重大情报。找到了马宁一的死信箱，等于掐住了他的死穴。
    秋田俊夫几乎是跑到中岛信一的办公室的，他敲了敲门后，等不及对方答应，推开门就冲了进去：“中岛大尉”
    秋田俊夫正要说话，看清办公室还有特高课的课长林少佐后，马上收住了嘴。
    中岛信一恼羞成怒，自己的部下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呢，怒斥着说：“八嘎！”
    秋田俊夫站在门口，躬着身子把门带上：“嗨。”
    他只是一个曹长，与中岛信一这个大尉，以及林少佐之间，隔着好几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他都别想在军衔上越过他们。
    林少佐突然说道：“让他进来报告吧，这么冒失，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林少佐看上去不像个日本人，他的身材在日本人中算高的，但在中国人里，只能算中等。他没留丹仁胡须，说的汉语也没有丝毫日本口音。
    中岛信一朝林少佐欠了欠身，朝门口扬声说道：“秋田俊夫！”
    “嗨！”
    秋田俊夫在门外听着，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中岛信一脸上露出不悦之情，他正与林少佐在谈事，被秋田俊夫闯进来打断，很没面子的。他耐着性子，瓮声瓮气地问：“有什么事？”
    秋田俊夫连忙说道：“雪狼传来消息，发现了军统马宁一的死信箱。”
    原本这是一件极为露脸的事，因为自己突然闯进来，变得像是将功赎罪似的。
    中岛信一原本习惯性地摸着脸上的络腮胡子，听到秋田俊夫的话，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因为用力过猛，他的手差点甩到了桌面上。
    梅机关和宪兵队，都在努力将军统的马宁一缉拿归案。这个可恶的马宁一，给他们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晴气庆胤中佐多次跟他提起，务必把马宁一拿下。
    到目前为止，各方都没能做到。木村巧和柳娜梅，曾经在新二组发展了内线，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旁边的林少佐，原本漫不经心地听着，眼里也瞪大着眼睛。马宁一也成了特高课最重要的对手之一，如果能抓到马宁一，也是他乐意看到的。
    秋田俊夫很满意他们的反应，这才是自己想看到的场面，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外国公墓，10777号墓碑，马宁一的死信箱。”
    中岛信一微笑着说道：“哟西，秋田君，这个情报是抓捕马宁一最关键的线索。”
    秋田俊夫得意地说道：“马宁一很谨慎，很少与手下见面。他通过死信箱传达命令，只要我们盯着这里，就能发现马宁一的真面目。再通过他的交通，就能找到下面各个接收命令的行动队长和情报小组。”
    林少佐忍不住提醒道：“所以，盯着死信箱不被发现，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中岛信一点了点头，摸着下颌的胡须沉吟道：“对，一定不能冒进。”
    林少佐轻声叹息着说：“以前几次行动，就是因为急于抓到马宁一，结果被他识破我们的计划。不仅没抓到人，反而搭上了我们人手。”
    明明拿着一手好牌，结果不仅没赢，还把本钱都输光了，那种沮丧的心情，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秋田俊夫得意地说：“以前有马宁一的内线，现在内线已除，马宁一就成了瞎子、聋子，只能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中岛信一说道：“林少佐，这次特高课怕要支持几个帝国优秀的特工才行。中国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小事可以靠中国人，大事得靠日本人。抓捕马宁一的事情，尽量不能让中国人插手。
    林少佐沉吟道：“当然可以，我会把最好的情报员交给你使用。”
    秋田俊夫说道：“我想今天晚上去外国公墓，看看马宁一死信箱的情报。”
    林少佐断然拒绝：“不可以，马宁一非常谨慎，说不定在死信箱上做了手脚。”
    中岛信一不高兴地说：“林少佐的建议非常正确，如果你太冒失，我会把案子交给其他人。”
    胡孝民给秋田俊夫的办公室打电话，打了好几个，秋田俊夫才接听。胡孝民自然不能怪他，反而赔着笑说：“秋田君，情报八组在六里桥镇一带，发现了军统人员活动的痕迹。”
    秋田俊夫随口问：“知道是哪方面的人吗？”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外国公墓10777号墓碑的那个死信箱，对其他的事情，完全没有兴趣。
    胡孝民说道：“估计是忠义救国军的人，也有可能是军统上海区的人。”
    秋田俊夫突然一愣：“上海区？”
    他想到了之前雪狼的那封信，三大队离开市区，会不会去了浦东？今天雪狼在电话里，也没有说清楚。
    胡孝民说道：“我让八组密切关注。”
    秋田俊夫点了点头：“好，有消息记得通知我。”
    他没重视胡孝民的这个情报，目前重中之重是外国公墓的死信箱，至于其他事情，先放到一边再说。
    胡孝民放下电话，暗暗叹息了一声，自己处处奉承日本人，还是不被他们信任。外国公墓的事情，秋田俊夫一点口风都没透，这个该死的小鬼子。

第四百九十五章 交火
    福德里3号，原是中共党员张晓如的住处，也是胡孝民与他联络的地方。这里暴露后，张晓如撤离，一直由情报处秘密监视。
    秋田俊夫要监视外国公墓10777号墓碑，将监视点设在了福德里3号。在这里的二楼阁楼，用望远镜正好可以看到10777号墓碑。
    林少佐给他派来了两个日本宪兵，轮流监视着外国公墓。白天去公墓的人很多，经过10777号墓碑的人不少，稍不注意就会错过发现马宁一的机会。
    秋田俊夫对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找到马宁一，拍到正面照片。
    至于跟踪和抓捕，暂时还没列入秋田俊夫的计划。林少佐和中岛信一千叮咛万嘱托，让他切莫激进，否则要换人接手这个案子。
    然而，两天过去了，经过10777号墓碑的不少，但没一个是取情报的。秋田俊夫晚上去观察过，10777号墓碑后面，有块地砖是松动的，轻轻一撬就能起出来。
    如果在墓碑附近停留，就是严重怀疑对象。如果在墓碑后面有蹲下的行为，基本上就能断定，不是马宁一就是那个交通。
    正在监视的特高课日本宪兵田中，突然指着墓碑方向，用日语激动地说道：“快看，有人停在那了。”
    监视了两天，一点收获都没有，所有人都很沮丧。他们心里已经在动摇，是不是情报有误？
    另一名叫北村一的日本宪兵，连忙抢过望远镜，果然看到有一个男子停在那里。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光线越来越暗，只能模糊看到一个身影。
    秋田俊夫接到报告后，驾着车子风驰电掣般赶到外国公墓。此时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与北村一去了外国公墓，北村一掩护，他悄悄去了10777号墓碑，那块地砖下的纸条，果然不见了。
    就在秋田俊夫和北村一进入外国公墓时，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子，突然潜入了福德里3号。他脸上蒙着黑巾，头上也蒙着块黑布，全身只有眼睛和手露出来。
    他对福德里3号似乎很熟悉，进去之后直奔二楼的阁楼。此时田中拿着望远镜在观察着公墓方向，秋田俊夫去10777号墓碑，如果打开手电筒，他就能发现。
    田中仔细观察着，并没注意到有人潜入，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时，他才回过头，看到有个黑衣男子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把尖刀，伸手在他脖子一抹。
    田中感觉自己的血，猛的朝外喷射着，他双手握着脖子，可血管的血，在心脏的收缩挤压下，不断从伤口涌出来。
    对方的刀子既快又准，不仅割断了他的静脉，还割断了他的气管，他想说话，一张嘴全部是血。他挣扎着黑子男子扑去，可对方轻轻一闪，脚在他膝盖踢了一下，他就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此时伤口的血，以更快的速度往外流着，他大口吸着气，可吸进去的全部血。肺部流入血液，令他急剧咳嗽，可又发不出声音，胸腔猛烈地颤动着，这是因为流入肺部的血越来越多。
    很快，田中这个北海道的渔民儿子，结束了他在中国的罪恶一生。
    男子迅速搜查现场，桌上的望远镜，他看了一眼，找到牛皮套后，装进去背在身上。田中身上有把南部十四式，也就是中国人所称的王八盒子，他连枪套取了下来，又在他身上搜了一下，只有十几日元和一些军票，他也顺手塞进了口袋。
    要离开的时候，男子看到田中胸前流出一大滩的鲜血，他抓起田中的手指，在血中浸了浸，写了八个字：驱逐日寇，抗战必胜，在旁边还画一匹马。一笔画成，很简陋，但绝对能让人联想到马宁一。
    不错，这个黑衣男子正是胡孝民。
    他虽然用黑巾蒙面，头上也扎了块黑布，但里面还是化了装。手上和脸、脖子、耳后都涂了黄蜡，又粘了假胡须和眉毛，还戴了一个牙套。就算黑巾黑布被扯掉，也很难认出他本人。
    为了今晚的行动，胡孝民亲自在附近监视了两天。
    杀秋田俊夫，必须他亲自动手。魏嘉猷死在秋田俊夫手里，这是他当着魏嘉猷的遗体，暗暗发的誓言。
    离开福德里3号后，朝西走出里弄就是外国公墓。这是一片很大山坡，天黑之后，很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胡孝民对这里的地形早就熟烂于胸，他将刀收起来，拿出自己的勃郎宁1910，把保险打开，朝着10777号墓碑走去。
    为了确保行动成功，枪里的每一颗子弹，他都用大蒜汗浸泡了一夜，确保中枪之后必死无疑。
    秋田俊夫发现情报被取走后，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如果马宁一不动手，他还真的不知所措。现在马宁一取走情报，他就可以安心等着那个来放情报的人了。
    秋田俊夫拍了拍北村一，两人一起离开。秋田俊夫个子矮小，只有北村一的肩膀高，两人走在一起，很容易分辨。
    当他们往回走了一半时，秋田俊夫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他心里暗暗嘀咕，外国公墓应该不会有鬼吧？他们的灵魂都上了天堂，不会遇到鬼的。
    北村一突然用日语说道：“秋田君，前面似乎有人。”
    为了给自己壮胆，北村一特意提高了音量。哪怕是军人，晚上在这么大的墓地行走，心里也不断打鼓。
    秋田俊夫轻笑着说道：“大晚上的怎么会有人呢，要有也是有鬼嘛。”
    北村一突然看到了“鬼火”，猛地说道：“不对。”
    他的话还没落音，耳中传来两道枪声：“砰砰！”
    北村一感觉胸口一痛，他这才明白，自己刚才看到的不是什么“鬼火”，而是开枪之后枪口的火花。
    北村一仰天倒下，秋田俊夫吓得魂飞魄散，他个子矮小，一个驴打滚，就躲到了墓碑后面。
    秋田俊夫喘息未定，这才想起要掏枪。拉开枪栓后，他朝着刚才的“鬼火”方向开了两枪。
    原本胡孝民还没发现他的位置，这一开枪就暴露了。胡孝民早就从旁边绕了过来，看清秋田俊夫的位置后，他又开了一枪：“砰！”
    这一枪，正中秋田俊夫的肋骨。

第四百九十六章 谢谢
    秋田俊夫的肋骨被打断一根，他伸手一摸，满手是血。反手还了几枪，也不管有没有击中来人，开完枪后撒腿就跑。
    “砰砰砰！”
    胡孝民在后面连开三枪，其中一枪擦着秋田俊夫的头皮飞过，带走一抹头发，另外一枪打空，还有一枪打进他的后背。
    开完枪手，胡孝民走到北村一的尸体前，确定他死后，又在他身上搜查了一遍，拿走枪和钱包，从外国公墓的南边离开。
    外国公墓的南边就是福煦路，穿过福煦路，就到了法租界。他一边走着，一边拿掉了头上的黑布和黑巾。在海格路的一条僻静的巷子是，胡孝民钻进了自己的车里。他迅速发动车子，一边卸着装，一边用早准备好的湿毛巾擦拭着手上和脸上的黄蜡。
    一边开车，一边脱着黑衣。将换下来的衣服，塞到座位底下。
    回家前，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7号，将衣服、北村一的钱包，以及两把王八盒子收好后才回家。
    胡孝民到家后，先去洗了个澡，将身上的痕迹彻底清除。他在外国公墓开了好几枪，身上不免会有火药味。换了衣服，能避免这个问题。
    到书房后不久，胡孝民就接到电话：秋田俊夫受伤，在愚园路福民医院抢救。
    福民医院是日本人开的医院，院长顿宫宽医术高超，态度和蔼，就算是中国人去看病，也是给治的。
    胡孝民胡乱换了身衣服，连忙开着车子就朝福民医院开去。他到医院时，秋田俊夫还在手术室，梅机关的中岛信一和特工总部宪兵分队的涩谷准尉都在外面守着。
    胡孝民朝中岛信一欠了欠身，一脸“担忧”地问：“中岛大尉，秋田君在哪受的伤？”
    中岛信一沉声说道：“外国公墓。”
    此事明天就会上新闻，再保密已经没有意义。再说了，胡孝民未必就不知道。
    胡孝民“惊诧”地说：“外国公墓？秋田君怎么会去那里？”
    中岛信一越说越气愤，满脸的络腮胡子都在抖动着：“秋田俊夫在外国公墓，发现了马宁一的一个死信箱。里面的情报，一直没人来取。今天傍晚，情报被取走，秋田俊夫过去察看，估计被发现了。让他不要冒进、不要冒进，就是讲不听！”
    胡孝民正要说话的时候，手术室门口的灯熄了，福民医院的院长顿宫宽走了出来。中岛信一马上迎了上去，用日语问：“顿宫阁下，情况如何？”
    顿宫宽四十来岁，微微有些发福，戴着一副圆头眼镜，他将口罩摘下来，扶了扶眼镜：“子弹取出来了，就看伤口愈合情况，如果伤口不感染，就不会有事。”
    秋田俊夫被推出来时，胡孝民马上走了过去，他打了麻醉，但意识清醒：“秋田君，放心，子弹取出来了，没有大碍，很快就会康复。”
    秋田俊夫轻声说：“是马宁一！”
    胡孝民问：“马宁一？是他动的手吗？”
    秋田俊夫咬着牙说道：“肯定是他。”
    在手术室时，他的意识无比清醒。回想外国公墓的枪战，自己和北村一被对方一个人压制得死死的，除了马宁一外，不会有第二个人。
    马宁一取了情报后，一定躲在暗处观察，自己太过心急，跑去死信箱察看情况。如果不这么冒失的话，就不会惊动马宁一了。
    到病房后，秋田俊夫向中岛信一报告了晚上的情况。胡孝民作为特工总部的代表，也在旁边听着。
    秋田俊夫一脸惭愧地说：“中岛大尉，我要为这次的事情负全部责任。北村一呢？他没事吧？”
    中岛信一冷声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北村一当场身亡，还有田中，死在了阁楼，被人割断了脖子。”
    秋田俊夫怒容满面，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这个该死的马宁一！”
    中岛信一冷冷地说：“中国人说，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这一冒失，害死了两个帝国士兵。”
    要不是秋田俊夫躺在病床上，他恨不得扇他两个耳光。
    中岛信一说：“中岛大尉，我很愧疚。”
    顿宫宽穿着白大褂走进来，双手插在腰间的口袋里，走到秋田俊夫面前，观察着他的情况：“诸位，病人需要休息，如果聊完了，就请回吧。”
    胡孝民走的时候，诚恳地说道：“秋田君，明天我再来看你，公共租界巡捕房那边，我会盯着案子的进展。”
    去巡捕房盯案子的进展，与其说是帮秋田俊夫，不如说是帮自己。
    在外国公墓暗杀秋田俊夫的行动，胡孝民计划了好几天。秋田俊夫受伤后，最多三天就会死。胡孝民希望，秋田俊夫在死前，能把雪狼的关系交出来。
    只认暗号不认人，这是一个对胡孝民极为有利的条件。秋田俊夫与雪狼是见过面的，一旦他死了，胡孝民借用雪狼的名义，给日伪传递假情报就方便多了。
    秋田俊夫感激地说：“多谢胡桑。”
    如果他知道，自己身上的两枪，正是拜胡孝民所赐，他一定会跳起来跟胡孝民拼命。
    回到家里，胡孝民迈着轻快的步伐，嘴里甚至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上楼之后，他走进卧室，铺好床后，也不盖被子，双手放在肚脐处，眼睛望着天花板。
    顾慧英总会在这个时候翻个身子，把脸转到胡孝民这边，轻声问：“晚上出去做什么了？”
    胡孝民轻声说道：“秋田俊夫在外国公墓遭到暗杀，身中两枪，在福民医院抢救。还好，顿宫宽医术高超，子弹取出来了。可惜，宪兵队特高课的田中和北村一，一个被人割断了脖子，一个死在外国公墓。”
    顾慧英诧异地问：“谁干的？”
    不管谁干的，都是好事。怪不得胡孝民进家时，哼着小曲。
    胡孝民说道：“秋田俊夫怀疑是军统的马宁一，秋田俊夫在外国公墓发现马宁一的一个死信箱，原本在蹲守，下午马宁一取走情报后，他特意去看了死信箱。结果，回来时遭到袭击。”
    秋田俊夫并不知道，取情报的并非马宁一，动手的才是。

第四百九十七章 接任
    秋田俊夫是在后半夜开始发烧的，他的伤口开始感染。顿宫宽从家里赶来，仔细检查伤口后，又拿着取出来的弹头去化验。
    天亮之后，秋田俊夫的病情更加恶化，伤口迸裂，只能再次送进手术室。
    快中午时，顿宫宽给梅机关分部的中岛信一打了电话，让他马上过去。秋田俊夫的伤口无法愈合，随时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秋田俊夫拉着中岛信一的手，声音中透着恐惧：“中岛君，马宁一在子弹上动了手脚，我这次是活不成了。”
    如果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谁都无法坦然自若。对死亡的畏惧，才是真正的本性。
    中岛信一缓缓地说：“你是为而殉国，是为天皇尽忠，这是无比荣幸之事。”
    秋田俊夫长长的叹息一声：“这次外国公墓遭到马宁一的暗算，我死不足惜。唯一的遗憾是，没能亲手抓到马宁一。”
    中岛信一坚定地说：“放心，他跑不了。那个雪狼，你与他是怎么联络的？”
    他来找秋田俊夫，只为一件事，拿到雪狼的联系方式。有雪狼这样的内线，秋田俊夫还能被袭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样的人，就算不死在马宁一手里，总有一天会被他击毙。
    秋田俊夫缓缓地说：“雪狼去了外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与我以后不会主动见面，我们用暗号接头，只认暗号不认人。”
    中岛信一问：“什么暗号？”
    秋田俊夫说道：“对方会先说：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我则回复：明天不听戏，去中央旅社吃饭。雪狼只提供关于马宁一的情报，他也只答应配合我抓到马宁一。另外，此人很贪财，上次我给他一千法币，他完全看不上，想要美元和金条。”
    中岛信一蹙起眉头：“也就是说，只能等雪狼主动与你联络？”
    秋田俊夫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是的，外国公墓的死信箱，就是他打电话告诉我的。此人的情报非常准确，希望中岛大尉能借助他，抓到马宁一替我报仇。”
    中岛信一问：“雪狼的联系方式，还告诉过其他人吗？”
    秋田俊夫坚定地说：“没有。”
    中岛信一点了点头：“那就好。”说完之后，中岛信一朝门口喊了一句：“冈田新大郎！”
    其实，如果他换一种问话方式，比如说问“还有其他人知道吗？”秋田俊夫就会告诉他，还有一个报童知道。
    秋田俊夫看到门外走进来的冈田新大郎，诧异地问：“冈田少尉来干什么？”
    冈田新大郎个子不高，非常胖，比渡边义雄还胖，简直像头肥猪。他的军衔是少尉，以前在宪兵队待过，心狠手辣，又贪财好色，秋田俊夫一直不想跟他打交道。
    看到他，秋田俊夫知道，自己的任务，将由冈田新大郎接替。雪狼的关系，怕也要转交给他。
    如果他知道，雪狼会交给冈田新大郎，真心不想答应。让秋田俊夫选择的话，宁愿交给胡孝民。
    中岛信一淡淡地说：“他来接替你的任务。”
    冈田新大郎走到秋田俊夫面前，因为实在太肥胖，无法弯腰，只能勉强欠了欠身：“秋田君，请放心，你的遗愿，我会帮你实现，一路走好。”
    秋田俊夫大骇，正想说话时，头下的枕头被抽走，并压到了自己脸上：“冈田少尉，你”
    冈田新大郎肥胖的身体压在枕头上，强大的重量，把枕头里的空气全部挤走。很快，秋田俊夫开始挣扎，双腿不断地踢着，很快，两腿一蹬，直接去见了天照大神。
    冈田新大郎感觉身下的秋田俊夫没有了动静，又过了一会才把身体移开，拿掉枕头后，伸出手指在他的脖子静脉处探了一下，确定死了之后，才抬起他的头，把枕头塞了回去。
    中岛信一说道：“冈田，以后由你联系雪狼。另外，特工总部那边，也要严密监视和督促。涩谷准尉会配合你，特高课的林少佐，也会随时提供支持。”
    秋田俊夫的尸首，他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顿宫宽告诉他，秋田俊夫很难救活，既然活不久，早死几天也没关系。雪狼的联络方式，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
    冈田新大郎点了点头：“中国人都很狡猾，也都自私自利，他们只考虑自己的得益。有些人为了给自己找退路，甚至主动与重庆联络。”
    他把自己的同事捂死，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杀秋田俊夫，跟杀一只鸡没有区别。
    中岛信一说道：“抓捕马宁一，免不了要特工总部情报处的配合，对陆实声和胡孝民，你要有所提防。不能不信任他们，也不能太信任他们。有些事可以交给他们办，有些事则绝对不能交给他们办，明白了吗？”
    冈田新大郎应道：“明白。”
    胡孝民是下午才知道秋田俊夫突然“离世”的消息，他第一时间赶到了福民医院。看到秋田俊夫的尸体，胡孝民在他鼻孔里发现了一些白色的棉絮，看着他脑袋下面的枕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秋田俊夫死前，与中岛信一见过面，同行的，还有梅机关分部的冈田新大郎。之前冈田新大郎负责上海市政府，胡孝民很少与他打交道。看来，以后会经常与他交往。
    秋田俊夫的尸体直接运去火化，装进坛子后，会运回日本。秋田俊夫虽然死了，但保留了全尸，相比战场上尸骨无存的那些士兵来说，他还算幸运。
    回到情报处后，胡孝民向陆实声报告了福民医院的发现。
    胡孝民低声说：“三哥，秋田俊夫应该是被捂死的。”
    陆实声的小胡子朝两边动了动，诧异地说：“为什么？不是取出子弹了么？”
    胡孝民轻声说：“听说是伤口感染，高烧不退。”
    陆实声明白了，秋田俊夫要么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要么是为了保密，他叹息着说：“日本人真是没人性。”

第四百九十八章 交代
    胡孝民确定秋田俊夫死后，胡孝民让王淑珍上报，经查，三大队之沈森为日本内线雪狼。
    果然，情报传上去的第二天，局本部就传来命令：密裁沈森。
    收到命令后，胡孝民才给“老马”传达了命令，让李林木去六里桥镇动手。不管如何，规矩不能乱，一切要严格按照军统的规定来做。
    在情报里，胡孝民详细列出了十几个问题，特别是关于他落水的细节，一定要问清楚。就算问不清楚，也同样要执行密裁的命令。
    沈森的情报，直接导致了魏嘉猷殉难，哪怕他有悔改之意，也必须死！
    接到马宁一的情报，李林木在浦东南码头准备了一间房。老马负责通知沈森，让他独自到南码头。
    沈森不疑有他，接到命令后，与老马一起去了南码头。很快，他被老马领到了一栋偏僻的房子里。
    沈森走进去，看到里面有几个人，看他们腰间鼓鼓的，知道是行动人员。
    “沈森沈队长吧？我是行动一队的李林木。”
    沈森朝李林木拱了拱手：“李队长好，鄙人三队沈森。”
    李林木沉声说道：“请沈队长交出配枪，兄弟这次是代表组座来问话。”
    沈森心里一动：“组座？他没来么？”
    李林木朝两边的兄弟一使眼色，左右两边站出一个行动人员，手里的枪也拿到了手里。
    沈森把枪掏出来摆到桌上，淡淡地说道：“都是自己兄弟，何必呢？”
    李林木把枪收过去，把弹夹卸下来，交给旁边的手下：“这是规矩，请沈队长见谅。”
    沈森环顾四周，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说：“现在可以问了吧？李队长，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组座？”
    李林木点了点头：“你把问题交待清楚了，自然就能见到他了。”
    沈森一脸讥讽地说道：“我的问题就是杀了陆锡侯，如果不够，再给我任务，绝不皱一下眉头。”
    李林木突然说道：“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
    沈森原本一脸傲然地看着李林木，突然听到李林木的话，傲慢的表情顿时僵化在脸上：“什么？”
    这下轮到李林木脸上露出讥讽了：“这句话难道你不熟悉么？”
    沈森全身的肌肉突然绷紧，像只豹子似的，随时准备攻击：“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林木一挥手：“沈队长，请先委屈一下。”
    两边的兄弟，早就拿出绳索，把沈森绑好。后面有人拿着枪顶着沈森的后背，他就算一身武艺，此时也不敢动。只要他敢反抗，马上就要吃子弹。
    沈森被五花大绑，双手绑在背后，两个大拇指还用铁丝捆在一起。哪怕沈森再厉害，也挣脱不了。
    把沈森绑好后，李林木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退下。他与沈森的谈话，暂时还需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沈森死死地望着李林木，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是怎么暴露的？他不死心地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蓦然，沈森面露死色，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卖报的小孩。这个暗号，自己只告诉过他。
    李林木迎着沈森的目光，质问道：“有什么事能瞒过组座？魏队长与你无怨无仇，你怎么能出卖他呢？”
    沈森在与李林木的目光对视中败下阵来，叹息着说：“我没想到秋田俊夫这么蠢，刚告诉他情报，马上就动了。”
    李林木说道：“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雪狼了？”
    他接到马宁一的命令时，很是吃惊。三队的队长竟然是日本人的内线？魏嘉猷在大丰村时，英勇杀敌，却惨死在沈森手里。
    哪怕沈森杀了陆锡侯，也必须除掉这样的内奸！
    沈森此时早没有了刚才的凌厉，仰天叹息着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李林木说道：“说说你的经历吧，你是怎么成为雪狼的？”
    沈森诚恳地说：“李队长，我能见组座吗？一直以来，我行事慎小谨微，中间还与秋田俊夫断了联络，他怎么会怀疑我？还提前在我身边布置了人。沈某平生从未服过人，但这次佩服他，输得心服口服。”
    李林木说话的时候，脸上也露出了崇敬之意：“我的行动队虽在新二组待了一段时间，可从未见过组座。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切却尽在他的掌控下。”
    新二组的人，何尝不想见到马宁一呢？据说，整个新二组，也就魏嘉猷见过马宁一。可现在魏嘉猷已死，再无人知道马宁一到底是谁。
    沈森深以为然地说：“怪不得日本人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李林木说道：“我还告诉你一件事，秋田俊夫已经死了。”
    沈森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太吃惊，自己都能暴露，秋田俊夫能不死么？他沉声问：“秋田俊夫死了？应该是死在马组长手里吧？”
    自己被绑起来了，秋田俊夫还能有好下场。
    李林木点了点头：“算是吧，秋田俊夫中了组座两枪，日本人得知他上了组座的圈套，还把你搭上，将他处决了。”
    沈森喃喃自语：“组座厉害，自己没杀死秋田俊夫，日本人还帮他下了手。”
    他原本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了，马宁一再厉害，也找不到自己的破绽。现在看来，让他搬到近古药房附近，马宁一就已经在试探。再给他安排刺杀陆锡侯的任务，是第二次试探。让行动三队来浦东六里桥镇，是最后的试探。
    自己避开了第一次第二次，没想到第三次大意了。为了给秋田俊夫报信，竟然让一个报童当信使。
    最让他觉得可怕的是，马宁一竟然提前安排好了报童。
    李林木问：“你是在重庆成为雪狼的吧？”
    他告诉了沈森这么多，也该沈森说点什么了。
    沈森说道：“对，我在重庆碰到了一个上海过去的女人，她原来是特工总部的交际处长。”
    李林木吃惊地说：“柳娜梅？！”
    沈森说道：“对，我答应她来上海后，帮她办一件事。她让我与秋田俊夫合作，找到马宁一。其实，我对党国是忠心赤胆的，如果组座能给一个机会，我会为党国尽忠。我宁可死在日本人手里，也不想死在自己人手里。”

第四百九十九章 新雪狼计划
    柳娜梅怎么也想不到，她会以这种方式暴露。她在重庆用的其实是化名，用女色俘获沈森后，为了让他心甘情愿成为雪狼，也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才说起了她的真正身份。
    胡孝民看到李林木的报告后，迅速将此事通过王淑珍报告了上去。柳娜梅最擅长利用女色引诱对方人员下水，她到了重庆，局本部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一旦被她渗透，后果是灾难性的。
    沈森在浦东南码头被处决了，没开枪，用刀解决的。
    雪狼被揪出后，胡孝民向区里申请，自己的任务完成，兼任的三大队长，是否可以撤销。区本部认为，目前没有合适的人选接替，让李林木担任副大队长，让马宁一再兼任一段时间。
    沈森被处决前，将他被柳娜梅拉下水，以及与秋田俊夫在五马路见面的经过，详细的说了出来。
    胡孝民觉得，沈森虽死，但“雪狼”还可以存在。之前以雪狼的名义，给秋田俊夫打电话，并让秋田俊夫上当，说明那个“只认暗号不认人”的规定，完全可以好好利用起来。
    上次给秋田俊夫打电话的是李林木，区里同意胡孝民的计划，让李林木配合马宁一，继续扮演好“雪狼”的角色。
    既然上面让自己继续兼任三大队的大队长，胡孝民也没办法。他制定的“新雪狼计划”，也确实需要兼任三大队长。
    梅机关已经知道，“雪狼”潜伏在三大队，如果胡孝民制定的计划，与三大队无关，也容易被识破。
    既然是三大队的大队长，胡孝民面临的第一件事，是解决经费问题。三大队的正常经费，并不像新二组那样，所有的开支，都需要保留收据报销。租的房子，还要把租房合同交给区里的会计留档。
    然而，胡孝民觉得，三大队还需要自己的经费。作为大队长，他每个月有几百法币的特别经费。在上海，这笔钱补贴他一个人足够了，要给三大队三十多人使用，显得杯水车薪。
    胡孝民要求，三个行动队，至少要有一个以上的备用联络点。每个人必须有合法的职业作为掩护，比如说开店、办公司、当苦力都行。
    这些都需要钱，为了保密，胡孝民要求不在区里留档。如果不上报，上面就不会批经费。
    胡孝民给李公树单独汇报过，可李公树这次没同意。新二组已经有了一个特例，不能再有第二个特例。
    胡孝民没办法，只好让李林木找日本人解决。他现在是新雪狼，根据沈森的口供，当初他向秋田俊夫说起，下次提供情报要美元和黄金，如果再给法币，就要断了联系。
    冈田新大郎接手秋田俊夫的工作后，所有人都感觉，这个像肥猪一样的日本人，比秋田俊夫要歹毒得多。如果没猜错的话，秋田俊夫应该是死在冈田新大郎手里。
    冈田新大郎使用秋田俊夫原来的办公室，他最大的爱好是吃东西。早上吃生煎包子，一次能吃几十个。
    当桌上的电话响起时，他正满手是油的吃着包子，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用两根手指夹起了话筒：“摩西摩西。”
    话筒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
    梅机关并不知道雪狼已经死了，而与雪狼见过面的秋田俊夫也死了，那头的李林木无需刻意模仿，只需稍稍改变自己的声音就行，反正这边不管谁接电话，都没听过他的声音。
    冈田新大郎一愣，惊喜地说：“雪狼？”
    他在秋田俊夫的办公室办公，就是想接到“雪狼”打来的电话。只有重新与雪狼建立联系，才能打击这个军统上海区三大队，并且抓到马宁一。
    对方的声音很警惕：“你是谁？”
    “我是”
    没等冈田新大郎把话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听着话筒内传来的“嘟嘟”忙音，他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次与雪狼接头的机会。
    冈田新大郎伸出油淋淋的手，在自己脸上甩了一巴掌。对方说了暗号，自己却没接上，还问对方是不是雪狼，不挂电话才怪。
    看着桌上的生煎包子，冈田新大郎突然觉得不香了。
    还好，过了一会，电话又响了，冈田新大郎顾不上擦手，马上抓起来话筒，手里满是油，差点没拿稳。
    刚把话筒放到耳边，又传来了刚才的那个声音：“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
    冈田新大郎连忙说道：“明天不听戏，去中央旅社吃饭。”
    “上次的情报没给钱，上上次的情报也没给足钱，准备三千美元，十根金条，明天晚上七点，放到大光明电影院一号厅四排五号座位下面。”
    “哪有这么多”
    冈田新大郎的那个“钱”字还没说出口，对方又挂断了电话，完全没给他一点面子。
    冈田新大郎气得把话筒摔到电话机上：“八嘎！”
    自己又不是开银行的，哪有这么多钱呢？三千美元、十根金条，足够在上海挥霍好一阵了。他哪知道，这是三大队的活动经费，几十号人的新身份、备用住处，都指望着这笔钱呢。
    冈田新大郎将桌上剩下的几个生煎包一口气吃完后，用毛巾擦了擦手，才去了中岛信一的办公室：“中岛大尉，刚接到雪狼的电话，要准备三千美元、十根金条，明晚七点送以大光明电影院。”
    中岛信一蹙起眉头：“三千美元？十根金条？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冈田新大郎不满地说：“雪狼口气强硬得很，话都没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自己是大日本帝国的优秀情报官员，雪狼再牛逼也不过是个低贱的中国人，凭什么挂自己的电话？
    中岛信一沉吟良久，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这说明，他有马宁一的新情报，给他。”
    “雪狼”只提供关于马宁一的情报，自我保护意识极强，如果不能满足他的条件，或许就此中断与梅机关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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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左手转右手
    中岛信一答应的三千美元和十根金条，第二天下午就送到了冈田新大郎的办公桌上。冈田新大郎贪婪地看着这些真正的硬通货，小心翼翼地摸着。心想，如果这些是自己的，那该多好啊。
    给中国人送钱的事，冈田新大郎是绝不会干的。他外形虽像肥猪，却比猪聪明得多。因为日本人的关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觉得所有中国人都是低贱的，自私而愚蠢，属于天生被奴役的人种。
    冈田新大郎唯一承认中国比日本好的，是中国的美食。上海的小吃、点心，各种特色菜肴，令他流连忘返。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吃遍中国的美食。仅仅一年时间，他的体重就增加了一百多斤，为了这个目标，确实在付诸行动。
    冈田新大郎在办公室，给情报处的陆实声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然而，电话打过去，却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陆实声推说有个重要的会议，让他有事在电话里说。如果需要情报处配合的工作，可以找副处长胡孝民。
    冈田新大郎无奈之下，只好给胡孝民打了个电话。他心里对胡孝民是有所警惕的，听说秋田俊夫很欣赏胡孝民，他就对胡孝民很反感。
    可这件事，离开情报处也不好办，总不能让日本人去办这件事吧。
    冈田新大郎嘴里说得很客气，实际上却是用命令式的语气：“胡处长，我是梅机关分部的冈田新大郎，有件事想跟你说，能否过来一趟？”
    胡孝民恭敬地说：“好的，马上到。”
    放下电话，他一路小跑着去了极司菲尔路75号的梅机关分部。他早就打听好了，冈田新大郎用的是秋田俊夫的办公室。
    胡孝民望着坐在椅子上的冈田新大郎，满脸堆笑地说：“冈田少尉，我是胡孝民，请问有什么吩咐？”
    冈田新大郎太过肥胖，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椅子上是一堆肉。他的脖子比脑袋还粗，整个人像个锥形。
    冈田新大郎费力地扭动着身体，椅子发出吱吱的声音，他则用虚伪的声音说道：“胡处长请坐。”
    那把椅子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压力，冈田新大郎只要移动身体，就会发出一种吱呀吱呀的裂开声，似乎随时会被压垮。
    胡孝民欠了欠身，在对面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嘴里说道：“多谢冈田少尉。”
    冈田新大郎将双手放到桌子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胡处长不用拘谨，我听说你与秋田俊夫关系不错。以后他的工作由我接手，还希望胡处长能一如继往的支持我的工作。”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随时躺着，哪怕是吃饭时，也能躺着吃。
    胡孝民诚恳地说：“这是当然的，情报一科能配合冈田少尉的工作，全体成员深感为荣。”
    冈田新大郎望着胡孝民的眼睛说道：“这里有个皮包，晚上七点正，务必放到大光明电影院一号厅四排五号座位下面。”
    胡孝民沉声说道：“我亲自去。”
    早知道冈田新大郎这么爽快，应该开个更高的价格。三千美元、十根金条，立马就能解决三大队的经费问题。如果梅机关真的给足了钱，他希望三大队下面三个行动队的所有行动队员，全部搬到新的住所，将现在的住处当成备用居住点。
    冈田新大郎笑了笑：“那就麻烦冈田新大郎了。”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眼睛都看不到了，整个脸的五官被挤到一块，看着就像一团五花肉。
    冈田新大郎叮嘱道：“一定要准时放在那里。”
    胡孝民拿过皮包，站了起来，说道：“请冈田少尉放心，绝对误不了你的事，七点正，大光明电影院一号厅，四排五号座。”
    冈田新大郎似笑非笑地说：“此事要保密，如果有任何人知道，我就当是胡处长泄露的。”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哪怕我老婆，也不会让她知道。”
    晚上七点，胡孝民准备时把皮包放在大光明电影院一号厅四排五号座位下面。胡孝民安心看着电影，过了一会，发现皮包就不见了。
    胡孝民知道，这是因为五排五号是三大队的人，他的皮包一放下，后面的人就把皮包拿走，转身就出了电影院。
    七点一刻，胡孝民才“发现”皮包消失，他迅速察看着周围，没有发现异常后，才走出电影院，向坐在对面车里的冈田新大郎报告。
    冈田新大郎手里拿着一份排骨年糕，一边吃着，一边问道：“看到拿走皮包的人了吗？”
    胡孝民摇了摇头：“电影院那黑，怎么看得到呢？”
    冈田新大郎说道：“回去吧。”
    他的话刚落音，车子就开走了，留下胡孝民站在原处。幸好胡孝民开了车过来，否则得另外坐车回家。
    冈田新大郎回到梅机关后，以为雪狼会提供关于马宁一的情报。然而，他在办公室等了一夜，也没接到电话。
    他一夜没睡，吃了一只白斩鸡，两个火腿肉粽子和一碗馄饨。到下半夜时，实在坚持不了，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胡孝民则在家里睡得很香，三千美元和十根金条到手，他圆满完成冈田新大郎交代的任务，左右逢源，睡觉做梦都会笑醒。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到办公室后，把方民任单独叫来，问起了六里桥镇军统活动人员的情况。
    方民任急得挠腮撧耳，看上去真像只猴子，急切地说道：“处座，六里桥镇的人感觉要跑，我建议马上行动。”
    胡孝民沉声问：“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方民任连忙说道：“绝对没有，我们的人都不敢靠得太近。”
    胡孝民说道：“马上给你调派人手。”
    情报处只负责搜集情报，偶尔可以绑架抓捕抗日者，但碰到有组织的抗日人员，需要抽调专门的行动人员。
    特工总部所有的行动，都要向驻在平洋房的宪兵分队报告，也要向梅机关备案。情报处的行动还没开始，冈田新大郎就知道了。他提出，要参加情报八组的行动。

第五百零一章 鄙视
    冈田新大郎参加情报八组的行动，胡孝民身为情报处的副处长，当然也得陪同。除了胡孝民外，情报一科的正副科长范桂荣和孟香谷，也跟着一起去六里桥镇。
    除此之外，为了安全起见，胡孝民还要求情报三组和五组全体，以及从宪兵分队申请五名宪兵一起行动。
    冈田新大郎得知胡孝民的安排后，觉得他太过小题大做，蹙起眉头问：“胡处长，安排这么多人，是要去打仗么？对方有多少人，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胡孝民坚定地说：“冈田少尉，这次是去浦东，为了阁下的安全，完全有必要。对方估计有八人以上，甚至有可能越过十人。为以防万一，除了我们的人手外，还向第三师借了一个连。务必要将军统分子一网打尽，绝不能有漏网之鱼。”
    冈田新大郎讥讽地说：“一个连？对方才八个人？要不要向登部队再借一个小队？”
    胡孝民假装没听出来，“一脸欣喜”地说：“如果能从登部队借一个小队，就再好不过了。”
    六里桥镇的行动人员，何时撤离，以何种方式撤退，胡孝民早就以马宁一的名义，给李林木制定了详细计划。
    如果日伪没有行动，六里桥镇的行动三队，在新队长的带领下正常撤离，潜回市区，继续隐秘在近古药房一带。
    如果日伪有行动，提前安排好在南码头的侦查人员，会迅速把情报传回去。人多就迅速撤离，如果人少就搞一下。
    但只能打遭遇战，不能把狙击战。三大队的人适合巷战，一旦遇到日伪大部队，是要吃亏的。胡孝民什么都吃，就是不能吃亏。哪怕眼前一时吃亏，也是为了以后占便宜。
    李林木的行动一队，一直布置在南码头，既是为了制裁沈森，也是为了防备行动三队。
    冈田新大郎用日语骂道：“八嘎！帝国的军队，岂是随意调动的？！”
    他知道胡孝民懂日语，特意用日语骂他，也是想告诉他，要知道自己的斤两。这么明显的讥讽都听不出来，真不知道胡孝民是怎么当上的情报处长。
    胡孝民迟疑地说：“嗨，我马上给第三师打电话，让他们不要调派军队，也让三组和五组折返。宪兵分队请的人，也让他们回去。可这样的话，真要碰到意外，那可怎么办？子弹可不长眼睛。”
    冈田新大郎冷笑着说，这次没用日语：“难道我们这几人还不够吗？你的情报八组都是废物？”
    胡孝民的那句“子弹可不长眼睛”，深深地刺激了他。他明知道胡孝民是故意把人都撤了，可他也不好让胡孝民另外再派人手。如果他说了，就是怕挨枪子。
    胡孝民苦笑着解释道：“情报一科专职情报搜集，抓捕非我擅长，特别是在浦东作战，如果没有足够的动摇部队，我担心应付不了突发情况。我们受点伤不算什么，如果冈田少尉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梅机关交待？”
    冈田新大郎满身的肥肉，被胡孝民气得抖动起来，他又觉得饿了，指着胡孝民说：“我的安全无需你负责。”
    话虽如此，冈田新大郎得知胡孝民只有一个情报八组，不到十个人后，还是从梅机关调了两名士兵。
    胡孝民对冈田新大郎的指责毫不在意，反而拿出一大包牛肉干递给他：“冈田少尉，这是冠生园的牛肉干，你在路上消遣。”
    冈田新大郎下意识地将牛肉干接过来，拿了一块塞在嘴里：“味道如何？”
    “味道肯定好。”胡孝民笑道，他把范桂荣和孟香谷叫过来，低声吩咐道：“你们去总务处，每人领一件防弹马甲，再把子弹配足。另外，让三组和五组在我们身后跟着，以防不测。”
    一行人从十六铺码头上船，过了黄浦江，在浦东南码头下船。
    情报八组的方民任，已经提前在南码头等候，他雇了两辆马车，冈田新大郎独占一辆大车。他浑身是肉，一个人挤进去，车厢几乎塞满。再加上两个日本士兵堵在门口，哪怕是瘦如猴子一样的方民任，也挤不进去了。
    方民任上了后面胡孝民的那辆车，问：“处座，没有其他人了么？”
    胡孝民说道：“三组和五组在后面，原本想从第三师调一个连，结果冈田新大郎反对，我让他们派一个排下午过来。真要是有意外情况，还得靠他们。”
    方民任松了口气：“那还好。”
    胡孝民叮嘱道：“等会不要进镇，先在外面观察，等我们的人到了之后再动手。”
    他与冈田新大郎接触不多，可也大概能猜到他的性格：心狠手辣，行为粗暴，心里极度蔑视所有中国人，哪怕是特工总部的人。
    到六里桥镇外的河道边，两辆马车停住了。方民任在地上画出简易图形，向胡孝民和冈田新大郎报告镇上的情况。
    方民任介绍道：“六里桥镇两面环局，北边的河道往东通往大丰村，往南也是河道。我们过河后，就能进入镇子。军统的人住在镇南，靠近河边。”
    冈田新大郎一边吃着牛肉干，问：“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方民任说道：“昨天还有八个人，今天只有四个人了。他们一般吃饭时间出来，两三人一起。”
    冈田新大郎冷哼道：“才四个人。”
    胡孝民说有八个人，现在才四人了。情报八组有八个人，加上他们六个人，足够应付了。
    胡孝民问：“你在人在哪里？”
    方民任说道：“河里有两个人，他们房子对面有两人，其他三人附近的旅馆里。”
    胡孝民叹息着说：“人手不够啊。”
    冈田新大郎冷笑道：“胡处长，对方只有四个人，我们有十四个人，怎么会不够呢？”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道：“要把对方全部抓住，我们至少要有二十人以上，还得有两条船，以防他们从水路窜逃。”
    冈村把纸袋里最后一块牛肉干吃完，冷笑道：“你信吗？我和两个帝国士兵就能杀得他们丢盔弃甲，你们只要跟在后面抓俘虏就是。抓俘虏，你们总没问题吧？”

第五百零二章 你上
    在战场上，三个帝国士兵，能对付国军一个排，甚至一个连。现在只有四个人，以他们三人的战斗力，轻松就能拿下。
    “不行，我得对阁下的安全负责。”胡孝民摇了摇头，转过身子问方民任：“方组长，其他四个人去了哪里？”
    方民任摇了摇头：“不知道，估计离开了。”
    胡孝民看着河道上来来往往的船只，担忧地说：“或许是坐船离开，或许还留在镇上。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先把六里桥镇包围起来，再慢慢搜查。”
    冈田新大郎冷笑道：“就算他们有八个人，难道我们就怕了？方组长，把你的船召过来，我们从水路冲上去。”
    胡孝民坚持着说：“冈田少尉，不可大意，你是梅机关的人，只要在旁边指导就行，抓捕还是由我们来吧。情报三组和五组的人，马上就到。三师的一个排，下午也能赶到。我们将水陆交通全部封锁，任他多少人也插翅难飞。”
    冈田新大郎更是不满：“胡处长，你没把我的话放在眼里嘛？”
    胡孝民毫不退让：“这是情报处的行动，应当以情报处为主。以后情报处配合梅机关行动时，再由冈田少尉决定就是。”
    冈田新大郎被胡孝民的语气刺激了，马上说道：“那行，我现在命令，此次抓捕行动由梅机关负责，情报处只需要配合。我从水路上去，你们在前面等着抓人。”
    胡孝民诚恳地说道：“冈田少尉，请多等一会，最多两个小时，其他人员就能到位。”
    冈田新大郎掏出南部十四式手枪，枪口在胡孝民面前晃了晃，似乎胡孝民再啰嗦的话，他就要不客气了：“我两分钟都等不了了，马上行动，下午还要赶回去吃饭。”
    胡孝民没有办法，他已经劝无可劝，既然冈田新大郎要马上动手，他只好带着人过河，从正面包围军统的住处。
    冈田新大郎在情报八组两名组员的带领下，带着两个日本宪兵，坐船到军统住处，从后门翻墙进入。
    “砰砰砰！”
    “砰！”
    “啪！啪！”
    胡孝民带着孟香谷和范桂荣等人，刚到预定位置，就听到后面传来枪声。所有人迅速将枪掏了出来，把保险打开。
    胡孝民叮嘱道：“我们的任务是抓人，他们不出来，我们不进去。”
    哪怕后面打得再厉害，他们也稳如泰山。等了一会，没见人出来，胡孝民甚至还掏出烟。
    旁边的范桂荣看到，马上拿出火柴，双手护着火苗送以胡孝民面前，嘴里说道：“处座，咱们在这里等着，冈田他们不会有事吧？”
    胡孝民吸了口烟，不以为然地说：“有事也跟咱们也没关系，增援的兄弟没来之前，谁都不能往里冲。子弹可不长眼睛，要是挂个彩还好，如果死在这里，你们的父母老婆孩子怎么办？”
    冈田新大郎做事比较冲动，或许是他故意表面出来的性格。不管如何，胡孝民都只按照原则办事。他严格服从冈田新大郎的命令，官司打到哪里都有道理。
    此时在后门的河道旁，冈田新大郎等人，被压制在河道上，军统火力太猛，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把头埋在草丛里，连头都不敢抬。
    冈田新大郎像个肉球，哪怕趴在河道的坡上，别人能完全隐蔽，他却不行。刚趴下，屁股上就挨了一枪。刚开始冈田新大郎以为被什么咬了一口，伸手一摸，满手都是血。
    旁边的一名士兵，感觉上面的枪声稀疏，举着枪想反击，刚露出头，脑袋就中了一枪，脑袋像西瓜炸裂一样，喷得四周都是血。
    冈田新大郎一见，这才明白子弹确实是不长眼睛的，谁挨了都受不了，他马上用日语喊道：“撤。”
    然而，他回头一看，八组的那条船已经走，距离他们至少有五十米之远。
    冈田新大郎向右侧翻滚着，忍受着臀部传来的疼痛，大喊着说：“胡处长！胡处长！”
    他现在急需胡孝民的支援，他们还有十来人，哪怕每人开几枪，也能让军统投鼠忌器。
    范桂荣突然说道：“处座，好像是冈田新大郎的声音。”
    胡孝民自然也听到了，却故意装糊涂：“你没听错吧，孟香谷，你听到了没有？”
    孟香谷犹豫着说：“好像有人在喊，要不，我去看看？”
    胡孝民马上说道：“可以，小心点，别露头，在这里死了算白死。”
    没过一会，孟香谷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处座，跑跑了。”
    胡孝民皱起眉头：“谁跑了？把话说清楚。”
    孟香谷停了一下后，说道：“都跑了。军统的人过了河，冈田也不见了，后面死了一个日本兵。”
    胡孝民举着枪，一马当先走了出去：“走，去看看。”
    他们绕到后面时，能隐约看到河对面有几个人影在奔跑着。胡孝民也不让人追，先找到冈田新大郎要紧。
    在河堤两侧分开寻找，距离三十多米处，终于发现了冈田新大郎。其实要找他也很容易，冈田新大郎是一路滚过去的，坡上的小花小草被他一路碾压，有一道明显的痕迹。
    胡孝民找到冈田新大郎后，关心地问：“冈田少尉，你还好吧？”
    冈田新大郎看到周围都是胡孝民的人，挣扎着坐了起来，一脸轻松地说：“没事，就是屁股上中了一枪。”
    胡孝民很是夸张地说：“受伤了？来人，赶紧扶冈田少尉起来。方民任，把船召来，送冈田少尉回上海治伤。”
    冈田新大郎摆了摆手：“我没什么事，军统的人呢？”
    胡孝民“急”道：“冈田少尉，你都受伤了，还管军统的人干什么？就算将他们全部击毙，也抵不上你中的这一枪啊。”
    这一刻，冈田新大郎有些感动，不管如何，胡孝民对他其实是很上心的。冈田新大郎坐船离开，先到码头，再换大船过江。胡孝民则留下六里桥镇，继续追踪军统的人。
    在三组和五组，以及三师的一个排抵达六里桥镇后，对全镇进行了一次大的搜查。
    当然，折腾了一天，没有任何收获。

第五百零三章 都有伪装
    冈田新大郎回到上海市区后，被送到了愚园路的福民医院。他受伤的地方，没有什么重要器官。还是由院长顿宫宽亲自操刀，一个多小时就推了出来。
    冈田新大郎只能趴在病床上，中岛信一来看望他时，他正趴着喝白糖莲心粥。顿宫宽动完手术后告诉他，一定要少吃多动，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出问题。
    然而，冈田新大郎一出来，就嚷嚷着饿。幸好，胡孝民早考虑到了这一点，给他准备了一堆吃的。
    中岛信一将病房门关好，坐到冈田新大郎身前，问：“冈田君，这次六里桥镇之行，看出情报处的异常了吗？”
    得知情报八组要去六里桥镇执行任务，冈田新大郎向他提出，趁机近距离观察情报处的工作。他之前没与胡孝民接触过，正好借机了解胡孝民的思想动态。
    冈田新大郎又喝了两口粥后，才侧着头说道：“基本正常吧，胡孝民的行为，既在预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中岛信一问：“怎么说？”
    冈田新大郎说道：“他表面对我很尊重，背地里却有自己的小心机。当然，胡孝民对新政府还是支持的，也有对付抗日组织的决心，这一点尤其难得。”
    中岛信一淡淡地说道：“人家那是坚持原则好不好？按照你的要求，军统全跑了。按照胡孝民的计划，至少可以抓几个人回来。”
    冈田新大郎叹息着说：“我以为只是几个散兵游勇，或是忠义救国军的逃兵，没想到会是军统的行动人员。估计，是转移出去的三大队人员。”
    此事他确实大意，如果按照胡孝民的做法，调集足够的人手，很有可能把军统的人全部抓获。但相比他这次的收获，跑掉几个军统行动人员也不算什么。
    中岛信一突然压低声音说：“对了，上午雪狼打来电话。”
    冈田新大郎去了浦东，他的电话也必须有人接听。为了保密，中岛信一只好把冈田新大郎的电话全部转接到他那里。
    在梅机关分部，知道这个接头暗号的，也就他们两人。雪狼没有具体接头时间，只认暗号不认人，这就要求冈田新大郎的电话，随时得有人接。
    冈田新大郎精神一振：“他说了什么？”
    中岛信一习惯性的摸了摸颌下的胡须，有些哭笑不得地说：“美元和金条都收到了，他很满意。三大队重回市区，上次是马宁一为了考验各个行动队的能力。三大队新增一个副大队长李林木，也是行动一队的队长。”
    三千美元、十根金条，就换来这么一个消息。要不是隔着电话，他能把雪狼掐死。
    冈田新大郎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雪狼的改变，高兴地说：“这是好消息，说明雪狼愿意给我们提供除马宁一之外的其他情报。”
    中岛信一缓缓地说：“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果他能完全为我所用，这笔钱也花得不冤。我也跟他说了，以后有情报都可以来换美元和金条。”
    胡孝民特意让李林木在上午打的电话，打完电话，李林木就到了南码头，带着行动一队去了六里桥镇。
    胡孝民和冈田新大郎一行抵达六里桥镇时，李林木就在镇外监视。原本他打算联合镇上的行动三队，里外夹击情报处。没想到胡孝民只守在外面不动手，行动三队的队员又顺利撤离，李林木的行动一队才没有出手。
    看到特工总部只有十几人，李林木其实很想动手。这次双方实力相当，倒要看看特工总部的斤两。
    然而，他记着马宁一的命令，只能搞一下，要绝对保证己方人员的安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不是马宁一的作派。
    在新二组时，李林木就对马宁一很是敬佩。虽然马宁一很神秘，从来不跟新二组的人见面，可并不妨碍他的敬佩。
    得知马宁一兼任三大队的大队长，李林木很是欣喜，跟着马宁一，三大队一定会屡立战功。当他接到马宁一的命令，让他审讯并处决行动三队的沈森时，当时他惊呆了。
    审讯完沈森后，更是一个人呆了好一会。沈森的任务，竟然是出卖马宁一。哪怕他有悔改之意，李林木也坚决执行马宁一的命令，亲自动手用刀除掉了沈森。
    对于自己成为“新雪狼”，李林木没有多考虑就答应了。配合马宁一，给日本人传递假情报，想想都觉得兴奋。
    胡孝民可没觉得有何兴奋可言，不管面对什么事情，他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次冈田新大郎去六里桥镇，他回到家后，总觉得哪里不对。
    今天冈田新大郎的表现，说得上简单粗暴、任性妄为。如果冈田新大郎真是这样的人，他能接替秋田俊夫的工作吗？
    冈田新大郎敢带着两个日本兵，去攻击四名军统人员，说明他胆大于天。
    冈田新大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今天冈田新大郎的表现，绝对是故意为之。或许，是为了试探自己。
    胡孝民反省自己，今天之行并没有特别出格的地方。也就是冈田新大郎呼唤他时，假装没听到。
    顾慧英觉得自己对胡孝民越来越了解，听着他的呼吸，就能知道他有没有睡，她侧过身子，将娇美的脸颊露出床沿，轻声问：“睡不着，有心事？”
    胡孝民轻声问：“你觉得冈田新大郎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对顾慧英也越来越信任，不管她的真正身份是什么，胡孝民都相信，她不是个坏人，也不可能是汉奸。
    顾慧英轻声说道：“能在梅机关工作的日本人，都受过专业训练，他们在情报方面，一定有独特的工作方法。秋田俊夫满脸虚伪，冈田新大郎听说很喜欢吃，每天倒有一半时间在吃东西。可他的眼神很特别，看人时，就像在盯着令他垂涎三尺的美食一样，恨不得一口吃了对方。”
    她知道胡孝民以后的工作对象，将换成冈田新大郎后，也开始关注冈田新大郎。

第五百零四章 酒后
    顾慧英与胡孝民是假夫妻，在工作上也称不上搭档。然而两人已经在开始磨合，不再互相试探对方的真实身份，而是在工作上相互配合。
    如果她的猜测准确，胡孝民确实有其他身份的话，摸准冈田新大郎的脾气性格，对胡孝民的工作非常有帮助。
    胡孝民其实也听懂了顾慧英的话，冈田新大郎看人时，倒不是把所有人都当成美食，只有遇到漂亮的女人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这个像猪一样的人，不仅贪吃，而且好色。
    在贪吃与好色的面目下，还隐藏着冈田新大郎的心狠手辣。秋田俊夫死在福民医院，并非因为伤口感染，而是因为窒息而亡。秋田俊夫最后见的是中岛信一和冈田新大郎，这件事中岛信一是不屑动手的，杀死秋田俊夫的，必定是冈田新大郎。
    这个对日本同事都能下手的家伙，一定是个残暴不仁之人。
    顾慧英突然又说道：“有个消息你听说了吗？八路军在华北同时出动一百多个团四十万兵力，向以正太路为中心的华北敌占主要交通线发起总攻击，中共的报纸已经报道了这个百团大战。”
    这是她今天在编审情报时看到的情报，“百团大战”已经结束，但正式的消息才传到上海。想必，不用几天，上海各大报纸就会报道。
    她怎么也没想到，不声不响的中共，怎么能在华北集中一百多个团呢？四十万兵力，还是在日本占领的华北敌占区，简直不敢想象。
    胡孝民脸上露出无声的笑容，轻声说：“我也听说了，据说日军损失很大，正太路基本瘫痪。”
    他在宁波入的党，从来没去过根据地，也不知道我党领导的军队是什么样子。上次去二灶泓的抗卫二大，看到贾子铭领导的部队，虽然不是正规军，他心里还是很激动的。
    如今的淞沪五支队，就是原来抗卫二大发展起来的，他们在浦东与日军作战，非常英勇，打得日军晚上都不敢离开据点。
    顾慧英好奇地问：“你说八路军怎么就有四十多万军队了呢？按照国民党的搞法，比一个战区的兵力还多了。”
    胡孝民说道：“他们只有一个番号，还经常领不到补给，都是各种独立团、军分区什么的。平常不显山露水，这次集中作战，不仅日本人吓了一跳，估计重庆那位，也会大吃一惊。”
    顾慧英说道：“听说日军将从正面战场迅速抽调了几个师团回援，大大缓解了国军的压力。正太路被破坏，前线日军的后勤也跟不上，原本胶着的战役，自然而然就结束了。”
    胡孝民缓缓地说：“看来日军已经到了作战的极限，顾得了前线，后院就会起火。稳定了后方，前线就得收缩。”
    他看过毛先生写的那本论持久战，目前战局的发展，也确实到了相恃阶段。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要进入反攻阶段了。
    这次的百团大战，更坚定了他抗战必胜的信心。
    顾慧英深以为然：“不错，他们国力虽强，毕竟面积太小，人口不足，占领了这么多的地方，首尾不能相顾。”
    胡孝民说道：“睡吧，估计这段时间日本人会很不开心，更要小心谨慎。”
    顾慧英与胡孝民说着百团大战，哪还有半分睡意？她现在只想喝一杯酒，好好庆祝一下：“突然睡不着了，想喝一杯，一起吗？”
    胡孝民也翻身起床：“好。”
    胡孝民穿着睡衣，先出去等着。原本以为顾慧英要好久，没想到她跟在后面就出来了，也穿着睡衣。
    顾慧英看到胡孝民望着自己，上下打量了一下，问：“没什么不妥吧？”
    胡孝民走向楼梯：“没有。”
    顾慧英平常都是换好衣服才出卧室，今天身着睡衣，也没化妆，像个真正的妻子一样。
    胡孝民给顾慧英倒了杯红酒，他自己则拿出一瓶茅台。两人都知道，所谓的睡不着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兴奋。百团大战振奋人心，他们身处敌营，不能大肆庆祝，甚至都不能说出口，只能喝杯酒，在心里替八路军加油。
    “先生，太太，要不要给你们炒两个菜？”
    胡孝民与顾慧英才喝了一会，听到动静的冯香莲就打开了卧室门。小妮子现在很警觉，外面有一点动静，马上就能知道。
    胡孝民说道：“不用，去睡吧。慧英，我们去楼上。”
    他提着红酒和茅台，顾慧英帮他拿着酒杯，两夫妻移步上楼。
    冯香莲费解地望着他们，胡孝民与顾慧英从来没有晚上喝过酒，更没有一起喝过酒，今天这是怎么啦？
    顾慧英喝了酒后，脸上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知道吗？第一次看到你时，我觉得你真的是个乡下人。”
    胡孝民笑道：“我本来就是个乡下人。”
    顾慧英纤纤玉手指着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不，你从一开始就在骗人。”
    她被胡孝民骗得很惨，当初还对胡孝民作过调查，也暗中考察过他。胡孝民的表现很完美，没有任何破绽。哪想到，胡孝民是带着任务来的，借着自己的关系进入特工总部，从情报组员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一路升迁到了情报处副处长。
    胡孝民一语双关：“男人哪有不骗人的，但要说到骗人，女人骗起来人，那才可怕。”
    顾慧英突然问：“你以前有过喜欢的人吗？”
    胡孝民轻声说：“没有。”
    顾慧英盈盈秋水般的目光望着胡孝民：“眼光这么高？”
    胡孝民缓缓地说：“没时间、没机会，也没必要。从小我娘就告诉我，在上海有个女孩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胡孝民晚上喝了不少酒，与顾慧英在一起，他的神经无需绷紧。一个人高度紧张，时间太长的话，很容易出事的。
    早上的生物钟，准时将胡孝民唤醒，他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就睡在沙发上。昨晚喝得有点多，与顾慧英聊得也开心，当时觉得想睡，就躺在沙发上了。
    等他坐起来时，更是吃了一惊，顾慧英竟然睡在沙发的另一头。

第五百零五章 爱好
    胡孝民醒来后，蹑手蹑脚地进卧室准备换衣服。他一进去，顾慧英也睁开了眼睛，她其实也醒来了，只不过她不敢先动，生怕惊动了胡孝民。
    等胡孝民下了楼，顾慧英像猫一样，迅速冲进卧室，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还特意化了个浓妆以掩盖不可避免的尴尬。
    到餐桌时，胡孝民已经用完餐，她只喝了杯牛奶，吃了半个鸡蛋。她站起身，胡孝民就开始朝门口走，换好鞋子，拎着皮包在门外等着。
    两人生活在一起，虽无夫妻之实，却有了默契神会。有的时候，都不用开口，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意。
    顾慧英喝了口水漱口，准备换好鞋子后与胡孝民一起上班。
    正换鞋时，突然听到王淑珍的声音：“孝民，还没上班？”
    她暗暗嗔恼，距离上次给钱才几天？
    胡孝民微笑道：“正准备走了，今天又约了牌局？”
    王淑珍迅速掏出一张钞票递给胡孝民：“是啊，路过这里，看你走了没有？”
    胡孝民接过她手里的钞票，又递过去一沓钞票，嘴里说：“今天多赢点。”
    顾慧英被他挡在身后，原本不用给钱，可外面的王瞻也在看着呢。王淑珍每次来家里，总得给点钱才能像话。
    顾慧英换好鞋子后，快步走了出来，脸上露出不悦之情：“姆妈，你怎么又来了？”
    王淑珍面露不快：“怎么，我不能来看你？”
    顾慧英语气一滞，让母亲不要拿胡孝民的话，这种话她又怎么说得出口呢？只好撅着嘴说：“我们得上班了呢。”
    王淑珍叮嘱道：“你们去就是，我跟你表舅说说话，他在这里当管家，可不能当外人。”
    顾慧英朝车子走去：“家里的事都是孝民作主，我不管的。”
    家里除了胡孝民外都是女眷，胡孝民严令，王瞻除了吃饭，不得到房子里来。平常他的工作就是看门，修剪花草。说是管家，其实就是个门房加园丁。当然，看在王淑珍的面子上，工钱是按管家给的，王瞻有时也会在刘妈和冯香莲面前摆管家的架子，可没人理他。
    王淑珍等胡孝民的车子开出门后，走到门房与王瞻聊天：“表哥，在这里做事还习惯吧？”
    王瞻欠了欠身，眼睛都不直视王淑珍，反而望着她手里的夹包说：“习惯呢，也没什么事，平时就修修花剪剪草，早晚开开门就行了，给的工钱还不少。”
    王瞻五十多岁，清瘦，个子不高，比王淑珍还矮一点，眼睛很小，跟老鼠似的，骨碌碌直转。
    王淑珍说：“我听嫂子说，你很少回家，实在不行，我跟慧英说一声，把她接过来，你孩子也大了，嫂子也能帮忙做点事。”
    王瞻说道：“她一个乡下人，笨手笨脚的，做不得事的，别让胡先生笑话。”
    住在这里才自在呢，白天没什么事，晚上想出去玩，跟刘妈打个招呼，只要胡孝民回来，他就能溜出去了。
    王淑珍从包里掏出两张钞票递过去，叮嘱道：“少去点赌场，那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给你，拿去给嫂子补贴家用。”
    王瞻看到钱，两眼放光，一把接过来就装进了口袋，生怕王淑珍反悔似的：“多谢淑珍妹子。”
    王淑珍走后不久，王瞻才去屋里吃早餐。他们几个下人，就在厨房吃点。胡孝民和顾慧英吃得不多，他们也能喝到牛奶，吃到面包和鸡蛋。
    王瞻几口把东西吃完，一抹嘴，对刘妈说：“刘妈，我回家一趟，下午回来。”
    刘妈看着王瞻急不可耐，挠腮撧耳的样子，问：“顾太太给你钱了？”
    她知道王瞻其实是个大赌鬼，只要手里有钱，马上就去了赌场。
    王瞻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没有，我是回家有事，拜托啦。”
    冯香莲说道：“刘妈，兴许真是回家呢，听说家里有个老婆。”
    刘妈嗤之以鼻地说：“你信他的鬼话？如果是回家，中午必定回来吃饭。他家的饭，有这里的香？下午才回来，肯定是去赌钱，不把钱输光是不会回来的。”
    胡孝民到情报处后，依然先去向陆实声报告，看他有什么指示，再在听取范桂荣汇报时，把陆实声的命令传达下去。
    胡孝民汇报着六里桥镇的行动后，打趣道：“三哥，你可是不知道，昨天冈田新大郎一路翻滚，在河堤上硬是生生压出一道人形辙印。”
    陆实声脸上露出无声的笑容：“他中了一枪，没什么事吧？”
    身为情报处长，他不好取笑冈田新大郎。
    胡孝民调侃道：“那身肉，不要说手枪子弹，我看就是机枪子弹都打不进。他想死，非炸弹不可。”
    陆实声摸了摸嘴唇上的小胡子，突然问：“孝民，上午你会去九风茶楼吧？”
    胡孝民一愣：“会去，三哥有事？”
    陆实声说道：“你等会去总务处领一笔钱，一千元，大概十点半，有个叫张仁元的会来找你，把钱给他。另外，再听听他说什么。”
    张仁元，江苏南通人，曾任中国国民党中央党部干事，国民政府内政部编审委员，嘉定县县长，国民党江苏省党部委员等职。
    嘉定沦陷后，寓居上海，与国民党江苏省党部保持着密切联系。陆实声知道张仁元的情况后，先给了一千元收买他，让他侦查江苏省党部主要成员的活动情况。承诺以后有重要情报，再额外给钱。
    张仁元见钱眼开，答应替他当内线。一直以来，张仁元都没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陆实声都快把他忘了。今天清早，张仁元打来电话，说有重要情报，想约他见一面。
    陆实声现在是情报处了，不想再与张仁元见面，他也担心落入中统的圈套呢。
    胡孝民问：“张仁元是什么人？”
    他听说过张仁元，但不知道陆实声所说的张仁元，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张仁元。
    陆实声随口说道：“我的一个情报员，可能会提供一些情报。”

第五百零六章 真伪
    胡孝民十点一刻，就到了九风茶楼。进去前，他特意观察了四周，他经常来这里，熟客都有印象。
    走进茶楼，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子，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的样子，手里拿着份报纸，眼睛不时望着门口。胡孝民注意到，他的手指发黄，估计是长期抽烟。
    看到胡孝民望向他，马上将目光收了回去，装模作样地看着报纸。
    果然，胡孝民到二楼包厢没多久，这个中山装男子就来敲门了。
    张仁元进来后，朝胡孝民欠了欠身，脸上赔着笑说：“胡处长吧？鄙人张仁元。”
    他到九风茶楼时，就打听了胡孝民的情况，知道他会开车过来，人也年轻，长得也俊俏。刚才胡孝民进来时，他也认出来了，待胡孝民上楼，马上找伙计打听，确定了胡孝民的身份。
    胡孝民伸出右手，郎声说道：“张县长请进。”
    他在说到“张县长”时，特意加重了语气。张仁元是在当县长时，潜入上海想当寓公，结果去年初被76号密捕。被陆实声一千元收买后，又将他放了回去打探江苏省党部主要成员的消息。
    胡孝民是想提醒张仁元，他曾经是重庆国民党政府的县长，还是江苏省党部委员。既然落水，只要不提供情报，也还情有可原。如果一心想当汉奸，可就回不了头。
    张仁元早就一心想当汉奸，并没听出胡孝民话中讥讽之意，反而觉得胡孝民对他很客气。
    张仁元关上门后，走到胡孝民面前，靠近他的耳边轻声说：“胡处长，我有重要情报要报告。”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烟，拿出一根夹在手指间，沉声问：“什么重要情报？”
    张仁元连忙掏出火柴，划燃后双手护着火苗送到胡孝民面前：“这个胡处长请。”
    胡孝民点上火后，从身上掏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沓崭新的法币：“看到没有，钱准备好了，只要情报重要，这就是你的了。”
    张仁元一边伸手去拿信封，一边轻声说道：“今天晚上，上海市党部主任吴如树、江苏省党部主任元马等苏沪地下头目，在法租界自来尼蒙马浪路新民路9号开会。”
    胡孝民伸手把信封压住，盯着张仁元问：“消息可靠？”
    张仁元信誓旦旦地说：“千真万确，我是与会人员，已经接到通知，岂能有假？”
    胡孝民松开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如能抓到吴如树和元马，张县长当居首功。”
    张仁元打开信封，抽出一沓钞票放到胡孝民面前，诚恳地说：“以后还请胡处长多多关照。”
    他总潜伏在江苏省党部，也不是个事。这次如果能抓到元马，以后就没有江苏省党部了。他希望能在新政府任职，而胡孝民是能帮他说上话的。
    胡孝民将钱顺势收了起来，笑吟吟地说：“好说好说。张县长请坐，来，抽烟。”
    张仁元的做法令他很意外，这手段行啊，不愧是当过县长的。
    只是胡孝民对张仁元的情报，还不是很相信。焦一诚在五福公司，顾慧英在情报二科，张仁元这样的人物，他们为什么不知道？
    胡孝民是军统的人，他只为军统和中共服务。中统的情报，他只能尽道义。帮上了就是情分，没帮到忙，那也是他的本分。
    听到张仁元的情报后，胡孝民第一考虑的，不是把这个情报转告顾慧英或焦一诚。而是判断这个情报的真伪，以及陆实声为何要让自己接触张仁元。
    如果这两个问题没搞清楚，胡孝民不敢轻举妄动。如果这是陆实声，或其他什么人对自己的试探，他只要一动，岂不落到别人的陷阱里？
    胡孝民与陆实声虽是结拜兄弟，可陆实声联络的内线，怎么会如此轻易交给自己呢？
    张仁元朝胡孝民鞠了一躬后，才坐到对面：“多谢胡处长。”
    他身体前倾，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随时保持着倾听状。
    胡孝民随口问：“张县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次破获江苏党部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张仁元连忙站起来，又朝胡孝民欠了欠身，说：“还请胡处长转告，鄙人愿意为汪先生的和平运动略尽绵薄之力。”
    胡孝民摆了摆手，淡淡地说：“以张先生的才华，以后定是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张仁元感激地说：“如有出头之日，定不敢忘记胡处长提携之恩。”
    胡孝民叮嘱道：“你的情报，我要马上回去报告。此事不能再告之第三人，一旦泄密将前功尽弃。”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后，第一时间去了陆实声的办公室。令他没想到的是，陆实声竟然不在。看来他今天确实有事，否则不会让自己去见张仁元。
    胡孝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在犹豫，要不要去趟五福公司。
    不行，陆实声知道焦一诚有中统背景，如果自己今天见了焦一诚，一旦晚上的行动失败，会把怀疑的目光吸引过来。
    上海党部也好，江苏省党部也罢，他们都不及胡孝民的安全重要。他不仅是军统的中校情报组长，更是中共的地下工作者。
    没有上级的许可，他绝不能暴露。
    再说了，军统也给他带来了新的命令。今天早上王淑珍到家里，就是为了传递这份最新命令。
    区部转军统局本部命令：近期常明生将从香港转道来上海，执行秘密潜伏工作，让他暗中给予保护，并尽力使汪伪相信他的投靠是真实的。
    这个常明生，可是个很有名的人物。
    常生明1906年生于湖南东安县，号季澧，大哥是国军高级将领，本人也是将军。他英俊潇洒，精明干练，善于交际，在民国时期的各种政治势力中都有朋友。他先后做过中共毛先生和周先生的学生。
    他毕业于黄埔军校，老蒋对他颇为器重，蒋宋在上海结婚时，他曾送来丰厚贺礼。他与军统的戴立关系非常好，两人可以不分彼此。
    同时，他与汪即卿也很熟悉，他大哥在汪即卿投敌之前，与汪一直是政治盟友，常明生多次参加他俩策动的反蒋活动。
    之前常明生是常桃警备司令兼湖南第二区保安司令。
    这样的一个人物，也要来当特工了。

第五百零七章 声东击西
    上海区把这样的任务交给胡孝民，也是有原因的。常明生不管是来上海还是去南京，都会先由特工总部监视和审查。
    甚至，还会惊动日本人或新政府的高层。
    常明生是能与重庆老蒋直接对话的人物，这样的人过来，无论是汪即卿还是日本人，都会非常重视。
    可以想象，常明生过来后，很多人都会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想要暗中保护和掩护他，非常之艰难，稍不注意，反而会暴露自己。
    “回来了？见到人了吗？”
    胡孝民正在想着怎么才能保护和掩护常明生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陆实声走了进来。
    胡孝民连忙站了起来，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去，迎着陆实声进来：“见到人，钱给了，也让他打了收条。张仁元提供了一条情报：今天晚上，上海市党部主任吴如树、江苏省党部主任元马等苏沪地下头目，在法租界自来尼蒙马浪路新民路9号开会。”
    陆实声正要坐下，听到胡孝民的话，身子停在了半空，一脸惊诧地说：“什么？”
    他上午走不开，才让胡孝民替自己去见张仁元。没想到，张仁元这次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情报。
    胡孝民微笑着说：“这次咱们要立功了。”
    他仔细观察着陆实声的表情，确实不像装出来的。陆实声虽老奸巨猾，可在他面前，还是会露出一些真性情。
    陆实声摸了摸小胡子，问：“开始布置了没有？”
    胡孝民说道：“你不回来指导，我哪敢布置？我觉得，迟一点布置也好，如果惊动了他们，再要抓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陆实声站了起来，沉吟道：“好，去我那边商量。”
    胡孝民的话，既提了建议，又充分尊重了他。这也是他为何会让胡孝民代替自己见张仁元的原因，胡孝民绝不会抢功，更不会越权。这样的下属，才是值得信任的好下属。
    陆实声的办公室有最新的上海城区图，胡孝民在法租界的区域，很快找到了自来尼蒙马浪路新民路。
    胡孝民仔细看着地图，先给今晚的行动找失败的理由：“三哥，这里地形复杂，四通八达，人手少了，他们容易溜走，人手太多，又会惊动他们。最担心的是，法捕房会有他们的人。”
    抗日组织想在租界活动，必须要与巡捕搞好关系。要么拉拢，要么打入，没有这层关系，很难在租界生存。
    特别是法租界，与特工总部的关系一般，法捕房很不情愿配合特工总部的行动。
    陆实声不愧老奸巨猾，马上想到了一个主意：“还是老办法，他不是在7号吗？我们给法捕房报告，目标在37号。等手续办下来后，自行去7号抓人。法捕房就算知道，也不好说什么。”
    胡孝民问：“要不要从其他部门调人？”
    陆实声摇了摇头：“情报一组和二组不是负责法租界么？让他们配合，再加上涩谷的宪兵分队，吴如树和元马插翅难飞。”
    他信任胡孝民，当然也信任胡孝民的下属。情报一组和二组，哪怕不是行动人员，可吴如树和元马，也是人。只要亮出家伙，他们就会乖乖配合。
    胡孝民点了点头：“那行，我先让鲁继荣派人盯着新民路7号。”
    陆实声叮嘱道：“人不要多，一二个就可以了。能不能盯住没关系，只要不惊动对方就行。”
    胡孝民说道：“我亲自去趟利昌隆五金商行。”
    去之前，胡孝民找到顾慧英，约她中午一起回家吃饭。晚上有行动，中午要吃好，还要午休一下。
    听到胡孝民晚上有行动，顾慧英没有拒绝。胡孝民特意约好吃饭，或许是有情报要告诉她呢。
    胡孝民说：“我去趟利昌隆五金商行，就谈几句话，要不一起走？”
    他与顾慧英的谈话，有时在家里也不方便。冯香莲只知道他是码头，却不知道他还有是军统的空心炮，是新二组和三大队的负责人。
    而刘妈也只知道顾慧英是中统上海情报小组的成员，恐怕不知道她同情中共，甚至有可能是中共的人。
    顾慧英想了想：“可以，你等我一下。”
    以前她还会犹豫，担心胡孝民有其他企图。现在再不会有这样的想法，胡孝民找她，肯定有想法，却不会有企图。
    陆实声等胡孝民走后，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今天要牢牢盯着五福公司的焦一诚，他见了什么人，接了什么电话，去了什么地方都要查清楚。这样，干脆让他出去，明天早上再回来。”
    陆实声倒不是怀疑胡孝民，而是担心焦一诚在情报处有眼线。五福公司是特工总部与重庆合伙的贸易公司，经济上可以合作，但情报上不行。该抓的人还是要抓，该杀的人还是要杀。当然，该拉拢的还是要拉拢。
    上海是特工总部的天下，其他重庆和延安的人，必须在特工总部的默许下工作。比如说焦一诚，只要他不搞破坏，又能为特工总部的人带来得益，对他的活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慧英上车后，等胡孝民开出特工总部后，问：“晚上会回来么？”
    两人都知道，对方可能是特殊身份。但都不捅破这层窗户纸，毕竟捅破后，反而会尴尬。她用这样的方式，等于是直接问胡孝民：今天晚上有什么行动？
    胡孝民一边看着车子，轻声说道：“不知道，如果能抓到上海党部主任吴如树和江苏省党部主任元马的话，估计会审题到天亮。”
    顾慧英吓了一跳，这两人都有中统的重要人物，如果被捕，中统在上海的力量，又将遭到毁灭性打击：“吴如树和元马？”
    胡孝民加大油门说道：“我去利昌隆五金商行，就是让二组在法租界新民路7号监视。三哥提出，还是用声东击西的办法，向法捕房申请在37号抓人，扑空之后，再杀个回马枪。”
    顾慧英说道：“你先送我回家吧，突然有点头昏。”

第五百零八章 两边准备
    顾慧英突然要下车，胡孝民自然明白她的用意。告诉了顾慧英，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新民中9号的抓捕，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与自己无关。
    胡孝民要做的是，专心安排好新民路9号的监视行动。晚上的行动，由宪兵分队为主导，一组和二组只是配合。
    鲁继荣看到胡孝民的车子停在门口，马上急步跑了出来：“处座，你怎么来了？”
    胡孝民走到后面，单独与鲁继荣到一起后，轻声说道：“有个任务交经你，自来尼蒙马浪路新民路9号，今天晚上会有抗日分子在开会，你派两个精明的兄弟盯着。现在就去，提前安排好监视点，要监视到行动结束。”
    鲁继荣连忙说道：“马上安排。”
    胡孝民叮嘱道：“另外，你要抽调几个精干的兄弟，晚上随时准备行动。”
    鲁继荣好奇地问：“处座，自来尼蒙马浪路新民路9号开会的是什么人？”
    胡孝民说道：“不该问的不问，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不好。告诉了你，如果消息走漏，是不是由你承担责任？”
    鲁继荣脸色一变，赔着笑说：“我还是不知道的好。”
    胡孝民说道：“我们要有保密的意识，晚上的行动很重要，如果成功皆大欢喜。要是失败了呢？是不是就得从各个环节找原因？”
    鲁继荣点了点头，诚恳地说：“处座说得极是，我会亲自安排好监视点，让下面的人直接去监视点。执行任务期间，不能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胡孝民随后又去了一处的办公机关，这次的监视行动，之所以没交给一组，是因为一组的组长孔振球上任不久。让孔振球到一组当组长，纯粹是因为他这前配合过自己，是信得过的手下。
    至于孔振球的能力，是否能胜任组长，还需要考察。就算不行，也没关系，能力可以慢慢培养嘛。
    回到家吃饭时，胡孝民发现刘妈不在，他也没问，就当不知道，吃了饭就上楼休息。
    顾慧英随后也上了楼，看到胡孝民躺在沙上发，她脸上莫名发烫。昨天晚上两人喝着酒，聊着百团大战，越说越高兴，越说越激动，情不自禁多喝了几杯。两人都没设防，都想找个人倾诉，哪怕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他们也感觉能与对方进行灵魂交流。
    顾慧英原本是想先去情报处的，与胡孝民晚上共处一室已经很尴尬，白天再待在一起，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她想等刘妈回来，知道准信后再去情报处。不管如何，她都是中统直属上海情报组的成员。
    还好，胡孝民在客厅的沙发休息，她悄悄进了卧室，像做贼似的。
    关上门后，顾慧英安慰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心虚？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哼，心虚的应该是胡孝民才对。
    国民党上海党部和江苏省党部的事情安排好后，胡孝民要考虑的，是如何配合常明生的潜伏。目前还没有接到任务，就算他想动也不知道怎么动。
    要掩护常明生，光靠自己在上海搞点小动作，是没有办法的。需要重庆，还有常明生的家人，特别是他大哥配合，才能让汪即卿和日本人相信。
    还有晚上的行动，中统那边应该靠谱吧？真要把吴如树和元马抓了，以中统的尿性，搞不好都会与特工总部愉快的合作。
    躺在沙发上，脑海里胡思乱想着，也迷迷糊糊睡着了。二楼的门被轻轻打开，他才惊醒。胡孝民本想伸手去摸枪，正要动，才想起这是家里。
    他睁开一条缝，看到是刘妈到了楼上，又闭上了眼睛。
    刘妈在卧室门外轻轻敲了敲，顾慧英很快来开门，看到刘妈要开口，她马上将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转身带上身，蹑手蹑脚地跟着刘妈下了楼。
    房子后面的小花园，摆着一个小小的吊篮，天气好的话，顾慧英喜欢坐在这里看书。她坐到吊篮里，随手拿起一本书，问：“办妥了吗？”
    刘妈手里抓着衣角，一脸焦急地说：“没有，找不到人。”
    顾慧英诧异地说：“去哪了？”
    刘妈负责与焦一诚联络，平常也没出过事，今天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找不到人呢。
    刘妈叹息着说：“不知道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
    顾慧英喃喃地说：“那怎么办？”
    吴如树和元马如果被捕，对中统是个沉重打击。自己不知道情报也罢，既然知道了，当然得想尽一切办法传出去。
    她突然想到，焦一诚联系不上，会不会是因为晚上的会议呢？
    刘妈咬了咬牙，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实在不行，只能去自来尼蒙马浪路新民路9号了。”
    如果因为她的情报送不出去，导致吴如树和元马被捕，她将愧对党国。
    顾慧英摇了摇头，断然否决她的提议：“不行，胡孝民今天就是安排人在自来尼蒙马浪路新民路9号监视，你绝对不能出现在那里。”
    刘妈说道：“我去附近制造点动静，给他们示警总可以吧？”
    顾慧英平静地说：“你去公用电话筒，看有没有自来尼蒙马浪路新民路9号的电话。”
    不管遇到什么事，首先需要的是冷静。
    刘妈问：“如果没有呢？”
    顾慧英叮嘱道：“那就雇人送信，反正你不能露面，出去之后要化装，绝对不能把尾巴带到家里来。不管能不能办好，整点时，我都会打电话到家里，如果办妥了，晚上就说做鱼吃，没办好就吃虾。”
    等顾慧英上楼后，胡孝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你倒比我醒得还早。”
    顾慧英语气中带着不满，娇美的脸庞带着一丝忧虑：“你是处长，不上班也没人敢说，我可不行。”
    胡孝民察觉到了，笑了笑说：“谁又惹你生气了？”
    顾慧英突然问：“五福公司的焦先生，最近是不是出差了？”
    胡孝民明白顾慧英为何不高兴了，随口说道：“不知道啊，找不到人？可以找章教授嘛。”
    顾慧英眼睛一亮：“章教授？”

第五百零九章 土崩瓦解
    顾慧英先下楼，胡孝民在楼上待了几分钟，觉得顾慧英应该与刘妈交待清楚后，才下楼与她回到情报处。
    晚上，吃过饭后，胡孝民把情报一组和二组参加晚上行动的人员都叫到了76号。会和宪兵分队，到法租界与法捕房的人碰头后，直扑自来尼蒙马浪路新民路37号。
    那里本就没有抗日分子，当然是会扑空的。与法捕房的人分开后，胡孝民与涩谷，悄悄扑向自来尼蒙马浪路新民路9号。
    鲁继荣的情报二组，早就带着人等在外面。
    胡孝民急切地问：“人在吧？”
    鲁继荣说道：“进去了四个人，一直没出来。”
    胡孝民点了点头，问：“很好，这里有后门没有？”
    鲁继荣突然脸色一变：“应该有。”
    胡孝民问：“派人盯着了吗？”
    鲁继荣脸色煞白，轻声说：“没有。”
    胡孝民说道：“带上二组，马上堵住后门。”
    鲁继荣带着二组去后门，胡孝民与一组、宪兵分队的人冲进房子。然而，里面人去楼空，桌子上摆着几杯茶，胡孝民用手摸了摸，发现茶还是热的。
    胡孝民叹息着说：“刚走不久。”
    鲁继荣一脸愧疚地说：“处座，都怪我不好。”
    胡孝民叹了口气：“也不能完全怪你，他们真要从后门走，你们也拦不住。”
    正当胡孝民准备收队长，房间的电话突然响了。这个声音，让所有人都停住了手头的动作，房间顿时静得连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到。
    涩谷看了一眼胡孝民，示意他去接电话。
    胡孝民走到电话旁边，轻轻拿起电话，里面传来张仁元的声音：“找陆处长或胡处长。”
    “我是胡孝民。”
    张仁元压低声音说：“胡处长，元马与省党部的几人，一起去了大中华饭店二楼5号房间，请你们马上过去抓人。”
    胡孝民放下电话：“好。”
    他搞不明白，章详庆难道不知道张仁元的身份吗？转移到大中华饭店，竟然还带上了他。
    涩谷在旁边听着，话筒内张仁元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胡孝民挂了电话后，他马上命令：“去大中华饭店二楼5号房间，板本一郎，你去中央巡捕房办手续。”
    胡孝民觉得，这真是天意。他能作的只有这么多，既然元马没有足够的警觉，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这个时候任何的犹豫不决，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胡孝民冷声说道：“鲁继荣，立功自赎的机会来了，这次如果再让江苏省党部的人跑掉，你这个情报组长也不用当了。”
    鲁继荣坚定地说：“请处座放心，这次再抓不到元马，我自动离职。”
    明知道有后门，却没安排人守着，这是极大的失职。现在又有新的线索，要是再让元马跑掉，他都没脸再当组长了。
    一行人先去大中华饭店，先把二楼包围起来，板本一郎的效率很高，他们到了不久，就带着巡捕房的人到了。
    敲开二楼五号房间，里面正在打麻将，包括张仁元在内，正好五人。
    看到日本宪兵和76号的人，他们倒也没反抗，跟着巡捕回了捕房，涩谷办好引渡手续后，当晚就带到了极司菲尔路76号。
    赵仕君得知后，让胡孝民把人带到高洋房三楼的优待室，由交际处的人倒茶敬杯。他们不像是抓来的犯人，反倒像是76号请来的客人。
    赵仕君亲自到三楼的优待室，见到元马等人后，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诸位不用惊慌，大家都是为国出力，只是站错了队而已。我已经让人准备了一桌酒席，等会边吃边聊。”
    江苏省党部的主任元马，年纪与赵仕君差不多，看到这个场面，只能听从赵仕君的安排。在酒席上，赵仕君与他们聊着自己的经历，他当初也是从中统过来的，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他们，为新政府效力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好好活着。
    赵仕君答应，只要他们宣誓效忠，每个人都可以担任职务，而且，不比他们在江苏省党部的职务低。
    除了元马和张仁元外，另外三人有两个也是党部委员，还有一个是江苏省政府参议。
    胡孝民也参加了酒席，但他坐在末首，也不说话，只是给各人倒酒。他自己喝的少，基本上就是当服务员。
    胡孝民原本以为，像这样的拉拢，基本上不会有效果。然而，酒席上，赵仕君与元马等人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这让胡孝民目瞪口呆，怎么能这样呢？
    最终，除了元马死活不肯答应在新政府担任职务外，那两个党部委员，以及那个省政府参议，都答应参加汪先生的“和平运动”。
    吃过饭后，几人拿了钱，写了收条，又在一楼的宣誓室宣誓，并拍了照片，写了自白书，就此正式投入新政府的环抱。
    而江苏省党部，一个晚上便土崩瓦解。
    赵仕君随后在办公室如见了胡孝民，拍着他的肩膀说：“孝民，这次你做得很好。”
    胡孝民谦逊地说：“这是陆处长的情报，我只是跑了一下腿。”
    胡孝民回到家后，胡孝民显得有些失落，原本好好的局面，因为张仁元的一个电话，江苏省党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真是不可思议。
    这也说明，情报真的很重要，保密防谍更加重要。一旦内部有了敌人的间谍，随时可能被摧毁。
    顾慧英一直在等着胡孝民，看到他澡也没洗，蹙着眉头说道：“怎么满身酒气？”
    胡孝民叹息着说：“元马被抓了，晚上赵主任宴请江苏省党部一行人。”
    顾慧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胡孝民淡淡地说：“我们在自来尼蒙马浪路新民路9号没抓到人，正准备撤离时，又接到情报，他们竟然跑去大中华饭店二零五房间打麻将。还好吴如树不在，否则就一锅端了。”
    顾慧英犹豫了一下，问：“元马等人是怎么想的？”
    胡孝民冷笑道：“还能有什么想的，元马答应回重庆劝老蒋与日本和谈，其他人都会得到重用，听赵主任的意思，职务都不会低。”
    他见过软骨头，没见过这种一碰就跪下的软骨头。
    ps:这章晚了点，去接小孩了。

第五百一十章 搬家
    顾慧英躺在床上，睁大着眼睛，她怎么也想不通，中统怎么这么脆弱？
    另外，江苏省党部被端，会不会影响到上海直属情报组的安全？
    今天晚上，轮到顾慧英睡不着了。
    胡孝民看到她辗转反侧，轻声问：“睡不着了？”
    顾慧英叹了口气：“我在想元马，这种人是怎么当上江苏省党部主任的？”
    胡孝民说道：“明哲保身，不失为一种良策。”
    顾慧英不满地说：“他们这可不是明哲保身。”
    白天还是党国忠臣，到了晚上就成了新政府的和平运动支持者。
    胡孝民说道：“我们也别五十步笑一百步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么办法？”
    顾慧英突然问道：“对了，你们是怎么知道元马在大中华饭店的？”
    胡孝民说道：“江苏省党部委员张仁元，这次趁着机会，正式加入新政府了，估计会去江苏省政府任职。”
    顾慧英淡淡地说：“张仁元？真是没想到。”
    胡孝民与顾慧英在谈话的时候，在重庆的一栋别墅里，军统的戴立与常明生正在谈话。
    常明生相貌堂堂，他本是一风流倜傥之人物，平常最喜欢享受，既能为国出力，又能在上海滩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还得到了委员长的批准，就算他不去也不行了。
    常明生诚恳地说道：“戴兄，我去上海可以，到南京任职也行，但有一点，不能加入军统。”
    戴立听到常明生愿意去，很是高兴地说：“只要你肯去，我们之间可以保持过去一样的朋友关系。我在上海和南京的两个区，你也可以指挥，但不一定要你直接领导。”
    常明生无奈地说：“那就好。只是我现在有军职在身，怎么跟汪即卿交待呢？”
    他是个不喜欢管事的人，在湖南时，所的事务基本推给副手。到上海后，如果让他领导上海和南京两个军统组织，脑袋会炸掉。这又是秘密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事。
    戴立正色地说道：“理由不是现成的么？你受不了大后方的艰苦生活，想到上海的花花世界享受了。我会让上海区给你一部电台，专供你联络使用。另外，我也交待上海区的空心炮，让他专职保护和掩护你。”
    常明生喃喃地说：“空心炮？”
    戴立郑重其事地说：“他跟你一样，也打入了汪伪内部，是我临训班的学生，非常优秀。在汪伪组建了自己的情报网，活动能量很大，有他暗中保护，老弟在上海自可高枕无忧。”
    常明生被戴立引发了好奇，问：“我能看他的档案吗？”
    戴立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行，他的身份是绝密。请你相信，为了你的安全，他可以随时付出生命。”
    常明生问：“我的具体任务呢？”
    戴立伸出三根手指：“你的任务有三，一、在上海运用与汪伪要员们的关系，掩护军统地下组织的活动，不使再遭到破坏，已被捕的要设法营救。二、分化瓦解汪伪内部，告诉他们领袖是很关怀他们的，这种好意，应当让他们都知道三、设法保全和壮大国民党在江南一带活动的游击场，帮助戴立的忠义救国军，打击限制在这个地区活动的新四军。将军统的情报提供给日伪，用来对付中共武装。”
    常明生说道：“好吧。”
    戴立说道：“为了给你造势，我已经命令上海区，在上海先放出风来，说你在后方过不惯，准备放弃一切职务，搬到上海安家。你在上海钱可尽量花，所有的开支，由军统提供，生活一定要腐化。你的腐化是校长特许的，是奉命腐化，只要别人认为你只知道玩，什么也不行，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胡孝民确实接到了命令，为常明生的到来造势。军统放出来的消息，情报一科的二组和四组都收到了消息。
    胡孝民随后就向陆实声报告，常明生是能与老蒋直接对话的人，他放弃职务来上海居住，必须高度重视。
    这个情报，赵仕君得知后，也很重视。他一方面让情报处确定情报的真实性，另一方面向南京报告。
    陆实声与胡孝民在办公室谈论着常明生的事：“孝民，你觉得常明生是受不了后方的生活之苦，才来上海的花花世界享受生活的？”
    胡孝民说道：“那可说不好，如果他一个人来，或许是有特别任务。要是带着家眷，可能是真受到了那边的苦。听说国统区什么都没有，牛奶面包鸡蛋就不用说了，听说连饭都吃不饱，香烟咖啡也是非常珍贵的。五福公司每次运过去一批香烟，一靠岸就被一抢而光。”
    陆实声叮嘱道：“你多注意这方面的情报吧，如果常明生真的到了上海，要第一时间安排人手盯住。上面肯定会与他接触，接触之前的甄别工作，肯定是我们来做。”
    胡孝民突然说道：“三哥，我问过张仁元，吴如树与元马在自来尼蒙马浪路新民路9号，是接到一个神秘电话才突然离开的。我问过元马的手下，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当时接电话的是吴如树。看来，只有抓到吴如树，才能解开这个谜团。”
    如果张仁元没有再打来电话，估计那次的责任，只能由鲁继荣来负。手下不就是用来背黑锅的么？
    陆实声沉吟道：“这件事我派人查过，问题可能出在法捕房。”
    胡孝民主动说起这件事，他其实是很欣慰的。得知江苏省党部被端后，他刚开始很高兴。得知元马是在大中华饭店抓获的后，心里却充满了疑惑。
    这件事是胡孝民全程操作，抓捕之前吴如树接到的神秘电话，会不会是有人泄密呢？胡孝民亲手抓到了元马一行，让他基本放心了。现在又主动问起，陆实声甚至有些惭愧，自己怎么能怀疑胡孝民呢？
    胡孝民“气愤”地说：“以后把法国佬赶走，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这帮替重庆做事的。”

第五百一十一章 只信自己人
    冈田新大郎出院时，胡孝民开着车子去接他出院。他一身肥膘，子弹被卡在肉里，并没伤到重要器官。
    冈田新大郎钻进车里后，整辆汽车都摇晃了一下，他只能半躺着坐在后面：“胡处长，听说你破获了江苏省党部案？”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只是经办，是在陆处长的指挥下办的案子。”
    冈田新大郎叹息道：“可惜，让吴如树跑了。”
    胡孝民说道：“此事我们也调查了，消息可能是法捕房泄露的。”
    冈田新大郎骂道：“该死的法国人。”
    胡孝民附和道：“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收拾他们。”
    冈田新大郎看了窗外一眼，突然说道：“胡处长，这不是回梅机关的路吧？”
    胡孝民一边开着车，回头微笑着说：“今天冈田少尉出院，应该去吃顿好的。”
    冈田新大郎立刻满脸堆笑：“哟西，在医院嘴里淡得跟鸟一样，要多吃肉，大块大块的吃肉。”
    胡孝民带着冈田新大郎去了家中国餐饮，点的都是肉菜：扎蹄、铁扒天鹅、咕噜肉、银鱼跑蛋、裹炸牛肉、炸虾球、酱汁肉、红烧狮子头。
    胡孝民给冈田新大郎倒了杯酒，微笑着说：“冈田少尉，少吃饭多吃菜多喝酒。”
    冈田新大郎看着满桌的肉菜，两眼放光，举起酒杯，笑着说：“哟西，胡处长，喝一杯。”
    胡孝民端起酒杯：“请。”
    不管冈田新大郎信不信任自己，胡孝民都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冈田新大郎的最大爱好就是吃，胡孝民决定让他吃个够。
    冈田新大郎狂吃了十几分钟后，打了个饱嗝，突然问：“胡处长，你觉得常明生会来上海吗？”
    胡孝民笃定地说：“此事绝非空穴来风，我也是最近才开始关注此人。听说是个花花公子，娶了个电影明星，贪图享乐，与汪先生和周部长关系都很好。在重庆，更有很深的关系。这样的人，如果愿意为新政府出力，将大力推动汪先生的和平运动。”
    冈田新大郎问：“如果不愿意为新政府出力呢？”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那就是我们的一大损失。”
    冈田新大郎沉声问：“常明生会不会是重庆故意派过来的呢？”
    胡孝民说道：“那也好啊，正好可以与重庆建立联络的渠道。我听说，日本方面，正在谋求与重庆谈判”
    据他所知，日本人正在推动蒋、汪、日的秘密谈判。此事他还没找到证据，否则会通过中共，揭露他们的阴谋。目前全国都在抗日，重庆如果与日本私下谈判，全国人民都不会答应的。
    冈田新大郎喝了点酒，胃里又塞满了肉食，全身很舒服，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懒洋洋地说：“胡处长的消息很灵通嘛。”
    胡孝民笑道：“要配合冈田少尉打击抗日组织，消息不灵通怎么行呢？”
    胡孝民这顿饭，让冈田新大郎很是开心。对他来说，吃饱吃好比什么都重要。
    回到梅机关后，冈田新大郎去了中岛信一的办公室。
    中岛信一摸了摸络腮胡子，问：“胡孝民接你回来的？”
    冈田新大郎费力地欠了欠身，感觉胃和肚子都受不了，赶紧坐下：“是的，还请我下了顿馆子。”
    中岛信一右手放在下颌，食指和大拇指捏着脸上的胡须，问：“你觉得胡孝民怎么样？”
    冈田新大郎摸着撑得难受的肚皮，想着胡孝民刚才点了一桌子肉，终于给了一个结论：“从他在六里桥镇的表现，以及这次破获国民党江苏省党部的案子来看，他还是可信的。虽说能力一般，但可以一用。”
    中岛信一缓缓地说：“对中国人，既要用，又要防。据我所知，胡孝民的管家喜欢赌钱，欠了一屁股债”
    冈田新大郎轻轻点了点头：“明白。”
    如果能在胡孝民身边安插一个眼线，就再好不过了。像这样的赌徒，只要给钱，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中岛信一说道：“你回来了，电话会转到你的办公室。听说常明生要来上海，军统那边应该会有动作。”
    冈田新大郎坚定地说：“我在医院里住了几天，有个想法，能不能让雪狼给我们在三大队安插其他眼线？另外，特工总部也必须有自己的人，特别是情报处，必须要有我的人！”
    中岛信一沉吟道：“我们的人，能与中国人在一起而不被识破身份，只能挑选那些在中国出生的日侨。”
    冈田新大郎说道：“我知道特高课就有这样的人，林少佐不是要大力支持我的工作么？我先回去工作，此事就拜托中岛君了。”
    冈田新大郎双手撑着椅子，肚子用力一挺，身子才费力的站起来。
    中岛信一说道：“冈田，你这身肉要减一减了，再吃下去，连路都走不动了。”
    冈田新大郎不以为意地说：“中岛君放心，我心里有数，现在走路没问题。在六里桥镇，还能跟军统交火呢。伤口刚好，不敢用力，见笑了。”
    快下班时，冈田新大郎突然接到“雪狼”打来的电话，对上暗号后，雪狼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三大队准备制裁上海国民新闻社社长穆时英。”
    冈田新大郎生怕雪狼会挂电话，连忙说道：“很好，常明生最近要来上海，请阁下务必探清他的真实目的。”
    雪狼淡淡地说：“知道了，准备一千美元，下次通知你地点。”
    冈田新大郎还想说话，雪狼已经挂断了电话。
    冈田新大郎气得把电话摔在桌子上，怒吼道：“八嘎！”
    他还有话没说完了，雪狼却挂断了他的电话。他与雪狼的交往，由雪狼主导着局面。这让他很不爽，中国人见到自己，哪个不是毕恭毕敬？
    比如说，他给胡孝民打个电话，对方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可就算如此，冈田新大郎觉得，也不能对胡孝民完全信任。对他身边的人要拉拢，让他们成为自己的眼线。同时，还要安插自己人在情报处。
    冈田新大郎说道：“胡处长，根据情报，准备制裁上海国民新闻社社长穆时英。”

第五百一十二章 调动
    听到冈田新大郎的话，胡孝民眉头紧锁，李林木不是说三大队制裁穆时英么？怎么到冈田新大郎这小鬼子嘴里，就变成军统了呢？他想保护情报来源，看来冈田新大郎对李林木这个新的雪狼深信不疑。
    胡孝民连忙说道：“我马上派人保护穆时英。”
    冈田新大郎双手按在桌子上，费力地站了起来：“可以，我也该下班吃饭了。”
    胡孝民伸出一个手掌：“冈田少尉，要不晚上请你去另外一家餐馆吃羊肉？又香又嫩的羊肉，我能吃五斤。”
    冈田新大郎被胡孝民说得口水直流，虽然中午才吃撑，但现在又感觉饿了，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好。”
    然而，就在他们要离开时，冈田新大郎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冈田新大郎一愣，他很担心，不会是雪狼打来的吧？他看了胡孝民一眼，还好，胡孝民很识趣，主动走了出去。
    等了一会，冈田新大郎才走出办公室。胡孝民在外面抽烟，看到他走出来，将烟头一丢，马上走了过来。
    冈田新大郎黑着脸，不知道是因为羊肉吃不成，还是因为穆时英之死：“羊肉吃不成了，刚接到电话，穆时英被杀了。”
    胡孝民“惊诧”地问：“死在哪里？”
    根据他的命令，李林木是在三大队行动之前的半小时，才给冈田新大郎打的电话。冈田新大郎接到电话，马上布置，加派人手保护穆时英的话，或许能救下穆时英一条命。但也仅仅是让穆时英多活几天，既然穆时英成为胡孝民的目标，就别想活太久。
    冈田新大郎沉声说：“四马路。”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那是公共租界，我派范桂荣过去察看就行了，咱们先吃羊肉，到时让范桂荣过来汇报情况就行。人都死了，不能影响我们吃羊肉。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冈田新大郎犹豫不决，最后还是觉得人死为大：“这个还是先去看一眼吧。”
    穆时英不仅是上海国民新闻社的社长，同时也是新政府宣传部派驻上海的特派员。他的死，很快传到了南京。
    可就算传到东京，穆时英也救不回来，他被当场击毙，抛尸街头。现场由巡捕房在维持秩序，胡孝民和冈田新大郎看了穆时英的尸体，也做不了什么。他们在租界都没有执法权，案子只能由巡捕房办。最多就是抓到凶手后，由宪兵队出面，把凶手引渡回76号。
    冈田新大郎坐上胡孝民的车后，问：“胡处长，你觉得巡捕房能抓到凶手吗？”
    胡孝民摇了摇头：“很难，刚才你也听了，军统行动迅捷，撤退有序，整个行刺过程不到一分钟。这样的手法，倒像是马宁一的新二组呢。”
    在冈田新大郎面前，用这种方式自吹自擂，胡孝民觉得还是很解气的。唯一不爽的是，自己不能亲临一线执行任务，只能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冈田新大郎说道：“不错，这正是军统上海区三大队干的。”
    胡孝民“疑惑”地说：“三大队？他们有这样的实力么？”
    自己的实力如何，让对手说出来，才是最真实的。
    冈田新大郎说到后面时，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别忘了，三大队的大队长是马宁一。这是一个可恶的家伙，整天躲在暗处算计着一切，却从不露面。”
    如果马宁一经常活动，他还有机会抓到对方。马宁一从不露面，哪怕与手下也是用死信箱传递命令，最多是用电话联络。这样的人，无影无踪，却又无处不在，对付起来最是头疼。
    胡孝民坚定地说：“以前我配合秋田君，挖出了马宁一的内线刘炳元。现在配合冈田少尉，一定能抓到马宁一！”
    冈田新大郎笑道：“借你吉言，一定可以实现。”
    与冈田新大郎在一起，只要有吃的，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还是好吃的，那就更好办了。冈田新大郎大口吃着烤羊肉，对胡孝民很是满意。
    冈田新大郎也许是喝多了酒，突然说道：“胡处长，知道吗，情报处的人事很快就要动了，陆实声会调去杭州。”
    胡孝民这下是真的惊呆了，他整天与陆实声见面，怎么就不知道呢：“杭州？没听说啊？”
    冈田新大郎说道：“之前事情还没定下来，现在基本定了，陆实声调杭州区当区长。”
    胡孝民好奇地问：“谁来当新情报处长呢？”
    许均鹤和陆实声，都是赵仕君信得过的人，让他们分别去苏州和杭州，也是为了让特工总部的势力，能延伸到上海之外。
    冈田新大郎斜睨了胡孝民一眼，突然笑着说：“你觉得谁最合适呢？”
    胡孝民谦逊地说：“谁来都合适，除了我之外。”
    以他的资历，当个副处长刚好。如果当处长，怕是有人又要拿资历、能力说话了。他当然想争处长，但有的时候，不争就是争。
    冈田新大郎笑吟吟地问：“胡处长不动心？”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我对目前的职务很满意，有的时候副处长当处长要轻松。再说了，我的资历和能力，也当不了这个处长。不管谁来当处长，请冈田少尉放心，我都会全力以赴配合他的工作。”
    这是今晚胡孝民听到的最大新闻，第二天一早，他到陆实声办公室时，向他求证此事。
    胡孝民压低声音问：“三哥，你要去杭州区？”
    陆实声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赵主任想派个合适的人去那边开展工作，想来想去决定还是让我去。”
    在特工总部当情报处长，虽然也是负责一个部门，但杭州区由他一人管事。
    胡孝民说道：“带我去啊，你走了，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陆实声说道：“你在上海安了家，还去杭州干什么？我走之后，情报处的工作不能乱。原本我推荐你来接替处长之位，但梅机关提出异议，赵主任也没办法，只好听从他们的意思。”

第五百一十三章 口风
    冈田新大郎跟他提起陆实声要调走时，胡孝民就知道，自己这次提不了正。当时冈田新大郎的语气，没有一点要恭喜自己的意思，反倒像是提前跟他通气，让他不要心存幻想。
    虽然转不了正，胡孝民还是很关心新的情报处长。
    胡孝民好奇地问：“三哥，新的处长是谁？”
    陆实声望着胡孝民，摸了摸小胡子，正色地说：“不知道，真不知道。我也问过主任，他没说，估计梅机关想拿到这个位置。”
    胡孝民不满地说：“特工总部的事情，梅机关手伸得太长了吧？”
    特工总部的行动、人事、情报、经费都要向梅机关报告，梅机关也有监视和任命权。赵仕君与晴气庆胤关系搞得很好，梅机关很少插手特工总部的事情。
    陆实声说道：“没办法，梅机关下定决心要抓到马宁一。如果你能抓到，你就是新的情报处长。”
    胡孝民摇了摇头：“三哥都拿他没办法，我更加不行。”
    陆实声说到最后时，突然停住了：“我研究过这个马宁一，他是我进入特工行业以来，遇到的最谨慎、最难对付的对手。他似乎随时在盯着你，却什么线索也找不到。我怀疑，除了刘炳元外，还有人向他提供情报。甚至”
    胡孝民吓了一跳：“甚至什么？难道梅机关和宪兵队也有马宁一的内线？”
    他有一种预感，陆实声在怀疑，“马宁一”有可能就在特工总部。新二组和三大队行动的次数越多，特工总部对“马宁一”的性格就越了解。
    陆实声轻声说：“也有这个可能，但还有一种可能，马宁一就在我们身边，就在76号，甚至就在情报处！”
    胡孝民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身子往后仰：“三哥你别吓我！”
    胡孝民一直在研究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惊恐、担忧、喜悦、生气、害怕，他就像一个变脸大师，需要什么样的情绪和表情，随时可以放到脸上。
    陆实声笑了笑：“这只是我的推测，没有证据。我去了杭州，查找马宁一就交给你了。”
    胡孝民苦笑道：“还是交给新来的处长吧。”
    陆实声叮嘱道：“新处长没来之前，情报处由你负责工作。涉及到军统，特别是新二组和三大队的事，要及时报告给梅机关的冈田新大郎。”
    胡孝民的性格脾气很对他的胃口，在情报处，胡孝民是他最好的助手。有胡孝民在情报处，很多事情可以放心交给他。
    快到吃饭时间，胡孝民给冈田新大郎打电话，约他中午吃饭。这种有特定爱好的人，想要巴结他很容易，只要不断请他吃饭就行。上海几千家餐馆，有特色的至少也有几百家，一家吃一顿，一年都不带重样的。
    冈田新大郎也很想跟着胡孝民去吃饭，他总能带自己吃到最喜欢的食物。可今天他没时间，只能婉拒：“胡处长，今天不行，要去虹口，有约了。”
    胡孝民遗憾地说：“那下次约。”
    挂了电话，胡孝民手肘撑在桌上，手握着下巴，暗忖：冈田新大郎约的人，是不是新的情报处长？
    胡孝民正沉思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胡孝民抓起话筒：“我是胡孝民。”
    话筒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胡处长吗？你好你好，我是申三番啊。”
    胡孝民靠在椅子上，把双腿架在桌子上，好整以暇地说：“申老板有何贵干？”
    申三番是有名的白相人，所谓的白相人，就是游手好闲，整天无所事事。他手底下有几家赌场，因为保护费的问题，与特工总部有来往。除了要向警卫总部交一份钱外，也得给情报处进贡。
    申三番笑吟吟地说：“想请胡处长吃个饭，不知能否赏脸？”
    胡孝民知道，申三番找自己肯定有事，淡淡地说：“先说事再吃饭。”
    申三番轻声说：“其实也没什么，有个朋友想认识胡处长，女的，很漂亮。”
    胡孝民有时会逢场作戏，但绝不好色，所有人都知道，他最大的爱好是钱：“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危险，这个女的是什么人？”
    申三番神秘地说：“胡处长知道常明生吧？”
    胡孝民心里一动：“常明生的女人？”
    常明生此时已经隐居在广西，上海总得有人给他操作，没想到是他的女人来打前站。
    申三番笑道：“准确地说，是他的外室。”
    胡孝民说道：“好吧，既然有漂亮的女士，自然不能拒绝。下午还有事，中午随便吃点。”
    申三番说道：“这样啊，好吧，就定沪西大旅馆如何？”
    常明生的情人姓章，章素贞。长得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她与申三番提前在沪西大旅馆的包厢等着胡孝民，看到胡孝民进来时，还主动伸出手与胡孝民握了握。
    胡孝民落座后，故意问道：“章小姐，听说常司令要来上海，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章素贞眼中闪过一阵黯然：“国统区生活艰难，明生实在住不习惯。这次让我看来上海探探情况，他已经无心从政，只想安心在上海住家。”
    胡孝民说道：“常司令正当壮年，应该为国出力，怎么能在上海住家呢？此事章小姐还要多功功，来了上海，也可以为新政府做事，为汪先生的和平运动出力嘛。据我所知，章司令与汪先生，有师生之谊。”
    他知道章素贞找他，是为了替常明生打通关节，为他来上海铺平道路。
    胡孝民的任务，其实也是保护和掩护常明生。要不是常明生执意不从，胡孝民此时已经成了常明生的下属。
    章素贞摇了摇头：“明生心灰意冷，只想在上海好好生活。”
    胡孝民笑道：“不管如何，等常司令来上海再说嘛。”
    申三番问：“胡处长，我与明生也是多年好友，明生如果来上海，你们不会对他用手段吧？”
    这才是他请胡孝民吃饭的真正原因，常明生要来上海，总得探探特工总部的口风。
    ps:下午要送小孩，不加更，晚上再说。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上任
    胡孝民回到特工总部后，去高洋房向赵仕君报告了章素贞的事情。章素贞虽是女流，但她是常明生的情人，在上海公开活动，代表的是常明生。
    胡孝民问：“主任，章素贞到了上海，说明常明生快来了，我们是不是要作好准备？”
    赵仕君缓缓地说：“常明生不是一般人，对他的调查要特别慎重。只要他来，汪主席肯定要见他的。在此之前，我们要把好关。至少也要摸清常明生的来意，不能让人看笑话。”
    胡孝民此时成了章素贞的传声筒：“常明生现在辞去了一切职务，章素贞说，他先去广西桂林，又回了东安老家，后在老家也待不住，就去了香港。香港也没有上海繁华，常明生还是想来上海，这边他的朋友也多，好玩的地方也多。”
    根据常明生的表现，在桂林、香港这样的地方都待不习惯。他本就是一个贪图享乐之人，只有上海滩这样的地方，才能吸引他来。
    赵仕君淡淡地说：“等他来再说吧。”
    胡孝民试探着问：“常明生与申三番是朋友，到时宴请常明生，主任能否赏光？”
    赵仕君点了点头：“可以。”
    常明生刚到上海，他自然要第一时间跟他见一面。常明生与汪即卿是老交情，与周费梅既是同乡又是朋友，如果真来了上海，又是个人行为的话，很有可能会得到汪即卿的重用。
    常明生的大哥是国军一级上将，常明生之前也是中将军衔，不仅汪即卿会重视常明生，甚至日本人，也会重视常明生。
    胡孝民长吁口气，一脸轻松地说：“有主任出面，情报处的压力就轻了。”
    赵仕君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孝民，陆实声调杭州，那边需要一个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才行。原本我有意把情报处交给你，但日本人提出一个新的处长人选。”
    他对胡孝民还是信任的，要不然，也不会让关寿楣住在胡孝民家，更不会让他担任情报处副处长。
    胡孝民虽然年轻，资历也浅，但他的情报分析能力和逻辑推理能力，比一般的特工要强得多。当情报处长，不需要多强的专业技能，只要能掌握大方向就行。
    胡孝民诚恳地说：“孝民能力有限，能得到主任青睐三生有幸。不管新来的处长是谁，孝民永远都是主任的人，会帮主任看好情报处。”
    赵仕君说道：“新主任叫黄生道，是宪兵工作队的副队长，东北过来的。别看他是中国名字，其实是日本出生，在东北长大。”
    宪兵队有日本宪兵和中国特务，日本宪兵就是宪兵队，中国特务的正式名称是“宪兵工作队”。宪兵工作队除了日本顾问外，表面上都是中国人。
    黄生道在中国长大，生活习惯和语言，与东北人无异。他说话带点东北腔，喜欢吃东北菜，为人很豪爽，很会笼络人心。他特意点明，黄生道是在日本出生中国长大，就是要告诉胡孝民，黄生道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日本人。
    胡孝民说道：“我以前跟黄队长打过交道，能有机会在他手底下做事，也是我的荣幸。”
    冈田新大郎中午，就是与黄生道一起吃饭。要插手情报处的事情，不安排一个自己人，冈田新大郎始终不放心。他喜欢连吃东西边谈事，黄生道也了解这一点，找了家日本寿司店，在冈田新大郎面前摆满了食物。
    冈田新大郎一口一个寿司，日本的东西清淡，他没多大的兴趣，纯粹是为了填饱肚子，才一口气吃了十几份：“黄桑，到情报处后，你有什么打算？”
    黄生道看上去较儒雅，只是额头上有道疤痕，皱眉时显得狰狞。他说话的时候，总习惯在疤痕处摸一下：“情报处是特工总部的地盘，特别是情报一科，被胡孝民经营得像铁桶似的，想要插手比较难。最好的办法是分权，让下面的意识到，胡孝民无法给他们钱，也不能提拔他们，自然就不会听他的了。”
    冈田新大郎笑道：“看来你已经有了具体的想法。”
    黄生道点了点头，沉吟道：“我决定在情报处新建一个情报四科，调四个情报组过去，打乱编制，再把孟香谷调过去，宪兵工作队这边也调一些人，分别安排在情报一科和四科。这样一来，下面的人，还敢不听话么？”
    他也知道，特工总部都是赵仕君的人。他从宪兵队调过去的，想要掌控情报处大权，必须使用雷霆手段。赵仕君再厉害，也得听日本人。他本就是日本人，背后有宪兵队和梅机关支持，赵仕君都要让他三分。
    他在情报处的做法，不要说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就算是无理取闹，赵仕君也不能干涉。情报处是他的情报处，谁也不能干涉。
    冈田新大郎说道：“哟西，我会全力支持你。另外，你有没有合适的人，要想抓到马宁一，必须自己人打入他们内部才行。”
    因为黄生道的血统，他是完全信任对方的。宪兵工作队的人，不少是满铁和朝鲜或日侨后裔，他们的忠诚度，要远高特工总部的人。
    黄生道雄心勃勃地说：“没有问题，不仅要打入他们内部，也要从军统拉人出来。双管齐下，才能更快抓到马宁一。不仅要抓到马宁一，还要抓住李公树，把整个上海区一网打尽。”
    冈田新大郎叹息道：“如果陆实声有你一半本事，马宁一早就被抓了。”
    陆实声离开时，胡孝民带着情报处所有人，替他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欢送会。
    第二天早上，中岛信一和赵仕君，亲自带着黄生道到特工总部的大礼堂，胡孝民则带着情报处全体成员，早早在大礼堂等候。
    赵仕君宣布任命后，中岛信一也讲了话，他是来特意给黄生道站台的。之前情报处的官员上任，还从来没有梅机关的人过来，更不会发表讲话。
    最后，才是黄生道讲话，在大会上，黄生道宣布了情报处的改组：新增情报四科，情报处人事大调整。

第五百一十五章 调整
    顾慧英也参加了迎接新处长的欢迎大会，听到黄生道宣布，新增情报四科，她马上将目光投向胡孝民。
    看到胡孝民沉静如水，顾慧英暗暗点了点头。不管内心如何不满，脸上都不应该露出任何神色。
    胡孝民内心其实很复杂，黄生道刚上任，就宣布新增情报四科，情报处的人事要大调整。不说这是针对他，至少是为了迅速建立黄生道处长的威信。
    大会散了后，黄生道召开了情报处组长以上会议。除了胡孝民外，下面三个情报科的科长、副科长、情报组、编审组、业务指导组，总共二十二人。
    除了情报处的这些人之外，还有两个陌生人，他们跟在黄生道身后，一个身材瘦小，一口龅牙，像带了副假牙具一样。他叫叶时鸣，是朝鲜人，原来在宪兵工作队任职。
    另外一个相貌普通，个子也不高，但左手的大拇指外多长了一节指骨，像有六根手指一样。他叫忻中奎，东北过来的，母亲是日本人，原来也在宪兵工作队任职。
    黄生道坐在上首，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扫过，“诸位，这次的人事调整，主要是情报一科。一科有八个情报组，负责整个上海的情报搜集，实在有些辛苦。新组建情报四科，是对情报处情报搜集的加强。”
    黄生道观察的，主要是胡孝民。这次要调整的，也主要是胡孝民分管的情报一科。他早作好了准备，就等着胡孝民跳出来唱对台戏。
    然而，胡孝民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竟然像老僧入定一样，对自己的说话充耳不闻。
    黄生道看似与胡孝民商量，其实就是下命令：“胡副处长，情报一科八个情报组，我想把五、六、七、八组调到情报四科，另外四科和一科，再新增加一个情报组。分别由叶时鸣和忻中奎担任组长，这两位是宪兵工作队的小队长，能力突出，兄弟来情报处上任，特意向冈村队长请示，把他们两位贤才请来情报处。叶时鸣将担任情报一科的副科长兼新建的九组组长，忻中奎担任情报四科副科长，兼任十组组长。”
    现在是情报处的干部大会，如果黄生道真要与胡孝民商量，应该在会前讨论。黄生道突然宣布，不仅是搞突然袭击，还是要建立自己的威信。
    胡孝民皮笑肉不笑地说：“欢迎叶科长和忻科长，两位能来情报处，实在是我们的福分。以后情报处一定能所向披靡，把上海的抗日分子打得落花流水。黄处长，既然叶时鸣担任一科副科长，是不是让孟香谷担任二科的科长？”
    坐在下面的孟香谷，原本听到叶时鸣担任情报一科的副科长后，心里一阵狂跳，自己已经是副科长，不能再回去当情报组长了吧？难道要调走？
    突然听到胡孝民的话，他心里突然升起无限的希望。是啊，如果让自己当四科的科长，那就完美了。
    黄生道听到胡孝民的话后，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嘴里却强笑着说：“原本想留到最后，给大家一个惊喜，看来只能宣布了。情报四科的科长，由孟香谷担任。”
    如果由他最后宣布孟香谷当四科科长，想必孟香谷会对他感激涕泗。他也是想一举拿下孟香谷，才特意忍着不说。
    可胡孝民这么一问，好像是他提议孟香谷当四科科长似的，自己再宣布的话，效果就差了很多。
    胡孝民看到孟香谷在发愣，提醒道：“孟科长，还不谢谢黄处长的提携？”
    孟香谷猛然惊醒，站起来朝黄生道鞠了一躬，激动地说：“黄某当竭尽全力，在处座的带领下，率四科兄弟搜集抗日组织之情报。”
    在这一刻，他对胡孝民有一丝丝的感激。作为原情报一科资历最老的情报组长，如果这次不提拔为科长，他的心情会很低落。
    黄生道说道：“除了情报一科和四科外，二科和三科的人事暂不调整。接下来，希望大家能精诚团结，为和平反共建国贡献自己的力量，散会。”
    散会之后，范桂荣去了胡孝民的办公室，而孟香谷则和叶时、忻中奎去了黄生道的办公室。
    范桂荣到胡孝民的办公室后，愤愤不平地说：“处座，黄生道算什么东西？他怎么一来就动一科的人呢？”
    刚才开会时，他几次想站起来怼黄生道，但每次都被胡孝民用目光制止。散会之后，他再也忍不住。
    胡孝民缓缓地说：“人家有宪兵队和梅机关的支持，不要说调整情报一科和四科，哪怕把我也调整了，也是没问题的。桂荣，以后在一科，要小心行事，叶时鸣这个副科长，来者不善。”
    范桂荣气愤填膺地说：“我管他什么来头，在一科要是敢跟我唱对台戏，照样削他。”
    胡孝民提醒道：“唱对台戏不能削他，你是科长要以身作则，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有理有气有节。黄生道看似来势汹汹，又是增加四科，又是调整人事。可他再怎么调，兄弟们还是没变。十个情报组，有八个是咱们的，这就是咱们的优势。”
    范桂荣叹道：“其他人我不担心，可廖新民和方民任，之前就跟刘炳元眉来眼去，这次怕又要跟着黄生道走了。”
    胡孝民叮嘱道：“他们现在是情报四科的人了，你只要把一科的事干好就行。”
    孟香谷到黄生道的处长办公室后，站到他对面，朝他重重的鞠了一躬，恭敬地说：“处座，从今天开始，孟香谷就是你的人了。”
    黄生道笑吟吟地说道：“孟科长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来，正式认识一下，这两位是叶时鸣、忻中奎，他们以后会配合你的工作。”
    孟香谷的态度让他很高兴，虽然有所波折，但总算有一个好的结果。
    孟香谷说道：“叶兄弟、忻兄弟，孟某是个粗人，嘴也笨，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你们是处座的人，就是我的兄弟。”
    忻中奎拱了拱手：“孟科长言重了，我们初来乍到，还要请孟科长多加关照。”

第五百一十六章 急功近利
    黄生道与孟香谷谈完话后，又去了对面梅机关，向冈田新大郎报告。今天正式上任，可以说进展顺利。开会的时候，胡孝民屁都不敢放，这样的副处长，有什么值得警惕呢？
    冈田新大郎听着黄生道的报告，点了点头：“胡孝民还算识趣，这也是必然的结果。他知道你的背景，不敢与你作对。”
    黄生道说道：“冈田君，为了让情报处的人心服口服，我决定拿下三青团上海分部。”
    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了让情报处的人信服，他不仅要拿出雷霆手段改组情报处，还要打击抗日组织，让他们知道自己不仅对内有手段，对外更有手段。
    上海三青团的情报，是他在宪兵工作队拿到的。原本想让日本宪兵队去办，既然到了情报处，当然得露一手。
    冈田新大郎叮嘱道：“三青团的人，不算真正搞地下工作的。拿下三青团可以，但打入军统内部，抓到马宁一更加迫不及待。”
    三青团的人，很多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见人就说，逢人就讲，而且还夸大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这些人多是想让别人对他们肃然起敬，满足他们那点微不足道的虚荣心。
    冈田新大郎倒觉得，三青团的人认为地下工作太危险，干脆早点暴露，要么调出上海，要么加入新政府，成为和平运动的一员。
    黄生道说道：“我有个想法，让三青团的人加入军统，成为我们的内线。”
    真正的自己人，要把档案做完整是很难的。军统不比三青团，他们的组织严密得多，相互之间也不发生横向联络。特别是马宁一领导的新二组和三大队，想要打进入，没有完整的档案，根本不可能。
    冈田新大郎摇晃着肥大的脑袋：“三青团的人，怎么加入军统呢？另外，他能信任吗？除了这个人之外，还要让他发展我们的人进入军统。”
    黄生道说道：“他能交出三青团的名单，自然是值得信任的。”
    冈田新大郎说道：“如果破坏了上海三青团，他再打入军统，你觉得军统还会相信他吗？黄桑，上海三青团随时可以收拾，打入军统机会难得。”
    黄生道摸了摸额头上的疤痕，苦笑着说：“那就让他先加入军统，只不过，情报处的人，会以为我只会当官不会做事。”
    冈田新大郎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厉声说：“是你的威信重要？还是抓到马宁一重要？以后破获军统，还怕没威信么？”
    黄生道忙不迭地说：“首要任务是抓马宁一。”
    这也是他能来情报处当处长的原因，否则冈田新大郎凭什么让他来特工总部？今天还让中岛信一帮他站台，这可是别人都没有的荣耀。
    冈田新大郎感觉肚子在咕噜咕噜直叫，他脑海里也出现了各种美食的样子：“以后遇到任何事情，都要把马宁一列为首位。快中午了，情报处给你准备接风宴吗？”
    黄生道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得罪冈田新大郎了，他诚挚地说：“工作第一，中午就在食堂吃点，下午还要工作呢。”
    冈田新大郎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挥了挥手说道：“好吧，赶紧安排，三青团的人要进入军统应该不算难事，特别是三大队是重建的，需要新鲜血液。”
    黄生道搞情报是把好手，但在某些方面，跟白痴一样。太古板了嘛，吃顿饭又怎么滴？不知道自己好吃吗？
    黄生道走后，冈田新大郎伸手拿起话筒，还是胡孝民最懂他的心。
    冈田新大郎一本正经地说：“胡处长吗？黄生道刚从我这里离开，他刚到任，以后的工作你要多支持。”
    胡孝民隔着电话，好像听到了冈田新大郎肚子在痛苦的叫唤着，轻笑着说：“冈田少尉，快到吃饭时间了，找个地方吃点？”
    冈田新大郎说道：“那就随便吃点，只吃饭不喝酒，下午还有工作。”
    所谓的随便吃点，就是椒盐鸭、葱油鸡、回锅肉、松鼠鳜鱼、扣肉和烩八珍。
    胡孝民问：“冈田少尉，这么多菜，不喝点？”
    冈田新大郎吞了吞口水，给自己定的原则让了点步：“那就少喝点。”
    胡孝民自嘲道：“我反正没什么事，多喝几杯没事。”
    黄生道刚安排好工作，就去梅机关向冈田新大郎报告。显然，黄生道与冈田新大郎才是穿一条裤子的。
    冈田新大郎听着胡孝民酸溜溜的话，伸手撕了条鸡腿塞在嘴里，连吃边安慰道：“你也不用沮丧，黄生道的主要任务是抓马宁一，只要你好好配合他的工作，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胡孝民给冈田新大郎倒了杯酒，苦笑着说：“我倒是想配合黄处长的工作，但人家未必会看得上。我有时间就去九风茶楼喝喝茶，再去五福公司和东南贸易公司转转，不搞特务工作，整个人都轻松了。”
    冈田新大郎随口说道：“他正在执行一项重要的工作，一旦成功，会把情报处还给你。”
    胡孝民抿了口酒，眼中一片黯然：“我不相信他能成功，马宁一不是那么好抓的。”
    冈田新大郎得意地笑道：“马宁一的内线已经清除了，如果我们能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嘿嘿。”
    一个人大脑产生愉悦，主要来自三个方面的因素：一、升官发财；二、女色上得手；三、吃饱喝足。
    对冈田新大郎来说，吃饱喝足现在是最容易满足的，他一天可以随时让大脑产生这种吃饱而带来的满足感。
    胡孝民耐心地劝道：“冈田少尉，我要提醒你，任何急功近利，都容易失败。我们要做的，是与马宁一比耐心。不要在乎十天半月，要看半年、一年，甚至几年之后。你不是在他身边安插了内线了，只要马宁一稍有疏忽，就是他的死期。中国有句俗话，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
    与日本人商量，对付自己的计划，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第五百一十七章 条子
    冈田新大郎虽没说出黄生道的最新计划，胡孝民还是能猜出，这是对付马宁一的。冈田新大郎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就是想在马宁一身边安插内线么？
    可是，他不是有了“雪狼”吗？难道说，冈田新大郎还不满足？
    雪狼很孤傲，掌握着主动权，冈田新大郎应该不满意，想另外再派内线。他有什么办法，能有自信把内线派到三大队呢？
    靠雪狼的掩护？
    雪狼都不知道此事，自己更不知道。
    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途径呢？
    或许，静观其变就可以了。
    冈田新大郎把黄生道调到情报处当处长，情报四科今天就会建立，新的人事全部安排到位。给黄生道的舞台已经搭好，就看他怎么唱戏了。
    冈田新大郎举起酒杯，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完，黯然神伤地说：“木村巧、秋田俊夫都是因为马宁一而死，我等不了这么久。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要试试。”
    雪狼虽然提供了一些情报，可远远不够。他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雪狼身上，要学会“两条腿”走路。
    胡孝民说道：“秋田君是我的朋友，他的死，我也很遗憾。我希望阁下能快点抓到马宁一替他报仇，如果能让我亲手击毙马宁一，就再好不过了。”
    冈田新大郎伸出油淋淋的肥手，在空中摆了摆：“不行，到时候我要亲自对马宁一用刑。我会把所知道的，能让人痛苦欲绝的刑具，都在他身上用一次。”
    胡孝民给冈田新大郎倒上酒，又举起自己的酒杯说道：“祝冈田少尉早日成功，到时候我在旁边观摩学习，总可以吧？”
    冈田新大郎自信地说：“这没问题，我相信，这一天很快会来到。”
    这顿酒，两人都达到了目的。冈田新大郎饱了口腹之欲，大脑释放了很多令他愉悦的物质。在进食的这段时间，他整个身心都是非常愉悦的。
    胡孝民掺扶着冈田新大郎回到办公室后，他躺在沙发上，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才把他从梦乡拖了回来。
    冈田新大郎抓起电话，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摩西摩西。”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
    冈田新大郎听到这句话，瞬间变得清醒：“明天不听戏，去中央旅社吃饭。”
    “接到马宁一的最新命令，如果常明生来上海，务必刺杀之。”
    “好的。另外，我想喂喂喂。八嘎邪路！”
    冈田新大郎本想跟雪狼说起打入内线的事，可对方一说完，马上就挂断了电话，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冈田新大郎气得将话筒摔到电话机上：“可恶的家伙，话还没说完呢，真是不讲礼貌！”
    挂上电话，他才回想起雪狼的情报：如果常明生来上海，务必刺杀之。
    常明生要来上海，是目前坊间的大新闻。小道消息满天飞，得知常明生的情人章素贞到了上海后，各大报纸都在关注此事。
    军统的消息应该更可靠，他们或许在劝常明生。就像当初劝汪即卿一样，只要他不叛国，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冈田新大郎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子后，才去了中岛信一的办公室。雪狼的情报，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常明生真要背叛重庆了。
    不管常明生会不会加入汪即卿的新政府，他能背叛重庆，就是日本和汪即卿的朋友。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常明生正适合这种情况。
    中岛信一微笑着说：“这个情报，我会马上报告晴气庆胤中佐，他会第一时间报告影佐祯昭将军。冈田君，这个雪狼终于提供重要情报了。”
    冈田新大郎苦笑着说：“我与黄生道商议，派上海三青团的人打入军统三大队。本想让雪狼给予配合，没想到还没开口，他就挂断了电话。”
    中岛信一摸着下颌的胡须，轻声说道：“雪狼性格孤傲，他能与你合作，完全是看在钱的份上。你派人打入三大队，有几分把握？马宁一非常谨慎，他能派人打入情报处，绝对会防着我们派人潜伏在他身边。”
    冈田新大郎说道：“九成把握，我相信黄生道。”
    如果他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雪狼，早就成了马宁一的人，并且会反过头来，引诱出他的内线，恐怕他剖腹的心都有。
    雪狼的这个情报，给了日本人一个错误的信号：常明生并是带着任务的，他来上海，完全是个人所为，确实是因为后方的条件太艰苦，实在坚持不住，才跑来上海。
    对常明生来说，这种荒唐事，他没少干。
    黄生道回到情报处后，换了套衣服就出去了，他要见自己的内线。商量先安排打入军统三大队的计划，再抓捕上海三青团成员的计划。
    黄生道叮嘱道：“三青团的事先放一放，你要找机会打入军统上海区三大队，如果能进入新二组也行。”
    “加入军统，必须有人引见。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想回趟重庆。”
    黄生道犹豫道：“这个我得跟上级报告。”
    把对方放回重庆，这件事他作不了主。如果他回来不好，要是不回来了，抓捕三青团的计划也会泡汤。
    冈田新大郎很支持回重庆，他给这个三青团成员定了一个代号：“雪狐”。
    对这个代号，冈田新大郎觉得很满意，一个雪狼，一个雪狐，两人相互配合，一定能成功。
    胡孝民早上到情报处时，黄生道难得到他的办公室。陆实声去杭州后，胡孝民早上再不去处长办公室。
    他现在依然分管情报一科，可现在的情报一科只有五个情报组，情报四科并不归胡孝民分管。黄生道用这么一招，把胡孝民的权力削减了一半。
    胡孝民“诧异”地说：“黄处长有事？”
    这是黄生道上任以来，第一次踏入他的办公室。
    黄生道很想生气，可又不好发作：“我想领笔钱，总务处那边说，必须有你的条子。”
    堂堂情报处长，自己批的条子，总务处竟然不认可，一定要胡孝民的条子才能领到钱，他能高兴吗？

第五百一十八章 加强
    总务处长叶耀先是胡孝民的结拜兄弟，胡孝民于他有救命之恩，他能当上总务处长，胡孝民也是出过力的。
    陆实声在情报处时，这些事情也基本上是胡孝民办理。他们三人都是结拜兄弟，不管是陆实声还是胡孝民，都不用打招呼，总务处那边就会把事情办妥。
    黄生道初来乍到，昨天又这么高调，身为胡孝民的五哥，自然看不过眼。情报处的经费，没有胡孝民的签字，那是绝对报不了的。甚至情报处的一颗子弹、一滴汽油，也别想在总务处领到。
    胡孝民在黄生道的条子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微笑着说：“这些事，以后交给我就可以了。”
    可能是无意，胡孝民的签名是“竖”着签的。这其实是他与叶耀先约好的暗号，“竖”着签字，是让叶耀先“一办到底”。如果横着签，不好意思，总务处会想尽办法推诿。
    听着胡孝民的话，黄生道额头上的伤疤剧烈地颤抖着。如果情报处的经费，要胡孝民签字才能领到，还要他这个处长干什么？
    黄生道拿过纸条，看了一眼后，边往门口走边说道：“我得马上出去一趟，看什么时候能抽出时间，到时候好好聊一聊。你是副处长，我们携手合作，才能更好地打击抗日组织。”
    说到“副处长”时，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既然是副手，就要有副手的觉悟，妄想用这种方式夺权，那是做梦！
    他到情报处后，先是用雷霆手段新建情报四科，又进行了人事调整，一下子把孟香谷拉了过去。今天开始，又一个一个找情报组长谈话。他要一点一点的，把胡孝民手里的权力拿过来，让那些他提拔的情报组长，慢慢投向自己的怀抱。
    胡孝民站了起来，诚恳地说：“我会全力配合黄处长的工作。”
    黄生道站到门口，朝胡孝民拱了拱手，说得也很真诚：“我来情报处，不是要抢你的权，也不是要抢你的人，只是想更好的工作罢了，希望胡副处长不要多心。”
    黄生道希望，胡孝民不要跟自己唱反调，更不要跟自己对着干。他有宪兵队和梅机关的支持，胡孝民则代表着特工总部这些人。日本人可以监督特工总部，却不能完全接管特工总部，很多工作，还是要靠中国人。
    黄生道去见自己的线人，胡孝民也去了九风茶楼。冈田新大郎的话，胡孝民听出来了，这是对“马宁一”还不死心。
    胡孝民给三大队的李林木，布置了新的任务：密切注意三大队的动态，另外找机会再与冈田新大郎沟通，试探日本人的态度。
    同时，给新二组的汤伯荪下达了最新命令：监视特工总部情报处新处长黄生道，以及叶时鸣和忻中奎。
    三大队和新二组不能发生横向联系，两边的情报汇总到胡孝民这里后，他就能统筹全局。
    两天之后，冈田新大郎再次接到雪狼打来的电话，让他把一千美元送到中央旅社二楼二号房间，晚上八点半，准时把钱从门缝下塞进去。
    冈田新大郎赶紧问：“有马宁一的情报吗？”
    李林木的声音依然低沉而沙哑：“没有，我从不主动获取情报。”
    只要稍稍压着嗓子，他的声音就会变得低沉沙哑，哪怕是熟悉的人，也很难听出原声。
    冈田新大郎连忙说道：“最近，我会安排一个人打入三大队，你有机会要掩护他。”
    生怕说慢一秒钟，雪狼就会挂断电话。
    李林木坚定地说：“不可，马宁一的警觉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你的人只要进了三大队，一定会暴露。”
    冈田新大郎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放心，他的身份很完美，你留意一下，近期会进入三大队。”
    雪狼没再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冈田新大郎很无奈，这不是第一次被雪狼挂断电话了。
    他希望，黄生道的“雪狐”能快点打入三大队，再发展自己的人进入三大队。雪狐、雪狼，再加上自己的手下，三面夹击，马宁一还能逃得掉吗？
    胡孝民知道冈田新大郎的计划后，并没有放在心上。三大队的内部排查已经结束，剩下的兄弟应该都是可靠的。
    冈田新大郎的意思，是“安排打入”三大队，也就是说，那个人还没进来。
    一个星期之后，胡孝民突然接到区里的命令，为加强三大队的力量，上峰选派了一批精干人员补充三大队，让马宁一准备接收。
    听到这个消息后，胡孝民突然响起冈田新大郎的话。显然，冈田新大郎开始行动了。
    这次的内线，是冈田新大郎安排的，也就是说，这个人混在新队员的内奸，一定与上海或冈田新大郎，有着某种关系。
    胡孝民在接触特务工作时，就喜欢看档案。在档案里，能发现很多信息。作为三大队的大队长，这批从外地调来的行动人员，总共九个人，其中有六个有在上海工作过的经历。
    其中，只有两个人，近期在上海工作过，一个是原上海三青团书计长奚鹤礽，另外一个是庄培，原来是三大队的行动队员。在行动中受伤，在乡下躲了一段时间，养好伤后才与军统联系上。
    胡孝民可以断定，如果冈田新大郎真的安排了内线，一定就在这两人之中！
    根据区里的建议，将由庄如璋担任三大队行动三队的队长，拟定奚鹤礽为副队长。
    胡孝民放下手里写着档案的钞票，拿起火柴，将钞票付之一炬。
    他靠着椅子，仰头望着天花板，心里默默想着，这些人当中，会有冈田新大郎的内线吗？是奚鹤礽还是庄培？
    未谋胜先谋败，遇事总往最坏的方向想，不管这九个人当中有没有内线，胡孝民觉得，都应该当作有内线来使用。
    他给区里回复，可以让庄培当队长，奚鹤礽当副队长，但这批人不能打散分到其他各队，而是他们组成行动三队，原来的行动三队打散，加强行动一队和二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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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九章 送上门
    黄生道每天都要抽时间向冈田新大郎汇报工作，他这个情报处长，就像梅机关的一员似的。
    黄生道到冈田新大郎的办公室后，兴奋得额头上的疤痕都在发亮，激动地说：“冈田君，雪狐到了上海。”
    雪狐的真正身份是上海三青团的书计长奚鹤礽，被宪兵队逮捕后，很快叛变，答应加入和平运动，为和平反共建国出力。
    原本黄生道想上任后，先拿上海三青团开刀，灭了三青团，让情报处的人知道他的手段。冈田新大郎要求先打入三大队，他只好遵从。
    冈田新大郎眼睛一亮：“联系上了没有？”
    黄生道摇了摇头：“收到他传来的消息了，但没联系。马宁一何等精明？我们马上联系，估计不用几天就得暴露。雪狐太早暴露，不利于雪松的潜伏。”
    决定派奚鹤礽回重庆，想办法进入军统上海区三大队工作时，他的命运就注定了：适当的时候暴露，让马宁一放松警惕，从而掩护真正的潜伏者“雪松”。
    以奚鹤礽的性格，根本不适应潜伏，他的任务只有一个，成为“雪松”的殉葬品。
    冈田新大郎得意地笑道：“这倒也是，马宁一肯定想不到，我们会一次派两个间谍。雪狐之后还有雪松，雪狐只为吸引他的目光，真正打入三大队的是雪松。”
    黄生道缓缓地说：“这次潜伏，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只要雪松能在三大队站稳脚跟，总会有机会的。”
    他这是提醒冈田新大郎，千万不要性急。打入三大队需要一个过程，潜伏下来又需要一个过程，能传出情报，更需要一个过程。
    这些过程，每一个都充满了无数的危险。宪兵队针对马宁一的行动，已经有好几次，包括许申也是死在马宁一手里。
    冈田新大郎的“雪狼”，虽成功打入三大队，可并没提供有用的情报。黄生道觉得，并非雪狼无能，而是马宁一太狡猾。
    冈田新大郎点了点肥大的头颅：“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之前我还担心，你会急于求成。”
    他只是想“两条腿”走路，在雪狼之外，再安排一个“雪松”。雪狼一直没传出马宁一的情报，并非雪狼无能，而是马宁一太过谨慎。雪狼不主动搜集马宁一的情报，其实是非常正确的。
    以马宁一敏锐的嗅觉，一旦雪狼有所异动，必定会被察觉。
    胡孝民并没想到，冈田新大郎和黄生道，竟然会有如此歹毒的计划。牺牲奚鹤礽，掩护真正的潜伏者。
    让庄培当队长，奚鹤礽当副队长，把新的行动三队单独放在一旁，是为了更好的甄别行动三队。
    庄培是老三大队的人，把行动三队交给他，胡孝民还是很放心的。他相信，庄培为了维护行动三队的荣誉，不惜付出生命。
    想要甄别内奸，必须让行动三队动起来。行动队行动队，不行动就叫情报队了。
    胡孝民正在犹豫，要给行动队一个什么样的目标时，目标却主动送上门了。
    胡孝民在办公室时，肃清委员会的委员，负责军队事务的黄泉林主动过来拜访。
    成立肃清委员会，旨在组织军队、教联、宗教、慈善团体及党务等各小组，每组派有专人负责。分别向各方面去拉人，为“和平运动”摇旗呐喊。
    黄泉林三十多岁，右手受过伤，前肢被截，装了个假手，喜欢穿长衫，平常总是把右手藏在袖子里。
    胡孝民连忙站了起来，请黄泉林到沙发上坐下：“黄先生是稀客，快请坐。”
    黄泉林连忙说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胡处长，我发现第十三师六团有共产党在活动，正煽动六团的兄弟投共，可谓猖狂之极。”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烟，给黄泉林敬了一支，不动声色地说：“你们肃清委员会的事，何时轮到我们情报处来干涉呢？”
    如果真有此事，说明我党的策反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否则不会传到黄泉林的耳朵里。肃清委员会成立至今，干过什么出彩的事？除了拉拢一些本就有意下水的人当汉奸外，基本上没干过什么正经事。
    估计等肃清委员会反应过来，该反正的反正，该起义的起义了。
    黄泉林连忙说道：“不是请情报处干涉，而是想请胡处长以个人名义，打探一下六团的情况。”
    肃清委员会的主任委员原是孙墨梓，孙墨梓退出特工总部后，也退出肃清委员会，只担任社会部长。肃清委员会的主任委员，由财政部长周费梅兼任。
    周费梅是新政府的头面人物，可也正因为如此，他并不怎么管肃清委员会的事情，毕竟事务繁忙，兼任的职务太多。
    胡孝民知道黄泉林不好点火，见他左手接过烟，又给他点上火：“我去打探六团的情况不合适吧？黄先生是不是搞错了，我与六团似乎并无关系吧？”
    他与六团唯一的交集是六团三营二连的邵立锋，当时他们被抗卫二大俘虏，关在二灶泓。要不是他出面，邵立锋怕是回不来了。
    黄泉林提醒道：“胡处长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你去二灶泓解救被俘官兵时，不是与第十三师六团的邵立锋打过交道么？”
    胡孝民问：“中共也与他接触了？”
    黄泉林不置可否地说：“胡处长与他有过一段交情，应该能问到真实情况。此事原本不该麻烦胡处长，只不过滋事体大，如果中共渗透进了和平建国军，后果不堪设想。”
    胡孝民缓缓地说：“此事最好通过正常程序”
    黄泉林朝胡孝民欠了欠身：“此事还不便公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吧，我去趟二连，他还驻在蔡路镇吧？”
    黄泉林忙不迭地说：“对，辛苦胡处长了。”
    胡孝民提醒道：“黄兄，我去蔡路镇没问题，但此事一定要保密，如果让人知道，兄弟担心生命不保。”
    黄泉林马上说：“那是一定，你没回来之前，此事不会告之第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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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 个人调查
    胡孝民去蔡路镇之前，去了趟情报二科。他把顾慧英叫出来，跟她说起晚上不回家吃饭。
    顾慧英疑惑地问：“黄生道当了处长，还有你做事的份？”
    黄生道来了后，所有人都知道胡孝民这个副处长不行了。胡孝民是陆实声的结拜兄弟，情报处的大红人，黄生道来了后，胡孝民依然只分管情报一科，而原来八个情报组调走四个，新加的情报组长，是黄生道带过来的。
    胡孝民低声说：“这次是私人帮忙，查中共的事，据说中共在策反第十三师六团。”
    顾慧英意味深长地说：“那你得小心点，宁可不调查，也要保证自身安全。”
    胡孝民点了点头：“放心，我有数。”
    随后，胡孝民去了福煦坊，给三大队的李林木下了命令，让行动三队除掉76号情报一科副科长叶时鸣、行动二队刺杀肃清委员会黄泉林、行动一队“刺杀”梅机关分部的冈田新大郎。
    让庄培的三队杀叶时鸣，是为了看行动三队是否有内鬼。吕进的行动二队，则是私人帮忙。而行动一队，是让雪狼立功，让他及时报告给冈田新大郎。
    在家里换了套衣服后，胡孝民交给冯香莲一张钞票，让她想办法将情报送出去。
    胡孝民没有去第十三师六团的驻地，而是去了六团三营二连邵立锋的驻地。看到胡孝民孤身前来，邵立锋喜出望外，他在蔡路镇去市区不方便，看到胡孝民很是高兴。
    邵立锋摸着光滑的头顶，笑得肚皮上的肉一颤一颤的，本想跟胡孝民抱一个，走到面前发现不妥，停在了胡孝民面前：“胡处长，真是你？一个人？快请进。”
    胡孝民看了一眼房间，除了邵立锋外，一排长徐大钧也在，房间的桌上摆着酒菜，他看了一眼，随口说道：“来蔡路镇办点事，顺便来看看你。”
    徐大钧也站了起来，走到胡孝民面前笑吟吟地说：“胡处长怕是有事吧？”
    邵立锋拍着胸脯说道：“胡处长，有事直说，兄弟的命都是你救出来的，刀山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徐大钧很滑头，知道胡孝民绝不会无缘无故来蔡路镇：“胡处长难得来，我去打点酒再买点菜。连座陪胡处长坐会，我随后就来。”
    邵立锋笑道：“胡处长请坐，徐大钧是自己人，不用担心。”
    胡孝民等徐大钧走后，正色地说：“邵连长，你的二连是否有共产党？”
    邵立锋信誓旦旦地说：“共产党？绝没有！”
    胡孝民盯着邵立锋的眼睛：“真的？”
    邵立锋坚定地说：“胡处长，要是二连有共产党，你找出来，马上绑着送到特工总部。”
    胡孝民沉声问：“其他兄弟部队呢？”
    邵立锋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兄弟驻守在蔡路镇，这一亩三分地的事情知道，除此之外也是无能为力。”
    胡孝民说道：“邵连长，据我所知，有共产党在六团活动，这可是你立功的好机会。”
    邵立锋诧异地说：“立功？怎么个立法？”
    胡孝民劝道：“派人到其他部队打探消息，共产党正在煽动六团的兄弟造反，只要你掌握了情况，还怕不能立功？你这个连长，也当得不耐烦了吧？”
    邵立锋沉吟道：“这个”
    胡孝民说道：“这个事不急，你可以多考虑一下。如果考虑好了，派人去六团其他部队打探消息。能不能打探到消息是能力问题，派不派人去调查，是态度问题。”
    邵立锋问：“此事要不要报告团座？”
    胡孝民说道：“查实之后再说吧，如果没有共产党，岂不是扰乱军心？”
    如果找团长，黄泉林也可以这样做。之所以让他以个人名义来调查，不就是没有把握么？军队叛乱可不是小事，有证据还好说，要是没证据的话，引发的骚乱未必会比叛乱小。
    胡孝民希望此事越晚报告越好，最好等我党的同志行动之后最好。
    胡孝民在蔡路镇住了两天，就在第二天晚上，第十三师六团特务连、三营七连，带领第七、八、九、十等4个中队，及特务连通讯班共400余人和武装弹药，在南汇地区反正，加入贾子铭领导的淞沪五支队。
    淞沪五支队隶属淞沪游击队，这是国民党的部队，胡孝民经“调查核实”，发现在六团活动的人员系国民党员。所谓的中共，纯属误会。
    其实，胡孝民无需解释，因为他已经找不到解释的对象。就在他回来的头一天晚上，黄泉林在重庆路口公共汽车站，被上海三大队行动二队击毙。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后，向黄生道报告了自己蔡路镇之行的结果：“听闻六团有重庆方面的人活动，想通过邵立锋侧面了解情况，哪想到刚开始调查，就惊动了对方。他们提前发动叛乱，带走四百余人，如果再晚几天，整个六团都会被带走。”
    黄生道点了点头：“还好你去得及时。”
    胡孝民问：“家里没什么事吧？”
    黄生道说道：“没事，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今天不用上班。”
    他其实很烦，“雪狐”已经传出消息，行动三队接到命令，制裁情报一科副科长叶时鸣。
    这让他很为难，行动三队一旦制裁成功，自己要损失一员大将，如果失败，会不会被马宁一怀疑？
    胡孝民走后，黄生道去了对面的梅机关分部。他进办公室时，正好看到冈田新大郎挂了电话。
    黄生道叹息着说：“冈田君，雪狐传出情报，行动三队将会暗杀叶时鸣。”
    冈田新大郎冷冷地说：“我刚接到雪狼情报，三大队要暗杀我。”
    黄生道气道：“马宁一这是疯了么？”
    冈田新大郎冷笑道：“暗杀叶时鸣，很有可能是他在甄别行动三队的人。至于暗杀我，一定是为了报复。”
    雪狼这次能及时通知，他还是很欣慰的。换在以前，雪狼为了安全，绝不会为了传递情报而暴露身份。
    黄生道问：“接下来怎么办？”
    冈田新大郎说道：“让三大队正常暗杀我，你那边，雪狐差不多可以暴露了，找机会找三大队一个伏击。”

第五百二十一章 顺从
    让雪狐暴露，借机抓几个三大队的行动人员，这买卖不亏呢。
    黄生道想了想，侧着头问：“能否让雪狐撤回来？”
    奚鹤礽是原上海三青团的书计长，如果撤回来，对自己的工作，还是有一定帮助的。
    冈田新大郎摆了摆肥大的手掌，冷声说道：“雪狐不仅要暴露，还得交给马宁一处理。他死了，比活着的价值大。”
    马宁一是什么人？非常谨慎小心。为了接应奚鹤礽，说不定又会出意外。就算没出意外，马宁一会不会因此反省？再将行动三队的人再次甄别？如果因此把“雪松”暴露，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黄生道又担忧地说：“三大队暗杀冈田君，不会有危险吧？”
    冈田新大郎说道：“危险总会有，雪狼会提供军统的暗杀计划，他能知道这个计划，说不定是他负责。”
    黄生道问：“今天晚上一起去吃个便饭如何？”
    冈田新大郎对吃非常有兴趣，刚到情报处时，他心系工作，只想着笼络下属，没来得及奉承冈田新大郎。
    冈田新大郎指着桌上的电话机说：“今天不出去吃饭了，刚才胡孝民还在约，我让他送到这里来。”
    黄生道一脸讥讽道：“胡孝民也真是可以，一个人跑到蔡路镇，结果叛乱的是其他地方的部队。”
    冈田新大郎说道：“中国人只会做表面章，随他去吧，只要不捣乱就好。”
    胡孝民去蔡路镇的这两天，他还有些想念呢。无他，只想让胡孝民带他去吃美食罢了。
    黄生道得意地说：“那他不敢，自我到情报处后，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原本作好了会与胡孝民发生激烈冲突的准备，哪想到，胡孝民就像只软脚虾，对他的安排言听计从。原来情报小组的几个组长，现在都表明心意，以后唯自己马首是瞻。特别是廖新民、方民任、孔振球和叶明，已经公开表态。
    其他几个情报组长，虽没公开表态，但在私底下找他们谈话时，都表示只听他的。
    黄生道相信，不用多长时间，或许一个月之后，胡孝民在情报处就再也插不上手。
    然而，第二天黄生道就发现，情报处的事情，还真离不开胡孝民。他想向总务处申请一批枪支弹药，结果总务处以库房正在整理为由，就是不给一科装备。
    叶时鸣只好悻悻回来向他报告，黄生道一听恍然大悟，条子上没有胡孝民的签名嘛。
    黄生道说道：“你把这条子拿给胡孝民，让他签字。”
    叶时鸣一说话就能看到满口龅牙，在长官面前他尽量收着声音，使自己不露丑态：“胡孝民出去了。”
    黄生道不满地说：“把他找回来。不，你带上条子。算了，还是让范桂荣去吧。”
    他突然想到，三大队正在“制裁”叶时鸣，如果让叶时鸣去找胡孝民，正好被军统干掉，那责任算谁的？
    范桂荣在九风茶楼二楼的包厢找到了胡孝民，走进去后没谈工作，反而大倒苦水：“处座，黄生道整天找下面的情报组长谈话，每次我去汇报工作，就要提醒我，跟对人很重要。大有我不跟他，就要让人取代我之势。”
    胡孝民问：“你是怎么想的？”
    范桂荣斩钉截铁地说：“打死我也不会跟他，这辈子跟定处座了！”
    胡孝民安慰道：“还是要装装样子，表面上可以顺从，心里怎么想，别人又看不到。只有留在现在的位子上，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范桂荣一脸担忧地说：“我担心其他人”
    像廖新民、方民任、孔振球、叶明等人，已经公开表态。他们改换门庭，形势瞬间逆转。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要相信他们，这也是对他们的一种考验。”
    廖新民等人，在黄生道上任的当天，就独自向他表态。胡孝民也交待他们，可以与自己“决裂”。从范桂荣的态度来看，他们的表现都不错。
    范桂荣说道：“我会帮处座盯着他们，如果有人真的敢投身黄生道，绝不轻饶。”
    胡孝民问：“你不在一科好好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范桂荣拿出黄生道的条子，笑着说：“黄生道让我把这条子给你签字，还是处座高明，没你的签字，他们连颗子弹都领不到。”
    他笑起来时，依然有个小酒窝，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
    胡孝民接过条子：“这是五哥看得起。这次要领什么？”
    范桂荣问：“十支枪，五百发子弹，这是要干什么？跟军统火拼么？”
    胡孝民拿出笔，在条子上签了字：“你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
    这次胡孝民的签字是横着的，看着都是一样的签名，上次是竖着签，这次是横着签，而且是签在黄生道的名字下面，想必总务处的人知道怎么做。
    叶时鸣拿着胡孝民签字后的条子再去总务处，但依然没领到装备。他气得在总务处发了火，自己是跟抗日分子拼命，难道领武器自卫也错了吗？
    总务处的理由很充分，不是钥匙找不到，就是武器正在整理，或者经办人不在。总而言之一句话，东西没有。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到办公室时，黄生道给他打来电话，让他过去一趟。
    黄生道把条子递给胡孝民，很是不满地说：“胡副处长，特工总部的总务处竟然领不出枪和子弹，你觉得正常吗？”
    叶时鸣去跑了两趟，还拿到了胡孝民的签字，还是没能领到枪和子弹，他也想骂娘了。
    胡孝民随口问：“处座要这么多子弹干什么？”
    黄生道随口说道：“军统随时会行动，我们要做足准备才行。”
    就算胡孝民是情报处的副处长，关于“雪狐”、“雪松”的事情，他是不会透露一点口风。
    胡孝民站起来说：“我去趟总务处吧，能不能弄到，也不敢保证。”
    他很怀疑，黄生道要枪和子弹，是因为行动三队制裁叶时鸣的计划。
    黄生道不说，他也不能多问，否则会引起他的怀疑。

第五百二十二章 行动
    情报处并不是每个人都配枪，特别是在租界活动的特务，没有枪照的话，身上带枪反而会被请进巡捕房。
    除了情报组长和副组长，以及有需要的情况，其他时候枪支都是放总务处保管的。而且，这次黄生道要的是十条德国进口的快慢机，这种枪一般配给行动队。
    黄生道的条子上，也没有明写领枪的用途，只说“行动所需”，总务处也确实有理由拒绝。
    胡孝民去总务处，也只领了五支快慢机和二百发子弹。不是他拿不到十支枪，而是不想尽力罢了。
    胡孝民回来之后说道：“处座，总务处确实只有五支快慢机，是不是从其他兄弟那里调五支枪？至于子弹，要是不够的话，我办公室还有几盒，尽可以拿去用，反正是用来练枪的。”
    胡孝民的办公室，确实有好几盒子弹，都是供他练枪使用。每次没子弹了，一个电话打给总务处，直接给他送一千发过来。
    黄生道沉吟道：“枪的话勉强够用了，你那要是有子弹的话，拿两盒也行。”
    他心里气得差点吐血，自己要行动，领五百发子弹还得求爷爷告奶奶，胡孝民办公室竟然随时有几盒子弹。
    胡孝民点了点头：“我去拿过来。”
    他原本想从黄生道调枪，判断他想调哪些人行动。至于说自己办公室还有几盒子弹，纯粹是想气气黄生道。
    三大队行动三队队长庄培制裁叶时鸣的计划，胡孝民昨天就收到了。庄培拟定，由他亲自带领两名行动队员动手。这是行动三队的第一次行动，也是庄培重返三大队的第一次行动，他必须亲自参加。
    叶时鸣调到情报处后，住在中振坊。那里离76号虽不远，但距离租界也近。
    只要一击得手，趁着76号没反应之前，潜入租界，基本上就安全了。需要处理的是枪支，从静安寺路，或者其他入口进入租界，都要接受检查的。带枪的必须上交，出来时再还枪。想带枪进入租界，就得有枪照。
    行动三队在中振坊制裁叶时鸣后，由接应人员把枪带以南市，行动人员正常进入租界。只要到了租界，76号没有执法权，也不能轻易抓人。
    下午，胡孝民去了九风茶楼，在路上，他收到了新二组汤伯荪和三大队李林木的情报。
    汤伯荪的任务是跟踪黄生道，李林木的任务是监视行动三队，以及“暗杀”冈田新大郎。他们双方的情报，送到胡孝民这里后，他结合这些情报，可以作出最合理的推断。
    行动一队暗杀冈田新大郎，虽是演戏，但必须有模有样，由李林木亲自动手，一击而退。他与行动队员商量好，每人开两枪或三枪，不管有没有成功，必须撤离。
    下午五点，冈田新大郎坐车离开梅机关，他的车子沿着极司菲尔路往北路，快到三角公园，车子要拐弯，速度就慢了下来。
    突然，从同康里冲出两个人，两人手里举着枪，朝着坐在车后的冈田新大郎同时开枪。
    “砰砰！”
    “砰砰砰！”
    子弹打在车上砰砰作响，里面的冈田新大郎被吓了一跳，他倒在座位上，肥胖的身体突然变得灵活起来，身体尽力缩起，挡在门后。
    司机也加大油门，朝吴淞江方向开去，后面的行动人员追着开枪，可汽车是保险汽车，子弹打在车上，除了留下一个细小的痕迹外，什么都没有。
    看着车子越开越远，后面的行动人员走进三角公园，等76号的人听到消息，行动人员早就撤离。
    这次行动，是“雪狼”与冈田新大郎共同演的一场戏，雪狼行动了，还开了枪，冈田新大郎也被暗杀了，只是没受伤，对对方都有一个交待。
    冈田新大郎在车里，虽然是虚惊一场，但当时还是很紧张的。要是死在这里，以后那么多美食还怎么吃啊？
    三角公园的袭击是有惊无险，但中振坊的行动，却充满了惊险。、
    庄培也是在五点左右就到了中振坊，这两天他每天都会来观察，主要是熟悉地形。行动之后最重要的就是撤退，如果不能安全撤退，行动也就是失败的。
    今天庄培再到中振坊时，猛然发现周围多了好几个陌生人，里弄口两边各加了一个摊位，一个修鞋，一个卖生煎包子。
    庄培去买了份生煎包子，看到摊主动作不熟悉，目光游离，不断盯着路口走过的人。他心里暗暗警惕，买好包子后，带着两名手下离开了。
    黄生道为了等着中振坊的消息，连三角公园的枪击现场都没去。马宁一真是狡猾，先在三角公园袭击冈田新大郎，把76号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再在中振坊暗杀叶时鸣。
    然而，等到天黑，中振坊那边也没消息传来。叶时鸣也到了家，还给他打来电话。显然，行动取消了。
    黄生道正准备走的时候，接到了冈田新大郎打来的电话：“黄处长，行动三队动手了吗？”
    黄生道说道：“冈田君，中振坊没有动静。”
    自己准备妥当，军统却没动手，这就像一个准备充足的拳手，正要出拳时，对手突然消失，一拳打在空气中一般的难受。
    冈田新大郎问：“是不是被军统发现了？”
    黄生道说道：“不知道，我现在去趟中振坊。”
    冈田新大郎说道：“不，你现在不是去中振坊，而是与雪狐联系。另外，可以对上海三青团动手了。”
    让黄生道与雪狐联系，是为了给马宁一留下线索。对上海三青团动手，更是给马宁一传递清晰的信号。
    胡孝民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黄生道昨天晚上抓了二十多人，全部是上海三青团的团员，还是骨干分子。
    范桂荣早上到胡孝民的办公室，愤愤不平地说：“处座，昨晚的行动，主要是九组和十组，廖新民的七组和方民任的八组，也协助了行动。我这个一科科长，被人当内奸一样防着。”
    胡孝民叮嘱道：“所以你要改变态度，如果我们都成了瞎子和聋子，还怎么工作？”

第五百二十三章 故技重演
    胡孝民的话，令范桂荣更加沮丧，就算胡孝民要避黄生道的锋芒，也不能这么软弱吧？胡孝民好歹也是副处长，现在就像一个情报组副组长。
    要不是他见识过胡孝民的手段，心里也下定决心只跟着胡孝民，恐怕早就倒向黄生道了。黄生道背靠梅机关和宪兵队，连赵仕君都不干涉情报处的事情，情报处的人，当然想攀高枝。
    范桂荣苦恼地说：“处座，我是你的人，让我在黄生道面前奴颜婢膝，实在做不到。”
    胡孝民提醒道：“慢慢来，至少要不抗令不遵，让别人抓不到把柄。”
    范桂荣正要说话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口龅牙的叶时鸣走了进来，他看也没看范桂荣，走到胡孝民面前说：“胡副处长，处座让你去总务处领点东西，这是清单。”
    范桂荣厉声说道：“叶时鸣，你进来既不敲门，也不喊报告，把胡处长放在眼里了吗？”
    叶时鸣嘴里道歉，语气中却没有一点要道歉意思：“对不起胡副处长，我一时性急。”
    他在说到“胡副处长”时，还特意加重了语气，目光也斜睨着看了范桂荣一眼。意思是告诉他，胡孝民只是副处长，不算什么。
    胡孝民看了一眼这张条子，递还给叶时鸣：“这些东西，我打个电话，你去总务处领就可以了。以后需要什么东西，直接来找我就可以，也不用麻烦处座签字。”
    叶时鸣迟疑不决，他感觉似乎不妥。情报处的事，黄生道不签字那怎么行呢？可面对胡孝民又说不出什么，毕竟胡孝民是货真价实的副处长，他只是情报一科的副科长罢了。
    想了想后，叶时鸣轻声说道：“这个好吧。”
    范桂荣在旁边听着，看到叶时鸣碰了个软钉子，觉得特别解气。等叶时鸣走后，他低声说：“处座，叶时鸣没大没小，是该好好教训一下吧。”
    胡孝民淡淡地说：“他是副科长，我是副处长，他不敢在我面前胡来。至于教训，也轮不到我。他们在宪兵工作队时，与军统打的交道少，以后自然会明白，军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范桂荣压低声音说：“我听说昨天晚上，军统本来要对叶时鸣动手，结果消息泄露，九组的人早在中振坊埋伏。”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昨天冈田新大郎也被军统袭击了，他们一直想抓到马宁一。不仅抓不到，人家都杀上门来了。桂荣，以后凡事要留一线，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范桂荣说道：“明白，昨晚三青团的人被抓，跟我也没关系。”
    有些事情，看似吃了亏，以后可能是占了便宜。
    上海三青团的骨干被捕，与胡孝民没直接关系，他们就算全抓光，也是咎由自取。上海三青团的一些成员的言论，胡孝民也早耳闻，这种拿秘密身份当炫耀资本的人，抓进76号是早晚的事。
    胡孝民负责新二组和三大队，只有这两个单位的人不出事就行了。
    昨天傍晚，三大队行动三队原本要在中振坊对叶时鸣动手，庄培发现异常后，及时撤离，避免了一次重大事故。
    胡孝民今天才知道，黄生道申请的枪支，是用准备伏击行动三队。庄培的及时撤离，让黄生道的布置落了空。
    只是，黄生道怎么知道行动三队要在中振坊动手呢？
    雪狼只告之冈田新大郎，在三角公园“暗杀”他，并没说起行动三队要制裁叶时鸣之事，黄生道是怎么精准判断，并提前埋伏的呢？
    昨天幸好庄培没动手，如果行动三队第一次行动，队长就失手被捕，那就成天大的笑话了。
    根据庄培的报告，昨天下午之前，中振坊一切都是正常的。在行动之前两个小时，中振坊才突然多了修鞋摊和小吃摊。
    这么精准的布置，再加上昨天晚上上海三青团二十多名骨干被捕，这都预示着，内部出问题了。
    胡孝民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奚鹤礽，这个原上海三青团书计长。只有他，才与这两件事有关。
    如果昨晚上海三青团不是黄生道破坏的，胡孝民还不会这么怀疑。
    下午，胡孝民到九风茶楼，也收到了三大队的情报。庄培昨天回去后，报告了昨晚的行动过程，同时，他也提出，行动三队副队长奚鹤礽表现异常。
    新二组汤伯荪也报告，昨天黄生道单独去了沪西大旅馆，好像是见什么人。
    奚鹤礽回到上海后，一直惶悚不安，他在上海三青团时就被宪兵队密捕。为了活命，交出了二十多名上海三青团骨干人员的名单。昨天晚上，这些人突然被捕，奚鹤礽马上知道，这是黄生道动手了。
    他暗暗庆幸，自己已经离开上海三青团，要不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上级一定会怀疑自己。
    行动三队在中振坊制裁叶时鸣的情报，是他向黄生道提供的。昨天庄培带队，没有动手，得知详情后，他反而松了口气。
    下午六点，庄培找到奚鹤礽，告诉他一个新的命令：“接上级命令，今天晚上再去中振坊，76号肯定想不到，叶时鸣也想不到，我们今天会行动。这次行动，由你带队，务必将叶时鸣除掉。”
    奚鹤礽接到命令后，马上与黄生道紧急联系。晚上出发，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用电话通知黄生道。
    庄培手捂着话筒，轻声说道：“黄处长，晚上行动三队再去中振坊，在叶时鸣家动手。”
    黄生道惊诧地站了起来，手摸了摸额头上的疤痕，紧张地问：“今天晚上？”
    奚鹤礽轻声说：“是的，由我带队，马上出发。”
    黄生道很快冷静下来：“很好，你尽量拖延时间，我马上布置。”
    在叶时鸣家动手，就更方便了，只要把人安排在他家就行。
    挂了电话后，黄生道给一科打电话，得知叶时鸣已经下班，给叶时鸣家打电话，也没人接听。他看了看时间，这个时候叶时鸣估计在路上，他家里没开伙，可能要吃了晚饭再回家。
    正当黄生道准备向冈田新大郎报告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他抓起为一听，脸色顿时剧变：“什么？！”

第五百二十四章 新计划
    奚鹤礽打完电话后，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正当他走出公用电话亭时，突然发现外面站着几个人，为首之人正是庄培。
    庄培冷笑道：“奚鹤礽，都说完了吧？”
    奚鹤礽强装笑颜：“庄庄队长，只是给朋友打个电话罢了。”
    庄培后面的李林木好整以暇地说：“给朋友打电话？什么朋友？再打一个给我们听听。”
    奚鹤礽疑惑地望着李林木，问：“这位是”
    庄培在旁边说道：“这是李林木，我们三大队的副大队长。”
    李林木沉声问：“刚才你的电话是打给谁？”
    奚鹤礽笑了笑，诚恳地说：“真是一个朋友，你们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再给他打个电话。”
    李林木淡淡地说：“先把你的枪交出来吧。”
    奚鹤礽伸手就去掏枪，笑了笑说道：“这个当然可以。”
    奚鹤礽把枪慢慢掏出来，正准备交给李林木，蓦然，他突然打开保险，对准李林木就要开枪。
    庄培看到，突然冲了上去，一脚踢向奚鹤礽的手腕，将他手里的枪踢飞，同时右手化身为掌刀，重重击在奚鹤礽的脖子上。
    奚鹤礽手腕受力，手中的枪掉在地上，同时颈部被庄培击中，身体向后倒去。还在空中，奚鹤礽就已经昏迷。倒在地上后，已经人事不省。
    李林木冷喝道：“带回去。”
    庄培回去的时候提醒道：“李兄，奚鹤礽泄露了机密，晚上的行动只能取消。”
    李林木微笑道：“晚上本来就没有行动。”
    晚上的行动有，但不是让三大队执行，而是由新二组的行动小组动手。
    黄生道在办公室接到电话，正是叶时鸣在中振坊被枪杀的消息。叶时鸣死在家门口，后背中了两枪，胸前流下一滩血。
    黄生道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叶时鸣趴在地上，嘴巴张开，一口龅牙全露在外面，眼睛瞪大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死。
    叶时鸣是黄生道从宪兵队带过来的，他本意是先担任一科的副科长，以后是要取代范桂荣的。哪想到才过来几天，就惨死街头。
    冈田新大郎听到消息后，也很快到了中振坊，他拖着肥胖的身躯，走到叶时鸣的尸体前，蹙起肥嘟嘟的额头问：“黄处长，这是怎么回事？”
    黄生道朝冈田新大郎欠了欠身：“我刚接到雪狐的电话，说军统晚上要在中振坊动手。我还没准备好，就接到电话，叶时鸣已经遇害。”
    冈田新大郎惊讶地说：“这是三大队干的？”
    这可不是计划中的事，叶时鸣是黄生道的得力干将，比雪狐更重要。雪狐可以随时舍弃，叶时鸣不行。以后抓捕马宁一、掌控情报处，还要借助叶时鸣的力量呢。
    黄生道疑惑地说：“不知道，就算是，也不是雪狐动的手。”
    从他接到雪狐的电话，到得知叶时鸣被杀，只隔了几分钟。雪狐知道叶时鸣是自己人，就算动手也不会得手。
    冈田新大郎叹息着说：“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马宁一，雪狐已经暴露，准备下一步行动吧。”
    昨天行动三队临时取消行动，晚上黄生道破获上海三青团，今天军统当即报复。这些事情连在一起，就能猜出马宁一的想法。
    黄生道诧异地说：“雪狐已经暴露？”
    冈田新大郎人虽胖，可脑子很清醒：“雪狐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正是军统行动的时候。此事雪狐并没参与，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给你报信。同时，他也暴露了。”
    黄生道叹息道：“马宁一真是一点也吃不了亏，我安插了一个内线，他就要卸掉我一条臂膀。”
    冈田新大郎冷冷地说：“如果马宁一这么好对付，用得着把你调过来吗？不要整天想着争权夺利，抓不到马宁一，你第一个滚蛋。”
    胡孝民晚上与顾慧英在霞飞路的法国餐厅，享受着来自法国的鹅肝，虽然在情报处要受黄生道的气，胡孝民脸上却从不表露，依然过着自己的日子。
    情报处的工作，大部分交给黄生道，他反而能置身事外。东南贸易公司和五福公司，这段时间反而经常去，还有时间的话，就去九风茶楼喝茶，或者陪顾慧英。
    现在再陪顾慧英吃饭、逛街、看电影，两人的心境又不一样的。以前纯粹是为了应付，做给外人看，现在更像是生活。
    顾慧英优雅地将一小块鹅肝用刀叉送进樱桃般的小嘴里，吃完之后，才轻声说：“黄生道当了处长，极力拉拢你的部下，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只要是为了和平大业，拉拢我的部下又如何？大家都是为新政府出力，目标一致嘛。”
    其实早在得知黄生道要来情报处后，他就在制定除掉黄生道的计划。让军统动手，甚至自己动手，都可以达到目的。但那样的话，会让人发现，“胡孝民”才是最大受益者。
    只有让黄生道“死得其所”，胡孝民才能真正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顾慧英突然问：“第十三师六团部分官兵哗变，具体情况你能说说吗？”
    去之前胡孝民跟她提过，回来之后，只知道个大概，六团有四百余人加入了淞沪五支队。她已经猜到，淞沪五支队可能是共产党领导的部队。毕竟淞沪五支队之前是抗卫二大，而抗卫二大作战勇敢，明显有中共活动的迹象。
    胡孝民说道：“我在蔡路镇，具体情况并不知道。只知道有人打入六团，做特务连的工作，又把三营七连拉走，这些人真是厉害，我自愧不如。”
    顾慧英问：“淞沪五支队是谁的队伍？”
    胡孝民正色地说：“当然是国民党的队伍！淞沪五支队隶属淞沪游击队，而淞沪游击队，又隶属第三战区游击总司令部，他们领重庆的军饷和补给。要不是这块牌子，六团的人能跑？”
    顾桂荣又问：“蔡路镇那个连呢？”
    胡孝民说道：“那个连没事，邵立锋因为提前安排，还立了功，现在是六团三营的营长。”
    邵立锋当了营长，二连的连长由徐大钧担任。
    ps:推荐一本好书我真不是魔神，别看作者是一星，其实是大神的马甲，以前写历史的。

第五百二十五章 两难
    胡孝民和顾慧英回家里，才听刘妈说起，情报处打来电话找胡孝民，还说事情很急，让他务必回个电话。
    胡孝民也没上楼，就用一楼客厅的电话，给情报处打了个电话：“什么？叶时鸣死了？怎么死的？死在哪里？”
    晚上这顿西餐，其实是胡孝民的庆功宴，白天看到一口龅牙的叶时鸣，在自己面前放肆，真想一脚踹死他。当时他就在心里安慰自己，叶时鸣活不了多久了，何必跟一个死人计较呢？
    胡孝民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都很“惊讶”，旁边的顾慧英和一旁搞卫生的刘妈，都没看出异常。
    刘妈还好，她不知道胡孝民的真正身份。顾慧英看着胡孝民的神情，差点笑出声来。胡孝民听到叶时鸣死了，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呢？
    胡孝民说道：“黄处长和冈田少尉都到了现场？人已经送到万国殡仪馆？好吧，我还是过来一下。”
    他原本可以不去的，死的又不是他的人。叶时鸣虽是情报一科副科长，却是黄生道从从宪兵队带过来的。他去情报处，只是为了打探消息，以一种看戏的心态前往。
    顾慧英等胡孝民挂断电话，问：“叶时鸣死了？”
    胡孝民朝门外走去：“是啊，下班回家遭到枪击，死在家门口。你先睡，我可能要晚点回来。”
    胡孝民到情报处时，黄生道已经走了。范桂荣知道胡孝民会来，特意在等他。
    范桂荣到胡孝民的办公室后，关上门，走到胡孝民面前，很是得意地笑道：“处座，你来晚了，没看到黄生道那气急败坏的模样。”
    胡孝民问：“你脸上的酒窝都快要掉下来了。叶时鸣死后，九组交给谁？”
    叶时鸣死了，范桂荣确实有理由高兴。至少，他不用受副科长的气了。叶时鸣仗着有黄生道的支持，在情报一科颐指气使，他恨不得叶时鸣早点死。
    范桂荣摇了摇头：“没说这个事，只说让我把一科带好，其他人也要注意安全。他一定会抓到马宁一，替叶时鸣报仇。”
    胡孝民诧异地说：“这是马宁一干的？”
    范桂荣说道：“黄生道的任务是抓马宁一，人家自然不会等着让你抓，先来个下马威，看黄生道怎么接招。”
    昨天晚上黄生道抓了上海三青团二十多名骨干，今天马宁一就杀了叶时鸣，黄生道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又被击得粉碎。
    军统都杀上门了，黄生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岂不让人笑话？
    胡孝民叮嘱道：“如果是抓马宁一，我们要全力配合。情报处是特工总部的情报处，不是黄泉林的情报处。”
    胡孝民问：“处座，叶时鸣死后，新的副科长，不会又是黄生道的人吧？”
    胡孝民说道：“黄生道可以任人唯亲，却不能不讲规矩。全处的情报组长，他可以指定任何人来担任副科长，如果要让普通的组员当副科长，那就没道理了。真要这么干，以后谁会信服他？”
    摆在黄生道眼前的问题，不仅仅是这个副科长。从中振坊回到情报处后，他马上开了个会。没过一会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他没回情报处，而是去了对面梅机关冈田新大郎的办公室。此时的冈田新大郎还没睡，正在办公室大吃，桌上摆着一大盘卤猪头肉，看分量差不多一个猪头。冈田新大郎吃得正香，大有不吃完不罢休的架势。
    冈田新大郎看到黄生道进来，依然双手抓着一块肉啃着，哪怕吃撑了，也必须把桌上的食物吃完，这是他的原则，也是吃得这么胖的原因：“见到雪松了？”
    黄生道拿出一张纸，递到冈田新大郎面前：“拿到他的情报了。”
    冈田新大郎伸出油淋淋的手，接过纸条后看了一会，发现有些字不认得，又将纸条递还给黄生道。
    冈田新大郎又抓起一块肉，却没有马上吃，问：“雪松见到马宁一了么？”
    黄生道摇了摇头：“没有。下午六点多，奚鹤礽与我通完电话后，被李林木和庄培抓了个现行。奚鹤礽被李林木带走，马宁一有可能亲自审问。”
    雪狐暴露，是早就预料的事情。但叶时鸣被杀，却是意外。
    冈田新大郎又问：“叶时鸣是死在三大队手里？”
    黄生道叹息着说：“不是，应该是新二组动的手。雪松报告，奚鹤礽早在马宁一的怀疑名单中，昨晚我们破获上海表面，让马宁一认定奚鹤礽有问题。没想到的是，马宁一还是对叶时鸣动了手。”
    冈田新大郎说道：“除了叶时鸣被杀，一切都在我们的预料中。这也说明，马宁一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他怀疑行动三队有问题，就让新二组行动。奚鹤礽暴露后，马宁一对行动三队，应该放心了吧？”
    黄生道说道：“马宁一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应该不会再试探行动三队。”
    为了让“雪松”潜伏下来，不但暴露了奚鹤礽，还搭上了叶时鸣。
    冈田新大郎突然问：“叶时鸣死了，情报一科的副科长，准备让谁来担任？情报九组的组长，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黄生道沉吟道：“情报九组，必须是自己的。这个副科长”
    冈田新大郎说道：“要么空着，要么从其他情报组长里挑选，除了新的九组组长外。”
    黄生道心里一动，突然问道：“冈田君，这猪头肉是胡孝民送来的吧？”
    冈田新大郎觉得自己撑到了极点，已经吃到嗓子眼了，他摸了摸鼓得更圆的肚皮，点了点头：“对，要不要来点？”
    黄生道问：“胡孝民是不是有人选？”
    他现在两难，如果空着这个副科长，一科的大权将尽落范桂荣之手。范桂荣是胡孝民的人，等于又把一科送还给胡孝民。
    如果从其他九个组长挑选新的副科长，除了忻中奎外，都是原情报一科的人，他也担心。
    ps:有债必还。

第五百二十六章 谁敢当组长？
    胡孝民比黄生道要晚一步，他第二天上午才拿到李林木的报告。奚鹤礽代号雪狐，在上海三青团担任书计长时，就暗中投敌。回到重庆转了一圈，走关系加入军统，派到上海。
    奚鹤礽的唯一上线是黄生道，得知行动三队要制裁叶时鸣后，就第一时间通知了黄生道。原本黄生道想在中振坊设伏，打行动三队一个反击，结果庄培很敏锐，没有上当。
    胡孝民再次试探，让奚鹤礽晚上去中振坊叶时鸣的家里执行任务，奚鹤礽急于通知黄生道，没想到暴露了身份。
    胡孝民看完情报，暗暗叹息一声，黄生道费尽心机，让奚鹤礽去重庆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把奚鹤礽安插进行动三队，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身份。
    奚鹤礽也承认，他与黄生道是在沪西大旅馆见面，这也与汤伯荪的情报相符。
    昨晚在中振坊的行动，确实是新二组行动小组干的。之所以没让三大队再动手，是想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事实上，叶时鸣也没想到，军统会在第二天继续执行任务。他回家的时候还哼着小曲，丝毫不知道死亡已经降临。
    胡孝民正想事时，范桂荣又到了九风茶楼的包厢，一进来就满脸堆笑，脸颊的酒窝很醒目：“处座，处里开会，你怎么也不参加？”
    胡孝民双手放在脑后，靠着椅背问：“不就是议一科的副科长么？定来了没有？孔振球还是鲁继荣？”
    范桂荣很是意外，胡孝民人在九风茶楼，怎么就料定会是他们两个之一呢？他坚起大拇指赞叹道：“处座神算，副科长是鲁继荣。与叶时鸣一样，副科长兼任二组组长。”
    胡孝民问：“黄生道情绪如何？”
    早上到办公室时，他找鲁继荣谈了话，让他主动找黄生道汇报，请说明想当副科长的意愿。胡孝民直截了当地告诉鲁继荣，可以暂时背叛自己，不管能不能拿到副科长，以后两人在情报处都不要太亲密。
    至于孔振球，已经公开表态，黄生道也有可能提拔他为副科长。只不过孔振球资历较浅，担任一组的组长没多久，让他当副科长，怕不能服众。
    范桂荣说道：“心情有些低落。”
    死了个亲信，谁都不会高兴。这等于被人打了脸，还是当着情报处所有人打的。
    胡孝民随口问：“九组的组长是谁？”
    范桂荣说道：“九组的副组长于益，他空出来的副组长暂时还没定。”
    一个副组长，到时由于益提议，一科自己就可以定下来。于益跟叶时鸣一样，也是从宪兵工作队调过来的，他是纯正的中国人，一直在黄生道手下。
    下午，于益这个新上任的情报九组组长，在南市遭到枪击，在大街上被人近距离在太阳穴打了一枪，当场死亡。
    这次，胡孝民与黄生道一起到了现场。看到于益的脑袋一边像开了花的西瓜一样，他也是暗暗蹙着眉头。
    胡孝民对于益并不熟悉，要不是黄生道来情报处，他可能不会与于益有任何交集。看着这个才担任几个小时情报组长的于益，胡孝民掏出烟，走到了一旁。
    黄生道看完现场后，走到胡孝民身边：“胡副处长，你有什么想法？”
    胡孝民吸了口烟，缓缓地说：“最近不太平，一个人不要到处走。以后出门，要么开车，要么要多带几个兄弟。”
    黄生道斜睨了胡孝民一眼，要不是胡孝民的身份，他真不想现在讨论案情：“于益上午担任情报组长，下午被人枪杀，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胡孝民疑惑地说：“还是军统干的？他们怎么知道于益当了组长？还是军统只要是情报处的人就杀？”
    黄生道缓缓地说：“于益中午在沪西大旅馆摆了几桌，军统知道不算难事。军统针对的不是情报处，而是我。”
    胡孝民“诧异”地说：“针对你？”
    黄生道猜得倒是不错，自己确实是针对他。对于益动手，是上午给行动三队的命令。奚鹤礽死后，胡孝民对行动三队还不完全放心，希望能多搞几次行动，甄别一下其他人。
    整个行动三队，最可疑的是从重庆调来的行动三队，其次是吕进的行动二队。
    胡孝民在安全方面，小心得像个多疑的老头子一样。任何人，只要有不符合正常逻辑的行为，他就会死盯着不放。
    行动三队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目标都是情报处的情报九组和十组。当他们把黄泉林的势力清除干净后，或许能让胡孝民稍稍放心。但也仅仅是稍稍放心，想让他完全放心，还需要一个更长的过程。
    黄生道说道：“叶时鸣是我带过来的，于益也是。”
    胡孝民一脸疑惑地问：“忻中奎的情报十组没事啊，难道军统是跟情报九组过不去？”
    黄生道喃喃地说：“或许是还没轮到十组呢？”
    胡孝民突然问：“处座，你是不是抓住军统的痛脚了？要不然，他们怎么会狗急跳墙呢？”
    黄生道冷笑道：“放心，马宁一嚣张不了多久。”
    胡孝民说道：“我一直对处座很有信心，军统越疯狂，说明他们越害怕。”
    黄生道说道：“不错，马宁一现在一定非常害怕，他不知道我会有什么计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激怒我。”
    有很多话，他不好跟胡孝民说。胡孝民是情报处的副处长不假，可对付马宁一，他没打算让胡孝民插手。
    胡孝民缓缓吐了口烟，随口问：“处座难道在马宁一身边有人？”
    黄生道看了胡孝民一眼，轻声说：“有些事，暂时不方便透露。”
    胡孝民突然问：“于益这一死，九组谁来当组长？谁敢当组长？”
    黄生道的回答，令他很吃惊，“暂时不方便透露”的意思，其实就是肯定。也就是说，黄生道在马宁一身边，还安插了内线！
    黄生道缓缓地说：“这个问题应该不存在。”
    然而，回到情报处后，黄生道才发现，这个问题很严重，九组没人想当组长，也没人敢当组长。

第五百二十七章 推荐
    先后两任组长身死，九组剩下的组员，哪怕再想出头，也觉得命还是重要些。上午当了组长，下午被杀，这样的组长当得又有什么意义？
    回到情报处，黄生道去情报九组，问起众组员的意见，他们对于益被杀义愤填膺，也都想替于益报仇。
    可听说要在他们当中选一个人当组长，所有人脸色都变了。组长现在是高危职业，当了组长可能活不过一天，谁也不想干。
    黄生道挥舞着右手臂，给自己这帮兄弟打气：“不要把军统想得那么可怕，他们现在是过街的老鼠。你们不是要替叶时鸣和于益报仇吗？站出来，带领九组的兄弟，亲手抓到凶手！”
    没人吭声，场面很静谧，针掉在地上估计都能听到。
    黄生道看着一群人的目光，都不敢与自己直视，指着这帮人大骂：“怎么，都成了缩头乌龟？”
    还是没人说话，缩头乌龟与丢命相比，还是当缩头乌龟好点。
    黄生道气得摸了摸额头上的疤痕走了，军统杀叶时鸣，又杀了于益，难道还会杀吗？让他们当组长，好像是要他们命似的。
    回到办公室后，黄生道把忻中奎叫到办公室。这种事，还是只能跟自己人商量。范桂荣和孟香谷虽是科长，他们还算不上心腹。
    黄生道在桌子上敲了敲，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你回去问一下十组的人，是否有愿意去九组当组长的。”
    忻中奎摇了摇头：“估计没有，今天上午，葛维武请了三天病假。”
    他所说的葛维武，是情报十组的副组长。
    黄生道一愣：“真病还是假病？”
    忻中奎叹了口气：“心病，被吓的。”
    黄生道一拍桌子，额头青筋直冒，那道疤痕特别狰狞，怒吼道：“混蛋！叫他马来回来，去九组报到，恭喜他成为九组的组长。”
    忻中奎苦笑道：“葛维武胆小，估计真的吓出病来。”
    黄生道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九组和十组是从宪兵工作队调过来的，情报处的人都在看着我们，马宁一也躲在暗处，所有人都想看我们笑话。这个时候，却没有一个争气的，你说，还怎么抓马宁一？”
    忻中奎知道，让葛维武去九组不现实，不要说葛维武，就连他都有点怵，叶时鸣死了，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他？
    葛维武请病假，他其实也能理解，这个时候当他当九组的组长，真的不合适。
    忻中奎突然问：“要不，从其他组调一个副组长到九组当组长？”
    黄生道冷笑道：“为什么要调个副组长？难道九组比其他组低人一等不成？要调就调组长，看他们还敢看笑话吗？”
    忻中奎突然嘿嘿笑了笑：“要不，让胡孝民推荐一个？”
    九组的组长是个高危职位，谁都不想当这个组长，也不敢不当这个组长。如果让胡孝民推荐，来九组当组长的人，一定对他恨之入骨。
    胡孝民与黄生道虽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可情报处已经分成两派。黄生道在尽力拉拢胡派的人，这次再让胡孝民推荐一个人，估计以后没人敢跟他了。
    黄生道说道：“这主意不错，你先回去，找到葛维武，让他去九组当副组长。”
    黄生道等忻中奎走后，给胡孝民打了个电话：“胡副处长，忙吗？不忙的话辛苦过来一趟，有点事跟你商量。”
    胡孝民在隔壁接到电话，马上就过来了：“处座有什么事？”
    黄生道今天显得很热情，请胡孝民坐到会客区的沙发，还给胡孝民递了根烟：“九组的于益殉难，新组长人选，你有什么意见吗？”
    胡孝民双手接过烟，见黄生道也抽出一根，连忙掏出火给他点上：“这种事处座决定就好，我没任何意见。”
    黄生道笑吟吟地说：“我想从其他组调个组长，想看你有没有要推荐的人？”
    胡孝民问：“我推荐？调其他组的组长吗？”
    黄生道用手摸了摸额头，再顺着从头顶扫过，解释道：“九组是宪兵工作队调过来的，这些人心高气傲，调个副组长过来当组长，他们未必会心服。”
    胡孝民说：“既然如此，让鲁继荣兼任九组组长如何？他是副科长，九组的人总没话可说了吧？”
    黄生道又问：“二组呢？”
    胡孝民沉吟道：“二组可以让鲁继荣继续兼着，处座如果觉得不妥，也可以另外调一个人当组长。”
    黄生道微微颌首：“你是鲁继荣的老长官，由你先与他通个气如何？”
    胡孝民说道：“可以。”
    望着胡孝民的背景，黄生道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鲁继荣如果出了问题，那是胡孝民推荐的。就算没出问题，鲁继荣要怪也只会怪胡孝民。
    胡孝民回到办公室后，给利昌隆五金商行的鲁继荣打了个电话，让他去九风茶楼。胡孝民挂了电话，去九风茶楼的包厢没多久，鲁继荣也开着车子来了。
    鲁继荣进包厢后，朝胡孝民欠了欠身，恭敬地说：“处座，有什么事要我办？”
    胡孝民看了鲁继荣一眼，说：“九组没人敢当组长了，黄生道想让我推荐个人，还必须是组长以上的职务，我推荐了你兼任九组组长。”
    鲁继荣没有多想，既然是胡孝民推荐，哪怕就是去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好，不就是当个组长么？”
    没有胡孝民，就没有他的今天。自从跟着胡孝民后，他在情报处步步高升。
    胡孝民叮嘱道：“军统最近在针对九组，当然，也有可能是针对黄生道的人。不管如何，你以后要尽量开车出行，外出行，至少要带两个兄弟。另外，去总务处领件防弹马甲穿在里面。”
    鲁继荣不以为然地说：“要死卵朝天，我才不怕呢，免得让人笑话，丢了处座的面子。”
    胡孝民脸色一正：“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鲁继荣忙不迭地说：“是，我这就去总务处领装备。”
    鲁继荣走后不久，胡孝民也离开了九风茶楼，今天，他要去见一个重要人物。

第五百二十八章 长脸
    胡孝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刘尧了，今天早上冯香莲给他送来上级的最新指示，上级要与他见面。
    与刘尧接头，胡孝民会特别谨慎，车子都不会开到白克路。至少要距离两条街，把车停好后，再坐车到附近，步行至九如里5号。
    有前门看到可以安全接头的标记后，再从后门翻墙进去。这里原是胡孝民的安全屋，他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
    刘尧见到胡孝民后，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亲切地说：“码头同志，好久不见了。”
    胡孝民感慨地说：“是啊，好久不见了。”
    能让他真正敞开心扉的只有在这里，哪怕是面对冯香莲和顾慧英，也没有这么自在。
    刘尧微笑着说：“上个月中央调我去南方局，我向周先生详细汇报了上海的工作，并提到了你。周先生对你这位码头同志评价很高，对你的工作方式和方法也很赞同。这次中央调我回上海工作，周先生指示：地下工作要谨慎，工作方式、组织形势都应从最坏的环境打算。党员要社会化，要有便于掩护的职业和社会身份。这些指示，有些是从你身上转化的呢。”
    胡孝民精神一振：“周先生也知道我？”
    刘尧正色地说：“你是插在敌人心脏的一把尖刀，周先生对你忍辱负重，与敌人周旋，很是赞赏呢。你潜伏在敌人内部，做的每一件工作，组织上都记得。帮助抗卫二大取得淞沪五支队番号，暗中协助第十三师六团官兵反正，暗杀陆雨亭等大小汉奸，给新四军提供药品和棉衣棉布，掩护同志们的安排，揪出敌人打入组织内部的叛徒，哪一桩周先生都知道。他让我转告你，党感谢你，人民会记住你，国家不会忘记你。”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只是做了一个共产党应该做的事，当不得周先生这么高的评价。”
    刘尧沉吟道：“这次让你来，还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中央提出一个想法：在上海动员一万名群众和五百名党员参加新四军，你觉得此事可行吗？特工总部察觉后，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胡孝民蹙起眉头：“动员一万名群众？五百名党员？这动静会不会太大了？党的组织，会不会因此暴露？党的社会关系、秘密地下交通路线会不会被敌人发觉？”
    周先生都说地下工作要谨慎，工作方式、组织形势都应从最坏的环境打算。党员要社会化，要有便于掩护的职业和社会身份。如果动员群众，党的组织就要公开或半公开，党员干部会直接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好不容易才有的工作局面，又会陷入僵局。
    未谋胜先谋败，凡事总要作最坏的打算，动员一万名群众，或许会让整个上海的党组织，都陷入危险。
    刘尧缓缓地说：“我也有这样的担心，大规模成批的号召，最容易暴露党的组织。目前苏北胜利，上海会有广大青年学生、化人、失业工人等，要到苏北去学习与工作，如果他们以老百姓面目、以自己的社会关系、以公开的交通路线自行前去，我觉得应该赞助。但必须与秘密党的工作、党的社会关系、党的秘密组织路线严格分开。”
    他其实也是反对中央的这个建议，找胡孝民来，是想听听他的想法。胡孝民是站在特工总部的角度，他的意见很重要。
    胡孝民说道：“我完全赞同刘书计的意见。”
    刘尧说道：“另外，省工委出版的朋友，对党的秘密工作不利，准备请示中央后停刊。”
    胡孝民说道：“我也收到多期朋友，组织上如能停刊，就再好不过。”
    一个星期之后，胡孝民率领情报一科的三组，一举“捣毁”了中共地下党朋友的印刷和发行点。虽然没抓到人，甚至印刷设备也转移了，但毕竟这里是货真价实的中共地下机关。
    胡孝民找了几个记者，拍了几张照片，隔天登在各大报纸上，大肆宣扬特工总部破获中共地下机关朋友杂志印刷工厂的新闻。
    忻中奎拿着一份国民新闻走到黄生道的办公室，将报纸扔到桌上，气愤地说：“处座，胡孝民还真是不要脸，连个地下党都没抓住，就敢说破获地下党的机关。”
    黄生道脸色不太好看，酸溜溜地说道：“至少那是真的地下印刷厂，以后，中共的非法刊物朋友，应该没有了。”
    他的任务是对付军统，重点对付的对象是马宁一。到现在为止，他连马宁一的毛都没碰到，可手下已经死了三个：打入三大队的雪狐奚鹤礽，情报一科的副科长兼九组组长叶时鸣，还有九组的副组长，刚转正半天的于益。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胡孝民是副处长，平常也没干什么事，没成绩，但人家的手下也没死。这次现破获中共的地下机关，整个情报处都跟着沾光。当然，黄生道脸上会黯然无色。
    他的工作得到宪兵队和梅机关全力支持，可没出一点成绩。胡孝民被他排挤，原来的手下，都被他拉拢过来，
    忻中奎悄声问：“处座，还没有马宁一的消息吗？”
    黄生道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葛维武到九组后，开始上班了吧？”
    葛维武得知调到情报九组后，当场人事不省，送到医院后，据说又受了刺激，差点疯掉。住了几天出院后，在家里又躲了几天，昨天才去九组报到。
    忻中奎嗤之以鼻地说：“这个胆小鬼，要是被吓死，就真成天大的笑话了。”
    黄生道喃喃地说：“奇怪，军统为何不动手了呢？”
    忻中奎这样的人，死在军统手里是最好的归宿。
    黄生道并不知道，军统已经动手了，还是李林木亲自动的手。葛维武得知调到九组后当场昏倒，送到沪西的同仁医院后，李林木就去医院接触了葛维武。
    葛维武在医院差点疯掉，正是因为军统找上门。李林木倒也没想要葛维武的命，只让他替军统做事。
    有叶时鸣和于益两个血淋淋的例子，葛维武哪敢拒绝？他在家的两天，正接受李林木的培训呢。

第五百二十九章 正在发展内线
    与军统接触之后的葛维武，终于敢正常上班了。只要暗中给军统传递消息，就能换来军统对他的免杀，这笔买卖还是划得来的。
    刚到情报处时，葛维武信心万丈，觉得跟着黄生道，可以干一番事业。在宪兵工作队时，主要在虹口活动，接触的中国人少。到了特工总部，无形之中权力大了许多。听说情报处的外快很多，每个人的日子都过得很逍遥。
    黄生道当了情报处长，原来情报处以胡孝民为首的那些人，纷纷被排挤。不顺从黄生道的，都被边缘化。葛维武作为十组的副组长，在情报处比那些组长的地位还高。
    哪想到，随着叶时鸣被杀，于益刚接任半天，又被当街枪杀，葛维武猛然发现，自己成了最危险的人。
    九组的正副组长被杀，接下来是不是要轮到十组了？葛维武这才请了几天病假，想避避风头。
    黄生道却不放过他，还要调他到九组，他当时就吓昏。到医院后，军统找上门，让他替军统做事，否则要么死在医院，要么出院后死在街上。
    葛维武当时差点被吓疯，他孤身一人在医院，军统要杀他，跟宰只小鸡似的。
    他原本想报告给黄生道，想了想，却不敢。李林木告诉他，只要他敢报告，军统马上就会知道。
    葛维武立刻断了这个念头，不管李林木的话是真是假，他都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只要隐瞒得好，自己等于脚踏两只船，以后安全得紧呢。
    出院后，李林木到他家，对他培训了两天，主要是叮嘱他潜伏的注意事项，以及传递情报的方式。
    到情报九组报到后，葛维武只上了半天班就溜走了，他不是怕军统报复，而是心虚，担心自己与军统的事情被人发现。
    当天晚上，李林木到他家里，安慰他不用担心，没有任何人怀疑他。
    葛维武这下真的吓到了，李林木到他家里有如无人之境，而情报处的事情，又知道得这么详细。军统要是在情报处没内线那才有鬼，他很想问，可又不敢，这种事情，就算问了，李林木也不会告诉他。
    黄生道拿到雪松的最新情报后，大吃一惊，迅速跑到了梅机关分部向冈田新大郎报告：“冈田君，雪松传出情报，三大队的李林木，正在情报处发展内线。”
    冈田新大郎也很吃惊，他嘴里正吃着牛肉干，嘴巴也停住了：“正在发展内线？是谁？”
    黄生道很苦恼：“不知道。”
    自己在三大队安插了一个“雪松”，马宁一又让李林木在情报处发展新的内线。显然，马宁一很重视情报处。
    冈田新大郎又拿起一块牛肉干塞到嘴里，连嚼边问：“确定是情报处吗？”
    黄生道把情报递过去，笃定地说：“对。”
    “雪松”在情报上写得很清楚，李林木正在特工总部情报处发展新的内线。
    冈田新大郎问：“正在发展内线，说明还没有成功，正在接触阶段。你觉得，什么人会让李林木盯上？”
    冈田新大郎一边吃着牛肉干，喃喃地说：“会是谁呢？你是情报处长，心里没数？”
    黄生道苦笑着说：“我来情报处时间有限，还没有完全掌握情况。原来的八个情报组长，虽说都向我表态，愿意服从我的命令，可谁知道他是真是假呢？”
    冈田新大郎问：“情报处这几十号人，你了解多少？”
    黄生道沉吟道：“九组和十组的自然不用说，他们都是宪兵工作队过来的，但原来几个情报组嘛，那就说不清了。”
    冈田新大郎叮嘱道：“让胡孝民配合你调查，他在抓内奸方面很有经验。你和他不要搞得水火不容，情报处需要你们携手合作，才能抓到内奸，最终抓住马宁一。”
    自从黄生道到情报处后，胡孝民对他的工作，可以说非常配合。工作上的事，从来不争不抢，只要是黄生道安排的工作，都会做好。
    而黄生道仗着梅机关和宪兵队的支持，大力排除异己，将胡孝民在情报处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胡孝民在冈田新大郎面前，也从来不抱怨，每天都给他送来好吃的，不是卤猪蹄就是猪头肉，要么就是牛肉干。只要有时间，就请他下馆子。潜移默化，冈田新大郎对胡孝民的好感与日俱增。
    黄生道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把胡孝民当成对手，只是觉得，抓马宁一，靠九组和十组就可以了。”
    他当然想大权独揽，情报处要拧成一股绳，力住一处使，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破获军统的案子。
    冈田新大郎拿起桌上的话筒说道：“那就好，现在我把胡孝民叫来，一起商量这件事，要在军统没得逞之前，把这个人找出来。”
    胡孝民接到电话，三分钟就跑了过来，他从76号跑出来时，门口的警卫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紧张地握着手里的枪，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到进了对面了梅机关才松了口气。
    胡孝民跑得气喘吁吁，进门后顾不上休息，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冈田少尉，有什么吩咐？”
    他的行为有演戏的成分，以他的身体素质，跑个几公里都不会这么喘气。
    冈田新大郎看到胡孝民的模样，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亲自给他倒了杯水，安慰道：“不急，坐下来喝口水再说。”
    黄生道说道：“是这样的，我得到情报，军统正在接触情报处的人，马宁一准备发展新的内线。”
    胡孝民冷笑道：“新的内线？马宁一贼心不死？好嘛，他发展一个，我们除掉一个。”
    刚才看到黄生道的时候，他心里就咯吱了一下，这件事与黄生道有关？还是与情报九组和十组有关？
    另外，李林木接触葛维武才几天，黄生道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他是不是知道了详情，故意试探自己？还是有什么其他情报来源？
    冈田新大郎点了点头，伸出肥嘟嘟的大手，在空中挥了挥：“这件事，希望你们两位能精诚合作，把这个人尽快找出来。”

第五百三十章 越信任越可疑
    对黄生道的情报来源，胡孝民哪怕再好奇，也是不能问的。每个人都会极力保护自己的情报渠道，不要说胡孝民与他关系一般，哪怕就是以前的陆实声，胡孝民也不会主动问起对方。
    黄生道既然说军统在接触情报处的人，就当有这么回事。事实上，李林木也确实在接触葛维武。只不过，不是“正在接触情报处的人”，而是“已经接触上了情报处的人”。
    胡孝民笃定地说：“自从刘炳元死后，马宁一就成了瞎子和聋子，得知处座专门对付他，估计也坐不住了。接触情报处的兄弟这个人，不是马宁一的亲信，就是马宁一本人！”
    冈田新大郎一边吃着牛肉干，一边说道：“胡桑说得很有道理。”
    黄生道问：“胡副处长觉得这个人会是谁呢？”
    他虽一心想抓捕马宁一，还在三大队安插了内线，可没想到，马宁一竟然会以同样的方式对付他。如果马宁一在情报处也安插了内线，想要抓到马宁一，根本不可能。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可不是神仙，不会算。但从马宁一以前的行为推断，他要拉拢的这个人，一定是情报处很重要的人物，是我们都不会怀疑的人，也应该是处座信得过的人。”
    在得知黄生道获得的情报后，他大脑就在高速运转，迅速制定一个反制计划。黄生道既然知道“马宁一”在接触情报处的人，只能在这件事上做章。
    黄生道脑海里迅速认过一串人影，喃喃地说：“我信得过的人？”
    胡孝民淡淡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九组和十组的人吧，最信得过的，估计是忻中奎。”
    黄生道跳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愠恼：“忻中奎绝不会有问题！”
    胡孝民轻声说：“处座可不能替别人担保，人心隔肚皮，谁能保证别人有什么心思呢？”
    黄生道指着胡孝民，气愤地说：“你，反正忻中奎不可能。”
    胡孝民无奈地说：“好吧，处座既然说忻中奎不可能，那就把他放到最后。”
    冈田新大郎在旁边吃着牛肉干，好整以暇地说：“黄处长，既然忻中奎不可能，调查一下又何妨呢？真金不怕火炼嘛。”
    当初秋田俊夫对刘炳元也是信任有加，可最终呢？在特工行业，替别人担保是最愚蠢的行为。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能给对方担保。
    黄生道恼怒地看了胡孝民一眼，无奈地说：“这个好吧。”
    胡孝民连忙说道：“冈田少尉，我只是恶意猜测，既没证据也没理论，黄处长既然相信忻中奎，查不查真的不重要。”
    黄生道淡淡地说：“冈田君既然发了话，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也不用做好人，就从忻中奎查起。”
    冈田新大郎或许觉得胡孝民的推测有道理，可他总觉得，胡孝民的做法有报复之嫌。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吧，那就先从忻中奎查来。接下来，处座能否给个名单？”
    黄生道缓缓地说：“所有的科长、副科长、组长和副组长。”
    胡孝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觉得马宁一的重点会放在情报一科和四科，而一科和四科的重点，又会在情报九组和十组。”
    黄生道怒声说：“胡孝民，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绝无此事，如果我是马宁一，一定会从这两个组入手。之前军统除掉叶时鸣和于益，恐怕也是为了给接触我方人员做准备。葛维武得知要到九组，吓得昏迷，如果军统找上门，他会不会暗中替马宁一传递情报？”
    黄生道笃定地说：“葛维武虽然怕死，但绝不会背叛我。”
    胡孝民叹息着说：“处座这也担保，那也保证，想要查到这个人，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黄生道反问：“你总怀疑我的人，难道马宁一接触的，就不能是原来情报一科的人？”
    胡孝民摇了摇头：“说句不好听的话，我的人目前并不被重用，他们就能成为马宁一的内线，也提供不了太多的情报。他们就算想成为马宁一的内线，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他们。”
    黄生道语气一滞，胡孝民说得还真是这么回事。如果自己是马宁一，当然会从自己的亲信下手。叶时鸣和于益是马宁一杀鸡儆猴之作，自己的人不想成为第三个被杀的，只能与马宁一合作。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的办公室后，打电话到情报四科，让孟香谷通知忻中奎，到自己办公室来一趟。
    忻中奎很是诧异，胡孝民难道不知道他的身份么？自己是黄生道的人，他有事吩咐孟香谷就可以，怎么能找自己呢？
    去胡孝民办公室之前，忻中奎先去了黄生道的办公室。令他意外的是，黄生道并不在办公室。忻中奎无奈，只好去了隔壁胡孝民的办公室。
    忻中奎比叶时鸣要有礼貌，敲了敲门后才推门而入。
    忻中奎站在门口，随时准备抽身离开：“胡副处长，有什么事吗？”
    胡孝民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你这态度，是对长官的态度吗？”
    叶时鸣很无礼，忻中奎也是目中无人，他们的态度，代表着黄生道的态度。如果黄生道真的尊重他，叶时鸣和忻中奎敢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
    忻中奎发现今天的胡孝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随手将门关上，走到胡孝民面前：“不敢。”
    胡孝民正色地说：“我现在是代表梅机关的冈田少尉和黄处长和你谈话，坐吧。”
    忻中奎的态度明显有所软化，声音也没有刚才那么僵硬：“胡副处长，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拿过一叠纸和一枝笔，推到忻中奎面前说：“最近三天，你的所有行程全部写下来，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一字不漏。”
    忻中奎惊诧地将左手都伸了出来，问：“为什么？”
    忻中奎的左手大拇指外多长了一节指骨，像有六根手指一样，平常一般都是缩在袖子里，或插在口袋里。
    胡孝民冷冷地说：“我怀疑你是军统的内线。”
    ps:本月更新的量截止到25日零时，不管多少月票，这个月都会更新完。25日零时到31日24时的月票，尽量更，更不完下个月更。下个月暂时未定月票加更计划，如果要定，可能也是五百月票起步，五十月票加更一章，像这样二十加更一章简直要命。

第五百三十一章 逊色
    听到胡孝民的话，忻中奎的手一哆嗦。自己是来协助黄生道抓捕马宁一的，怎么可能是军统的人呢？他的第一想法，是胡孝民想陷害自己。
    忻中奎蹭地站了起来，指着胡孝民，气愤填膺地说：“胡胡孝民，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胡孝民双手抱臂，冷笑道：“现在还是在调查阶段，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难道说，被我说中了？”
    忻中奎怒吼道：“我要见处座！”
    胡孝民扬声喊道：“你耳朵聋了？我现在代表冈田少尉和处座与你谈话。如果不能好好说话，那就换个地方说。来人！”
    他的话刚落音，范桂荣带着两个人进来了，走到忻中奎身后，将他按到椅子上。范桂荣在忻中奎腰间摸了摸，将他的配枪拿走。
    忻中奎见胡孝民动真格的，声音也低了：“我写就是。”
    胡孝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朝范桂荣挥了挥手：“这就对了嘛，你们先出去吧，把忻科长的枪保管好。”
    葛维武下午回到家时，脸色苍白，饭也没吃，躺在床上睁开双眼，望着天花板，眼中满是恐惧。
    胡孝民下午调查忻中奎的事，他已经听说了。情报处竟然在调查军统内线，是不是自己暴露了？今天下午胡孝民主要是调查忻中奎和情报十组，明天，最迟后天就会查到自己头上。到时候，自己能应付吗？
    如果让黄生道知道，自己竟然暗中与军统合作，恐怕会剥了自己的皮。
    如果主动坦白呢？恐怕这里刚交待，军统马上就动手了。
    正当葛维武半睡半醒间，突然听到房间有动静，他顿时觉得全身的寒毛，一下子立了起来，整个人瞬间清醒。
    李林木似笑非笑地望着葛维武：“醒啦。”
    傍晚时，他接到马宁一的紧急命令，让他晚上务必与葛维武沟通一次。另外，让李林木回忆，在情报处发展内线的事，都跟谁说过？后面这件事尤为重要，因为情报处已经知道，并在调查与军统接触的人。
    当然，除了李林木可能无意间透露外，葛维武也有可能说漏嘴，虽然这种可能性较小。
    胡孝民必须找到黄生道的情报来源，如果是外部还好说，要是三大队内部出了问题，那就麻烦了。
    凡事从最坏情况考虑，胡孝民在知道黄生道掌握的情报后，就在假设，李林木可能暴露，三大队还有黄生道的内线，葛维武已经暗中反水，甚至三大队的外交通老马，也可能被情报处暗中盯梢。
    冈田新大郎郑重其事请他过去商量，很有可能是一场戏，所有人都是观众，只有他是演员的戏。
    如果三大队还有黄生道的内线，很有可能还在行动三队。叶时鸣被杀后，胡孝民就觉得黄生道的态度有些奇怪，他对抓捕马宁一似乎很有把握。当时胡孝民以为，黄生道只是要维持脸面，现在才发现，他确实有所凭仗。
    葛维武很快恢复平静，如果对方要杀他，自己早就变成鬼了，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李先生，你怎么来了？”
    李林木说道：“情报处在调查军统内线，我当然要来跟你见个面才行。”
    葛维武拉着李林木的手臂，眼中满是恐惧，央求道：“李先生，我可能暴露了，赶紧让我撤吧？”
    李林木推开葛维武的手，安慰道：“放心，你不会暴露的。就算要暴露，也轮不到你。”
    葛维武不解地问：“为什么？”
    李林木说道：“你没给我送出情报，为何我知道情报处的事？实话告诉你吧，除了你之外，我们在情报处还有其他人。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随时都能掌握。”
    葛维武逐渐平静下来：“我该怎么做？”
    李林木说道：“先把这几天见过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详细告诉我。如果情报处审查，除了我与你接触的事之外，其他事情实话实说，你并没提供任何情报，黄生道绝对不会怀疑你。他能让你去九组当副组长，说明对你还是信任的。他原本不是想让你当组长吗？正好借这个机会，把九组拿到手。”
    葛维武认真听着李林木的计划，眼睛越来越明亮
    胡孝民晚上到家后，也是睡不着。他虽闭着眼睛，可脑海里满是各种名字和脸孔。
    黄生道的情报渠道，应该来自三大队。葛维武说漏嘴的可能性不大，今晚李林木见了葛维武后，应该就知道了。
    如果黄生道的情报渠道来自三大队，最大的可能还是行动三队。自庄培以下，到底谁才是黄生道的线人呢？
    胡孝民承认，奚鹤礽暴露后，他对行动三队的警惕性降低了。黄生道既然能安插一个内线，当然有可能安插第二个。
    在没拿到李林木的反馈前，胡孝民无法判断。
    这次既要挖出黄生道的内线，还要让葛维武成功潜伏在情报处。他参与调查情报处的军统内线，要做到这一点还是比较容易的。
    葛维武最后是否暴露，要看他能否为军统提供有价值的情报。只有他真心抗日，才能活命。胡孝民不养闲人，葛维武要是为了活命而假意投靠，那就对不起了。
    顾慧英听着胡孝民的呼吸声，就能知道他有没有睡着，她翻了个身，趴在床沿问：“你没睡着？”
    胡孝民轻声说：“军统的马宁一，在暗中接触情报处的人。”
    顾慧英诧异地说：“他胆子还不小，刚除掉一个刘炳元，又想安插内线。”
    冈田新大郎和黄生道的真正任务，正是抓到马宁一。这个军统的新二组组长兼三大队的大队长，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在情报二科，顾慧英多次听过这个马宁一的事迹。宪兵队的渡边义雄、许申、木村巧，梅机关的秋田俊夫、冈田新大郎，还有特工总部的柳娜梅、陆实声，包括胡孝民在内，多次在他手里吃亏。
    如果有机会，她真想见见这个马宁一，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她突然瞥了一眼胡孝民，相比马宁一，胡孝民确实逊色不少。

第五百三十二章 趁热灶火
    忻中奎回到家时，迷迷糊糊地打开门，白天被胡孝民当成军统内奸审了半天，还把枪收缴，他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自己是什么人，胡孝民不知道，黄生道也不知道？这让他既愤怒又感觉悲哀。下班之后，拉着十组几个兄弟喝了一顿酒。
    忻中奎一个人住，就住在离76号不远的大德里。这里曾是情报处史进松的住处，忻中奎到情报处后，想一个人住，就把这里让给了他。
    第二天早上上班时，忻中奎打开门，突然发现门口有一封信，上面写着“忻科长亲启”。忻中奎随手拿起，抽出里面的纸条一看：忻科长没有回信，是否默认与我合作？如同意合作，今日可穿白色衣服。后面的落款，是一个“马”字。
    忻中奎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昨晚留在血液里的残余酒精，瞬间被带出体外。低头看了看身上，还是昨天那件灰色衣裳。
    忻中奎原本要出门的，又关上门，拿着信坐到凳子上仔细看着。
    “忻科长没有回信”，难道之前马宁一与自己联络过？没发现啊。
    他突然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后，仔细观察着。
    蓦然，在门后的角落里，发现一张纸条，打开一看，正是军统给自己的信：忻兄台鉴，日军侵占中华，汪氏卖国求荣，尔等切不可投敌卖国，奉劝忻兄及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否则，抗战胜利之日，就是尔伏罪之时。忻兄如有悔过自忏之意，可在门口画一个三角形，我即派人与尔联络。
    忻中奎看完信，终于明白为何胡孝民要怀疑自己是军统内奸了。收到这种信，怎么能不报告呢？这两天他也没注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到家里的。
    这信是后半夜塞进来的，两封信一道塞进来的。忻中奎先看到第二封信，自然就觉得第一封信早就送来，只是自己没注意罢了。
    忻中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情报处，向黄生道报告了此事。
    黄生道举着第一封信问：“这封信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他很痛心，这么重要的情报，忻中奎怎么能这个时候才送来呢？昨天调查，今天就有信了，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忻中奎说：“不知道，这段时间回去得晚，真没注意。”
    到情报处后，每天晚上都有人请他，不是喝花酒，就是去舞厅跳舞，而且想请他的人还得排队。这日子，比在宪兵工作时，不知道滋润了多少倍。
    黄生道放下信，沉声问：“为什么今天就发现了？”
    忻中奎挠了挠后脑勺，指着桌的信封说道：“早上开门时看到了这个大信封。”
    这么大的信封，如果他都看不见，岂不是眼瞎了？至于第一封信，只是张纸条，还折得跟火柴盒大小，又在门后的角落里，他哪会注意呢。
    黄生道淡淡地说：“你把这两封信交给胡孝民，跟他解释吧。”
    昨天胡孝民跟他说起，军统最有可能拉拢的是忻中奎，他当时还不相信，信誓旦旦替忻中奎保证，为此还差点跟胡孝民翻脸。
    才隔了一天，忻中奎就拿着军统的信找上门来了，还拿了两封。这不是打自己脸吗？只要想着昨天的场面，他觉得脸上就生疼生疼的，烫得厉害。
    忻中奎弯着腰，在黄生道面前低声说：“处座，这件事就没必要跟他解释了吧，马宁一不是要拉拢我么？咱们来个趁热灶火。”
    黄生道心里一动：“怎么个趁热灶火法？”
    忻中奎得意地笑道：“马宁一不是要拉拢我么？就如他所愿，等会去穿件白衣服，看他下一步的行动。军统想让我提供情报，没有问题，但我也有一个条件：要面见马宁一。只要让我见到了马宁一，想抓他还难么？”
    在路上他就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利用这次的机会。马宁一想拉拢自己，简直是痴心妄想。
    黄生道眼睛越来越明亮，额头的那道疤，似乎也刷了层油似的，蹭蹭发亮：“不错。”
    忻中奎是他信得过的人，让忻中奎假意与军统合作，给马宁一传递假情报，只要马宁一上一次当，就足够消灭三大队了。
    忻中奎说道：“此事最关键的是要保密，如果告诉胡孝民，说不定就泄漏消息了。”
    黄生道缓缓点了点头：“如果不告诉胡孝民，你可能就要受点委屈了。他一直怀疑，军统最有可能拉拢你。”
    忻中奎嗤之以鼻地说：“我是处座最信任的人，军统拉拢我，那是他们瞎了眼。”
    胡孝民一直在等着忻中奎主动向自己说明情况，昨天忻中奎写了最近三天的行踪，胡孝民发现，他每天晚上回去得都很晚。每天都会喝酒，后半夜回去很正常，有时天亮才归家。
    这让他有了主意，找内奸既要保护葛维武，也要扰乱敌人的视线。他判断忻中奎可能被拉拢，就一定得有证据。要是没找到证据的话，让三大队临时炮制一点就行。
    昨天晚上的两封信，就是胡孝民让李林木临时弄的。
    胡孝民站在窗口，忻中奎进来时，他看到了，穿的是灰色衣服。可忻中奎出去时，却换件白色的衣服。
    胡孝民很惊讶，忻中奎是黄生道的亲信，身上还有日本血统，怎么可能参加抗日队伍呢？胡孝民看了一眼手腕的时间，从忻中奎进来到他出去，差不多半个小时。而这段时间，不出意料的话，忻中奎应该待在黄生道的办公室。
    也就是说，忻中奎换成白衣服，是与黄生道商量的结果。
    胡孝民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原本只是想诬陷一下忻中奎，给他裤裆里扔块黄泥，哪想到他想把黄泥扔回来。
    胡孝民的工作，是“甄别”情报处的人，忻中奎的自述写完了，就轮到其他人，今天是葛维武。
    等葛维武到办公室后，胡孝民先跟他说明情况：“有人举报，军统正在与情报处的人接触，想在我们内部发展新的内线，他们没跟你联络吧？”
    葛维武连连摇手：“没有，没有。”
    胡孝民说道：“你把这几天的行程写下来，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办过什么事，一定要详细，下午交给我。”
    葛维武没想到这么轻松，这些内容，昨晚他就构思好了：“好的。”

第五百三十三章 鼹鼠
    如果胡孝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忻中奎换了白色衣服，葛维武是很难注意到这一点的。他只是情报九组的副组长，都没机会接触忻中奎。
    按照李林木的交待，葛维武回去写好这三天的自述后，先去了黄生道的办公室。在情报处，他必须是黄生道的人，才能为军统提供更多的情报。
    葛维武把写好的资料递给黄生道，恭敬地说：“处座，这是胡孝民让我写的自述，您先帮我过过目。”
    葛维武属鼠，生性胆小，人也长得跟老鼠有几分相似，眼睛小、嘴巴小、耳朵也好。他擅长跟踪，对黄生道言听计从，只要是交待的事情，从来没出过错，很得黄生道的信任。
    黄生道看到葛维武，气不打一处来：“葛老鼠，这次调查军统内线，没把你吓昏？”
    自从医院出来后，葛维武就一直躲着他，每次看到他，跟老鼠看到猫似的。
    葛维武振振有词地说：“我又不是军统内线，有什么好怕的？”
    黄生道看着葛维武的自述报告，嘴里说道：“九组的工作你要负起责来，鲁继荣毕竟是外人。”
    葛维武说道：“九组的工作都是我在搞，兄弟们也只听我的，鲁继荣不管事的，他也管不了事。”
    黄生道沉吟道：“很好，叶时鸣和于益出事后，九组的兄弟心情激动，你要安抚好他们。这样，你还是当组长，到九组的兄弟中，再挑一个助手当副组长。”
    葛维武故意犹豫道：“这个”
    他的性格是胆小，之前听到去九组，能当场吓昏，现在黄生道让他当组长，如果欣然应允的话，岂不让人怀疑？
    黄生道脸色一沉，冷笑道：“怎么，不敢？还怕军统动手么？”
    葛维武咬了咬牙，坚定地说：“处座的命令，维武自当遵从。这么久了，想必军统也不会动手了。”
    前面说得铿锵有力，到后面那句话又软了下来。
    葛维武安慰道：“放心，军统要是再动手，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现在越来越有信心，马宁一的动静越频繁，出错的几率就越大。现在内有“雪松”，外有忻中奎，结合两方面的情报，很容易猜到马宁一的行动。
    忻中奎穿着白色衣服在外面转了一圈，进进出出76号二三次。这本是他借来的衣服，下午还是穿着回了家。
    他相信，军统已经收到了自己明确的回复，现在只等着军统与他进一步联络了。
    果然，第二天早上，忻中奎家的门缝下面，又塞进了一封信，让他写一份生平自述，以及悔过书，这些都是要入档案的。另外，还让他准备照片，军统要给正式任命他为情报官员。这些东西，他可以放在家门口的信箱里，外面画个十字当标记，到时自然会有人来取。
    忻中奎经请示黄生道后，准备好了照片、自述和“悔过书”，另外他还写了一个要求，想面见马宁一。这些资料，下午就放回了信箱，并在外面用粉笔画了个醒目的“十”字。
    他晚上特意半夜才回来，信箱的十字已经被擦掉，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不翼而飞。
    忻中奎暗暗高兴，进展这么顺利，接下来应该是军统与自己正面接触吧。他走进房子没多久，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忻中奎很是警惕，他想打电话，拿起话筒，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电话线被人切断了。无奈之后，只好去开门。
    他左手开门，右手藏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把马牌手枪，子弹已经上瞠。
    外面站着三个人，看不清面目，只知道现在脸容瘦削，忻中奎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面容瘦削的李林木径直走了进来，后面的人将忻中奎挤到屋内，顺手将门关上：“在下军统上海区三大队李林木，忻科长不必紧张。”
    忻中奎望着李林木，想把这张脸孔牢牢地记住：“李林木？联系我的是马宁一，我要见他。”
    李林木说道：“马先生从不与下属见面，我受他委托与你谈话。恭喜忻少校，这是你的委任书，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忻少校的枪，是不是可以收起来了。”
    忻中奎将枪收了起来，他左手六指，平常都缩在袖子里，右手藏在身后，很不习惯。右手接过委任书后，淡淡地说：“少校情报员？”
    李林木问：“你也知道，一开始就是少校，说明对你非常重视。现在，能跟我说说情报处的情况吧？”
    忻中奎已经得到黄生道的授权，只要不是涉及马宁一的情报，都可以告诉军统：“可以。”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狠，只有拿出真正的情报，才能让军统上当。
    胡孝民对忻中奎和李林木相互演戏的效果并不乎，他已经明确告诉李林木，忻中奎是假意投靠，见面之前要严加防范，随时作好除掉忻中奎的准备。以后每次与他接头，也是做好充足的准备。
    一切的原则只有一个，以保护自身安全为主。
    胡孝民真正关心的，是三大队内部的那只鼹鼠。不把他揪出来，以后行动三队没法行动，甚至整个三大队都不好再行动。
    既然这只鼹鼠由黄生道控制，如果当他知道，三大队准备暗杀黄生道，会不会与黄生道联系？
    只要情报处有所准备，黄生道加强了防范，就能知道他有没有得到这个情报。
    上次李林木联系葛维武时，确实无意间告诉过三大队的几个人，胡孝民经过研究，将目标锁定在一个人身上。这次，他想用暗杀黄生道的情报，验证自己的判断。
    忻中奎第二天早上，带着那张委任书到了黄生道的办公室。才走进去，黄生道就先开口了：“恭喜忻少校。”
    忻中奎吃惊地说：“处座知道了？”
    这是自己的事情，昨晚才跟李林木见了面，都没报告，黄生道怎么就知道了呢？最令他意外的是，黄生道还知道自己成了少校。
    黄生道冷笑道：“我不仅知道你成了少校，还知道马宁一想对我下手。”
    忻中奎急道：“什么？他们敢！”

第五百三十四章 停止
    黄生道想去总务处悄悄领一件防弹马夹，然而，总务处一口回绝：没有。黄生道很是没面子，只好给胡孝民打电话，让他想办法。
    这种事，胡孝民自然义不容辞，他亲自去了趟总务处，领到防弹马夹后，送到了黄生道的办公室。
    胡孝民谦逊地说：“处座，以后这种小事，你交给我就可以了。”
    黄生道温和地说道：“以后还真得麻烦你，对了，我们得备点枪支弹药，搞不好就会有紧急行动。”
    他是冈田新大郎支持的情报处长，可总务处是赵仕君的地盘，哪怕日本人出面，叶耀先也不会给面子。如果他不能与胡孝民搞好关系，总务处一直会为难情报处。
    胡孝民协助自己调查情报处的军统内线，正想借着这个机会，与胡孝民和解。把胡孝民逼到对立面，并不是什么好事。
    胡孝民点了点头：“可以。”
    黄生道叮嘱道：“孝民，以后外出，尽量在里面穿件防弹马夹。军统的马宁一很嚣张，我们随时要作好被袭击的准备。”
    胡孝民拍了拍腰后的手枪，自信地说：“我随身带枪，出入又开车，军统要是敢来，我一枪一个。”
    黄生道虽没把话说明，可他已经听出来了，黄生道这是在准备应对军统的暗杀。昨天晚上，李林木只将在个情报告诉了有限的几个人
    消息这么快就传到黄生道耳里，显然，这只鼹鼠迅速传出了情报。
    今天他还没去看汤伯荪传过来的情报，让新二组监视黄生道，哪怕是远远地跟着，有的时候也能给胡孝民传递有用的信息。
    胡孝民对汤伯荪的要求只有一个：宁可跟丢，不可暴露。一旦让黄生道发现，必须马上停止跟踪。
    黄生道提醒道：“那也要小心，根据可靠情报，军统针对情报处的暗杀行动并没有停止，甚至会愈演愈烈，你我都要多加防范。”
    他与胡孝民并没有私怨，只要胡孝民真心协助他的工作，该通气的还是要通气。
    胡孝民问：“好，我也把防弹马夹穿起来，枪支弹药再让总务处给我们备点。处座，这两天调查下来，我怎么感觉忻中奎的行为很可疑，要不要派人盯一下？”
    黄生道问：“除了忻中奎之外，其他人调查得怎么样了？”
    胡孝民摇了摇头：“暂时没有特别发现。”
    黄生道摆了摆手：“那就暂时停止调查吧，内部调查，会搞得人心惶惶。至于忻中奎，由我接手就可以了。”
    胡孝民“急”道：“可是还没查清楚，如果真有人暗中替军统做事呢？”
    黄生道拿出处长的架子，严厉地说：“这件事我会向冈田报告的，此事到此为止。”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火，黄生道又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忻中奎的事情，我另有安排，有些事情，还不方便告诉你，以后会详细跟你说。今天到高洋房开会，这两天特工总部会有一些高级官员过来，警卫总队让我们配合周边情报搜集，杜绝抗日分子的恐怖行动，我抽不出时间，由你代表情报处过去就是。需要人手的话，除了九组和十组外，其他人员都可以调遣。”
    胡孝民说道：“我听说了，是周部长和梅秘书长等人要来。”
    赵仕君在把孙墨梓挤走后，与周费梅的关系越走越近。这次周费梅来76号，据说是要与赵仕君等人结拜。以前周费梅与赵仕君、孙墨梓等人结拜过一次，这次要撇开孙墨梓，重新结拜。
    胡孝民走后，黄生道将防弹马夹穿在身上，走出情报处时，还是决定开车。哪怕就到对面梅机关，步行的危险还是要远高于坐车。
    军统只需要一颗子弹，就能送他上西天。既然知道军统有暗杀自己的计划，他当然要把自身安全放在首位。
    黄生道走进冈田新大郎的办公室后，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冈田君，雪松传来情报，三大队决定暗杀我。”
    冈田新大郎放下手里牛肉饼，安慰道：“我也收到雪狼的情报了，放心，三大队的行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叶时鸣和于益都死在三大队手里，马宁一自信心膨胀，想除掉黄生道也是理所当然。
    黄生道微微颌首：“或许，这次是我们的机会。”
    冈田新大郎问：“忻中奎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黄生道担忧地说：“李林木只是问了关于情报处的一些情况，特别是问到了我的住处，每天的行动规律，出行是否坐车，有没有带警卫。”
    军统是暗处，他在明处，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成为军统的暗杀目标后，他的行动一下子谨慎了许多。
    冈田新大郎桌上永远不会缺吃的，他又拿起牛肉饼吃着，问：“你觉得，李林木会相信忻中奎吗？”
    黄生道说道：“李林木相不相信没关系，主要是马宁一得相信才行。目前来看，军统只让李林木提供情报。为了取信马宁一，我让忻中奎只提供真实情报。”
    冈田新大郎得意地笑道：“你的做法很正确，要让雪松配合忻中奎。他们一旦联手，马宁一很快就会露出狐狸尾巴。”
    黄生道说道：“胡孝民觉得忻中奎有问题，我让他停止调查。为了防止他破坏忻中奎的行动，让他协助警卫总队做保卫工作。”
    冈田新大郎感慨道：“在调查内奸方面，胡孝民还是很敏感的。内部如果有对手的人，会让我们非常被动。”
    黄生道得意洋洋地说：“如果我们掌握了这个人，并且利用这个人给对手送去假情报，被动的就会是对手了。”
    黄生道这次很有信心，他在马宁一身边安插了雪松，还有雪狼，外围则有忻中奎，如果还抓不到马宁一，自己也没脸再待在情报处了。
    冈田新大郎问：“如果这次的行动是雪狼或雪松，你打算怎么办？”
    黄生道坚定地说：“照常正行，我要用自己，把马宁一引出来！”
    ps:今天好像月票加了不少，昨天还只欠八章，今天十章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怨恨
    黄生道让胡孝民负责与警卫总队联系，为76号的安全提供情报支持。他则一心一意对付马宁一，内有雪狼和雪松，外有忻中奎，再加上自己这个诱饵，他不相信马宁一不上当。
    马宁一上不上当不知道，但胡孝民肯定是不会上当的。他下令制裁黄生道，只是为了找出那个给黄生道传递情报的鼹鼠罢了。
    找到了鼹鼠，想除掉黄生道，什么时候不可以呢？只要黄生道提高了警惕，只要他做了准备，就不是动手的时候。
    至于协助警卫总队，其实只是一句托词，让他别插手情报处的事而已。胡孝民也识趣，去吴世强的办公室聊了会天，把情报一组调到附近当流动哨，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其他时间，他都待在九风茶楼，让一组的组长孔振球，有情况就向他报告。
    其实胡孝民可以担保，在周费梅来76号的这段时间，76号周围，绝对不会有任何异常。这个时候搞行动，会引起76号的强烈反弹，这种得不偿失的买卖，胡孝民是不会做的。
    他在九风茶楼，可以更方便与各方联络。黄生道要撇开他做事，也等于松开了胡孝民的手脚。
    胡孝民在包厢里抽着烟，考虑着接下来的行动步骤。黄生道在三大队的内线，基本下已经知道，昨天李林木透露的情报，黄生道马上有了反应，已经侧面证明了他的判断。
    黄生道真是好手段，奚鹤礽在重庆计划打入军统时，黄生道就已经安排好一切，奚鹤礽是明面上的间谍，还有一个暗地里的间谍。两人相互配合，用奚鹤礽吸引自己的目光，真正要打入三大队的是暗地里的间谍。
    黄生道是否还有其他间谍呢？胡孝民不知道，也不敢下结论。几个人的行动三队，已经发现了两个间谍，如果有第三个，也不算稀奇。
    胡孝民遇事喜欢作最坏打算，他恶意推测，整个行动三队都是黄生道的人。
    正当胡孝民在想着，黄生道会用什么方法，把“马宁一”引出来时，突然隔壁传来嘈杂的笑声。
    胡孝民扬声说道：“春三，去隔壁看看，让他们小声点。”
    九风茶楼的人，大多已经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他的这间包厢，除非是实在没办法，否则不会有人进来。在他隔壁包厢的人，也都会小心翼翼。
    春三还没回话，隔壁包厢的人却走了过来，为首之人长着一对三角眼，却有一个酒糟大红鼻子，正是76号第二行动大队的副大队长，代理大队长姜曙东。
    跟在姜曙东后面的男人，脸上挂着干笑，死死地盯着胡孝民，能把人看得心里发毛，正是第二行动大队的情报科长夏宗江。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二位。”
    夏宗江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说谁口气这么大，原来是胡处长。”
    他脸上的干笑，像刻在脸上似的，而且目光死死要盯着你看，胆小的会慎得慌。
    姜曙东一双三角眼，再配上那个酒糟鼻子，令人“难以忘怀”，他看了一眼胡孝民身前的茶壶和桌上摆着的烟，嘲弄地笑了笑：“胡处长可真是清闲，一个人坐着这里喝着茶，抽着烟，就把公事办完了。”
    许均鹤调到特工总部苏州区当区长后，第二行动大队的工作由他负责。原本姜曙东以为，自己接任大队长理所应当。可过去这么久，上面一直没有宣布这个任命。他心里在开始担忧，看到胡孝民就想起了许均鹤。
    许均鹤在第二大队时，姜曙东自然不敢对他不满。就算是许均鹤离开第二大队长，他依然是很敬重许均鹤的。毕竟，许均鹤让他代理第二大队的事务。
    然而，许均鹤走后这么久，上面一直没正式任命他为大队长，他对许均鹤就有意见了。许均鹤是赵仕君的心腹，只要他在赵仕君面前说一句，自己这个大队长不就到手了？
    胡孝民是许均鹤是结拜兄弟，看到胡孝民，他对许均鹤的不满，自然就发泄出来了。
    胡孝民反唇相讥：“二位又在商量什么机密大事？”
    姜曙东拱了拱手，语气中却没有一点要道歉的意思，更多的反而是讥讽：“机密大事说不上，至少是公事。胡处长要是觉得我们打扰了，请多谅解。”
    姜曙东话说完，转身就走，却没带上门。
    夏宗江跟在姜曙东身后，故意大声说道：“姜大队长不用理会，他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在情报处被边缘化，都快站不住脚，只能来这里办公了。说是副处长，其实连个副科长，不，连个副组长都不如。”
    姜曙东笑着说道：“有些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只知道溜须拍马，到处找人结拜，真要论真本事，没一样拿得出手的。”
    胡孝民一脸懵然无知，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这两位了？许均鹤在二大队时，他们对自己毕恭毕敬，哪想到事过境迁，却是如此嘴脸。
    夏宗江是二大队的情报科长，业务上归情报处情报二科管，他对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才对。
    夏宗江的态度，完全由姜曙东决定，是姜曙东对自己有意见，夏宗江才在旁边帮腔的。
    也就是说，是姜曙东对自己不满。姜曙东在二大队，自己在情报处，两个部门平常很少发生关系。他们对付的是中统，另外有个cp股对付中共和新四军，自己负责情报搜集，难道是最近“捣毁”的中共地下刊物朋友，令姜曙东不高兴？
    不对，抢了二大队的功劳，姜曙东不应该如此恶语相向。他突然想到，姜曙东还没有转正，或许这正是他对自己不满的原因。
    春三站到门口，谦卑地说道：“胡先生，隔壁的客人说了，他们谈的是公事，已经跟你解释过。”
    胡孝民大声说：“春三，你知道为什么有些人只能当副手，却怎么也转不了正吗？”
    春三一愣，不知道胡孝民为何会跟他说起这个事，诧异地问：“为什么？”
    ps:25日之前投的月票，加更会在本月完成，现在任务已经很重，恳请大家在25日之后再投，到时也会加更，但会延续到下月，谢谢。

第五百三十六章 喜事
    胡孝民的话，自然传到了隔壁姜曙东的耳中。他原本与夏宗江在说话，也突然停了下来。听到春三在问为什么，瞪着三角眼，侧着耳朵听着。
    胡孝民也没让他失望，依然用他能听到的音量，叹息着说道：“因为有些人说话尖酸刻薄，喜欢逞一时口舌之快，这样的人，怎么会被长官喜欢呢。”
    夏宗江一听，蹭地站了起来，姜曙东一把拉住了他。
    夏宗江低声怒道：“大队长，胡孝民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呢。”
    姜曙东摇了摇头，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他在情报处被人赶到这里来了，何必再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呢。”
    胡孝民说得对，尖酸刻薄的话说得再多，也伤害不了对方分毫。胡孝民是情报处的人，自己管不到他，以后有机会弄他，一棍子敲死他就行了嘛。
    夏宗江讥讽道：“当初许队长就说过，胡孝民无能之极，除了拍马屁，什么都不会干。”
    姜曙东低声问：“这话我信，黄生道把他赶出来，不就是怕他碍手碍脚么？咱们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浦东工委真的重建了？”
    夏宗江悄声说：“还记得邬铭山么？他曾是浦东工委副书计，浦东工委重建后，他不仅没再担任领导职务，也不再是工委委员。”
    姜曙东问：“没被开除党籍吧？要是被开除，就太好了。”
    夏宗江突然停住，走到门口打开了门：“那倒没有，只是”
    春三面不改色心不跳，哈着腰问：“两位要加水么？”
    夏宗江干笑着说：“不用，不叫你不要过来。”
    他死死地盯着春三，把春三吓得转身就走，连走边加快速度，生怕夏宗江会追上来似的。
    黄生道一直在等三大队传出消息，可雪松和忻中奎，都没接到最新命令。就连冈田新大郎的雪狼，也没与他联络。
    黄生道把忻中奎叫到办公室，跟他商量此事：“李林木没给你什么指令？”
    黄生道越等越急，他已经做足了准备，军统那边却没有动静，他的布置又不能改，否则军统突然动手，搞不好真得搭上自己这条命。
    忻中奎说道：“可能是最近周围增加了不少岗哨。”
    黄生道点了点头：“今天周部长来，等他走后，军统估计就有机会了。”
    今天76号来了不少人，像周费梅，新政府行政院的梅秘书长，还有其他各个要害部门的大佬，每人的身份，至少都是中央委员。
    都说胡孝民擅长溜须拍马，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他一大早，就去了高洋房，帮着交际处的人端茶倒水。身为情报处的副处长，如此放低姿态，只为在这些人面前多露几面，在他们心目中留下点印象罢了。
    能来76号的，都是真正的大汉奸。他们这次聚在76号，只为一件事：结拜。
    喝了齐心酒，以后就是一家人。
    一般的结拜，要交换“兰谱”。所谓的“兰谱”，是写着自己的姓名、年龄和家族谱系的帖子。“换帖兄弟”，换的就是兰谱。换帖以后就是共患难同甘苦，尽心尽力帮你，真正的兄弟了。
    但这次结拜，却没有换帖，只是共立了一张盟书，里面只举姓名，不载年龄籍贯，也就没定谁是老大，谁是老幺。
    刚开始胡孝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后来才知道，原本这次结拜，是以周费梅为主。而周费梅却不是年龄最大的那个，所以不写年龄，默认周费梅为大哥。
    胡孝民虽然一直在旁边端茶倒水，可他们喝“齐心酒”时，却把他支开了。酒席上，除了这十二个人，任何人不得靠近。
    黄生道见胡孝民回到情报处，特意走到他的办公室：“孝民，有什么内幕消息吗？”
    随着情报处原情报一科各个情报组长陆续表态，他对胡孝民的警惕也慢慢放松。没有了下面这些情报组长的支持，胡孝民屁都不是。
    他现在对胡孝民的语气，也从原来的“胡副处长”，换成了“孝民”。并不是他与胡孝民更亲近，而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与胡孝民谈话。
    此时的黄生道，不再把胡孝民当成对手，而是当成了真正的下属。
    胡孝民自然不会多说，人家在里面喝齐心酒，自己在外面将他们结拜的事说出来，以后谁还敢把秘密的事交给他？
    面对黄生道的询问，胡孝民随口说道：“长官们闲聊了些南京的趣事，似乎只是来喝顿酒。处座，军统在试探着接触我们的人，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胡孝民在情报处的身份，他既不知道“雪狼”，也不知道“雪松”，更不知道忻中奎是黄生道插在军统的一把尖刀。
    他只知道军统在接触和拉拢情报处的人，黄生道让他停止调查，此时自然很担忧。
    黄生道摆了摆手：“这件事你不用插手，以后再跟你说吧。我相信处里的兄弟，如果发现军统与他们接触，一定会报告。军统不行动，还抓不到他们。只要军统敢行动，我们才有机会。”
    下午，周费梅等人酒足饭饱，胡孝民又过去一一送上车，他的差事才算办成。事后，胡孝民和吴世强，一起到了高洋房赵仕君的办公室。
    胡孝民奉承道：“主任满面红光，看来是有喜事。”
    赵仕君与周费梅结拜，两人重新巩固了关系，他们十二人组成了一个新的政治小集团，当然算是喜事。
    赵仕君喝了不少酒，心情非常好，话也特别多，笑着说道：“跟你们我也不用隐瞒，这次是喝齐心酒，以后与他们都是兄弟。今后，我们十二人可以左右政府的重要人事，凡重要官员的任免，我们会先商量，之后再见诸命令，这是第一件喜事。第二件喜事，我让大家一致对付孙墨梓，梅秘书长说了，孙墨梓现在的本钱，就是社会部那批人，这在政治上是一个包袱，不算什么力量。即或把它视作力量，也可以随时把孙墨梓调一个单位，他就算全部被缴了械。以前我还很重视孙墨梓，现在看来，完全无此必要，这是第二件喜事。”
    胡孝民微笑着说道：“听主任的口气，还有第三件喜事。”

第五百三十七章 恭喜
    听到胡孝民的话，赵仕君更是高兴，有喜事如果不说出来，岂不是锦衣黑行？
    赵仕君笑道：“不错，第三件喜事是周部长答应，把警政部交给我。”
    当初他与孙墨梓为了争这个警政部长，差点打破脑袋。最后两人都没当上，赵仕君捞了个警政部政治警察署署长，而孙墨梓最终退出特工总部。
    周费梅昨晚可能是喝高了，也有可能是当了老大，想拿出点诚意。昨晚周费梅的原话是：“我们既是兄弟，我也用不着一个人吃几碗饭，警政部在我手里，已无必要，所以我想把他让给仕君。他和孙墨梓憋了一肚了气，我们弟兄也该帮他稍展抱负。”
    胡孝民连忙恭维道：“恭喜赵部长，这部长叫起来，就是比主任听着响亮。”
    别人说他最擅溜须拍马，这话并不假。胡孝民想在特工总部站稳脚跟，最要紧的拍好赵仕君的马屁。
    吴世强也连忙说道：“对，部长叫起来也更有气势。部长，是不是请兄弟们喝顿酒庆祝一下？”
    赵仕君叮嘱道：“喝酒没问题，把兄弟们都叫上。这次你们负责保卫工作，周部长很满意。你们与耀先是换帖的兄弟，我与叶耀先也是兄弟，我们也算是兄弟。以后特工总部的事情，你们要当成自己的事情，务必尽力做好。”
    胡孝民忙不迭地说：“部长与我们是兄弟，特工总部就是自己的事业，一定会竭尽心力。”
    吴世强没读多少书，脑子转得不如胡孝民快，只好跟着说道：“对，孝民把我的意思说了。”
    第二天早上，忻中奎兴冲冲到黄生道的办公室，拿着一封信向黄生道报告：“处座，收到李林木的通知，让我提供你最近的行踪，特别是下班后经常去的地方。”
    黄生道看着这封信，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马宁一终于要出手了。”
    忻中奎兴奋地说：“马宁一这次会栽个大跟头。”
    黄生道很快冷静下来：“这小子狡猾的很，一直躲在幕后不露头，想把他揪出来，不那么容易。”
    确实是个好机会，但能不能抓到马宁一，他还没有把握。雪松就在三大队，可雪松到目前为止也没见过马宁一。他能接触到的，也只有李林木。
    忻中奎说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要找到马宁一，关键是李林木。只要跟着他，一定能带着我们找到马宁一。”
    黄生道轻轻摇了摇头，眉头微蹙：“以马宁一的谨慎，李林木也未必见过他。而且，也未必能跟得住李林木。”
    忻中奎问：“马宁一会不会亲自参加行动？”
    黄生道说道：“有这个可能，此人疑心很重，就算行动也是单独行动。搞不好我们抓到了他，都不知道就是马宁一。”
    忻中奎苦恼地说：“马宁一总要跟李林木联络吧？打电话？还是死信箱？或是交通员？难道是电台？”
    马宁一的防守太严，哪怕他们安插了内线，他也顺利成为军统的少校情报员，依然不知道马宁一的行踪。
    黄生道沉吟道：“马宁一的命令是通过交通传递，他与交通肯定也是不见面的。用电台联络太夸张，也没必要，效率也慢。最有可能的是死信箱或打电话。”
    忻中奎问：“这么说，第一步是找到三大队的交通？”
    黄生道说：“对，此事交给九组，十组带好武器，随时准备与军统作战。”
    忻中奎吃惊地说：“就两个组行动么？”
    黄生道冷笑道：“这种事能交给其他组么？让胡孝民的人掺和进来，除了坏事不会有第二个可能。梅机关和宪兵队会派人支援我们。”
    忻中奎回想那天被胡孝民调查的情形，一脸的厌恶：“胡孝民除了会胡乱怀疑外，也没其他本事。对了，还会狐假虎威，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真是看得恶心。处座，只有把胡孝民调走，才能真正掌握情报处。”
    黄生道沉吟道：“等抓到马宁一再说吧，这个人在梅机关和宪兵队都挂了号，木村巧和秋田俊夫也是死在他手下。只要抓到他，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忻中奎一脸嘲讽地说：“胡孝民就是个废物，这样的留在情报处，没有任何好处。等抓到马宁一，我只有一个要求，让他马上、立刻滚蛋，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黄生道提醒道：“原情报处的人没有完全归心前，胡孝民还是用处的。你也要注意自己的态度，表面上还是要尊重他一下，不要让人抓到痛脚。”
    胡孝民知道自己还不被黄生道信任，他所表现出来的亲切和温和，只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拉拢。他也一直在猜测，黄生道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忻中奎今天应该收到命令，让他注意黄生道最近的行踪。三大队的那只鼹鼠，很快会收到制裁黄生道的命令。
    葛维武在接到黄生道的命令后，很快将情报送了出来。他的任务，是监视三大队的交通老马。
    黄生道做梦也没想到，他刚提拔的葛维武，已经暗中给军统做事。他在三大队搞一正一副两个间谍，马宁一在情报处，也搞一明一暗两个卧底。明面上的卧底是忻中奎，让他提供假情报，真正的卧底是葛维武，到时候可以打黄生道一个措手不及。
    葛维武得到的任务：只监视不行动。哪怕三大队的交通只有一个人，情报九组也不得动手。
    在法租界，得到准确情报的葛维武，很快就发现，三大队的交通，骑着一辆自行车，戴着鸭舌帽，看打扮像个工人。在上海，这样的工人不少。
    交通骑自行车的速度非常快，又对里弄的小道非常熟悉，第一次跟踪，没两分钟就被甩了。上海的里弄四通八达，拐过弯后，可能就有两条以上的岔道。
    第二次，葛维武留了个心眼，早早给情报九组每人配了辆自行车，在附近各个里弄口中守着。
    这次，终于有所发现

第五百三十八章 背后捅一刀
    葛维武的情报九组通力合作，“运气”加上执着，让他终于有所发现。所谓的“运气”，其实是听从李林木的安排。
    事实上，他们每次跟踪的所谓“交通”，并非三大队的“老马”，而是李林木指派的一名胆大心细之行动人员程蔚君。
    与三大队联络的，是老马，引诱情报九组的，则是程蔚君。老马一出来，程蔚君马上着自行车往外走。吸引情报九组的人后，老马才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根据葛维武获得的情报，他在规定时间和地点见到的交通，只能是程蔚君。
    葛维武发现程蔚君的“异常”后，马上用电话向黄生道报告：“处座，有重大发现。这个交通，每天都会去武定路和极司菲尔路口的一家杂货铺。”
    黄生道蹙起眉头：“这算什么重大发现？”
    葛维武轻声说道：“军统的交通走后，第二行动大队的姜曙东，也到了那家杂货铺。”
    黄生道猛地站了起来，额头上的疤痕异常明亮：“什么？！”
    他不相信什么巧合，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军统交通出现在杂货铺，姜曙东也出现在杂货铺，这说明什么？
    葛维武说道：“我已经派人盯着姜曙东。”
    黄生道感觉自己第一次摸到了马宁一的影子，这次绝对不能再让他跑掉：“你做得很好，但不能轻举妄动，绝对不能被他发觉。”
    如果姜曙东知道，他在九风茶楼讥讽胡孝民几句，就会引来这么一场大祸的话，打死他也不会得罪胡孝民。
    这两天，胡孝民正在给“马宁一”找一个替罪羊，姜曙东突然冒出来，给了他灵感。
    表面上他不动声色，实际上早就准备好了刀子，只要有机会，在背后一刀就会捅向姜曙东的心脏。
    放下话筒，黄生道顾不上危险，迅速跑到对面梅机关。这么重要的情报，他必须亲自向冈田新大郎报告。
    找了马宁一这么久，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啊，终于摸到马宁一的影子了。
    黄生道兴奋地说道：“冈田君，我们跟踪三大队的交通，终于有所发现，他去三大队送完情报后，会去武宁路极司菲尔路路口的杂货铺。而这家杂货铺，是第二大队姜曙东经常去的。”
    这就好比一个苦苦寻找珍宝的人，远远的看到一块玻璃，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马上就会认定，自己终于找到了梦寐以求的稀世珍宝。
    冈田新大郎倒没黄生道这么激动，他拿起一根牛肉干放进嘴里，轻轻嚼着，沉吟道：“姜曙东去杂货铺，未必就是与军统的交通传递情报嘛。”
    黄生道问：“我想，是不是先从侧面了解一下？”
    冈田新大郎点了点头：“这是必须的，姜曙东是第二行动大队的代理大队长，如果他与军统有关，甚至他就是马宁一怎么办？但这件事你不宜出面，让其他人先去了解一下。”
    黄生道问：“此事，要不要报告给赵仕君？”
    冈田新大郎沉吟道：“与马宁一有关的事情，只要向梅机关报告就行了，我会与涩谷打招呼。”
    黄生道问：“谁去了解？”
    冈田新大郎想了想：“让胡孝民去吧，他与第二大队的熟，可以从侧面了解。你的人是从宪兵队过来的，只要一到二大队，人家就会警惕。如果赵仕君问起，也可让他找赵仕君。”
    胡孝民之前调查过多次内奸，第二大队的档案都看过，原来第二大队的大队长许均鹤，是他的结拜兄弟。第二大队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去侧面了解情况，确实比其他人更便利。
    胡孝民接到冈田新大郎的电话后，很快就到了他的办公室。听说要去调查姜曙东后，表示很为难：“冈田少尉，这种事怎么能让我去呢？涉及到马宁一，必须是黄处长的人才行。”
    冈田新大郎安慰道：“你是情报处的副处长，协助他的工作，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以后不要分才能他的人，你的人，大家都是特工总部的人。”
    胡孝民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我只从侧面了解，尽量不惊动他。如果了解得不深入，冈田少尉可不能怪我。”
    胡孝民的效率很高，离开梅机关后，就去了康家桥62号的第二行动大队。之前胡孝民是这里的常客，许均鹤的办公室更是熟悉。
    这次他却没去那里，而是去了一队队长吴震明的办公室。
    吴震明看到胡孝民，马上从办公桌后面迎了出来，朝胡孝民敬了个礼，一脸笑容地说：“胡处长，稀客。”
    吴震明方形脸，浓眉大眼，左手手掌被子弹打穿过，有一个很醒目的伤疤。
    胡孝民的手也举到半空，假意回了个礼，嘴里夸张地说道：“哟，这可不敢当。吴队长最近很清闲嘛，我大哥没走之前，难得看到你在办公室。”
    吴震明叹了口气，请胡孝民坐下来，又给他倒了杯水：“现在姜曙东代理事务，我只能坐办公室了。”
    胡孝民掏出烟，笑吟吟地说：“坐办公室也好，不吹风不淋雨，更不用挨枪子。”
    吴震明诚恳地说：“我这样的人，在办公室也坐不住。胡处长，你那里有没有合适的职位？要不我跟着你干。你是许处长的兄弟，也是我的长官。”
    见胡孝民要掏火，他连忙拿出火柴，划燃后双手扶着火苗送到胡孝民面前。
    胡孝民也没客气，点上烟后，吸了一口，笑着说：“我那里的庙小，怎么容得下你这尊大佛？”
    吴震明问：“胡处长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要关照在下？”
    胡孝民缓缓地说：“是不是好事还不知道，我是受梅机关委托，向你咨询一些事情，关于姜曙东的事情。”
    吴震明疑惑地说：“姜曙东？”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我们怀疑，他与军统有关，甚至，他已经加入军统，还是军统的重要人物。”
    吴震明心里窃喜，问：“需要我做什么？”
    胡孝民问：“把姜曙东最近的情况说明一下，他在二大队经常接触哪些人，喜欢去哪些地方？”

第五百三十九章 侧面配合
    吴震明知道，胡孝民怀疑姜曙东是军统，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姜曙东原来是中统的人，中统与军统老死不相往来，姜曙东暗中与中统往来他相信，但要说加入军统，还是军统的重要人物，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换成其他人，吴震明肯定会特别说明，但姜曙东不会。他巴不得有这个误会，让胡孝民认定姜曙东是军统，哪怕只是怀疑，对吴震明也是好事。
    许均鹤调离第二行动大队后，第二行动大队由副大队长姜曙东主持工作。然而，这么长时间了，上面并没有正式任命姜曙东为大队长。也就是他，他这个行动一队长，也是有资格担任大队长。
    吴震明原来是许均鹤的心腹，许均鹤去苏州前，也向赵仕君推荐过他。也就是说，姜曙东和吴震明，都有资格担任大队长。
    胡孝民怀疑姜曙东，不管他是不是军统的人，对他的信誉都是一次致命打击。吴震明自然乐得促成此事，姜曙东一直没转正，说明上面对他也不看好嘛。
    吴震明想了想，沉吟着说：“胡处长，我平常与姜曙东交往不多，你问的这些情况，我需要再去了解。下午向你详细报告如何？”
    他当然会配合胡孝民的调查，不管胡孝民有没有证据，自己都不能让胡孝民失望。只要胡孝民把这件事捅上去，最好让赵仕君知道姜曙东有军统嫌疑，他就能坐收渔人之利了。
    胡孝民生怕吴震明不知道，特意告诉他：“那太好了，根据我们的观察，姜曙东每天都会去武定路极司菲尔路路口的一家杂货铺。而那里，是军统一个交通站。”
    吴震明心里一动，问：“中行别业的那家吧？”
    所谓的中行别业，正是中国银行的员工宿舍。杂货铺开在那里，顾客大多是中国银行的雇员，生意会比其他地方好点。
    胡孝民点了点头：“不错。”
    吴震明朝胡孝民拱了拱手，露面在外面的左手背上的伤疤显得狰狞可怖：“下午之前，我一定把情况打听清楚。”
    胡孝民也回了礼：“那就拜托了，下午我如果不在办公室，就会在九风茶楼二楼东头的包厢。”
    姜曙东并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就成了军统的人。他去杂货铺，只是买包烟而已。他的烟瘾大，一天要一包多，每次经过那家杂货铺，都会进去拿一包。烟都是记账，发了薪水一起结。
    当然，时间长了，与老板也熟悉，有时会闲聊几句，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哪想到，这就是成了自己是军统的证据呢？
    下午，胡孝民在九风茶楼，静静等着，他相信吴震明一定会来。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胡孝民只是完成黄生道交待的任务，杂货铺的情报是黄生道提供的，他只是转达给吴震明。
    “马宁一”需要给黄生道一个“机会”，让黄生道觉得，已经有条件能抓到马宁一，从而跳入他设下的陷阱。
    吴震明希望姜曙东能沾上军统的嫌疑，不管姜曙东是不是军统的人，只要姜曙东有嫌疑就足够了。
    只有姜曙东，依然正常的工作和生活着。丝毫不知道，有几张大网，已经在无形中向他扑来，不管他是否挣扎，都会将他死死地捆住。
    吴震明在包厢外敲了敲门，听到胡孝民的回应后推开门，脸上挂着真诚地笑容：“胡处长，没打扰吧？”
    胡孝民伸出右手，指着对面的椅子说道：“正等吴队长的消息呢，坐下说吧。”
    吴震明走到对面坐下，压低声音说道：“胡处长走后，我暗中调查了姜曙东这段时间的行踪，他确实经常去中行别业那家杂货铺。最近，与情报科的夏宗江来往密切，两人还经常在外面商量事情。但是，这些都不能说明，他就是军统的情报员吧？”
    胡孝民沉声说道：“吴队长，我知道你是大哥的人，才跟你说实话。这次来第二行动大队，也只是从侧面了解一下此事。我们也不愿意相信，姜曙东会替军统做事。情报处是跟着军统三大队的交通，才找到中行别业的杂货铺，所有与这家杂货铺接触的人，都是可疑人员。姜曙东身上的疑点最多，也最合理。”
    吴震明拱了拱手，说得很坚决：“感谢胡处长的信任，我只是随口一问，如果他真是军统的人，第二行动大队绝不会包庇他。”
    胡孝民突然问：“第二行动大队的大队长一直空缺，吴队长没去活动活动？”
    吴震明微微一叹：“我这人嘴笨，不会说话，只知道埋头做事，长官未必喜欢呢。以前许处长在的时候，就经常说我。”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我很看好吴队长。姜曙东的事情，还要拜托吴队长多留意一下。你们虽是同事，但在这种事上，一定要公私分明。”
    有了吴震明的报告，胡孝民再向黄生道汇报时，底气就足了。
    胡孝民说道：“姜曙东一直以来，几乎每天都会去中行别业的那家杂货铺，每次都是拿包烟。最近经常与夏宗江在一起，显得很神秘，下属都难得看到他们的踪影。”
    黄生道冷笑道：“每天都去杂货铺，这样交接情报时，就没人怀疑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看来那里真是军统的交通站。”
    黄生道说：“孝民，能不能再麻烦你，找机会接触一下夏宗江，他是第二行动大队的情报科长，业务上要归情报处指导吧？”
    胡孝民苦笑道：“人家眼里才没有情报处呢，或许他会尊重处座，我这个副处长在他眼里，连个屁都不是。”
    黄生道问：“你觉得夏宗江会有问题吗？”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证据不敢乱猜测，就算是姜曙东，目前也不能说他就是军统的人。”
    黄生道说道：“有些情况你不是很了解，明天，你负责把夏宗江‘请’到情报处，正面跟他接触。”
    胡孝民诧异地说：“正面接触？进审讯室吗？”
    他倒很想这样做，到时候看夏宗江还笑得出来吗？

第五百四十章 馅饼
    黄生道已经“得到可靠情报”，明天军统三大队就要动手。下午军统的交通，在中行别业的杂货铺取走情报后，随后送到了三大队。这次马宁一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为了除掉自己，竟然让“雪狼”和“雪松”配合动手。
    黄生道冷冷地说：“如果他不配合情报处的工作，扰乱我们抓捕军统组织，进审讯室还是轻的，如果再不合作，可以用刑。”
    马宁一动手，意味着他可以收网。明天黄生道将亲自上阵，吸引军统三大队的目光，梅机关和宪兵队，将同时抓捕李林木、交通和姜曙东。
    为了不让胡孝民扰乱，黄生道才让他去正面接触夏宗江。
    胡孝民笑道：“有处座的这个命令，我就有底气了。”
    晚上，“雪狼”给冈田新大郎打了电话，跟他说起了马宁一的最新命令：“明天晚上在惠尔登舞厅制裁黄生道，让他避开。”
    冈田新大郎左手拿着一只猪蹄在啃，边吃边说道：“不，明天晚上你会‘顺利完成任务’。”
    雪狼很意外：“顺利完成任务？”
    在拿起话筒的那一刻，李林木就把自己当成了“雪狼”。与冈田新大郎这个恶魔通电话，不仅要让对方信任自己，还要成功将假情报送出去，对他来说，着实是个不小的考验。
    马宁一提醒他，除了关于马宁一的情报外，其他时候做回李林木就可以了。真正的雪狼，只答应提供马宁一的情报，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甚至会执行军统制裁汉奸的命令。
    这两次“雪狼”收了冈田新大郎不少钱，才“勉强”答应提供一些其他情报。
    李林木试着这样想后，果然轻松多了。从与冈田新大郎的通话也能看得出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
    冈田新大郎问：“既然马宁一决心很大，就如他所愿。你判断黄生道的依据是什么？”
    雪狼说道：“额头上有道疤痕，看着像个文化人。”
    冈田新大郎说道：“就按这个特征动手，我保证‘黄生道’明晚会出现在惠尔登舞厅。但我建议，你不要亲自动手。”
    雪狼问：“你有其他计划？”
    李林木提醒自己，如果不问这个问题，反倒会引起冈田新大郎的怀疑。
    冈田新大郎猛地咬了口猪蹄，像是在吃马宁一的肉似的：“是的，明晚的黄生道是冒牌的，我要借机挖出马宁一！”
    雪狼低声惊呼：“你找到了马宁一？”
    听着冈田新大郎得意洋洋的语气，他对马宁一愈加钦佩。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冈田新大郎和黄生道的每一步行动，马宁一都准确预料到了。
    冈田新大郎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胜利般的笑容：“差不多吧，明天应该就能收网。当然，你还不能暴露，得以防万一。”
    雪狼正色地说：“我说过，抓到马宁一，就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冈田新大郎劝道：“雪狼先生，我们合作愉快，如果我们继续合作，以后美元金条都不成问题。以后也可以按次论价嘛，只要你能提供情报，我就会付给你丰厚的报酬。”
    雪狼没有马上拒绝：“等你抓到马宁一再说吧。”
    所有人都在准备，除了姜曙东。他依然跟往常一样，路过杂货铺时，就会去拿包烟。今天也不例外，他走到柜台，老板早就把烟递了过来。
    只不过，今天除了烟，还有一封信。
    姜曙东的三角眼盯着老板，没有接信，满脸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老板憨厚地笑了笑：“昨天在这里跟你打招呼的那个人给你的，说是好东西，你一定喜欢。”
    程蔚君连续几天都在这里买东西，他自然是认得的，两人没事还会闲聊几句。
    姜曙东狐疑地将信抽出来，打开一看，目光一变，信里写着：请组座放心，今晚定当制裁黄生道，落款是个“庄”字。
    姜曙东将信收起来，连忙问：“那人呢？”
    黄生道是情报处长，能用“制裁”二字的，应该是军统的人。这确实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如果能办了这个案子，他这个代理大队长，前面那两个字也该去掉了。
    老板说道：“刚走不久，还说明天在这里跟你细聊呢。”
    姜曙东回到康家桥62号后，独自在办公室抽着烟。那封信摆在桌子上，他在想，要不要告诉黄生道？如果这是恶作剧怎么办？堂堂的第二行动大队代理大队长，被人当傻子一样耍，闹出去也是个笑话呢。
    正当姜曙东在犹豫时，办公室门突然被人推开。他正要发怒，看到当前一个是梅机关的冈田新大郎后，怒容迅速转化为笑容。
    姜曙东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顺手还将那封信收进抽屉。
    他朝冈田新大郎欠了欠身，三角眼配着酒糟鼻子，看着挺滑稽：“冈田少尉，不知有何贵干？”
    冈田新大郎却没有理他，走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把信拿出来，指着姜曙东冷声问：“姜曙东，请你解释这是什么？”
    姜曙东不明白冈田新大郎会对这封信有兴趣，他难道能未卜先知？自己才刚拿到信，他就找上门来了：“这个……是有人送到中行别业杂货铺转交给我的。”
    冈田新大郎坐到姜曙东的办公椅上，微微颌首道：“你倒还挺老实，那就都说出来吧，马先生。”
    如果姜曙东承认“马宁一”的身份，并愿意与他合作的话，他可以考虑给对方一个机会。
    姜曙东诧异地说：“我已经都说出来了啊。”
    对冈田新大郎嘴里的“马先生”，他没在意，以为是冈田新大郎发音不准，把“姜先生”说成了“马先生”。
    冈田新大郎一拍桌子，怒吼道：“八嘎！”
    姜曙东朝冈田新大郎鞠了一躬，恭敬地说道：“嗨！”
    冈田新大郎肥大的手做出要扇他耳光的姿势，强忍着怒气说道：“姜曙东，我现在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这件事说清楚，否则就要带你换个地方说话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我问你答
    胡孝民到第二行动大队的时候，姜曙东已经被冈田新大郎带到梅机关。胡孝民先去了吴震明的办公室，他的工作，需要吴震明支持。
    吴震明看到胡孝民，心情显得非常好，左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头，手背的伤疤更是醒目：“胡处长，上午冈田新大郎把姜曙东带走了？”
    胡孝民明白吴震明的心情，微笑着说：“协助调查而已。”
    吴震明想试探胡孝民的态度，故意叹息着说：“看冈田新大郎的态度，估计姜曙东真有可能是军统。没想到啊，没想到。”
    胡孝民问：“今天来，是想找夏宗江了解一下情况，他在么？”
    吴震明说道：“夏宗江？应该在的，我带你去。”
    胡孝民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去找他。”
    吴震明送胡孝民出来，又故意问：“胡处长，第二行动大队的工作，由谁主持？”
    胡孝民微笑道：“上面还没发话，估计以后要多辛苦吴队长。”
    吴震明在门口，看到有两名日本宪兵，他马上知道为何胡孝民不让自己去了。有日本人出面，夏宗江再高傲，也只能放低姿态。
    胡孝民的话，让吴震明很高兴，辛苦自己，岂不是要提拔重用？
    夏宗江看到胡孝民的时候，脸上满是轻蔑和不屑，他对胡孝民确实不服气，如果胡孝民都能当情报处副处长，自己至少能当情报处长。
    当他看到胡孝民身后的两名日本宪兵时，他的脸色顿时一变。
    胡孝民自然看到了夏宗江脸上神色的变换，淡淡地说：“夏宗江，说说你的问题吧。”
    夏宗江昂扬着头颅，梗着脖子说：“我有什么问题？”
    胡孝民让板本一郎和另外一名日本宪兵进来，站到自己身后，才盯着夏宗江问：“知道姜曙东被带到梅机关了吗？”
    夏宗江感受到了胡孝民的压力，退后两步说道：“知道，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胡孝民讥讽道：“你天天跟他在一起，难道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还是早就发现了，故意不报告，甚至已经被拉下水？”
    夏宗江指着胡孝民骂道：“胡孝民，你不要血口喷人！”
    胡孝民冷哼道：“放肆！”
    夏宗江气愤地说：“你没什么本事，在特工总部溜须拍马，也没人说你。但要是想在我头上乱扣帽子，告诉你，休想！”
    在他看来，胡孝民这是典型的小人作风。看到姜曙东被调查，马上跑过来落井下石。
    胡孝民手一挥，板本一郎带着人走到夏宗江身边，一左一右扣着他：“看来你是不想好好说话了。”
    夏宗江说道：“我要见赵主任。”
    胡孝民淡淡地说：“你把问题交待清楚了，自然能见到赵部长。”
    夏宗江被带走了，还是被押走的，当着第二行动大队的所有人。
    与第二行动大队同时驻在康家桥62号的第六行动大队，也看到了这一幕。
    夏宗江走到车边上时，对胡孝民冷笑着说：“胡孝民，你会后悔的，到时怎么把我带走的，再怎么把我送回来。”
    胡孝民淡淡地说：“真是鸭子都煮熟了，嘴还挺硬。”
    夏宗江被带走，再与他计较也没必要。到了审讯室，夏宗江就是块泥巴，自己想怎么捏，就能怎么捏。
    夏宗江原本以为，带回特工总部，也应该是关个禁闭什么的。哪想到，直接被送到了审讯室，还被绑在十字架上，这是要准备对自己用刑啊。
    夏宗江想挣扎，可面对两个审讯室内的彪形大汉，他又怎么挣扎得脱呢，此时他脸上再也没有那种干笑，眼中开始露出恐惧：“我现在还是第二行动大队的情报科长，你不能对我用刑。”
    胡孝民拿起墙壁上的牛皮鞭，走到夏宗江面前：“我问，你答，如果废话，就是一鞭子，要是不开口，那就是一顿鞭子。这里的刑具，想必你都知道，如果嘴硬，都可以见识一次。”
    夏宗江望着越来越近的胡孝民，越来越惊恐：“我要见黄处长。”
    “嗒啪！”
    胡孝民挥舞着手里的鞭子，狠狠地抽在夏宗江脸上，这一鞭子，胡孝民用尽了全力，夏宗江脸上马上出现一条血槽。表面的皮肤，突然破裂，皮下的肉突然露了出来。而皮下的神经最为敏感，这一鞭子让夏宗江整个人都是嗡嗡的。
    脸上剧烈的疼痛，让夏宗江迅速清醒过来，他现在是阶下囚，如果死在这里，绝对没人会怜悯他。
    “嗒啪！嗒啪！”
    胡孝民可没给夏宗江开口的机会，他本就没想问什么口供，纯粹是借着姜曙东的案子，教训一下夏宗江罢了。他脸上出现这么多血痕，就算伤口好了，也会留下疤痕。这样的人，已经不可能再做特工，更加不可能当情报科长。
    胡孝民一边用力地抽着夏宗江，一边骂道：“我让你看看，除了溜须拍马外，还能不能干点别的事。”
    夏宗江突然醒悟，胡孝民这是借机报复呢，他马上喊道：“胡处长，误会，有什么话你问就是。”
    他现在很后悔，自己在九风茶楼，为何要讥讽胡孝民呢？他能落水为奸，骨头本就是软的。一顿鞭子下来，之前那点所谓的傲气，早就荡然无存。
    胡孝民收起鞭子，这其实也是个体力活，他掏出口袋的烟，点了一根后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姜曙东是军统的？”
    夏宗江说道：“我不知道他是军统。”
    这次胡孝民抽在夏宗江身上，声音很清脆，可夏宗江却痛得大叫起来：“妈呀。”
    夏宗江原本以为，自己当了汉奸，在第二行动大队干着情报科长，不会再有受刑的机会。哪想到，不仅要受刑，还受得很冤枉。
    如果他还在为重庆做事，那没说的，该打该杀，任特工总部处置。天地良心，他与重庆方面早就决裂了，怎么可能为他们做事呢？每一鞭子下来，他都在懊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重庆干。
    “说不说？”
    胡孝民把烟丢到一旁，继续抽着鞭子，这次他没有停，鞭鞭带着血花，恨不得把夏宗江往死里抽。

第五百四十二章 反击
    胡孝民这一顿狠抽，把憋在九风茶楼的怒火基本发泄了。既能修理汉奸，又能得到快感，此时胡孝民的心情是愉悦的。
    只是用刑纯粹是个苦力活，怪不得审讯室有专门的人动刑，胡孝民抽了几十鞭后，把鞭子一丢，感觉手臂酸痛。
    夏宗江刚开始还在叫唤，后面被胡孝民在脑袋上抽了两鞭子，就陷入昏迷。胡孝民停下后，旁边的人拎了桶水，浇在夏宗江头上，他才悠悠醒来。
    此时的夏宗江，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他的眼睛被血糊住，看着胡孝民时，视线模糊：“胡处长，你倒是问啊，老是问我‘说不说’，不问我怎么知道说什么？”
    胡孝民问：“姜曙东是军统，你知不知道？”
    夏宗江摇了摇头：“不知道。”
    胡孝民挥着鞭子，啪呼两下，又甩在夏宗江身上，打得他哇哇大叫。
    胡孝民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让夏科长尝尝老虎凳的味道。”
    老虎凳不仅是把人的双腿用砖头垫高，在膝盖上，还要放一块木板，两边各站一个人，那滋味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夏宗江被架到老虎凳上，身子绑住，脚后跟下垫了四块砖头。两个用刑的彪形大汉，分别站在木板的两侧。
    “妈妈啊，我好痛。”
    两个人站到木板上后，夏宗江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他现在死了的心都有，如果这样活着，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
    胡孝民点了根烟：“现在知道姜曙东是军统了吧？”
    夏宗江低垂着头，轻声说：“知道了，他是军统安插在第二行动大队的情报人员。”
    不要说让他指认姜曙东是军统，哪怕让他承认自己是军统都没问题。
    胡孝民拿到夏宗江的“口供”，已经是晚上。为了审问夏宗江，他可以说是废寝忘食。离开审讯室后，胡孝民去向黄生道报告，却没找到人。
    此时的黄生道，亲自守在中行别业的杂货铺外面，准备抓捕军统的交通。
    葛维武疑惑地说：“处座，不对劲啊，这个时候应该来了。”
    他的任务是忠诚执行黄生道的命令，让他监视杂货铺，就认真守在这里。抓捕军统交通，一定要配合好黄生道。但李林木特别提醒他，任何针对军统的行动，让他都不要冲锋在前，能躲在后面，绝对不要冲到前面，特别是要与黄生道隔得远远的。
    黄生道沉吟道：“今天军统有行动，再多等会。”
    没过一会，葛维武突然指着远处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低声说道：“处座快看，人过来了。”
    黄生道按住葛维武的手，拉着他侧过身子，轻声说：“等他进去再说。”
    程蔚君骑着自行车，跟往常一样，把车子停到杂货铺门口。今天的杂货铺门口，老板用粉笔写了一句话：新到山东炒花生，价格实惠。
    这是提前约定的暗号，说明行动一队的人已经在里面准备好接应他。
    今天如果76号不行动，杂货铺将关门。上午行动一队就把杂货铺盘了下来，让老板一家回了乡下，告诉他们，以后就算来上海，也不能再到沪西。
    借着停自行车，程蔚君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确实有不少可疑人员。他知道，接下来肯定有一场恶战。
    “冲进去，记住，要抓活的！”
    黄生道等程蔚君走进杂货铺，手一挥，带着情报九组的人，冲进了杂货铺。黄生道一马当先，拿着枪走在最前面。
    军统的交通，一般是不配枪的。他们经常穿梭于租界与华界，身上有枪又没有枪照的话，反而更麻烦。
    葛维武原本跟在黄生道身边，快到杂货铺时，他故意放慢脚步，人落到了最后。
    黄生道冲进杂货铺，看到交通果然在里面，当他准备扑向交通时，惊讶地发现，对方手里竟然拿着把枪。不仅如此，旁边还站着几人，手里也都拿着枪。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军统手里都是快慢机，里面四个人，每人一把快慢机，就像四支冲锋枪一样，几十发子弹，朝着门口的黄生道等人射来。
    黄生道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面临这么强大的火力。他手刚抬起来，身上已经中了五六枪，身体朝后倒去。
    情报九组的人，哪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们每次抓捕抗日分子，都是追着对方打，很少会碰到还击的，尤其是这么强大的火力反击，简直闻所未闻。
    葛维武现在知道，为何李林木要提醒自己，为何不要冲锋在前，特别是不要跟在黄生道身边了。情报处跟军统斗，简直就是找死。
    黄生道被当场击毙，情报九组的人转身就跑，恨不得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葛维武看到这个情形，只好躲到一旁，收起枪后迅速跑远。
    他们一跑，行动一队的人也从后门撤离。击毙黄生道的任务已经完成，再不走的话，很快会引来特工总部的大部队。
    葛维武跑远后，马上打电话给特工总部搬救兵，附近的第一行动大队，第三行动大队，也很快派出人手来支援。可他们赶到时，杂货铺的人早就跑没影了，现场只留下两具尸体，有个倒霉的情报九组成员，跟在黄生道身边，结果也挨了两枪。
    冈田新大郎得到通知后，也亲自到了现场。看到黄生道的尸体，他勃然大怒，怎么，怎么会这样呢？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身为主角的黄生道，却死在军统枪下。
    冈田新大郎突然想到，惠尔登舞厅的暗杀，不行，必须报复。不管姜曙东是不是马宁一，这个时候都要出口恶气才行。
    冈田新大郎原本想让军统吃个大亏，结果自己吃了个大亏。等他带人赶到惠尔登舞厅时，门口正围着一群人，扒开人群冲到里面，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额头上也有个伤疤，正是他安排的假黄生道。
    冈田新大郎回到梅机关后，把姜曙东带到审讯室。白天他对姜曙东很是客气，现在发狂的冈田新大郎，准备用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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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三章 不招就用刑
    姜曙东看到像坦克一样的冈田新大郎，一脸怒容走过来，姜曙东暗暗吃惊。身为第二行动大队的副大队长兼代理大队长，他自认还是合格的。兢兢业业破获中统的案子，一心一意抓，难道因为没有办军统的案子，就成了军统的情报员？
    听着冈田新大郎对他的指控，姜曙东觉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日本人拿军统没办法，就拿自己人出气？
    冈田新大郎眼中都快要喷出火来，黄生道被杀，惠尔登舞厅的假黄生道也被杀，姜曙东也不承认身份，让他对到手的胜利，没有丝毫成就感：“姜先生，我敬重你是条汉子，如果你再不承认真正的身份，那就不客气了。”
    姜曙东苦笑道：“冈田少尉，该说的我都说了，那封信是杂货铺的老板转给我的，我还在纳闷。你放我出去，明天我把那个送信的人带过来，当面对质，不就都清楚了么？”
    冈田新大郎冷笑道：“放你出去？让你溜走么？”
    今天跑了很多路，消耗了大量能量，又没怎么吃东西，他现在极度烦躁。
    姜曙东无奈地说：“我怎么会跑呢？就算我跑了，我老婆孩子也跑不了吧？”
    “冈田少尉，我们去晚了一步，姜曙东的家人早上就跑了。”
    冈田新大郎正要说话，胡孝民突然走了进来，当着姜曙东的面说道。
    姜曙东的家人，当然是军统接走的。姜曙东早上出门后，三大队行动二队就把姜曙东的老婆孩子“接”走了。这个时候，已经坐上了去香港的轮船。
    姜曙东大吃一惊：“不可能，他们怎么会跑呢？”
    胡孝民看着姜曙东，叹息着说：“马先生，赵部长和我大哥都对你不薄，你怎么能一点也不讲交情呢？他们对你信任有加，你却在背后捅刀子，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最起码的信任？”
    姜曙东完全听不懂胡孝民的话，三角眼瞪得变得形状，酒糟鼻子越是急剧膨胀：“我怎么捅刀子了？我怎么不讲交情了？胡孝民，你把话说清楚！”
    胡孝民没理会姜曙东，转身对冈田新大郎说道：“冈田少尉，夏宗江已经供认，姜曙东是军统的情报员，多次为军统暗中提供情报。姜曙东最近正在拉夏宗江下水，还劝夏宗江，他都成了军统的人，夏宗江为什么就不能为军统做事？这是夏宗江的供词，请过目。”
    姜曙东大声说道：“完全是一派胡言，我怎么拉拢夏宗江了？我什么时候替军统提供过情报？”
    胡孝民轻声说道：“冈田少尉，我给你买了两只炸鸡，放在办公室。”
    冈田新大郎听到有吃的，顿时来了精神：“你先审着，不行就用刑。”
    胡孝民迟疑着说：“用刑？不合适吧，姜大队长负责第二行动大队，不看僧面看佛面。”
    冈田新大郎已经抬脚往外走着，他似乎闻到了炸鸡的香味，不由自主朝着办公室走去：“他现在已经被解除一切职务，是军统的重要嫌疑人，你要是不想动手，让其他人来干。”
    梅机关也有一间刑室，跟宪兵队一样，空中吊了个活动的铁钩，犯人押来后，把下巴用铁钩钩住，再调整铁钩的高度，只要犯人的脚尖能碰到地。不想让下巴受力，就得用脚尖支撑起全身。
    当然，铁钩刚开始会钩进下巴，从嘴里出来，人被这样吊着，嘴里全是血水，吐不出来，只能咽下去，非常之难受。
    姜曙东现在就享受着这样的待遇，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一个日本宪兵拿起铁钩，像对待一头死猪或死牛一样，用力钩住他的下巴，尖尖的铁钩刺进肉里，那种疼痛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胡孝民叹息着说：“姜曙东，何必呢？没有人能受得了这样的酷刑。现在招了，我们还能当同事，如若不然，你怕是难得走出这里了。”
    姜曙东将嘴里的血水咽下去，用脚尖顶起身体，轻声说道：“我死也不会承认的。”
    铁钩穿过下颌，钩尖刺进嘴里，他只要一说话，会非常难受。
    胡孝民习惯性掏出烟，点上之后走到姜曙东面前：“以现在的证据，就算你不招，我们也可以认定，你就是军统新二组的组长，兼三大队的大队长马宁一！”
    姜曙东宁愿忍受着下颌钻心的痛，也要说道：“我不是！”
    胡孝民突然飞起一脚，踢在姜曙东的腰上：“真是鸭子熟了嘴还硬！”
    姜曙东原本就是摇摇欲坠，全靠脚尖勉强维持着身体的平衡。胡孝民这突然的一脚，将他身体踢飞，他全身的重量，全部集中到铁钩上。
    “咔嚓！”
    姜曙东听到了铁钩卡入下颌的声音，他双脚狂蹬，这种突然传来的疼痛，差点让他昏过去。可下颌的传来的痛苦，时刻让他保持清醒。
    身体在空中晃悠了几下，他的脚尖才碰到地面。他用力伸直脚，尽量让身体平稳下来。
    胡孝民下午审讯了夏宗江，得右姜曙东与夏宗江正在制定一个针对原浦东工委副书计邬铭山的抓捕计划。
    邬铭山为掩护群众转移，不幸被捕，后被抓到第二行动大队。在胡孝民的巧妙安排下，让当时的许均鹤主动把他放了回去。夏宗江发现邬铭山的行踪后，与姜曙东商量，对他再次抓捕。
    姜曙东很毒，不仅要抓到邬铭山，还要利用邬铭山被抓捕过的经历，诬蔑他早就当了叛徒，想用这个办法，逼邬铭山为他所用。
    这一脚，既是“回报”前几天他在九风茶楼的尖酸刻薄，也是替邬铭山教训他。
    胡孝民正要说话的时候，冈田新大郎抓着一只炸鸡进来了，一边吃一边问：“招了吗？”
    看到姜曙东下颌不断流出血，上衣的前襟已经被血浸透，知道胡孝民对他下了手。这让他对胡孝民好感大生，对军统就应该下狠手。
    姜曙东听到冈田新大郎的声音，强忍着下颌的疼痛，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不服。”
    此时他半边脑袋都麻了，脸肿得跟猪头一样，快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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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 佐证
    冈田新大郎正在啃着鸡腿，听到姜曙东的话，他停住了。走到姜曙东面前，用嗤之以鼻的语气说道：
    “你收到的那封信，是军统三大队送给马宁一的，你经常去的杂货铺，是马宁一的交通站。给你信的，正是三大队的交通。今天下午，黄生道去杂货铺抓人，结果遭到三大队的袭击，当场死亡。你给三大队的命令，也都是从杂货铺发出，你说你不是马宁一，谁是马宁一？”
    胡孝民一听，“怒火中烧”，走到姜曙东面前，又是一脚：“证据确凿，还敢不招，你是不想活了吧？”
    这一脚，胡孝民的力道是向下，正中姜曙东的腰部，等于将姜曙东的身体往下压。原本他就挂在铁钩上，只能让脚尖提供支撑力。胡孝民这一脚，让铁钩更深入他的肉几分，他嘴里顿时喷出一口鲜血。
    铁钩持续刺入口腔，伤到了舌头，姜曙东想说话，发现舌头不听使唤，加上嘴里满是血水，只能“呜呜”叫着，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胡孝民义愤填膺地说：“冈田少尉，黄处长死在杂货铺，等于间接死在马宁一手里。此仇不报，如何对得起情报处的兄弟？”
    处死姜曙东，他一点意见都没有。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亲手除掉姜曙东。
    冈田新大郎从炸鸡上撕下块肉，大嚼着说：“不急，他现在活着比死了价值大。”
    “冈田少尉！”
    胡孝民正要说话时，忻中奎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他原本在惠尔登舞厅配合行动，一旦军统行动，就抓捕三大队的人。
    哪想到三大队布置得很精巧，杀了假黄生道后，迅速撤离。同时有人在惠尔登舞厅内开枪，舞厅内的客人一涌而出，掩护枪手逃离了现场。
    回来之后，他才听到黄生道死在武定路中行别业旁边的杂货铺，当时就要赶过去。刚离开76号不久，就被李林木拦了下来。
    李林木交给他一个“紧急任务”，营救姜曙东！让他不异一切代价，也要把姜曙东救出来。
    忻中奎很是不解，故意问李林木，姜曙东到底是什么人？不知道姜曙东的真正身份，他是不会营救的。
    无奈之下，李林木才告诉他，姜曙东的真正身份，正是三大队的大队长马宁一。李林木很焦急，告诉忻中奎，需要三大队配合的话，所有人都会听他调遣。
    忻中奎答应，先去梅机关探听消息。到冈田新大郎的办公室后，才知道他到了审讯室，马上赶过来报告这个最新情报。
    胡孝民看到忻中奎，一脸“警惕”地问：“忻中奎，你来干什么？”
    他之前的调查，一直将忻中奎当成重点怀疑对象。要不是黄生道压着，他早将忻中奎抓起来审问了。
    忻中奎并不怎么理会胡孝民，对胡孝民，他打心底瞧不起，真本事没有，只会溜须拍马，他侧过头淡淡地说：“我来向冈田少尉报告紧急事务。”
    冈田新大郎知道忻中奎有特别任务，带着他离开：“走吧，去我办公室说。”
    忻中奎一走到冈田新大郎的办公室，就急不可待地说：“冈田少尉，李林木亲口告诉我，姜曙东就是马宁一，让我不惜一切代价把他营救出去。”
    冈田新大郎点了点头：“看来我们的推断是正确的。”
    忻中奎欠了欠身，恭敬地问：“下一步怎么安排，请冈田少尉示下。”
    对胡孝民他是不屑一顾，但在肥猪一样的冈田新大郎面前，他就像条哈巴狗。黄生道死了，他在情报处的靠山也倒了，只要抱紧冈田新大郎这棵大树，才有希望继续在情报处站住脚。
    忻中奎有一半的日本血统，他也将自己视为半个日本人。这也是他引以为傲的事情，自己有着高贵的血统，怎么会瞧得起胡孝民这样的低贱中国人呢？
    冈田新大郎将一根鸡骨头含在嘴里，嘴角浮现得意的笑容：“当然是告诉李林木，可以想办法营救。”
    忻中奎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借机将三大队一网打尽？”
    冈田新大郎缓缓地说：“只要把李林木抓住就行，除掉李林木，我们的人就能上位了。”
    李林木被捕后，新的三大队大队长，很有可能会在“雪狼”和“雪松”之间产生。不管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三大队都将被他掌控。
    想想都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情，军统上海区一个重要的行动单位，竟然被梅机关掌控，距离消灭上海区还远吗？
    冈田新大郎也没多大的理想，能消灭这一界的上海区就足矣。他现在是少尉，如果消灭了军统上海区，是不是可以晋升为中尉，或者大尉呢？至于校官，他目前还没有这样的奢望。
    忻中奎突然一脸希冀地问：“冈田少尉，黄生道死了，情报处会交给谁？”
    冈田新大郎斜睨了他一眼，将手里的鸡骨头丢掉，问：“怎么，你想当处长？”
    忻中奎朝冈田新大郎重重地鞠了一躬，恭敬地说：“情报处除了我之外，也无人能胜任这个职务。胡孝民是个废物，十年事能有一二件事办成就是万幸了。我母亲是日本人，我身上流着大日本帝国的高贵血液，我愿意担此重任。”
    冈田新大郎沉吟道：“如果你能除掉李林木，情报处可以交给你。”
    忻中奎激动地说：“多谢冈田少尉。”
    他经常与李林木见面，要除掉李林木，实在再简单不过。如果冈田新大郎早点说，他今天就能一枪打死李林木。
    有了忻中奎的佐证，冈田新大郎更加断定，姜曙东就是马宁一。这次真的不用姜曙东的口供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姜曙东再否认也没用了。
    忻中奎走后，冈田新大郎准备再去审讯室，蓦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他抓起来一听，对方传来雪狼的声音：“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
    冈田新大郎回道：“明天不听戏，去中央旅社吃饭。”
    雪狼说道：“据说马宁一被捕，恭喜。”
    冈田新大郎知道雪狼喜欢钱，开了一个令他无法拒绝的条件：“雪狼先生，我们继续合作吧，除掉李林木，你就能当大队长。到时候，我每个月给你三千美元的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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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五章 抢先一步
    冈田新大郎的话，给了雪狼一个很重要的讯息：“除掉李林木”。
    冈田新大郎并不知道，与他通话的“雪狼”，正是李林木。
    “雪狼”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忘掉真正的身份，他是雪狼，不是李林木。他沉吟着，没有马上回答冈田新大郎。
    冈田新大郎轻声问：“雪狼先生，还在吗？”
    雪狼沉默了一会后，突然问：“除掉李林木，需要我协助吗？”
    他必须要给冈田新大郎传递“心动”的感觉，既是想要那每个月三千美元的津贴，也想当这个大队长。内心的挣扎，除了表情的凝固外，沉默也是必不可少的。
    冈田新大郎说道：“我们先行动，如果没得手，再请雪狼先生配合。这次马宁一落在我手里，雪狼先生功不可没，希望我们能长期合作。”
    雪狼轻声说道：“每个月一号如果拿不到钱，我们的合作就自动终止。”
    冈田新大郎正准备给雪狼保证，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这是雪狼的一惯风格，冈田新大郎也没在意，抓起桌上的半只鸡，就朝审讯室走去。
    胡孝民看到忻中奎，发现他眼中兴奋的光芒，就知道他得到了李林木的最新情报。让李林木证实姜曙东是马宁一，比什么证据都更有说服力。
    加上原来的物证、杂货铺的枪战、黄生道的被杀、夏宗江的供词等佐证，足以让所有人认定，他就是马宁一！
    冈田新大郎站到姜曙东面前，大口啃着炸鸡，用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马先生，我其实很敬佩你。如果你能与我合作，不仅马上可以给你治伤，还能放你回去。你不是想潜伏在特工总部么？我可以继续让你回第二行动大队，甚至担任第二行动大队的大队长。”
    姜曙东的舌头受了伤，嘴里又满是血水，根本没办法说话：“呜呜。”
    他很想向冈田新大郎解释，自己根本就不是马宁一。刚才冈田新大郎离开时，胡孝民又对他用了刑，他下颌完全被刺穿，舌头也被铁钩刺了一个洞。哪怕就是治好伤，以后说话也不利索了。
    胡孝民在旁边冷笑道：“冈田少尉，他不会承认的，这种人只想着为他的所谓党国尽忠，绝对不会承认他的身份。或许，他死后，军统会给他发一枚勋章。”
    姜曙东费力地睁开眼睛，为了少受点罪，他只能尽力用脚尖支撑着身体，头往后仰，看人很吃力。
    他的目光中饱含着愤怒，一直以来，他觉得胡孝民只会溜须拍马，没想到下手这么狠。胡孝民无能之极，只会人云亦云。冈田新大郎认为自己是马宁一，他也认定自己是马宁一。
    冈田新大郎冷笑道：“让他在这里好好反思，明天如果不改变主意，只能死拉死拉的。”
    胡孝民叹息着说：“这种人，何必让他活到明天呢？我们有多少兄弟死在他手里？真想一枪把他干掉。”
    姜曙东就这样被吊在审讯室，下半夜他终于坚持不住，脚下一分神，全身的力量全部压在铁钩上，他终于昏迷过去。
    铁钩本就有无数细菌，他的伤口也迅速发炎，整个脸部已经肿得不像个人。到早上时，发着高烧，嘴里不时吐着血水，人已经有点糊涂了。
    黄生道死了，陆实声又调走，抓到“马宁一”这么大的事情，胡孝民只好向赵仕君报告。赵仕君对重庆方面，是能下死手的，听着胡孝民的报告，他脸上阴晴不定。
    胡孝民汇报完后，叹息着说：“赵部长，我们多次行动失利，都是缘于姜曙东，不，现在应该喊他马宁一，向军统泄露了情报。这种吃里扒外的人，必须严惩不贷！”
    赵仕君沉吟道：“那是当然，你们虽抓到了马宁一，可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杀马宁一，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胡孝民问：“赵部长，黄生道死了，马宁一也抓到了，冈田新大郎和黄生道的任务都完成了。接下来，情报处的工作，应该走入正轨了吧？”
    赵仕君说道：“当然，情报处绝不能再由梅机关控制。你可以协助梅机关的工作，但不能唯梅机关之命是从。否则，梅机关自己成立一个情报处就是。我已经跟晴气庆胤中佐说了，情报处交给你，也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胡孝民喜出望外，连忙朝赵仕君鞠了一躬，郑重其事地说：“多谢赵部长栽培，孝民定当竭尽所能，誓死报答部长的提携之恩。”
    赵仕君缓缓地说：“你接手情报处后，最重要的任务，是监视即将来上海的常明生。我希望，你能与常明生多接触，最好能跟他做朋友，探听他的思想动态。不管如何，他都是从重庆过来的。”
    胡孝民紧握拳头，信誓旦旦地说：“是。我进入76号，就是部长的人。到现在为止，只要是部长交待的工作，都会全力以赴尽力而为。”
    赵仕君点了点头，对胡孝民的话很是受用：“我对你当然是放心的，要不然，也不敢把情报处交给你。”
    赵仕君的动作很快，或许是生怕节外生枝，当天上午，就与晴气庆胤一起，召开情报处全体会议，76号的其他部门负责人也都参加，宣布了胡孝民担任情报处的任命。
    坐在下面的忻中奎，听着赵仕君宣布任命，脸色扭曲着，他对胡孝民是完全看不上的，这样的人当个副处长已经力不从心，怎么能当情报处长呢？
    赵仕君和晴气庆胤走后，轮到胡孝民讲话，忻中奎愤而离席。他的母亲是日本人，他把自己也当成日本人。作为一个日本人，怎么能甘居中国人之下呢？
    以前黄生道在时，他听黄生道的号令无可厚非，毕竟黄生道是正宗的日本人。胡孝民只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特工，都没受过专业训练，让这样的领导情报处，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忻中奎到对面的梅机关，找冈田新大郎诉苦。

第五百四十六章 先掐一下
    其他人当情报处长，忻中奎能接受，唯独胡孝民当处长，他觉得受到了极大的污辱。胡孝民是什么人？靠着溜须拍马，半路出家的半吊子特工，这样的人都可以当处长？
    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想法，反正他不服！
    以胡孝民的能力，当个情报组长是没有问题的，当情报科长，就已经勉为其难。再让他干情报处长，那是瞎了眼的人才能干的事！
    忻中奎一激动就会伸出左手，把他的六指在冈田新大郎面前亮出来：“冈田少尉，胡孝民当处长我不服！”
    冈田新大郎安慰道：“你现在只是个副科长，要当情报处长，实在有点太夸张。但你这次立了大功，我向中岛信一建议，由你担任情报处副处长。”
    不管忻中奎能否除掉李林木，以他半个日本人的身份，就能担任这个职务。在中国人眼里，情报处长或许是个不错的职务，在他看来，情报处长不值一提。日军随便一个军曹、曹长，就能让情报处长俯首听命。
    忻中奎左手的大拇指动了动，牵动着外侧多出的那节骨指，喃喃地说：“副处长？”
    冈田新大郎提醒道：“你现在只是个副科长，越过两个科长当副处长，已经很了不得了。真要让你当了处长，还怎么引诱李林木上当？军统又不是傻子，你在这边立了功，还会信任你么？”
    忻中奎点了点头，很是自信地说：“我当了副处长，估计军统会更重视我。就算除掉了李林木，只要安排妥当，也没人会怀疑。搞不好上海区会直接联络我，毕竟我是他们的少校情报员了。”
    对忻中奎的中途离开，胡孝民看在眼里，却没有当场发火。今天是他上任的大喜日子，不会为了这样一个人而影响气氛。
    中午，胡孝民在沪西大旅馆办了六桌，请情报处全体人员喝酒。当然，忻中奎没有来，他兼任组长的情报十组也没来。九组倒是来了，葛维武还向胡孝民敬了酒。
    葛维武现在是军统的秘密情报员，李林木交待，让他与情报处的其他人搞好关系，特别是与胡孝民搞好关系，才能获取更多的情报。
    胡孝民喝完酒后，回到办公室，四科科长孟香谷叫到办公室，冷声问：“孟香谷，情报十组是不是情报四科的单位？”
    孟香谷是老油条，看到胡孝民脸色不好看，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解释道：“当然是的。忻中奎跟我请假了，十组有特别任务，无法参加中午的宴会，请处座见谅。”
    胡孝民挥了挥手，让孟香谷离开：“你倒挺仗义的，好吧，希望十组的任务圆满成功。”
    孟香谷走后，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胡孝民抓起来一听，是冈田新大郎打来的电话：“胡处长，恭喜，有事跟你说，能过来一趟吗？”
    胡孝民点了点头：“可以。”
    陆实声当处长时，对冈田新大郎是召唤是从理睬的。在陆实声看来，他至少与中岛信一是平级，冈田新大郎只是少尉，只怕是日本人，也不能让他对梅机关谈话。
    况且，冈田新大郎的语气很高傲，“有事跟你说，能过来一趟吗？”这是典型的命令式语气，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胡孝民还是去了梅机关，潜伏在敌营，一定要广交朋友，而不是四处树敌。当然，他的速度比原来慢上几分。去冈田新大郎办公室前，他先去了中岛信一的办公室，向他报告了情报处的工作。并且请中岛信一转达，对晴气庆胤参加他上任仪式的感谢。
    晴气庆胤很忙，经常不在梅机关，今天能参加他的上任仪式，完全是看在赵仕君的面子上。但这也让胡孝民很感激，毕竟黄生道上任时，梅机关只派出中岛信一。
    胡孝民诚恳地说：“中岛大尉，马宁一能否交给情报处处理？黄处长因他而殉难，我们应该对黄处长有个交待。”
    姜曙东已经成为废人一个，所有人都认定他就是“马宁一”。可姜曙东还没承认，他的舌头虽然坏了，可脑子还没坏，还有手，还有眼睛。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想让此事盖棺定论，最好的办法是姜曙东死。
    中岛信一摸了摸络腮胡子，沉吟道：“马宁一还在审讯，这么快就处决，是不是太草率了？”
    胡孝民提醒道：“这种死硬分子，如果不早点处决，很有可能节外生枝。马宁一是重庆的功臣，重庆知道他被捕，会不会发动其他关系来救人？新政府的某些大员，碍于情面，或者想用马宁一达成某种政治交易，我们交不交人？他在特工总部也有很多朋友，那些人会不会想着把他救出去？只有快点处决，才能断了他们的念头。”
    中岛信一微微颌首：“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我考虑一下再说。”
    胡孝民大义凛然地说：“我与马宁一没有私仇，纯粹是一心为公。处决他是为死去兄弟报仇，是想让黄处长泉下有知。也是给情报处的所有人打气，同时正告那些与我们作对的人，他们不会有好下场。”
    中岛信一说道：“我明白胡桑的好意，此事要请示晴气中佐后才能决定。另外，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梅机关觉得，忻中奎在这次的行动中有突出表现，应该让他担任情报处的副处长。”
    胡孝民差点跳了起来：“忻中奎？副处长？他有军统嫌疑，怎么能当副处长呢？”
    中岛信一说道：“军统嫌疑只是假象，军统确实拉拢过他，但他第一时间就向黄生道报告了。之后，奉黄生道之命打入军统，替我们给军统传递假情报。昨天他传回情报，姜曙东就是马宁一。”
    胡孝民现在是情报处长，有些事情不能瞒他，也瞒不住他。如果情报处的事情，胡孝民还有不知道的，也没办法向他交待。
    胡孝民一脸担忧地说：“忻中奎盛气凌人，做事好大喜功，他当个情报组长没问题，如果担任情报处副处长，非情报处之福。”

第五百四十七章 个人不同意
    胡孝民再到冈田新大郎的办公室时，冈田也跟他说起了忻中奎即将担任情报处副处长的事情。
    胡孝民无奈地说：“中岛大尉跟我说了这件事，我个人不同意忻中奎当副处长，既然是梅机关决定的事，我只能服从。”
    他特意搬出中岛信一，是想告诉冈田新大郎，他现在是情报处长，可以与中岛信一直接对话。当然，他对冈田新大郎还是很好，这次过来，又带了一大包冠生园的牛肉干。
    冈田新大郎看到牛肉干，手就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拿出一块放进嘴里，连嚼边说：“忻中奎对抓获马宁一还是有功劳的，三大队目前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没归案：李林木。抓到李林木，马宁一案才算圆满。”
    胡孝民眼睛一亮，朝冈田新大郎竖起大拇指：“抓到李林木，让雪狼上位，冈田君这步棋妙不可言。”
    冈田新大郎缓缓地说：“能否抓到李林木，全靠忻中奎。”
    胡孝民疑惑地说：“靠忻中奎？”
    冈田新大郎说道：“我跟你说过，军统曾经拉拢过忻中奎，而忻中奎向黄生道报告后，假意答应为军统提供情报，他现在还有层身份：军统少校情报员。这次让担任情报处副处长，也是为了让军统对他更看重。”
    胡孝民现在是情报处长，这些事情不能再瞒他。忻中奎瞧瞧不起胡孝民，这些工作肯定不会向胡孝民报告。可胡孝民必须知道，否则闹出误会就不好了。
    胡孝民冷笑道：“忻中奎担任军统少校情报员？冈田君，你觉得可能吗？”
    冈田新大郎说道：“军统的任命书我看了，确实没错。”
    胡孝民一脸的不相信，郑重其事地问：“那我问你，这次抓获马宁一，忻中奎到底出了多少力？”
    冈田新大郎说道：“李林木让他提供了黄生道出行的情报，惠尔登舞厅的暗杀，军统就是根据他的情报制定的行动方案。”
    胡孝民说道：“可黄生道最终死在杂货铺，这说明军统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甚至，还想通过忻中奎，给我们传递一些假情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冈田君是想通过忻中奎，抓捕李林木吧？”
    冈田新大郎点了点头：“不错。”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看好这件事，但还是希望他能成功。关于忻中奎的新任命，冈田君是想在抓获李林木之前，还是之后？”
    冈田新大郎说道：“等几天再说吧。”
    胡孝民问：“冈田君找我来，就是为了此事吧？”
    冈田新大郎问：“这只是其中一件事，我听说你与常明生的情人章素贞见过面了？常明生会来上海吗？他是不是重庆派来的？”
    胡孝民说道：“常明生应该会来，是不是重庆派来的人，要接触之后才知道。”
    冈田新大郎说道：“希望你能多接触这个常明生，看他是否为重庆蒋先生派到上海的代表。”
    日本方面一直在寻求与重庆谈判，这场战争打了这么久，日本越来越发现，他们正陷入中国战场这个巨大的泥潭。
    日本国内已经达成共识，要早日结束这场战争。只有从中国战场抽身，才能在东南亚大展身手。原本日本寄希望于汪即卿，现在看来，重庆的老蒋，才能决定中国战局的未来。
    胡孝民点了点头：“这个人到上海，我肯定会严密监视。”
    冈田新大郎说道：“不管他是不是重庆的代表，对我们都很重要。如果他真心过来，可以让他加入新政府，常明生在有一定的威望，有很深的人脉，他的到来，可以成为其他人的榜样。如果他是蒋先生的代表，就更要接触了。”
    胡孝民问：“冈田君，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梅机关的意思？”
    冈田新大郎说道：“这是晴气中佐的意思，更是影佐将军的意思。”
    胡孝民虽然就任情报处长，但处理完公事后，还是会去九风茶楼。今天他刚到九风茶楼，眼尖的春三马上迎了上来。
    春三满脸堆笑，这种讨喜的话，他是必须要抢着说的：“恭喜胡处长。”
    果然，胡孝民拿出钱包，抽了一张十元的法币：“你小子的消息很灵嘛。”
    春三朝胡孝民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胡处长赏，春三能跟着胡处长，实在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胡孝民笑道：“春三，以后我给你到情报处办个证，你给情报处当编外人员算了。”
    春三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没想到幸福会来得这么突然：“真的？多谢处座，以后春三当誓死不二！”
    刚开始他只是喊胡孝民为“胡处长”，一听说要当编外人员，马上顺竿往上爬，开口就是“处座”了。
    胡孝民淡淡地说：“明天你去情报处拍照，签字，宣誓，把手续都办了。”
    他第一次跟着顾慧英来九风茶楼，当时就是春三接待的。这个伙计很有眼色，在茶楼混了多年，能帮着办很多事情。
    到二楼的包厢后，胡孝民才进去，春三就领着申三番来了。申三番住在开纳路，距离九风茶楼不远，但今天是特意在等胡孝民的。
    申三番朝胡孝民欠了欠身，恭敬地说：“胡处长，常先生坐的虎脱总统号邮轮已经从香港出发，不日就会到上海。到时，能否请胡处长赏光？”
    胡孝民说道：“当然没问题，上次不是说了嘛，能结识常司令是我的荣幸。不仅我要来，如果赵部长有时间，还会请他一起过来。”
    申三番兴奋地说：“赵部长如果能来，那就太好了。”
    常明生到上海，必然会受到特工总部的盘查。与其他们暗中使手段，不如主动与之联络。常明生与汪即卿是老交情，跟周费梅也是同乡，赵仕君和胡孝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申三番只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他刚走没多久，范桂荣竟然来了。
    范桂荣笑吟吟地说：“处座，你吃完酒就找不见人，我猜你准在这里。”
    胡孝民知道范桂荣找自己肯定有事：“说事。”
    范桂荣赔着笑说道：“我们几个兄弟，晚上想单独请处座喝一杯。”

第五百四十八章 贪心不足
    范桂荣所谓的几个兄弟，指的是他和鲁继荣、许志高、陶准然等人。至于孔振球、廖新民、方民任等人，不在“兄弟”之列。
    范桂荣是胡孝民当副科长时，就跟着他的。胡孝民一步步从副科长到科长，再到副处长和处长，他也跟着从情报组长到副科长，到现在的科长。
    胡孝民沉吟道：“喝酒没有问题，我也好久没跟兄弟们一起说说话了，就定大三元吧。另外，申三番你认得吧？”
    一个好汉三个帮，他这个情报处长想要坐稳，必须得有下属配合才行。一个长官，如果没有几个得力的手下，只会被人当猴耍。
    范桂荣问：“开赌场的那个申三番？”
    胡孝民淡淡地说：“对，你明天去他的赌场，让他们准备几根条子，我新上任处长，也没个眼力劲。”
    主动索贿，只想让章素贞知道，自己很贪财。一个没有缺点的情报处长，不是一个“平易近人”的情报处长。
    申三番回到开纳路的住处后，住在他家的章素贞很快过来，向他问起与胡孝民见面的详情。
    章素贞原来是常明生考虑徐莱的秘书，到上海来打前站，也是跟各种人物打交道：“今天胡孝民新上任，你没准备一份礼物么？”
    申三番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颅，不以为然地说道：“礼物？他只是个情报处长，又不是去家里拜访，没这个必要吧？”
    胡孝民每个月都要从他的赌场拿走不少钱，那些钱还不够当礼物了么？
    要不是常明生来上海，他是不想跟胡孝民打交道的。这些人贪得无厌，今天要金条，明天要美元，他就算是开赌场，也满足不了这些人的。
    再说了，申三番也听到些消息，说胡孝民在特工总部没什么能力，只会溜须拍马，媚上欺下，对这样的人，他也是瞧不起。但表面不会有任何轻视，只是尽量不打交道就可以了。
    然而，第二天申三番就知道了，胡孝民是贪得无厌的。胡孝民也不找他伸手，而是派人到他的赌场，找到主事之人，胡孝民新上任处长，他们应该包个红包意思一下。不多，每个赌场也就是两根金条。
    申三番有好几家赌场，每个赌场两根金条，加起来就是笔不小的数目。
    回到家里后，申三番与章素贞谈话，叹息着说：“早知道听你的，给他备一份礼物。”
    章素贞抿嘴笑了笑：“像这种贪财的人，倒也好对付呢。对了，明生到上海后，胡孝民能把赵仕君请来一起吃个饭吗？”
    胡孝民的做法很恶心，这吃相也很难看，只要不贪心不足就好。从重庆到上海，免不了要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她也作好了心理准备。
    申三番摇了摇头：“他只说赵仕君有时间就喊他来，但赵仕君会不会有时间，暂时还不知道。”
    章素贞蹙起可爱的眉头，轻启朱唇：“以胡孝民的性格，我敢打赌，你要是不送份厚礼，赵仕君肯定不会来。明生到上海后，为了避免麻烦，必须与特工总部的人搞好关系。胡孝民贪得无厌，如果能结识赵仕君，对他以后住在上海有很大的帮助。这份礼物，我可以准备，请申先生转送如何？”
    申三番拍了拍自己的光头，佯装不喜地说：“章小姐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与明生跟亲兄弟似的，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胡孝民只喜欢钱，给他几根金条就是。”
    忻中奎一直在等着李林木与他接头，他随身带了把勃郎宁1906手枪，只要见到李林木，就算抓不到他，也要当场击毙。
    然而，等了两天，李林木都没与他联络。反倒是上新任的胡孝民，频频与下面的人谈话，情报一科、二科、三科、四科，每个科长、副科长，下面的组长、股长，胡孝民都会分别叫过去谈话。
    轮到四科时，忻中奎让孟香谷去应付。他是马上要当副处长的人，没时间跟胡孝民搞这些名堂。
    特别是听到冈田新大郎转达胡孝民的那些话后，他更是将胡孝民恨到了极点。自己凭什么不能杀李林木？他凭什么反对自己当副处长？
    李林木不出现，令他很焦急，只有把李林木抓到胡孝民面前，才让他闭嘴。
    为了随时防备李林木出现，忻中奎回到家后，都会有名兄弟在盯着。一旦出现意外情况，第一时间向特工总部报告。
    两天后，忻中奎跟往常一样，陪着手下吃了饭，再独自回家，今天十组的梁伯华负责在他家对面观察。
    忻中奎正准备开门时，突然发现，早上在门口撒的香灰上，被踩了一个明显的脚印。忻中奎马上将右手举起，左右摇晃了两下。梁伯华就在马路对面，两人刚分开，应该能看到他打出的手势。
    忻中奎伸手摸了摸腰后的手枪，并没有拿出来，他不能让李林木看出任何异常。拿钥匙开门后，忻中奎装作不知道屋里有人，正要伸手开灯，感觉腰后被一个硬物顶住，从形状和硬度分析，这是一把手枪的枪口。
    忻中奎慢慢举起手，轻声说：“朋友，有话好说。”
    对方没说话，只是把他腰后的手枪搜走。
    随后，响起了李林木的声音：“忻少校，都几天了，有营救马组长的方案了么？”
    忻中奎听到李林木的声音后，故意像是松了口气：“李队长，都被你吓死了。”
    李林木淡淡地说：“说说马组长的情况吧？”
    忻中奎巴不得能向李林木详细报告，他需要的是拖延时间，等大部队一到，李林木和他的手下都跑不了：“他现在还关在梅机关，但我在想办法转到情报处。只要到了情报处，就有办法了。”
    李林木正要说话时，门外又走进一人，他趴在李林木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李林木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李林木沉声问：“忻少校，对面的人是你安排的吗？”
    忻中奎心里一沉：“什么人？我下班回家，怎么会安排人在对面呢，是不是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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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不惜一切代价
    李林木详细问起了“马宁一”在梅机关被审讯的情况，得知“马宁一”被铁钩吊着，拒不与日寇合作，李林木眼睛都红了。
    李林木紧握着拳头，瘦削的脸庞上，露出悲痛的目光：“大队长忍辱负重，实为我辈之楷模。”
    忻中奎安慰道：“李队长请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出大队长。”
    看得出来，李林木对“马宁一”的感情是真挚的。只是，李林木也很谨慎，自己与梁伯华一起，估计被他们看到了。
    李林木咬了咬牙：“上峰发话，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出大队长！”
    忻中奎说道：“组座关在梅机关，周围都是76号的人，梅机关有宪兵分队，对面76号也有一个宪兵分队，76号还有机枪和两个警卫大队，想要武装营救基本不可能。组座坚强不屈，最终的结果会执行枪决，唯一的办法，是在刑场。”
    李林木蹙起眉头：“劫刑场？”
    忻中奎说道：“76号的刑场在麦根路与中山北路的那片小树林，平常都是警卫总队派一个中队维持现场秩序，如果我们能集中力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完全有可能救出组座。”
    李林木叮嘱道：“你先去打探好时间，最好还有警卫的人数、装备，以及他们坐什么车，去刑场的路线。总之，情报越详细越好。”
    忻中奎说道：“请放心，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拿到情报。黄生道死后，冈田新大郎对我很看重，有意提拔我为情报处副处长呢。”
    李林木点了点头：“副处长？那你就能更好地为国家和领袖效力了。”
    忻中奎眼中露出坚定的目光：“不管日本人让我当副处长还是当处长，我心里都只有国家和领袖。”
    李林木露出欣慰的神情：“很好，但还是要注意，日本人很狡猾，他们派人跟踪你就是明证。对面的人，我们会帮你处理，你就当不知道便是。”
    李林木等人走后，忻中奎依然不敢出门，他担心军统会派人暗中监视自己。忻中奎走到二楼的窗户，拉开窗帘的一角，看着对面黑乎乎的街道，他的心在滴血。
    梁伯华是跟着他从宪兵工作队过来的，对他忠心耿耿，原本还想提拔他为十组的组长。哪想到，跟着自己却出了事。
    他突然又想到胡孝民对冈田新大郎说的那些话，自己凭什么抓不到李林木？今天只是太过大意，如果再谨慎些，说不定李林木已经成了自己的枪下鬼。
    第二天一早，忻中奎出门时，特意多看了对面一眼。那里什么都没有，可他总感觉，梁伯华应该在。
    到76号门口后，忻中奎没有进去，径直去了对面的梅机关分部，向冈田新大郎报告昨晚的事情。
    忻中奎神情有些悲伤：“冈田少尉，我可能损失了一个兄弟。但是，昨晚与李林木见面，初步商议了一个行动计划，在麦根路与中山北路的刑场营救马宁一。”
    冈田新大郎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军统还是上勾了。”
    在他看来，死一个梁伯华，根本不算什么。不要说死一个，哪怕情报十组的人都死光，只要能抓到李林木，都是值得的。
    忻中奎突然说道：“冈田少尉，这次的行动，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告诉胡孝民。等我抓住李林木，再把他亲自押到胡孝民面前，看他还有何话说。”
    冈田新大郎沉吟道：“可以，这个行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样吧，为了给军统足够的准备时间，又不让他们准备得太过充分，时间就定在后天上午行刑。”
    忻中奎脸上终于有了一线笑容：“后天上午？很好，估计李林木今天晚上才能收到这个情报，留给他准备的时间最多一天。”
    冈田新大郎冷笑道：“接下来，我们要好好讨论一下兵力布置。这次要让军统的人有来无回，他们不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么？我倒要看看，三大队到底能付出多大的代价。”
    忻中奎突然问：“冈田少尉，要不要通知雪松？”
    冈田新大郎说道：“你可以与他联系吧？通知他尽量不要参加后天的行动，或者随机应变。”
    冈田新大郎等忻中奎走后，马上向中岛信一报告，这次有机会全歼三大队，至少也会让三大队损失惨重。
    中岛信一担忧地问：“雪狼和雪松怎么办？”
    冈田新大郎说道：“雪狼如果与我联络，可以提醒他。至于雪松，我已经让忻中奎通知。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布置兵力？”
    中岛信一沉吟道：“这依然是马宁一案的延续，我会给你调三个分队，另外再加特工总部的警卫大队。如果还不够，再从情报处调人。”
    冈田新大郎说道：“为了保证马宁一不被救走，我建议在后天早上，先将他处决，以免节外生枝。”
    中岛信一点了点头：“你考虑得很周到，不用等到后天早上了，马上将他提出来处决！”
    此时的姜曙东，早就处于昏迷，他发着高烧，伤口化着脓，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伤口处已经长了蛆虫，看着令人呕吐。
    冈田新大郎看到他这副模样，哪还想最后再审问？如果要问，必须先治疗，还得给姜曙东用药，消炎药品现在很贵重，只能用在宝贵的帝国士兵身上，像姜曙东这样的军统要犯，实在没必要浪费。
    冈田新大郎也没把姜曙东提出去，就在牢房拿出手枪，朝他的胸口和头颅各开了一枪。可怜的姜曙东，几天前还是第二行动大队的副大队长兼代理大队长，现在却成了军统要犯，被冈田新大郎无情的处决了。
    胡孝民并不知道姜曙东被杀，他在吩咐手下，向上海各界暗中发出通知，让他们务必“庆贺”自己上任。
    整个上海，有多少商人？还有多少需要倚仗情报处生存的人？这些人每人一份礼，能让胡孝民收得手软。
    他按照原来八个情报组的辖区，让各个情报组长替自己收礼，并且约个时间，请他们吃饭。至于收到了礼，留下两成当活动经费，胡孝民拿五成，剩下的三成孝敬了赵仕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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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章 另有一套
    胡孝民知道赵仕君的钱袋子，其实掌握在他夫人叶淑英手里，赵仕君有的时候用钱，也需要看叶淑英脸色，所以他的钱是悄悄送给赵仕君的。
    胡孝民的做法，让赵仕君很满意。他有的时候，也要到外面吃点“独食”，手上没几个钱，实在不方便。
    叶淑英在76号并没担任具体职务，可她通过叶耀先，掌握着总务处，也掌控着整个特工总部的钱袋子。
    对忻中奎的行动，胡孝民也不关注，整个情报处，所有副组长以上的干部，他都一一谈过话，除了忻中奎之外。
    至于忻中奎与冈田新大郎商量的行动，他更是不关心。李林木每天都会向他报告一次，冈田新大郎的进展，他都不需要了解。
    冈田新大郎的行动，调用了三个日本分队，再加上警卫总队第一行动大队。日军的布置胡孝民不知道，警卫总队的总队长是吴世强，他又不会瞒胡孝民。
    两天之后的上行，由警卫第一行动大队押着“马宁一”，乘坐一辆大卡车，后面跟着一辆囚车，准备去麦根路与中山的小树林。那里是76号的刑场，所有需要处决的犯人，都在那里归西。
    三个日军小分队，早早埋伏在了小树林里。警卫第一行动大队的人，在大队长章国震的带领下，换上便服，在刑场周围活动。
    只要军统三大队敢劫法场，保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然而，三大队并没有在刑场动手，第一行动大队的卡车，刚开到麦根路时，突然遭到了炸弹攻击。卡车底下被人扔了两枚手榴弹，两侧各有六七个人，各拿一支二十响的快慢机。
    近距离进攻，这种快慢机跟冲锋枪一样，两侧的子弹如水银泻地一样，密密麻麻射向车上的警卫。
    十几名警卫，机灵的趴在地板上装死，敢反抗的，只有一个下场：死。
    后面的囚车见势不妙，想掉头离开。早有准备的军统，根本没给机会，为首的李林木两枪就把司机干掉。然而，正当他准备打开囚车时，里面突然发生爆炸，整辆囚车被炸飞，周围的军统行动人员差点受伤。
    李林木的任务本就不是救人，大手一挥：“撤。”
    这次的行动人员，都是三大队行动一队的人员，与雪狼和雪松都没关系。今天的行动，他们都不知道，出动的是整个行动一队的人员。
    只要让日本人知道，军统出手就行了，行动是否成功，并非李林木所考虑。
    在距离几百米外的一栋临街茶楼二楼的包厢，化了装的胡孝民，拿着一个望远镜，仔细观察着现场。
    整个计划由他制定，他也早早到了麦根路，等着李林木的行动。看到李林木的行动很顺利，所有人员全部安全撤离，他才走出去结了账。
    冈田新大郎和忻中奎，一大早就到了中山北路与麦根路的小树林附近，冈田新大郎找了家餐馆，准备早餐和午餐一起吃了，点了一大桌子吃的。
    忻中奎陪着冈田新大郎，他可没心思吃东西。军统的人不动手，他的任务就不算完成。李林木如果不来，他的任务只能算失败。
    忻中奎突然一惊，慌忙问：“冈田少尉，你听到了吗？好像是爆炸声？”
    冈田新大郎的注意力，都在桌上的生煎包子上面，侧耳一听，疑惑地说：“是吗？”
    忻中奎猛地站了起来：“还有枪声！”
    冈田新大郎不慌不忙地说：“不要中了军统的调虎离山之计。”
    “马宁一”已经被他亲手处决，不管军统耍什么花样，他都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忻中奎突然说：“会不会是囚车？”
    冈田新大郎突然丢下手里的包子，肥大的身躯勉强从凳子上起来，顾不上擦拭满嘴的油，惊呼道：“不好。”
    囚车有一卡车的警卫护送，应该说是安全的。可又是爆炸，又是如豆子爆裂般的枪声，那一车警卫，还真有可能出事。
    冈田新大郎和忻中奎赶到现场时，看到那辆囚车燃起熊熊大火，而卡车也被炸毁，车上躺着一车厢的尸体，剩下的人坐在地上，眼睛如死灰般，刚才的战斗时间很短，却让他们终生难忘。他们都是阎王爷高抬贵手，死里逃生之人。
    中岛信一也很快赶到了现场，他仔细勘察着现场，冈田新大郎拖着肥大的身躯，费力地跟在后面，此时的他，再也不敢想什么美食。
    整个计划由他一手制定，除了他和忻中奎之外，就只向中岛信一报告过。当时中岛信一提醒，这是情报处的行动，是否要向胡孝民通报。
    冈田新大郎从保密角度考虑，觉得暂时可不通报。一旦胡孝民知道，泄密的可能性又会大大增加。
    行动倒是保密了，可他却忘记了，军统三大队是知道囚车押送路线的。李林木与忻中奎商量，如何在麦根路的刑场救人，却没告诉他，准备在半路上动手。
    如果知道军统会在半路动手，说什么也要再增加一倍的兵力。
    中岛信一看完现场后，停了下来，背着手死死地望着冈田新大郎，冷冷地说：“冈田新大郎，你觉得，这次的行动，责任应该由谁来承担？”
    胡孝民突然走了过来，朗声回答道：“应该由忻中奎承担！”
    冈田新大郎连忙说道：“不错，应该由忻中奎承担一切责任。”
    他也有责任，可主要责任是忻中奎。要不是他把囚车的路线告诉李林木，军统会在半路伏击？他提前除掉了马宁一，让军统不可能得逞，按说还有一点点小功劳呢。
    忻中奎原本在一旁默不作声，听到胡孝民的话，马上跳了起来：“胡孝民，你不要血口喷人！”
    胡孝民冷冷地说：“情报处的工作，你不向我这个处长报告，就已经是大错特错。擅自向冈田少尉建议，更是错上加错。幸好马宁一没被劫走，否则你现在跟夏宗江一样，也要进看守所。”
    胡孝民的话，令忻中奎顿口无言。他原本以为，这次十拿九稳，哪想到李林木另有一套方案，根本没在刑场动手。

第五百五十一章 承担责任
    忻中奎对胡孝民的无端指责，完全是不服的。他不向胡孝民报告，是因为这个行动，不需要胡孝民插手。自己母亲是日本人，自己也是日本人，向冈田新大郎建议怎么啦？日本人的事情，轮得到中国人来插手吗？
    只不过，这些事情，不能拿到明面上讲。再加上囚车被炸，卡车被毁，他也确实不占理。中岛信一现在很愤怒，如果强出头，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忻中奎愤慨地瞪了胡孝民一眼，看到中岛信一在望着自己，只好低下头不说话。低头总没错了吧？
    然而，他还是错了。
    “啪！”
    中岛信一走到忻中奎面前，扬起右手，重重地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中岛信一在这方面很有经验，扇的耳光又脆又响，周围的人听到这个声音，身子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中岛信一怒吼道：“八嘎！”
    忻中奎双手放在身侧，头重重地朝中岛信一点了一下，大声应道：“嗨！”
    胡孝民走到被毁的卡车面前，朝着殉难的警卫大声说道：“兄弟们，你们安心地走吧，身后事交给我来办，保证不委屈了你们。此事情报处要负很大的责任，兄弟身为处长，没能管教好手下，实在愧汗无地，你们……一路走好！”
    他说得很“诚恳”，周围的警卫听到胡孝民的话后，纷纷动容。有胡孝民帮他们安排后事，至少有具棺材，有块墓地吧。
    只不过他们都没注意到，胡孝民“诚挚”的话语中，并没有提及要替他们报仇。这是军统干的，是胡孝民一手策划的，他总不能自杀谢罪吧？
    胡孝民的原则，尽量不说谎话。他确实会替他们安顿后面，却不会替他们报仇。
    警卫第一大队的大队长章国震，是吴世强的亲信，长得牛高马大，脸颊上有道长长的刀疤，看得挺吓人，他听着胡孝民的话，也很是感动：“胡处长，多谢。”
    胡孝民诚恳地说：“这次情报处没能及时掌握情报，殉难的兄弟，情报处会安排好后事，每人还会有一笔抚恤金。不多，但也代表了情报处的一点心意。”
    听着胡孝民的话，忻中奎恶心得想吐。做好人谁不会？情报处没能及时掌握情报，你去掌握一个看看啊？
    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忻中奎却不敢有任何不屑的表情。他的职务最低，不让他承担责任，难道还让其他人来承担不成？
    回到76号后，中岛信一和冈田新大郎带着忻中奎，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胡孝民现在是处长，搬到了原来黄生道的办公室。这里的办公桌是一样，但会客区大了一些，有两小一长三张沙发。
    冈田新大郎坐在单人沙里，身上的肥肉，把整张沙发填满了，他觉得这样还舒服些，三面都在支撑着自己：“把你的情况，详细向胡处长汇报，但凡有一点隐瞒，我一脚踹死你！”
    在麦根路的枪击现场，胡孝民仗义执言，化解了他的一次危机。如果中岛信一的那一巴掌，是打在他脸上，以后他在梅机关还能抬得起头吗？
    忻中奎在回来的路上被警告，如果他想当副处长的话，必须诚恳地向胡孝民道歉，并当面解释一切：“之前胡处长调查军统内线时，军统三大队的李林木，确实与我在接触。当时我向黄生道报告，他要求我借机打入军统。军统要在惠尔登舞厅暗杀黄生道，以及三大队要不惜一切代价营救马宁一，都是我提供的情报。之前与胡处长有诸多误会，也是缘于无法解决这层身份。”
    胡孝民微微颌首，喃喃地说：“原来如此。”
    其实他早听冈田新大郎说起，只不过是装模作样。当然，在忻中奎答应加入军统时，他就知道忻中奎没安好心。
    只不过，包括黄生道在内的一众人，都没察觉出来。
    胡孝民问：“黄生道发展的雪松，现在由你单线联络？”
    忻中奎点了点头：“是的。”
    胡孝民沉吟道：“中岛大尉、冈田少尉，按说我们在三大队内有雪狼、雪松，外有忻中奎这个少校情报员，三大队应该被我们全面掌控才对。为何到现在，三大队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幸好除掉了马宁一，要不然的话，我都怀疑这三个人不是在替我们效力，而是真心替军统工作。”
    中岛信一也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可一直没想到，是哪里出了问题，他马上问：“胡处长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胡孝民伸出三根手指头，给中岛信一做个手势打比方：“三个人的劲没往一处使唤，这就好像三股绳子，一个要往东，一个要往西，还有一个要往北，最后哪里都去不了。劲没往一处使，三股绳子没有拧成一股绳，没相互拆台就不错了。”
    中岛信一摸了摸下颌的络腮胡子，微微颌首：“不错，他们各自为政。以后，你们要及时沟通，相互配合，争取把军统在上海的力量连根拔起。”
    胡孝民突然问：“中岛大尉，除了他们三人外，我们在军统内部，还有其他内线吗？”
    身为情报处长，他有权知道真相。
    中岛信一理了理自己的胡须，笃定地说：“据我掌握的情况，再没有其他内线了。”
    胡孝民缓缓地说：“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我建议，雪狼和雪松暂时蛰伏，不要给他们任何任务，也不要与他们再发生联络。让他们在军统深深地扎下根，为我们长期提供情报。”
    忻中奎忍不住问道：“胡处长的意思，是要废弃这两个优秀的内线？”
    他虽然强忍住不要发怒，但语气中的讥讽还是能听得出来。
    胡孝民解释道：“不是废弃，是变相保护他们。马宁一死了，军统会不会调查？如果我们频繁与雪狼、雪松联络，他们因此暴露了怎么办？我建议，最后一次联络时，要告诉他们，在军统内部，不要发展下线，不要主动搜集情报，下次启用前，保持静默就可以了。”
    他比日本人还想保护这两个人，多好的免费情报员啊。他唯一担心的是，雪狼和雪松，会在三大队发展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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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有点能力
    胡孝民的话，令中岛信一和冈田新大郎深以为然。既然忻中奎两次都没除掉李林木，再行动的话，很有可能暴露自己。
    让“雪狼”和“雪松”保持静默，也是最恰当的处理方式。不发展下线，不主动搜集情报，会让他们更安全。
    中岛信一与冈田新大郎走进梅机关的大门后，中岛信一突然说道：“应该说，胡孝民还是有一点能力的。”
    很多人都说胡孝民只会溜须拍马，只会奉承长官，完全没有能力当这个处长。可从今天的事情来看，胡孝民多少还是有点能力的。
    冈田新大郎说道：“如果他一无是处，赵仕君也不会极力推荐了。”
    原本他有意让忻中奎担任情报处长，从今天的行动，他觉得忻中奎当了情报处长，会比黄生道更糟糕。黄生道最后还发现了军统的交通站，抓到了马宁一。忻中奎当处长后，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中岛信一突然问：“胡孝民的管家，接触上了吗？”
    冈田新大郎得意地笑道：“王瞻是个好赌如命，欠了一屁股债，家里的田产早被他卖光。要不是他在胡孝民家当管家，早被人丢进黄浦江种了荷花。我派人跟他接触后，把他装进麻袋吓了吓，他就答应把胡孝民家的情况，每天向我报告。”
    中岛信一叮嘱道：“哟西，这件事要办得隐秘，切不可被胡孝民发现，否则会很尴尬。你的人不能直接回梅机关报告，还要对王瞻进行一定的训练，不要让他露出马脚。”
    胡孝民的位置很重要，在他身边安插一个内线，是很有必要的。
    胡孝民并不知道王瞻已经被日本人拉下水，他在得到申三番的隆重邀请后，带着一个锦盒和一张精美的请柬，到了高洋房赵仕君的办公室。
    胡孝民将请柬放到赵仕君桌上，又把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两根黄灿灿的小黄鱼：“部长，这是申三番送来的请柬，还有一点茶水费，说耽误部长时间，明天晚上，在家里设宴，替常明生接风洗尘，希望部长能在万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作陪。”
    赵仕君拿起金条，又丢了回去，打开请柬随口说：“申三番出手不凡嘛。”
    胡孝民笑道：“我上任，他没送礼，还是我让人提醒。这次他想请部长作陪，总得报销部长的茶水费吧？部长日理万机，岂是随便赴宴之人？这次去开纳路申公馆，是给足了他的面子。”
    赵仕君将锦盒盖上，调侃道：“孝民，我发现你更适合做生意。你当处长，就捞了一笔。去申三番家吃个饭，也有金条可拿。人家说为官一任，不可天高三尺，你可不能做这样的人。”
    所谓“天高三尺”，既是“刮地三尺”，意指刮地皮厉害。
    胡孝民说道：“我只捞该捞的钱，章国震死了几个兄弟，我还垫钱买棺材，给他们发抚恤金呢。”
    赵仕君嗤之以鼻地说：“这件事你做得很对，忻中奎屁都不懂，总想把军统一网打尽。我们抓了军统多少人？他们不一样这么活跃？有些人就是死脑筋。”
    他所说的“死脑筋”，指的当然是忻中奎和冈田新大郎等人。日本人就是贪心不足，就像日本一样，妄想占领中国，刚开始还放言，三个月占领中国，现在三年多了，能占领多少？除了几个大城市和交通要道处，其他地方根本没有兵力驻守。
    胡孝民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在军统安插了两个内线，我建议暂时不要活动，稳定一段时间再说。如果天天出现今天这样的枪击案，日本人还以为咱们是一帮酒囊饭袋呢。”
    赵仕君叹息着说：“这次除掉了马宁一，清除了内部一大隐患，确实要消停一段时间了。谁也想不到，深入军统的干将，竟然躲在特工总部。早知道的话，应该跟姜曙东多交流，说不定能劝他为我所用。”
    胡孝民也叹了口气：“那是姜曙东没福分，可惜我大哥的第二行动大队，差点毁在他手里。”
    赵仕君突然问：“孝民，你觉得，第二行动大队谁来当大队长为好？”
    胡孝民连忙说道：“这是部长考虑的事，我怎么能敢妄言。”
    赵仕君安慰道：“我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想听听你会有什么想法，大可不必顾虑，但说无妨。”
    胡孝民说道：“如果从第二行动大队挑选的话，吴震明比较合适。”
    赵仕君不置可否地说：“说说理由？”
    胡孝民分析着说：“吴震明原是中统上海区的行动科副科长，跟着许均鹤到特工总部后，一直负责行动。第二行动大队的很多人，都是中统过来的，是他的下属。无论是能力，资历，吴震明都比较合适。当然，如果部长不想让第二行动大队有中统的痕迹，可以调一个人过去担任大队长。”
    赵仕君觉得胡孝民分析得有一定道理，又问道：“第二行动大队的情报科长呢？夏宗江已经不能胜任了，这是你职权范围的事。”
    他其实也是中统出身，包括特工总部很多干将，曾经都在中统干过。第二行动大队负责对付中统，内部附设cp股对付共产党和新四军。如果换一个非中统的人当大队长，第二行动大队的战斗力会大大减弱。
    胡孝民说道：“当然要从情报处调任，部长，我希望特工总部所有部门的情报科长，都能由情报处任命。至少，我们要用建议权。如果不配合情报处的工作，可以建议罢免。”
    赵仕君说道：“如果都由情报任命情报科长，那样的话会乱套。你可以适当建议，但不能完全决定。第二行动大队的情报科长，主要由新的大队长决定，你可以提供参考意见。”
    胡孝民说道：“我其实还舍不得情报处的人调走呢，如果为了他们的前程，也只能忍痛割爱。目前情报一科的正副科长范桂荣和鲁继荣，都是比较合适的人选。他们去了第二行动大队，以后第二行动大队与情报处的合作会更加紧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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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党内指示
    胡孝民晚上到家后，顾慧英特意到书房找他说话，问起了马宁一的事情。她并不认识马宁一，只是对马宁一很好奇。
    得知第二行动大队的姜曙东竟然是军统的得力干将马宁一，顾慧英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不相信。
    她不相信军统的新二组组长兼三大队的大队长，还能潜伏在特工总部。如果马宁一这么厉害，实在太可怕了。
    她在情报二科，负责情报编审。今天她也拿到了关于姜曙东是马宁一的情报。可情报上有很多细节没说清楚，她找胡孝民谈话，只是想满足自己的那点好奇心。
    顾慧英问：“姜曙东真是马宁一么？”
    曾几何时，她还拿胡孝民与马宁一作为比较，马宁一率领新二组和三大队，多次制裁汉奸，宪兵队和梅机关多次想抓他，没有一次得手。相反，木村巧和秋田俊夫，还因此丧命。
    胡孝民正色地说：“这事还能有假？各种证据表明，他就是马宁一。另外，从军统方面传来消息，也证实了这一点。据说，重庆方面还专门发来电话，问起马宁一的事情。马宁一在上海干了不少事，军统在重庆有可能为他设灵堂。”
    这是他提议的，既然让姜曙东代替马宁一死掉，以后“马宁一”这个名字，就成为历史。这也让胡孝民能更安全的潜伏在特工总部，毕竟，马宁一在临训班还有记录，这次“死”在冈田新大郎枪下，新的新二组长和三大队的大队长，将是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的“新人”。
    顾慧英看着胡孝民的神色，心里还是有些怀疑，她微微一叹：“可惜了。”
    胡孝民突然说道：“你们二科的人事，我想调整一下，先跟你通个气。”
    顾慧英心思细腻，再跟她聊下去，说不定会被她看出端倪。
    顾慧英调侃道：“你现在是处座，调整处里的人事，跟我通什么气？”
    胡孝民说道：“你在二科也有一年多吧？总是负责具体的事情，实在太辛苦，我拟提你为情报二科的副科长。”
    让顾慧英当副科长，还真不是要照顾她的意思。让她当副科长，是为了更好的工作。顾慧英现在负责具体事务，只能看到一般的情报。如果当了副科长，有他这个处长当靠山，情报二科的情报，是不是想怎么看就能怎么看？
    特工总部其他单位的情报，最终都要送到情报二科编审。顾慧英担任副科长，等于他多长了双眼睛。
    顾慧英疑惑地说：“我当副科长？怕不够格吧？”
    胡孝民笑道：“怎么不够格？你都能当我的夫人，当个副科长不在话下。不要说副科长，以后当个副处长，也是没问题的。”
    顾慧英轻启朱唇，双瞳剪水般的眼睛看了胡孝民一眼，轻声说道：“你的意思，我永远都是你的手下呗。”
    胡孝民笑道：“我这是举贤不避亲，肥水不流外人田。”
    说到“肥水不流外人田”时，胡孝民的语气有些怪异，有一语双关之意。
    顾慧英也听出来了，脸上一红，侧过头起身就走：“不跟你说了。”
    顾慧英走后，胡孝民才拿出冯香莲晚上交给他的情报。这是中央发出的对党内的最新指示：《论政策》。
    上级摘录了一些内容向他传达，让他学习和领会。哪怕胡孝民潜伏在敌营，也需要随时学习党的方针、政策和指示。
    指示中指出：“在敌占区和国民党统治区的政策：是一方面尽情地发展统一战线的工作，一方面采取隐蔽精干的政策；是在组织方式和斗争方式上采取隐蔽精干，积蓄力量，长期埋伏，以待时机的政策。”
    “对于国内各阶级相互关系的基本政策，是发展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孤立顽固势力。”
    这个最新指示，为胡孝民的工作指明了方向。虽然他也一直是按照这样的要求在工作，但上级的指示，让他清晰地知道，自己以后要采取什么样的工作方式和斗争方式。
    将钞票烧掉时，胡孝民突然在想，如果让顾慧英看到这个情报会怎么样呢？这个想法只在脑海里待了不到一秒，就被他驱逐出去，这种严重违反组织纪律的事，连想一想都是错误的。
    顾慧英等胡孝民到卧室后，突然说道：“对了，最近总有人往家里送礼，刘妈和王瞻拦都拦不住。”
    胡孝民说道：“让他们把名字记下，东西收好就行。”
    顾慧英轻声问：“你这样广收贿赂好吗？”
    她坚信胡孝民是的人，可胡孝民的做法，实在让她解不透。这种行为，如果真是，也早被开除党籍了。
    这段时间，她总在质疑自己的判断，胡孝民的行为，完全不是一个的作风。难道他只是同情？
    胡孝民躺在地铺上，不以为然地说：“我又没强要，人家主动送上门，总不能浪费别人一片心意吧？你到时候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可以拿给你爸妈。”
    顾慧英撅起嘴：“这些东西我可不要。”
    胡孝民说道：“那就给刘妈、香莲和王瞻拿点，特别是那些不能久收的。如果是钱、金条、大洋、人参、金银器之类的东西，就放地下室的保险箱就是。”
    他家楼上原本有个保险箱，叶耀先当了总务处后，胡孝民又申请了一个大的保险箱。白天他跟顾慧英都不在家，如果进了贼，还真的防不住。
    顾慧英不满地说：“真不知道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胡孝民淡淡地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世道，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钱。”
    他手上的钱看似不少，但也只是吃喝玩乐不愁，真要办点什么事，比如说开家工厂，还是不够的。
    组织上的经费一直很紧张，自己有机会捞钱，为什么不多捞点？到时候组织开口借经费，自己要是拿不出来，岂不耽搁组织的工作？
    顾慧英气道：“你现在拿了人家的钱，以后人家找你办事，看你怎么办？”
    胡孝民接道：“不冲突啊，以后找我办事，再拿钱来就是，只要能办成的，一定给他办。”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一见如故
    胡孝民接到申三番的电话，得知常明生和他妻子徐莱已经到了开纳路申三番的申公馆，他才与赵仕君一起过去。
    常明生身材修长，身着得体的英国面料西装，显得英俊潇洒。他擅长交际，不管是跟谁，脸上都挂着笑容。徐莱是电影明星，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一身得体的旗袍，脖子上挂着一副珍珠项链，陪在常明生身侧，显得高贵大方。
    申三番今天一身唐装，手腕带着一条小佛珠，配着他光秃秃的头颅，如果再在上面点几个戒疤，完全就是一方主持。
    胡孝民打趣道：“申老板，你要是敢双手合一，我就敢喊你申和尚。”
    申三番自嘲道：“我倒是想立地成佛，可惜佛祖不收。”
    常明生主动伸出手，微笑着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想成佛，哪里都想修行。胡处长吧，鄙人常明生，以后在上海住家，还望多多关照。”
    胡孝民与他握了握手，谦逊地说：“关照不敢当，常司令是通天的人物，以后还要请常司令多提携才是。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警政部的部长，兼特工总部主任赵仕君先生。”
    常明生并不知道胡孝民的身份，但胡孝民早已知道他的来意。胡孝民今后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和掩护常明生。替他为赵仕君牵线，正是在变相保护他。
    赵仕君朝常明生拱了拱手，很是客气地问：“常先生来上海，不知是小住还是长住？”
    常明生苦笑着说：“后方的生活实在艰苦，我这习性是住不惯的。这次辞掉一切公务，安心来上海住家。赵部长，请问现在上海治安如何？”
    赵仕君微笑着说：“上海治安良好，我们连续搜捕了一批重庆和延安留在上海的地下工作人员，新政府政通人和，上海治安虽不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宵小之辈已不敢随意放肆。”
    胡孝民在旁边奉承道：“在赵部长的英明领导下，上海才有这样的大好形势。”
    申三番在旁边听着暗暗好笑，都说胡孝民擅长溜须拍马，今天总算看到了。平常胡孝民装得人模狗样，在赵仕君面前，跟条哈巴狗似的。
    常明生感慨道：“我也听说了，赵部长使出铁腕手段，才有这样的效果。”
    听到常明生的称赞，赵仕君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两人虽是初次见面，却“一见如故”，聊得很投机。赵仕君想摸清常明生来上海的真正来意，常明生则想通过赵仕君，搭上汪即卿这条线。
    常明生与汪即卿有师生之谊，要见汪即卿，必须先过赵仕君这一关。
    常明生本就擅长交际，徐莱是电影明星，也见惯了各种场面。这样的宴会上，有个漂亮又会说话的女人，气氛会热闹很多。
    整个宴会，充满了欢欣笑语，散席时，所有人都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散席后，常明生夫妇送赵仕君到门口：“赵兄，今日与兄一见如故，期待以后能多多亲近。”
    常明生是1906年出生，赵仕君是1905年，两人在宴会上论过年龄，赵仕君年长，常明生则以兄长相称。
    赵仕君说道：“不用期待，明天我在76号设宴，请明生老弟伉俪务必赏光。”
    常明生连忙说道：“应该是小弟宴请赵兄，怎么能让赵兄先请呢？”
    赵仕君笑着说道：“明天我请，后天你再回请如何？”
    他正想借机多接触一下常明生呢，汪即卿给他打来电话，让他探明常明生的态度后，再带去南京一会。汪即卿不会给他太长时间，能有一个星期已经是极限。
    常明生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太仓促，明天再给赵兄下请柬，到时请胡处长一并光临。”
    赵仕君坐胡孝民的车子回去，上车后就问道：“孝民，你觉得常明生怎么样？”
    胡孝民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在席间，他对每道菜都能说出典故，对上海的风月场所如数家珍，这样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人，在国统区确实待不住。”
    赵仕君叮嘱道：“他的风流，那是出了名的。明天的宴会你也要参加，我主要与常明生交谈，可能会谈及一些敏感话题，你要注意他的神色，还有徐莱等人的反应。”
    胡孝民沉吟道：“部长，何必考察呢，常明生这个时候来上海，一定是怀有某种目的。甚至，是带着任务来的。”
    赵仕君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说：“你不知道，汪先生想用他，务必要查清他的真实意图。”
    胡孝民叹息着说：“这就难办了，说句不好听的，常明生现在确实是来住家的，一旦汪先生重用，重庆再来拉拢，他会不会脚踏两只船呢？”
    保护和掩护常明生，并非一定要替他担保。适当的怀疑与否定，反而能起到保驾护航的作用。
    赵仕君说道：“我们只管现在，以后他干什么，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胡孝民轻声说道：“我会安排人监视他们夫妇。”
    赵仕君和胡孝民走后，常明生与申三番才能真正聊聊天。今天申三番在码头接到常明生后，马上安排宴会，胡孝民和赵仕君一到，所有人都高度紧张。
    申三番没读什么书，但也有间书房，不是用来看书，主要是用来谈话方便。他拿出一盒茄立克，递给常明生一根。
    常明生接过烟，熟练地剪开，用长长的火柴一边烤着一点说道：“三番，这次真是辛苦你了，又贴钱又贴情面。”
    申三番摆了摆手：“我们是朋友，要不是你当初相救，我现在早死在提篮桥监狱了。”
    常明生随口问：“赵仕君是特工总部的一号人物，我是知道的。这个胡孝民，看着很年轻，就当了情报处长，是不是有什么背景？”
    申三番摸了摸光头，说道：“他还真没什么背景，靠着巴结赵仕君，一路升迁，从一个普通情报员，一年功夫，就到了情报处长。此人贪财，属于那种不择手段的那种。常兄想在上海过得安稳，免不了要送他点好处。”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一片心意
    赵仕君特意在76号设宴回请常明生夫妇，除了想表示亲近外，更多的是想对常明生造成一种心理压力。
    极司菲尔路76号凶名在外，这是上海最有名的杀人魔窟。一般人听到76号的名字，就浑身胆战心惊，在上海，这是一个能夜半止啼的称呼。
    胡孝民还故意把宴席放在三楼的优待室，这里专门招待重庆方面的人员，这是明目张胆的试探常明生。
    当然，表面上赵仕君还是很客气的。常明生夫妇到76号后，胡孝民亲自到门口迎接，赵仕君和叶淑英则在高洋房门口相迎。
    这是赵仕君的主场，到三楼后，赵仕君再次说起他抓捕中共和共产党在上海的地下工作人员的手段，吹嘘汪氏新政府的政权如何稳固，以及上海治安如何之好。
    昨天在申公馆，赵仕君已经说过这些，常明生再次耐心地听着，等赵仕君炫耀完后，他才说道：“其实我对政治方面已经不感兴趣，这次来上海，主要是住家，与爱妻享受上海的繁华。此地有赵兄维护治安，实乃上海民众之福，能认识赵兄，也是明生之福。”
    赵仕君说道：“我们自处这个时代，不可避免要接触到政治。政治不稳定，治安也不会稳定，民众的生活更不会稳定。”
    胡孝民今天倒没怎么说话，昨天在申公馆他是陪客，今天到76号，就成了服务员。拿着酒杯，绕着桌子给赵仕君和常明生倒酒。
    常明生很是客气，在胡孝民倒酒时，双手举着酒杯：“怎么能让胡处长倒酒呢。”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对常司令仰慕已久，能给您倒酒，是我的荣幸。”
    赵仕君对胡孝民的表现很满意：“孝民办事干练，是我的得力助手，明生在上海有什么事情，都可交给他去办。孝民，等会你开车送明生回去。”
    胡孝民连忙应道：“好。”
    宴会还没结束，胡孝民就借故先离开，他得把车子准备好，把后座整理一下。当副处长时，胡孝民对陆实声的指示坚决执行。当了情报处长，他服务的对象就换成了赵仕君。
    胡孝民正在清理车子时，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是警卫总队第一行动大队的大队长章国震：“胡处长”
    上次“枪决”马宁一，由章国震的第一行动大队押送，结果刚到麦根路，就遭到军统袭击，一大队死了好些兄弟。
    胡孝民停下手里的活，问：“章大队长，有事吗？”
    诺不轻许，许了就要兑现。他在麦根路当众说了，要给一大队死去的兄弟好好安葬，再给一笔抚恤金，这些都已经做到了。
    章国震难得扭捏地说道：“有件事想麻烦胡处长，又不好意思说开口。”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那条长刀疤，也变得没那么狰狞。
    胡孝民说道：“有事尽管开口，你是我二哥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
    章国震说道：“有个日本军官叫官重孙吉的，盯上我了。”
    胡孝民问：“宪兵队的？”
    他回忆了一下，宪兵队似乎没有一个叫官重孙吉的日本人。胡孝民与宪兵队打交道不算多，但宪兵队那边的日本特务，他心里都有数。
    章国震轻声说：“登部队的。”
    胡孝民诧异地说：“登部长？老章，你都干了什么？”
    章国震连忙解释道：“没什么，真没什么，就为了百乐门的一个舞女。”
    胡孝民脸色一沉，有些不高兴地说：“老章，你要是不想告诉我实情，那就别来找我。”
    章国震连忙说道：“百乐门从北平来一个叫梦曼妙的舞女，她住在金门大饭店，我怀疑她是反日分子，想把她抓来。哪想到，她串通官重孙吉，反把我的人抓走送到了巡捕。我当然不会答应，想办法把梦曼妙抓到一大队，结果没几下就死了。官重孙吉却不罢休，四处搜集证据，想让宪兵队抓我。”
    别看章国震在胡孝民面前很老实，他其实有一个外号：“血腥太岁”。能被人取一个这样的外号，可见他的手段有多少血腥。
    吴世强在上海，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其实有一多半，是章国震动的手。要不然，他一个小混混，也不可能担任警卫总队第一大队的大队长，现在就驻守在极司菲尔路55号，那里原来是76号的招待所，现在也归章国震管。
    胡孝民瞪了章国震一眼：“你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所谓的“反日分子”自然是不存在的，章国震一定是贪图人家的美色，不仅要白睡，还想长久占有。这也是特工总部惯用的一种手段，一顶抗日分子的帽子扣下来，谁都要乖乖服从。
    章国震叹息着说：“我也没想到梦曼妙与官重孙吉关系这么好，也没想到官重孙吉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会揪住不放。”
    胡孝民问：“此事我二哥知道吗？”
    章国震轻声说：“知道，他也没什么好办法，才让我来找你。”
    胡孝民说道：“你先回去吧，明天我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章国震走后，高洋房的酒宴也散了，胡孝民把车子开到高洋房门口，像个司机一样，迎着常明生夫妇上车。
    常明生到上海后，胡孝民第一次有时间与他们夫妻单独接触。但他深知自己的任务，不该说的不说，常明生不知道他的身份，更有利于他的潜伏。
    常明生暂时住在开纳路申公馆，到地方后，胡孝民又下车，想替他开车门。常明生没有享受这样的待遇，主动开了门。
    常明生握着胡孝民的手，感激地说：“胡处长，今天真是多谢了。”
    胡孝民谦逊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常先生在上海出行不方便，明天我派辆车给你先用着，司机的话，从外面给你找一个。”
    常明生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旁边的徐莱笑吟吟地说道：“明生，既是胡处长的一片心意，我们就收下吧。另外胡处长，这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第五百五十六章 有办法
    等胡孝民的车子走远后，常明生才问起徐莱，刚才给了胡孝民什么样的“心意”。
    徐莱随口说道：“咱们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我就把那个金杯给了他。”
    常明生很是惊讶：“什么？那是袁公子送你的，怎么能给他呢？”
    他不是舍不得，而是觉得那个杯子对徐莱有特殊意思。所谓的“袁公子”，是“袁大头”上那位的公子。
    徐莱说道：“你在上海的工作，需要经常与胡孝民打交道。申三番不是说了么，胡孝民贪得无厌，我们初来乍到，不送点好东西，他能让你安生？你没听到，明天就要给你派车，还要派司机，难道我们自己不会开车么？”
    汽车是很时髦的物品，她与常明生早就学会了开车，甚至章素贞都会开车。上海交通发达，虽然路上随手都能拦到出租汽车，但出行有辆自己的车，还是最为方便。
    常明生说：“要不，跟他商量一下，车子借我们用，司机就不用派了？可这样也不妥，这不等于告诉他，我们在防备么？”
    汽车是个相对隐秘的空间，如果司机是胡孝民的人，他们的行踪等于随时让胡孝民掌握。
    徐莱说道：“这个胡孝民很厉害，他没有申三番说的那么不堪，以后还是小心为上。”
    作为电影明星，她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男人。很多人的心思，她一眼就能看穿。可胡孝民，她有些捉摸不透。
    胡孝民回到家后，才知道徐莱送自己的是个杯子。只觉得沉甸甸的，拿到书房仔细察看，才发现是金的。
    顾慧英见胡孝民把杯子放在嘴里咬了咬，冷声说道：“这又是哪敲诈来的？”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胡孝民敛财的手段。做生意，其实就是走私。当个处长，还主动向人索贿。这个杯子一看就价值不菲，估计又是谁送的。
    胡孝民把玩着金杯，做工很精巧，杯子的价值要远高于本身金子：“今天不是招待常明生夫妇么，这是他那个电影明星老婆送的。”
    顾慧英问：“常明生跟赵部长关系很要好么？”
    胡孝民说道：“昨天是他们初次见面，今天是第二天认识。两人一见如故，聊得很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如果时间再长点，估计也会喝齐心酒。”
    有些事情，他不能说得太透，需要顾慧英自己领悟。
    顾慧英突然问：“常明生是重庆过来的，会不会有其他任务？”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他就是个花花公子，在国统区待不下去了，才跑来上海享受。他来上海的任务估计只有一个：尽情享受。”
    顾慧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不管常明生是不是重庆派来的，也不管他有没有任务，特工总部，把他当成花花公子，是最好的结果。
    徐莱送金杯的事，胡孝民没向赵仕君提及。这是私人性质的礼尚往来，说不定徐莱也给赵仕君送了其他东西呢。
    胡孝民现在是情报处长，可以找驻在76号的便衣宪兵分队的日本宪兵谈话。他给涩谷打了个电话，请板本一郎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胡孝民给板本一郎准备了两百日元，虽然苏浙沪都不允许使用日元，但对日本人来说，日元还是很有用的，他们可以直接寄回国给家人使用。
    胡孝民把装着日元的信封递给板本一郎：“板本君，警卫总队第一行动大队，有两个人被送公共租界静安寺巡捕房抓了，能否请你出面，把人引渡回来？”
    他与板本一郎之间，无需那些虚情假意。有什么事情，用钱说话就行。
    板本一郎觉得这钱太好赚了，本就是公事，胡孝民不给钱，他也会办妥：“可以的。”
    胡孝民把写着两人的名字和照片递给板本一郎：“这两个人，是去金门大饭店搜捕一名叫梦曼妙的女反日分子，因为没来得及办理手续，才被巡捕房抓获的。”
    先给钱再办事，只要钱到位，事情就好办了。胡孝民对待别人是如此，他自己办事时，也是这样。再说了，这钱也不是他出，办事的是章国震，所有开销全部由章国震负责。
    板本一郎很快去了趟公共租界，他是日本人，现在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他到租界巡捕房，哪怕再无理取闹，那些洋人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然而，这次板本一郎并没有把人带回来。那两个人，是官重孙吉要求抓捕的，巡捕房也不敢放人。官重孙吉是个少佐，比板本一郎高了好几级，巡捕房自然不会卖他的面子。
    板本一郎回来后，向胡孝民解释：“胡桑，这两个人带不回来。官重孙吉还向巡捕房控诉，第一行动大队的章国震绑走了梦曼妙，敲诈勒索不说，还想奸污梦小姐。”
    胡孝民喃喃地说：“怪事，梦曼妙明明是反日分子，官重孙吉为何会庇护她？难道说，登部队被反日分子渗透了？”
    板本一郎把钱拿出来还给胡孝民，很是愧疚地说：“胡桑，这件事很抱歉，涉及登部队，官重孙吉又是少佐，实在帮不上你。”
    胡孝民朝板本一郎鞠了一躬，诚恳地说：“板本君能跑一趟，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这是我的心意，不管有没有帮忙，都请你收下。你的家人，需要这笔钱。”
    板本一郎很是感动：“多谢胡桑。”
    胡孝民对他非常好，这才是大日本帝国的真正朋友。
    板本一郎走后，胡孝民去了趟极司菲尔路55号，这里原来招待所，行动三处的洪霞就驻在这里。孙墨梓离开76号后，特工总部机构和人事做了很大的调整，警卫总队除了两个特务大队驻在76号外，其他几个行动大队，都驻在周围。
    章国震看到胡孝民，脸上堆着笑，那条刀疤挂在脸上，显得很别扭：“胡处长，你可来了。”
    胡孝民问：“官重孙吉知道梦曼妙死了吗？”
    章国震摇了摇头：“应该还不知道。”
    胡孝民又问：“他知道梦曼妙是反日分子吗？”
    章国震说道：“他知道却不相信。”
    “那就有办法了。”
    ps:听说好多人手里还有月票没投出来，月底了，不投就作废啦。

第五百五十七章 送上门
    章国震听到胡孝民说有办法，顿时满脸喜色，静静地听着胡孝民继续说。然而，胡孝民却不说话，慢条斯理地掏出烟，点上后深了几口，怎么也不说话。
    章国震试探着问：“胡处长，你说的办法是什么办法？”
    胡孝民缓缓地说：“今天我请宪兵分队的板本一郎，去了趟静安寺巡捕房，你的两个兄弟，没办法引渡。官重孙吉少佐，怀疑他们是绑匪。梦曼妙失踪，官重孙吉怀疑是你干的。事实上，梦曼妙也死在你这里。”
    在说到官重孙吉是“少佐”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这是要提醒章国震，此事很不好办，非常之棘手。
    章国震说道：“他只是怀疑，还没有证据嘛。”
    胡孝民吸了口烟，又说道：“梦曼妙是百乐门的当红舞女，如果她失踪，甚至被杀，一定会引起那些小报的疯狂报道。”
    章国震陪着笑说：“是啊，所以才麻烦胡处长。”
    胡孝民淡淡地说：“你麻烦我，我只能麻烦板本一郎。请他出马，可是花了钱的。”
    章国震恍然大悟，马上到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哦，明白。胡处长，小小心意，千万不要嫌少，事情办妥后，兄弟另有重谢。”
    胡孝民一把抓住他手里的小盒子，嘴里却推辞着说：“大家都是兄弟，谈钱就见外了。”
    章国震手里的盒子，差点被胡孝民夺去，但嘴里还得劝他收下：“这又不是给你的，找板本一郎办事，也是要花钱的嘛。我们给钱，板本一郎还未必会要呢。”
    胡孝民犹豫着说：“你说得也有道理，那好，我就先收着。”
    章国震只希望胡孝民能快点说出他的办法，急忙劝道：“请务必收下。”
    胡孝民拿过盒子后，才说道：“你把梦曼妙的尸体，送到官重孙吉家里，看他有何反应。”
    盒子里的东西，他不用看都知道，应该是金条。章国震还是很上道的，知道要花钱才能消灾。
    章国震问：“如果他还不依不绕呢？”
    胡孝民冷冷地说：“梦曼妙是反日分子，官重孙吉敢替她申冤，那也是反日分子！”
    章国震脸颊上的刀疤微微颤抖着，嘴里迟疑着说：“可是……”
    胡孝民说道：“不管梦曼妙是不是反日分子，现在她必须是。官重孙吉如果收手也就是罢了，要是不收手……哼。”
    章国震瞬间明白了胡孝民的意思，杀人放火可是他的强项，马上说道：“明白。”
    官重孙吉是日本人怎么样？是少佐又如何？真要把自己逼急了，把他当反日分子处理。不，应该是反日分子把他处理。军统不是有个歼敌计划么？把官重孙吉也列入这个计划就是。
    胡孝民给章国震出主意，就是想让他对日本人动手。章国震为了自保，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一旦他杀了日本人，以后就有把柄在自己手里了。
    离开极司菲尔路55号，胡孝民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章国震的那个盒子，下面是一沓法币，上面摆着两根金条。
    胡孝民粗略看了一眼，应该在一千左右。虽说法币不断贬值，但这也是笔不少的数目。
    “胡先生。”
    快到76号时，冯五从一辆新的林肯汽车里下来，朝着胡孝民跑过来。
    胡孝民看到冯五后，问：“怎么样，能开吗？”
    还在几个月前，他就让冯五去学开车。人力车不仅辛苦，而且无法接触到上层人士。在上海要考个汽车驾照倒也不难，胡孝民给了笔钱，不到两个月，冯五就考到手了。之后胡孝民让他开过一段时间，还准备也给关寿楣配辆车，现在只能先紧着常明生。
    冯五憨厚地笑了笑：“可以开，就是不敢开快了。”
    胡孝民安慰道：“车子要多开，车技才会好。以后你每天的任务，是开完一箱油。等你开完一百箱，汽车的四个轮子就像长在你脚上一样。”
    胡孝民坐着冯五的车子进了76号，让他把车停到高洋房门口。随后，胡孝民去向赵仕君报告。
    胡孝民说道：“部长，我想给常明生派辆车，他刚到上海，也需要一辆车。另外，给他找了个司机，虽然是个新手，但是我的线人。”
    赵仕君疑惑地说：“孝民，你这思路不错。只是，常明生和徐莱都会开车，他们会要你的司机吗？”
    给常明生派辆车，确实是个绝妙的主意。有了车子，常明生去哪里，岂不尽在掌握之中。如果司机是自己人，就更方便监控了。
    胡孝民笑道：“如果不要我的司机，正说明他们有鬼嘛。”
    赵仕君点了点头：“很好。”
    胡孝民说道：“我等会亲自去一趟，跟常明生说，这是部长对他的关心。另外，常明生目前住在申三番家，要不要给他安排一个住处？”
    这是做人情的好时候，其实他昨晚就跟常明生说起，今天就算特别提出是赵仕君的心意，常明生也不会当真。
    胡孝民坐着冯五开的车子，去了开纳路申公馆。冯五的车技一般，在路口等红绿灯时，还熄了两次火。
    胡孝民到申公馆后，把常明生夫妇请了出来：“常先生，新车配新司机，希望你不要嫌弃。我知道你们都会开车，但冯五对上海很熟，他原来是人力车夫，刚学会开车没多久。”
    常明生看到这辆最新式的小轿车，很是喜欢，感谢道：“多谢胡处长。”
    胡孝民说道：“赵部长说，昨天那顿饭算工作餐，今天晚上在华懋饭店，邀请两位共进晚餐，请务必赏光。”
    官重孙吉第一次见到梦曼妙时，就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中国姑娘。梦曼妙虽是舞女，可善解人意，并没有因为他是日本人，就对他有恐惧感，而是把他当成了朋友，真正的知己。
    官重孙吉曾想过，要娶梦曼妙。然而，话还没说出口，特工总部那帮混蛋竟然想染指梦曼妙！他听梦曼妙说起，章国震不仅想要她的人，还贪图她的钱，章国震派人到金门大饭店绑架梦曼妙时，官重孙吉就布局，让巡捕房把人抓走。
    然而，梦曼妙还是失踪了，并且在几天后，变成一具尸体，躺在他的住所。

第五百五十八章 兴师问罪
    看到梦曼妙的尸体，特别是看到她身上的伤痕，官重孙吉怒火中烧，这是在挑战他的耐心和底线！
    官重孙吉特意换上少佐的军装，坐着车子去了极司菲尔路55号。门口的警卫看到一个满脸怒容的日本军官，哪个敢拦？一个不懂事的刚走过去问一句，就换来一大嘴巴子。
    章国震刚接到门卫打来的电话，官重孙吉就到了办公室，而且是一脚踹开门，横冲直撞进来的。
    章国震也是个脾气火爆之人，下手更是狠辣，要不然也不会得到血腥太岁的外号。他的目光盯着官重孙吉，脸颊上的刀疤因为呼吸加剧而微微颤动着：“官重少佐，所谓何事？”
    官重孙吉说得很慢，目光中喷着愤怒的火焰：“梦曼妙小姐，是不是你杀的？”
    官重孙吉长相中上，身高中等，在日本人当中，绝对的高个子。他会说点中国话，喜欢上梦曼妙后，水平更是有了长进。
    章国震一脸“震惊”：“梦曼妙？她死了么？”
    章国震是小混混出身，一直在帮会做事，跟着吴世强到了特工总部，才算出了头。论表情的控制，他远不及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
    所以，官重孙吉一眼就看穿章国震是在演戏，他走到章国震面前，扬起手，朝章国震狠狠地甩出一记耳光。
    然而，官重孙吉的手却没能碰到章国震，他的手腕被章国震在半空中抓住。
    章国震的脸色变得狰狞恐怖，脸颊上的刀疤，更是一动一动的，特别吓人。官重孙吉是军官，他右手被抓，左手一拳就朝章国震脸上挥去。
    章国震虽没受过军事训练，但在帮会里，却是个打架的高手。官重孙吉一再动手，他哪能再忍？如果没进特工总部，对日本人可能还会忌惮，现在早不把日本人当回事了。
    官重孙吉一拳打在他右脸颊上，章国震身子往后倒，左手却没松开官重孙吉的手腕，官重孙吉撞向他，两人翻滚在地上。
    倒在地上，两人抱在一起，这种街头打斗是章国震强项。他身材比官重孙吉高大，一个翻身把官重孙吉压在身下，挥起斗大的拳头，如雨点般砸向官重孙吉。
    可怜的官重孙吉，此时的军事技能一点都发挥不出来，他怒极而笑，伸手就去摸枪。日本的南部十四式手枪，要拉到枪栓子弹才能上瞠，这需要两只手配合。
    “八嘎！”
    官重孙吉情急之下大吼一声，也不管子弹有没有上瞠，先对准章国震的脑袋再说。
    这句日语，让章国震脑子猛然一惊，他才想到，被自己狠揍的是个日本人，还是个日本军官。
    混混之所以是混混，是因为做事不考虑后果，血往上涌，先痛快了再说。
    看到官重孙吉拿枪指着自己，他一把夺过枪，再一拳狠狠地砸在官重孙吉脸上，官重孙吉受此重击，终于昏了过去。
    跑进来的章国震的亲信手下曹绍宗：“大队长，没事吧？”
    章国震指了指门口：“把门关上。”
    曹绍宗指着地上官重孙吉，担忧地问：“大队长，没死吧？”
    章国震掏出手帕，擦着双手：“叫辆车，把他扶出去，记着，要让人看到他活着从我们这里出去。”
    曹绍宗问：“送到哪？”
    章国震此时也在想，此事要如何善后：“广慈医院吧，让医生检查一下有没有爱伤。”
    官重孙吉绝对不能在自己这里出事，杀梦曼妙，他可以将对方诬陷为反日分子。官重孙吉是日本军官，还是少佐，说他是反日分子，没人会相信的。
    曹绍宗和章国震架着官重孙吉上车，把官重孙吉扔进车里后，章国震还朝着车内昏迷的官重孙吉说：“官重少佐慢走。”
    这话是说给其他人听的，官重孙吉来兴师问罪，两人大打出手，但此事不能为外人所知。
    等车子开出去后，章国震才去了对面不远的76号。他是警卫总队的人，进出76号自由得很。
    章国震到吴世强那里哭诉：“大哥，官重孙吉欺人太甚，找到我那里兴师问罪，还说要把我们警卫总队撤销，连带着治你的罪。”
    他的演技很拙劣，吴世强却没看出来，他视章国震为自己的心腹。如果说吴世强是赵仕君的打手，那章国震就是吴世强的打手。只要吴世强一声令下，不管是谁他都敢动手。
    吴世强问：“不是让你找孝民吗？他没给你出主意？”
    章国震急道：“他倒是出了个主意，让我把梦曼妙的尸体扔给官重孙吉，梦曼妙是反日分子，官重孙吉如果替她出头，那也是反日分子。可我想了想，官重孙吉再出头，日本人也不会觉得他是反日分子啊。”
    吴世强说道：“你先等会，我去趟情报处。”
    胡孝民看到吴世强登门，马上站起来相迎：“二哥，你怎么来了？有事打个电话，我过去就是嘛。”
    吴世强说道：“官重孙吉今天到章国震那里兴师问罪，还想要治我的罪，哼。”
    胡孝民义愤填膺地说：“什么？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吴世强对胡孝民的表现很满意，自己这个六弟还是讲情面的：“二哥找你来商量，看这件事怎么处理为好。”
    胡孝民喃喃地说：“官重孙吉看到梦曼妙的尸体还来闹事，说明不想罢休。这件事，不死不休啊。”
    吴世强犹豫道：“杀日本人……”
    胡孝民马上说：“杀日本人那是重庆分子才干的事，我们是保护日本人的。情报处在军统有内线，他们遇到日本军官，可以不请示上级就制裁的。最近，他们可能会对官重孙吉有兴趣，一个日本少佐，经常单独外出，是很危险的。”
    吴世强眼睛一亮：“六弟，有你的，这件事就拜托了。”
    胡孝民笑道：“二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何须拜托？”
    吴世强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好，这次二哥欠你一个人情。”
    胡孝民叮嘱道：“二哥千万别这么说，只是这件事要做得隐秘，绝对不能留把柄。”
    ps:睡了一觉，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做，又醒来了，码完这一章，可以安心睡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调任
    吴世强原本以为，官重孙吉由军统动手，胡孝民提醒后，他才明白，这是让章国震动手。官重孙吉被杀后，胡孝民会通知情报处在军统的内线，“承认”是军统所为。章国震杀日本军官是重罪，军统杀日本军官就是立功。
    吴世强朝胡孝民拱了拱手，诚挚地说：“孝民，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以后大家就是亲兄弟。”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二哥这不是折煞我么？这件事我还是要叮嘱一句，这是咱们兄弟俩的事，在这里说的话，出了门我是不承认的。人呢，由他们动手，成功了，军统那边上报领赏，失败了，自己收拾烂摊子。”
    总而言之一句话，胡孝民不承担任何风险。章国震杀人，三大队报功，两边也不联络，事后章国震死不承认动了手，军统也不否认制裁官重孙吉的行动。
    吴世强点了点头：“应该这样，你考虑得很周到，我们不能承担任何风险。”
    胡孝民突然笑嘻嘻地问：“二哥，听说你家里雪茄成箱成箱的堆在那里，红酒一车一车的往家里拉，强纳华克的威士忌、tov的白兰地堆得比山还高，我能不能去拉点回来？”
    他说的是“拉”，而不是“拿”，拉要用车，拿只用手，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吴世强高兴地说：“你喜欢二哥家的东西，二哥心里高兴呢，我等会就让人送点到你家。”
    他没读什么书，要不是到了特工总部，现在还给人当司机。他家里的装修极尽奢华，可却土里土气，比如西式花园里却摆个大香炉，洋房里摆着全套红木家具，显得不伦不类。
    家里收藏的东西，也是各种珍宝、首饰，那些雪茄、红酒、外国洋酒，都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品位。能得到胡孝民的喜欢，他确实发自内心的高兴。
    胡孝民与吴世强在谈话的时候，对面梅机关的冈田新大郎，也接到了雪狼的电话：“接到上面的命令，择机制裁常明生。”
    李林木接到这个命令时，很是奇怪。常明生又没叛逃，在重庆辞掉了一切职务，到上海来住家，为何要制裁呢？
    他突然想到，这是通过雪狼转告给冈田新大郎，是不是说，重庆想让日本人知道，常明生与重庆再没关系了呢？
    冈田新大郎急道：“制裁常明生？雪狼，你一定要阻止军统的行动。”
    重庆想制裁常明生，这说明常明生与重庆是真正的分裂了。否则，军统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雪狼迟疑道：“我尽力而为，但是……”
    冈田新大郎忙不迭地说：“放心，马上给你送钱。”
    雪狼脸上露出了笑容，轻声说：“我也是需要活动的，李林木现在是三大队的大队长，没事就得拉拢他。”
    冈田新大郎高兴地说：“如果你能把李林木拉过来，经费只要你开口，要多少给多少。”
    雪狼说道：“真的？那先来五千美元再说。”
    冈田新大郎没想到雪狼这么无耻，苦笑着说：“总得见效才能开口吧？”
    其他中国人，在他面前都是服服帖帖，唯独这个雪狼，没把他当回事。提供情报看心情，配合梅机关的行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倒是伸手要钱，绝对不含糊。每个月给他一千美元，已经是最高等级的活动经费了。
    雪狼说道：“你经费到位，我才能尽力拉拢，否则我也是有心无力。”
    冈田新大郎苦笑道：“明天先给你两千美元如何？”
    也就是东南贸易公司现在生意火爆，如果从梅机关或军部申请经费，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钱给他。军票还差不多，想要法币都难，遑论美元了。
    雪狼点了点头：“可以，一千是这次的情报费用，一千是对李林木的活动经费。”
    在冈田新大郎这里，能坑一点是一点，谁知道冈田新大郎这头肥猪，什么时候就醒悟了呢？
    挂了电话后，冈田新大郎马上给情报处胡孝民打尽管：“胡处长，根据可靠情报，军统会对常明生动手，你务必做好保卫工作。”
    胡孝民一直在等这个消息：“好，我马上向赵部长报告。”
    他相信，赵仕君需要这样的消息。
    果然，赵仕君听到胡孝民的报告后，脸上反而露出了轻松的神情：“军统要对常明生动手？常明生住在开纳路，周围都是我们的人，他们能得逞吗？”
    胡孝民提议：“部长，我想再给常明生配个保镖，或者由情报处派出人员暗中保护。”
    赵仕君说道：“你们情报处的行动力量还是差了点。”
    胡孝民说道：“现在情报九组还差个副组长，情报十组的组长是忻中奎兼着，他当了副处长，总不能再兼吧？情报四科的副科长，我想从外面调一个人过来，擅长行动的，加强情报处的行动能力。”
    赵仕君问：“你想从哪个部门调人？”
    胡孝民说道：“第一行动大队如何？其他部门的人我也不太熟。”
    警卫总队的人，他倒是可以随意调配，可那些人大多是帮会成员，地痞流氓出身，这样的人放到情报处，难免会坏事。
    赵仕君说道：“你先去挑人，选好了我给江之林打招呼。另外，第二行动队情报科的夏宗江被判了刑，新的情报科长，可以从情报处调过去。”
    胡孝民说道：“多谢部长支持，我回去协调好后再向你报告。”
    第二行动大队的情报科长，他自然要拿在手里。只是让谁去呢？范桂荣和孟香谷都是情报科长，平调过去没什么意义。四科的副科长忻中奎，直接提拔为副处长，也就是说，最适合调任第二行动大队情报科长的只有鲁继荣。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把鲁继荣叫到办公室。
    胡孝民直截了当地说：“我想调你去第二行动大队当情报科长，你有什么想法？”
    鲁继荣激动地说：“多谢处座提携，继荣一定竭尽全力，为处座管好第二行动大队情报科。”

第五百六十章 各有安排
    鲁继荣知道，跟着胡孝民不会吃亏，当初他打入利昌隆五金商行，任务完成后，胡孝民将他提拔为情报组长。叶时鸣死后，马上安排他接手。现在，又让他去第二行动大队担任情报科长，这是让他独当一面，是对他无限的信任。
    胡孝民叮嘱道：“到第二行动大队后，还是要与吴震明搞好关系，你的情报科，既要对第二行动大队负责，也要对情报处负责。千万不要跟夏宗江一样，走歪路走邪路。”
    鲁继荣信誓旦旦地说：“我以前是处座的人，以后也永远是处座的人。在第二行动大队，自然会配合吴震明的工作，但我的心，一直在情报处，在处座这里。”
    胡孝民说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现在说得再漂亮也没用，我要看你的行动。你现在去康家桥62号向吴震明报到，以后记得常回来看看。”
    鲁继荣说道：“我生是情报处的人，死是情报处的鬼。”
    鲁继荣走后，胡孝民给三科的许志高打了个电话，这些自己提拔的情报组长，现在该往上走一走了。情报科长和副科长有限，得排着队来。
    这次，轮到了许志高。
    胡孝民当副处长时，都要尽心提拔自己的人，当了处长，更要加紧步伐。
    接到胡孝民的电话，许志高迅速到了76号。他原本是个没任何背景的小人物，配合胡孝民搞了几次行动，直接提拔为情报三组的组长。
    许志高年纪与胡孝民差不多，嘴唇很薄，说话的时候语速很快：“处座，有什么任务？”
    胡孝民微笑着说：“任务只有一个，让你担任一科副科长兼三组组长。”
    许志高听到胡孝民的话，整个人都呆住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自己能当上情报组长，已经是祖上积德，至于当副科长，五年之内都不可能。情报处比他有资格的人多得很，何年何月才能轮到他呢。
    胡孝民见许志高整个人都呆住了，故意调侃道：“怎么，不愿意？”
    许志高像突然惊醒似的，头像鸡啄米一样，连声说道：“愿意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
    胡孝民叮嘱道：“鲁继荣调第二行动大队当情报科长，他空出来的职位由你担任。同时，情报三组，你也要负起责来。你与范桂荣都是我的人，要好好配合，不要让人看笑话。”
    许志高朝胡孝民深深地鞠了一躬，诚恳地说：“请处座放心，我一定好好配合范科长的工作。”
    原本胡孝民还想安排好情报四科的副科长，但想了想，还是没有马上定。这个副科长，是忻中奎调离后空出来的，忻中奎不会轻易让出来。他会让新的情报十组组长，来兼任这个副科长。
    随后，胡孝民去了趟忆定盘路的第一行动大队。孙墨梓走后，特工总部的行动单位分为两大块，警卫总队由吴世强担任总队长，下设两个特务大队，驻守在76号。还有四个行动大队，分别在76号周围警戒。
    而行动总队，由江之林担任总队长。这个江之林，原来是军统上海区的行动队长，因为与原来的区长有意见，愤而投靠76号。
    行动总队原本只有四个行动大队，分别是原来的四个行动处。现在已经扩充到了八个行动大队，如果有投靠转变人员，赵仕君依然可以增加，他曾经放言，行动总队可以增设一百个行动大队。
    江之林担任行动总队长，兼任第一行动大队长，原来的行动一处处长万千良，现在是第四行动大队的大队长。
    第一行动大队的大队长虽然换了，但下面的人事并没有什么变动。情报处长依然是雷勇辉，一队长沈似旭，二队长杨育才。之前因为试探胡孝民，他们三人与胡孝民都闹得不愉快。
    雷勇辉与胡孝民是在走廊见的面，他戴着一副眼镜，穿得西装革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儒雅风流的文人。谁也想不到，雷勇辉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魔王。
    看到胡孝民，雷勇辉扶了扶眼镜，生怕自己看错了。他原是情报处的人，调到原来的行动一处后，就倒向了万千良。现在胡孝民当处长，他对情报处更是没好感。
    可不管如何，胡孝民毕竟是处长了，比他高一级，再也不是那个他可以随意试探和羞辱的新人了。
    雷勇辉迟疑道：“胡……处长……”
    他在背后，对胡孝民一向是直呼其名，喊“胡处长”还不太习惯。
    胡孝民似笑非笑地说：“雷科长要出去？”
    他担任情报处长后，一直在办“马宁一”的案子。现在才有时间，与其他单位的情报科长见个面。
    行动总队有八个行动大队，每个行动大队都设了情报科。这些情报科，有些是从情报处调人过去，大多都是自立江山，与情报处并没什么关系。
    行动第一大队长的情报科，除了雷勇辉是情报处派过来的之外，具体业务也与情报处没什么关系。原本情报处的情报三科，负责指导其他单位的情报工作，可雷勇辉的情报科，与处里的情报三科，几乎没发生过任何关系。
    雷勇辉把眼镜摘下来，拿出手绢擦了擦：“胡处长有事么？”
    他已经平静下来，胡孝民是情报处长又如何？自己只对江之林负责，胡孝民管不到自己。
    胡孝民故意摆着架子说道：“对，想听听你们行动一大队情报科的工作。”
    雷勇辉无奈，他当着胡孝民的面擦眼镜，是对胡孝民有轻视之意，哪想到胡孝民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拿起处长的架子跟他说话：“胡处长请。”
    到雷勇辉的办公室后，雷勇辉耐着性子，向胡孝民报告了情报科最近的工作。行动第一大人的很多人，都是原来万千良从军统上海区带过来的。他们虽然很熟悉军统，可到了特工总部后，并没有提供太多的军统方面的情报。
    也就是说，雷勇辉这个情报科长，向胡孝民汇报时，并没多少实质性内容。
    胡孝民听着听着，脸色就沉了下来。

第五百六十一章 挖人
    胡孝民身为情报处长，在雷勇辉面前当然可以甩脸色。哪怕雷勇辉在情报处时，胡孝民都还在宁波，资历要比胡孝民深得多。
    资历再深，职务不高，也是没用的。面对胡孝民，雷勇辉就算不归他管，也不敢跟胡孝民这样给脸色。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雷科长，情报工作要走在行动的前面。没有情报的支持，行动也无从谈起。行动第一大队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你又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情报人员，一大队又是江总队兼着，如果情报科工作没做到位，你让人看笑话不要紧，江总队的面子总要过得去吧？”
    听着胡孝民老气横秋的教训自己，雷勇辉气得肺都炸了。自己在情报处的时候，胡孝民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有什么资格教训自己？
    雷勇辉淡淡地说：“江总队对我们情报科的工作，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我们的人员编制还是满的。”
    他这是讥讽胡孝民，情报处近段时间死了不少人，至少行动一大队没出什么问题。
    胡孝民缓缓地说：“在前线冲锋陷阵的部队，总是会有伤亡，越是战功卓著的部队，伤亡往往越大。而躲在后方享受的部队，子弹都不用浪费，就像一潭死水，鱼都养不活。各个单位的情报科，以前怎么样我不管，从现在开始，必须加强与情报处的联络。情报科的业务，由情报处主管和指导，这一点，过去执行得不好，以后必须改正过来。”
    雷勇辉说道：“情报科归行动一大队管辖，只要江总队没意见，我自然不会有意见。”
    胡孝民要把手伸到其他单位，只要上峰答应，他自然没问题。这种事，恐怕没几个人会答应吧？行动一大队的情报科，怎么能听情报处的呢？雷勇辉和他手下的薪水和津贴，又不是从情报处领的。
    胡孝民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已经向赵部长报告过。行动二大队出了一个夏宗江和姜曙东，其他单位，可不能再有这样的人了。”
    雷勇辉笃定地说：“这一点请胡处长放心，行动一大队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胡孝民提醒道：“话不要说得太满，行动一大队情况复杂，更应该注意。”
    雷勇辉觉得今天自己真是倒了大霉，无缘无故碰到胡孝民，听了一堆冷言冷语，整个人都不好了。最让他郁闷的是，还得领着胡孝民到江之林的办公室。要不是胡孝民当了处长，他真想拂袖而去。
    江之林瘦高，最大的特点是眉毛粗而浓密，他原是军统上海区的行动队长，因为区长不和才怒而投向76号。
    到特工总部后，深得赵仕君信任，委任行动总队长的职务。这让江之林很感动，他在军统，被区长忌恨，到特工总部反而能得到完全的信任。
    担任行动总队长后，他非常卖力，特别是针对军统的行动，如果不投降，那就是死。相比原来在军统，现在的江之林更加心狠手辣。
    江之林是行动总队长，手下有八个行动大队，在特工总部的级别比胡孝民高半级。可他看到胡孝民，并没有摆架子。
    江之林原本坐在办公桌后面看文件，看到雷勇辉领着胡孝民进来，马上迎了出来，双手抱拳，两道浓眉向他扬了扬，满脸笑容地说：“胡老弟可是难得来我这里。”
    胡孝民也拱了拱手，微笑着说：“孝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要来麻烦江总队了。”
    雷勇辉在后面看着，轻轻带上门离开了。两个长官谈话，他是没资格在旁边听的。不管如何，他毕竟只是个科长，差了人家整整一级呢。
    江之林请胡孝民坐下来说：“我听赵部长说了，你想借调两个人？”
    胡孝民诚恳地说：“常明生到了上海，我们收到情报，军统准备制裁常明生。江总队也知道，情报处的行动能力较弱，但这次的保护人员，最好又是情报处的人，所以只好来向江总队求援了。”
    江之林微微颌首，说：“此事赵部长也跟我说了，你想调谁？”
    胡孝民说道：“行动一大队藏龙卧虎，个个都是大才，我与行动一队的杨辉有过合作，如果江总队同意，我想请他担任情报处新建的情报五科科长。”
    情报处最大的弱项是没有行动能力，平常有一半以上的情报员，为了进出租界方便，连枪都没配。如果有一个专门的行动组，将大大有利于情报处的行动。
    江之林松了口气，他以为胡孝民会调行动一大队的队长级人，杨辉只是副队长，去情报处当科长，算是升一级，他自然不便拦着别人升官；“杨辉？如果他愿意去，我自然不拦。”
    江之林随后把杨辉叫到办公室，当面问起他的意愿：“杨辉，胡处长想调你去情报处，你愿意吗？”
    杨辉望着胡孝民，疑惑地说：“去情报处？”
    他对胡孝民当然有印象，而且印象深刻。还是谭志兵当处长时，他被派去保护过胡孝民。那个时候，胡孝民才刚到情报处。没想到才一年时间，胡孝民连升几级，现在都成处长了。而他，依然在沈似旭手下当副队长。
    去年他保护胡孝民时，胡孝民职务比他还低，一年时间，现在的胡孝民已经是处长。
    胡孝民诚恳地说：“我准备在情报处新建一个负责行动的情报五科，如果杨队长愿意屈就，想请你过来当科长。”
    杨辉看了看江之林，犹豫着说：“这个……”
    江之林两道浓眉扬了扬，说道：“我向赵部长表过态，全力支持情报处的工作，只要你愿意，今天就可以去情报处报到。”
    杨辉郑重其事地说：“承蒙胡处长看得起，我愿意去情报处工作。”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到情报处当科长，比在这里当副队长要强得多。沈似旭很强势，在他手下做事，很容易受气。
    杨辉点了头，江之林也没意见，事情就算办成了。杨辉得知他的第一项任务是保护常明生后，提出还想带他的手下耿剑青过去。耿剑青只是行动一队的队员，江之林也没问耿剑青的意见，就答应了下来。
    胡孝民回去的时候，载着杨辉和耿剑青，他也没回情报处，直接带他们去了开纳路的申公馆。

第五百六十二章 要办案
    忻中奎原本想着，抓到军统三大队的李林木，再风光上任情报处副处长。然而，麦根路的枪战，军统在半路伏击，让特工总部损失惨重，虽然没能救走马宁一，可他的所有布置全部落空，整个人也弄得灰头土脸。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情报处没能建立威信。上任时，也就胡孝民把几个科长和副科长召来，匆匆宣布对他的任命。
    反倒是新建情报五科，胡孝民弄了个比较大的场面。在早上召开全处大会，宣布正式成立情报五科，由行动第一大队的杨辉担任科长，耿剑青担任行动小组长。
    另外，胡孝民还宣布，鲁继荣调行动第二大队担任情报科长，情报一科的副科长由许志高担任。
    忻中奎大急，他是从情报四科的副科长提拔上来了，四科的副科长，可不能再由胡孝民任命了。否则，他这个副处长，岂不被人架空？
    等散会后，忻中奎就去了胡孝民的办公室。这些人事任命，胡孝民之前都没跟他商量，既然宣布，他自然不好反对。可四科的副科长，以及十组的组长，必须是自己人。
    黄生道刚担任情报处长时，可谓威风八面，从宪兵工作队带来两组人，新建情报九组和十组。又增加一个情报四科，拉拢孟香谷、廖新民等人。
    原本胡孝民在情报处的影响力趋向于零，哪想到为了抓捕军统的交通，黄生道反被军统伏击。黄生道这一死，倒真是便宜了胡孝民。
    忻中奎到胡孝民的办公室后，直截了当地说：“胡处长，情报四科的副科长，我建议由葛维武担任。”
    如果黄生道不出事，情报处的事，根本轮不到胡孝民来决定。他和叶时鸣，将分别取代范桂荣和孟香谷，到时候再把那些情报组长撤换。到时候，胡孝民应该跟自己现在的心情一样，有力无所处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胡孝民再次坐大。
    胡孝民缓缓说道：“葛维武是一科的人，他调四科当副科长，九组交给谁？十组的组长你又准备让谁来担任？这两个组，原来是黄处长从宪兵队带过来的，他殉难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忻中奎双手抱臂，左手的第六指也露了出来：“这个……？”
    他确实没考虑这些问题，四科的副科长拿到手了，那九组和十组又交给谁呢？让葛维武兼任十组组长倒是可以，反正他原来是十组的副组长。可九组呢？
    九组原来的组长是叶时鸣，没多久就死在军统手里。于益接任后，才一天时间，又被当街枪杀。葛维武当时听说要去九组，吓得当场昏倒。
    胡孝民缓缓地说：“九组目前只有六个人了，十组也只有七个人，两个组人员都不足，如果把两个组合并，这些问题就都解决了，让葛维武担任四科副科长兼组长。”
    忻中奎伸手左手摇了摇，态度很坚决：“不行！九组和十组是黄处长亲手建立的，我不能扩大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取消呢。”
    胡孝民说道：“那好，你尽快把九组和十组的人事安排好。如果需要人，可以从其他部门调几个人过去充实他们的力量。”
    忻中奎说道：“到时再说吧，谢谢胡处长。”
    胡孝民能把九组和十组让给他，还让葛维武担任四科的副科长，还算给了他面子。如果胡孝民从其他情报组调一个副科长，他也没办法。
    回到自己办公室后，忻中奎赶紧把葛维武叫来。
    葛维武个子小、眼睛小、嘴巴小、耳朵小，长得贼眉鼠眼，像只老鼠一样，他进来时躬着身子，笑嘻嘻地说：“恭喜处座。”
    忻中奎语重心长地说：“葛老鼠，我们这些从宪兵队过来的，黄处长、叶时鸣、于益，再加上梁伯华都殉难了，别人说我们宪兵队的不行，说我们只能在虹口欺负一下中国人，碰到军统这些职业特工就不行了，你可得给我们争口气。”
    他们到情报处以来，可谓损失惨重。一个处长、副科长、情报组长、副组长先后死在军统手里。搞得他现在想任命情报组长和副组长，一时之间都没有合适的人手。如果从其他单位调，又怕胡孝民借机安插他的人。
    胡孝民新搞了一个情报五科，看似情报处的规模又扩大了，但那是胡孝民的力量。杨辉是胡孝民请过来的，从行动第一大队一队的副队长，现在的情报五科科长，杨辉对胡孝民感激不尽，跟他也不是一路人。
    葛维武一本正经地说：“我听处座的。”
    他在心里暗暗庆幸不已，幸好搭上了军统的这条线，否则他怕也早死了。
    忻中奎缓缓地说：“让你来，是想让你回四科，接替我之前的位置，担任四科的副科长兼十组的组长。”
    以葛维武的形象和资历，当副科长确实有些勉强。他人长得矮小，看着獐头鼠目，要不是实在没合适的人，实在不想提拔他。
    葛维武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惊喜地说：“当副科长？谢谢处座。我一定好好干。”
    忻中奎问：“九组只有六个人了，你调过来，就只有五个，你看是从十组调一个人过去？还是在九组挑个人当组长？”
    葛维武说道：“十组可以调一个人过去，再在九组选一个人当组长就是。”
    忻中奎说道：“现在情报处有很多人，觉得我们这些从宪兵队过来的，没什么本事，也干不成什么事，你告诉下面的兄弟们，一定要打起精神，办几件漂亮的案子。”
    他如果知道，葛维武早跟军统勾结，而且联络员也是李林木的话，恐怕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葛维武苦笑着说：“我倒是想办，可没抗日组织的情报，其他几个组得到线索，也不会与我们分享，想办案子，难。”
    忻中奎缓缓地说：“再难也要办，你先去熟悉情况，至于情报，我可以提供……”
    葛维武眼睛一亮，惊喜地说：“真的？”

第五百六十三章 帮忙
    胡孝民与冈田新大郎商量过的，目前军统三大队的内线，暂时蛰伏，过段时间再启用。马宁一身死，军统会不会调查？李林木当了三大队的大队长，如果知道马宁一在去刑场前，就被冈田新大郎处决，又会怎么想？
    忻中奎为了能与李林木继续保持联系，昨晚与李林木见面时，跟他说起了此事：马宁一在去刑场前，就被处决。
    李林木当时听了很高兴，因为他也从其他渠道知道了这个消息。忻中奎暗暗庆幸，如果不主动说起，李林木肯定会暗中防备。
    就像上次一样，他本想除掉李林木，哪想到反被李林木杀了梁伯华。到现在，梁伯华的尸首都不知道在哪里，估计扔进了黄浦江。
    昨天晚上，李林木告诉忻中奎一个情报，三大队准备制裁东方和平协会香港负责人兼交通部技正陈国梁。
    忻中奎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这几天，你把十组的兄弟都配好枪，埋伏到愚园路149弄4号附近，那里有军统三大队的最新目标陈国梁。”
    葛维武诧异地问：“陈国梁是什么人？”
    忻中奎轻声说道：“东方和平协会香港负责人，也是交通部的技正，目前住在愚园路149弄4号。”
    葛维武担忧地说：“十组总共才几个兄弟，能对付得了军统吗？”
    这个情报，他肯定会报告李林木。现在不提前讲困难，出了事故，怎么跟忻中奎交待？在情报处办砸了事，最多挨顿训，如果李林木对他不满，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命。孰轻孰重，他心里清清楚楚。
    忻中奎叮嘱道：“十组的任务是跟踪，万不得已才动手，让兄弟们配枪，是为了自保。军统行动之前肯定会踩点，行动之后要撤离，如果你能抓住这两个时机，就有机会抓住他们的尾巴。”
    葛维武眯着小小的眼睛，问：“军统如果暗杀陈国梁，我们是还击？还是暗中跟踪？”
    忻中奎冷冷地说：“还个屁的击，我们从宪兵工作队过来，都死多少人了？葛老鼠，十组的兄弟，如果再有人出事，我拿你是问。”
    葛维武说道：“明白，我的任务是找到军统的据点。”
    忻中奎淡淡地说：“只要你能找到他们，剩下的事情，交给宪兵队就是。”
    葛维武提醒道：“处里不是新成立了一个五科么？他们负责行动。”
    忻中奎骂道：“如果让五科行动，我们还立个屁的功？”
    他已经暗中提醒了陈国梁，让他多请两个保镖。如果还他死在军统手里，那就是命不好了。
    要是能得到军统的准确情报，知道他们动手的时间和地点，他自然会张网以待。可要让他请动日本人，暗中保护陈国梁，那是不可能的。
    忻中奎本就不是特工总部的人，他在这里没有任何根基，除了情报九组和十组，也没有其他可以调用的力量。这两个组的人，他舍不得跟军统拼。
    胡孝民在收到李林木的报告后，很快就明白了忻中奎的心思。这个新上任的副处长，感觉到了来自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在情报处没立寸功，虽然从军统得到了一些情报，可事情没办漂亮。
    这次李林木故意告诉他，要制裁陈国梁，忻中奎马上心动了。可忻中奎并不知道，葛维武已经在暗中替军统做事。而他倚为奇兵的雪松，早就暴露。之所以没动手，只是想通过雪松，给他们传递假情报罢了。
    雪狼与冈田新大郎没见过面，两人一直通过电话联络。虽说只认暗号不认人，时间长了，日本人未免会怀疑。
    如果加上从雪松这里，也能旁证雪狼的情报，日本人必然会深信不疑。
    胡孝民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推演着忻中奎可能会采取的行动。他虽让葛维武暗中监视和跟踪，会不会再派其他人动手呢？还有，葛维武的情报，是否完整呢？
    葛维武毕竟当了这么久的汉奸，他是因为惜命才跟军统合作。如果日本人知道他的事，抓到审讯室，甚至都不用动刑，葛维武就能招认。
    胡孝民早就告诉李林木，对葛维武的使用，要以随时防备他会背叛为前提。第一次葛维武提供的情报，都可能是最后一次合作，而最后一次的情报，很有可能是给军统挖的陷阱。
    胡孝民与李林木，一天最多可以联络一次。碰到有行动时，他只能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列出来，让李林木去做选择题。
    胡孝民在办公室，可以光明正大的给李林木回复情报。以他现在的身份，不管谁进来，都得敲门。有人进来，把抽屉拉开，桌上的东西扫进去，谁会怀疑？谁敢怀疑？
    正当他在奋笔疾书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抓起来一听，是赵仕君打来的：“孝民，陪我去趟申公馆。”
    胡孝民没多问，马上应道：“好。”
    收拾好东西后，胡孝民开着车子送赵仕君去开纳路，在路上他才知道，赵仕君已经向汪即卿报告，常明生到了上海。汪即卿回复，让常明生去南京会面。赵仕君此次申公馆，正是为了劝常明生去南京。
    这个消息让胡孝民暗暗高兴，赵仕君向汪即卿报告，说明他认可了常明生的身份。而汪即卿要见常明生，更是说明他们准备接纳常明生。
    赵仕君说道：“等会常明生如果不愿意去南京，你也帮忙劝劝。”
    自从常明生到上海后，他几乎每天都跟常明生见面。有时还故意灌常明生酒，想让他酒后吐真言。常明生是有准备，借着酒劲，一再说话自己对政治不感兴趣，只想在上海这个十里洋场潇洒风流一回。
    赵仕君有次与常明生单独相处时，也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你的情况我都清楚了，不过希望你能和我成为好朋友，在工作上多帮助我。”
    常明生当时顾左右而言他，装作没听懂，把话题叉开了。
    胡孝民冷声说：“部长亲自相邀，他敢不去？到时我让申三番转告，想在上海安心住家，就得听我们的。”

第五百六十四章 催促
    胡孝民的“狠话”，赵仕君听着很满意。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搪，正是这个道理。这几天，常明生一直表示，对政治不感兴趣，只想安心在上海住家。
    到申公馆后，常明生得知赵仕君的来意，果然面露难色：“赵兄，我已无意政治，此去南京，难免又与政治有关，实非明生本意。”
    赵仕君劝道：“汪先生只想与常老弟一述旧谊，并无其他意思。”
    胡孝民也在旁边劝道：“去南京未必就是做事嘛，看望一下老朋友也是应该的。”
    常明生暗暗高兴，此事正合他意，但此时却不能表露出来：“我考虑一下吧，过两天再答复如何？”
    这个时候越是不想去南京，说明他越是想在上海住家。之后碰到汪即卿时，也就更容易取得他的信任。
    胡孝民提醒道：“常司令，近日上海不太平，希望你尽量别外出，如果要访友，可以让他们过来。”
    常明生朝胡孝民拱了拱手，苦笑着说：“胡处长，我这个司令早就不当了，以后可别再喊了。”
    赵仕君与胡孝民离开后，到车上后，赵仕君说：“你刚才出去了一趟，是不是跟申三番谈了话？”
    胡孝民说道：“是的，我还问了他的冯五和杨辉，让他们也找机会劝劝常明生。这几天，常明生见了不少重庆的人，既有饭局，也有牌局，还有酒局，他是真不怕，明知道军统要制裁他，还敢四处活动。”
    赵仕君说道：“或许是心中无惧吧。”
    胡孝民讥讽道：“也有可能是故作玄虚，都到了上海，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去南京的？”
    申三番等胡孝民和赵仕君走后，找到常明生问：“明生，你是怎么打算的？”
    常明生不置可否地说：“先看看吧。”
    他的特殊使命，并没告诉申三番。这次来上海，也没动用军统的关系，一直用的都是私人关系。
    申三番苦笑道：“胡孝民刚才找我谈话了，让我劝你，一定要去南京。听他的口气，你要是不去南京，我的生意怕是……”
    胡孝民刚才找到了，让他好生劝劝常明生，靠在一起时，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威胁的话。他只能赔着笑听着，哪怕胡孝民拍了拍自己的光头，也不敢有任何怨气。
    常明生安慰道：“申兄放心，明生是讲义气讲交情的，总不会让朋友为难。”
    他其实明天就想去南京，可答应得太爽快，会不利于他的行动。想让汪即卿信任自己，就得装作无奈之下才去的南京。
    胡孝民变相逼迫申三番，说明特工总部对自己的考察已经结束，自己的行为，并没有露出破绽。
    申三番信誓旦旦地说：“我也不会让朋友为难，如果你真不想去南京，得罪胡孝民又何妨？他最多就是砸了我的场子，总不至于抓我的人。”
    徐莱与常明生到房间后，有些嗔恼地问：“明生，戴老板不是说有人暗中保护和掩护我们么？到上海这么久，也没见军统的人露面。”
    赵仕君和胡孝民来，完全是一副催促的语气。常明生不马上答应是非常正确的，可军统的人也该露下面，让他们心里有个底。
    常明生笑道：“人家是在暗中保护和掩护我们，你没听到胡孝民说吗，军统可能会暗杀我？这就是在变相保护我嘛，军统这么一弄，赵仕君反倒更相信我是来住家的。我敢肯定，军统方面早就注意到了，还有那个暗中保护我们的人，也一直在行动。”
    徐莱讥讽道：“这个胡孝民不仅贪婪无厌，而且脑子也不灵光。”
    收了自己送出的金杯后，胡孝民对他们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又是配车，又是派司机，还安排了两个行动人员，日夜保护他们。军统是戴立的部下，又怎么会暗杀自己呢？
    常明生笑着说：“人蠢有人蠢的好处，他这么一弄，其实也变相帮了我们。”
    赵仕君第二天让胡孝民又去了开纳路申公馆，让他催促常明生。南京那边已经在问起，常明生去南京的行程，可现在常明生还没松口，他都不好回复。
    胡孝民开着车子到开纳路申公馆，下车时，抱着被褥。走到里面，碰到申三番，开口就问他：“申和尚，你家的客房在哪里？”
    申三番看到胡孝民，一脸吃惊地问：“胡处长，这是干什么？”
    胡孝民冷冷地说：“常先生不答应去南京，我就在你家住下了，你的书房借给我办公，里面装了电话吧？以后情报处的电话，全部打到这里来。”
    申三番赔着笑说：“胡处长说笑了，申某这里怎么能办公呢？岂不是耽误胡处长的公事？”
    胡孝民真要住在他家，还在这里办公，以后他家就成了特务汉奸的天下。他虽是帮会成员，跟76号可不是一路人。在上海民众眼里，帮会成员比76号的汉奸正直得多。
    胡孝民生怕申三番不会着急，又说道：“你再给我找个地方，等会我情报处十个情报组长都要来开会，另外，中午就在你家吃饭了，提前准备一下，不用太丰盛，八个菜就可以了。”
    申三番吓得头顶的汗都出来了，马上说道：“胡处长，我马上就跟明生说，今天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这被褥，能不能先放在这里？”
    情报处十个情报组来了，下面的情报员会不会来？他的赌场，每个月都要向情报处进贡。情报处长住在自己家里，下面的那帮人，会让他过得舒服？胡孝民搬进来容易，要让他搬出去，没有点钞票是打发不了的。
    胡孝民把被褥放到椅子上，掏出烟，准备点火：“那好，我等你一根烟的功夫。”
    申三番一听，扭身就跑，比兔子跑得还快些。如果胡孝民抽得快些，不要一分钟就抽完了。
    申三番顾不上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明生，胡孝民抱着被褥来了，想在我家住下，你不答应去南京，他就不走。”
    常明生也愣住了，苦笑道：“这不是耍赖么？”
    申三番急道：“不仅要住在这里，还要在这里办公，等会他的十个情报组长会来我这里开会，中午还要在这里吃饭。这帮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来了我家，到时比送瘟神还难。”
    常明生缓缓地说：“你去回复胡孝民，我去南京就是。”

第五百六十五章 准备
    听到常明生点了头，申三番朝胡孝民飞奔而去，生怕胡孝民那根烟抽完了。
    徐莱望着申三番慌不择路的朝前院跑去，黛眉微蹙：“明生，胡孝民好歹也是个情报处长，怎么能这么无赖呢？”
    常明生微笑着说：“这说明南京催得很急，我相信，几天之后就能见到汪即卿了。在南京，有很多老朋友，到时候可以跟他们聊一聊，我们也要准备正式开展工作了。”
    刚才申三番是真急了，如果再不答应，以后都不好再在这里住。他是个很讲朋友义气的人，总不能让朋友为难。
    做人如果没有为他人着想的善良，是很难交到朋友的。
    徐莱担忧地说：“到南京你更要谨慎，在这里军统还能配合，到南京后就只能靠自己了。”
    申三番跑到前面的客厅，看到胡孝民正要把烟头丢掉，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喊道：“胡处长，且慢！”
    胡孝民作势要扔：“再慢就烫手了。”
    申三番马上说道：“明生答应去南京了。”
    这个时候再废话，就是找不自在。胡孝民真要住在他家，整个家里都被会被他搞得乌烟瘴气，这套房子他都不想再住了。
    胡孝民一愣，打量着申三番，似乎不太相信：“常先生答应了？”
    申三番信誓旦旦地说：“明生亲口所说，胡处长要是不相信，可以当面去问。”
    胡孝民问：“那好，我马上报告赵部长，你家电话在哪？。”
    申三番松了口大气，连忙说道：“这边请。”
    赵仕君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很是高兴，得知他在申三番家，让他回去当面报告。
    赵仕君见到胡孝民后，笑吟吟地说：“孝民，这件事你办得很好，我已经与南京联系，明天动身去南京，你与我同行。”
    不管常明生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总拖辞不去南京，让他很为难。胡孝民的手段，或许激进了些，只要能解决问题就行嘛。
    胡孝民谦逊地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逼他们一下，不知道还要拖到什么时候。部长，我去南京不妥吧？”
    在特工总部，他这个情报处长可能算一个人物，可到了南京，见到的都是些大佬。这些老字号汉奸，资历比他深得多，在这些人面前，胡孝民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
    赵仕君说道：“军统既然对常明生下了制裁令，我们就要有所防备，你的任务是做好安保工作。外围有政治警卫部，有特工总部南京区，内部还要靠你。”
    常明生是他先接触的，又知道军统准备暗杀他，此次南京，如果一点安保措施都没有，真要出了问题，那可怎么办？
    胡孝民点了点头：“那好，我把杨辉也带上。”
    赵仕君突然问道：“孝民，戴立与常明生私交不错，军统为何会制裁常明生呢？”
    胡孝民心念急转，马上说道：“戴立只忠诚老蒋，常明生跑来上海，还与我们接触，或许他是为了表明态度和立场。也有可能，只是发布命令，却不执行，两面都能讨好。”
    赵仕君一直对胡孝民的情报分析能力和逻辑推理能力比较欣赏，这也是为何他会把情报处交给胡孝民的原因。
    一个好的特工，不如一个有眼光的普通人，处长无需太多特工技能，但一定要有大局观，能看得清形势。
    赵仕君微微颌首：“看来确实如此。”
    胡孝民暗忖，自己下命令“制裁”常明生，差点闹出笑话。他经常让日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次差点砸到自己脚了。
    明天就要去南京，胡孝民发现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好。情报处的工作，他得交待好范桂荣和孟香谷。忻中奎有冈田新大郎的支持，说不定在自己去南京的这段时间，又闹出什么妖蛾子。
    还有陈国梁的事情，选定这个目标，既然为了警告忻中奎，也是告诉他，军统的行动，不是那么好破坏的。
    他已经考虑了多种应对方案，李林木可以根据葛维武和忻中奎反馈的信息，再加上雪松的反应，作出最合理的决定。
    下午，胡孝民把忻中奎叫到办公室，郑重其事地向他交待工作：“我要去趟南京，处里的工作暂时交给你，有什么事情多向冈田新大郎和中岛信一报告，也可以给我打电话。处里的行动，一定要先报告再执行。”
    忻中奎大喜过望：“你要去南京？几天？”
    胡孝民后面的话，他是没听进去。自己没上任之前，胡孝民大肆调整处里的人事。胡孝民现在要去南京，自己也可以行动了。
    有事他当然会向冈田新大郎报告，可处里的行动，他是没打算向胡孝民报告的。胡孝民人在南京，哪能那么及时联系得到呢？
    胡孝民说道：“我陪部长送常明生去南京，最多一个星期，少则天就到了。”
    忻中奎出去之后，就把葛维武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跟他说起陈国梁的事情。
    忻中奎问：“你们那边盯得怎么样了？”
    胡孝民一走，情报处就是他的天下。胡孝民去南京至少要天，他希望在这几天，办一个漂亮的案子，等胡孝民回来后，对他刮目相看。
    葛维武说道：“都安排好了，在陈国梁住处的前后门都安排了监视点，今天刚装好电话。对面放了辆人力车，两个兄弟有自行车，另外还有一辆汽车停在附近。”
    忻中奎笑着说道：“很好，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胡孝民下午出去了一趟，晚上又带着顾慧英去顾公馆吃饭，这段时间他去南京，要把新二组、三大队和地下党方面的事情都安排好。
    第二天上午，赵仕君夫妇和常明生夫妇，以及胡孝民和杨辉、耿剑青等人，坐火车去南京。赵仕君夫妇和常明生夫妇坐特等包厢，胡孝民等人则在旁边。
    一直到了南京下关，胡孝民才松了口气。一路上，他还真有些担心，生怕突然有人对他们动手。

第五百六十六章 歹毒
    忻中奎知道胡孝民和赵仕君去了火车站后，感觉自己的腰杆都直了。他虽是情报处副处长，可现在情报处他最大。赵仕君也去了南京，涩谷和冈田新大郎都是他的人，整个特工总部，谁能奈他何？
    下午，忻中奎正准备出去时，突然接到葛维武的电话：“愚园路149弄4号周围，出现了陌生人，上午是个背着烟箱的男子，下午有人骑自行车，在前后转了好几个圈。”
    忻中奎紧张地问：“你的人没暴露吧？”
    葛维武扬了扬两道贼眉，得意地说：“那怎么会呢？处座，我估计军统很快会动手。”
    忻中奎叮嘱道：“军统动手，与你们无关，陈国梁的死活不由我们负责。你的任务只有一个，盯死军统的行动人员，找到他们的老巢。”
    军统准备行动，忻中奎很激动，他希望军统越快动手越好，最好胡孝民回来前，能办一个军统的案子，堵住所有人的嘴。
    晚上回到家里，忻中奎刚进门，李林木就前脚跟后脚进来了。忻中奎晚上喝了两杯，警惕性大大降低。
    李林木不是一个人来的，这也是马宁一特别叮嘱的，要随时防备忻中奎突然反扑，每次与他接触，都要防备忻中奎狗急跳墙：“特工总部在愚园路149弄4号周围，是不是布置了人手？”
    姜质顶替马宁一死后，马宁一的名字舍弃不用。军统上海区向重庆局本部“悲痛”报告，屡立功勋的马宁一“英年早逝”，惨死在日寇之手。
    忻中奎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愚园路149弄4号？我要查一下才知道。”
    李林木带着两个人，他根本就不敢动手。
    李林木又问：“我们内部，是不是有情报处的人？”
    忻中奎吓了一跳，疑惑地说：“应该没有吧？我是副处长，如果有的话，我肯定知道。”
    他不知道李林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自己私自与雪松联络，让他有所察觉？
    李林木叮嘱道：“你刚上任，还不熟悉情况，找机会查一下，看情报处或特工总部，是否在我们内部有线人。如果有，一定要找出来。”
    李林木走后，忻中奎的酒全醒了。
    第二天上午，忻中奎独自出去了一趟，他要与雪松接头。黄生道死后，留给他最宝贵的财富，就是雪松。
    胡孝民和冈田新大郎都要求，雪松进入休眠，既不活动，也不发展下线。而他决定，悄悄启用雪松。他这个副处长，在情报处没什么威信，必须办几个漂亮的案子，让所有人对他侧目而视。
    在法租界霞飞路的一家小旅馆，忻中奎与雪松见了面。
    雪松轻声说：“我最近接到一个任务，在愚园路149弄4号制裁东方和平协会的陈国梁。”
    忻中奎吃惊地说：“愚园路149弄4号？”
    他没想到，李林木给自己的情报，却是由雪松执行。这让他很为难，总不能把雪松给抓起来吧？
    雪松敏锐地察觉到了忻中奎的情绪：“怎么，你知道这件事？”
    忻中奎叹息着说：“不错，我们得到了情报，三大队将在愚园路149弄4号制裁陈国梁，只是没想到，是由你执行。陈国梁的住处周围，已经安排了我们的人。”
    雪松问：“你是怎么想的？”
    忻中奎问：“如果除掉李林木，你能不能升任三大队的大队长？”
    马宁一被杀，黄生道也死了，相比之下，情报处的损失还大些。如果不能抓到李林木，情报处的人也会看不起他。
    想坐稳情报处副处长的位子，就得拿出让人侧目的成绩，让人无话可说。上次梁伯华被李林木发现后，李林木对他有了戒心，想要抓到李林木，只能从雪松这里想办法。
    雪松摇了摇头：“基本不可能。”
    忻中奎问：“你知道李林木的住处吗？”
    “不知道，而且他的住处也经常变换。我接到的命令是，每半个月更换一次住所。三大队的经费很足，每次时间一到，交通就会送来新房子的钥匙。”
    忻中奎说道：“能不能抓到三大队的交通？上次在中行别业的杂货铺，为了抓三大队的交通，我们吃了大亏。”
    雪松缓缓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地址，交通肯定会去这个地方。能不能抓到他，就看你的本事了。交通很警觉，如果被他发现，可不关我的事。”
    忻中奎有些犹豫：“这个”
    冈田新大郎和胡孝民都达成了共识，要让雪松静默，他不仅启用了雪松，还连累他暴露，自己这个副处长还要不要当？
    胡孝民是很不情愿他当这个副处长的，孟香谷和范桂荣，对了也未必心服口服。他不做事，倒也没什么。如果能办几件漂亮的事，以后谁也不敢不服他。可如果他办砸了事，所有人都会看不起他。
    雪松突然问：“情报处的新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以前是黄生道直接联络，黄生道死后，应该是新处长继续联络才对。忻中奎原来只是个副科长，现在才升为副处长。按照对等原则，自己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受欢迎了。
    忻中奎嗤之以鼻地说：“胡孝民不学无术，又贪婪无厌，除了溜须拍马，阿谀承迎外，就没什么本事了。如果让他联络你，保证几次就能让你暴露。胡孝民是特工总部的人，你是宪兵队发展的内线，与特工总部的人接触，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雪松疑惑地说：“忻先生，你不会是怕我跟胡孝民联络吧？”
    如果胡孝民真是这样的人，他怎么能当个情报处长？赵仕君虽然任人唯亲，但也不能让个废物当情报处长吧？
    忻中奎说道：“雪松，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也不以私自与胡孝民联络，这对你非常不利。另外，军统似乎怀疑三大队在我们的人，从现在开始，你要完全进入静默，不活动，也不发展下线，更不能与我或其他人联络。我们之间，只能是紧急情况才能见面。”
    雪松问：“制裁陈国梁的行动，你们要参与吗？”
    忻中奎眼中露出歹毒的目光：“你可以对陈国梁动手，我们不干预，但是，你的手下，要让我们抓两个。”

第五百六十七章 各取所需
    忻中奎为了立功，不惜让雪松犯险。雪松是军统的叛徒，有把柄在忻中奎手里，不得不听从。两人商议好行动的细节后，忻中奎才满意离开。
    这次与雪松，也不是直接合作，而是相互配合、各取所需。雪松一定能完成任务，为了让保证他的行动顺利，从而赢得李林木的信任，特意不在愚园路149弄4号采取行动。
    而雪松为了保证忻中奎能抓到三大队的是人，提供了三大队行动之后的落脚点：福煦路119号。
    忻中奎早在愚园路149弄4号布下天罗地网，只要军统行动，一定逃不脱葛维武的跟踪。他相信，就算雪松不提供这个落脚点，葛维武也能跟着他们，找到最终的住处。
    葛维武虽长得獐头鼠目，跟踪却是把好手，他就像只老鼠一样，不会出现在目标的视线范围内，还能时刻把人盯着。
    除了胆小点，葛维武确实是一个合格的特工。这样的性格，也适合跟踪，除非是必须盯死的目标，否则他的原则绝对是宁可跟丢，也不会被对方发觉。
    能让他跟踪的，不是重庆分子，就是延安分子。这些人都是敢杀人的，一旦被发现，命可能就丢了。
    这次的抓捕行动，忻中奎不想让情报处的人出面。在情报处，他能调动的人手，也就只有情报九组和十组。军统行动队的人，可不好对付。情报十组可别人没抓到，反被他们干掉。
    让什么人出面呢？忻中奎很为难，这就是根基薄弱的缺点。
    愚园路不在租界，现在由特工总部负责治安。他一个外来户，如果不惊动冈田新大郎的话，请不动这些人。
    如果告诉冈田新大郎，势必就要告诉他真相。雪狼和雪松，早就进入静默，冈田新大郎得知他擅自与雪松联系，恐怕脸上会多几个五指印。
    忻中奎是宪兵工作队的人，在特工总部想不到办法，只能把目光投向宪兵工作队。他去了趟虹口区，找到原来的关系，请了四名日本宪兵和六个中国特务。
    在忻中奎看来，十个人，对付个军统，绝对没有问题。况且，在福煦路的行动，还能法捕房的支援，真要是有意外，可以让日本人找法捕房打头阵。
    根据雪松提供的情报，陈国梁每天早上离开家，晚上回家。三大队会在陈国梁快到愚园路149弄4号动手，那里有个小坡，还要拐个弯，汽车必须减速，方便军统行动。
    陈国梁每次出行都是坐车，前面是司机和保镖，后面是陈国梁和另外一个保镖。这还是听了情报处的建议后，才临时高薪请来的保镖。
    两个保镖，应付一般的骚扰没问题。可要在军统的行动下保护陈国梁的安全，还欠些火候。
    忻中奎为了让雪松完成任务，根本就没考虑过陈国梁的安全。东方和平协会香港负责人，这样的人死几个又算什么？三条脚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中国人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愿意干。
    第二天的傍晚，陈国梁的汽车，快到愚园路149弄4号时，遇到一个要转弯的小坡，车速降了下来。
    蓦然，从两侧冲出四个人，每人手里一把快慢机，朝着汽车一阵狂射。司机想加快油门想往家里冲，结果身中数枪，第一个毙命。
    几人追上汽车，隔着车门，打烂玻璃，朝车内的其他人疯狂射击。陈国梁和两名保镖不知道中了多少枪，汽车里全是血。
    仅仅一分多种，汽车周围就留下数十枚弹壳，为首之人看到里面穿着西装的陈国梁倒在血泊中后，手一挥，四个分成两组，分别朝两个方向撤离。
    此时的忻中奎，正在几十米远处，用望远镜观察着枪击现场。他心里暗暗发怵，情报十组的人，可不是军统的对手。这些人手里的快慢机，简直像冲锋枪一样，十组的几个人，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
    这次行动，雪松没有参加，但他知道行动的细节，也知道行动人员撤离之后的会合点：福煦路119号。
    那里是公共租界与法租界的分界线，如果巡捕房的人来，他们就撤到法租界。如果法捕房的人去，就跑到公共租界。
    当然，忻中奎也不能完全相信雪松的情报。李林木非常狡猾，谁知道会不会有备用集合点？
    军统的人撤走后，身材瘦小的葛维武很快出现，他没坐汽车，也没骑自行车，而是坐在人力车上，朝着东南方向飞奔而去。
    葛维武戴了顶帽子，要不然，以他的身材，远看还以为了哪家的小孩跑出来了。
    忻中奎没去现场，陈国梁的死活他并不在乎，这是雪松的任务，必须要让他完成。至于军统随后又出事，军统肯定不会怀疑雪松。用一个陈国梁，换取雪松的安全，忻中奎觉得很值。
    忻中奎随后去了福煦路122号，他在这里设了一个点，从宪兵队请来的日军宪兵久保田军曹，带着三个日本宪兵，换了便装后，在这里埋伏。
    忻中奎朝矮壮的久保田鞠了一躬，恭敬地用日语说道：“久保军曹，辛苦了。”
    他对日本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哪怕是个普通的日本宪兵，他也会非常尊重。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以自己是半个日本人而自豪，以自己身上有中国人的血统而自卑。
    久保田会说一点汉语，能用日语交流当然最好：“人好像还没到。”
    旁边一人突然说道：“看，有人进去了。”
    忻中奎马上走到窗口，看到有两个人从人力车下来，走进了119号。
    不远处，葛维武也坐着人力车到了。他的人力车是情报处的，下车后，让人力车摆到119号门口，他则假装散步，从正门走过。
    过了一会，葛维武才到对面的监视点。
    葛维武说道：“处座，我看了一下这里，有后门，两侧与邻居家挨着，不太好下手。”
    忻中奎不以为然地说：“我们有这么多人，把前后门一堵，怎么都好下手。”
    “又来了两个。”
    忻中奎说道：“久保军曹，人已经到齐，劳烦诸位。他们进租界，身上已经没有武器。”
    ps:人在乡下，昨晚打雷加暴雨，突然停电，导致没加更。今天早上六点多来的电，马上起床码字，为了这份敬业的精神，是不是来张月票鼓励一下？

第五百六十八章 误事
    军统在租界外面行动，想要迅速进入租界，必然不会携带武器。进入租界需要检查，甚至还会搜身，带着武器反是个麻烦。
    久保田有十个人，加上忻中奎和葛维武的手下在周围策应，抓几个赤手空拳的军统，还是没问题的。
    久保田是军人，在战场上几名日军士兵，打一个排都不在话下。在城市里，这些军统身手可能矫健些，可他们没有武器，只能是待宰的羔羊。
    久保田让四个中国特务和葛维武的人守着后门，他们四名日本宪兵，从前门攻进去，剩下的两个中国特务，在门口警惕，以防漏网之鱼。
    忻中奎依然在对面的监视点观察，他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者和策划者，居高临下看着自己一手导演的好戏就行了。
    行动前，忻中奎悄悄把葛维武拉到一旁：“等会可别怂，这么多人，军统一个都跑不掉，别让人看笑话。”
    葛维武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我一定把守好后门！”
    昨天晚上，李林木跟他见了面，跟他说起了今天的行动。葛维武只需要躲到后门就可以了，前面的枪战，自然就与他无关。
    两个日本宪兵，悄悄翻过墙，在院子里打开门后，久保田带着人冲了进去。
    看到日军行动顺利，忻中奎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他已经在想，抓到军统后，要如何审讯，再如何向冈田新大郎报告，又该怎么样，才能让情报处的人，都知道自己办了这么一个案子？
    “砰砰砰砰砰砰……”
    忻中奎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被突然的枪声迅速拉回现实。
    他猛然一惊，枪声很激烈，说明有抵抗。
    忻中奎很奇怪，怎么可能有抵抗呢？就算有，也应该是零星的枪声才对嘛。而且，他听枪声，好像也不是日军南部十四式手枪的声音，倒像是……驳壳枪的声音。
    忻中奎走到窗口，一脸紧张地望着对面愚园路119号，他真想冲过去，仔细看个究竟。
    刚走到窗口，就看到有两个矮小的黑影逃了出来，他们弯着身子，只顾着逃命，似乎是日本宪兵。门口的两个中国特务突然懵了，不是说抓人，怎么情况好像反过来了？
    在日本兵身后，冲出四个人，手里拿着枪，追着他们开枪。门口的中国特务，有一个手里拿着枪，挡住了去路，被当先的那人开了两枪，顿时就倒在地上。
    另外一人中国特务，看到同伴倒地，不是还击，而是撒腿就跑。这个时候保命最重要，什么军统中统，统统跟自己没关系。
    忻中奎也不敢下楼，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军统的人越过福煦路，消失在对面的公共租界。这一侧属于法租界，只要人到了公共租界，法租界的人就不会再理。
    等他们消失后，忻中奎才下楼。他在119号的门口看了看，只看到院子的地上躺着两个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试着用日语叫了一声：“久保君。”
    然而，没有回应。院子里只有一股浓烈的硝烟火药味，以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忻中奎的心在往下沉，别人都可以出事，久保田可千万不能出事。别看久保田只是一个军曹，可他是渡边义雄的同乡，一直跟着渡边义雄。他要是死了，渡边义雄一定会怒气冲天，并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他头上。
    葛维武也到了前门，可他不敢靠近大门，隔着远远的就问：“处座，抓到了没有？”
    忻中奎轻轻一叹，摇了摇头：“没有。”
    他现在要面临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如何善后？哪怕里面的场面很血腥，他也必须先进去看看。
    冈田新大郎接到通知时，第一时间赶到了福煦路119号。此时来了好些巡捕，他们打着手电，在院子里察看现场。
    这里确实是军统的一个据点，里面还有些没带走的子弹。院子里躺着的，是两名日本宪兵，其中一人正是久保田，已经死了。
    门口的中国特务，中了两枪，送到医院后，倒是保住了性命。但也让整个行动更加尴尬，这次死了两个日本士兵，中国人只伤了一个。
    “啪啪啪啪！”
    冈田新大郎走到忻中奎面前，扬起肥大手掌，在他脸上正反打了四记耳光。
    冈田新大郎怒容满面，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忻中奎，请你解释，这是什么行动？既没通知宪兵分队，也没通知梅机关，宪兵队也不知道此事！”
    忻中奎双腿并立，大声应道：“嗨！”
    他知道，自己想露脸，结果丢了大脸。陈国梁死了，久保田也死了，军统一个都没抓到，必须承担所有责任。
    冈田新大郎看到忻中奎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一脚狠狠地踹在忻中奎腹部：“胡孝民走的时候，还特意跟我提起，怕你擅自行动，让我多盯着你点。这才多久？你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死的要是你情报处的人也就罢了，这是日本士兵，他们应该为天皇音效命，而不是听你瞎指挥！”
    不管冈田新大郎怎么修理忻中奎，人已经死了，现在需要善后。久保田的尸体，送回了虹口，火化后将骨灰送回国内。
    冈田新大郎将忻中奎带回梅机关，把他送到审讯室，正式对他问话。
    冈田新大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声说：“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说出来，如果有半个字隐瞒，我会让你尝尝这里刑具的滋味。”
    忻中奎信誓旦旦地说：“冈田少尉，我母亲也是日本人，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也是日本人，毕竟我是日本人生的嘛。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日本着想，为着想。”
    冈田新大郎“如果你再有一句废话，我就动刑。”
    忻中奎说道：“我当了副处长，却没立寸功，感觉过意不去，就与雪松联络了，与他配合抓捕军统的人。至于军统要暗杀陈国梁，是李林木告诉我的，雪松也确认了这个情报。我真的知道军统的据点有这么强的火力，否则绝不会贸然行事。”
    听着忻中奎的话，冈田新大郎的脸都气黑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见面
    胡孝民在南京打电话回来，“才”知道了忻中奎搞的这次行动。他特意跟冈田新大郎通了电话，谈起了此事。
    冈田新大郎在电话里诚恳地说道：“胡桑，当初你反对忻中奎当副处长，我没听取你的意见。现在看来，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真是个麻烦，很后悔没听你的。”
    胡孝民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只能尽力善后，争取以后不再出现这样的问题。”
    总的来说，这次的行动他还算满意。他没想到忻中奎把问题想得这么简单，唯一可惜的是，在福煦路没能除掉忻中奎。
    冈田新大郎问：“是的。关于忻中奎，你有什么想法吗？”
    如果胡孝民同意，他可以把忻中奎调走。甚至把九组和十组，调回宪兵队。当初让黄生道来情报处，也是为了配合自己抓捕马宁一。
    马宁一已经揪了出来，还被自己当场枪决，这些宪兵队过来的人，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胡孝民沉吟道：“希望他能吸取教训，另外，对他的分工，暂时只分管情报四科如何？”
    冈田新大郎说：“可以。”
    以这次忻中奎的表现，就算让他回情报四科当副科长都可以。不听命令的手下，哪怕能力再强，都是不能用的。如果能力又不行，总是办砸事，他都怕了。
    久保田是渡边义雄的同乡，他死在福煦路，渡边义雄向他问起了此事。渡边义雄很生气，情报处的人，怎么能煽动宪兵队替他做事呢？
    胡孝民在南京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常明生。到南京后，为了安全起见，常明生夫妇住在赵仕君的家里。那里靠近行政院，与汪即卿见面也方便。
    常明生到南京后，先去见了周费梅，他们是湖南同乡，过去也认识，周费梅又是赵仕君的大哥。这次见面，周费梅非常热情，请了常明生吃饭，作陪的基本上都是他们那个十二集团的人，包括已经搬到南京的孙墨梓。
    胡孝民原本是没资格参加他们的宴会，但他要保护常明生，必须跟着常明生，赵仕君让他陪在末席。
    胡孝民的主要职责是给他们倒酒敬烟，不怎么说话，多是听他们说。混个脸熟，再听些见闻，资历不就是这么熬出来的么？
    他才二十出头，总不能说，与这些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有同样的阅历和圈子吧？
    第二天上午，常明生接到了汪即卿的请帖，正式邀请他们夫妇去家里吃饭。胡孝民这次也跟着，下午四点多，赵仕君和胡孝民，就陪着常明生去了汪公馆。
    汪即卿看到常明生，很是兴奋地说：“你来了，很好！希望你们这些黄埔的同学可以多来一点，将来我们可以建立自己的军队。”
    汪即卿和老蒋一样，都曾做过常明生的老师，在他面前，可以端老师的架子——汪即卿曾做过黄埔军校党代表。
    汪即卿见赵仕君不了解常明生和他的关系，当着赵仕君和胡孝民的面，亲切回顾了他与常明生兄弟的亲密友谊。
    赵仕君见汪即卿与常明生这么熟悉，对常明生的方式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原本他是上位者的姿态，现在看来，常明生随时可以越过他，成为新政府的重要人物。
    胡孝民跟在酒席中一样，站在旁边也不怎么说话，只是礼貌的听着。汪即卿与常明生，都是一时的风流人物，汪即卿号称民国四大美男子之一，谈吐生风，哪怕他说的是汉奸理论，其他人也只有一副心驰神往的神情听着。
    汪即卿诚恳地说：“救国都是一样的救，只是各人的方法不同。对于沦陷区，老蒋既不要，也不管了。但是这些地方，都是中国的土地，有大量的中国人民，我们能够设法把它从日本人手里接收过来，为什么不干呢？这也就是一个救国的方法。”
    胡孝民很不认同汪即卿的这套汉奸理论，可他又不得不把这些话记着，以后碰到别人，他可以照搬出来，这是汪先生的原话，当时我就在现场。不仅能提升自己的资历，也能抬高自己的地位。
    汪即卿见常明生只是听着，可能觉得他对政治确实不感兴趣，就换了一个话题：“内地的旧朋友和一般的百姓，对我有什么看法？”
    重庆方面，天天在报纸上骂汪即卿是中国最大的汉奸。他现在却问国统区的旧部和老百姓对他的想法，实在不好回答。
    还好，常明生来之前，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他故意想了想才说道：“从我所接触到的朋友们口中，了解到有些人赞成你，也有些人是反对的。”
    汪即卿听了后笑了笑：“这是很自然的，目前一定会有些人不可能了解我们这种做法，甚至会反对我们。但是，将来这些人一定会完全了解我们，举起双手赞同我们。”
    胡孝民在旁边听着他的无耻言论，差点笑出声来。目前新政府的成员，也并非完全赞同他的这种卖国言论。要不是他觉得没机会逃脱，都想借机把汪即卿杀了。
    参加汪伪政府的人，大多都是些失意政客、落魄军人、野心文人、投机党棍。他们在重庆混得不如意，想在南京实现他们的抱负。
    常明生说道：“这些国家大事，我是干预不了的，也没打算干预。这次来上海，只想安心休息，从此不问政事。”
    汪即卿拿出师者的架子：“既然来了上海，就要出来做点事。你一直带兵，在部队认识的人也多，先到军事委员会当个委员，至于具体做什么工作，以后再慢慢商量。进军委会，这是我决定的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胡孝民在旁边听着这句，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汪即卿如此看重常明生，以后他的政府成员，会被常明生不知道挖走多少。
    常明生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坚持着说：“我还是只想在上海住家。”
    汪即卿说道：“你先在上海休息一下，多了解些情况再说。我会给你安排好房子和车子。”

第五百七十章 得体
    汪即卿这样安排，已经是把常明生当成新的是军事委员会委员来对待。快吃饭的时候，周费梅也到了，汪即卿让周费梅亲自安排常明生在上海的住处，还给常明生安排一辆新式轿车。
    常明生指着胡孝民说道：“轿车、司机、保镖，特工总部的胡处长都给我安排好了。”
    赵仕君见汪即卿望向胡孝民，连忙介绍道：“这是我们情报处的处长胡孝民。”
    汪即卿与胡孝民握了握手，亲切地说：“孝民把工作做到了前面，我很欣慰。”
    给常明生派车不算什么，还派司机和保镖，必然有深意，胡孝民这个情报处长不简单。赵仕君能带他来见自己，就说明了问题。
    胡孝民谦逊地说：“只是尽到本分罢了。”
    汪即卿拍了拍胡孝民的手臂，正式发出邀请：“等会你也入席，认识一下新政府的人。”
    以胡孝民的资历，他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次宴会。
    晚上来参加宴会的陪客，大部分都在昨晚周费梅的宴会上出现过，比如说行政院的秘书长，陆军部长叶朋飞等人。新增加的，也是汪即卿的亲信。比如说宣传部长林白森等中央要员。
    汪即卿今天的兴致很高，他喝了好几杯酒，他都喝了酒，其他人自然得作陪。今天有专职的倒酒员，胡孝民也陪着喝了好几杯白兰地。
    整个宴会的气氛很热烈也很友好，胡孝民不敢多喝，他看着目不斜视，实际上注意力全在参加宴会的其他人身上。
    特别是汪即卿和周费梅、常明生，更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此时都喝得很高兴，汪即卿也有了几分醉意，他突然笑着对常明生说：“我得到报告，听说你与戴立私交好得很，你这次来南京，是不是打算杀我？”
    汪即卿一面说，还一面站起身，连着不停地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膛，朝着常明生走来，脸上也很严肃，似乎有些生气。
    常明生一听这话，有些紧张，慌不择言：“杀鸡焉用牛刀！我是个不怕死的人，我把全家都带过来了，怎么会做这种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急得坐在他旁边的陆军部长叶朋飞用力拉他的衣袖。
    叶朋飞与常明生关系不一般，他老婆是常明生母亲的干女儿，也就是说，叶朋飞是常明生的干姐夫。
    此时常明生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把汪即卿比作鸡，实在太瞧不起他了。
    坐在末席的胡孝民，也替常明生捏了把汗。汪即卿好歹也是新政府的领袖，把他比喻成鸡，确实有些过分。至少，也要说他是狼或狗嘛。狼是狼子野心的狼，狗是走狗的狗。
    宴会的气氛，突然变得非常窘迫，胡孝民很是着急，这个时候必须有人化解尴尬的气氛才行。以他的资历，在这里只有听和看的份，没资格说话的。
    胡孝民向赵仕君投去目光，常明生是特工总部带来的，特工总部有义务替他澄清。
    赵仕君给了胡孝民一个会意的眼神，马上解释道：“我对常先生的一切情况都很了解，他既不是干那种事的人，也决不会干那种事。况且，我们得到消息，军统上海区正准备暗杀常先生。试问，他又怎么会干这种事呢？”
    常明生此时也回过神来，解释道：“我过去与戴立，的确是要好的朋友，常常跟他在一起玩。但我从来没替他做过任何工作，像我这种人，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干不成，哪会当特务？再说了，戴立给军统上海区下了命令，只要我替新政府做事，就要置我于死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又怎么会替他做事呢？”
    听了赵仕君和常明生的解释，汪即卿的脸色缓和了下来，脸上也没有刚才的气愤，他走到常明生面前，笑着说：“我当然不会相信那些话，所以才提出来问你。我们的关系不一般，我信得过你，相信你决不会对我不利。你说是不是这样？”
    常明生连忙说：“是这样，是这样。”
    汪即卿脸上挂着笑，宴会的气氛再次变得融洽，最终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临走地，汪即卿还特意拉着常明生的手，亲热地说：“以后要常来跟我谈谈，随时欢迎你来，只要你来南京，我都会接待你。”
    胡孝民在旁边，观察着汪即卿的神色，汪即卿的话没有做作。显然，他是想重用常明生。
    对汪即卿来说，他手其实可用的人不多，可用的兵也不多，可用的将更少。从新政府成立至今，各种机构虽然都在成立，可他的政令其实都不能出南京。
    上海也就是特工总部会听他的，至于市政府那边，目前都还是原来维新政府那帮人，根本就不理会新政府的政令。
    常明生毕竟是黄埔正宗毕业后，在那边是真正的将军。他的兄弟，也是上将，在整个中人脉很广。如果能让常明生为新政府做事，将对的官兵，产生非常大的影响。
    这次与汪即卿吃了这顿饭，常明生就算正式潜伏在汪伪政府了。
    临走时，汪即卿也与胡孝民亲切地握了握手：“孝民，明生的安全你要多上心，他的其他方面，也要多注意。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向仕君报告，特别重要的事情，可以直接向我报告。”
    胡孝民故意用赵仕君能听到的声音，信誓旦旦地说：“请汪先生放心，有任何情况，都会第一时间向赵部长报告。”
    这话，汪即卿很满意，旁边的赵仕君听了后，更是满意。
    回到赵仕君的家后，赵仕君特意跟胡孝民说了会话：“孝民，你在汪先生面前表现得很得体，我很满意。”
    胡孝民目光中透着坚毅：“我是部长的人，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还是这样。”
    赵仕君说道：“早点休息吧，要准备回上海了。”
    胡孝民也觉得，与汪即卿见了面后，应该就能回上海。然而，第二天汪即卿的老婆陈玉尹突然打来电话，让常明生夫妇去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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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 问话
    依然是胡孝民与赵仕君陪着常明生夫妇去的汪即卿家，陈玉尹为人颐指气使、飞扬跋扈，汪即卿成立新政府后，她极力培植亲信势力，形成了以宣传部长林白森，以及她的内倒陈圆春为首的公馆派。
    陈玉尹是特意选择汪即卿不在家，才让常明生夫妇去的。她先是把常明生叫到书房，对他进行了问话。
    看着常明生在汪家佣人的带领下，去了二楼的书房，胡孝民低声问赵仕君：“部长，汪夫人这是要单独见常先生么？”
    赵仕君轻声说道：“估计还是对明生不放心。”
    胡孝民喃喃喃自语道：“汪先生不是已经问过了么？”
    赵仕君叮嘱道：“有些事情，要陈女士拍板才行。记着，她不太喜欢别人喊汪夫人。”
    陈玉尹不仅是汪即卿的夫人，还是中央监察委员会常务委员。她喜欢从政，别人喊她“陈女士”，是看重中央监察常委的身份。如果喊汪夫人，她就成了配角。
    胡孝民说道：“陈女士做事很细致。”
    常明生上楼时，胡孝民特意看了一下时间，早上九点一刻。等常明生下楼时，已经是十一点十分。也就是说，陈玉尹与常明生聊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随后，常明生的电影明星妻子徐莱，也被陈玉尹单独叫到楼上谈话。
    赵仕君关心地问：“明生，与陈女士谈得还好吧？”
    常明生显得很不满：“我离开重庆后，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不客气地对待我和怀疑我。”
    陈玉尹与他的谈话，简直跟审问差不多。陈玉尹问他是怎么走出来的？为什么要走出来？走出之前到过哪些地方？见过些什么人？谈过些什么话？
    她很注意常明生的大哥，又问他出来，他大哥知不知道。还问到常明生对老蒋的态度如何？对汪即卿是怎么看的？
    这些问题，只要有一个问题让她不满意，或者说漏了嘴，他的潜伏任务就此结束。
    幸好，常明生来之前也做足了准备，今天也没喝酒，上午过来谈事，整个人都很有精神。否则，有些问题，还真的回答不上来。
    徐莱谈完后，陈玉尹又把赵仕君和胡孝民叫上去。她特意点了胡孝民的名，显然，她对胡孝民有了印象。
    陈玉尹在书房的大桌子后坐着，胡孝民随赵仕君走进去时，她正在认真地看着文件。陈玉尹年近五十，戴着一副眼镜，因为长期从事政治活动，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陈玉尹出生于马来西亚，生长在优越的家庭环境里，接受的中英文教育都很完备。她15岁时在当地华侨小学毕业，随后进入当地的璧如女校读书。
    陈玉尹进入璧如女校的这一年，孙中山由日本来到马来西亚槟城，在槟城建立了同盟会分会。陈玉尹积极参加同盟会的活动，表现出很高的爱国热情。
    同盟会分会在马来西亚刚刚成立，急需吸收新的成员，几个老会员见陈玉尹热情高，活动能力也很强，便将她发展为会员。于是，陈玉尹成为同盟会中最年轻的会员。
    抗战爆发后，陈玉尹为主对日本和平。她跟随汪即卿到河内后，毅然决然走上了卖国求荣的道路。
    陈玉尹看到他们进来后，放下手里的文件，靠着椅背，问：“仕君，你对常明生怎么看？”
    赵仕君组织了一下语言，沉吟道：“他目前是不想待在重庆的，那边条件太艰苦，也是他待不住的。军统对他下了制裁令，可见戴立与他朋友一说，也不见得是真的。哪有朋友会做这样的事呢？”
    陈玉尹扶了扶眼镜，正色地问：“常明生会不会是带着特别任务来的？他从常德离职后，去了重庆，与戴立经常在一起，会不会是来瓦解我们内部？帮老蒋拉拢这些和平运动的斗士？”
    赵仕君嗤之以鼻地说：“他就是一个花花公子，有这样的能力吗？吃喝玩乐他在行，搞政治，还差了点。”
    陈玉尹看了胡孝民一眼，突然说：“胡孝民，你说说看法？”
    胡孝民一直在认真听着，听到陈玉尹问起，马上恭敬地说道：“赵部长的看法就是我的看法。”
    陈玉尹叮嘱道：“你倒是会偷懒，特工总部情报处，要随时关注常明生。即卿对常明生很看重，想让他带兵，我还有些犹豫。如果他带着重庆的特别任务，一定要及时报告。”
    胡孝民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说：“是。”
    下午，胡孝民陪着常明生夫妇去逛街，杨辉和耿剑青暗中保护，特工总部南京区也派了人接应。
    还好，下午平安无事。常明生回到赵公馆后，胡孝民的任务终于告一段落。
    晚上，南京区的区长马英良前来拜访，他本是76号二处的处长，调南京担任区长后，就很少见面了。
    马英良握着胡孝民的手，亲热地说：“孝民，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当处长了。之前我跟许均鹤谈过，你在76号前途无量，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也没干出什么成绩，担任情报处长实在汗颜，全靠部长提携。”
    马英良问：“部长还没回来吧？”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他好像去见日本人了。”
    马英良微微颌首，说道：“我知道。这次来，主要是跟你说件事。”
    胡孝民谦逊地说：“有什么事马区长吩咐就是。”
    马英良一本正经地说：“我怎么敢吩咐你？汪先生对你都是赞叹不已，陈女士也很欣赏你，以后还请孝民多加关照。”
    胡孝民说道：“孝民只有末学后进，关照马区长岂不太过狂妄？”
    马英良沉吟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在南京监视的一个目标，最近经常往返于南京和上海。在上海的行动，希望情报处能给予配合。”
    胡孝民问：“马区长，冒昧地问一句，这件事为什么不找行动二大队，而要找情报处？”
    马英良正色道：“我怀疑吴震明的行动二大队，有对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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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合作
    马英良原来是行动二处的处长，他到南京当区长后，行动二处由许均鹤接手，之后改为行动二大队长。
    许均鹤在行动二大队时，姜曙东就是副大队长。既然姜曙东是“马宁一”，与他关系好的情报科长夏宗江，也加入了军统，他们两人都成了军统，下面的人，会不会更是投向了军统的怀抱？
    “马区长，这个人是什么身份？重庆的还是延安的？”
    马英良瘦瘦的，脸有点长，说话时如果身体前倾，更觉得像是个马头，他沉吟道：“估计是重庆的。”
    胡孝民恍然大悟：“哦，你担心行动二大队还有姜曙东的人？”
    马英良摸了摸了清瘦的脸颊：“不得不防啊，姜曙东是军统的新二组组长，他临死不恐，谁知道会不会发展了下线？”
    胡孝民说道：“他发展的下线，应该没有与其他军统组织联络的渠道，我们可以慢慢查。”
    马英良说道：“也只能寄希望如此，但重要任务，却不敢交给吴震明了。”
    胡孝民在上海，能抓到军统的马宁一，确实令他刮目相看。要知道，日本宪兵队和梅机关，都在马宁一手里吃过亏，木村巧和秋田俊夫，都是死在马宁一手里。这样的一个人物，竟然落到胡孝民手里，说明他还是有点本事的。
    马英良在76号时，曾对胡孝民的评价是：果断、细致、周到，已经具备了一个优秀特工的品质。
    胡孝民在情报处一路高升，现在是情报处长，说明当初对他的评价是很恰当的。这次胡孝民陪着赵仕君来南京，还见到汪即卿，也说明赵仕君对他的倚重。
    胡孝民坚定地说：“多谢马区长的信任，情报处一定配合南京区，办好这个案子。”
    马英良微笑着说：“多谢了。”
    胡孝民谦逊地说：“马区长说这个谢字，就见外了，你我之间，用得着这样吗？”
    马英良问：“听说情报处现在又加了一个情报五科，专门搞行动的？”
    胡孝民说道：“是的，我们总得有一定的行动能力，不能随便抓个什么人，都让别的部门支援吧？小的抓捕行动，必须自己掌握，特别是密捕行动，更得用自己人。这次能配合南京区行动，胡某深感荣幸。”
    马英良点了点头：“你的想法是对的，自己必须有行动力量。”
    胡孝民回到上海后，陪顾慧英去了趟顾公馆，他给顾志仁和王淑珍带了点南京的特产，不算贵重，却是一片心意。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给王淑珍送钱。去南京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常明生与汪即卿、陈玉尹的接触，他都要及时报告。还有马英良所说的，经常往返南京到上海的那个神秘人。
    马英良没有说明对方的身份，可胡孝民觉得，应该是军统的人。晚上到家后，他也把这个情况，通过冯香莲向组织转达。
    胡孝民与顾慧英在回家的路上，胡孝民问：“处里没出什么事吧？”
    顾慧英现在是情报二科的副科长，整个特工总部的情报，都会送到情报二科编审。她现在的身份，能看到很多重要情报。再加上她的身份，自己不在情报处，处里有什么事情，自然有人跟她说起。
    顾慧英说道：“除了忻中奎胡闹之外，倒也算平静。”
    她只是个副科长，忻中奎是副处长，她只能关注忻中奎所做的事，却不能干涉忻中奎的工作。
    胡孝民问：“忻中奎今天在处里吗？”
    顾慧英抿嘴一笑：“听说被渡边义雄叫到了宪兵队，现在还没回来，估计脸上见不得人了。”
    久保田死在福煦路119号，他又是渡边义雄的同乡，虽说是为抓抗日分子而死，但这次行动，并没得到宪兵队的批准，是忻中奎擅自作主。以渡边义雄的尿性，不把忻中奎修理一顿，怎么会放他回来呢？
    到家里后，胡孝民顾不上休息，给范桂荣打了个电话，让他来家里一趟。情报处的事情，范桂荣有时比顾慧英了解得更多。
    第二天，胡孝民准备吃早餐时，看到桌上放着年《国民新闻》报的头版头条，写着一行醒目的黑色大字：常明生将军来京参加和平运动，即将被任军事委员要席。
    胡孝民拿着报纸，一边喝着牛奶，一边轻念着：“中央社讯：国民政府改组还都以来，革命军人之谙识体治，深明大义堵，纷纷来京报到，积极参加和平运动，有如风起云涌。倾悉常明生业已来京，常将军毕业生于黄埔军官学校，中日战事发生后，任长沙警备司令，长沙大火前调任常德警备司令以迄于今。因鉴于无底抗战之非计，乃毅然离去，不避艰难，闯关来京。汪主席赐见之余，至为欣慰，且深致嘉许，已决定提出中央政治会议，拟任军事委员会委员要席……”
    顾慧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对面，她穿着一身套裙，显得优雅而知性，她拿起牛奶，轻抿了一口说：“南京的动作很快，看来马上就要正式任命了。”
    胡孝民说道：“这篇文章一出，重庆方面很快也会有回应。”
    这种公开的信息，不用胡孝民提醒，上海区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回重庆。不仅上海区，南京区也会第一时间把报纸送到戴立的桌上。
    胡孝民到情报处后，先召开了全处副科长级以上会议。全处五个科，每个人一正一副两个科长，加上他和忻中奎，也有十二人了。
    除了五科还没配副科长，忻中奎没来上班外，其余人都到了，包括顾慧英这个情报二科的副科长。
    胡孝民开这样的会议，主要是听取各个科的工作汇报，在会议上说出来，其他部门也能知道进展，有利于各个部门的配合和协作。
    当然，今天胡孝民主要想听葛维武的报告。他现在是情报四科的副科长，全程参与了福煦路119号的案子。
    真正的机密信息，是会单独报告的。比如说，昨晚胡孝民把范桂荣叫到家里，两人就谈了一个多小时。
    散会后，胡孝民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渡边义雄的电话，让他去趟宪兵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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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三章 好好招待
    忻中奎虽然是从宪兵队出去的，可他现在是情报处的副处长，出了问题，渡边义雄只找胡孝民。
    在渡边义雄的办公室，胡孝民看到了忻中奎。第一眼看到忻中奎时，胡孝民差点没认出来。忻中奎脸肿得跟个大馒头似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肿得眯成了一条缝，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胡孝民朝渡边义雄欠了欠身，诚恳地说：“渡边君，忻中奎这次确实太过急功近利，没有考虑周全就行动。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本意也是为了打击抗日分子。如果我们对想做事的人处罚太重，会寒了别人的心。打击抗日分子的要处罚，天天混日子，甚至与重庆方面暗中来往的人，却能平安无事，这是对我们最大的不公平。”
    忻中奎被渡边义雄不知道扇了多少耳光，牙齿掉了好几颗，视网膜差点脱落，他现在看人有些迷糊，听胡孝民说话，如果不注意的话，很难听得清，耳鸣的厉害。
    忻中奎原本以为，胡孝民会借机在渡边义雄面前，大大的告自己一状。听到胡孝民竟然维护自己，忻中奎差点以为听错了。
    他一直觉得，胡孝民不过就是会溜须拍马，本身没任何能力，也办不了什么事。现在听到胡孝民的话，觉得他还是会说话的。
    渡边义雄拖着肥胖的身躯，走到胡孝民面前冷冷地说：“想做事的人，确实不能处罚得太重。但做不了事，做错了事的人，是不是要处罚呢？一个情报处副处长，不请示不报告，竟然让日本宪兵冒险行动，说得好听点，他是想做事，说得不好听点，他这是在通敌。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他借打击军统为名义，实则把我们的人，送到军统的伏击点。”
    胡孝民笃定地说：“我相信情报处的人，都是忠诚的，也都会全力以赴对付军统。”
    渡边义雄说道：“这个事，情报处必须给宪兵队一个交待。”
    胡孝民看了忻中奎一眼，轻声说：“忻兄弟，表个态吧？”
    看着忻中奎的惨状，胡孝民其实是暗暗痛快的。可此时他的眼中，只有怜惜。
    忻中奎紧握拳头，郑重其事地说：“誓要灭掉军统上海区！”
    渡边义雄说道：“除了军统，还有。我得到一个情报，有一个叫古明岳的情报头子，最近到了上海。他指挥着上海各个情报组织，是中央直接指挥的重要人物。如果你们能抓到他，我才能原谅你这次行动的失误。”
    胡孝民随口说道：“不就是一个古明岳吗？请给我们时间，到时忻中奎一定把他送到渡边君面前。”
    他不说是自己把古明岳送到渡边义雄面前，而是替忻中奎揽下这个任务。如果任务没完成，再让渡边义雄发落就是。
    渡边义雄和忻中奎，都没听出胡孝民话中的陷阱。渡边义雄对胡孝民的表态很满意，忻中奎也很感激。他相信，胡孝民如果这个时候歪歪嘴，他这个副处长不敢说当到头了，至少不会这么轻易离开。
    坐到胡孝民的车上后，忻中奎感激地说：“处座，谢谢你。”
    之前他一直称胡孝民为“胡处长”，现在终于改为“处座”了。从现在开始，忻中奎才真正把胡孝民当成长官。
    胡孝民叮嘱道：“都是自己兄弟，何必言谢。我先送你去医院上点药，你在家里休息几天，等脸上消肿后再来上班。如果非要工作，也不要回办公室，把人叫到外面。”
    忻中奎感谢地说：“多谢处座。”
    他现在这副模样，确实不适合见人。他在福煦路动手，是想建立副处长的威信。如果现在这副熊猫样回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胡孝民的能力，不能让他信服。可这种为别人着想的性格，确实令他有些感动。如果以后碰到合适的机会，他一定要还这个人情。
    但情报处的工作，他觉得还是要抓在手里。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后，没过多久，就接到了马英良从南京打来的电话，在那头笑吟吟地说：“孝民老弟，我的人到了上海，需要几个生面孔帮忙，你那里是否可以派出人来？”
    胡孝民说道：“可以，我让情报十组协助，他们是宪兵工作队过来的，算是情报处的生面孔。”
    马英良说道：“情报十组？组长是葛维武吧？我让人直接与他联络就是。”
    胡孝民说道：“可以，在哪里见面？”
    马英良说道：“到大马路找个地方吧，让他跟葛维武打电话约时间地点如何？”
    他是南京区长，胡孝民是情报处长，这种具体的工作，两人都不宜插手。
    胡孝民把葛维武叫到办公室，向他交待工作：“南京区的马区长，刚才打来电话，让我们配合他们在上海的行动。你带着情报十组，全力配合。如果需要行动，可以找宪兵分队或是情报五科。”
    獐头鼠目的葛维武，躬着身子，好奇地问：“处座，这次是什么任务？”
    胡孝民叮嘱道：“这是南京区的目标，应该是军统的重要人物。你的任务是配合，什么事情都不要作主。”
    他特意指明，这是军统的重要人物，就是想让葛维武把情报传给李林木。等会胡孝民也会把情报交给交通，如果葛维武不向李林木报告，就可以验证他的态度。
    胡孝民相信，只要葛维武身份不暴露，他还是不敢隐瞒的。但他不能冒这样的险，每次与葛维武合作，都要特别警惕他。
    葛维武喃喃地说：“军统的重要人物？”
    胡孝民说道：“你去等对方的电话，接到电话后，你们自行商量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人家远道而来，要代表情报处请南京区的兄弟喝一杯，食宿都要安排好，经费由处里解决。”
    安排好工作后，胡孝民去了趟九风茶楼，在这里喝着茶，快下班时，才回情报处接了顾慧英回家。
    葛维武跟踪的人，哪怕再重要，也是南京区的人，胡孝民能放心睡个安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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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作最坏打算
    上海区在傍晚才收到王淑珍转来的情报，齐兵看到情报后，按照正常程序，向重庆报告，再由重庆通知南京区。
    南京区接到局本部转发来的情报后，书计魏颂平惊得一身冷汗。南京区的区长钱民新，今天就去了上海。也就是说，76号发现的，很有可能就是钱民新。
    钱民新到上海，是与交通员见面，取一份机密情报。如果他在南京就被特务盯上，此行凶多吉少。
    魏颂平马上给南京发报，让上海区去大马路的大新公司通知钱民新。如果从南京派人去上海，时间肯定来不及。就算最大的速度，也要明天下午才能赶到上海。
    上海区收到重庆局本部转来的电报，等上海区的书计齐兵收到电台转来的电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上海区的制定是，电台先收到电码，由交通送到译电员译电，之后再由交通送到区书计助理，重要电报会送齐兵处理。最重要的情报，由齐兵送到李公树处。
    军统南京区的区长钱民新到了上海，并且有可能被76号监视，这么重要的情报，齐兵当然要向李公树报告。
    在善钟路李公树的住处，李公树听着齐兵的报告，眉头紧锁。昨天空心炮已经传出情报，特工总部跟踪了从南京过来的一个人，当时他并没引起重视，只是作为常规情报上报给了重庆。
    如果知道是钱民新的话，昨天就应该协助他。
    齐兵说道：“上午十点，钱民新会去大新公司的理发店接头。”
    李公树摸了怀表看了一眼，蹙起眉头说道：“只有一个半小时了。”
    齐兵说道：“光是通知钱民新还不行，得帮他甩掉身后的尾巴才行。”
    钱民新在南京就被跟踪，特工总部南京区没有动手，说明他们还不知道钱民新的身份。这个时候，跟踪的人不会太在意。
    李公树说道：“这个时候再通知其他人已经来不及了。”
    区里与外勤单位，都是通过内交通联络。等内交通把命令传达下去，恐怕都到中午了。
    齐兵说：“让乔春桃去吧，他认得钱民新。”
    乔春桃是上海区的书计助理，原来担任过行动小队长，浙江警校毕业，参加军统工作已经三年多时间。
    李公树微微颌首：“叮嘱他小心点，不要带枪，让钱民新去我们的安全屋，相机离开上海。另外，把这个情报，紧急通知余升龙。”
    让姜曙东顶着“马宁一”的名字死掉，实在是一着妙棋。上海区也装模作样向重庆报告，戴立刚开始不知情，还特意发来电报，让上海区为马宁一报仇。后来得知详情报，戴立甚是欣慰，给马宁一亲自选了个化名：余升龙。
    这个化名是很有来历的，戴立的字是：雨农，而他批阅公文用的化名是“余龙”。这既是取他字的谐音，也是为了讨好他一个姓余的情妇，想做余家乘龙快婿的意思。
    能让胡孝民用“余升龙”这个化名，可见他对胡孝民非常之重视。李公树得知戴立给胡孝民选这个化名时，心里还很是有些羡慕呢。
    在军统的档案中，余升龙是“刚”从重庆调到上海，接替马宁一担任新二组的组长。而三大队的大队长，由李林木担任，在余升龙有需要时，接受他的领导。
    这个时候，胡孝民已经到了情报处，刚开完会，准备开着车子去九风茶楼时，顾慧英突然跑了过来，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站定后脸色通红，大口的呼吸着：“姆妈找你。”
    胡孝民故意问道：“找我？什么事？不用，她在哪？”
    在顾慧英的心目中，王淑珍找他只有一件事：要钱。
    顾慧英说道：“她在家里，说等会去我们家。要不，我回去一趟吧？”
    胡孝民说道：“不用，我正好没事，想去九风茶楼坐会，顺便回趟家。”
    他知道，王淑珍这么急着找他，肯定是有紧急情报。最的上海区好像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吧？难道是特工总部南京区的事情？他们跟踪的那位，真是重要人物不成？
    胡孝民与王淑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四十，这个时候距离钱民新去大新公司理发店接头，只有二十分钟。
    看完情报后，胡孝民知道，这次钱民新怕是有些悬。身为军统南京区的区长，被人跟踪都没发现，作为区长，还亲自与人接头，如此不谨慎，出事也是正常的。
    就算知道钱民新的身份，就算知道再过二十分钟，他就要与人接头，胡孝民也显得很平静。他到九风茶楼后，跟往常一样，抽着烟喝着茶。
    这个时候，除了等待，他不能有任何行动。如果昨天知道这个消息，他能保证钱民新安然无恙，现在嘛，一切只能交给老天爷。
    但胡孝民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钱民新被捕，并且马上叛变。他向区里建议，通知局本部转告南京区，先作最坏打算。该转移的转移，该销毁的销毁，一切要按照钱民新叛变来对待。
    这只是胡孝民的建议，区里会不会上报局本部，局本部会不会提醒南京区，那就不是他的问题了。从钱民新的表现来看，南京区很松懈，就像一个吹足了气的气球，只要稍稍一捅，就会爆炸。
    胡孝民来九风茶楼，主要是取李林木的情报。现在李林木是大队长，他只需要与李林木单独联络就行了。
    李林木报告，葛维武说起了今天的任务。李林木没有接到最新命令，只让葛维武正常执行任务。如果葛维武每次的任务都出问题，很快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让葛维武保持常态是正确的，目前来看，葛维武还是很配合的。
    胡孝民在九风茶楼坐到中午才回情报处，他已经在考虑营救钱民新的方案。如果钱民新开口，为了保护南京区的安全，是不是要灭口？
    这是特工总部南京区的案子，抓到人后，会不会送到76号？或者直接带回南京？如果钱民新逃脱，又该如何应对。
    胡孝民脑海里，全是各种可能出现的应对方案。
    然而，事情的发展，还是出乎了胡孝民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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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通讯录
    胡孝民回情报处，是想了解事态的最新进展。果然，到办公室不久，葛维武就来报告，大新公司的行动很成功。
    葛维武兴奋地说：“报告处座，十组顺利完成任务，抓捕两名军统人员。”
    他已经向李林木报告了今天的任务，李林木告诉他，没接到下一步指示前，正常行动就行了。
    葛维武胆小如鼠，他这段时间替军统打探了很多情报，对特工总部似乎有一种愧疚感。既然可以正常行动，自然很是卖力。
    乔春桃提前在大新公司的理发店附近，等着钱民新的到来。看到钱民新后，他正面朝他走去。哪想到钱民新也发现了他，却没注意到乔春桃的眼色。
    甚至，钱民新还主动与乔春桃打招呼：“乔老弟，最近可好？”
    “你认错人了吧？”乔春桃装作与钱民新不认识，走到他身边时，突然低声说道：“快走，有危险。”
    他已经看到，钱民新身后至少有两条尾巴。
    钱民新回头望了一眼，惊动了后面的人。乔春桃的身份也随之暴露了，周围的特务迅速围了上来，两人都没走脱。
    胡孝民问：“人呢？”
    葛维武点了点头：“都带回来了，南京那个，身上搜出了一本通讯录，上面可是记录了不少人的联络方式。”
    胡孝民蹭地站了起来：“通讯录呢？”
    葛维武小小的眼睛转了转，说道：“在南京方面的人手里，他们给马区长打了电话，目前正布置抓捕。”
    胡孝民说道：“你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让给南京区了？走，去看看这个人。”
    他真不知道钱民新是怎么当上区长的，来接头也就罢了，怎么能带着通讯录呢？是没把特工总部的人放在眼里？还是没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眼里？
    既然钱民新被捕了，胡孝民就要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对方面前。之前胡孝民考虑了很多计划，唯独没想到，钱民新身上会带着通讯录。
    他现在只希望，钱民新在通讯录上用的是密码或暗语。以钱民新的性格，怕是不会用这样的方式。他连被人跟踪都不知道，身为区长，亲自与人接头。
    他现在只希望，与钱民新接头的那位没有出事。毕竟，能让钱民新亲自出面的，一定很重要。
    钱民新被捕时没有反抗，76号的人对他上手段，他穿着西装，头发也没凌乱，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相貌普通，但眼睛很明亮。如果出现在其他地方，可能会觉得他是个商人或学者。
    胡孝民问：“审了吗？”
    葛维武回道：“还没有呢。”
    胡孝民正视着钱民新，严厉地问：“叫什么名字？”
    钱民新也一直在观察着胡孝民，这么一个年轻人，会是什么人呢？他在军统的资历很老，认识的人不少，却不认识胡孝民：“你是谁？”
    葛维武厉声说：“放肆！这个我们情报处的胡孝民处长。”
    他人小声音也不大，就算想威胁钱民新，可说出来时，却像是小孩学说大人话似的。
    钱民新朝胡孝民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原来是胡处长，鄙人钱民新，军统南京区长。”
    胡孝民眼睛一亮：“原来是钱区长？幸会幸会。”
    他心里却在极度鄙视钱民新，你身上带着通讯录也就算了，与76号的人乖乖合作也没什么，可不能一进76号就承认自己的身份吧？
    钱民新苦笑道：“阶下之囚，不足挂齿。”
    胡孝民拿出烟，给对方递了一根，问：“钱区长很有自知之明，既然来了，是不是也跟其他兄弟一样，弃暗投明，一起为和平运动献身如何？”
    钱民新眼中满是讥讽：“你们敢用我？不怕我是假投靠？”
    胡孝民自信地说：“只要你敢宣誓写自白书，我们就敢信任你。汪主席广纳天下贤才，共创和平大业，正需要像钱先生这样的人才。”
    钱民新没想到胡孝民会这样说，他顿时沉默了。
    胡孝民马上说道：“葛维武，把钱先生带出来送高洋房三楼优待室。”
    到了76号，也不用担心钱民新会跑。特别是进了高洋房后，连76号的人都不能随便出入，更遑论钱民新了。
    高洋房三楼的优待室，比看守所的条件要好得多。这里就像酒店一样，有席梦思的床，房间有地毯，桌上摆着烟和酒，想吃饭跟交际处的人说一声就行，随时可以让谢记饭馆送过来。
    钱民新到优待后，胡孝民马上安排了一桌酒宴，又把赵仕君和江之林、万千良等从军统过来的人作陪。喝了几杯酒，大家再叙叙旧，一顿酒之后，钱民新就答应投靠。
    随后宣誓，写自白书，还领了一千元的津贴，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就像水到渠成似的。他的举动，再次让胡孝民大跌眼镜。难道说，钱民新早就作好了随时投敌的打算？还是他另有目的，带着特别任务来的？
    办完手续后，胡孝民把钱民新带到了情报处自己的办公室：“钱先生，今天跟你一起的是谁？”
    钱民新是他先发现的，当然要优先利用，把钱民新肚子里的货都掏出来。这也是可以从侧面证明，钱民新到底是真投靠还是假投敌。
    钱民新看了胡孝民一眼，说道：“乔春桃，字四光，又号史光，江都人，浙江警校毕业生。1937年7月，参加特务处工作，先在上海区担任行动人员，现在是助理书计。”
    胡孝民又问：“能说说通讯录的事吗？我们总得看看钱先生的诚意才行。”
    说话的时候，他还拿出笔和纸，意思是让钱民新把通讯录上能记下来的资料，全部写出来。
    钱民新缓缓地说：“我就是记忆力不太好，才随身携带着通讯录。但我可以给你提供三个名字：江苏省教育厅长马元放、京沪铁路与沪杭甬铁路特别党部主任委员李达三、军统南京区特派员黄征夫。”
    胡孝民高兴地说：“太好了。”
    这些人的名字，胡孝民马上交给了赵仕君，让特工总部与南京区配合，分别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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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六章 牵一发
    钱民新的案子，虽是南京区提供的线索，可抓到钱民新后，他又是劝降钱民新，又是让他提供最重要的情报。
    钱民新记忆力确实不太好，但他能记住的，都是些重要资料。马元放一直潜伏在南京、上海一带，而李达三也一直隐蔽得很好，黄征夫是特派员，都是重量级人物，结果都因为他而暴露。
    隐蔽得再好的特工，如果身份信息的保密工作没做好，也是白费工夫。
    这让胡孝民更坚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自己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现在的身份，知道的只有上海区的区长李公树，就算是书计齐兵，也只知道他的代号，却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胡孝民笑吟吟地问：“钱先生，南京区的名单，你应该记得吧？”
    钱民新说道：“记得是记得，但有些人的地址，我是真不知道。”
    胡孝民说道：“记得多少说多少，既然大家成了兄弟，你从军统那边拉过来的人越多，在这边就越受重视。你看万千良，现在是大队长，江之林是总队长，你如果过来，如果没几个得力的手下，也是不好安排的。”
    钱民新决意投敌，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能给他任何暗示，更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身份。
    这个时候，必须公事公办。既要树立自己情报处长的形象，也要让钱民新发现不了自己的破绽。
    钱民新明亮的眼睛望着胡孝民，似笑非笑地说：“郑士松呢？他好像也带了不少人过来，现在可没好下场。”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那是因为他不跟赵部长一条心，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在特工总部，如果不跟赵部长一条心，都不会有好下场！”
    钱民新沉默不语，他在考虑，如果自己把部下都招出来，他们是会被处决，还是会同流合污？
    钱民新说道：“我考虑一下吧，能否跟赵先生说说，先去劝他们，愿意过来的，就一起搞和平运动。不愿意过来的，由他们去。”
    胡孝民笑道：“当然可以。”
    他的笑很勉强，可以说是酸楚。看样子，钱民新是真的要投靠特工总部。
    钱民新很快招供，同时被捕的上海区助理书计乔春桃，却表现得很顽强。他到特工总部后，大骂这帮汉奸特务，说他们以后不会有好下场，子子孙孙都要被人唾弃。
    这些话，正中特工总部这些人的痛处，乔春桃骂得越痛快，他们下手就越狠。这个32岁的汉子，在特工总部惨遭非刑殉难。
    胡孝民听到消息后，当时愣了一下。如果钱民新有乔春桃一半优秀，哪怕只推迟几天投敌，再把通讯录在路上处理掉，也不至于连累其他人。
    钱民新问：“胡处长，我的家人，能接来上海吗？”
    他投了敌，最担心的莫过于家人的安全了。以戴立的手段，如果知道他投敌，恐怕会把他的家人控制起来。
    胡孝民安慰道：“当然没有问题，我们会安排人，钱先生如果有可靠的人，也可以让他们去接。”
    钱民新投敌的情报，当天下午就传到了上海区，齐兵马上让电台发报，抢在特工总部前面，尽力通知那些人转移。
    然而，南京区的动作更快，他们派到上海的人，拿到通讯录后，一个电话就打到了马英良那里，将最重要的情报传了过去。
    幸好，通讯录里只记了最重要的信息，比如说马元放、李达三、黄征夫等人，但南京区的人员，却还没有暴露。
    等重庆转过来的情报发到南京时，南京区书计魏颂平看到电报，惊得目瞪口呆。昨天还在问起南京谁去了上海，今天就抓到了人。最让他吃惊的是，钱民新竟然投敌了，他随身携带的通讯录也被敌人搜去。
    魏颂平经常与钱民新在一起，他知道通讯录上的内容。作了马元放和李达三、黄征夫之外，还有两个打入汪伪，并且已经取得一定地位的黄逸光和邵明贤。
    黄逸光是一位华侨出身的爱国青年，原籍广东省赤溪县，自幼即侨居于墨西哥。由于当时中国积贫积弱，就算是在墨西哥这个饱受美国欺凌和内乱的国家，中国“东亚病夫”的恶名也不胫而走。
    黄逸光深以为耻，因此他自小就锻炼身体，同时在当地的学校努力学习。在墨西哥的国立师范大学后，他认为当时兴起不久的航空业是一个强国的途径，于是又在当地的航空学校就学，希望自己能够学成报效祖国。
    1935年，为了增加自己的经历和见闻，黄逸光和好友开始了环球旅行。在旅行至法国巴黎时，和当时在法国的汪即卿相识。
    1937年抗战爆发，黄逸光毅然回国。先去了汉口，在那里，他和时任国民党副总裁的汪即卿再度会面，汪不仅写了介绍信让他参加空军，还请他在私人寓所住下，意图拉拢
    1940年3月，汪即卿还都后，开始了对黄逸光这位他眼中的故交的诱降。黄逸光不为所动，并将此时汇报了上级。这时，戴笠得知这个消息后觉得是个刺杀汪精卫的好机会，于是，空军方面顺水推舟将黄逸光调至军统，准备利用黄逸光和汪即卿的关系伺机刺杀汪精卫。
    于是，黄逸光按照指示，假意投靠汪伪前往南京，并住在中央饭店的304号房间。被伪政府委以伪教育部专员及伪中央宣传部编审等职，由于与汪精卫的接触机会不多，因而一时难以下手。
    黄逸光徒手打死过老虎，是知名的大力士，他的暗杀手法是准备在汪即卿单独接见时，徒手将汪掐死。
    可惜，到南京后，汪即卿一直没空接见他，否则中国这个最大的汉奸就会死在他上。
    然而，黄逸光还没动手就已经暴露，他必须通知黄逸光迅速撤离。
    除了黄逸光，还有邵明贤，他是浙江分水县百新乡人。早年在家乡教书，后毕业于浙江省警官学校。曾任国民党分水县党部执行委员兼组织部长，瑞安、嵊县公安局长。1930年后，先后任江苏省江宁县警察局局长、贵州省紫云县县长。
    邵明贤任江宁县警察局长时，当时的江宁县是首都南京的“模范县”，县长就是后来在汪伪政权的首要份子梅秘书长。
    正因为邵明贤与梅之间有这么一层渊源，所以在梅投伪之初，就特地写信邀请正在贵阳办理警察训练的邵明贤前往“襄助”，参加“和运”。

第五百七十七章 制裁胡孝民
    邵明贤立即将此情况报告给军统局长戴立，自愿利用此一机会应邀前往，先取得伪职作为掩护，再行相机制裁汪即卿。
    戴立表示支持，并制定了卧底计划。1939年冬，邵明贤接受戴立的秘密派遣，携眷抵沪。在梅秘书长的安排下，邵明贤先是在汪伪浙江省党部任书记长；1940年又调任伪“首都警察厅”督察长；上个月，才调任伪中央组织部第四处处长。
    黄逸光和邵明贤，都是为了刺杀汪即卿而来。他们虽还还没行动，可两人都在积极行动。特别是邵明贤，担任中央组织部第四处处长，已经有机会接触高层。就算只潜伏在汪伪内部，对掩护其他潜伏人员，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可是，他们两人，都以“黄”和“邵”的缩写，出现在钱民新的通讯录上。其中黄的备注是“中央饭店”，邵的备注是“明瓦廊”。
    这两个备注，分别是黄逸光和邵立锋的住址。只要特工总部南京区的人，稍微花点心思，就能查到他们。
    魏颂平赶到中央饭店三楼时，正好碰到黄逸光被特工总部南京区的人带走。他马上转身就走，再去明瓦廊，还没走近，就发现了特工总部的特务，将周围都封锁起来了。他赶紧让司机不要停车，迅速离开了。
    接下来，就是军统南京区的大转移。钱民新几乎知道所有人员的情况，可以转移多少，魏颂平根本没有把握。
    齐兵将钱民新投敌的情报，迅速发给总部后，才去了善钟路李公树的住所，与他商量上海区的应对计划。
    齐兵叹息着说：“特工总部这次的反应太快了，听说是胡孝民亲自审问，钱民新才这么快落水。如果他能像乔春桃一样，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就算是上海区的书计，他也不知道胡孝民的真正身份。只知道特工总部有个空心炮，但这个空心炮的真正身份他并不知道，只有李公树知道。
    李公树缓缓地说：“如果钱民新能谨慎一点，如果他不把通讯录带在身上，如果南京区昨天就开始采取紧急措施，事情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可挽回。”
    当特工本就要谨慎，在敌占区干特工，更是时刻如履薄冰。昨天“余升龙”就提醒过，上海区也向局本部建议了，南京区如果能及时采取措施，会到这一步吗？
    齐兵说道：“如果胡孝民不这么积极，空心炮或许有机会营救。李先生，我建议制裁胡孝民。”
    李公树摇了摇头：“不妥。胡孝民只是碰巧把钱民新拉下水，其实钱民新在大新公司，配合76号的人回去，就能看出来，他已经有意反水。胡孝民能力不强，让他在情报处当处长，对我们有利。”
    钱民新的事情，也引起了他的警惕。潜伏者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一次意外，就能让之前所有的心血付之东流。
    齐兵说道：“我已经给三大队下达了制裁命令，既然李先生觉得不妥，我马上收回命令。”
    李公树说道：“三大队？好吧，此事让李林木一切听从余升龙的命令，三大队不得擅自行动。”
    上海区的日常事务，都由齐兵处理。制裁汉奸，齐兵原本也无需向他请示。
    胡孝民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招降了钱民新，而引来“杀身之祸”。幸好是由三大队执行，要是交给其他人，还真不好办。
    他收到情报后，给李林木下了一个命令，军统制裁自己，这是一种荣幸。说明他已经引起了军统的重视，也能算一号人物了。如果是个小人物，军统根本不会处心积虑暗杀他呢。
    忻中奎从宪兵队回来后，在家里休息了两天，他得等脸上的肿痛消失一点才好回去工作。
    然而，仅仅在家里休息了一天，就听到情报处破获了一桩大案：军统南京区的区长钱民新，被葛维武和南京区的人抓获，人带回了76号，在胡孝民的劝导下，钱民新很快投诚。
    听到这个消息，忻中奎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自己想抓个李林木，一直求而不得。而胡孝民随便接个案子，就抓到了军统南京区长。
    人比人真能气死人，胡孝民有什么本事？都没出面，就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钱民新本有意投靠76号，不管是谁去劝，钱民新都会答应。偏偏这种好事，却落到了胡孝民头上。
    他不会因为胡孝民的成功而高兴，相反，心情非常低落。他在对付军统的行动中失败了，希望胡孝民比自己更失败，他心里才能平衡。
    还有葛维武，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这次表现得这么出色。如果自己的行动，他能有这样的表现，自己脸上能挨这么多巴掌吗？
    忻中奎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费尽心机想办个漂亮的案子，结果赔了两个日本士兵的性命。胡孝民随便给葛维武一个命令，让他配合南京区的人行动，就拿到了抓获军统南京区长钱民新的功劳。
    不管如何，钱民新是落在情报处手里，还是胡孝民亲自审问劝降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胡孝民能耐大得不行呢？
    忻中奎正在深叹老天不公时，突然听到了敲门时，三重两轻，他知道这是李林木。打开门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跟上次一样，李林木带着两个人。
    李林木郑重其事地说：“有个任务交给你，从现在开始，你要搜集胡孝民的行踪，他什么时候去九风茶楼，什么时候回家，都要摸清楚。我接到命令，要制裁胡孝民。”
    忻中奎又惊又喜，军统真要暗杀了胡孝民，正遂了他的心愿呢：“制裁胡孝民？”
    李林木正色地说：“不错，他抓了钱民新，乔春桃也死要76号，我们必须报复！”
    忻中奎表现得很积极：“这些情况我都知道，现在就可以提供。”
    李林木说道：“先观察，要摸准他的规律。”
    接到这个任务后，上面接着又给他发来一道奇怪的命令，制裁胡孝民，必须听从余升龙的指挥，三大队不得擅自行动。

第五百七十八章 我去提醒
    胡孝民早就预料到，忻中奎得知军统要暗杀自己后，一定会积极配合。忻中奎这样的人，就像永远都喂不熟的狼一样，在宪兵队帮他说话时，他一时感激。过了背，就想致你于死地。
    忻中奎听到胡孝民策反了钱民新后，心情非常低落。别人越成功，他就越忌恨。收到李林木的最新命令后，他马上变得兴奋起来，李林木走后，他戴了顶帽子，遮住大半边脸，悄悄去了极司菲尔路75号的梅机关分部。
    忻中奎捂着脸，轻声说道：“冈田少尉，刚接到李林木的命令，军统意欲暗杀胡孝民。”
    他脸上还没消肿，掉了两颗牙，连喝水都困难。要不是此事，他话都不想说。
    冈田新大郎正在吃着胡孝民送来的牛肉干，听到这个消息后，很是诧异地说：“军统要杀胡孝民？你告诉他了没有？”
    忻中奎冷冷地笑了笑：“嘿嘿。”
    冈田新大郎咬着牛肉干，马上明白了忻中奎的意思：“你想借军统之手，除掉胡孝民？”
    忻中奎伸出右手，紧紧地握成一个拳头，正色说道：“情报处应该控制在我手里，才能更好地为大日本帝国服务。”
    冈田新大郎上下打量了忻中奎一眼，嗤之以鼻地说：“你？”
    忻中奎这不要脸的劲，他真是佩服。胡孝民去了趟南京，他就策划了一次行动。不但擅自启用雪松，还通过私人关系调动了久保田等日本宪兵。结果宪兵队的人两死一伤，军统的毛都没抓到一根。
    胡孝民回来后，同样是派出葛维武，不仅抓到了军统南京区长这条大鱼，还策反了钱民新。这可是一大功劳，比抓到马宁一更有意义。
    抓到马宁一后，他拒不开口，就算枪决了他，除了消灭一个抵抗分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策反钱民新，等于消灭了军统南京区。就算南京区的其他人转移逃跑，整个南京区的工作，会陷入瘫痪。最重要的是，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报渠道，统统要作废。
    忻中奎看到冈田新大郎不信任的目光，像一头受伤的狮子一样，低声吼叫着：“这次抓捕钱民新，纯属是运气。我问过葛维武，胡孝民只让他配合南京区的行动，是钱民新主动配合，没有任何反抗，到76号后，主动要求参加和平运动，胡孝民的功劳，就跟捡的一样。胡孝民是一个投机分子，我身上流着大和民族的血，是真正替日本效力的。”
    他绝不承认胡孝民的能力胜过自己，如果不是运气，胡孝民将一事无成。这个人最擅长溜须拍马，还会笼络人心，他在宪兵队替自己说话，不就是想让自己感激他么？幸好及时醒悟，否则就要落进胡孝民的圈套。
    冈田新大郎轻轻咬着牛肉干，问：“你打算怎么做？”
    忻中奎眼中露出喜色，马上说道：“军统想怎么做，就让他们怎么做，我们既不干预，也不反对，就当不知道这件事。胡孝民如果侥幸活命，那是他运气好。要是死在军统手里，也只能怪他命不好。”
    冈田新大郎手里拿着牛肉干，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摇了摇头：“这样不太好，还是要提醒胡孝民。”
    他整天吃着胡孝民送来的牛肉干，却在跟忻中奎算计着胡孝民，实在过意不去。胡孝民又不是抗日分子，只是平庸一点，算不了大错。忻中奎有一点说对了，如果他当了情报处长，会尽心尽力为日本服务，也能全面监视特工总部。
    忻中奎说道：“提醒他可以，但要隐晦。要不，我去跟他说？”
    冈田新大郎点了点头：“可以。”
    忻中奎见冈田新大郎同意，马上去了对面的情报处。到76号门口，警卫刚开始不让他进去。忻中奎的脸还肿着，又戴着帽子，根本认不出原来的样子。直到他把帽子摘下来，他们才认出来。
    到情报处后，忻中奎感受到了来自其他人异样的目光。那些人想笑又不敢笑，强行憋住，甚至脸都憋红的样子，让他非常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忻中奎到胡孝民的办公室后，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处座，恭喜你破了军统南京区钱民新的案子。”
    胡孝民看到忻中奎，马上猜到他的来意：“不是让你多休息几天吗？”
    忻中奎谦逊地说道：“处座办的这个案子，让卑职明白，必须更加努力工作，才能追上处座的步伐。”
    胡孝民说道：“好吧，你与葛维武去整理一下钱民新的口供，想办法从他嘴里再掏点东西出来。”
    忻中奎突然说道：“处座，你抓了钱民新，可得防备军统报复。”
    这就是他的“提醒”，如果胡孝民出了事，与他再无关系，他已经尽到了提醒的义务。
    胡孝民拍了拍腰间的手枪，不以为然地说：“怕什么，进了特工总部，就与他们成了死敌。他们敢来报复，我的枪可不是吃素的？我随时都穿着防弹马夹。”
    忻中奎看了胡孝民的衣服，要不是胡孝民说起，他还真没想到，胡孝民平常竟然也会穿防弹马夹：“处座考虑周全。”
    下午回家后，忻中奎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李林木。他要把胡孝民的最新情况，如实告诉李林木，确保军统能杀掉胡孝民。
    收到忻中奎的情报，李林木也很意外，这次忻中奎如此配合，是不是有其他目的？胡孝民可是他的上司，除掉上司……，妈的，这个假小鬼子，是不是想借军统的手，除了胡孝民后，他好上位呢？
    李林木在这件事上不能作主，把忻中奎的情报，汇报给余升龙后，第二天上午，他收到了余升龙的命令，这是一个详细的制裁胡孝民的计划……
    李林木并不知道，所谓的暗杀胡孝民，其实已经换成了暗杀钱民新。因为钱民新的投敌，军统南京区损失惨重，他掌握的那些重要情报来源，全部中断。只要被他记在通讯录上的人，都成了特工总部的目标。
    幸好军统南京区及时得到了情报，魏颂平果断处置，避免了军统南京区更大的损失。

第五百七十九章 假戏真做
    常明生回到上海，仅仅过了三天，南京中央政治委员会举行会议，汪即卿以伪中政会主席身份，交议了大批新任命的人员名单，其中第十四项便是：“拟特任常明生为军事委员会委员案。”
    决议：“通过，送国民政府任命。”
    没过几天，胡孝民就亲自去了趟金神父路24号，给常明生送特任令。
    这表明艰难的审查阶段过去了，常明生正式获得了汪伪的信任。
    金神父路24号是叶朋飞的别墅，他基本上不在上海，就让给常明生住。反正他是常明生的干姐夫，到了上海也能住在这里。
    常明生接过特任令后，突然说道：“胡处长，这段时间辛苦冯师傅和杨科长了，叶部长给我在部队找了一个司机，配了一个警卫班，安全方面就没问题了。”
    他现在虽没具体职务，但军委会委员的身份，已经远在胡孝民之上。他的影响力、人脉更是胡孝民所不能及。
    胡孝民安排的司机和保镖，看似为了他好，实则是监视他。常明生现在并没什么活动，最多就是见一见老朋友，纯粹是正常来往。
    胡孝民说道：“那行，我让他们这次随我回去。”
    他马上找到冯五和杨辉，让他们收拾行李走人。冯五依然去拉人力车，杨辉则回去正式担任情报五科的科长。
    徐莱和常明生站在台阶上，看着胡孝民的车子开走，大大的松了口气：“终于走了。”
    被特务监视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她和常明生出去，在车上要防着冯五。回到家里，得防着杨辉和耿剑青。
    两人只能晚上单独在一起时，才能说几句悄悄话。声音都不敢大了，生怕隔墙有耳。
    常明生等胡孝民的车子消失在视线中后才转过身，搂着徐莱走进房子：“这次算是有惊无险，最艰难的时候过去了。”
    徐莱蛾眉螓首，此时却微蹙着眉头，不满地说：“戴老板也真是的，说派人保护我们掩护我们，也不见有人来帮忙。身边到处都是特务，幸好胡孝民不那么精明，否则我们会露馅。”
    常明生解释道：“雨农不是这样的人，说不定有人在暗中保护我们呢。”
    胡孝民晚上陪着顾慧英回了顾公馆吃饭，他每次与王淑珍交接情报，都是借吃饭的机会。既满足了顾慧英回娘家的心愿，又掩护了传递情报的方式。每次去吃饭，顾慧英都觉得欠了胡孝民一份情，觉得胡孝民是为了照顾她。
    否则，自己和胡孝民是假夫妻，他又怎么会经常陪自己回去呢？两人经常回去吃饭，在外人看来，说明他们很恩爱，也很孝敬父母。
    胡孝民这次是给重庆建议，既然南京方面已经任命常明生为军事委员会委员，重庆方面也得有所表示才行。如果重庆一点动静都没有，会让人怀疑的。
    假戏要真做，别人才会相信。假戏太假，只会弄巧成拙。
    果然，几天之后，重庆中央等好几份报纸上，在头版最醒目的地方，用特大号字刊出了“常智生启事”。
    所谓的常智生，正是常明生的大哥，同时也是国民党一级上将。
    启事的原文是这样：四弟明生，平日生活行为常多失检，虽告诫谆谆，而听之藐藐。不意近日突然离湘，潜赴南京，昨据敌人广播，已任伪组织军事委员会委员，殊深痛恨。除呈请政府免官严缉外，特此登报声明，从此脱离兄弟关系。此启。
    常智生对常明生从小就溺爱，曾经为了让常明生晚上能够乖乖待在家里，竟然将床搬到常明生房门口，常明生为了出去玩则在哥哥熟睡后从床底下爬过去，等到天快亮时又从床底下爬回房间。
    这看似怪诞滑稽，但也能看出常智生对弟弟的溺爱，也因为哥哥的溺爱，让唐生明过惯了无拘无束、风流潇洒的生活。
    常明生也看到了这个启事，他拿给徐莱看，苦笑着说：“这上面已经说得很轻微了，我做过的荒唐事，何止是‘平常生活行为常多失检’所能形容的？”
    徐莱说道：“素贞已经与军统上海区联系上了，拔给我们一部专门的电台，在金神父路24号对面，设立一家杂货铺，专门收取情报。”
    章素贞原来是他的秘书，她与常明生的关系，徐莱也是知道的，但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女人有的时候就要会装糊涂，生活才能过得下去。
    常明生说道：“你告诉重庆，周费梅和赵仕君，都有意让我帮他们做事，此事我想听听雨农的意见。”
    他与新政府很多大员都是旧识，有些还是很要好的朋友。周费梅和赵仕君都看上了他强大的人脉，把他拉到身边，就是一大强援。
    自从周费梅把警政部长让给赵仕君后，他们两人的关系就迅速变僵。原因是赵仕君空出来的警政部的副部长人选，周费梅想让他的小舅子兼任，而赵仕君则拒绝了。
    这让周费梅很没面子，而赵仕君又觉得周费梅做事不厚道，既然把警政部交给他，怎么还能让小舅子当副部长呢？
    很快戴立回电，让常明生多与赵仕君搞好关系。周费梅是老派人物，已经暗中与戴立建立了关系，只有赵仕君捉摸不定。特工总部发展势力很猛，是军统在上海和南京最大的对手，与赵仕君搞好关系，对军统的帮助最大。
    胡孝民并没插手常明生与重庆的联络，他只负责暗中保护和掩护常明生。从常明生接到国民政府的特任令后，胡孝民的任务就算基本完成。
    在新政府，谁也不敢拿常明生怎么样。以常明生自身的人脉和威望，只要汪即卿不怀疑人，没人能动得了他。
    胡孝民现在的任务，是制裁钱民新。经过赵仕君的仔细研究，决定让钱民新担任特工总部上海虹口区的区长。
    之所以要在上海虹口还特意设个区，是因为日军复杂的关系。日军的海军和陆军历来不和，虹口是海军的天下，特工总部和宪兵队都很难插手。要搞好虹口区的特务工作，必须另外设立一个专门的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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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章 后背湿透了
    胡孝民这段时间，与钱民新接触得较多。钱民新对已经暴露的情报，还比较配合。但他对南京区的情况，交代得不多。南京区的人员名单，都拖几天才提供。
    这说明钱民新还是念点旧情的，几天时间足够南京区的人转移。可这也改变不了他已经成为汉奸的事实啊。
    胡孝民已经计划好，与钱民新一起去九风茶楼谈事。军统不是要执行暗杀自己的任务么？让钱民新当替死鬼就是。
    因为钱民新，至少有五个以上的重要地下工作人员暴露，这些人如果不投靠汪伪政府，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死。
    就在制裁钱民新的前一天，胡孝民突然接到王淑珍转来的紧急命令：取消制裁钱民新的行动。
    胡孝民一脸愕然，都已经计划好的行动，怎么能突然取消呢？
    既然上峰要求取消行动，胡孝民只能服从。之所以不制裁钱民新，一定是有了其他变故。上面没有跟他说起，说明不便让他知道。
    胡孝民隐约觉得，钱民新可能与军统达成了某种协议。只有这样，才能紧急取消这次的制裁行动。
    这是上面的决定，他只以执行。如果有人问起胡孝民的意见，他会表示反对。
    钱民新不是一个谨慎的人，这样的人做潜伏工作，危险性太高。如果他进入胡孝民这条线，胡孝民绝对不会答应。
    与钱民新一起工作，暴露的几率要高出好几倍。
    虽然取消了制裁钱民新，但此事不能惊动忻中奎。最好让忻中奎主动汇报这个计划，如果他一心想要借军统之手除掉自己，最终可能除掉的会是他。
    下午，胡孝民给李林木新的命令，让他依然与忻中奎联系，继续执行“制裁胡孝民”的任务。
    当然，这个计划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原来的真正目标是忻中奎，现在换成了忻中奎。
    或许忻中奎并不知道，他的性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他一心想置胡孝民于死地，最终死的可能是自己。如果他想救胡孝民，他自己也能活命。
    晚上，忻中奎早早回到了家，急切地等着李林木的到来。按照李林木之前的计划，军统差不多可以行动了。
    听到外面有人用暗号敲门，忻中奎竟然有些激动起来。他快步走去开门，打开门一开，果然是李林木。
    忻中奎急切地问：“李先生，你们什么时候动手？”
    李林木叮嘱道：“就这几天，随时可能会行动，你要尽量让胡孝民身边没有其他人。他一个人去九风茶楼时，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忻中奎拍着胸膛保证说：“这几天他身边不会有人。”
    李林木说道：“我们的人，会埋伏在九风茶楼周围，一旦时机成熟就会动手。”
    忻中奎真诚地说：“祝贺你们早日成功。”
    他与李林木在一起，很少说心里话。但这句话，却是真得不能再真的心里话。
    李林木说道：“胡孝民经常单独行动，早晚会死在我们手里。”
    这句话也很真，在余升龙的领导下，新二组和三大队多次行动成功，之前的情报处长黄生道，不就是死在三大队手里么？胡孝民比黄生道更加不如，要除掉他，都不用余升龙安排，自己派人守在九风茶楼，总有机会动手。
    只不过这次余升龙的命令有些奇怪，只让他在忻中奎面前说起制裁胡孝民的行动，也让他派人在九风茶楼附近侦察，却并不下动手的命令。
    第二天，忻中奎到情报处的办公室后，一直关注着胡孝民的动静。胡孝民先主持召开了情报处的科长会议，随后再去高洋房。如果赵仕君在办公室的话，就向他汇报情报处的工作。否则，就会去夏忠民、叶耀先的办公室坐坐。
    有时间就去对面梅机关的东南贸易公司，或者在中岛信一或冈田新大郎的办公室坐会。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会去九风茶楼。
    忻中奎一直站在办公室的窗口，聚精会神地盯着下面。蓦然，门外传来敲门声，他正要去开门，门被人推开，胡孝民走了进来：“你跟我出去一趟。”
    忻中奎心里一惊：“去哪？”
    这个时候，他可不想跟胡孝民有任何关系，最好是胡孝民马上出去，死在军统的枪口下。如果他跟着胡孝民，军统还会动手吗？如果动手，自己会不会被连累？
    胡孝民说道：“我约了钱民新，在九风茶楼见面，谈一下虹口区的事。”
    忻中奎大吃一惊，脸上却不敢露出端倪，故意问：“在这里谈不行么？”
    胡孝民的语气不是跟忻中奎商量，而是必须走人：“这里有什么好谈的？钱民新的虹口区，要从情报处调一批人过去，你是副处长，当然要一起商量。”
    忻中奎无奈，只好跟着胡孝民一起出去。坐在车里，忻中奎警觉地望着四周，生怕躲在暗处的军统，会突然射出子弹。
    胡孝民一直不说话，他在等忻中奎，看他是否会告之军统的暗杀计划。
    胡孝民这次用的是阳谋，如果忻中奎告诉他，军统会暗杀自己，他会马上掉头回76号。
    一直到九风茶楼，忻中奎都没说话。他等胡孝民下车后，才突然站到车外，同时双眼不停地张望着，手也放在腰后手枪的枪柄上。
    胡孝民随口说道：“怎么啦，有情况？”
    忻中奎迟疑着说：“没……没有。”
    胡孝民没有多想，率先朝着九风茶楼走去：“走吧。”
    忻中奎犹豫着跟在身后，轻声说：“好……”
    从下车到走进九风茶楼，只有几十米，但对忻中奎来说，这段距离却是如此的漫长。军统选择在九风茶楼动手，自己被胡孝民叫来，不会替他挡子弹吧？
    走进九风茶楼时，忻中奎的后背都湿透了。到了二楼的包厢后，他又在担心，等会出去时，会不会被军统袭击？
    令忻中奎遗憾的是，出来时，军统也是没有动手。他想到李林木的话，只有胡孝民单独到九风茶楼时，军统才会动手。

第五百八十一章 不回
    钱民新走出九风茶楼时，握着忻中奎的手，感激不尽。他这个特工总部虹口区长，只是光杆司令一个，情报处答应把情报一科的一组和九组借调到虹口区，他确实很感激。
    忻中奎一脸痛惜，他现在都想反悔：“钱区长，九组是从宪兵工作队调过来的，他们很多人都能说点日语，也知道怎么跟日本人打交道。要不是胡处长发话，我真是舍不得把他们给你。”
    把九组给虹口区，好处是可以监视钱民新。毕竟他不久前还是军统南京区的区长，坏处是他在情报处的势力又减弱了一分。
    刚才在包厢里，忻中奎高度紧张，听到胡孝民把一科的情报一组和九组借调给虹口区，他也没怎么坚持。
    忻中奎觉得，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军统暗杀胡孝民。只要军统得手，他一定能当处长。相比之下，一个情报九组算得了什么？
    再说了，情报九组到虹口区后，他在虹口区也有了自己人。所谓的势力，不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吗？
    钱民新诚恳地说道：“感谢胡处长，以后到了虹口区，一定要来坐坐。”
    胡孝民一下了给了两个情报组，不管其目的如何，至少虹口区的架子已经搭起来了。他曾经的手下，没人投奔他，没有这两个情报组，他真的是个光杆司令。
    胡孝民微笑着说：“那是一定的。”
    忻中奎提醒：“处座，还是回去再说吧。”
    军统就埋伏在周围，他们在门口谈话，如果军统忍不住，突然一梭子过来，那就有乐子瞧了。胡孝民死了，他自然很高兴，可自己不能出事啊。
    在军统眼里，他跟胡孝民一样都是汉奸，他的身份，只有李林木知道。为了保密，自然不能告诉其他人。
    回到情报处后，忻中奎才松了口气。刚到办公室不久，他接到冈田新大郎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
    冈田新大郎这次难得没有在吃东西，他严肃地说道：“今天早上，大场机场两架军用轰炸机刚起飞就起火坠毁，四名帝国最优秀的飞机员殉难。”
    不管是对日本还是其他国家，培养一名飞机员的成本，要远高于飞机本身。两架飞机的价值是有限的，而飞机员是无价之宝，没有长时间的学习，不能驾驶飞机，更不能参加战斗。
    忻中奎惊讶地问：“这是人为事故？”
    冈田新大郎向自己说起此事，必然有其缘故。
    冈田新大郎笃定地说：“我怀疑是抗日分子所为，两架飞机同时起火，本身就很异常。昨天，有两个中国人，去过大场机场。你去一趟，查出原因。”
    忻中奎犹豫着说：“胡孝民这边怎么办？”
    冈田新大郎说道：“我跟你说过，胡孝民的事情，你不能推动，还要提醒他军统可能的暗杀。他是军统的目标，就是我们的朋友。不能因为你想当处长，而借军统之手上位。”
    忻中奎没有宽广的胸襟，很难成就大事。他除了对日本的忠诚外，也没看出他的其他本事。胡孝民虽然无能，可对自己不错啊。一般隔天就会送来一大包牛肉干、陈皮梅和各种点心，他还真有点舍不得胡孝民出事。
    忻中奎说道：“我已经提醒过他，防备军统的暗杀，他并没放在心上。军统这么久没行动，说不定取消了也不一定。”
    他所谓的提醒，如果让胡孝民当场对质的话，其实就是一个笑话。
    忻中奎自以身上有日本血统而自豪，日本人的鼠目寸光、自私自利，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冈田新大郎提醒道：“我希望你能尽快告之胡孝民详情。”
    忻中奎说道：“从大道机场回来，就直言相告。”
    冈田新大郎欣慰地点了点头：“很好。”
    忻中奎的母亲是日本人，忻中奎本人对日本也很忠诚，他希望忻中奎是靠实力上位，而不是这些手段。
    冈田新大郎并不知道，忻中奎的话早就留了余地。他去大道机场，就没打算短期内回来。胡孝民什么时候出事，他就什么时候回来。
    情报九组借调给了钱民新的虹口区，忻中奎能用的只有葛维武的十组。回到情报处后，他叫上葛维武，驾车去了大道机场。
    这是一个军用机场，忻中奎和葛维武亮明证件，机场的宪兵还要给76号宪兵分队打电话，确认他们的身份后，才放他们进去。
    两架轰炸机起飞，离地仅百公尺，即坠地起火。如果只有一架飞机，或许会认为是机械故障。可两架飞机都是如此，不得不怀疑是人为。
    忻中奎和葛维武，都不是技术人员，飞机坠毁原因，只能让机场勘查，他们只能从人员身上调查。
    昨天确实有两个中国人来机场，找的是地勤人员万田大郎。只不过，万田大郎只知道他们的名字叫万子卿和于崇敏，却不知道他们的住处。三人是在虹口认识的，喝过几次酒，算是朋友。
    令忻中奎奇怪的是，万田大郎并不知道万子卿和于崇敏的住处。这让他马上起了疑心，中国人来机场，会有其他目的吗？
    忻中奎和葛维武，带着万田大郎去了虹口区。只有找到这两个中国人，才能知道昨天的事情，是不是与他们有关。
    葛维武问：“处座，是不是回76号一趟？”
    忻中奎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不，我们要一心办案，尽量不与其他人接触。在案子没办完前，不得回76号。”
    回了情报处，岂不要向胡孝民报告？只有在外面办案，才有理由不与胡孝民见面。
    葛维武问：“晚上总能回家睡觉吧？”
    忻中奎说道：“当然可以。”
    胡孝民在下午才知道忻中奎去了大道机场，机场的事，他是知道的，万子卿和于崇敏正是他的手下。但忻中奎去机场查案，他却不知道。
    幸好，葛维武跟着忻中奎。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就知道了详情。
    忻中奎竟然不让葛维武回情报处，胡孝民马上想到，这小子在打坏主意。他决定，对忻中奎动手，而且得让葛维武亲自干。

第五百八十二章 对不住了
    忻中奎不跟胡孝民见面，就没办法向他当面解释军统的暗杀行动。他与葛维武“竭尽全力”调查大场机场的轰炸机坠毁案，根本没有时间与胡孝民见面。
    胡孝民遭到军统暗杀后，他才会第一时间回去主持工作。到时候，他就是以副处长身份，代理处长职务了。
    忻中奎给胡孝民的办公室打电话：“胡处长，我是忻中奎，我和葛维武今天在虹口，调查昨天混入大场机场的两个中国人：于崇敏和万子卿。根据当时的人回忆，他们两人在出事的轰炸机附近转悠了一会。”
    既向胡孝民报告了工作，也探听了胡孝民的动向。
    胡孝民故意问：“这两个人是什么身份？”
    忻中奎推测道：“有可能是军统的人。”
    胡孝民淡淡地说：“你担任副处长以来，还没有办一个像样的案子。这次，希望你不要再落空。”
    忻中奎眼中露出怨恨，胡孝民这话戳中了他的痛处。幸好是隔着电话，否则胡孝民一定能看到脸上露出的狰狞。这次如果再办砸了，他确实没脸回情报处。
    忻中奎自信地说：“这次，一定让他们跑不了。”
    胡孝民提醒道：“你可以从军统方面想想办法。”
    忻中奎突然想起，此事确实可以李林木报告。以向李林木报告自己的工作为由，侧面打探飞机坠毁的内幕。
    如果问不到，就从李林木下手。李林木每次与他见面，都带了两个手下，他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
    如果破不了大场机场的案子，能把李林木拿下，也能交待得过去。胡孝民有一点说得对，当了副处长后，确实要办件漂亮的案子才行。如果办一件就砸一件，就算胡孝民死了，别人也不会服他这个新处长。
    忻中奎打完电话后，与葛维武找了个小酒馆，一边喝酒一边聊着天：“葛老鼠，想不想当科长。”
    葛维武诧异地说：“我才刚当副科长，现在当科长太早了吧？”
    他已经投靠了军统，已经没兴趣当什么科长，能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忻中奎给葛维武倒了杯酒，问：“就问你想不想当科长？”
    葛维武犹豫着说：“谁不想当科长？可情报处是胡孝民当处长……”
    忻中奎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他出了意外，比如说，被军统暗杀了呢？”
    葛维武好奇地问：“那肯定是您当科长。处座，胡孝民真的会出意外吗？”
    忻中奎缓缓地说：“胡孝民出不出意外我不知道，如果我能当处长，你肯定能科长。”
    葛维武迟疑着说：“你是当了处长，我肯定得是科长。可是……”
    忻中奎冷笑道：“可是我怎么才能当处长，是吧？”
    葛维武说：“处座有渡边义雄和冈田新大郎的支持，当处长是早晚的事。”
    忻中奎淡淡地说：“想当处长，必须建立威信，我从副科长调副处长，想必很多人都不服，说我屁功没有，凭什么当副处长？那就让他们看看，抓到军统三大队的大队长李林木给他们看看。”
    葛维武惊讶地说：“抓李林木？”
    忻中奎问：“不错，抓李林木。你的情报十组，敢不敢动手？”
    葛维武问：“何必我们动手呢？不是有五科么？”
    忻中奎不满地问：“让五科动手，还是我的功劳么？”
    葛维武提醒：“可是……处座，你忘记福煦路119号的事情啦？”
    当时有四个日本宪兵，六个中国特务，再加上整个情报十组，结果被军统打得落花流水，两死一伤，连军统的衣角都没摸到。
    忻中奎缓缓地说：“这次不一样。”
    李林木经常会到他家，只要提前在家里埋伏好，绝对能打李林木一个措手不及。李林木带两个手下，自己带五个人就行。
    在狭小的空间，人多优势大，每个人都配好枪，把保险打开，扳机一扣，再厉害都没用。
    葛维武说道：“我听处座的，只要你发话，刀山火海照样闯。”
    忻中奎伸出两根手指头：“下午你把十组的兄弟带到我家，我们好好合计，只要抓到李林木，所有兄弟每人两百元。但此事要绝对保密，你不能向他们透露任何消息。”
    葛维武信誓旦旦地说：“此事上不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十组全体兄弟，听处座一声号令，就算是枪林弹雨，绝不后退半路。”
    他这是为了稳定忻中奎，心里已经在考虑，要怎么样给李林木报信了。李林木的厉害之处，他早就领教过。跟这样的人作对，是没有好结果的。
    忻中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很好。”
    葛维武说道：“处座，我先去联络兄弟们，把枪支弹药准备好。”
    忻中奎提醒道：“要准备好枪，子弹要备足。”
    晚上，忻中奎回到家时不久，李林木就来了，这次他依然带了两个人，跟以前一样，那两人一见面，就把忻中奎的手枪收走了。
    忻中奎暗暗庆幸，葛维武比李林木早一步到达。葛维武和情报十组的兄弟，提前埋伏在里面，只要他一声令下，八个人全部会冲出来。每人一条枪，李林木和他的手下，谁敢反抗谁就是死。
    李林木等警卫把忻中奎的枪收走后，背着手问：“我听说，胡孝民还在查情报处的内线？”
    忻中奎摇了摇头：“没有的事，以胡孝民的本事，怎么可能找到军统的内线呢？李先生，大场机场的壮举，是三大队所为吗？”
    李林木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忻中奎指着两位丢人员说道：“李先生，能让这两位兄弟出去一下吗？我有事想单独跟你说。”
    李林木没有多想，挥手说道：“你们先出去吧。”
    看到李林木的手下走了出去，忻中奎人上的笑容越来越浓，就你一只狐狸，看到一块新鲜的肉摆在自己面前似的。
    忻中奎拍了拍手掌，冷笑道：“李先生，对不住了。”
    李林木吃惊地说：“你要干什么？”
    忻中奎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葛维武举着手枪走了出来，得意洋洋地说：“马上就知道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一箭双雕
    忻中奎确实有得意的资本，葛维武的枪已经拿在手上，局面完全由他控制。抓获李林木后，军统一定会把账记在情报处头上，到时候，还不加紧对胡孝民动手？
    一箭双雕啊！
    抓捕李林木，自己立功；除掉胡孝民，自己上位。
    立功又上位，一举两得。
    李林木太愚了，这么轻易就让手下出去。这也说明自己的表现，赢得了他的信任。
    李林木抱着双臂，故意问：“他是谁？”
    忻中奎得意地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情报处四科副科长，兼情报十组组长葛维武，是我从宪兵工作队带到情报处的，真正的自己人。”
    李林木蹙起眉头：“既然是自己人，为什么不把枪放下？走火了怎么办？”
    忻中奎一脸轻蔑地说：“他是我的自己人，可不是你的自己人。”
    李林木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忻中奎走到李林木面前，就要搜身：“李先生，把枪交出来，我再向你解释。”
    李林木厉声说：“忻中奎！你放肆！”
    忻中奎一脸讥讽地说：“李先生，你现在还没清楚形势么？把枪交出来，配合我抓捕外面的两个人，我可以保你平安。”
    李林木微微一叹：“明白了，你又成了情报处的人。”
    忻中奎摇了摇头，他觉得李林木很可怜，到现在才明白事情的真相：“你不明白，过去我就是情报处的人，现在还是情报处的人。你为重庆做事，而我母亲是日本人，怎么可能跟你合作呢？”
    李林木说道：“也就是说，你一直都是在欺骗我？”
    忻中奎说：“这不算欺骗，各为其主吧。李先生，我诚恳地邀请你加入情报处，只有为大日本帝国服务，你才会有将来。”
    李林木指着门口说道：“看来我错信了你，忻中奎，今天能不能有个好的结果，我走出这扇门，以后形成陌路，大家两不相欠。”
    忻中奎说道：“不可能，上次就想抓你，结果你带了手下来。我与冈田新大郎商量，如果不能抓捕你，就要击毙你。李先生，投降吧，你还能活命。配合我把外面的人叫进来，你们都可以活命，我也可以让你们继续为军统服务，但要成为我的线人。”
    李林木突然说道：“葛科长的手，怎么在发抖呢？”
    忻中奎也发现了异常，葛维武的手下没出来，马上说道：“葛老鼠，把兄弟们叫出来，立功的时候到了。”
    凭他和葛维武，控制李林木没问题。但要抓获他的两个手下，比较有难度。
    葛维武犹豫着说：“这个……”
    李林木突然说道：“出来吧。”
    从后面走出几人，忻中奎突然发现，走出来的人，自己都不认识。他脸上得意的笑容，逐渐凝固……
    李林木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三大队的行动二队长吕进。”
    葛维武哭丧着脸，把枪放下：“处座，兄弟们被暗算了。枪里没子弹，刚才是他们逼我出来的。”
    李林木给吕进使了个眼色，对葛维武冷声说：“葛维武，你杀了忻中奎，就饶你和你的手下一命。”
    吕进右手拿着枪，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子弹，递到葛维武面前。
    葛维武接过子弹，望着忻中奎，眼中满是惊慌。他的长处是跟踪，让他杀人，又怎么下得了手？
    李林木慌乱地说：“葛维武，不要信他们的，杀了我，你们照样会死。”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急转直下。不是一箭双雕吗？不是立功又升职吗？不是控制了全局吗？怎么现在成了李林木控制局面，自己成了砧板上的肉了呢？
    李林木缓缓地说：“我数十个数，如果你不动手，吕队长就要对你动手了。十……九……八……七……”
    葛维武此时哪还顾得上李林木死不死，如果不动手，自己就要死了。所有人都可以死，自己绝对不能死！胆子越小的人，越想活命。
    在生命受到威胁时，葛维武展现了娴熟的用枪技巧，他把弹夹卸下来，压上一颗子弹。
    “六……五……四……三……”
    看到葛维武装上了弹夹，李林木报数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后面的吕进已经举起了枪，只要葛维武有任何异常，他会果断开枪。
    “砰！”
    葛维武朝忻中奎开了一枪，击中了忻中奎的腹部，忻中奎应声倒下。
    忻中奎的声音越来越低：“葛维武……你……不得好死。”
    吕进怕他没死，举起手朝忻中奎开了两枪：“砰砰！”正中忻中奎胸口，他挣扎了一会，很快就断了气。
    李林木对葛维武说道：“你先受点委屈，否则不好交待。”
    葛维武正要说话，吕进突然举起手枪，朝着脑后重重地敲了一下，葛维武马上昏迷在地。
    葛维武醒来后，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他就倒在忻中奎不远处，从忻中奎身上流出的血，沾了他一脸，身上的衣服也被血浸透了。
    看到忻中奎的尸体，葛维武差点又昏了过去。他挣扎着爬起来，先到后面的房间，把自己的手下救出来。
    葛维武知道忻中奎的行动后，第一时间向李林木报告了。他带着人早早埋伏在忻中奎家，忻中奎还没回来前，就被军统的吕进带人制伏了。所有人都被五花大绑着，嘴里塞着袜子，眼睛也用黑布蒙着。
    十组的韦雪之，看到葛维武满脸是血，吓得浑身发颤。他长了对招风耳，两只耳朵特别大，听觉也很灵敏，闻着葛维武传来的血腥味，惊恐地问：“科长，你怎么啦？”
    葛维武叹息着说：“把兄弟们解开，我们能活命就已经不错啦。”
    葛维武十组的人救下来，是要跟他们解释，忻中奎为什么会死，他又怎么能活着。他是为了救所有人的命，才被迫打了忻中奎一枪，但并没击中要害。
    韦雪之马上说道：“兄弟们，大家都得谢谢葛科长，要不是他，我们现在都成军统的枪下之鬼了。”
    葛维武走到电话旁边，拿起话筒说道：“大家保护好现场，我向处座报告。”
    接到葛维武的电话，胡孝民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第五百八十四章 疑点重重
    与胡孝民一起来的，还有梅机关的冈田新大郎。这个走几步都喘的肥猪，一到忻中奎家，就先找了条凳子坐了下来。原本可以坐两个人的凳子，他一个人坐下来，腰间的那圈肥肉，顿时就流了下来，牢牢霸占着整条长凳。
    胡孝民把葛维武叫来：“葛维武，说说吧，当时是什么情况？”
    葛维武用忻中奎家的毛巾擦了把脸，但衣服没换，变成了暗红色，而且有一股腥臭味。
    葛维武缩着脖子，轻声说道：“忻中奎命令我带人埋伏在他家，等李林木来接头时，将之抓捕或击毙。我们埋伏好后，忻中奎没回来前，突然被军统包围，兄弟们都被擒。忻中奎回来后，军统的吕进让我拿着一把空枪走出去，忻中奎发现后与李林木翻脸，结果李林木让我开枪，否则要杀我十组所有人，为了兄弟们，我只好朝忻中奎的肚子开了一枪，吕进后来补了两枪，正中胸口。之后我被打昏，醒来后救出十组的兄弟，又给处座报信，直到你们来。”
    胡孝民听了后，问：“冈田少尉，忻中奎跟你报告了此事吗？”
    冈田新大郎摇了摇肥大的头颅：“你是情报处长，他都没向你报告，又怎么会告诉我？”
    胡孝民叹息着说：“忻中奎擅自作主，已经不是一回两回，这次终于喝下了自己酿的苦酒。”
    冈田新大郎说道：“葛维武，你再把忻中奎与李林木见面的详情说一下。”
    忻中奎跟他说过，要抓捕或击毙李林木立功，却一直没找到机会。李林木对他很是防备，忻中奎却没吸取教训。
    安排胆小如鼠的葛维武配合，怎么可能是军统的对手呢？或许，军统一直在监视忻中奎，这头蠢猪却没发现。
    葛维武回忆着说：“当时我被绑在里面的房间，眼睛被蒙住，嘴巴也被堵住，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旁边的韦雪之突然说道：“我听到了一些，李林木问忻处长，胡处长是不是在调查情报处的内鬼，忻处长说没有的事。忻处长还问了李林木，大场机场的事，是不是三大队所为。”
    胡孝民看了韦雪之一眼：“你这对招风耳倒是不错，该听的都听到了。”
    他现在以情报处长的身份，审查着葛维武，看他是否有漏洞。他的任务，是查漏补缺。葛维武提前报告了忻中奎的行动，又开枪打了忻中奎，说明他还算老实。
    韦雪之欠了欠身，谦逊地说：“处座谬赞，我从小听力就异于常人，能从脚步声辨别人。”
    胡孝民好奇地问：“哦，我和冈田少尉的脚步声，你也能听出来？”
    韦雪之说道：“处座的脚步平缓稳重，冈田少尉的脚步沉重有力，还是很好分辨的。”
    胡孝民步伐很稳，说明这是一个沉稳而自信的人。
    胡孝民点了点头，赞许道：“这是个有意思的能力，或许有一天，能干大事。”
    忻中奎的尸体被送到了万国殡仪馆，葛维武虽开了一枪，但忻中奎算死在军统手里。葛维武的行为，得到了胡孝民的“谅解”。
    不管如何，军统没把葛维武和情报十组除掉，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葛维武以向忻中奎开一枪为代价，救下了整组人，就算丢了几把枪，功过还可以相抵。
    胡孝民载着冈田新大郎回去时，故意说道：“冈田君，情报处又少个副处长了。”
    他希望，梅机关不要再插手情报处的事了，自己一个人掌控情报处，很多事情都方便做了。这次抓到钱民新，还劝降了他，总没人说情报处一事无成吧？
    冈田新大郎说道：“胡桑，这次我要诚恳地向你道歉，忻中奎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副手。他头脑简单，又不服从命令，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胡孝民当初反对忻中奎担任副处长，他还觉得胡孝民有私心。现在看来，胡孝民的想法是正确的。
    冈田新大郎能有这样的觉悟，胡孝民很是满意。看来新的副处长，梅机关不会再插手。
    把冈田新大郎送到梅机关后，胡孝民回情报处，把范桂荣和孟香谷叫到自己办公室，跟他们说起了忻中奎遇难的“噩耗”。
    胡孝民的目光，在两人脸上缓缓扫过：“这就是擅自作主的结果，军统如果这么好对付，还要特工总部干什么？好好的一盘棋，被他下成这样。你们要吸取教训，绝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这话主要是说给孟香谷听的，不要学忻中奎，否则下场也一样。
    冈田新大郎回到办公室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牛肉干，他喜欢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思考问题。忻中奎的死，既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忻中奎之前已经犯过一次冒进的错误，在福煦路119号。让久保田送了命。这次再犯同样的错误，终于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正当他在沉思时，办公室外面传来敲门声：“进来。”
    “冈田少尉。”
    冈田新大郎看到进来的是情报十组的韦雪之，诧异地问：“是你？有事？”
    韦雪之躬着身子，走到冈田新大郎面前，朝他鞠了一躬后，才恭敬地说：“报告冈田少尉，我觉得葛维武有问题。”
    冈田新大郎惊诧地说：“葛维武有问题？”
    韦雪之是葛维武的手下，他怎么能怀疑长官呢？这次葛维武的表现，虽然不算好，为了保命，竟然向上峰开枪。可相比之前听到调九组就吓昏住院，已经好了很多。
    韦雪之笃定地说：“我听到李林木对葛维武说了一句：你先受点委屈，否则不好交待。”
    冈田新大郎将嘴里的牛肉干拿出来，一脸震惊地说：“什么？李林木为什么会这样说？”
    韦雪之说话的时候，那对招风耳动了动，他轻声说道：“葛维武很有可能认识李林木，其实是李林木的线人。今天的事情，有很多疑点。比如说，军统怎么就知道我们埋伏在房间呢？为何会放过葛维武？甚至黄生道处长的死，都要打个大大的问题。如果葛维武是军统的人，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受点委屈
    韦雪之的话，令冈田新大郎很多动容。他从来没想过，葛维武可能会出问题。他突然想起，黄生道之所以会死在中行别业的杂货铺，正是因为葛维武提供了情报，说那里是军统的交通站。
    一个交通站，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火力？当时冈田新大郎就觉得，那是一个阴谋。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内部出了问题。
    冈田新大郎肥大的手，支撑着硕大的头颅，沉吟道：“这件事，你告诉胡孝民了吗？”
    韦雪之说道：“没有，我担心他不会相信。”
    忻中奎对胡孝民的评价，他也听到了。胡孝民确实很无能，当着情报处长，全靠下属替他办事。至于他自己，除了溜须拍马外，就是在九风茶楼喝茶看戏。
    告诉胡孝民，葛维武可能是军统的人，胡孝民会相信吗？能让葛维武承认吗？如果胡孝民把自己交给葛维武，他就完蛋了。
    冈田新大郎微微颌首：“你做得很好，以后你的任务，就是监视葛维武，查找更多的证据。我会让你担任十组组长，让他必须倚仗你。此事要保密，暂时不要告诉胡孝民。”
    葛维武本来兼着十组的组长，让韦雪之当组长，相当于架空了葛维武。他再要调人，必须通过韦雪之。
    韦雪之大喜过望，那对招风耳微微颤抖着，激动地说：“多谢冈田少尉，我会暗中关注葛维武的。”
    他向冈田新大郎告密，不就是想得到冈田新大郎的赏识么？葛维武成了他的跳板，不管葛维武是不是军统的人，他的目的都达到了。
    韦雪之走后，冈田新大郎给情报四科的孟香谷打了个电话，让他来自己的办公室一趟。
    冈田新大郎虽只是个少尉，可他面对中国的官员，都是见官大一级。不管是碰到胡孝民还是赵仕君，都是如此。
    接到冈田新大郎的电话，孟香谷迅速跑了过来。他才从胡孝民办公室回来，心里忐忑不安。黄生道和忻中奎都死了，他在情报处的靠山也倒了。冈田新大郎能见他，这是莫大的荣誉。
    冈田新大郎拿了一块牛肉干放在嘴里轻轻嚼着，问：“你觉得葛维武这个人怎么样？”
    孟香谷恭敬地说道：“葛维武胆小如鼠，却擅长跟踪，他在这方面确实有其独到之处。他跟踪的目标，可能会脱梢，但很少会被察觉。”
    冈田新大郎突然问：“葛维武会不会与军统有关？”
    孟香谷一惊，一脸不可思议地说：“葛维武是宪兵队过来的，他怎么会与军统有关呢？他跟住过军的交通，又协助南京区抓到了钱民新，这次的表现也可圈可点……”
    冈田新大郎缓缓地说：“正因为他的表现很完美，才让人怀疑。他是你的副手，要多关注他。”
    虽然还没有证据，可他已经认定葛维武有问题。一个人身上的疑点如果太多，一定有问题。
    孟香谷应道：“嗨。”
    冈田新大郎说道：“此事暂时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胡孝民。”
    他倒没觉得胡孝民靠不住，只是觉得丢脸罢了。忻中奎刚被杀，葛维武如果真与军统有瓜葛，这批从宪兵队过来的人，没一个能干事。
    胡孝民确实不知道冈田新大郎在背后搞了小动作，冈田新大郎推荐韦雪之担任十组组长，他觉得没什么问题。韦雪之的听力超强，这也是个优点，利用得好，确实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对他而言，敌人越强大，就越得小心翼翼。韦雪之这个特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造成破坏。
    与范桂荣和孟香谷谈完话后，胡孝民去了九风茶楼。他必须让李林木写一份详细的报告，韦雪之有这样的特长，如果李林木说了不该说的，那就麻烦了。
    李林木收到余升龙的指示后，把吕进叫来一起商量。余升龙说得很清楚，在忻中奎家里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写上去。同时，近期让他尽量不要与葛维武见面。如果要见面，也必须采取防范措施。
    李林木瘦削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异常严肃地说：“你也写份报告吧，让下面的兄弟也都说说。每个人说了什么，哪怕是骂了句娘，也必须写出来。”
    吕进身材匀称，身手矫健，是一个很优秀的行动人员。他也不了解内情，很是疑惑地说：“行动都成功了，还要写得这么详细干什么？”
    李林木现在回想起来，还很是后怕：“你以为昨天的行动这么容易就能成功？告诉你吧，葛维武暗中替我们做事。要不是他提供情报，这次真有可能被忻中奎得逞。”
    吕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在忻中奎的住处，他听到李林木对葛维武说，要让他受点委屈，否则不好交待。当时他就怀疑，葛维武可能是内线。
    李林木解释道：“葛维武是因为胆子小，怕我们报复，才不得不与我们合作。这次之后，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我们既要保护他的身份，也要防备他突然反水。这次的行动细节，要仔细研究，看有没有漏洞。毕竟，还把葛维武的手下也放了回去。如果我们说了不该说的话，会给葛维武带来危险。”
    吕进点了点头：“不错，确实要注意。你当时还提醒葛维武，让他先受点委屈，否则无法向别人交待，我就觉得怪怪的。”
    李林木一拍脑袋，一脸懊悔地说：“我当时这么说了吗？唉呀，这得坏事啊。”
    吕进笃定地说道：“你确实说了，只不过声音不大。”
    李林木当时的声音不大，他就在葛维武身后，还是听到了。
    李林木拍着胸口，安慰着自己：“还好还好，希望没人会听到。”
    胡孝民在第二天上行，才收到李林木的报告。他在九风茶楼独自看着这份报告，眉头蹙得越来越紧。
    李林木的那句话，确实会让人起疑心。以韦雪之的听力，应该能听到才对，为何他没汇报呢？
    是没放在心上？还是暗中向其他人报告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写报告
    情报四科的科长是孟香谷，他是情报处的老人，资格比胡孝民要老得多。胡孝民还没来目前，他就已经是情报组长了。这次担任科长，是黄生道的提拔，孟香谷自然亲近宪兵队过来的人。
    葛维武是宪兵队过来的，胡孝民表面上与他只是工作关系。胡孝民想提醒葛维武，只能通过李林木。
    倒是韦雪之，胡孝民可以直接找他谈话。
    回到情报处后，胡孝民把韦雪之叫到办公室。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情报九组调到了虹口区，情报十组是唯一宪兵队调过来的。你身为组长，要做好表率，发扬你的优势，带领十组多办几件漂亮的案子。”
    韦雪之两只大耳朵扇了扇，谦逊地说：“属下一定谨记处座教诲，竭尽绵薄。”
    攀上冈田新大郎后，他觉得自己开始走上坡路。当了组长后，胡孝民对自己也重视了。
    胡孝民说道：“忻中奎的案子，你写个详细的报告交上来。”
    作为情报处长，用这样的方式听他们的报告最为合适。除了韦雪之，他也给葛维武说了，两人各写一份报告存档。以后出什么事，以这份报告为准。
    韦雪之犹豫着说：“这个”
    冈田新大郎特意跟他说过了，葛维武的事情，暂时不能告诉胡孝民。报告可是白纸黑字，以后胡孝民可以拿这报告找自己的麻烦。
    胡孝民问：“怎么，不会写？我记得你是中学毕业吧？”
    想要暗中窥探别人的情况，看档案是最好的办法之一。其实就是看报告，让韦雪之和葛维武写完整的报告，再听其他人的汇报，从中发现问题，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韦雪之无奈地说：“明天交给处座。”
    胡孝民蹙起眉头：“一个报告还要等到明天？你这个组长有多尽快？下班之前交给我。”
    韦雪之走后，胡孝民把范桂荣叫来，吩咐他注意一下韦雪之下午的行踪。没过一会，范桂荣就进来报告：“处座，韦雪之去了对面的梅机关，应该是去冈田新大郎的办公室，我没跟进去。”
    胡孝民冷笑道：“好嘛，情报处的人总往梅机关跑。他们到底是特工总部的人，还是梅机关的人。”
    情报处是他的情报处，他虽然也尊重冈田新大郎和中岛信一，可情报处下面的人，如果频繁向冈田新大郎报告，他这个情报处长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下午，胡孝民没再出去，他要等着韦雪之的报告，第一时间就得看到。葛维武的报告，胡孝民也要看，相对来说，并不那么急切。
    胡孝民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抓起来一听，是赵仕君打来的电话，胡孝民马上站了起来：“赵部长。”
    赵仕君说：“过来一趟，跟你说个事。”
    跟胡孝民说的事，自然与情报处有关。忻中奎死了，情报处不能没有副处长，这个副处长，也不宜从情报处调任。毕竟范桂荣和孟香谷，资历都不够。
    胡孝民到赵仕君的办公室，发现江之林也在，连忙打着招呼：“赵部长，江总队。”
    赵仕君说道：“孝民，忻中奎死了，我想把行动一大队的情报科长雷勇辉调回情报处给你当副手。”
    胡孝民微笑着说：“雷勇辉可是行动一大队的良才，江总队舍得放人吗？”
    雷勇辉可是个厉害角色，原来是情报处的人，一直在行动一大队当情报科长。让他回来当副处长，能服自己？
    江之林笑吟吟地说：“舍不得也得舍得，赵部长发了话，肯定得支持。”
    胡孝民连忙说：“多谢江总队。”
    赵仕君说：“这么说，你愿意雷勇辉去情报处？”
    胡孝民看着赵仕君，目光中满是坚毅：“部长的决定，我全力支持。”
    赵仕君解释道;“中岛信一跟我说，要加强情报处的力量，派一个经验丰富，又熟悉情报处的人给你当副手。我想来想去，雷勇辉比较合适。”
    胡孝民既然如此相信他，自然也得跟胡孝民解释清楚。只有知道雷勇辉为何会来情报处，在以后的工作中，胡孝民才能更好的处理与雷勇辉的关系。
    赵仕君与胡孝民谈完话不久，雷勇辉就到了情报处。为了欢迎雷勇辉上任，胡孝民召开了全处组长以上会议。
    除了欢迎雷勇辉外，胡孝民还发表了讲话，重点提到了为人处事的问题：“有些人，身在情报处，心却到了其他地方。情报处的人，总往宪兵队、梅机关跑干什么？你们要是喜欢去那里，申请调过去就是，我绝对批准。如果不调，就要老老实实在情报处干，不能吃了情报处的肉，还要砸情报处的碗！这样的人，以后如果不收敛，别怪我不留情面！”
    下面的韦雪之，听着胡孝民的话，明白这是意有所指。胡孝民让他写报告，他马上去了冈田新大郎的办公室。冈田新大郎叮嘱他，对李林木与葛维武的谈话，可以不写。
    雷勇辉今天特意换了身西装，戴着金边眼镜，显得很斯。任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是个情报头子。
    胡孝民的话，他静静听着，刚开始以为胡孝民是说得给他听的。后来才明白，这是说给下面的人听的。
    雷勇辉对胡孝民，也是不屑一顾的。胡孝民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正经的事，没干几个，但上面的长官，对他印象都不错。胡孝民拿着五福公司的分红，四处送人情，收了他的钱，能不说他的好？
    雷勇辉来情报处，也是想干几件漂亮的事。他原来是情报处出去的，像孟香谷、陶准然都与他相熟。这次再回情报处，他有很好的基础，做事也方便。
    散会之后，胡孝民陪着雷勇辉到了他的副处长办公室。
    胡孝民显得很热情，似乎忘记了以前两人之间的不快：“勇辉，我的办公室就在隔壁，有什么事过来商量就是。这是原来忻中奎用的，他的私人物品，都让人收拾走了。如果你还缺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雷勇辉感谢地说：“多谢处座。”
    他没想到，胡孝民竟然有这样的胸襟，看着胡孝民脸上的笑容，雷勇辉突然觉得，胡孝民有些陌生。

第五百八十七章 反试探
    雷勇辉上次与胡孝民见面，是胡孝民去行动一大队，主动听取他的汇报。当时的胡孝民有些咄咄逼人。而今天的胡孝民亲切而热情，旁边的人听着，还以为他们是旧友呢。
    雷勇辉宁愿面对那个咄咄逼人的胡孝民，也不想跟这个满脸虚伪笑容的胡孝民接触。
    原本他觉得，自己再回情报处，哪怕当个副处长，都能轻易拿到情报处的实权。现在看来，可能会比想象中的要困难一些。
    当然，也仅仅是困难一些，并不是做不到。
    在情报处，如果不能掌握实权，那当什么副处长呢？
    胡孝民走后，雷勇辉欣赏着这间办公室。他在情报处时，这里是陆实声的办公室，当时能进这里报告工作，是一种莫大的荣耀。现在好了，自己成了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雷处长，忙吗？”
    雷勇辉正在感慨时，有人来敲门，进来一看，是四科的孟香谷。
    雷勇辉扶了一下金丝眼镜，脸上露出了笑容：“香谷啊，正想找你，快进来。”
    这声“雷处长”，听着就是比“雷科长”舒服。不管如何，他已经跨入了处级干部的行列，以后在特工总部，也算一号人物了。
    孟香谷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他笑起来时，嘴角会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嘴会往一边歪：“我约了几个情报处的老人，晚上给雷处长接风，不知雷处长是否赏光？”
    雷勇辉不置可否地说：“都有哪些人？”
    孟香谷依然歪嘴笑着：“我、陶准然、廖新民、叶明、蒋华安和葛维武。”
    雷勇辉笑了笑：“都是些老朋友，葛维武是宪兵队过来的？”
    孟香谷意味深长地说：“他是四科的副科长，我们都是‘自己人’。”
    在说到“自己人”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雷勇辉笑着点了点头：“很好。”
    雷勇辉和他的“老朋友”去喝酒时，胡孝民正在办公室看着韦雪之送来的报告。这份报告与韦雪之在忻中奎家的说辞基本一致，并没有提到李林木有特别的言论。
    胡孝民放下手里的报告，靠在椅背上，望着韦雪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你的听力异于常人，应该能听到更多的声音，怎么说辞与其他人一样呢？”
    韦雪之笃定地说：“处座，我已经把能记起来的声音，全部写出来了。”
    胡孝民突然问：“李林木当时对葛维武还说了一句话，你听到了没有？”
    韦雪之双耳一颤，惊讶地问：“什么话？”
    胡孝民看着韦雪之的神情，知道他听到了，故意淡淡地说：“一句你没有写在这上面的话，如果你没听到就算了。”
    韦雪之故意喃喃地说：“我当时有些迷糊，难道漏掉了什么？”
    胡孝民冷冷地说：“你可以走了，记住，以后少去梅机关，那不是你去的地方。”
    韦雪之冷汗直冒，朝胡孝民鞠了一躬后，诚恳地说：“处座，我错了。”
    胡孝民故意问：“你错在哪里？”
    韦雪之说道：“我不该去梅机关，请处座放心，以后绝对不敢了。”
    他原本想向胡孝民如实交代，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向胡孝民坦白了，他怎么向冈田新大郎交待？自己这个情报组长，是冈田新大郎让他当的。别看胡孝民人模狗样，说是情报处长，其实就是日本人的一条狗。
    可以直接做日本人的狗，为什么要做狗的狗呢？
    胡孝民点了点头：“知道就好。”
    韦雪之并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就被胡孝民放弃了。
    韦雪之就算不说李林木与葛维武的那句“你先受点委屈，否则不好交待。”至少也要说明，他为何去梅机关吧？
    只答应以后不去梅机关，是不是太过敷衍了？
    胡孝民拿着两大包牛肉干，去了对面的梅机关。交给冈田新大郎的同时，还有葛维武的报告。
    如果葛维武不是军统内线，这个报告交得越迟，越能打击冈田新大郎。可葛维武确实与李林木有联系，越早消除对他的怀疑，越能让他早点替军统工作。
    胡孝民说道：“我总觉得忻中奎被军统算计，还有些蹊跷，就让葛维武和韦雪之分别写了一份报告。结果，葛维武说了一个重要线索，李林木故意说了一句：‘你先受点委屈，否则不好交待。’这不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葛维武么？”
    冈田新大郎拿出牛肉干，放在嘴里嚼着，反问：“会不会葛维武真是李林木的内线？”
    胡孝民不说这件事，他自然不会提起。既然胡孝民说起，自己再不说葛维武的事情，就说不过去了。
    胡孝民沉吟道：“有这个可能。”
    冈田新大郎问起这个问题，说明他早就怀疑葛维武。
    冈田新大郎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葛维武？”
    胡孝民说道：“葛维武胆小如鼠，把他带到审讯室，估计都不用动刑，他就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冈田新大郎提醒：“可我们毕竟只有怀疑，还没有证据。”
    胡孝民问：“那就等一等，看他是否会露出马脚。冈田君，你让韦雪之当十组的组长，是不是想让他监视葛维武？”
    冈田新大郎点了点肥大的头颅：“不错。韦雪之也听到了李林木说的那句话。”
    胡孝民不满地说：“韦雪之在报告里只字不提，看来他对冈田君很忠诚。”
    梅机关插手情报处的工作可以，整个特工总部的工作都必须向梅机关报告。但是，插手这样的具体事务，作为情报处长，他可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在冈田新大郎相信韦雪之的那一刻起，葛维武其实就已经暴露了。作为一名潜伏人员，一旦被怀疑，如果不能马上消除敌人的疑虑，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暴露。
    还好，胡孝民早就作好了葛维武暴露和反水的准备。最坏的打算，不就是这样吗？
    冈田新大郎并没有马上采取行动，让胡孝民有了准备的时间。葛维武为军统做过事，胡孝民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如果葛维武愿意，他可以把葛维武送到重庆，或其他国统区。

第五百八十八章 全招
    冈田新大郎听了胡孝民的话，手里抓着牛肉干，一只手按住桌面，费力地站了起来，朝胡孝民勉强地点了点头。
    冈田新大郎诚恳地道：“胡桑，此事我要向你道歉，这是我特意叮嘱了。葛维武是宪兵队过来的人，如果他是军统的内线，梅机关脸上无光。”
    胡孝民苦笑道：“葛维武现在是情报处的人，他如果成了军统的人，我会更没面子。”
    冈田新大郎说道：“我希望葛维武不是这样的人，先观察观察，让韦雪之多注意。不管如何，宪兵队的脸面还是要的，情报处的面子也是要的。退一步说，如果葛维武真是军统的人，也要低调处理，不让抗日分子看笑话。”
    冈田新大郎嘴上说得很漂亮，等胡孝民走后，他马上拿起电话：“涩谷吗？晚上带两个人，随我去见个人。”
    葛维武下午写了报告后，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李林木紧急与他联络，让他找机会向胡孝民如实交待两人的对话，特别是那句：“你先受点委屈，否则不好交待。”一定要说出来。
    胡孝民看到他的报告后，很是生气，认为这是军统想借情报处的手，除掉他这个有功人员。
    葛维武暗暗高兴，胡孝民还真是无能，有这样的处长，自己待在情报处将无忧无虑。
    然而，回家的时候，他发现身后有尾巴。葛维武是跟踪的高手，胆子又小，时刻防备着。
    更让他吃惊的是，身后的尾巴不是别人，正是新提拔的情报组长韦雪之。
    葛维武这一惊，差点再次昏倒。
    到家后，他大口喘息着，冲到桌子旁，举着茶壶，扬着脖子，大口大口的灌了几口，差点呛着。
    葛维武用袖子抹了一下嘴，两只小眼睛骨碌碌转着，他在想着李林木之前的交待：任何时候，如果情况紧急，他随时可以撤离。并给了他一个安全屋的地址，只要他到了那里，就会有军统的人帮他撤离。
    走！
    葛维武满脑子都是这个字，对他来说，韦雪之的出现，已经是极度危险的信号。
    葛维武到床底下，把所有积蓄带上：四根金条，一捆法币。
    这些钱，都是李林木给的，他提供了不少情报，还把黄生道引到了军统的伏击点，每次李林木都会给奖金。
    他把金条和钱装在身上，家里的东西，一点都不带，装作要出门耍的样子。然而，刚到门口，发现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身材宽大，像堵墙一样，挡住了他的去路。
    葛维武惊得瘫坐在地上：“冈田少尉……”
    涩谷和板本一郎，架着葛维武扔到房子的地上，涩谷挥了挥手，板本一郎和另外一名日本宪兵到门外等着，出去的时候，还顺手把门带上。
    冈田新大郎一步步走向葛维武，就像大象面对蚂蚁似的，一脚踏在葛维武胸口，冷声说道：“葛维武，你是在这里说，还是去宪兵队的刑讯室说。”
    葛维武感觉胸口透不过气来，他有气无力地说：“说什么？”
    “啪！”
    涩谷蹲下身，甩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葛维武眼冒金星。
    涩谷掏出王八盒子，一拉枪栓，恶狠狠地说：“不说就死啦死啦的！”
    葛维武感觉裤裆一热，被吓尿了，连忙说道：“我说，我都说。”
    冈田新大郎鄙夷不屑地瞪了葛维武一眼，卑劣的中国人，真是下贱，好好说没用，非得吃点苦头才知道。
    葛维武确实很配合，都不用冈田新大郎问，将他如何被李林木胁迫，如果给军统提供消息，如何把黄生道带到中行别业的杂货铺，以及这次如何陷害忻中奎，都告诉了冈田新大郎。
    旁边的涩谷听着葛维武的话，举着枪就要打死葛维武：“八嘎！”
    笨拙的冈田新大郎，此时却异常敏捷，一把抓住涩谷的手腕，将他的手臂举高：“砰！”
    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子弹找到了天花板。地上的葛维武感觉一紧，一滩人黄泄了出来。
    冈田新大郎踩着葛维武的脸颊，缓缓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李林木与你联系后，要第一时间向涩谷报告。”
    葛维武连声说道：“是，是。”
    冈田新大郎在回去的路上，叹息着说：“胡孝民说得很对，葛维武都不用动刑，就能招出来。”
    这种墙头草的中国人特别多，表面上为新政府效力，暗地里又与重庆发生关系。不仅在特工总部有这种现象，其他政府部门，也有这样的情况。
    这就像在赌场押宝，有些人压大之后，还想要压小，不管庄家开什么，他们都想赢，至少要保证自己不输。
    涩谷问：“这件事，要告诉胡孝民吗？”
    冈田新大郎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按说他是情报处长，必须得告诉他。可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谁知道军统在我们内部，是不是还有其他内线呢？机密的事情，除了日本人，我真是谁都不敢相信了。”
    涩谷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冈田新大郎冷声说道：“李林木杀了忻中奎，黄生道也是死在他手里，李林木必须要为他们偿命！”
    同时，他还有一个决定：启用雪狼和雪松。
    这两个打入军统三大队的间谍，一直隐藏得很好，要对付李林木，必须启用他们。
    胡孝民早上开会时，看到葛维武脸色特别难看，魂不守舍的样子，他暗暗奇怪。冈田新大郎并没打算马上对他动手，葛维武的模样，却很不对劲。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给雷勇辉打了个电话：“勇辉，你找葛维武谈一下，看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雷勇辉是副处长，有什么事情，安排他去办就是。他接的是忻中奎的班，忻中奎之前分管情报四科，现在交给雷勇辉负责。
    胡孝民安排好情报处的工作后，去了九风茶楼，他得提醒李林木，警惕葛维武反水。
    葛维武的神情告诉他，昨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第五百八十九章 威胁
    中午，胡孝民回了情报处吃饭，去食堂的路上，正好碰到板本一郎和涩谷。
    胡孝民不用为钱发愁后，不管什么时候都变得特别大方：“涩谷准尉，板本君，食堂的伙食太差，一起去谢记饭馆喝一杯如何？”
    板本一郎没有说话，而是望着涩谷，后者点了点头：“可以。”
    三人正走出去，迎面碰到葛维武，胡孝民心里一动突然喊道：“葛维武，陪我们一起去吃饭。”
    葛维武在看到涩谷时，腿肚子就在发软。听到胡孝民喊，让他陪涩谷吃饭，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转身就跑。
    胡孝民气得摇了摇头，笑骂道：“这家伙怎么像大白天见到鬼一样？”
    涩谷眼中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这种人见到枪就能吓出屎尿，有什么出息？胡桑，以后我永远都不会跟他一起吃饭。”
    胡孝民若有所悟，吃饭的时候，故意与涩谷和板本一郎多喝了几杯，涩谷和板本一郎的话，立马变得多了起来。
    胡孝民给涩谷倒了本酒，诚恳地说：“涩谷君，葛维武天生胆小，如果他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跟他计较。”
    涩谷嗤之以鼻地说：“这种胆小如鼠的人，我怎么可能跟他计较？杀了他，还怕脏了我的手。”
    胡孝民喝完杯中的酒后，又给涩谷和板本一郎满上，边倒酒边说道：“葛维武再胆小，也不至于要杀了他吧？”
    涩谷刚想话，突然想起冈田新大郎的叮嘱，马上将话收了回去：“他……嘿嘿，以后你就知道了，现在还不能说。”
    涩谷的神情，让胡孝民明白了一切。回到办公室后，他把雷勇辉叫过来，问起他与葛维武谈话的情况。
    雷勇辉扶了扶金丝眼镜，沉声说道：“葛维武闪烁其词，不愿意说实话。我觉得，他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情。”
    在情报处，唯一不爽的地方，是需要向胡孝民报告工作。如果胡孝民资历比自己老，年纪比自己大，能力比自己强，他都无话可说。但这三样，胡孝民一样不沾，每次看到胡孝民，他就在内心鄙视，心情自然很郁闷。
    胡孝民突然问：“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被军统收买？”
    中午涩谷不跟他说实话，肯定是有人指使。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知道了一个事实：葛维武的身份暴露了。
    昨天晚上，涩谷一定看到了葛维武大小便失禁，才会如此鄙视他。葛维武看到涩谷就跑，也说明了这一点。
    既然涩谷要装傻充愣，胡孝民也乐得装作不知道。
    雷勇辉惊讶地说：“军统收买？”
    胡孝民拉开抽屉，把葛维武的报告递给雷勇辉：“这是葛维武写的一份报告，你拿去好好看看。他是四科的人，希望你能查清楚。我也不希望出现这样的事情，但如果有的话，一定要严肃处理！”
    雷勇辉接过文件，显得有些兴奋：“好，我马上去查。”
    自己刚上任，如果能查出一个军统内线，自然是极好的。
    胡孝民叮嘱道：“葛维武原来是情报十组的组长，这件事你要避开十组。”
    雷勇辉说道：“你要不提醒，我差点忘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雷勇辉把孟香谷叫了过来。与孟香谷喝过酒后，他们几人也准备择日换帖。在特工总部，没有一帮兄弟相助，很难成气候。
    两人关系迅速走近，雷勇辉有一说一，直截了当告诉孟香谷，自己怀疑葛维武有问题。
    孟香谷沉吟道：“葛维武今天确实有些反常。”
    雷勇辉说道：“他原来是十组的组长，你让其他组的人盯着。”
    孟香谷摇了摇头：“葛维武是情报处的盯梢高手，他经常盯别人，要盯住他可没这么容易。”
    雷勇辉问：“那可怎么办？”
    孟香谷缓缓地说：“葛维武最大的特点是怕死，只要……”
    雷勇辉明白了孟香谷的意思，迟疑道：“他毕竟是自己人，不妥吧？”
    孟香谷眼珠一转，想了一条妙计：“那就不用自己人出面，如果出了事情，也跟咱们没关系。我敢保证，只要稍微一吓，他什么都会招。”
    葛维武胆子非常小，把他调九组，能吓昏的人，有什么是胁迫不了的呢？
    雷勇辉说道：“那好，你去安排。”
    葛维武怎么也没想到，昨晚日本人登门，今晚又来了几个蒙面人。看到对方黑洞洞的枪口，葛维武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他的反应，令上门的人无所适从。最后还是有个机灵的，打了盆水，淋在葛维武头上，他才慢慢醒来。
    为首的蒙面人，拿枪顶着葛维武的脑门，冷冷地说道：“想死还是想活？”
    葛维武指着卧室门口，连忙说道：“想活，想活。钱都在床底下，你们去拿就是。”
    为首之人一听，乐呵呵地说：“哟，很识趣嘛。”
    他手一挥，有名手下进了卧室。这是意外之财，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
    葛维武提醒道：“各位好汉，既然拿了钱，是不是可以走人了？我可是76号的人。”
    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能活命，钱又算得了什么？
    蒙面人将枪口对准葛维武的额头，好整以暇地说：“还有几句话问你，如果回答得不满意，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葛维武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说道：“小心走火，这可开不得玩笑。”
    “你是不是军统的内线？”
    葛维武苦笑道：“我只是给他们提供点情报罢了，都是为了活命，实属无奈啊。”
    “你的联络人是谁？”
    葛维武随口说：“李林木。”
    “你为军统提供过哪些情报？”
    葛维武突然醒悟过来，搞了半天，这些人不是来劫财的：“你们问这些干什么？”
    “想活命就全说出来。”
    韦雪之每天的任务只有一个：监视葛维武。看到几个身影进了葛维武家，他马上找了个电话，向冈田新大郎报告。
    冈田新大郎一听，大喜过望，让他把人盯死，马上会有人来支援。根据葛维武的交待，找上门的一定是李林木。

第五百九十章 误会
    对葛维武的处理，胡孝民的意见很明确，在不影响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可以帮助葛维武撤离。就算他反了水，也是性格使然，只要他愿意，还是可以转移。
    葛维武适合在后方，胆子特别小的人，不适合在复杂的地区生存。
    他让雷勇辉调查葛维武，是想扰乱涩谷或梅机关的计划。日本人这次犯了一个错误，情报处的事情，却没通报自己这个处长。如果出了事情，当然也与自己无关。
    胡孝民给李林木下了命令，让他随时准备接应葛维武。
    冈田新大郎接到韦雪之的报告，马上通知涩谷准尉，让他带宪兵分队的人去支援。今天晚上，务必拿下李林木。
    涩谷赶到葛维武住处，与韦雪之见面后，没过一会，几个蒙面人就从葛维武家出来。日本人一向狂妄，几个人就敢跟国军一个连拼，涩谷带着一个分队，不管碰到什么人，都能应付了。
    涩谷手一挥，带着人冲了过去。对面的蒙面人一见有人冲来，抬手就是几枪。他们可不管来的是什么人，这么晚突然冲过来，先下手为强。
    “八嘎！”
    涩谷气得哇哇大叫，在上海，还没有人敢跟宪兵队枪战的。他加快脚步，一边跑一边开着枪。
    对面的蒙面人，听到日本人的叫声，当时就愣住了。怎么会是日本人呢？
    正要解释，蓦然，从侧面射出一串子弹，有两个日本宪兵应声而倒。
    这下不用解释了，日本人趴在地上还击，他们本是受过训练的军人，虽然没带长枪，但枪法比这帮蒙面人要好得多，一下子摞倒他们好几个。
    自己的兄弟吃了亏，这帮蒙面人不干了，管你什么日本人，先吃我一枪再说。
    开了几枪，大喊一声：“走人。”
    外面枪声大作，房子里的葛维武吓是魂飞魄散，他吓得趴在桌子底下双手抱着头瑟瑟发抖。嘴里还念念几声：“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等了一会，外面的枪声突然停了，葛维武趴在地上，侧着耳朵听着。
    “葛维武！”
    他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李李先生。”
    李林木轻声说道：“快跟我走。”
    胡孝民在家里看着件，除了情报处的件外，行动二大队的情报，他每天也能看到。鲁继荣调到行动二大队当情报科长，每天都会将行动二大队的情报汇总送一份给他。
    除了行动二大队，其他单位的情报科只有在结束后，才会把材料送到情报二科汇总编审。
    如果所有单位的情报科长，都是自己人，他就能随时掌握特工总部的动态了。
    行动二大队主要对付中统，还有个CP股，专职对付中共。行动二大队，主要是中统过来的人，而中统的早期人员，有一半以上是中共的转变分子。他们对付中共，确实很有经验。
    最近，行动二大队，正在跟踪一个目标，据说是个裁缝。因为没确定身份，只是怀疑对方有中共身份。
    像这样的情报，每天都有，下面的人也要吃饭，多少会报点情报上来，但大部分最后证实都是假的。
    胡孝民对这个情报确很重视，因为这个人的身份是裁缝。他不知道这个人的地址，也就没法确认此人的身份。希望明天鲁继荣送过来的情报，有一步的信息。
    胡孝民不时望着桌上的电话，今天晚上，会不会有情况发生呢？他让雷勇辉调查葛维武，又给李林木下令，让他随时作好接应葛维武的准备。涩谷估计已经知道了葛维武的身份，他与雷勇辉之间，会不会产生碰撞呢？
    “叮咛咛”
    正想着这件事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等了一会，才抓起话筒，平静地说：“我是胡孝民。”
    电话那边是雷勇辉的电话：“处座，大事不好，葛维武的住处发生了枪战。”
    胡孝民“惊诧”地说：“葛维武真是军统？”
    雷勇辉说道：“绝对错不了，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枪战的另一方是宪兵分队，他们还有人受伤，这责任，他是担不起的。原本想着，到情报处先办个漂亮的案子再说，哪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
    胡孝民说道：“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胡孝民赶到现场时，冈田新大郎也到了现场。看到冈田新大郎，胡孝民很是“诧异”地说：“冈田君，你怎么也来了？”
    冈田新大郎拖着肥大的身躯，不满地说：“宪兵分队的人受了伤，我当然得来看看。”
    胡孝民说道：“情报处在调查葛维武，好像没通知宪兵分队吧？”
    这又不是行动，没必要通知宪兵分队。如果事事都报告，宪兵分队这几个人，哪怕个个长着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冈田新大郎蹙起眉头，他隐约觉得，今晚的事情不对劲：“你们在调查葛维武？”
    胡孝民说道：“上次我们不是讨论了么？葛维武可能被军统利用，要借我们的手除掉他。你也提出，葛维武有可能是军统的人。我让雷勇辉调查此事，他刚才报告，葛维武确实是军统的内线。”
    冈田新大郎很是不满地说：“此事为何没向我报告？”
    胡孝民问：“没确定他身份之前，怎么好报告呢？冈田君，宪兵分队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冈田新大郎正要说话，突然停住了：“这个”
    他还真不好向胡孝民解释，明明早就发现葛维武是军统内线，却没告诉胡孝民这个情报处长。这个官司，不管打到哪里，他都是输的。
    胡孝民用目光四处搜寻着，问：“没死人吧？”
    冈田新大郎说道：“只是受了伤，送医院了。”
    涩谷怒气冲冲跑到胡孝民面前质问：“胡桑，晚上与葛维武见面的，是你的人？”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是我安排的，要等雷勇辉来了才知道。”
    冈田新大郎看到雷勇辉后，厉声问：“雷勇辉，你解释一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勇辉赔着笑说：“这个冈田少尉，涩谷准尉，这估计是个误会。”
    “啪！”
    涩谷走过去，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五百九十一章 感动
    雷勇辉当情报科长时，从来没被日本人训斥过，更不要说挨他们的耳光。当了副处长，官运亨通，确被涩谷打了一巴掌。
    雷勇辉戴着金丝眼镜，平常不是穿着西装就是英式衬衣，看着斯文儒雅。涩谷准尉一怒之下，把他的眼镜也打飞了，非常的狼狈不堪。
    胡孝民等涩谷动了手后，才问道：“涩谷准尉，今天晚上宪兵分队为会在来这里？你们是执行什么任务，哪个单位配合你们？”
    涩谷怒气冲天，眼睛瞪着雷勇辉，他虽个子不高，但气势汹汹：“我们来抓捕与葛维武联系的军统人员。”
    胡孝民也望向雷勇辉：“雷勇辉，从葛维武家出来的那些人，是不是你安排的？”
    雷勇辉找到眼镜后，用衣角擦着镜片，说道：“是的，我们怀疑葛维武是军统的内线，特意让帮派人员上门，以打劫为掩护套问出详情。没想到，与涩谷准尉的宪兵分队遭遇，发生了误会。”
    胡孝民问：“涩谷君，请问你的情报从何而来？”
    雷勇辉是他的下属，他当然要站在情报处的立场。否则，雷勇辉还以为他是故意给他下套。
    涩谷望向冈田新大郎：“这个……”
    冈田新大郎原本想瞒着胡孝民，哪想到情报处也怀疑葛维武。
    胡孝民又问：“明白了，葛维武呢？”
    日本人做错了事，他们是没资格责怪的。既然是误会，大不了赔礼道歉呗。这种事上，中国人永远低人一等。
    雷勇辉叹息着说：“跑了。”
    冈田新大郎吃惊地说：“跑了？”
    胡孝民快步走进葛维武的房子，里面空空如也，哪还有葛维武的影子？
    胡孝民突然问：“会不会躲在床底下？”
    雷勇辉叹了口气，说道：“全部搜了一遍，没找到人。”
    胡孝民挥了挥拳头：“发动所有关系，一定要把人找回来。”
    葛维武此时已经到了军统的安全屋，只要他不出门，哪怕将整个上海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他。况且，特工总部和日本人，在租界还不能为所欲为。
    李林木给葛维武递了根烟，诚恳地说：“我知道你向日本人承认了身份，也理解你的处境。但你毕竟为我们做过事，我们不会忘记这些。现在你可以选择，回特工总部或日本人那里，也可以回国统区，换个身份重新工作，或者回老家和你想去的地方。”
    葛维武尴尬地说：“李先生，我当时真的害怕极了。”
    李林木安慰道：“你虽向日本人承认了身份，但并没给我们的工作造成破坏，算是迫不得已的做法。我们是讲交情的，长官也愿意妥善安置你。”
    余升龙的做法，充满了人情味。李林木都很是感动，碰到这样的长官，谁不拼命呢？
    葛维武犹豫着说：“我想回老家，只是我的钱全部被抢了……”
    当特工整天提心吊胆，不知道哪天就被人打死，不如回家种地，过点小日子。
    李林木拿出一个信封放到葛维武面前，上面压着两根金灿灿的金条，微笑着说：“放心，长官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两根金条，两千法币。”
    葛维武大喜过望，这一刻，他都有重新为军统效力的打算了，他伸手去拿钱，喜兹兹地说：“多谢李先生。”
    李林木一把将钱压住：“钱可以给你，但这段时间，你的情况，必须一五一十说清楚。”
    葛维武缓缓地说：“这要从那天我被韦雪之跟踪说起……”
    李林木听着葛维武的介绍，把手也松开了，叹息着说：“你的暴露，我也有责任，谁也没想到，韦雪之的听力竟然这么敏锐。”
    葛维武也是一脸懊恼：“早知道不带他就好了。”
    李林木说道：“这个人很阴险，对我们的威胁很大，上峰已经决定制裁他。”
    葛维武说道：“韦雪之城府深沉，听觉灵敏，但也不是没有缺点。此人极度好赌，他仗着听觉异于常人，经常混迹赌场，特别喜欢赌骰子。据说，他可以凭听力，听出骰子的大小。”
    李林木诧异地说：“这么厉害？”
    葛维武说道：“要不怎么说他城府深沉呢？他能听出骰子大小，却从来不在赌场大赢，每次泡在赌场几天，最后只带走一点钱，故意有输有赢，只为追求过程。”
    李林木说道：“你在这里先住几天，绝对不要出门，等风头过后，我安排你离开上海。长官说了，以后你如果想回来，依然收你。回到老家，可以给你安排工作。”
    葛维武说道：“李先生，请别说了，长官对我这么好，再说下去，我怕我想留下来了。”
    胡孝民收到李林木的报告，是在第二天中午。
    葛维武的暴露，李林木有很大的责任。有的时候说错一句话，将带来非常大的影响。
    正当他处理好情报后，升任行动二大队情报科长的鲁继荣也来了。他在九风茶楼处理情报，就算被人看到，也不算什么。身为情报处长，总有几个自己的情报渠道。
    行动二大队就在康家桥62号，去76号并不远。胡孝民要求鲁继荣来九风茶楼，只是不想让吴震明多心罢了。
    鲁继荣说道：“处座，吴震明今天开会，特意说到了情报科的工作。情报科要为行动二大队服务，业务上可以接受情报处的指导，可我们的情报，要先保障行动二大队。”
    胡孝民轻声说道：“每个人都不希望别人插手自己的工作，情报处并不会干涉你们的行动。”
    鲁继荣说道：“吴震明越来越狂妄，言语中对情报处，对处座，并无尊重之意。我看，他早晚要吃大亏。”
    胡孝民叮嘱道：“不管他吃不吃亏，你只要把自己的事办好就行。办几个漂亮的案子，让人无话可以说。”
    鲁继荣点了点头，胡孝民一心替他考虑，他向胡孝民报告工作，其实最主要是想让胡孝民指导一下自己的工作，毕竟他是第一次当科长，没有信心。
    鲁继荣突然轻声说：“我最近发现了一个中统的残余人员，与中统留在上海的机构有关。”

第五百九十二章 撒盐
    鲁继荣对胡孝民没有任何提防之心，他是胡孝民一手提拔的，说胡孝民是他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只要他知道的情报，觉得有必要向胡孝民汇报，都会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有些拿不稳主意的事情，也请胡孝民帮他决策。
    胡孝民沉吟道：“办抗日分子的案子，既不能完全放长线钓大鱼，也不能见人就抓，要懂得见好就收。比如你现在发现的中统人员，通过他，抓一批人或把上下线抓住就行了。不要想着通过这一个人，就要把中统在上海的所有势力一网打尽，这是不现实的。黄生道、木村巧、秋田俊夫等人，都是因为贪心不足，不仅没破获抗日组织的案子，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鲁继荣认真地听着，他的样子看着其实也很普通，脑袋比一般人大点，脖子也稍微粗点，身形略胖，看着像个伙夫。
    胡孝民的话，是真正的金玉良言。别的人，需要撞得头破血流才能悟出这样的道理。
    鲁继荣说道：“我会按照处座的指示去办。”
    胡孝民叮嘱道：“抗日分子是抓不完的，不管能破多大的案子，先办个案子再说。蚊子再小也是肉，哪怕抓个小人物，也比行动失败强。”
    鲁继荣深以为然地说：“处座说得极是，昨天晚上，听说情报处与宪兵分队闹了点误会？”
    胡孝民叹息着说：“日本人还是防着咱们，他们知道葛维武暗中替军统做事，却不通气。我让雷勇辉调查，他知道葛维武胆小，让帮会中人以打劫为名找上葛维武。葛维武招认之后，他们正打算离开，就碰到了涩谷带领的宪兵分队，双方都认为对方是抗日分子，发生了枪战，宪兵分队有两人负伤。”
    鲁继荣问：“怎么能这样呢？事情最后怎么处理？”
    胡孝民说道：“这件事我们又没错，梅机关插手特工总部的事情，官司打到晴气庆胤那里，我们也是有道理的。”
    这件事，冈田新大郎和涩谷对他都有意见。他们两人原本以为，以胡孝民的能力，不可能查出葛维武的身份。哪想到胡孝民把任务交给雷勇辉，而雷勇辉根据葛维武的特点，套出了葛维武的身份。
    鲁继荣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日本人事事都想插手，对我们又不信任，实在是憋屈。”
    胡孝民叮嘱道：“这种话你在这里说说就可以了，千万别在康家桥62号说。”
    回到情报处后，胡孝民特意去了趟雷勇辉的办公室，发现他正在修理那副金丝眼镜。看到胡孝民进来，雷勇辉连忙站了起来，将眼镜戴上，说道：“处座。”
    胡孝民说道：“眼镜没事吧？如果坏了，就去换一副，算处里的开支。”
    雷勇辉的神情显得很沮丧：“眼镜倒没事，修修还能用。只是我这张脸，怕是没法在情报处干了。”
    他抓抗日分子错了吗？无缘无故挨了涩谷一巴掌，到现在也没人给他一个说法。识破葛维武的身份，是他担任情报处副处长办的第一个案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能想得通？
    胡孝民的话看似安慰，其实是往雷勇辉的伤口撒盐：“话不要这么说嘛，梅机关的晴气中佐已经答应，以后他们的工作，会与我们多通气。日本人能主动让步，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你什么时候看到他们做过这样的事？不要说打你一个巴掌，就算一枪打死你，又能怎么样？现在保留你副处长的职位，不跟你计较，已经很给面子了。”
    雷勇辉原本以为胡孝民会安慰自己，可越听越不对，这他娘的是安慰吗？以前只听说胡孝民会溜须拍马，还以为他的目标是赵仕君。现在看来，胡孝民根本就是日本人养的一条狗！
    雷勇辉气愤填膺地说：“胡处长，这话就不对了吧。我是执行你的命令，被日本人打了，你不替我作主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说这样的风凉话呢。”
    他原本喊胡孝民是“处座”，现在马上降到了“胡处长”。称呼不同，关系也不一样。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如果不是我替你据理力争，日本人绝对不会退让。他们会让你对那两个伤兵负责，会让你对葛维武逃脱负责。”
    雷勇辉冷笑道：“这么说，我还得多谢胡处长了？”
    胡孝民摆了摆手，像是没听出雷勇辉话中的讥讽之意一样：“谢倒不必了，你以后好好工作，少得罪日本人就行了。”
    雷勇辉突然问：“我听说情报处在军统三大队有一个内线，能不能让我联系那个内线？”
    胡孝民摇了摇头，劝道：“那是黄生道的内线，未必靠得住。我建议，你想探听军统的消息，还是另想他法。”
    雷勇辉不以为然地说：“有现成的内线，为何要弃用呢？”
    胡孝民伸出两根手指：说道：“第一，这个内线现在处于静默，不得随便联系。第二，冈田少尉也知道这个内线。如果你一定要用，必须先向他报告。只有他同意，你才能使用。”
    雷勇辉现在才明白，胡孝民根本没想他好。他严重怀疑，胡孝民让自己调查葛维武，根本就没安好心。
    胡孝民走后，雷勇辉气得牙痒痒，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胡孝民是处长，又是日本人的狗腿子，就算对方给自己挖坑，又能怎么滴？
    有一点胡孝民说得对，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他这一巴掌算是白挨了。不要说胡孝民，就算是赵仕君出面，也不可能替自己讨回公道。
    “雷处长，忙吗？”
    胡孝民走后不久，孟香谷到了雷勇辉的办公室，他对雷勇辉还是很尊重的。进来之后，躬着身子，脸上挂着卑鄙的笑容。
    雷勇辉没好气地说：“什么事？”
    孟香谷悄声说：“发现了一个军统的据点。”
    雷勇辉淡淡地说：“发现就发现呗，关我们什么事？”
    他脸上还是火辣辣的，刚吃了日本人的亏，哪还有心思替他们做事？

第五百九十三章 据点暴露
    关于中统的情报，胡孝民有两个途径透露出去，一为五福公司的焦一诚，一为顾慧英。现在顾慧英是情报二科的副科长，胡孝民与她配合得更加默契。
    回到情报处的办公室后，他把顾慧英叫过来。胡孝民“公私分明”，经常在办公室与顾慧英谈工作。
    胡孝民点了根烟，在家里他尊重顾慧英，可以不抽烟，但在办公室，他是长官：“最近有中统方面的情报吗？”
    顾慧英伸出纤纤玉手，在鼻孔下面轻轻扇了扇：“中统？他们好久都没露头了。”
    胡孝民叮嘱道：“鲁继荣发现了中统的一个潜伏人员，他刚到行动二大队，我们多支持他的工作。如果有这方面的情报，要及时向他通报。”
    顾慧英应道：“好。”
    她明白胡孝民找自己谈话的意思了，中统虽好久没露头，可并不意味着上海就没有中统的活动人员。事实上，江苏省党部，还有不少人员在活动。
    胡孝民说道：“另外，行动二大队还有一个的案子，我们要多注意与他们沟通。有情报，一定要及时共享。”
    顾慧英心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你对鲁继荣也太好了吧？”
    胡孝民告诉自己这个消息，是不是让自己密切关注方面的情报？
    胡孝民说道：“我不能像行动一大队对待雷勇辉一样，不闻不问。鲁继荣是情报处的人，不管他到哪里，永远都是情报处的人。”
    顾慧英随口说道：“雷勇辉情绪确实很低落，听说孟香谷向他报告军统的线索，他都没什么兴趣。”
    胡孝民晒道：“在日本人手里吃了亏，难道还想着找回场子？冈田新大郎和涩谷，没把他抓起来就不算了。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我们说白了，都是给日本人做事。东家做错了事，打了你一巴掌，当伙计能计较不成？”
    顾慧英抿嘴一笑：“换成你，是不是还要把另外一边脸递过去，让人家打个够？”
    胡孝民点了点头：“你这态度可以，在日本人手底下做事，就得有这样的态度。”
    冈田新大郎和涩谷这次做得确实有些过分，特工总部是替他们做事的，哪怕养条狗，也时不时要喂根骨头吧？
    葛维武的事情，日本人应该诚挚道歉，否则只会让情报处与他们离心离德。
    这方面晴气庆胤就做得比较好，一直以来都很支持赵仕君的工作。哪怕赵仕君与孙墨梓争权夺利，哪怕赵仕君为了一己之私，与抗日组织达成某种协议，晴气庆胤都坚定地站在赵仕君这边。
    当然，胡孝民乐得看到这样的结果，雷勇辉做了事，反被涩谷打了耳光，这事已经在情报处和特工总部传开。日本人没给个说法，会让特工总部的人寒心。这次的事情，比救出一个抗日人员，送出一批物资对抗日的贡献更大呢。
    顾慧英走后，胡孝民接到了八组组长方民任打来的电话。方民任现在分到了情报四科，组织是孟香谷，又是情报八组的老组长，他表面是孟香谷的人，要向胡孝民汇报工作，还真不能光明正大。
    方民任低声说：“处座，我刚刚才知道，下面的兄弟发现了一个军统的据点。”
    他有点尖，如果低着头，像只猴子似的。情报处的人，给他取了个“方猴子”的绰号。当然，八组的人没人敢这么叫。
    胡孝民沉声问：“在哪？”
    方民任轻声说道：“法租界，福煦路靠近亚尔培路。”
    他没有用八组的电话，特意在外面找了个公用电话。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暗地里，其实是胡孝民的人。
    胡孝民问：“是不是在金门戏院旁边？”
    他对上海的地形非常熟悉了，特别是有了汽车后，每天没干就会在大街小巷里穿来穿穿去。既是为了熟悉地形，也是为了与人接头时，不被人怀疑。
    方民任恭维道：“处座好记性，正在金门戏院的西侧。那里原是二组的范围，我的人也是无意间发现的。这件事，已经向范科长报告。”
    胡孝民叮嘱道：“你先盯着，正常向孟香谷报告。”
    行动二大队发现了中统和的线索，九组又发现了军统的线索。胡孝民是潜伏人员，他不能什么事都干预。他能做的，就是按照正常渠道把情报传递出去。
    下行，胡孝民又陪着顾慧英去了顾公馆吃饭。金门戏院西侧，确实有一个军统三大队的据点。除了这个据点，在对面还有一个据点。两个据点斜对着，相互配合，相互支持。公共租界出了事，可以迅速撤到法租界这一侧。
    福煦路是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交界线，深得各方抗日组织的兴趣。
    福煦路的南侧属于法租界，北边则是公共租界了。福煦路的巡捕，除了路口红绿灯指挥交通的巡捕外，持枪巡捕较少。
    如果法捕房的巡捕出动，他们可以很方便进入公共租界。
    王淑珍送他们出来时，喋喋不休地说：“你们两人结婚也有十个多月了？人家结婚十个月，小孩子都呱呱落地了，你们呢？肚子还没有一点动静。”
    顾慧英加快脚步，原本挽着王淑珍的手臂，也突然松开了：“姆妈，我们天天工作，哪有这么快？”
    王淑珍不满地说：“一跟你说这件事，你就要逃。”
    顾慧英说道：“孝民还有事呢。”
    王淑珍说道：“孝民，这件事你也要上点心，当初虽说好，你们第一个孩子姓顾，但后面的孩子，都是姓胡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总要给胡家留个后吧？”
    胡孝民笑着说道：“我和慧英已经在计划这件事了。”
    王淑珍说道：“有计划就好，不管怎么样，明年我要抱孙子。过了年，如果慧英的肚子还没动静，我就要派人天天守着你们了。”
    顾慧英听到这话，连忙拉着胡孝民，逃也似的跑了。这个问题简直是要她的命，她都没跟胡孝民同房，肚子怎么可能有动静呢？

第五百九十四章 顺利之极
    小孩问题，永远是顾慧英永远无法解决的。回到家后，她早早上了楼，也不跟胡孝民聊天，径直进了卧室。
    胡孝民也没在意，他在下面悄悄递给冯香莲一张钞票后，才到了楼上的书房。顾慧英不在，胡孝民点了根烟，陷入了沉思。
    鲁继荣掌握中统特工的事，他已经告诉了顾慧英。想必顾慧英会想办法通知，他已经尽到了人事，对方能不能逃脱，他不关心。
    至于军统在福煦路亚尔培路的那个据点，确实是三大队的行动人员。胡孝民晚上去顾公馆吃饭，已经把情报交给了王淑珍。
    刚刚到家时，关于行动二大队发现一个嫌疑人员，身份很有可能是裁缝的情报，也交给了冯香莲。
    胡孝民很担心，这个所谓的裁缝，就是张记裁缝店的张西禾。
    张西禾与冯香莲，都是码头情报组的成员，胡孝民更是码头情报组的组长。他们这条条，只要有一个人出问题，整个情报小组就可能遭到敌人的破坏。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但胡孝民必须作最坏的打算。
    任何时候，他都要作最坏的打算。
    他得作好，明天早上特工总部就发现了自己的真正身份，派人来抓捕自己的准备。他得作好，一到情报处，就被宪兵队和梅机关带走的准备。还得作好，身边的人暴露，连累自己的准备。
    甚至还有最坏的情况，知道自己身份的那些人叛变，比如说冯香莲、王淑珍、李公树甚至包括顾慧英。
    也就是说，胡孝民必须随时作好应付宪兵队和特工总部的用刑：下颌被吊在铁钩上，嘴里满是血水，被带刺的皮鞭抽打着，用烧红的烙铁，一块一块的烫着自己皮肤。在腋下、大腿内侧这些神经敏感的地方，用烧红的铁针，一点一点的刺入皮肤。还有烧红的铜线，会直接插入尿道……
    真要到了那一刻，死亡将是最好的归宿。
    任何时候，胡孝民都要考虑，这是不是某人设的陷阱，会不会使自己暴露？情报传递出去后，他还得担心，对方能不能保护好情报来源，暴露的人员能否及时转移，对付日伪的行动，是否顺利？
    胡孝民的大脑，每天都在高速运转，他还得在别人面前，装作无能，只会溜须拍马。
    两天之后，鲁继荣在九风茶楼向胡孝民报告工作，他抓到了松江行政督察专员的一个地下工作人员，并且对方答应与他合作。
    鲁继荣说道：“处座，我想先把汪中一的上级抓起来再说。”
    胡孝民上次提醒他，做事见好就收，不要贪大求全。他已经抓到一个投诚者，正好趁热打铁。
    胡孝民问：“汪中一是什么身份？”
    鲁继荣解释道：“他是松江行政督察专员的工作人员，上面有一个叫平仁祖的专员，还有一个叫袁持平的副专员，以及一个叫柳家栋的科长。他们在宁波路租了间房子，办了家《大英夜报》作为掩护。对外是大英夜报，对内就是松江行政督察专员的专员公署。”
    胡孝民说道：“大英夜报？以前没怎么冒头嘛。是公共租界的宁波路么？”
    租界有两条宁波路，一条在公共租界，大马路北边第二条路。另外一条在法租界，在四明公所附近。
    自己两天前，就把情报告诉了顾慧英，中统方面两天都没把情报传到人，那就怪不得他了。
    鲁继荣说道：“是在公共租界。大英夜报虽也刊登一些攻击汉奸的文章，但模棱两可，言辞并不激烈，也就没引我们的重视，成了漏网之鱼。”
    胡孝民说道：“抓吧，不管如何，至少能摧毁这个反日刊物。”
    如果他故意拖延时间，或许能让松江行政督察专员公署的人跑掉，但他就会被鲁继荣怀疑。
    鲁继荣问：“处座，我担心吴震明未必会配合，能否从情报处借点人手？”
    胡孝民笑道：“情报处是你的娘家，要借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我让五科配合你，不够的话，再从一科调人。”
    鲁继荣说道：“多谢处座，去宁波路那边最好要有车子。”
    胡孝民说道：“放心，我会跟涩谷说起，让他给你办好手续，至于车子，给你派两辆小车和一辆卡车。所有人都要抓回来，东西全部拉……到仓库卖钱。”
    胡孝民原本想着把东西拉回来，话到嘴边，又让拉到仓库。大英夜报应该有印刷设备，那些东西，我党可是很需要的。
    松江行政督察专员总共才几个人，鲁继荣的情报科和情报处的情报五科，加上公共租界的巡捕，把松江行政督察专员给一窝端了。
    胡孝民都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同时在宁波路办公。在敌占区还跟国统区一样，白天必然在“专员公署”处理公务。
    鲁继荣也没想到，行动会如此顺利。
    按照特工总部的原则，抓到的人，会送76号优待室，由交际处好好招待。赵仕君也有时间，也会请他们吃个酒，好言相劝。
    一般来说，只要意志不坚强的人，到了这里，没有不软化的。
    平仁祖等人也不例外，都不用赵仕君亲自出马，他们自己商量之后，觉得“英雄”不吃眼前亏，应该想方设法，先脱身再说。
    平仁祖主动提出要见赵仕君，一开口就说：“我们千万汪先生的和平运动，愿写自白书，和重庆一刀两断！”
    顾慧英听到消息后，到胡孝民的办公室打探消息：“听说抓了几个中统的人？”
    胡孝民说道：“不，现在是我们自己的人了。”
    从送到优待室，到写下自白书，前后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或许顾慧英还想救他们，人家根本不给机会，已经“自救”了。
    对中统的人来说，什么自白书，宣誓，根本不值一提。他们回到重庆后，只要说明了情况，依然能得到重用。
    平仁祖觉得，他是松江行政督察专员的专员，是松江地区的行政长官。然而，在特工总部眼里，他们几个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
    收了他们的自白书，让他们宣誓后，每人还给了笔钱，就让他们离开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忍辱负重
    顾慧英听到胡孝民的回答，很是惊讶。两天前胡孝民提醒过他，当时她就与让刘妈送出了情报，哪想到，还是出事了。
    顾慧英愣住了：“这么快？”
    胡孝民眼中满是嘲弄，淡淡地说：“这不是中统的特色么？”
    顾慧英犹豫着问：“他们……”
    胡孝民的话，让她差点抬不起头来。还好，他们是在情报处，各自带着面具。中统哪怕表现得再拙劣，也与她无关。
    胡孝民明白她的意思，说道：“袁持平和吴震明是旧识，他表示可以给特工总部做点工作，领些津贴，柳家栋也因为这层关系，两人都加入了行动二大队情报科。”
    行动二大队的很多人都是中统过来的，整个特工总部，除了警卫总队外，行动总队、情报处等单位的人员，基本上都是两统人员。
    赵仕君和孙墨梓，都是中统出来的。这些中统被捕人员，抓到之后就像回了娘家似的。几乎每个人都能在76号找到熟人，很多人之前就是朋友，甚至是同事。
    顾慧英诧异地问：“平仁祖呢？”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只要他不与我们对抗，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平仁祖等人离开后，就与袁持平和柳家栋一起商量，他准备潜返重庆！
    几天之后，袁持平向行动二大队的吴震明报告：平仁祖潜返重庆，背叛特工总部。
    鲁继荣之后找胡孝民，向他大倒苦水：“处座，你能相信吗，袁持平就因为提供了一份情报，就被吴震明任命为情报科的副科长。”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他们是老相识嘛，当个副科长也不算什么。情报科的事，你只要抓重点就行了。”
    夏宗江出问题后，吴震明原本想安排一个自己人当情报科长，哪想到却安排了鲁继荣。鲁继荣是胡孝民的亲信，他当了情报科长，等于情报处又多了一个情报科。
    情报科的情报，胡孝民比他还先知道，吴震明不趁机安插几个人进去才怪。
    鲁继荣苦笑道：“抓重点？我怕这个袁持平要喧宾夺主了。行动二大队，不是掌握了一条的线索么？吴震明发了话，交给袁持平。”
    胡孝民反倒笑了：“这是好事嘛，的案子，没这么好办的。你看看76号成立至今，办过几个的案子？袁持平大概率会把事情办砸，你等着替他收拾烂摊子就是。”
    鲁继荣伸出大拇指，摇晃着大脑袋说：“处座这一招高明啊。”
    胡孝民没好气地说：“高明个屁，袁持平要是办成了的案子，你还是回来当副科长吧。”
    这话是提醒鲁继荣，的案子，袁持平绝对不能办成。
    鲁继荣听了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情报四科掌握的军统据点线索，雷勇辉一直没向胡孝民报告。
    他觉得没必要，也不想让胡孝民参与此事。
    然而，胡孝民还是知道了，每天早上的例会，各个情报组都要汇报各自的工作。别小看这个例会，这是胡孝民掌握全处动态，充分发挥他处长权力的最好舞台。
    雷勇辉身为副处长，只有在旁边干看着的份。胡孝民先让各个情报科长发言，再让每个情报组长或情报股长发言。他再在会上布置工作，需要保密的工作，则单独会见。
    情报八组最近的工作，就是在福煦路亚尔培路口，监视军统的这个据点。雷勇辉提出动手，胡孝民没有同意。会后，他把雷勇辉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胡孝民掏出烟，给自己点上，吸了口后，问：“雷副处长，目前时机还不成熟。你是老情报科长了，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雷勇辉说道：“胡处长，我建议动手，最近以来，我们与军统的交手，输多赢少。情报处没有提供准确的情报，是最主要的原因。不管能不能抓到重要人物，先抓几个人回来再说。”
    胡孝民冷笑道：“你忘记钱民新了吧？军统南京区几乎全军覆没。”
    雷勇辉扶了扶眼镜，梗着脖子说：“消灭军统南京区，我们只是配合。我坚持抓人！”
    胡孝民摇了摇头：“福煦路地形复杂，对面就是公共租界，我们让法捕房配合，他们可能溜到公共租界。我们让巡捕房动手，他们转身就进了法租界。我们是情报处，不是行动处，抓人的事情，交给行动总队吧。”
    雷勇辉嘴角露出一线不易察觉的笑容，缓缓地说：“处座此话极是，我会通知行动总队的。”
    胡孝民突然问：“雷副处长，你脸上的肿消了吗？”
    他很奇怪，雷勇辉才被涩谷打了一巴掌，脸上的肿都还没完全消除，怎么就这么积极了呢？
    雷勇辉的脸突然胀得绯红，很快他又恢复了神情，淡淡地说：“多谢处座关心。我想过了，处座说得很对，我们是为日本人做事的，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自从挨了那一巴掌后，雷勇辉就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让找回场子。让涩谷向他道歉，看来是不可能了。日本人狂妄自大，明知道做错了事，也绝对不会承认的。
    他们觉得，中国人都是奴才，他们是主子，绝对不会因为打了奴才一记耳光，而觉得做错了什么，自然也不会道歉。
    别看雷勇辉一脸斯文儒雅，却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他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刚开始他想找人为人主持公道，面对日本人，胡孝民愿意当狗腿子，其他人也没人敢出头。雷勇辉终于明白，这种事情，只能靠自己的。
    得知军统在福煦路亚尔培路口的据点后，雷勇辉就去找了江之林，也特意向涩谷道了歉。没错，他主动向涩谷道歉了。
    想要出掉隐藏在心里的那口气，就必须忍辱负重。不仅要把之前的那记耳光忘掉，还要觉得，这是一种荣耀，是涩谷对自己的关心。
    胡孝民问：“你知道那个据点是军统的什么人吗？”
    雷勇辉不以为然地说：“抓到他们一审，不就知道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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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六章 慢了一步
    雷勇辉的态度，让胡孝民很是不解。挨了涩谷的一记耳光，破坏军统据点还这么积极，岂不怪哉？
    任何事情，总有其内在原因。雷勇辉如此反常，也必有真正的原因。
    他与涩谷暗中达成了合作？还是冈田新大郎跟他说了什么？抑或是日本人，背地里向他道歉了？
    涩谷并不觉得做错了什么，让他向雷勇辉道歉，几乎不可能。要知道，雷勇辉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这个副处长，对日本人没什么用。
    如果他能办几个漂亮的案子，日本人或许会对他改观。
    雷勇辉之前对他的媚日言论不屑一顾，对抓捕抗日组织，应该消极怠工才对。现在力主抓捕，让胡孝民看不透。
    既然看不透，就让他自行表演。
    胡孝民叮嘱道：“既然你这么坚持，就按正常程序走吧，先报宪兵分队，可不能再闹出大水冲了龙王庙的笑话了。”
    雷勇辉说道：“这次涩谷准尉很支持，法租界的态度也软化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是啊，欧洲的战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法国的贝当政府成立了，这是德国建立的傀儡政府。以往法租界对日本的态度很坚决，现在开始软化。
    宪兵队在法租界的行动，法捕房会全力配合。他们也知道，有些巡捕是支持抗日分子的，故而开除了一批这种人员。
    雷勇辉说道：“我准备明天晚上行动。”
    胡孝民摇了摇头：“既然要行动，就要快，今天下午就行动，免得夜长梦多。不管是大鱼还是小虾，总要抓几只。”
    雷勇辉并没采纳胡孝民的意见，下午行动太仓促了。他与涩谷计划，也是明天晚上动手。法捕房对他们的行动很支持，答应由他们的人为主。这在以前，根本不可想象。特工总部在法租界的行动，每次都会莫名其妙的失败。
    其实，就算雷勇辉下午动手都晚了。就在当天中午，伪中法联谊会秘书冯执中，被军统三大队行动一队队员陶立德，守在亚东培路冯寓所门前将之击毙。陶立德在西爱咸斯路与巡捕枪战，身中四弹殉难。
    陶立德，江苏常熟人，1939年7月，参加上海区三大队行动一队工作，胆大心细，迭建功勋。
    情报处收到消息后，雷勇辉带着行动一大队的行动一队长沈似旭，迅速行动。等他们扑向福煦路亚尔培路口的军统据点时，哪还有军统的人影？早就人去楼空。
    看着空荡荡的房子，雷勇辉非常沮丧，旁边的涩谷更是愤怒。他狠狠地瞪了雷勇辉一眼，真想再给他一个巴掌。
    但这次非雷勇辉之过，谁知道军统会对冯执中动手呢？
    沈似旭走到窗口，他是山东人，牛高马大，涩谷只有他半腰高，站到窗口，像尊铁塔似的：“雷处长，这伙人很滑溜，估计跑到公共租界了。”
    雷勇辉很是沮丧地说：“原本想让胡孝民见识一下我的手段，现在看来，又要丢脸了。”
    涩谷没好气地说：“收队吧。”
    回去的路上，沈似旭愤愤不平地说：“胡孝民就不是个好东西，雷处长，是不是他给你使坏了？”
    他对胡孝民印象一直很差，林伟达死在胡孝民手里，他记恨着呢。早就想找机会报复，只不过胡孝民在特工总部步步高升，他已经没机会了。
    雷勇辉轻轻摇了摇头：“那不会，胡孝民没什么能力，如果他有这样的心机，这次的行动也轮不到我。”
    他特意找行动一大队的人动手，就是防着胡孝民使坏。他是一大队过来的人，情报处的人信不过，一大队的人还是信得过的。
    沈似旭疑惑地说：“那就怪了，他们的时间怎么掐得这么准呢？”
    雷勇辉叹息着说：“是他们运气好罢了。或者说，是冯执中背时。”
    沈似旭突然说：“雷处长，我在前面下算了，快下班了，提前回家。”
    雷勇辉惊讶地说：“你也住在亚尔培路？”
    沈似旭说道：“刚搬过来没多久，如果知道军统要对付冯执中，正好可以打他们一个伏击。雷处长，要不到家里坐坐？前面有家不错的馆子，一起喝一杯。”
    雷勇辉说道：“好，今天我请你。”
    雷勇辉与沈似旭，还有行动二队的杨育才，关系都很好。沈似旭和杨育才，是万千良从军统带过来的，可这丝毫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友情。
    雷勇辉很沮丧，也需要喝顿酒醉一场。这个任务，是他自己争取来的。胡孝民原本都不想动手，早知道听胡孝民的，让他指挥，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胡孝民下午接到夏忠民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福煦路亚尔培路口的事，胡孝民一点也不担心。李林木在接到他的提醒后，就把人撤到了对面。制裁了冯执中后，行动人员都没有撤离。
    沈似旭和雷勇辉，在对面勘查现场时，李林木在对面用望远镜观察着。他当时很是佩服，余升龙的情报如此精准。这次的行动，唯一可惜的是损失了一个陶立德。
    夏忠民见到胡孝民后，脸上挂满了笑容：“孝民，法国的贝当政府成立后，他们与日本成为了友好国家。我们有机会收回重庆的特二分院和高三分院。”
    他除了是76号的翻译和外事秘书外，还主持着76号的外围组织：上海法院同仁会。夏忠民原来学的是法律，在法院也工作过，弄这么一个组织，就是想跟重庆政府设在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法院对着干。
    胡孝民问：“需要我做什么？”
    法国竟然投降了，这让很多人都想不通。法租界的法国人那么强硬，他们武器先进，怎么就这么不经打呢？
    夏忠民笑吟吟地说：“弄清特二分院和高三分院的情况，为接收作好准备。这次接收，由我们自己进行，宪兵队和法租界都不参与。六弟，四哥就拜托你啦。”
    胡孝民笃定地说：“四哥的事，我一定全力支持。没有法捕房的阻拦，我们拿下特二分院和高三分院易如反掌。”
    在这件事上，他除了提醒那些法官早点离开外，什么都做不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同谋
    雷勇辉郁闷的发现，自己的行动扑了空，可胡孝民率领情报一科，协助夏忠民，强行将法租界的第二特区法院和第三特区高等法院强行接收了。
    这是一件非常露脸的事，胡孝民当仁不让。此事，各大新闻报纸都报道了，胡孝民着实风光了一回。
    之前雷勇辉还认为，胡孝民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劝降钱民新，只能算运气使然。而这次帮助夏忠民接收法租界的特二分院和高三分院，就是实打实的功劳了。
    当然，接收特二分院和高三分院，也有运气成分。法国的贝当政府成立后，与日本的关系迅速走近。以后，特工总部在法租界的活动，将大为方便。
    雷勇辉虽然很妒忌，可工作还得继续：“处座，为加强法租界的力量，我觉得有必要加派几个情报组进入法租界。”
    胡孝民之前把情报组的工作范围，按区域划分，情报一组和二组负责法租界。三、四、五组负责公共租界。
    一组和九组调到虹口区后，法租界有一半的区域成为空白，自然得加强管理。
    胡孝民说道：“范桂荣已经申请，重建情报一组。情报四科再派一个组负责法租界，也是可以的。”
    情报五组隶属情报四科，公共租界四科已经分了一杯羹，现在只剩下法租界了。
    情报处的二科负责情报编审，三科负责情报指导，五科负责行动。只有一科和四科，是搞情报搜集的。
    一科的范桂荣，是胡孝民一手提拔的，是胡孝民最信得过的手下之一。租界是最重要的情报来源，一科必须占据最大的份额。
    雷勇辉说道：“那让十组去。”
    胡孝民提醒道：“法租界禁烟不禁赌，你可得注意。”
    雷勇辉正要说话时，胡孝民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只得闭嘴。
    胡孝民的神情由平静到诧异，最后站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我是胡孝民，什么？华格臬路张公馆？好，我马上过来。”
    雷勇辉听到“华格臬路张公馆”时，心里也咯吱了一下。张公馆与杜公馆是邻居，两家主人都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人物。只不过杜公馆的主人到了香港，而张公馆的主人，投靠了日本人，沦为卖国贼。
    胡孝民挂了电话后，抬脚就走：“去华格臬路张公馆，张笑林被杀了。”
    雷勇辉吃惊地说：“被杀了？”
    1937年日寇发动八一三事变，张笑林这个上海三大亨的青帮头子公开投敌，沦为汉奸。大肆镇压抗日救亡活动，为侵华日军收购粮食、棉花、煤炭、药品等战略物资，大发国难财，并筹建日伪浙江省政府，拟出任伪政府高官
    重庆老蒋，亲自指示戴立，让军统制裁张笑林。一直以来，军统多次对张笑林暗杀，都没有成功。
    这次，张笑林确死在自家保镖手里。
    张笑林多次遭到暗杀，深感身边保卫力量不足，四处寻觅神枪手担任自己的保镖。军统见有机可乘，通过关系，安排了一个帮会成员林部怀到张公馆当保镖。
    林部怀武艺超群，枪法极好，正是张笑林最需要的人才。哪想到，林部怀暗中参加了军统，他这个保镖，其实是送张笑林上路的杀手。
    林部怀到张公馆后，几次想下手刺杀，结果都没找到机会。今天上午，他托病请假，想与军统的人见面，哪想到张笑林大发脾气，不仅不准假，还将林部怀大骂一顿，准备收回他的枪把他赶走。
    正在此时，张笑林的朋友，杭州锡箔局的局长吴金桂来访，张笑林这才没再继续骂下去，并邀请吴金桂去三楼议事。
    张笑林知道今天是他最后的机会，灵机一动，故意与张笑林的司机大吵大闹，声音传到楼上，张笑林从楼上探出头，厉声责骂林部怀。
    此时的林部怀早就作好准备，张笑林的头伸出窗外，他随手就是两枪，正中张笑林的头部。为了确保张笑林死绝，又冲到杰叟，对倒在血泊中的张笑林补了一枪。旁边被吓得呆若木鸡的吴金桂，也被林部怀顺手一枪给打死。
    胡孝民和宪兵分队的人，赶到华格臬路张公馆时，林部怀已经被捕。他杀了张笑林和吴金桂后，已经被张家的保镖和闻讯赶来的巡捕包围，弹尽粮绝，想自杀也没子弹。
    胡孝民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查明林部怀的杀人动机。此时的胡孝民，并不知道林部怀的真正身份。军统各个行动单位，并不发生横向联系。他隐约觉得，林部怀的身份并不简单。
    要查明林部怀的杀人动机，当时与他争吵的张笑林司机阿四，是个关键人物。林部怀能进张公馆，正是因为阿四的介绍。
    阿四个子中等，站在那里，低垂着头，轻声说道：“林部怀一开始只是门卫，有次老爷要招保镖，林部怀连发三枪，枪枪从红心穿过，又一枪把飞过的一只麻雀射下，就成了保镖。今天他要请假老爷不批，又让我去说情，我说老爷在见客，不许下人打扰，他就与我争执起来。老爷在楼上听到，伸出头让我卸了这个龟孙子的枪，让他马上滚蛋。林部怀当时说，不用赶，老子自己走。所有人都以为林部怀真要交枪走人，不料他对着老爷抬手就是两枪，他连天上飞的麻雀都能打死，老爷站在那里，岂能不中？”
    胡孝民问：“林部怀是怎么当的门卫？”
    阿四犹豫了一下：“是我介绍的。”
    胡孝民冷声说道：“所以，你是林部怀的同谋？”
    阿四连连摇手：“不，不，林部怀只是一时气昏了头，意气之争才开枪杀人。老爷被杀，完全是意外啊。”
    胡孝民冷笑道：“重庆多次暗杀张笑林，你敢说林部怀不是重庆的人？”
    阿四笃定地说：“林部怀是帮会中人，是自家兄弟，绝对不是重庆的人。”
    胡孝民转头问旁边的雷勇辉：“雷副处长，你怎么看？”
    雷勇辉冷冷地说：“把他带回去一审，不就知道了么？”

第五百九十八章 大局观
    阿四最终没被带回特工总部，甚至林部怀也没引渡回来。雷勇辉很不解，他觉得这是胡孝民严重渎职，甚至是别有用心。
    林部怀费尽心机，通过阿四进入张公馆当门卫，他一身武艺，百发百中的枪法，岂是白练了？估计林部怀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刺杀张笑林而来。
    这么简单的道理，胡孝民竟然看不出来，是胡孝民无能？还是想隐藏什么？
    在特工总部，雷勇辉与万千良的关系最好，就算万千良现在调任行动四大队的大队长，雷勇辉还是特意去了趟愚园路818号，这里是行动四大队的驻地。
    雷勇辉与万千良一样都是近视眼，两人都要戴眼镜才能识人辨物。两人待在一起，也特别的有亲切感。
    雷勇辉扶了扶眼镜，信誓旦旦地说：“万队长，你不觉得胡孝民有很大的问题吗？不是智商有问题，就是立场有问题！”
    万千良笑着说：“勇辉，不要激动嘛，先喝杯茶，慢慢说。”
    雷勇辉愤懑不平地说：“军统暗杀过张笑林多次，连他的亲家也死在军统手里，之前要不是坐了保险汽车，恐怕被军统得逞。林部怀武艺高强，枪法极好，这样的人甘当门卫，一步步当上保镖，才有机会待在张笑林身边。他要是没有目的，打死我都不会相信。”
    他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发现了胡孝民办错事的证据。林部怀明显是军统，至少也是受军统指使，胡孝民却认为这是私人争斗，林部怀受不了张笑林的责骂，愤而开枪杀人，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一个这么无能的人，都能当情报处长，可见特工总部是一帮废物罢了。
    雷勇辉希望，上峰能看到胡孝民的无能，趁机把他撤换。情报处，应该让自己这样的贤才当处长才行嘛。
    万千良缓缓地说：“林部怀当然是有目的的，他就算不是军统的人，也是受军指使。”
    雷勇辉惊喜地说：“你也觉得胡孝民是瞎了眼？”
    两个人同时喜欢一个人，会相互有好感。如果两个人同时憎恨一个人，很容易成为朋友。雷勇辉知道，万千良与自己一样，对胡孝民都没好感。
    万千良缓缓地说：“知道吗？三天前，张笑林刚刚接受浙江高官的委任状。”
    雷勇辉心里一喜：“那更能说明问题啊。”
    死的是即将上任的浙江高官，所有包庇凶手的行为，都要得到严惩。胡孝民这个情报处长，怕危险喽。
    这一刻，雷勇辉已经做好接任情报处长的准备。他心里的那套施政纲要，都已经准备好了。
    万千良点了根烟，眯着眼睛说：“这件事，胡孝民处理得其实挺不错。”
    雷勇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诧地说：“什么？万队长，我没听错吧？”
    万千良微微一叹：“你觉得这件事胡孝民没处理好，那是因为你是站在情报处副处长的位子上看待问题。如果你能站在整个特工总部，甚至站在新政府和和平运动来看这个问题，就能理解胡孝民的做法了。”
    雷勇辉太过激动，他已经提醒了，可雷勇辉还是觉得抓到了胡孝民的把柄。想把胡孝民赶下台的愿望太过强烈，影响了他的正常判断力。
    雷勇辉诧异地望着万千良：“万队长，没搞错吧，胡孝民这么明显的袒护军统，必须加以制止和揭露。”
    万千良暗暗叹息一声，问：“好吧，我问你，揭露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
    雷勇辉振振有词地说：“这是军统的阴谋，林部怀必须引渡回来招待枪决，为张笑林报仇，给世人一个交待。”
    万千良问：“然后呢？”
    雷勇辉说：“凶手得到制裁，就可以结案了。”
    万千良冷冷地说：“然后重庆的各大报纸，就会大肆宣扬，既将上任浙江高官的原上海三大亨之一的张笑林，被军统人员林部怀打死，林部怀潜伏在张公馆，先当门卫后当保镖，林部怀死后，将成为所谓的抗日英雄。到时候，新政府脸上无光，日本人也会恼羞成怒，这一切的后果，是不是都由你来承担？”
    雷勇辉顿了顿，突然语塞：“这……，我倒是没考虑到。”
    万千良语重心长地说：“你没考虑到，胡孝民却考虑到了。这件事，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最好的。张笑林的司机不是证实了么，林部怀绝对不是军统的人，纯粹是私怨。而你，却要把这件事往军统身上扯，也就是在我这里，如果换个人，可不是受顿训斥这么简单。”
    雷勇辉满脸通红，狼狈不堪的走了。自己还在怀疑胡孝民是庇护军统，哪想到，人家站的高度，是自己所没达到的。
    不，胡孝民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一定是碰巧，明明是无能，因为不能暴露是军统所为，反而让他沾了光。
    其实，特工总部不承认林部怀的身份，并不影响重庆的宣传。只不过，上海、南京地区，并没提起此事，报纸上只报道，张笑林是因为私怨，死在保镖手里。
    因为特工总部不承认林部怀的身份，导致林部怀最终没被引渡。军统暗中操作，只判了十五年的徒刑。
    事后胡孝民才知道，林部怀是受军统上海区二大队的指令，当时二大队给了五万银元，外加民族大义，才让林部怀甘愿行刺张笑林。
    胡孝民明白，日本人是最吃不得亏的。他们表面上不承认林部怀的身份，实际一定会报复。
    胡孝民已经提前给新二组和三大队发了指令，让他们严加提防。新二组还好些，最近没有大的行动，并没引起特工总部和日本人的注意。
    三大队就不同了，冈田新大郎有雪狼和雪松两个内线，如果要报复的话，三大队绝对是个很好的目标。
    还有的那条线，行动二大队由袁持平接手，胡孝民也很担忧。这个新投诚的中统人员，在方面，与特工总部是一致的。
    胡孝民已经叮嘱冯香莲，暂时中断与张记裁缝店的联络。
    然而，很多事情，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第五百九十九章 报复
    胡孝民早上会在后花园锻炼身体，冯香莲喊他吃早餐时，低声告诉他一个消息：交通站发出紧急联络暗号。
    张记裁缝店是单身联络的交通站，冯香莲如果不与张西禾联系，张西禾绝对不能与冯香莲联络。如果一定要联络的话，他会在张记裁缝店的门外，写上一块招牌：新到苏州丝绸。
    这块招牌一直没挂过，今天清早，冯香莲去霞飞市场时，看到了这块招牌。她没敢进去，回来后先向胡孝民报告。
    冯香莲加入码头情报组后，一直担任胡孝民的交通员。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她已经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地下交通员了。
    她最主要的工作，是带着胡孝民的情报，送去张记裁缝店，同时取回上级给码头的情报。
    当好地下交通员，最重要的一件事：让一切看起来合理。
    她去张记裁缝店要有合理的理由，去霞飞市场也要有合理的理由，与胡孝民接触，也要有合理的理由。
    哪怕情况再紧急，她也只能借喊胡孝民吃早餐的时机，告诉他这件事。
    胡孝民沉吟道：“先不急，等我电话。”
    冯香莲和张西禾都是码头情报组的组员，他与张西禾见过面，却没说过话。张西禾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冯香莲的身份。
    顾慧英上车后，突然问了一句：“我听说，袁持平到行动二大队长，深得吴震明信任。”
    胡孝民随口说道：“这件事吴震明办得有点草率，就算与袁持平关系再好，也不能让他当情报科的副科长，还让他办的案子。鲁继荣这个情报科长，都不能插手这个案子。”
    此事他并没跟赵仕君说起，也没找吴震明。行动二大队的事，自己这个情报处长，不方便插手的。
    顾慧英诧异地说：“的案子？”
    胡孝民说道：“听说他们发现了一个地下党，掩护身份是个裁缝。”
    顾慧英吓了一跳：“裁缝？”
    张记裁缝店的那个伙计，不就是裁缝吗？她突然很替胡孝民担忧，可看胡孝民的神色，一点都看不出来。
    情报处和特工总部的人，都认为胡孝民除了溜须拍马，就一无是处。只有顾慧英知道，这些只是胡孝民的外表，胡孝民是个心思缜密，行事谨慎之人。自己中统的身份，自认隐藏得很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发现了。
    一直以为，顾慧英都以中统的身份，在胡孝民身边活动。假意想窃取他的情报，然而，胡孝民对她的真正身份，还是起了疑心。
    胡孝民说道：“我跟鲁继荣说了，袁持平是外来户，又得吴震明信任，他这个科长可得加把劲才行。”
    有些事情，可以告诉顾慧英，但有些事情，却不能告诉她。不管顾慧英是什么身份，只要组织上没承认，就不能当作是自己的同志。
    上午，胡孝民刚开会处里的工作会议，就接到冈田新大郎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胡孝民从抽屉里拿出一大包牛肉干，他每次去冈田新大郎的办公室，绝不空手，一定会给他带点吃的。
    冈田新大郎接过胡孝民的牛肉干，一边拆开一边说道：“军统最近太过嚣张，必须给予严惩。雪狼和雪松将取消静默，争取一个月之内消灭军统三大队。”
    胡孝民点了点头：“可以，情报五科也成立了，正好拿三大队练练手。”
    张笑林被杀，日本人吃了个哑巴亏。以他们的性格，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冈田新大郎问：“雪松交给谁联络为好？”
    胡孝民想了想，说道：“雪松是黄生道发展的，最好是交给情报十组。只不过韦雪之才刚当组长，我看暂时可以交给孟香谷或雷勇辉。”
    冈田新大郎拿起一块牛肉干放进嘴里，问：“你不打算亲自掌握？”
    胡孝民摇了摇头：“我只要结果，不想参与过程。”
    雪狼是李林木扮的，雪松的身份，他也掌握，再由自己联络，只是画蛇添足罢了。
    雷勇辉得知胡孝民的想法后，心里对他更是鄙视。什么叫“只要结果，不想参与过程”，不就是没能力，担心做不好，才交给手下，自己捡现成的吗？
    对于把雪松交给自己，雷勇辉还是很满意的。掌握了这个雪松，他就可以真正施展自己的才华了。
    雷勇辉这几天，与自己在行动一大队的手下联系了，希望与那边的情报科互通有无。他需要几个案子，才能在情报处说起话。
    上午，胡孝民去了九风茶楼。去之前，他先去霞飞市场打了个转，车子绕着张记裁缝店转了一圈，观察四周是否有可疑人员。
    行动二大队的人，胡孝民基本上都认得。他之前调查内奸，把整个特工总部的档案都看了一遍。袁持平到情报科后，鲁继荣也把他的档案拿给胡孝民看过。观察了一圈后，胡孝民才去忆定盘路的九风茶楼。
    到包厢的时候，胡孝民问倒茶的春三：“外面写了个转让是怎么回事？”
    春三一脸忧色，九风茶楼办不下去了，他也就失业了：“茶楼生意越来越差，我们老板想脱手啦。”
    没有了这份工作，他也无法替胡孝民做事，自然就成不了情报处的编外人员。他现在的一切，都将失去。
    胡孝民说道：“看着还可以嘛，下午的人也不少。”
    春三说到后面时，脸上露出猥琐的神情：“点戏的人少，外面新茶楼开了好几家，听说那边都用女招待，喝着茶还能陪你聊天，甚至还能……嘿嘿，谁不想去呢？”
    胡孝民递过去一张钞票：“你也不用慌，既然是我的人，以后总会给你碗饭吃。”
    春三朝胡孝民鞠了一躬，感激地说：“多谢胡先生，您是我的贵人，这辈子我都跟定您了。”
    春三走后不久，鲁继荣也过来了，他告诉胡孝民一个重要消息：“袁持平确定了那个裁缝的落脚点，正在霞飞市场门口的张记裁缝店。”

第六百章 鸡飞蛋打
    鲁继荣对袁持平的任务很关注，一有消息，就会第一时间报告胡孝民，并且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胡孝民抿了口烟后，又点了根烟，问：“张记裁缝店的上下线摸清了吗？”
    哪怕鲁继荣告诉他，抓到了冯香莲，在他脸上都看不出一丝慌乱。甚至，有人当面指认，他就是，胡孝民的神色也不会有异常。
    鲁继荣随口说道：“上线在白克路一带，具体在哪里还不知道。下线嘛，估计是个女的。去张记裁缝店的，大多是女性，他们正在观察。”
    胡孝民抽了口烟，一边吐着烟雾，一边问：“你准备怎么办？”
    鲁继荣咬着牙说：“我要让他鸡飞蛋打。”
    胡孝民说道：“这是下策，上策是让他碰得头破血流，你再把这个案子办得漂漂亮亮。当然，下策比什么都不干要强。”
    鲁继荣是他的亲信，但只是特工总部的亲信。胡孝民与他的谈话，也必须保持特工总部的立场。
    下策很容易办到，上策就较难了。胡孝民相信，以鲁继荣的手段，也只适合下策。
    鲁继荣诚恳地问：“处座，上策要怎么办？”
    在胡孝民面前，他无需隐藏内心的真实想法。
    胡孝民问：“袁持平现在有多少人在监视张记裁缝店？”
    鲁继荣说：“三个人，包括从中统过来的柳家栋。”
    胡孝民问：“另外两人，是不是你的人？”
    鲁继荣点了点大脑袋，得意地笑道：“我特意派给袁持平的。”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那就好办了嘛，下面的人，情报不准也是有可能是的，让袁持平扑个空。他一扑空，不就鸡飞蛋打了么？”
    他的意思是，通过自己的手下，给袁持平提供假情报，让他扑空，并打草惊蛇。
    鲁继荣高兴地说：“处座妙计。”
    胡孝民缓缓地说：“至于接下来，你如何把那个裁缝控制在手里，那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鲁继荣气呼呼地说：“接下来的事以后再说，先让他扑空，看他以后还敢在我面前摆脸色么？”
    袁持平仗着有吴震明的支持，不把他放在眼里，那怎么行呢？自己立不立功无所谓，必须让袁持平摔个大跟头。
    鲁继荣走后，胡孝民也离开了，在回情报处的路上，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冯香莲接的。
    胡孝民压低声音说道：“上午不要出去，中午我要回来吃饭。对了，你把五哥叫回来，好久没跟他喝酒了。”
    冯香莲心里一惊：“好。”
    胡孝民让她别去张记裁缝店，这说明那里有危险。可张记裁缝店门口新张贴的告示，令她心烦意乱。整个上午，她都心不在焉，还打碎了一个碗。
    冯香莲是一名合格的地下交通员，却还不是一个优秀的潜伏特工。
    胡孝民与冯五喝酒，只为一件事，让他的人力车摆到霞飞市场。自从冯五没给常明生当司机后，就又回去跑人力车。
    胡孝民考虑过给他弄辆汽车，但想来想去，冯五还是适合跑人力车。当然，汽车也可以预备，但不为拉客，而是专为他做事。
    冯五早早到了愚园路473弄3号，却被胡公馆的管家王瞻拦在门外。
    王瞻倨傲地瞪了冯五一眼，鼻子轻轻哼一声：“有什么事？”
    他当然知道冯五是冯香莲的大哥，可身为门房兼管家，他必须行使自己的权力。要不然，每天只给胡孝民开门，会很失落了。
    再说了，他每个月还领着日本人的津贴，总得替他们干点事吧？日本人告诉他，特工总部所有人，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如果王瞻不替他们监视胡孝民，收集胡公馆的情报，他们会把王瞻换掉，让赌场的债主找上门，把他扔到黄浦江喂鱼。
    冯五深得王瞻的眼睛长在额头上，要不是胡孝民人好，他才懒得来这里。他忍着心中的怒气，淡淡地说：“胡先生让我来的。”
    王瞻冷笑道：“你一个臭拉车的，胡先生会让你来？”
    冯香莲听到外面的声音，马上走了出来：“王管家，我已经接到了先生的电话，他有事跟我哥说，要不，再给胡先生打个电话？”
    王瞻一边开着车，等冯五走进来时，捂着鼻子说道：“既然孝民打了电话，那就进来吧。胡公馆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你等会进去洗洗。香莲，你找套衣服给他换上嘛，这副寒酸相，能见先生吗？”
    为了在别人面前显示他与胡孝民的特别关系，王瞻不当着胡孝民的面，总是称他为“孝民”。他是顾慧英的表舅，真要论起来，喊“孝民”也不算为过。
    冯香莲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笑了笑说道：“放心，会给他洗的。”
    王瞻好奇地问：“香莲，孝民找他什么事？”
    冯香莲摇了摇头，反过来问：“先生的事，我哪敢多问？你是先生的长辈，这点事都不知道？”
    王瞻摸了摸鼻子，一脸窘态：“你也知道我是他长辈，有些事就不好请教我嘛。”
    冯香莲挽着冯五的手，丝毫不嫌弃他身上的汗臭味，亲热地说：“哥，进去吧。”
    胡孝民中午回来找冯五喝酒，只为一件事，让他把人力车摆到张记裁缝店门口。同时，还提醒他注意，门口新出来的那个修鞋摊，以及对面茶楼上的两个人。
    胡孝民低声叮嘱道：“张记裁缝店有个伙计叫张西禾，个子中等，手指细长，眼睛看着明亮，很好认的。他如果出来，哪怕不坐车，也有人会坐你的车跟着。如果有人坐你的车跟着，什么都不用做。如果他坐你的车，你只告诉他，原本住同泰里5号，现在码头拉客就行了。”
    冯五问：“之后呢？”
    胡孝民低声说道：“你们约好，每天上午九点和下午三点各坐一次人力车。如果他交给你东西，到时带回来给香莲。”
    张西禾确实有紧急情报要交给冯香莲，可冯香莲却几天没登门，他非常焦急。门口新出来的修鞋摊，他也注意到了。
    或许，这就是冯香莲不来的原因。

第六百零一章 走人
    上午，张西禾出去了一趟，骑着自行车。发现身后果然有人，他原本想去白克路，结果在二马路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下午，他坐人力车出去的，这次不是为了送情报，而是为了观察身后的情况。坐着人力车，借着一面镜子，或街面上橱窗的玻璃，都能看到后面的情况。
    “去大光明电影院。”
    冯五等张西禾坐好后，拉着车子奋力地跑着：“好咧。”
    跑了一阵后，冯五放慢了脚步，他突然回头看了张西禾一眼，说道：“先生是姓张吧？”
    张西禾心里一动：“你认得我？”
    冯五低着头说道：“我以前住同泰里5号，现在码头拉客。”
    张西禾又惊又惊，冯五的两个词引起了他的注意：“同泰里5号”和“码头”。
    同泰里5号是冯香莲与他接头时用的暗语，而“码头”，对他更是有特别的意义。他可以肯定，这个车夫，是“码头”同志派来的。
    张西禾兴奋得差点跳了起来：“太好了。”
    他有一份紧急情报，一直没有送出去。一直等着冯香莲来接头，眼睛都盼长了，冯香莲一直没有出现。
    冯五轻声说道：“你有什么东西，可以放到座垫下面，我会帮你转交的。”
    张西禾轻声说道：“东西没带身上呢，你告诉她，有一位重要的客人到了上海，身体不舒服，需要住院。”
    冯五说道：“话会带到，傍晚再到霞飞市场碰面。”
    张西禾下车后，冯五直接去了九风茶楼。在那里，果然看到了胡孝民的汽车。到二楼东头的包厢，胡孝民一个人在里面喝茶。
    胡孝民给冯五倒了杯茶，又递过去一根烟：“五哥，坐下喝杯茶。”
    冯五先怕自己会忘记，坐下之后马上说道：“有一位重要的客人到了上海，身体不舒服，需要住院。”
    胡孝民又把火递过去：“知道了。”
    点上烟后，冯五才把具体的经过，详细向胡孝民说了。
    胡孝民拿出一封信递给冯五：“你等会把这封信放到座垫下面，再从他的回信送过来，就可以回去了。”
    冯五没有多问，接过信后，仔细放在身上，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好。”
    顾慧英晚上突然问道：“中午你请冯五喝酒了？”
    她在家里也是有眼线的，知道胡孝民请冯五喝酒，一定有事。
    胡孝民说道：“是啊，好久没跟他聊天了，想问问最近人力车有没有出什么事。”
    下午，他收到了张西禾传来的情报。东路军政委员会有一位领导同志负了伤，需要到上海治疗。因为是枪伤，需要弄一套和平建的名义。否则法租界的医院，是不会接收的。
    这种事，对胡孝民而言，很容易就能做到。下午他回了趟情报处，搞了一本上校军官的证件。不仅给了证件，附带还给了五百美元，这笔钱足够这位同志在法租界得到最好的治疗。
    目前最重要的是，解决张西禾的安全问题。他进入了特工总部的视线，完成这次任务后撤离，去江北部队。
    胡孝民的要求，张西禾不能再留在上海。并且，三年内不得回到上海。
    顾慧英说道：“听说冯五进来时，王瞻还刁难了他。”
    胡孝民说道：“他是你表舅，有机会跟他说一下，实在不行就换一个。”
    王淑珍安排王瞻来家里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现在是王淑珍的上司，要换掉王瞻，王淑珍绝对不会说什么。
    顾慧英连连摇头：“我可不敢，要是换了他，姆妈说不定会住到家里来。”
    胡孝民说道：“听说王瞻嗜赌，这种人靠不住，可别让他成为第二个就刘阿福。”
    他是听冯香莲说起，王瞻非常好赌。手里只要有钱，就会去赌场。据说还欠了不少钱，要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赌场恐怕会找上门。
    顾慧英说道：“如果靠不住换掉就是。”
    她清楚胡孝民的身份，身边绝对不能有任何危险。不要说王瞻是王淑珍安排的人，就算是刘妈，有机会都想让她走人。
    张西禾收到码头的来信后，他就可以结束手头的工作了。这个交通站，本来就没有什么重要的文件，他手里有几本敏感书籍，比如说：《论持久战》、《马克思主义浅说》、《宣言》等需要处理。
    这些书籍，在上海的一些书店都是能买到的。有些地方，还划了线作重点标记，在旁边写了自己的感悟。
    第二天上午，张西禾拿着裁缝的行头出门，依然是坐人力车。只不过，今天却不是冯五。
    根据码头的指示，他还有一项最后的任务。这个任务，可完成，可不完成。如果他不完成，也没关系，目前张西禾最重要的任务是撤离。
    跟昨天一样，张西禾的身后，依然跟着两名特务。他先去了一名顾客家，提供上门量衣服务。有些人不愿意抛头露面，就由裁缝上门载体量衣。
    快中午时，他去了亚尔培路123号，进去了一会，又出来了。出来之后，张西禾直接回了张记裁缝店。
    快傍晚时，有两个一脸横肉的男子，到张记裁缝店来做衣服。其中一人，在张西禾帮他量尺寸时，不停地盯着他，走的时候还说了一句：“你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张西禾在帮他们量尺寸时，早就发现他们腰间别着家伙。
    另外一人催促着说：“走吧，没这么容易抓到。”
    掌灯时，又来了一个人，此人与张西禾较熟悉：“真的要把店盘出去？”
    张西禾苦笑着说：“老家有急事，明天一早就走，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低的价格。”
    “那好，咱们把合约写好，契约给我，明天一早我就过来接店。”
    “多谢多谢。”
    晚上，张西禾悄然从后门离开。
    直到换了人来开店，对面监视的柳家栋才恍然大悟，他马上回去报告袁持平。
    袁持平大吃一惊：“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吗？”
    他与柳家栋是刚投诚过来的，自然不能使唤情报科的其他人。特别是守夜这种累活，只能柳家栋干。
    哪想到，昨天晚上却出了事。

第六百零二章 抓人
    袁持平很沮丧，冲到张记裁缝店检查，除了发现一个满是烧成灰烬的铁盆外，什么都没有。
    倒是张记裁缝店的账本还在，这是要交给新老板的，被袁持平拿了回来。
    柳家栋突然发现账本记录的地址有问题：“科长，这是昨天张西禾去的地方，上面没写亚尔培路123号。”
    昨天他跟了张西禾一天，亲眼看到张西禾进了亚尔培路123号。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在123号只待了几分钟就出来了。
    袁持平喃喃地说：“亚尔培路123号？”
    柳家栋提醒道：“科长，机不可失。”
    也是中统的任务之一，既然能借特工总部的力量做好此事，何乐而不为？他们两人加入了情报科，如果没干出成绩，也不好交待吧？
    袁持平说道：“我们人手不够，回去求援。”
    袁持平与吴震明是旧友，这次行动，他要增援，自然也不会通过鲁继荣。甚至，都没告诉另外两个人。
    吴震明得知要抓张西禾的上级，自然很支持，派了一个行动队，在宪兵分队的配合下，叫上法捕房的人，直扑亚尔培路123号。
    在亚尔培路123号，确实抓到了一个人，只不过，行动二大队和宪兵分队的人都没动手，因为住在这里的，正是行动一大队行动一队的队长沈似旭。
    沈似旭长得牛高马大，站在那里像个铁塔，一步一步走向袁持平，瞪着他问：“怎么，我是？”
    袁持平后退了两步，吃吃地说：“沈……队长，请你解释一下，昨天下午有个裁缝为何会来你家？”
    沈似旭冷笑道：“他来我家关你什么事？”
    袁持平迎着沈似旭的目光，梗着脖子说：“他是的交通员。”
    涩谷眯着眼睛，他不相信任何中国人，如果沈似旭有嫌疑，必须查清楚：“沈队长，请跟我们回去说清楚。”
    沈似旭可以把袁持平的话当成放屁，但涩谷的话，却不敢不听，他换了一种语气，尽量平和地说：“这件事很简单，那个裁缝走错地方了，我与他前世都不认得。”
    袁持平有涩谷的支持，底气足了很多：“你跟他前世都不认得，他会来你家？那可是，与他的同党接头的！”
    沈似旭冷冷地说：“你的意思，我是他同党？”
    袁持平淡淡地说：“这是你自己说的。”
    涩谷走过来说道：“走吧。”
    他的个头虽只到沈似旭的腋下，也没穿日军军服，但说话却很有分量。
    胡孝民上午还是在九风茶楼，今天，有人来九风茶楼谈盘店事宜。新来的老板叫什么，胡孝民并不知道，但他盘店的钱，是胡孝民交给组织的。
    昨天晚上他去了趟九如里5号，向刘尧汇报了张西禾的事情，说起了自己的想法。九风茶楼是他经常去的地方，如果成为码头情报组的交通站，是比较妥当的。只要新老板懂得做人，多“孝敬”他，胡孝民完全可以用情报处长的身份，保护九风茶楼。
    刘尧同意组织派人接手九风茶楼，也很感谢胡孝民提供资金。但这笔钱，组织以后会退还给他。
    九风茶楼可以成为码头情报组的交通站，但胡孝民与交通站的情报传递，还需要通过交通员。这是为了安全，胡孝民的身份安全，是最重要的。
    春三给胡孝民倒茶时，担忧地说：“胡先生，你说新来的老板，会留下我们么？”
    胡孝民微笑着说：“别人可以不留，你必须留下。要不然，九风茶楼还能办得下去？”
    春三本性不坏，又是自己的密探，留在九风茶楼，也能“监视”茶楼的情况。
    春三这下喜笑颜开，胡孝民发了话，他这份差事算保住了，连忙朝胡孝民鞠了一躬，感激地说：“多谢胡先生。”
    有的时候，别人一句话，就能让他活下去。在上海，如果失去这份差事，他还真不能保证可以生存。
    鲁继荣来的时候，春三正离开，看到鲁继荣，春三笑容满面的打着招呼。
    鲁继荣进来的时候，问：“处座，春三这是怎么了？”
    胡孝民说道：“九风茶楼要换新老板，他担心会被辞退。我告诉他，只要九风茶楼还开着，他的差事就不会丢。”
    鲁继荣笑道：“这就跟我一样，只要特工总部还在，处座就能罩着我。”
    胡孝民问：“你的意思，好像特工总部搞不成一样。看你心情不错，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鲁继荣压低声音笑着说：“我原本派人提醒了一下张记裁缝店的那个裁缝，他昨天晚上果然溜了。然而，袁持平发现，裁缝去过亚尔培路123号。他也没通知我，让吴震明派人去亚尔培路123号抓人，结果，那里住的是行动一大队的沈似旭。”
    胡孝民说道：“沈似旭？他不可能是吧？”
    这步棋确实走得有点险，可效果还是不错的。胡孝民算定沈似旭不知道张西禾的身份，他是正宗的裁缝，上门找错了人，也是正常的。
    可在袁持平看来，张西禾去亚尔培路123号，就是与沈似旭接头。这次，沈似旭要费点口舌才能说清楚。
    鲁继荣笑道：“这就看是袁持平厉害，还是沈似旭厉害了。”
    胡孝民缓缓地说：“这要是看沈似旭是不是，如果他真是，袁持平就能占上风。如果他不是，袁持平估计会很难堪。”
    吴震明得知抓的是沈似旭，也很头疼。沈似旭是军统过来的，说他是与重庆勾结还可信，要说他是，怎么说得过去呢？
    他暗怪袁持平不会办事，知道抓错了人，就不要把人带回来嘛。
    沈似旭带到康家桥62号后，吴震明亲自去看了，沈似旭放出话：行动二大队如果不给他一个说法，他就要死在康家桥62号。
    同时，江之林也打来电话，问起了沈似旭的事情。江之林的意思很明确，有证据，沈似旭任打任罚。如果没有证据，就要给他一个说法。
    江之林不仅是行动一大队的大队长，还是行动总队的总队长，是吴震明的顶头上司。

第六百零三章 证据
    吴震明把江之林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袁持平。吴震明的脸色不太好看，说话的语气也很重。
    吴震明冷着脸说：“沈似旭到底是不是？如果没有把握，就先把人放了。”
    袁持平沉吟道：“他很可疑。”
    他当然希望沈似旭是，只有沈似旭是，他才有成就感。
    吴震明问：“我只问一句，有没有证据？”
    袁持平笃定地说：“的地下交通员，鬼鬼祟祟去了他家，柳家栋亲眼目睹。”
    吴震明瞪了他一眼：“去他家，他就是了？如果到你家，你是不是也是了？把人赶紧放走，免得不好收拾局面。”
    袁持平说道：“大队长，我想去亚尔培路123号搜查一下。”
    吴震明没好气地说：“你还不死心？”
    袁持平说道：“非常狡猾，又不能对他动刑，只有从他的住处着手调查。”
    亚尔培路123号，只住了沈似旭一个人。只要给他半天时间，就能调查清楚。
    吴震明想了想，沉吟着说：“调查可以，但最多给你半天时间，今天晚上之前，必须要有一个结果。”
    他也希望袁持平的判断是对的，沈似旭非常嚣张，如果拿到证据，看他怎么办。
    袁持平带着柳家栋，亲自去了亚尔培路123号。鲁继荣原本想给他派两个人，袁持平也只让他们待在门外。搜查证据这件事，他必须亲历亲为。
    “科长，有重大发现！”
    还没半个小时，柳家栋手里拿着几本书，像献宝一样，喜滋滋地跑来告诉袁持平。
    “什么？”
    柳家栋得意地说：“论持久战、马克思主义浅说、宣言，这些都是的读物。这些地方，还划了线作重点标记，在旁边写了感悟。这可不是装模作样，而是深读。”
    只有，才会看得这么认真。这些书籍，中统也要求他们看过，可谁会看得这么认真呢？沈似旭一副粗鄙武夫之相，怎么可能看得这么认真呢？
    袁持平心里大定：“再找找。”
    在沈似旭的卧室抽屉的背面，又发现了一些的最新件。这些件，有些转自中央的最新件，应该是一个月之前延安发出的。
    看到这些件，袁持平大喜过望。这些都是实打实的证据，能让沈似旭哑口无言的证据！
    袁持平回到康家桥62号后，直接去了审讯室。此时沈似旭正坐在角落里抽着烟，他跷着二郎腿，靠在墙壁上。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看到是袁持平后，又闭着眼睛。他很笃定，袁持平必定是来放自己走的。
    “带走！”
    沈似旭突然听到一句令他诧异的话，正在发懵时，突然被人架了起来，绑到了十字木架上。
    沈似旭将嘴里的烟吐掉，破口大骂：“袁持平，你这个龟孙，是不是想找死？”
    袁持平举着那几本书，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沈似旭，不要以为你伪装得好，就可以为所欲为。看看，这些是什么？”
    找到了证据，他胆子也大了，自然敢对沈似旭动刑。他知道的骨头很硬，不管沈似旭嘴再硬，都要把他的嘴撬开。撬不开沈似旭的嘴，他就没办法交待了。
    沈似旭看了一眼，嗤之以鼻地说：“你从哪里找来的破书？”
    袁持平冷笑道：“论持久战、马克思主义浅说、宣言，这些是必备的读物吧？”
    沈似旭厉声说道：“袁持平，不要以为从哪里找来几本的书，就能诬陷我。只要敢动我一根毫发，我就跟你没完！”
    袁持平说道：“都说的嘴硬、骨头硬，看来果然不假。来人，给沈队长松松骨。”
    用刑的人是情报科的老人，他们得了鲁继荣的指示，下手特别狠。得了袁持平的指示，简直把沈似旭往死里整。
    胡孝民是在家里，接到鲁继荣的电话，才知道袁持平对沈似旭用了刑。他很“吃惊”，袁持平的胆子不可谓不大。
    鲁继荣担忧地说：“处座，沈似旭不会真是吧？”
    胡孝民说道：“这摆明就是有人诬陷嘛，沈似旭如果成了，那咱们特工总部，就都是了。”
    诬陷沈似旭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这个“处座”。只不过，此时他必须有一副悲天悯人的面目。
    鲁继荣松了口气：“那就好。”
    胡孝民提醒道：“你是科长，要尽到自己的责任，不能让袁持平能来。”
    鲁继荣苦笑道：“处座，你没搞错吧，袁持平对沈似旭动刑，那是吴大队下的命令，我一个小小的情报科长，怎么能阻止呢？”
    他巴不得袁持平把沈似旭定性为地下党，原本袁持平去亚尔培路123号搜查时，他就想放点证据到里面。没想到袁持平竟然搜到了证据，或许，这些根本就算不上证据。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他对沈似旭动了刑，你就可以劝阻了。”
    鲁继荣恍然大悟：“对啊，这种顺水人情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顾慧英等胡孝民挂了电话后，好奇地问：“沈似旭什么时候成了？”
    胡孝民说道：“昨天下午，霞飞市场那个张记裁缝店的裁缝，到了亚尔培路123号沈似旭家。只待了几分钟，袁持平就怀疑沈似旭有嫌疑。把人抓回康家桥62号后，又在沈似旭家搜出了一些的件和书籍，袁持平就认定沈似旭是，已经对他用刑了。”
    顾慧英惊讶地问：“沈似旭家怎么会有的件和书籍呢？”
    她看着胡孝民的神情，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似乎沈似旭的事情与他无关。
    胡孝民淡淡地说：“那就不知道，或许他真是地下党也未可知。”
    顾慧英问：“那他到底是不是？”
    她真想给胡孝民一拳，说话总是留半句。沈似旭的问题，一句话就能说清楚嘛。
    胡孝民说道：“熬得住袁持平的用刑，就不是，熬不住，就是打入特工总部的地下党。”

第六百零四章 屈打成招
    沈似旭说话粗鲁，长得牛高马大，像个武夫似的。他在康家桥62号的审讯室，一边受着袁持平的酷刑，一边高声骂着袁持平，包括他的祖宗十八代。
    沈似旭咬牙切齿地说：“袁持平，你要么把我弄死，要么我出去把你弄死。我们两个，反正要死一个。我劝你，早点把我弄死！”
    袁持平拿着一根烧红的铁针，慢慢走向沈似旭，阴笑着说：“把你的上级交待出来，以及你提供过哪些情报。只要你与我合作，你行动队长的位子，依然可以保留。”
    事情到了这一步，沈似旭不是，也必须是。沈似旭有句话说得对，他们之间，必须弄死一个。袁持平选择，把沈似旭弄死，如果他不承认身份的话。
    沈似旭大叫着：“啊，妈呀，袁持平，你大爷的！”
    胡孝民早上到办公室时，刚要准备去会议室，就见瘦高的江之林迎而走来。
    江之林的眉毛深而密，此时更是紧紧的蹙在一起。看到胡孝民站在门口，他原本想去雷勇辉的办公室，也只好朝胡孝民走来。
    胡孝民站到门口，看到江之林的目光，朝隔壁雷勇辉的办公室瞥了一眼，才知道人家不是来找自己的。
    但江之林已经到门口，他只好把江之林迎进了办公室，微笑着说：“江总队可是稀客。”
    江之林到情报处找雷勇辉的用意，不开口他也能猜到。昨天沈似旭被抓，还被冠以地下党的名义，身为沈似旭的上司，还是特工总部行动总队的总队长，江之林不能不管。
    在他看来，沈似旭不可能是。昨天让吴震明拿出证据，只是逼行动二大队放人，再向沈似旭赔礼道歉。哪想到，袁持平竟然找到了证据，还对沈似旭用了刑。
    江之林坐到沙发上，掏出烟点了一根，沉声说道：“我是来沈似旭的事而来，他到底是不是？”
    胡孝民一边给江之林倒水，一边说道：“目前对他很不利，袁持平在他家里找到了三本的书：论持久战、马克思主义浅说、宣言。不仅画重点，还写了自己的感悟。这说明，看这几本书的人，是虔诚的。另外，还找到了一批江苏省委转达的中央的件和最新指示精神，有些内容，我都是第一次见到。”
    江之林问：“沈似旭承认了吗？”
    昨天他跟吴震明讲了重话，一切要看证据。哪想到袁持平真找到了证据，他反而不好办了。
    胡孝民微微一叹，不置可否地说：“昨晚，袁佩瑜就对沈似旭用了刑。的骨头，可不是一般的硬。我让鲁继荣出面制止，不管如何，沈似旭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怎么能用刑呢？可你也知道，袁持平只听吴震明的。”
    让沈似旭成为，也是他乐意看到的。赢得江之林的好感，也是他想要的。身在敌营，就要八面玲珑，遇事必须左右逢源。
    江之林点了点头，对胡孝民的话学以为然，他突然说了一句：“有没有办法让沈似旭不是呢？”
    胡孝民似笑非笑地说：“你是行动总队长，行动二大队是你的下属单位，你发句话，袁持平敢不听么？”
    江之林叹息着说：“正因为我是行动总队长，那么多人都盯着呢？至少，二大队就不会服气，袁持平更加不会服气。”
    胡孝民突然问：“沈似旭平常字写得怎么样？”
    江之林说到后面时，突然眼睛一亮：“他虽然读了中学，可一笔字见不得人。咦，你是说”
    胡孝民说道：“沈似旭不像一个肯读书的，当然，如果他真是，或许是例外。平常沈似旭应该会写点公，只要拿着字迹一对照，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这几本书是张西禾，沈似旭当然写不出来。那些件，也都是张西禾提供的。这是张西禾的最后一个任务，做完之后，他才在组织的安排下离开上海，奔赴苏北参加新四军，执行新的革命任务。
    江之林在胡孝民这里取得一策，很是高兴。出去后，又去了雷勇辉的办公室。他原本与雷勇辉约好，对方早在办公室等着他。
    雷勇辉一听江之林所说，马上跳了起来：“你听胡孝民胡诌八扯？他信口开河，随便应付你的，岂能当真？”
    整个情报处，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胡孝民。要本事没本事，要能力没能力，除了会溜须拍马外一无是处。
    江之林点了根烟，问：“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雷勇辉扶了扶眼镜，缓缓地说：“不管如何，不能对沈似旭用刑。沈似旭是行动一大队的人，应该让一大队审问。”
    江之林说道：“不，让情报处来审问，到时由你主审。”
    雷勇辉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然而，江之林赶到康家桥62号时，沈似旭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半条命。而且，他已经在口供上“签字画押”。
    沈似旭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十根手指全部被敲碎。袁持平下手非常狠，为了快点拿到沈似旭的口供，不怕把他往死里整。
    江之林能担任行动总队长，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可他看到沈似旭的惨状，还是心生恻隐之心。
    江之林提出，要核对沈似旭家搜出来的三本书的笔迹。雷勇辉虽把胡孝民说得一无是处，他却觉得，胡孝民的办法可以一试。
    袁持平早料到了江之林会有这么一招，淡淡地说：“江总队，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我们做过笔迹鉴定，这上面的字迹是张记裁缝店张西禾的。张西禾已经证实，是地下党交通员，沈似旭也承认，张西禾是他的交通员。张西禾离开前，把他珍藏的几本书送给沈似旭，再正常不过。”
    江之林强忍着怒气，缓缓说道：“张西禾要离开上海了，还把自己的书送给上线沈似旭，这不是太反常了么？根据之前的情报，张西禾的上线，不应该在白克路一带么？”

第六百零五章 讨公道
    袁持平的回复，让江之林想起了雷勇辉对胡孝民的评价。这个情报处长，确实没什么本事，只会出馊主意。
    袁持平信口开河，胡诌乱扯道：“我怀疑，白克路一带隐藏着江苏省委机关，或者华南情报局的机关。张西禾是沈似旭与上级组织的交通员。”
    江之林淡淡地说：“这个案子要由情报处最后审核，辛苦了，袁副科长。”
    有口供，有物证，江之林一时之间还真不好说什么。明知道沈似旭是屈打成招，可他唯一能做的，是把沈似旭提走。
    江之林很后悔，早知道袁持平下手这么狠，应该换个人审的。比如说，交给胡孝民的话，就不会有这种情况了。以胡孝民的智商，绝对找不到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反驳自己。
    鲁继荣到九风茶楼，与胡孝民碰面后，叹息着说：“处座，袁持平把沈似旭真的定性为了。”
    胡孝民提醒道：“这说明袁持平手段残忍，你更要小心。”
    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袁持平就把沈似旭打得不成人形，这在整个特工总部都是罕见的。一直以来，特工总部的主要对手都是军统。特工总部与军统的斗争，在特工总部之外，而非之内。
    胡孝民表面上是提醒鲁继荣，他自己也暗暗提高了警惕。袁持平才从中统叛变投敌，却如此卖力，实在令人费解。就算中统与76号在方面高度一致，他的表现也太积极了。
    袁持平就像一条疯狗，只要被他咬住，不死也得掉块肉。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永远也咬不了人。
    江之林出面，保住了沈似旭一条命，让情报处调查，也很难洗白。最好的结果，是保住一条命。
    鲁继荣点了点头：“我防着他呢。”
    胡孝民叮嘱道：“这段时间，要派人盯着他，还有柳家栋。”
    袁持平的行为，出乎他的意料，这让他心里涌现出一种不安感。袁持平如此凶残，真要有自己的同志落在他那里，那可怎么得了？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趁早把他除掉。
    不管袁持平之前是什么身份，他对下手如此之狠，就必须清除！
    目前，鲁继荣已经感受到了来自袁持平的威胁，但行动一队和江之林，对他一定是不满的。只要好好利用这两点，除掉袁持平并不难。
    鲁继荣笃定地说：“给他安排的手下，都是我信得过的。”
    要防着袁持平，就必须在他身边安插自己的人。这一招，还是跟胡孝民学的。
    胡孝民突然微笑着说：“沈似旭被带走，估计袁持平要睡不着了。”
    江之林亲自出马，总算保住了沈似旭一条命。这对袁持平来说，却不是个好消息。以沈似旭的脾气，一旦活过来，与袁持平必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鲁继荣叹息着说：“他太狠了，沈似旭被他折腾得不成人形。”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你是袁持平，接下来会怎么办？”
    看着沈似旭被抬着出了审讯室，袁持平脸色复杂。他很后悔，昨天晚上没有下死手，给沈似旭留了口气。
    江之林亲自来办沈似旭的事情，可见的态度。自己的所谓口供，根本站不住脚。如果沈似旭不死，他的把戏很快会被戳穿。
    柳家栋在旁边轻声说道：“科长，这下如何是好？”
    袁持平眼中闪过毒辣的目光，轻声说：“你去打听沈似旭在哪家医院治伤。”
    雷勇辉在愚园路的同仁医院看到沈似旭时，差点没认出来。以他多年的经验，看得出来沈似旭已经废了。哪怕伤好了，手指也不可能复原。
    原来在一处时，雷勇辉与沈似旭、杨育才的关系都不错。江之林这次把沈似旭的案子交给他，既是看中他是一处出来的，也是因为他与沈似旭的私交甚好。
    “沈队长！”
    情报五科的杨辉，听到消息后，也赶到了医院。他原来是沈似旭的副手，当然要来看望一下老长官。
    看到沈似旭如此凄惨，杨辉忍不住悲从中来。
    雷勇辉沉声问：“杨辉，你觉得沈似旭会是吗？”
    胡孝民把杨辉从行动一大队调过来，他原本以来杨辉成了胡孝民的人。情报五科建立后，杨辉与胡孝民并没走得很近，除了每天的正常报告工作外，几乎没有来往。他这才明白，胡孝民只是想加强情报处的行动力量。
    杨辉断然说道：“绝不可能！沈队长只抓捕过，说他是，那是血口喷人！”
    雷勇辉又问：“现在沈队长被人折腾成这样，你准备怎么办？”
    杨辉挥舞着拳头，眼中露出坚毅的目光：“替沈队长讨回公道！”
    雷勇辉点了点头，说道：“很好。江总队让我重新查这个案子，你要多帮我。”
    杨辉说道：“请雷处长吩咐，情报五科上下莫敢不从！”
    雷勇辉意味深长地说：“从现在开始，你要派人二十四小时守在这里，保护沈队长的安全。我担心，有人会狗急跳墙，于他不利。”
    沈似旭浑身是伤，人已经昏迷不醒，怎么可能承认是呢？袁持平的伎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要沈似旭醒来，一切自可大白于天下。
    杨辉说道：“今天晚上，我亲自守在这里。”
    雷勇辉说道：“你不能在这里，马上要对军统行动，你负责行动，随时要听候我的调遣。”
    冈田新大郎把“雪松”交给他，只有一个目的，清除军统上海区三大队。先从雪松的行动队开始，能扩大多大的战果，就要扩大多大的战果。
    杨辉说道：“我安排耿剑青来值班。”
    杨辉离开同仁医院后，也去了趟九风茶楼。他平常确实只在汇报工作时，才与胡孝民见面。但那是在情报处时，私底下，他们经常见面的。
    杨辉把情报汇报完后，问：“处座，沈似旭是吗？”
    胡孝民摆了摆手：“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雷勇辉的行动，你要按时参加。不管我与他之间发生什么，在打击抗日分子上面，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第六百零六章 长期合作
    因为沈似旭，雷勇辉与杨辉突然之间走得很近。他们都是从行动一大队出来的，现在又同在情报处，杨辉负责情报五科，是情报处的行动单位，雷勇辉要对付军统，必然要借重杨辉。
    雪狼与冈田新大郎本约好了静默一段时间，然而，还没一个月，又接到冈田新大郎启用的暗号：申报上的一则特别的寻人启示。
    “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
    听到这个久违的声音时，冈田新大郎感觉嘴里牛肉干特别的好吃。
    冈田新大郎微笑着说：“明天不听戏，去中央旅社吃饭。雪狼先生，这次要对三大队动手了。希望你能配合宪兵队和特工总部，完成任务后，我将亲自替你举行庆功宴。”
    雪狼蹙起眉头：“我的任务是配合你抓捕马宁一，现在马宁一已经死了，你要把我的饭碗也砸了？”
    与冈田新大郎通话时，李林木就化身为雪狼。他所说所思，都要站在雪狼的角度来考虑。
    冈田新大郎诱惑地说：“来特工总部，可以给你更大的舞台。”
    雪狼态度很坚决：“不行！我与你合作，只想要钱，不想当汉奸，更不想被人唾骂。”
    冈田新大郎问：“这次你想要多少钱？”
    雪狼报了一个天价：“五千美元，或十条大黄鱼。”
    冈田新大郎的心颤了一下，低声惊呼道：“五千美元？”
    雪狼给冈田新大郎画了一个大饼，不要觉得心痛，要着眼未来：“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总要为下半辈子着想嘛。拿着这这笔钱回重庆，说不定以后能升个一官半职的，如果再派回上海，或许就是大队长了。”
    冈田新大郎果然被说动了，是啊，雪狼拿了钱，回到重庆后再活动一下，说不定真能升职。国民党腐朽无能，只要有钱，不仅能消灾，还能买个官当。
    冈田新大郎说道：“此事我要向中岛大尉报告，下次电话再商量此事如何？你要给我提供三大队的人员住所，特别是李林木的住处。”
    雪狼说道：“没有问题，三个小时后再联络。”
    行动二大队除掉了张笑林，日本人把气撒到三大队身上。只要给钱，他就能提供情报。
    余升龙已经跟他说起了此事，借着日本人急于消灭三大队的机会，再狠狠地敲一笔竹杠。日本人的钱，都是搜刮而来，不拿白不拿。
    冈田新大郎放下电话，赶紧向中岛信一报告。雪狼非常贪婪，不见兔子不撒鹰，如果钱不到位，绝对不会提供情报。这种事情，雪松不会干，雪狼一定能干得出来，他就像一条真正的狼，冷酷无情，只为钱而活。
    五千美元不是一个小数，中岛信一也考虑了很久，甚至还向晴气庆胤请示。在快过三小时时，晴气庆胤才勉强同意。
    晴气庆胤同时表示，要雪狼与梅机关建立长期合作的关系，哪怕他回了重庆，只要能与梅机关保持联络，每个月还是可以给他提供一笔不菲的津贴。
    冈田新大郎与雪狼商量如何把五千美元送过去，雷勇辉与雪松，也联系上了。对雷勇辉的要求，雪松自然一口答应。他恨不得早点回到特工总部，整天待在三大队，总感觉身边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做什么事都心惊胆战。
    雪松如果知道，还有一个雪狼与他做几乎同样的事，可人家伸手就能要五千美元，而他每次的奖励，不过五百法币，肯定会气得吐血。
    雷勇辉找到冈田新大郎，兴奋地说：“雪松提供了两个地址，一个在金神父路，一个在静安寺路。他要求我们尽快行动，三大队有个规定，每半个月换一次住处。”
    冈田新大郎点了点头：“这两处地方由你负责。”
    这也许是雪松最后次提供军统的情报，这两个地方暴露后，军统必然知道他的身份。以后，雪松只能回特工总部。
    这样的话，让雪狼留在军统还是有好处的。只要他愿意与梅机关联络，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雷勇辉说道：“我想从行动一大队调一队人，为了保密，等行动结束后，再向胡孝民报告。”
    不是他看不起胡孝民，实在是胡孝民没干什么像样的事。看他给江之林出的主意，那也叫主意吗？胡孝民早知道袁持平对沈似旭动刑，却不加以制止，反把责任推到吴震明头上。如果他早点出面，沈似旭会这么惨？
    冈田新大郎点了点头：“可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雷勇辉在情报处，只动用了韦雪之的情报十组以及杨辉的情报五科。情报十组负责监视金神父路和静安寺路，而杨辉的情报五科，与行动一大队的人，一起参加行动。既然消灭军统，情报处总不能没有行动人员参加吧？
    雷勇辉说道：“明天清晨动手，这个时候人的警惕性是最低的，有些人还在睡梦中。”
    回到情报处后，雷勇辉开始布置任务。先把韦雪之叫来，让他负责情报搜集。
    雷勇辉叮嘱道：“这是机密任务，你直接向我报告，哪怕是孟香谷也不能说。你的人接受任务后，到明天行动前，都不得擅离岗位。”
    对杨辉的交待，就更加模糊。他特意等到快下班时，才把杨辉叫到办公室。
    雷勇辉说道：“杨辉，咱们都是行动一大队过来的，在情报处更要精诚团结，你的情报五科，今天晚上在外面过夜，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住处。所有人带齐武器，随时准备行动。”
    杨辉问：“什么时候行动？具体是什么任务？”
    雷勇辉郑重其事地说：“时间地点待定，这次是针对军统的行动，我们听从梅机关直接指挥，你只听从我的命令，明白了吗？”
    杨辉回答得很干脆：“明白。”
    半夜时，冈田新大郎突然接到雪狼的电话，雪狼的语气异常焦急：“你是不是还安排了一个内线？”
    冈田新大郎惊讶地说：“怎么啦？”
    雪狼神情凝重地说：“他出事了，已经供认了一切。我只问一句，他知不知道我？”

第六百零七章 先睡会
    雷勇辉将一切安排妥当后，晚上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觉。韦雪之的人，在两个地方盯着，一旦有特殊情况，需要他当机立断。
    半夜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雷勇辉猛然惊醒，他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哪怕心里忑忑忐忐，还是扑向了桌上的电话。
    “我是雷勇辉。”
    韦雪之捂着话筒，尽量将声音压到最低：“雷处长，金神父路和静安寺路的人，突然转移了。”
    雷勇辉吃惊地说：“什么？怎么会转移呢？是不是你们暴露了？”
    韦雪之笃定地说：“不可能，我们的人隐蔽得很好，如果发现，早就发现了。”
    雷勇辉问：“能不能跟住他们？”
    韦雪之遗憾地说：“他们走得很急，我的人没准备，已经失去踪影。”
    雷勇辉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
    韦雪之的电话刚挂断，雷勇辉正准备出去时，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抓起来一听，这次是冈田新大郎打来的。
    雷勇辉还没开口，就听到冈田新大郎说道：“你那边是不是出问题了？”
    雷勇辉一呆：“雪松？刚接到报告，金神父路和静安寺路的军统人员，突然转移了。”
    接到韦雪之的电话时，他还没想到雪松可能会出问题。冈田新大郎这一提醒，他突然醒悟。要不是雪松出了问题，军统这两处地方的人员，会连夜转移吗？
    冈田新大郎怒吼道：“八嘎！”
    隔着电话，雷勇辉感觉耳膜一震，冈田新大郎这是对自己严重不满。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嗨！我正想与雪松联络。”
    冈田新大郎说道：“不必了，雪松已经出事，他供认了一切。如果你跟他联系，将掉进军统的陷阱。”
    雪狼的情报来得太及时了，如果雷勇辉被军统除掉，将是多大的笑话？光是这个情报，就值五千美元了。
    雷勇辉非常沮丧，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他费尽心机搞的行动，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冈田新大郎厉声说：“现在的问题，是查出雪松为什么会暴露？雪狼怀疑是你的人惊动了军统，情报十组的人员要彻底调查。”
    雷勇辉急道：“应该不可能。”
    如果情报十组有问题，那就是他有问题。情报十组是他指定的，此事并没报告胡孝民。
    冈田新大郎说道：“你把情报十组撤回来，连夜调查。另外，这件事要通报胡孝民。”
    雷勇辉说道：“是。”
    调查情报十组没有问题，但要报告胡孝民，让他很为难。
    晚上，行动三队的庄培文，突然接到“雷勇辉”紧急通知，让他去福煦路碰头。庄培文右脚大拇指切了一截，走路有些瘸。他坐着人力车，快到福煦路后，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接头地点。
    到地方后，他惊讶地发现，来的不是雷勇辉，而是李林木。庄培文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伸手就要摸枪。手刚摸到枪，又松开了。他发现，李林木身后站着两个人，而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多了两个人。
    李林木脸上挂着冷笑：“雪松，是不是很失望。”
    他手一挥，两个行动人员上前夹着庄培文，将他的枪卸了。
    听到“雪松”这两个字，庄培文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顿时瘪了下去。
    人家连他的代号都知道，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庄培文此时站立不稳，坐在地上，一脸死灰，可还是不死心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林木说道：“很早。你是在上海受伤后，被宪兵工作队的黄生道抓捕并投敌的吧？”
    庄培文低着头，惭愧地说：“是的，当初他受了伤，躲在乡下，被人举报。他们抓到我，又是审又是打，实在受不了。培文愧对团体，愧对党国。”
    李林木冷冷地说：“你的遗言，我会转告上峰。”
    他早就想对庄培文动手，只是余升龙一直不批准。庄培文这个雪松，还有利用的价值。事实证明，庄培文还确实发挥了一些作用。
    接到密裁雪松的命令后，李林木大喜过望。把庄培文引出来后，行动三队的人也马上转移。行动一队早在暗中观察，一旦特工总部有异动，行动一队会掩护行动三队撤离。
    胡孝民是在半夜才接到的电话，卧室没装电话，他爬起来到外面的客厅：“我是胡孝民。”
    雷勇辉轻声说：“处座，我是雷勇辉，雪松暴露了。”
    雪松是他联系的内线，还是极力争取的。哪想到，才刚开始合作，雪松就出了事。
    胡孝民坐在沙发上，淡淡地问：“为什么会暴露？”
    雷勇辉犹豫着说：“这个……”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勇辉啊，雪松打入军统殊为不易，就这么暴露了，是不是太可惜？要想办法把雪松接应出来。”
    雷勇辉听着胡孝民的话想呕：“是，我正在想办法。”
    胡孝民凭什么跟自己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雪松也就是交给自己，如果让胡孝民联络，恐怕早就暴露了。
    胡孝民打了个哈欠：“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明天再向我汇报，我先睡会。”
    雷勇辉气得想摔电话，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半夜报告雪松暴露，胡孝民轻描淡写，让自己把人接应出来。
    如果胡孝民不说那句“我先睡会”，或许雷勇辉还不会这么生气。自己焦头烂额，他却在家里睡大觉，能想得通吗？
    顾慧英在听到外面的电话铃声时就已经醒来了，等胡孝民回来后，问：“谁这么晚打来电话？”
    胡孝民钻进被窝，躺下之后轻声说道：“雷勇辉，他联系的一个代号为雪松的内线暴露了。”
    顾慧英问：“雪松？军统还是中统？”
    胡孝民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头式：“军统，估计这个时候已经死了。”
    顾慧英诧异地说：“作为情报处长，你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是雷勇辉的错误，我有什么好急的？”
    第二天，胡孝民到情报处后，先把雷勇辉叫到办公室，问起了雪松的情况。

第六百零八章 没理由
    雷勇辉看着胡孝民好整以暇的抽着烟，心里火冒三丈。昨晚的行动，他事先没向胡孝民报告，确实是他的不对。可那是冈田新大郎的要求，以胡孝民的能力，如果他瞎指挥，只会坏事。
    雷勇辉悲愤地说：“雪松死了。”
    胡孝民诧异地说：“为什么？”
    雷勇辉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呢？”
    胡孝民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很是不满地说：“你是他的联络员，而且是唯一的联络员。雪松是我们好不容易打入军统的特工，为我们提供过大量情报，你不仅没有保护好他，还让他暴露。这是能力问题还是态度问题？”
    雷勇辉叹了口气：“是运气问题，我一接手，雪松就暴露，能怪谁呢？”
    他的能力绝对没问题，不敢跟其他人比，至少比胡孝民强得多。至于态度，他早就渴望办一件漂亮的案子。整个计划亲自安排，为了防备情报处的人失手，还特意从行动一大队调了一个小队。
    雪松如何暴露，到现在还没有弄清。韦雪之信誓旦旦地表示，他的人隐藏得很好，不可能被军统察觉。
    此事，他已经拜托冈田新大郎，通过雪狼调查详情。
    幸好有雪狼，也幸好他一直对梅机关听调不听宣，才让他能一直潜伏在军统。
    胡孝民说道：“身为一名情报人员，你竟然把工作失误怪到运气上面？沈似旭的身份审查，你不能再推到运气上吧？”
    雷勇辉没好气地说：“沈似旭是屈打成招，他要是，特工总部就是总部了。”
    胡孝民严厉地提醒道：“雷勇辉，不要信口开河。很狡猾，他们会以任何面目出现。你是情报处的副处长，不要给任何人担保。”
    雷勇辉笃定地说：“别的人我不敢担心，沈似旭绝对可以担保。”
    胡孝民眯着眼：“这话你敢当着冈田新大郎和涩谷的面说么？”
    雷勇辉傲然说道：“有何不敢。”
    胡孝民淡淡地说：“好吧，你先去把担保手续办了。”
    如果说在此之前，沈似旭还是一个蒙冤之人的话，估计不用多久，就能坐实他的身份了。
    别的人想诬陷沈似旭很难，但胡孝民有太多的办法。从这一刻开始，胡孝民的“剧本”做了修改。
    雷勇辉被胡孝民一激，当真去给沈似旭办了担保手续。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情报处并不把沈似旭当成来对待。
    胡孝民与雷勇辉谈话的时候，冈田新大郎接到了雪狼的电话：“昨天晚上李林木处决了行动三队的队长庄培文，没想到他也是你的人。”
    冈田新大郎点了点头：“昨晚原本是抓捕行动三队，没想到李林木发现了雪松。雪狼先生，你知道雪松为何会暴露吗？”
    雪狼冷笑道：“庄培文与雷勇辉接头时，被李林木发现了。这个人是不是喜欢把别人都当傻子？他与庄培文接头，既不化装，也不隐蔽，就在法租界随便找了家咖啡馆。”
    冈田新大郎大吃一惊：“什么？”
    雪狼说道：“近段时间，我们不能再联络。从现在开始，我‘完全’是军统的人。”
    冈田新大郎急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消灭三大队吗？”
    他肥得跟头猪一样的，只要心里一急，额头上就满是汗。昨天才给了雪狼五千美元，难道就换回一个雪松暴露的原因么？
    雪狼说道：“时机已经不允许了，李林木对三大队的人和事非常敏感。我都不敢断定，是否有人跟踪。如果我的行动队出了问题，而我却没事，李林木第一个会怀疑是我。这件事，要怪就怪庄培文，是他引起了李林木的注意。”
    冈田新大郎无奈地说：“好吧，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冈田新大郎挂了电话后，给雷勇辉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过来一趟。他是个三百多斤胖子，只要能坐着，就绝对不会站着。能不走路，绝对不会多走一步。
    雷勇辉到他办公室后，冈田新大郎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用肥大的双手，分别扶着椅子和桌子，同时用力，才让自己勉强站了起来。
    雷勇辉连忙过来扶冈田新大郎，嘴里谦恭地说道：“冈田少尉，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就是。”
    “啪！”
    冈田新大郎看着笨拙，可出手却很快，可谓迅雷不及掩耳，就给了雷勇辉一巴掌。
    这一记耳光，又把雷勇辉打懵了。自己好意扶冈田新大郎，这也做错了？
    雷勇辉捂着脸庞，想发怒却又不敢发怒，很是委屈地说：“冈田少尉，这是为何？”
    冈田新大郎冷冷地说：“你与雪松接头，是不是没有化装？是不是就在法租界找了家咖啡馆？是不是从特工总部直接去的接头地点？”
    雷勇辉明白了，敢情雪松的暴露，是因为自己？可他在接头时，确实仔细观察过周围的情况：“我特别注意过，并没发现异常啊？”
    冈田新大郎扶着桌子，恨不得再给雷勇辉一巴掌：“如果你真注意过，雪松就不会暴露了。李林木正是发现你与雪松接头，才导致他的暴露。昨晚的行动，之所以失败，应该由你承担全部责任。”
    多好的局面啊，因为雷勇辉，被军统翻了盘。不仅导致雪松暴露，还白白搭进去五千美元。雪狼为了自保，暂时进入静默，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雷勇辉顿时不觉得脸上滚烫了，他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什么？是因为我暴露的？”
    冈田新大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你整天说胡孝民无能无力，我看你简直就是个饭桶！废物！与雪松接头，怎么能不慎重呢？太令我失望了！”
    雷勇辉诚恳地说道：“我很抱歉。”
    如果是因为他，才导致雪松暴露，他确实需要道歉。
    冈田新大郎的话很伤人，他的心就像被刀子扎了一样。可他只能听着，再难听的话，也没有反驳的理由。
    冈田新大郎坐回椅子上，冷冷地说：“你的任务是除掉军统三大队，除此之外，我不接受任何方式的道歉。”
    雷勇辉高声说道：“嗨！”

第六百零九章 桃僵李代
    好像是三大队特意要跟雷勇辉作对似的，就在当天上午，日军登部队陆军少佐矶部芳卫，在武定路附近被军统击毙。
    几乎就在矶部芳卫被杀的同时，冈田新大郎也接到了“雪狼”的电话，军统三大队有意在76号附近，制裁汉奸和日军军官。
    他才放下电话，就接到矶部芳卫被杀的消息。
    冈田新大郎虽然胖得快走不动，可他还是拖着肥大的身躯，挣扎着去了武定路。
    矶部芳卫是陆军少佐，军衔比中岛信一还高，他死在沪西，令登部队非常震怒。登部队要求76号，三天之内找到凶手！
    这个任务，雷勇辉再也不敢接。他只是情报处的副处长，明显完成不了的任务，应该让胡孝民去顶。日本人以后要怪罪下来，被扇耳光的，也是胡孝民。
    冈田新大郎看到胡孝民蹲在矶部芳卫的尸体前看着，他走到旁边说道：“胡桑，根据情报，确定这是军统三大队所为。”
    他不敢蹲下，一是怕起不来，二是起来后，眼睛发黑，这是血流不畅的表现。
    胡孝民站起来，看了旁边的雷勇辉一眼，问：“雷勇辉，你不正在办李林木的案子么？”
    雷勇辉难得的用“谦逊”的语气说：“我那案子没什么进展，还得处座出马才行。”
    三天之后，日本人就要凶手。交不出人，大耳括子就找上门来了。他被涩谷打过一巴掌，又被冈田新大郎打了一记新鲜刚出炉的耳光，脸颊现在还生疼。他可不想三天后，被日本人狂扇几十个巴掌。
    那样的场面，主角应该是胡孝民。
    胡孝民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也只能我亲自来办了。”
    雷勇辉差点想吐，听胡孝民的语气，似乎他出面，就一定能拿下似的。
    雷勇辉“恭维”道：“处座出马，一定马到成功，军统的凶手，三天之内，一定手到擒来。”
    这是他第一次当面恭维胡孝民，为了让胡孝民顶这个雷，他愿意低声下气。
    回去之后，冈田新大郎把胡孝民叫到梅机关。三天之内破案，可不是开玩笑，这是登部队的意思，三天之后，凶手必须到位。
    冈田新大郎正色地问：“胡桑，你有没有把握？”
    胡孝民好整以暇地问：“冈田君，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在军统三大队还有一个代号为雪狼的内线吧？”
    冈田新大郎摇了摇头：“雪狼已经进入静默，不会提供任何情报。”
    胡孝民惊讶地说：“你今天的情报，难道不是他提供的？”
    冈田新大郎拉开抽屉，拿出一把牛肉干，一边嚼着一边说道：“不错，雪松被杀，让雪狼非常警觉。他不想有任何事影响到他的安全，我也支持他进入静默。胡桑，这件事实在无能为力，只能靠你自己。”
    胡孝民掏出烟，点上后，悠悠说道：“冈田君，你觉得凭我一个人，能查找凶手吗？登部队到时候怪罪下来，我只好把雪狼的事情如实告之。”
    冈田新大郎眯着眼，突然觉得手里的牛肉干不香了：“胡桑，你这是什么意思？”
    胡孝民吸了口烟，缓缓地说：“很简单，登部队找我要凶手的时候，冈田君要替我解释。三天之内，如果能找到凶手，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找不到真凶，我也会找来一个‘凶手’。”
    冈田新大郎轻轻咬着牛肉干，喃喃地说：“原来胡桑早就成竹在胸。”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不敢，只是不想引发登部队的滔天怒火罢了。”
    他在接到任务时，就想到了这个办法。“凶手”一定是能抓到的，但是真凶还是假凶，日本人想必不会在意。反正“凶手”到了他们手里，不是枪毙就是砍头。
    冈田新大郎想了想，沉吟道：“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胡孝民不想引发登部队的滔天怒火，他更加不想。作为日军的少尉，如果不能侦办这个案子，他很有可能会遭到处罚。
    胡孝民微笑道：“多谢。”
    回到情报处后，胡孝民去了趟看守所。他得先找到“凶手”，看守所有准备枪毙的犯人，他们反正都是死，何不死得其所呢？胡孝民还会替他们准备副好棺材，说不定到了阴间，能有个好轮回。
    顾慧英中午与胡孝民一起回家吃饭，刚上车时就担忧地问：“你接了矶部芳卫的案子？”
    胡孝民当了处长后，中午很少会在食堂吃饭，要么在谢记饭馆，要么在家里。反正愚园路473弄3号与76号不远，按照胡孝民的说法，一脚油门的事。
    76号的汽车，都要算着用油，只有胡孝民的汽车，汽油趟开供应。总务处长是胡孝民的把兄，他能当总务处半个家。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日本人觉得，只有我能办这个案子，我不接谁接？”
    顾慧英说：“雷勇辉不是正在查军统三大队么？让他接手不顺理成章？”
    胡孝民微笑着说：“他脸被打痛了，不敢接了。”
    顾慧英瞥了胡孝民一眼：“你就不怕挨耳光？”
    情报处的人都觉得胡孝民无能，只会溜须拍马。只有她知道，胡孝民最会装模作样。如果胡孝民都无能，那特工总部就没有一个人才了。
    胡孝民得意地说：“我怎么会挨耳光呢？在特工总部，我从来只有表扬的份。”
    顾慧英看到胡孝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说道：“你又有什么主意？”
    胡孝民随口说道：“其实也简单，日本人不是要凶手吗？那就给他们一个。刚才我去了趟看守所，有两个人就挺合适的。他们也答应，愿意成为刺杀矶部芳卫的抗日英雄。”
    顾慧英捂着嘴巴，低声惊呼：“这种事你也敢做？”
    除了这个办法，她其实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
    胡孝民笑道：“冈田新大郎答应帮我，有他出面，就没问题了。”
    雷勇辉一直在想着看胡孝民笑话，特别是他挨日本人耳光的场面，他是一定要到场的。如果他知道，胡孝民用桃僵李代的办法，一定会气得吐血。

第六百一十章 新东家
    沈似旭在同仁医院住了两天，终于苏醒。他想动，可全身都缠着绷带，除了脑袋能转动外，身体的任何部位都不听指挥。
    耿剑青一直守在病房，看到沈似旭苏醒，惊喜地说：“沈队长，你终于醒来啦！”
    沈似旭看到耿剑青，疑惑地说：“耿剑青……你怎么在这里？”
    耿剑青说道：“我马上报告雷处长。”
    接到电话的雷勇辉，第一时间赶到了同仁医院。他已经替沈似旭担保，必须为沈似旭讨回公道。
    雷勇辉坐到病床前，正色地问：“似旭，你的案子现在由我来重审，希望你如何回答我的问题。地下党交通员张西禾为何会到你家？他的书籍、中央的文件，为何会出现在你家？”
    沈似旭仔细回忆着说：“张西禾来家里，只说和我约好了上门量衣。我和他聊天后，才发现他找错了人家。至于那些书籍和文件，我哪知道怎么到我家的？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雷勇辉问：“你以前认识张西禾吗？去过霞飞市场的张记裁缝店吗？”
    沈似旭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道：“不认识，也从来没去过张记裁缝店。”
    雷勇辉点了点头：“很好，我知道了。”
    他是绝对相信沈似旭的，沈似旭的答复，与他的猜想一致，这就是一个屈打成招，被人栽赃陷害的案子。
    沈似旭激动地说：“勇辉，你可得帮我作主，袁持平对我用尽酷刑，可我从来妥协，哪怕他把我弄死，也绝不承认是。我跟他说过，要么他把我弄死，等我出来后，一定把他弄死！”
    雷勇辉缓缓地说：“袁持平弄了口口供，上面有你的指印。”
    沈似旭气得直锤着床：“诬陷！我从未承认是，他这是想把我往死里整！”
    他的十根手指都被敲碎，这一锤，痛得他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眼泪却流了出来。
    雷勇辉说道：“他现在有你的证词，还有从你家搜出来的书籍，江苏省委的文件。形势对你非常不利，想要证明你不是很难。”
    沈似旭信誓旦旦地说：“我在军统时，就杀过，到特工总部后，与也是势不两立。如果不相信，现在你提几个，我依然敢一枪一个。”
    雷勇辉说道：“这不能说明什么，你家里出现的江苏省委文件，特工总部之前都没掌握，有些文件还是转自中央的指示。”
    最恼火的就是这些文件，没有捏造，也不知道袁持平是从哪里搞来的？能搞来这种文件，要么袁佩瑜之前破了真正的大案，要么，他就是真正的！
    雷勇辉突然豁然开朗，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沈似旭感激地说：“勇辉，兄弟得脱大难，大恩不谢。”
    自己能住在医院，能脱离袁持平的控制，一定是雷勇辉帮了大忙。否则，他怕早死在袁持平手里了。
    胡孝民上午依然去了九风茶楼，他把调查矶部芳卫凶手的事交给范桂荣和孟香谷，自己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他到包厢手，春三很快端着一碟点心进来，一边给他泡着茶，一边轻声说道：“胡先生真乃神人，新东家接手九风茶楼后，所有伙计都留了下来。”
    胡孝民微笑着说道：“新东家盘过店子，是为了赚钱，你们能替他赚钱，当然会留着你们。”
    春三朝胡孝民鞠了一躬，感激地说：“不管如何，还是要多谢胡先生。”
    胡孝民之前承诺过，新东家接手九风茶楼后，保证他的饭碗不丢。
    春三走后不久，鲁继荣也到了他的包厢。
    鲁继荣消息很灵通：“处座，沈似旭醒来了。”
    胡孝民问：“知道，雷勇辉已经去了医院。袁持平是什么反应？”
    鲁继荣笑了笑：“坐立不安，茶饭不思。”
    胡孝民说道：“如果沈似旭是，他就不会这么急了。”
    鲁继荣说道：“我估计，他杀沈似旭的心都有。”
    胡孝民提醒道：“袁持平的动作，你不要阻止，只要监视就可以了。你原来在松江行政督察专员公署里，是不是有一个内线，派他到袁持平身边嘛。”
    鲁继荣笑道：“早交给袁持平了，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抓。”
    九风茶楼的新东家，胡孝民还没见过面。但他知道，这是组织派来的，这里，也将成为码头情报组的新交通站。
    他与交通站负责人，在非紧急情况下，由冯香莲负责联络。重要情报，胡孝民直接放九风茶楼楼梯扶手外侧的一个松动的木头空隙处。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在家里的后花园，与冯香莲聊了几句，向她交待了最新的工作：“新交通站设在九风茶楼，但你不宜从正门进去，后门有个死信箱，你跟九风茶楼的新东家是‘表亲’，他是你的大表哥。”
    冯香莲犹豫着说：“胡大哥，我大哥……”
    胡孝民问：“他怎么啦？”
    冯香莲说道：“他想为我们做更多的事情。”
    她到胡公馆后，冯五也去上了夜校，学到了很多道理，不仅会识字，还学会了开车。
    胡孝民突然说道：“你的意思，让他再给你当情报员？”
    冯五的人力车经常摆在九风茶楼，有时也会进去讨碗茶喝。茶楼对他们这些苦力，倒也照顾，喝大茶不要钱。如果要听戏、坐在桌子上喝茶，才另外收费。
    冯香莲说道：“他不是经常去九风茶楼么？进出九风茶楼，谁也不会怀疑。”
    胡孝民叮嘱道：“你已经学会考虑问题了，很好。这件事我再考虑一下，我们码头情报组的人员，要听组织安排。你的工作，也绝对不能告诉他。”
    冯香莲郑重其事地说：“放心，我不会说的。”
    胡孝民上班后，冯香莲去了趟九风茶楼，今天她是从正门进去的。此时茶楼没多少客人，她又是来找“大表哥”，可以光明正大的进来。
    接头的事情，冯香莲已经很熟练，哪怕与对方是第一次见面，但有暗号和接头暗语，还是很顺利的接上了头，两人就像真的表哥表妹一样，热情洋溢的拉着家常。

第六百一十一章 劝离
    九风茶楼的新东家姓贺，叫贺佐临，三十多岁，穿着长衫，留着一个寸板头，看着精神，说话也很和蔼。他以前做过茶叶生意，开过旅馆，现在开茶楼，留着原来的伙计和掌柜，倒也很快就上手了。
    冯香莲今天的穿着，与原来做走梳头时判若两人。她穿着一双圆头皮鞋，一身西式套装，虽是顾慧英淘汰的，穿在她身上倒也合身。看着哪像个下人？倒像谁家未出阁的小姐。
    冯香莲与贺佐临接完头后，两人商议了下次接头的时间和方式。出来时，贺佐临送冯香莲到门口。
    冯五的人力车摆在九风茶楼门口，看到冯香莲出来，马上拉着车子过来了。
    “香莲，可以走了么？”
    贺佐临望着冯五，疑惑地问：“这位是？”
    冯香莲说道：“这是我哥，他的车子经常摆在这里。”
    冯五憨厚地笑了笑：“贺先生好。”
    他的车子摆在九风茶楼门口，偶尔还会进去讨碗茶喝。贺佐临刚接手九风茶楼，他就知道了。
    贺佐临愣了一下：“你认得我？”
    冯五是冯香莲的哥哥，这让他对冯五立马有了好感。再加上冯五的国字脸，眼睛很大，看上去一身正气，更让他觉得亲近。
    冯五笑着说：“我的车天天摆在这里，九风茶楼生意兴隆，我也能多拉几个客。”
    贺佐临朝冯五拱了拱手：“九风茶楼的生意，全靠大家帮衬。”
    冯五在回去的路上，问车上的冯香莲：“香莲，你来九风茶楼，胡先生知道吗？”
    冯香莲说道：“哥，这些事你就别问了，我心里有数。”
    冯五说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冯香莲与贺佐临接上头后，胡孝民与组织又建立了关系。他早上交给冯香莲的情报，说到了沈似旭的问题。
    胡孝民希望，沈似旭能成为。这个要求，别人要办到很难，但地下党随便就能做到。
    平仁祖到重庆后，找到第三战区司令顾长官和江南行署主任冷长官。他们两人掌管着江南半壁的地下河山。至于也在重庆的江苏省主席王长官，有职无权，平仁祖只是礼节性拜访。
    平仁祖向冷长官报告后，冷长官让他再回上海：“你可以表面投靠76，实际上建立地下组织。回到上海后，你的辖区是上海的松江、太仓等县。要在松江农村站稳脚跟，跟新四军一样，准备打游击。利用76号的资源优势，做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平仁祖顺着冷长官的话说道：“主任说得是，76号其实也稀松平常，写张‘自白书’就释放了，没什么了不起。我的人现在是情报科副科长，深得76号信任。”
    有句话他却没告诉冷主任，自己离开上海，袁持平已经报告给了吴震明。正因为这份情报，袁持平才赢得了吴震明的信任，得以担任情报科副科长。
    平仁祖回到上海后，没有再投靠76号。他已经回了重庆，再与76号联系，势必会被逼着与重庆脱离关系。他从重庆把老婆带了回来，还带了一个电影、话剧两栖明星黄一萍，日子过得逍遥得很。
    黄一萍是蒙古人，从小在北京长大，体格壮健，高头大马，飒爽英姿，刚中透柔。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两片苹果般的面颊，秀发披肩，阵阵幽香。自抗战以来，出演过《赛金花》、《武则天》等话剧，并因此而著名，后来参加“话剧界救亡大队”，一路演着《放下你的鞭子》等街头抗战宣传剧到了重庆。
    平仁祖占前毕业于上海暨南大学系，谈吐温文尔雅，写得一手好字，与黄一萍在重庆上清寺一个文化界朋友的家宴上，与黄一萍邂逅相逢，两人一见钟情。
    黄一萍个性豪爽，为人仗义，明知道平仁祖已经结婚，毅然决定跟着他到上海，当他的保护神。
    黄一萍到上海后，在鸿莲公寓单独租了一套公寓。她有公开身份，天天出去拜访电影和话剧界的老朋友，还准备在上海这个孤岛粉墨登场。
    因为袁持平的掩护，平仁祖晚上访师会友，串联关系，倒也没被人发现。袁持平在平仁祖回到上海后，他们定期会在鸿莲公寓黄一萍的住处碰头。
    看到他们在搞地下工作，以实际上行动参加抗战，黄一萍对平仁祖更是仰慕。每次他们开会，她就到鸿莲公寓的门口，替他们放哨。
    袁持平叹息着说：“专员，我到情报科后，办了一个的案子。沈似旭是行动一大队的行动队长，被我诬陷为，虽然没整死，但也成了一个废人。可惜，沈似旭在特工总部根牢蒂固，被雷勇辉救了出去。”
    平仁祖书生意气，生怕袁持平会假戏真做，真要成了76号的汉奸，自己也就危险了。早点把袁持平弄出来跟自己干，那者正道：“76号是个魔窟，你和柳家栋还是要出来，我们是抗日志士，不能与76号沆瀣一气。上面在松江给我们弄了块根据地，有人有枪，还有田粮可收、酒肉可吃，那才是我们应该过的生活。”
    袁持平说道：“我当然愿意跟小鬼子真刀真枪的干，但现在有个机会，能除掉情报处的雷勇辉。只要我们把沈似旭除掉，或者让沈似旭成为真正的，替沈似旭担保的雷勇辉，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平仁祖说道：“也好，除掉沈似旭，可以当成松江行政督察专员的成绩报给重庆。如果能除掉雷勇辉，上峰一定会对我们称赞有加。我们在松江埋了部电台，我先去把电台拿出来。松江与上海很近，一天就能打个来回，你先在76号委屈几天。需要人、枪，我从松江带过来。”
    袁持平高兴地说：“太好了。咱们手里有枪，办事就方便了。我们可以把沈似旭‘救’出来，让雷勇辉认为，是地下党把他救走的。”
    自从沈似旭醒来后，雷勇辉就把情报五科的人撤了回去。这就给了袁持平机会，等平仁祖从松江带人回来后，趁着夜深人静，潜入沈似旭的病床，将他“救”走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请多关照
    雷勇辉是第二天才接到同仁医院的通知，发现沈似旭竟然跑了。雷勇辉顿时整个人都懵了，沈似旭怎么能跑呢？他跑了自己怎么办？
    雷勇辉迅速去了趟医院，看着空荡荡的病床，他用手摸了摸被窝。根据护士的回忆，昨天晚上沈似旭就不见了。
    胡孝民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很惊讶，“营救”沈似旭，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啊。他马上想到，这是袁持平的“杰作”。
    把沈似旭弄走，他的身份就没办法说清了。形势对袁持平最为有利，如果把沈似旭扔到黄浦江喂鱼，不仅除掉了一个汉奸，袁持平也能自保。
    等雷勇辉回来后，胡孝民把他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勇辉啊，沈似旭‘失踪’，对你可大大不利。你是他的担保人，按照程序，你要对这件事负全部责任。”
    雷勇辉一脸的尴尬，当时他一时冲动，给沈似旭担保。哪想到，事情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现在听到胡孝民的话，他就像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脸上火辣辣的。
    这话如果换个人说，他还不会这么窘迫，一无是处的胡孝民，用上位者的语气，看似安慰实则训斥，他最是受不了。
    雷勇辉缓缓地说：“根据我的调查，沈似旭应该是被人诬陷的。昨天他离开同仁医院，未必就是逃避，更有可能是被人劫持。”
    胡孝民伸出手：“证据呢？”
    雷勇辉的怀疑很接近真相，可他拿不到证据。在这件事上，胡孝民是站在袁持平那边的。
    雷勇辉老脸一红：“这只是我的推测。”
    胡孝民沉吟道：“这件事，我会向赵部长报告，也会极力为你开脱罪责难逃。但赵部长最终怎么定性，我也无法知道。”
    雷勇辉放低姿态，轻声说道：“处座，能不能给我几天时间？”
    胡孝民手里也有一个案子，矶部芳卫被杀案。胡孝民明天就要交出凶手，如果交不出来，他这个情报处长未必能坐得稳。或许，几天之后，自己就成情报处长了呢？
    他也确实需要时间来调查此事，沈似旭一个大活人，是被人救走还是劫走，至少要查清楚。
    如果是救走，沈似旭自然会配合，如果是劫走，沈似旭的行为一定会有异常。
    胡孝民随口说道：“可以，三天够了吗？”
    雷勇辉感激地说：“多谢处座。”
    其实只要胡孝民今天不向赵仕君报告，他就有办法了。明天胡孝民自身难保，怕是再也没心思处理这件事了。
    然而，雷勇辉下午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胡孝民亲自带队去抓捕军统行动人员，也就是杀害矶部芳卫的凶手。
    雷勇辉很是意外，他把孟香谷叫来，询问此事的真伪。
    孟香谷说道：“消息是情报二组提供的，应该错不了。听说，涩谷和冈田新大郎都去了。”
    雷勇辉冷冷地说：“军统是那么好抓的么？”
    他希望胡孝民的行动能失败，最好是抓错了人，如果胡孝民意外死在军统手里，就再好不过了。
    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的，他越希望得到什么，就越会失去什么。雷勇辉总想让胡孝民失败，最好是死在军统手里，可胡孝民偏偏成功了，毫发无损。
    唯一的遗憾是，“军统”死在当场。
    晚上，胡孝民在谢记饭馆开了一个小小的庆功会。亲手“击毙”军统要犯，必须要请情报处的兄弟们喝一杯。
    雷勇辉也在邀请之列，看到胡孝民神采飞扬，与冈田新大郎和涩谷频频碰杯，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啥滋味都有。
    顾慧英在隔壁桌，看着胡孝民志得意满，暗暗好笑。胡孝民的行为，是怎么做到瞒天过海的呢？
    胡孝民三天之内抓到了刺杀矶部芳卫的凶手，并且将凶手当场击毙。登部队知道后，特意派来一个叫佐藤精一的中佐，对胡孝民大大的勉励了一番。
    胡孝民当场用日语表示，将为大东亚繁荣贡献自己的力量。
    胡孝民难得接触这种级别的军官，在佐藤精一走时，特意送了两百日元给佐藤精一当“车资”。
    佐藤精一拿着钱，一边装进口袋，一边笑吟吟地说：“胡处长，这怎么好意思呢？”
    中国人就是喜欢来这一套，或许其他日本人看不惯，可他很喜欢。
    佐藤精一留着日本人常见的仁丹胡须，两侧修剪得很整齐，只留下鼻子下面那一块。胡须里还藏着一颗豆子大的黑痣，他留仁丹胡须，恐怕也是想藏着这颗醒目的黑痣。
    胡孝民朝佐藤精一深深地鞠了一躬，用日语说道：“以后还要请佐藤阁下多多关照。”
    他的日语，虽没达到纯正日本人的味道，但与日本人交流，已经毫无问题。
    佐藤精一收了胡孝民的钱，觉得也应该给胡孝民做点事：“我能关照你什么呢？”
    胡孝民犹豫了一下后，马上说道：“这个……进出上海的派司掌握在登部队手里，如果佐藤阁下能在这方面给予关照，鄙人不胜感激。”
    他没想到佐藤精一这么死板，中国人的多多关照，只是一句客气话。他这两百日元，也当是喂了狗，没打算真要回报的。只希望以后有机会碰到佐藤精一时，能有个人情。
    佐藤精一说道：“没有问题，你需要派司，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在登部队中，负责后勤，在权力发放通行证。
    胡孝民大喜过望，一次鞠躬感谢：“多谢。”
    他怎么也没想到，随便烧柱香，竟然拜到了真佛。佐藤精一如果能签发派司，以后五福公司的生意就更好做了。另外，他也掌握了一条紧急进入上海的通道。
    雷勇辉在窗口，看到胡孝民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送佐藤精一出去产，他只觉得恶心。胡孝民躬着身子，对日本人比对亲爹还好。
    韦雪之突然走进来，在雷勇辉身后轻声说道：“雷处长，接线报，扬子江饭店有人买枪，对方不像帮会中人。”
    雷勇辉收回目光，轻声说道：“走，去看看。”

第六百一十三章 合作
    韦雪之的线报稍微有点滞后，雷勇辉和他赶过去时，购枪之三人已经被带到捕房。巡捕正在对为首者用刑，那人被打的皮开肉绽，哇哇直叫。
    雷勇辉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人不简单。那人的目光坚毅，肩膀有个圆形伤疤，受刑时嘴里不断叫喊，可眼中并没有恐惧。
    雷勇辉扶了扶眼镜，走到那人面前，沉声说道：“是重庆还是延安的？”
    受刑的男子，听到雷勇辉的话，顿时愣了一下。
    雷勇辉眼中露出得意之色，这些巡捕只把此人当成蟊贼，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是个抗日者。
    雷勇辉脸上露出微笑：“只要你与我们合作，马上就能把你放出去。”
    伤疤男轻声说道：“我两个朋友与此事无关，请先把他们放了。”
    雷勇辉马上说道：“放人没问题，请先亮明你的身份。”
    他带了宪兵分队的人过来，随时都能办好手续，把人带回76号。
    “我叫诸福鸣，是军统新二组行动一组的副组长。”
    诸福鸣带着两个手下到扬子江饭店购枪，三人被捕，他于心不安，只要能把手下放走，哪怕身死也无憾。
    雷勇辉拱了拱手，脸上的笑容更盛：“原来是诸组长。”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捡到个宝。新二组，那是宪兵队和梅机关永远的痛。只要是对付新二组，日本人绝对全力以赴。
    诸福鸣为了表示诚意，带着雷勇辉到家里，把家里存的一把驳壳枪和几十发子弹交了出来。
    而与他一起抓捕的那两人，雷勇辉也如约让巡捕房放人，只是把诸福鸣了带回。但他没回情报处，而是把诸福鸣带到了梅机关冈田新大郎的办公室。
    雷勇辉脸上笑开了花：“冈田少尉，向你介绍一位新朋友，原新二组行动一组副组长诸福鸣先生，现在已答应参加和平运动。”
    冈田新大郎眼睛一亮，手里的牛肉干也放了下来：“新二组？”
    诸福鸣大声说道：“报告，鄙人原是新二组行动一组副组长，现已悔过自新。”
    冈田新大郎费力的站了起来，走到诸福鸣面前，与他握了握手，微笑着说：“哟西，诸先生，欢迎你参加和平运动。”
    雷勇辉说道：“冈田少尉，我与诸先生说了，请他参加情报处，担任情报五科的副科长。”
    冈田新大郎很满意，他也放心了。
    冈田新大郎一脸期盼地问：“诸先生，新二组的人员，你能掌握多少？”
    诸福鸣说道：“我只知道卢义刚的住处，我进捕房已有几小时，估计他已经转移。”
    冈田新大郎说道：“那也要碰碰运气，雷处长，你再辛苦一趟，带着我们的人去一趟。”
    诸福鸣倒也合作，带着雷勇辉和宪兵分队的人，迅速扑向卢义刚在法租界的住处。然而，早就人去楼空，杳无人烟。
    雷勇辉仔细看过现场，发现卢义刚刚搬走不久。茶壶里的水，都还是热的。
    这让雷勇辉对诸福鸣的诚意很满意，晚了一步不要紧，总有一天能抓到卢义刚的。自己得了一个得力手下，以后对付军统就容易多了。
    特别是对付新二组，必定能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回去之后，雷勇辉才向胡孝民报告了此事。让诸福鸣担任情报五科的副科长，不仅是他的提议，更得到了冈田新大郎的同意。
    胡孝民听了后，轻轻摇了摇头：“雷副处长，让诸福鸣担任情报科副科长不妥，他只是一个投诚人员，没立寸功，之前还暗杀过我们的人，兄弟们会不服气的。”
    雷勇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日本人答应的事，胡孝民岂敢反对：“此事冈田新大郎已经点头。”
    果然，听到冈田新大郎已经点头，胡孝民愣了一下。他拿起桌上的电话，给冈田新大郎打了个电话，胡孝民说了自己的想法，在听到冈田新大郎已经同意之后，最终退让。
    雷勇辉看到胡孝民的脸色，已经知道事情的结果，等胡孝民挂了电话后，故意问道：“处座，如何？”
    胡孝民缓缓地说：“让诸福鸣当五科的副科长是你的提议，对他的使用，你要特别谨慎，半年之内必须有人监视。”
    雷勇辉信誓旦旦地说：“诸福鸣还是很真诚的，我相信他是想过来，否则不会这么爽快。”
    胡孝民淡淡地说：“给沈似旭担保时，你也是这么说的。明天是最后一天，后天一早，我去高洋房开会，必须向赵部长报告了。沈似旭极有可能是，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说清楚。”
    雷勇辉说道：“处座，此事能否通融一二。”
    胡孝民伸出右手，食指和大拇指的指头磨着，做了个点钱的动作，意味深长地说：“我没权力通融，但在赵部长那里，可以给你美言几句。只是，你也知道，嘴里说得再漂亮也没用，得有这个。”
    雷勇辉犹豫着说：“这个……好吧。不知赵部长喜欢什么？”
    胡孝民随口说道：“赵部长经常要给别人送礼，你去打副金镯子吧。”
    雷勇辉吃了一惊：“金镯子？”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这还是看在你是我副手的份上，我给你白跑一趟。否则，至少得两副。”
    雷勇辉忙不迭地说：“多谢处座。”
    他现在知道，赵仕君为什么这么喜欢胡孝民了。出手就是一副金手镯，谁不喜欢这样的手下呢？
    因为胡孝民的退让，诸福鸣去高洋房宣誓室宣誓，写了自白书后，当即担任了特工总部情报处情报五科的副科长，给杨辉当副手。
    下午，诸福鸣也把家搬到了76号附近的中振坊，在最里面租了套房子。晚上，诸福鸣回到家后，突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诸福鸣看清来人后，吃惊地说：“汤组长、卢组长。”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新二组的情报小组长汤伯荪和行动一组的组长卢义刚。
    汤伯荪似笑非笑地说：“怎么样，诸科长新官上任，没点三把火？”
    诸福鸣躬了躬身：“不敢。”
    卢义刚拦住汤伯荪，笑吟吟地说：“老汤，你别吓了人家，诸福鸣，一切都顺利吧？”

第六百一十四章 家仆拭主
    凌晨四点，胡孝民突然被客厅的电话惊醒。他看了一眼窗户，天还没亮，到客厅拉亮灯后，看到墙上挂着的时钟，心里一惊。
    这个时候打来的电话，一定是发生了极其特别的事情。
    电话那边是冈田新大郎急切的声音：“胡桑，虹口祥德路发生了一起特别严重的案件，上海市长付筱安，被家仆刺死。”
    胡孝民吃了一惊：“我马上过来。”
    还好，死的是上海第一大汉奸付筱安。这样的汉奸，多死几个才好。
    早在年初，军统局就下令，要制裁付筱安。去年胡孝民刚到上海后，军统戴立派了两个少将级高级特务到上海，想暗杀汪即卿。因为汪即卿戒备森严，想说服和说动付筱安参加暗杀汪即卿的工作。
    哪想到付筱安佯允之后，向汪即卿密报，最终在76号的配合下，将两人抓捕并枪杀。
    戴立十分恼怒，给上海区下令，从速暗杀付筱安。
    当时胡孝民才进入特工总部不久，还只是钱鹤庭手底的情报员。等他担任新二组的组长后，付筱安从法租界霞飞路搬到了虹口区祥德路，层层防卫，外人根本无法接近。
    付筱安每天从府邸去市政府大楼时，坐的是保险防弹汽车，前面四辆护卫汽车。办公楼附近，又有大量警卫，根本无法下手。
    军统上海区也对付筱安动过手，只不过非但没打中付筱安，行动人员反被他的警卫打伤。
    胡孝民担任新二组兼三大队长时，也曾想制裁付筱安。但区里下令，行动二大队已经在付筱安家找到一条内线：付筱安的老仆人朱绅。
    朱绅深得付筱安信任，在付家干了二十多年，是付父手里就在付家当仆人。付筱安当年被国民政府通缉，逃到大连时，朱绅也随往侍候了三年，从那之后，付筱安对他的信任，超过付宅的任何人。
    没想到，付筱安当了汉奸后，朱绅这个有着强烈民族正义感的人，对主人的行为非常不满。多听劝说付筱安辞职，哪怕去当个商人，也比遭国人唾骂好。然而，付筱安一直不听，朱绅为此闷闷不乐。
    被军统侦知之后，派人与朱绅联系，双方一拍即合。因朱绅不会用枪，决定用锋利的菜刀动手。
    顾慧英也醒来了，胡孝民接电话的时候，她已经披着衣服出来了，见胡孝民要出去，诧异地问：“怎么啦？”
    胡孝民说道：“付筱安死了。”
    顾慧英惊诧地说：“付筱安死了？”
    胡孝民赶到祥德路时，日军已经将周围的街道戒严，正挨家挨户的搜查。胡孝民拿出特工总部的证件，才到了会宅。
    此时付筱安的尸体依然摆在卧室，胡孝民特意拿了个手电筒，仔细看着付筱安身上的伤口。
    付筱安的喉管、脑壳、面部被砍了好几刀，他的头被砍得血肉模糊，头几乎被吹断。朱绅为了保证付筱安死亡，下了狠手。
    “爹！我好怕！”
    付筱安的儿子语无伦次的叫着，被人掺扶着离开，他脸色惨白，双腿无立，显然被吓得够呛。
    旁边的赵仕君突然说道：“估计要疯了。”
    胡孝民连忙问：“部长，凶手抓到了吗？”
    赵仕君说道：“付宅其他人都在，只有老仆朱绅失踪，凶器正是他平常所用之菜刀，凶手是朱绅无疑。”
    胡孝民提议：“封锁四周的街道不够，必须把整个虹口区，甚至整个上海都封锁起来。”
    赵仕君朝外走着，他不想在这件事多费力气：“没用的，朱绅能从容离开，一定有人接应。”
    赵仕君到付筱安的书房，用电话向南京报信。这么大的事情，必须由他亲自通报南京。
    胡孝民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五点，赵仕君没惊动汪即卿，而是打给了周费梅。付筱安的被刺，对整个汪伪政府的官员，都是一个严重的警告。
    南京的周费梅，接到赵仕君的电话后，也没有一点睡意。他在日记中写道：“五时为电话惊醒，仕君报告上海市长付筱安为其跟踪十余年之仆用刀刺死，人心难测，为之寒心”
    胡孝民回到家时，天已经大亮。到楼上时，顾慧英已经醒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后来一直没睡。
    顾慧英故意问：“付市长还有救吗？”
    胡孝民说道：“日军派了军医到付宅，头都快砍下来了，还有什么救的？日军军医能做的，只是用针把头缝不能缝到尸体上，再缠以白布，放到棺材里安葬。付筱安的儿子，经此事后，被吓疯了。”
    父亲被最信任的老仆砍死，当儿子的不被吓昏才怪。
    顾慧英能想象当时的画面，喃喃地说：“他死的真惨。”
    胡孝民说道：“今天可能要早点去特工总部，我还想去趟登部队，与他们协调搜查朱绅的行动。”
    他去登部队只有一件事，拜会佐藤精一，拿几本空白的派司。
    朱绅砍死了付筱安，一定被军统藏到了公共租界或法租界。如果朱绅要离开上海，最稳妥的做法是拿到日本人开的派司。有了登部队的派司，任何人都能轻易进出上海。
    朱绅虽不是胡孝民联系的，但他杀了付筱安，胡孝民一样很高兴。掩护朱绅离开上海，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些事情，无需区本部下命令，他可以做到前面。
    胡孝民去找佐藤精一，自然不会空着手。依然还是两百日元，他不会送太贵重的物品，有些人的胃口大了之后，越来越难以满足。
    佐藤精一收到胡孝民递过来的信封后，脸上堆满了笑容：“胡桑，以后我们可以多来往。”
    胡孝民谦逊地说：“这是我的荣幸。”
    拿到登部队发出的派司后，胡孝民去了趟顾公馆。王淑珍很快也出去了一趟，把派司送到了区里。
    齐兵收到王淑珍转交的派司后很是高兴，这简直就是瞌睡时有人给送枕头，简直太及时了。
    第二天，上海四处戒严。然而，在军统的掩护下，朱绅还是很顺利地离开了上海。

第六百一十五章 自动撤离
    胡孝民这次从佐藤精一拿了三张派司，除了给军统一张之外，剩下的两张，在家里和办公室各放了一张。
    这种派司，盖着登部队的钢印，在上海还是很用的。登部队驻守上海，控制着进出上海的进出通道。
    到办公室后不久，雷勇辉拿着一个锦盒进来了。里面装着一副金镯子，今天胡孝民要去赵仕君的办公室，这副金手镯，就是拜托胡孝民在赵仕君面前美言几句。
    沈似旭“失踪”，他替沈似旭担保过，胡孝民要办他，只是一句话的事。为了此事，雷勇辉不得不向胡孝民低头。
    雷勇辉将锦盒放到胡孝民桌子，轻声说道：“处座，这是一点心意，烦请转交给赵部长。”
    在胡孝民面前低声下气，让他觉得非常憋屈。胡孝民除了会拍马屁外，什么都干不了。在这样的人面前低三下四，他不服。
    胡孝民叮嘱道：“今日凌晨付筱安被杀，赵部长心情欠佳，情报处要行动起来，把所有人员都撒出去，坚决堵住所有出路。”
    雷勇辉说道：“朱绅计划周密，得手之后还提着菜篮，骑着自行车离开，必定有人接应。”
    胡孝民说道：“不管有没有人接应，该我们做的，都要做好，让别人无话可说。”
    赵仕君确实心情欠佳，付筱安被杀，还是被身边的老仆人所杀，儿子吓得精神失常，整个上海的汉奸，恐怕也都觉得脖子发凉。
    以后，他们在对付重庆的人员时，必然会有所顾忌。
    但胡孝民送了礼，赵仕君还是很乐意收下。
    胡孝民叹息着说：“沈似旭交给雷勇辉重审时，我特别叮嘱，让他不要替沈似旭担保。可他相信沈似旭，还办了担保手续，沈似旭这一失踪，他就被动了。沈似旭如果是被劫走的还好说，如果沈似旭是被救走的……，他就惹祸上身。雷勇辉虽然办事不沉稳，可毕竟才担任副处长，有些事情没经验也是正常的。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想，是不是别追究责任了？”
    赵仕君打开锦盒看了一眼，顺手塞进了抽屉：“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好追究的。只要不通敌，什么事都好说。”
    汪中一是鲁继荣的内线，之前能破获松江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就是因为汪中一的功劳。
    上午，汪中一到了鲁继荣的办公室。他脑子小，脖子细，与鲁继荣正是相反。
    汪中一的小脑袋晃了晃，轻声说道：“科长，昨天晚上袁持平找我喝酒，谈了一件特别的事情。”
    鲁继荣随口说道：“什么特别的事？”
    汪中一说道：“他问我以后是不是愿意跟着他，听他的意思，好像……”
    鲁继荣问：“好像什么？要跑？”
    汪中一说道：“袁持平说起，在松江中统有支队伍，有人有枪有地盘，逍遥还能当抗日英雄。”
    他曾经也是抗日英雄，落水之后再也回不了头。哪怕破获了松江行政督察专员，他依然是鲁继荣的暗线。
    鲁继荣问：“你是怎么回答的？”
    汪中一说道：“当时他喝了酒，柳家栋也在。我就顺着他的意思，说有酒有肉，那才是热血男儿才应该干的事。”
    鲁继荣点了点头：“很好。”
    汪中一迟疑道：“可是，今天袁持平没来上班，柳家栋也没来，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走了？”
    鲁继荣诧异地说：“今天没来吗？走，去看看。”
    袁持平确实没来，到家里也没见到人。再去柳家栋家，也是人去楼空。鲁继荣得知后，马上报告了吴震明。
    吴震明听了鲁继荣的报告，暗暗叫苦，自己信任袁持平，让他当情报科副科长，结果却不辞而别，渺无踪影！
    胡孝民正在向赵仕君报告工作的时候，吴震明匆匆赶了过来，说起了袁持平失踪的事情。
    胡孝民听着也觉得意外，但嘴上却讥讽道：“看看吧，中统都打入我们内部了，这还了得？这种人，怎么一来就能担任职务？签份自白书就把平仁祖放走，念在旧识的交情上，给他一个情报科副科长。赵部长，我估计袁持平办的沈似旭案子，也是冤假错案。”
    吴震明本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听到胡孝民的话，更是激得他当场放言：“请赵部长放心，不破此案，誓不为人！”
    胡孝民故意说道：“人都跑了，吴队长就不要唱高调啦，这次上个当，就算买个教训。”
    他表面是安慰，实则是讥笑。
    吴震明恨恨地说：“袁持平昨天下午，还向我报告，说发现了一个的高级干部在法租界广慈医院治伤。我以为他是去查案，没想到人跑了。”
    胡孝民说道：“袁持平之前说沈似旭是，结果沈似旭失踪。现在又说有在广慈医院治伤，不会又哄人吧？他自己都跑了，我们还要被他戏耍吗？”
    吴震明的话，让他心里一惊。他很清楚，广慈医院确实有一个的高级干部，是东路军政委员会的首长，化名汤家康。证件，还是胡孝民亲自办的呢。只是他很奇怪，袁持平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
    赵仕君说道：“特工总部的主要对手是军统，只要不露头，可以不用管他们。”
    是他留的一条退路，如果重庆那边的路走不通，就会与做交易。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特工总部很少办的案子。
    袁持平主动跑掉，胡孝民觉得很可惜，中统的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好不容易打入特工总部，还担任了情报科副科长，竟然自动撤了出去？
    其实，袁持平的撤离，特工总部应该放鞭炮庆祝才对。如果袁持平留在情报科，会给特工总部带来多大的麻烦？
    吴震明走的时候，并不服气，显然，他想挽回袁持平离开行动二大队带来的影响。
    胡孝民原本心情不错，离开高洋房时，心里充满了担忧。哪怕再担心，脸上也不能表露出来。
    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必须隐藏真正的情绪，哪怕再危急的事情，也得装作没事人一样。
    ps:本书只写到清乡，大约还有一个月左右。是原计划的一半，原因无他，成绩不好，没钱。

第六百一十六章 恶仆
    袁持平的离开，有两个人很高兴：鲁继荣和雷勇辉。
    鲁继荣的高兴，是因为情报科没人跟他唱对台戏了。而雷勇辉在得知袁持平和柳家栋离开后，心里乐开了花，他笃定沈似旭一定是被人劫走的。
    胡孝民上午到九风茶楼后，鲁继荣依然过来向他报告工作。
    鲁继荣说道：“处座，吴震明下令，监视广慈医院。袁持平昨天跟他说起，广慈医院有的高级干部。”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我知道，他向赵部长汇报时，我就在旁边。这个吴震明，一点也没领会赵部长的意思。”
    鲁继荣惊讶地问：“赵部长是什么意思？”
    胡孝民轻声说道：“赵部长的原话是：特工总部的主要对手是军统，只要不露头，可以不用管他们。你们的主要任务是抓到袁持平、柳家栋和平仁祖，至于，可以暂时放一放。知道我家住的关寿楣吗？她就有共党嫌疑。”
    鲁继荣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胡孝民解释道：“与军统不一样，他们喜欢搞工人运动、学生运动、化运动，搞统战工作，不管什么人，都是他们的统战对象。他们的危害或许更大，但他们没杀我们的人。赵部长不想与把关系闹僵，我们做事就要有分寸。吴震明不懂这些，以后要吃大亏。反正赵部长没下令，我是尽量不碰的。”
    鲁继荣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他是胡孝民的人，如果胡孝民都不碰，他还碰干什么？跟着胡孝民，才有光明的未来。他虽在行动二大队的情报科长，可一直是胡孝民的人。
    虽然提醒了鲁继荣，胡孝民觉得，还是应该给那位“汤家康”同志，送上一张“护身符”才行。
    中午的时候，胡孝民回了趟家。顾慧英如果在家，楼上一般由刘妈收拾，胡孝民在家，则换成了冯香莲。
    胡孝民拿出那张佐藤精一给的派司，并把一张钞票夹在里面递给冯香莲，轻声说：“香莲，你把这个送到交通站。”
    冯香莲圆圆的眼睛紧紧望着胡孝民，悄声问：“胡大哥，我哥的事怎么样了？”
    她与胡孝民难得单独说会话，每次她都格外珍惜。小妮子确定胡孝民与顾慧英只同房没办事后，对胡孝民的感觉又不一样。
    胡孝民说道：“上级还没回复，再等等吧。”
    冯香莲有些失望，幽幽地说道：“好吧。”
    胡孝民叮嘱道：“注意安全。”
    他每天都要去九风茶楼，由他传递情报，其实也方便。但这违反了组织保密纪律，他的身份是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王瞻在大门口，看着冯香莲换了身衣服出来，色迷迷地盯着她漂亮的脸蛋：“香莲，打扮得这么漂亮，相亲去么？”
    冯香莲白了王瞻一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见表哥。”
    王瞻望着冯香莲娇美的身影，就像一条狼，望着一只小羊羔似的，吞了吞口水。直到冯香莲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中午，胡孝民如果没回来的话，下午那几个小时，就是王瞻的自由活动时间。他会涎着脸央求刘妈帮他盯着点大门，如果有人按门铃，请她去开下门。
    王瞻虽是管家，其实就是个门客。他的主要工作就是修修花草，做点粗活，开门关门。除了吃饭，其他时间他都不能进房子的。
    王瞻在胡公馆没什么脾气，也摆不了管家的架子，但到了外面，还是有点面子的。特别是在赌场，如果借不到钱，就在硬邦邦的甩一句话：“知道我是谁吗？知道76号情报处长是谁吗？”
    唯有见到韦雪之时，他才会点头哈腰。每隔几天，韦雪之都会给他一点钱，不多，足够他在赌场玩半天。
    韦雪之也喜欢赌钱，王瞻喜欢牌九，而韦雪之独爱骰子。王瞻后来发现，韦雪之对骰子很有研究，每次他押大注都会赢，而押小钱就会输。
    王瞻找到规律后，在韦雪之押大钱时，就跟着他下。押小钱时，就反着下。没想到几次下来，倒也赢了点钱。
    可韦雪之发现后，悄悄改变了规律，这可是王瞻坑苦了，他这前赢的那点钱，又扔进了赌场。
    王瞻不想想，如果他有了钱，韦雪之还怎么控制他？只有王瞻欠一屁股债，才能给他源源不断提供情报。
    王瞻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看到韦雪之后，马上挤了过去：“韦老弟，借点钱撒。”
    “押大。”韦雪之拿出一把钱放到大上，回头看了一眼王瞻，问：“有什么消息没有？”
    王瞻眼睛死死望着桌上的钱，随口说道：“平安无事，他家能出什么事。”
    韦雪之说道：“有任何事情都要报告，包括早上吃什么，晚上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就寝。”
    “买定离手，开啦，大！”
    王瞻羡慕地说：“韦老弟好手气。”
    韦雪之长了一对招风耳，他觉得韦雪之一定能听出点子的大小。否则，他不会买大就赢，买小就输。
    韦雪之把钱塞到口袋里，转身往外走：“走，到外面说话。”
    他喜欢赌钱，但不是赌徒，想离开什么时候都可以。王瞻就不行，一旦进了赌场，除非身上的钱输光，再也借不到钱。
    王瞻到外面后，马上说道：“早上孝民与慧英一起出去的，吃的是牛奶面包和鸡蛋，我真不习惯，想吃生煎包子。对了，上午冯香莲出去了一趟，穿着慧英的旧衣服，说是去见表哥，我看像是去会情郎。”
    早点报告完家里的情况，就能早点拿到钱。他很喜欢这样的买卖，说几句就能换钱，何乐而不为呢？
    韦雪之掏出烟，点了一根后，问：“冯香莲有表哥吗？”
    王瞻说道：“没听说，只知道有个哥哥，是个臭拉车的。”
    韦雪之拿出几张钞票递给王瞻，叮嘱道：“下次问一下她表哥在哪，是干什么的？”
    王瞻拿到钱，眼睛都笑眯了：“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六百一十七章 回来
    袁持平带着柳家栋，跟随平仁祖去了松江的乡间，倒也能站住脚跟，有人有枪还能田粮可收，除了没有上海的灯红酒绿外，万般的逍遥。
    他们组织了一个十几人的小分队，准备搞所谓的“敌后攻势”。袭击日伪，这支小分队没这样的实力，给别人塞牙缝都不够。
    武斗不行就搞斗，平仁祖让袁持平出面，给76号的赵仕君和吴震明、鲁继荣等人写了一封警告信，把他们大骂了一顿：
    “持平等受党国重托，志在抗敌，岂能和尔等汉奸为伍？尔等作恶多端，血债累累，造孽深矣，奉劝及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否则，抗战胜利之日，必将玉石俱焚、身首异处也”
    赵仕君看完信后，拍桌狂怒，他把吴震明叫来，让他务必抓到袁持平。
    吴震明信誓旦旦地说：“属下愿立军令状，不惜一切，定要破案，否则无颜再待在行动二大队。”
    雷勇辉听说之后，找到胡孝民，也想侦办此案。沈似旭失踪，他一直耿耿于怀。为了摆脱关系，还搭上了一副金手镯，此事他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雷勇辉说道：“处座，袁持平确定是重庆分子，他认定沈似旭是，也必有差错。我想，情报处也应该发动力量，侦探袁持平的踪迹。”
    自从让胡孝民帮他送了副金手镯后，他感觉就有把柄攥在胡孝民手里。每次与他谈话时，更是觉得尴尬。
    如能抓到袁持平，还真相于大白，他才能挺起腰杆做人。
    胡孝民说道：“此事鲁继荣自会侦查，我们可以帮忙，但不能占用兄弟们太多的精力。”
    袁持平破坏了张记裁缝店的交通站，差点抓到张西禾，胡孝民对他非常不满。可袁持平已经回到中统，还给赵仕君发了警告封，根据我党统战原则，他又不能对袁持平动手。
    再说了，此事也要给顾慧英几分面子。不管如何，顾慧英也是中统上海直属情报组的成员。
    雷勇辉说道：“可以，我命令情报一科和四科，让他们关注袁持平。打入我们内部不打紧，逃走之后还敢写信回来，简直太嚣张。”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他也就能逞一时口舌之快，真要抓回来，就是条死狗。”
    袁持平原本是最有希望成为第二个打入76号的中统特工，哪想到，担任了情报科副科长，竟然主动撤了出去。还给赵仕君写信，用这种低级手段，能抗战吗？
    如果袁持平留在特工总部，平仁祖在松江指挥一支小分队，里外呼应，他们能更有作为。
    中午，胡孝民与顾慧英没回家吃饭，两人在食堂随便吃了点，就在后面的小树林散步。胡孝民顺便来练练枪法，哪怕是神枪手，如果不经常练，手也会生疏的。
    胡孝民一边开着枪，一边说道：“今天中统的袁持平给赵部长写了封警告信，只图逞一时口舌之快，估计会带来灾祸。”
    顾慧英双手抱臂，看着胡孝民枪枪中靶，轻声说道：“我也听说了，这封信是他的成绩，重庆知道后，会计入档案的。”
    胡孝民放下枪，换着弹夹，摇了摇头，说道：“我对中统真是不解，这么好的局面，袁持平和柳家栋都打入了行动二大队，又没有暴露，吴震明对他也很信任，为何要逃呢？”
    顾慧英说道：“或许是担心假戏真做吧，袁持平和柳家栋是机缘巧合才进入特工总部，并没有经过特别的训练，他们没有坚定的意志和信仰，平仁祖应该是担心他们真成了我们的人。”
    行动二大队，几乎都是原来中统的人。袁持平和柳家栋整天跟他们混在一起，时间长了，平仁祖确实会担心。
    平仁祖老婆和情人，都在上海，如果袁持平对他不利，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行。如果有选择的话，平仁祖还是不想当汉奸的。
    如果袁持平真能归案，胡孝民只想问他一个问题：广慈医院有高级干部的情报，他是在哪里得到的？
    此事，胡孝民一直很费解，接到上级的指示后，他就做好了假证件。用他的证件去法租界广慈医院治伤，不会有任何问题。袁持平为何还能知道？要知道，这件事鲁继荣都不甚了解。
    如果吴震明不提，鲁继荣不会知道，胡孝民也不会知道。从这一点上看，幸好袁持平逃走，否则汤家康有危险。
    下午，在广慈医院治疗的汤家康，转去了虹口的医院。他身上伤，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因为有登部队的派司，汤家康的转院很顺利，也没有引起76号特务的注意。
    行动二大队的人，会关注谁在这几天异常出院，却不会关心一个转到虹口，还持有登部队派司的病人。说句不好听的，他们都不敢去查这样的大人物。
    胡孝民原本以为，袁持平和柳家栋，应该会在松江老实的待着。不管是行动二大队，还是情报处，都找不到他。
    然而，仅仅两天时间，行动二大队就探知了袁持平的踪迹。吴震明亲自带着行动人员，去法租界肇嘉浜一个贫民窟内，包围了一处低矮的小木屋。
    这里，正是袁持平和柳家栋的临时落脚点。他们以为躲在这里可以高枕无忧，哪想到还是暴露了。
    吴震明冲进去时，正好与袁持平和柳家栋打了个照面，他手里提着枪，袁持平和柳家栋却来不及拔枪，周围又全是行动二大队的人，只能呆在那里，脸色苍白，听凭发落。
    吴震明走到袁持平面前，一脸讥讽地说：“大函收到，已经拜读，谢谢抗日英雄的警告！不识抬举的东西，请吧！看看是你悬崖勒马，还是我回头是岸！押走！”
    吴震明对两人恨之入骨，袁持平和柳家栋第一次逃脱，他当时就非常恼怒。当时就暗下决心，誓要抓到他们。第二次收到警告信，更是在赵仕君面前立下了军令状。
    回到行动二大队后，把两人吊到审讯室一顿毒打。当时他们是怎么审讯沈似旭的，现在这些刑具，全部用在他们身上。

第六百一十八章 太共产党
    袁持平和柳家栋，刚开始还真想当个英雄。吴震明的那番话，太难听了。然而，特工总部的刑具，也不是那么好受的。他们当初收拾沈似旭时，连呼过瘾。
    现在轮到自己身上时，鼻孔淌血，眼冒金星，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点英雄气慨，很快就消失殆尽。
    自然，袁持平也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包括诬陷沈似旭为，以及派人在同仁医院将之绑架杀害，尸体搬到了黄浦江。
    在袁持平开口时，江之林、胡孝民、雷勇辉，以及万千良都去了现场，他们都想第一时间知道，袁持平到底会说些什么。
    听到沈似旭是诬陷的，雷勇辉松了口气。至少，他不用再背负担保错了的罪责。
    而江之林和万千良在听到沈似旭被杀后，怒不可遏，特别是万千良，沈似旭可是他的老部下，从军统第四行动大队带过来的。没死在军统手里，却死在袁持平这个狗中统手里，他抄起皮鞭，对着袁持平一顿猛抽。
    吴震明生怕袁持平死在万千良手里，连忙抢过皮鞭，劝说道：“万队长，你别把人打死了，我还要问平仁祖的下落呢？”
    袁持平平白无故又挨了一顿打，哪里还敢隐瞒，将平仁祖的住处也供了出来。
    得知平仁祖的住处，吴震明即带着行动二大队的人走了。他的意思很明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胡孝民捡起地上的皮鞭，走到袁持平面前，问：“袁持平，广慈医院有高级干部的情报，是真是假？”
    袁持平已经供认，成了真正的汉奸，没有必要再对他客气。
    袁持平说道：“那个人有个警卫，一看就是。坐车买东西都给钱，说话客气有礼貌，还帮医院的护士干活，这不是的做派么？”
    他上次去广慈医院，正好碰到汤家康的警卫。当时他就留了意，可惜他当时准备跟着平仁祖去松江，只好将情报告诉了吴震明。
    胡孝民暗暗苦笑，我党的优良传统，到了敌占区，反倒成了暴露身份的破绽。
    雷勇辉听到胡孝民关心的线索，连忙说道：“处座，抓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胡孝民知道汤家康已经转移，广慈医院找不到人，他眼睛望着袁持平，嘴里吩咐雷勇辉：“你去广慈医院好好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如果需要，把袁持平也带过去。要是找到了，一切好说，要是找不到，嘿嘿。”
    雷勇辉去广慈医院，自然是找不到的人，但吴震明却把平仁祖带了回来。
    这也算平仁祖背时，袁持平只是供认了平仁祖老婆的住处，那是一处偏僻的石库门地址。袁持平认为，平仁祖应该会待在鸿莲公寓黄一萍处。
    哪想到，平仁祖今天偏偏在石库门。
    吴震明带人冲到石库门时，平仁祖原本躲在亭子间的门后，他往窗外一瞥，看到四周都是特工总部的人，为了不连累妻子，自动走了出来。
    吴震明把平仁祖带回康家桥62号，直接进了审讯室：“好你个平仁祖，我们以礼相待，你却如此猖狂，这次你不交待出全部活动真相，休想过门！”
    平仁祖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用上刑，就答应合作：“吴先生何必如此？仁祖也是事出无奈。两国交锋，各扶其主。全部活动真相，有什么不好说的呢？等我思考归纳一下，慢慢详细写出来。”
    吴震明原本想趁机好好收拾一下平仁祖，见他答应合作，倒也不好用刑。只有派人，把平仁祖送到了76号高洋房的优待室。
    那里有交际处的人招待，有酒有肉，还有其他人去劝说，想必平仁祖这次不会再耍滑头。
    袁持平受刑不过，胡孝民没必要救他。平仁祖用缓兵之计，如果他能拖延得够久，或许中统会想办法救他。
    胡孝民自然不会为平仁祖冒险，他只是把平仁祖的情况，告诉了顾慧英。胡孝民现在有五福公司的收入，已经不在乎焦一诚给的那点好处了。
    让顾慧英在中统站稳脚跟，也是很有必要的。他在军统、顾慧英在中统，如果都能赢得那边的信任，再加上他们在76号暗中合作，两人能成为一对王牌特工。
    顾慧英知道胡孝民告诉自己此事，就是给中统传递情报，她故意叹息着说：“平仁祖这次再想故伎重演怕是不可能了。”
    胡孝民缓缓地说：“如果能走通赵部长的关系，舍得出钱的话，未必不可能。”
    顾慧英问：“你对赵部长最为了解，觉得要多少钱才能解决？”
    在中统的问题上，她可以毫不掩饰。
    别人都觉得胡孝民无能之极，只有她清楚胡孝民的本事。这个男人比狐狸还狡猾，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几乎从不犯错。想在他面前装神弄鬼，其实就是自取其辱。
    胡孝民笑着说：“钱嘛，谁都是越多越好。我想，不会低于五十根金条，为稳妥起见，最好准备一百根金条。”
    顾慧英明白胡孝民的心思，调侃道：“我看最好是找你的门路，让你白得五十根金条吧？”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太太也。咱们家大业大，这么多张嘴要吃喝，不多捞点钱怎么行呢？”
    顾慧英与平仁祖不是一条线上的，她只能把情报通过刘妈上报，上面如何处理，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但她提出，想救平仁祖，可以走胡孝民的门路。
    胡孝民随后去了趟九风茶楼，将一张钞票塞在楼梯扶手外侧的空隙里。同时，在楼梯尽头，用粉笔画了一笔。
    这是告诉贺佐临，有一份紧急情报。
    汤家康的警卫表现得太过另类，在根据地，绝对是一位忠诚的战士。可在敌占区，这样的行为，只会导致两人暴露。
    胡孝民离开九风茶楼时，那道粉笔印被人擦掉了，他知道，有人取走了情报。
    胡孝民没有让冯香莲通知，他担心雷勇辉在广慈医院找到线索，顺着线索找到虹口区。不管什么事情，做在前面总是不会错的。

第六百一十九章 紧急
    在法租界贝勒路福煦村一栋假三层楼里，中共上海交通站的章伸志电台，正在与延安联络。
    这个电台发报机只有25瓦，因功率小，要通过香港转至延安。收发报机和天线，都藏在假三层的夹壁中，壁上糊着墙纸，开启处用墙纸的条纹图案遮住，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缝道。
    前面再放一张四条腿的茶几，可以看到后面的墙，不知内情的人，不会注意到茶几背后会有什么花样。
    二楼的卧室暗装了一条通往三楼的电铃，一旦下面有什么情况，一楼掩护的老孟，就会按动电铃报警。
    按钮是一个钉子，为防按钮暴露，老孟便在钉子上挂件衣服。为防止报务员在工作时听不到铃声还特意装上信号灯，只要电铃一响，信号灯也会随之亮起。老孟特别叮嘱保姆，夜晚未经他的许可不能随意打开大门。
    章伸志虽与老孟夫妇是同志，可他们装作互不认识，老孟搬进来前，之前的房东，也是我党的同志，特意在报上登了招租广告，老孟是通过经租处办理手续迁进。
    为了逼真，老孟一家独自开伙，而章伸志的一日三餐则在外面解决。吃饭时间，也是他与译电员交换电码的时机。
    章伸志一般是在晚上发报，正发报时，突然从三楼下来，敲了敲老孟的卧室门，低声焦急地说：“老孟，电台出故障了。”
    章伸志个头不高，相貌普通，穿着像是普通工人。他是延安无线电通讯学校的第十三期学员，十分熟悉技术业务，跟随周先生到上海后，很快就把电台就架了起来。
    老孟急道：“有备用配件吗？”
    老孟三十多岁，微胖，也有点小肚楠，公开身份是天津广顺皮毛公司驻上海办事处的负责人，大名孟先述。
    章伸志摇了摇头，发报机就是他的武器，没有了武器，他还怎么作战？此刻，他的心情就像战士没法上战场一样。
    章伸志摇了摇头：“只有一个真空管，估计不够。另外，变压器好像也坏了。”
    孟先述说道：“我马上向组织报告。”
    顾不上外面已经天黑，他披着衣服就出去了。电台是与延安联络的工具，电台出了故意，上海地下党将无法接收延安的指示，也无法向中央请示和上报情报。
    胡孝民第二天早上，收到了上级传来的紧急指示，让他准备两个真空管和一个变压器。如有可能，准备一台大功率电台，至少要在五十瓦以上，以便直接与延安联络。
    在延年坊7号，胡孝民早就准备了两部电台以上的配件。胡孝民亲自去了一趟，用皮箱把一部大功率电台装在里面，还准备了充足的配件，除了真空管和变压器外，还有漆包线和矽钢片。
    装好之后，胡孝民把箱子装到车子的后备厢里。开车回去的时候，暗暗发愁，这么重的箱子，怎么交给交通站？
    胡孝民自己把箱子提到九风茶楼，看似最简单，却是最危险的举动。这个箱子，不能与胡孝民有任何关系。
    让冯香莲提的话，她似乎又有些吃力。一个小姑娘，提着这么重的行李箱，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只能再让冯五帮忙了，胡孝民到九风茶楼绕了一圈，却没找到冯五。他暗暗焦急，电台和配件，越早交给组织越好。
    快中午时，冯五还没回来，胡孝民只好又回了延年坊7号。他正准备把箱子放回延年坊7号时，突然看到延年坊9号外面挂着把锁。
    胡孝民计上心来，进入延年坊7号后，他开始化装。粘上假的胡须、眉毛和假发，又戴着副平光眼镜，还换了件外衣和鞋子，才又提着箱子走了出去。
    此时的胡孝民，完全像换了一个人。走了一程后，才开着车子去了霞飞路，找了家法国人开的旅馆，开了间房。进到房间后，他把箱子藏到床底下，观察了四周的情况后，才悄然离开。
    胡孝民中午回家吃了饭，虽没提前打电话，可他是主人，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可以什么时候回来。
    冯香莲听到外面的汽车声，马上迎了出来：“先生回来啦。”
    胡孝民顺手递给她一把钥匙，还有一张钞票：“回来休息一下，中午随便吃点就行了。”
    冯香莲顺手把钥匙收手，又接过了胡孝民手里的包，轻声说道：“好。”
    胡孝民知道，自己在家里休息，冯香莲是不好外出的。为了给她制造机会，胡孝民只在家里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就回了情报处。
    胡孝民走后没多久，冯香莲也换好衣服出来了。出门时，也遇到了王瞻。
    王瞻色迷迷地盯着冯香莲吹弹可破的脸蛋，要不是顾忌对方的身份，真想上去捏一把：“香莲姑娘，孝民一走，你就出门，会情郎也不用这么急嘛。”
    冯香莲走后，王瞻给韦雪之汇报了家里的情况：“中午胡孝民回来吃了饭，又睡了一觉才出门。冯香莲打扮得漂漂亮亮也出门了，朝哪个方向？三角公园方向，坐的是黄包车。这小妮子一定是会情郎，否则哪用打扮得这么漂亮？还跟慧英一样，手里拿着一个提包，她真以为自己是个小姐呢。”
    王瞻并不知道，他这个电话，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在他看来，只是将家里的动静，一五一十的告诉韦雪之，就能拿一份额外的收入，供他在赌场挥霍，实在太轻松了。
    韦雪之放下电话，马上派出几人，骑着自行车在武定路、武宁路、开纳路、忆定盘路一带寻找。一个单身漂亮的女性，还是很容易找到的。
    王瞻打电话的时候，刘妈在里面的客厅看到了。她暗暗称奇，王瞻这个电话打给谁呢？还有冯香莲，最近每次出门都是见她那个表哥，下次找机会也要见一面才行。
    冯香莲在经过良友别墅时，就发现了身后的异常。到中西女学时，确定身后跟着两个骑自行车的男子，应该是针对自己而来。
    ps:大家放心，欠的章节应该能还完，不还完不完本，而且尽量在这个月还完。

第六百二十章 端倪
    沿着忆定盘路往北走，过了开纳路不远就是九风茶楼。冯香莲很机智，快到开纳路时，让车夫右拐去三角公园。
    冯香莲原来住在同泰里5号，距离三角公园不远，对那里的地形非常熟悉。进到公园后，那两个男子没跟住，很快就被甩掉。
    换在平常，冯香莲肯定会中止接头，身为交通员，时刻都要小心谨慎。然而，今天情况不一样，如果下午不把钥匙交给贺佐临，影响了组织的任务怎么办？
    在担任胡孝民的交通员前，冯香莲是宣过誓的，宁可牺牲自己，不可伤害组织，也不可危及其他同志的安全。
    如果下午不能把钥匙和情报传出去，就有可能伤害组织。
    胡孝民每次交给她的任务都很重要，必须保证完成任务。真要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为了组织和胡孝民的安全，她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
    冯香莲重新收拾好后，找了个公用电话，给九风茶楼去了个电话，这是他与贺佐临约好，紧急启用第二联络点的暗号。她是交通员，不能把任何危险带到交通站。
    冯香莲等贺佐临接了电话后，用焦急地声音说：“表哥，听说姑妈生病了？”
    贺佐临沉吟道：“是啊，我正要去医院看她。”
    这是两人约好的暗语，在第二接头地点见面。
    一个小时后，两人在法租界一家小咖啡馆的角落里见了面。贺佐临终于拿到了码头给的钥匙，以及码头的最新指示。贺佐临知道情况紧急，码头给的钥匙，应该就是弄到的电台和配件。
    咖啡馆为了调节气氛，在角落里点了几根蜡烛，在冯香莲的掩护下，贺佐临借用蜡烛的火焰烤着钞票。很快，上面露出一行字，写着一个地址和旅馆的名字以及房间号。
    贺佐临看完钞票上的字迹后，将钞票用火烧了，同时又问：“刚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冯香莲启用备用接头方案，一定是遇到了特别的事情。
    冯香莲不以为然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身后多了两个尾巴。”
    贺佐临站起身叮嘱道：“我去霞飞路旅馆拿码头的货，先走一步，你注意安全。”
    冯香莲问：“现在已经安全。你要去旅馆，要不要我陪你？”
    贺佐临看了冯香莲一眼，沉吟道：“你要换套衣服，最好发型也换一下。”
    冯香莲笑道：“没问题，我去成衣铺买套衣服就是，至于发型，随手可换。”
    她以前是干走梳头的，每天的工作就是给别人梳头，换发型的事，确实是搭把手的事。
    冯香莲去成衣铺买了件粗布旗袍，换下了顾慧英的这套洋装。冯香莲的身材很好，旗袍穿在身上，简直跟定做的一样。再把头发盘起来，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立马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两人拦了辆汽车，一起去了霞飞路。他们有钥匙，知道房间号，很顺利进入了房间。贺佐临进房间后，很快发现了床底下的箱子。打开一看，眼睛都直了。
    贺佐临惊讶地说：“码头同志真是神通广大？一天就搞来了电台，简直就是全新的。”
    冯香莲抿嘴一笑：“他本事大着呢。”
    如果贺佐临知道，码头同志是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吧？这是胡孝民的机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贺佐临叮嘱道：“等会我去送电台，你先回家。”
    电台拿到，必须第一时间送过去。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地下工作者，他非常清楚，电台对于上海地下党的重要性。
    冯香莲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贺佐临严厉地说：“服从命令！”
    他要去的地方也在法租界，不用出租界，就不用被检查，他提着这个行李箱，不会有什么危险。让冯香莲陪自己来旅馆，已经有违反组织纪律之嫌，再让她陪自己送货，那是坚决不行的。
    冯香莲没有再争，她不能出来得太久，在胡孝民下班前必须到家。
    等贺佐临走后，冯香莲在房间换好衣服，把发型也换了回来。她是穿着顾慧英的洋装出来的，回去之前，也得恢复原样。
    离开旅馆时，冯香莲拦了一辆人力车，先去同泰里，拜访了原来的老邻居。她同泰里5号住过一段时间，周围的住户都认识。如果有人问起下午她去三角公园的事，可以有合理的解释。
    同时，在三角公园换掉人力车，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胡孝民是第二天早上，在后花园锻炼身份时，才知道冯香莲被人跟踪的事。
    胡孝民沉吟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与贺佐临联络。”
    或许在冯香莲看来，昨天只是一次意外。可胡孝民清楚，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没把事情弄清楚前，冯香莲最好什么都不能做。
    冯香莲说道：“我觉得可能是他们搞错了，就算有人跟踪，我是你家的佣人，他们又敢怎么样？”
    胡孝民摇了摇头：“你是小瞧了这帮特务的阴险，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这段时间你正常活动，保持常态，但不能接头。”
    他首先得弄清楚，昨天跟着冯香莲的，是哪个单位的人？上海搞情报的单位很多，就算是特工总部，其实也是各自为政。每个行动单位都有情报科，都有可能跟踪冯香莲。
    另外，就是要知道，他们为何会跟着冯香莲。稍微打听一下冯香莲的身份，不难发现，她是自己家的下人。特工总部情报处长家的下人，岂是随便能跟踪的？
    顾慧英在去76号的路上，跟胡孝民说道：“昨天刘妈告诉我一件事，王瞻总喜欢缠着香莲说话，香莲出门时，总要调侃一番。另外，他还经常给人打电话。”
    如果她不知道胡孝民的身份，肯定会怀疑，王瞻是不是针对自己。可现在，她更觉得，王瞻针对的可能是胡孝民和冯香莲。
    胡孝民点了点头：“哦，自从这个表舅来了之后，我都没怎么注意他。”
    顾慧英意味深长地说：“听说，他很好赌，还欠了不少债。”

第六百二十一章 教训
    顾慧英的话，提醒了胡孝民。他也很自责，自己一向自诩小心谨慎，对家里的事情却没注意。
    王瞻刚来时，胡孝民确实关注过他。当时王瞻表现还算正常，到了愚园路473弄3号后，也没与人有来往。观察了一段时间后，胡孝民才放松警惕。
    到情报处时，胡孝民看到韦雪之从雷勇辉的办公室出来。看到胡孝民，韦雪之远远地欠了欠身，一溜烟就走了。
    胡孝民也没在意，到办公室后，给开赌场的申三番打了个电话，约他上午到九风茶楼喝茶。
    王瞻好赌，还欠了债，这种事别人不清楚，申三番不可能不清楚。他在沪西就有好几家赌场，如果不跟自己说实话，保证他的赌场会天天出事。
    申三番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吓了一跳，胡孝民请自己喝茶，肯定没好事。胡孝民是官，他是民，得罪不起。
    去之前，申三番还准备了一份礼物，胡孝民没别的爱好，就喜欢钱，他准备了一个清朝的金锭，找了个精美的锦盒装着。
    申三番与常明生虽是朋友，可县官不如现官，胡孝民管着他这一片，得罪了胡孝民，他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申三番到九风茶楼二楼东首的包厢后，拿出锦盒放到胡孝民身前的桌上，微笑着说：“胡处长，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胡孝民也没看，将锦盒放到一旁：“申老板客气了。找来你，其实是想打听一件事。”
    申三番拱了拱手，诚恳地说道：“胡处长请说，只要申某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胡孝民望着申三番，问：“我的管家王瞻，是不是经常在你的赌场玩？还欠了不少钱？”
    申三番摇了摇自己的光头，沉吟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胡孝民板着脸，冷冷地说：“你一犹豫，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数。今天我问你，如果不说，以后我天天让他们来赌，赢的钱全拿走，欠的钱一分不还。”
    申三番苦笑着说：“也就是胡处长的管家，换成其他人，早被打断腿了。”
    王瞻仗着是胡孝民的管家，在赌场趾高气扬，输了还不走，借钱还要玩，借了又还不起，不借就把胡孝民抬出来。
    胡孝民说道：“这件事你早应该跟我说，这样吧，下次他再进你的赌场，你把他的腿打断。他现在主要是开门，打断一条腿，还是能做事的。”
    申三番吓了一跳，以为胡孝民是说反话，连忙说道：“那怎么行呢？”
    胡孝民冷笑道：“他赌钱的事，我今天才知道，欠你们的钱，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人先把他的腿打断，不给点教训，以后还得了？”
    申三番看到胡孝民不像说笑，试探着说：“真把腿打断不好吧？”
    胡孝民叹息着说：“你不知道，王瞻是我太太的表舅，说是表舅，其实没怎么走动的。我不好管教，你帮个忙。要不然，以后他在外面欠的钱，全部由你负责。”
    申三番连忙说：“我可负不起这个责。”
    下午，王瞻再次出去，他昨天向韦雪之提供了情报，今天韦雪之约他在赌场见个面。
    然而，王瞻刚到赌场，就被赌场的护卫拦住收债。他欠的债，八辈子都还不起，怎么有钱呢？如果有钱，也不会可怜巴巴来见韦雪之。
    王瞻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一点也不在意：“知道我是谁吗？知道76号情报处长是谁吗？那是我的表外甥婿！”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不还钱，休想过这个门！来人，带走！”
    王瞻厉声大叫：“你们敢！今天谁要是动了我一根毫毛，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就算胡孝民不帮自己，还有韦雪之呢？他总不能看着自己吃亏吧？
    然而，王瞻这次想错了，他被带到赌场后面，先是将身上的搜刮一空，然后一群人围着他一顿乱揍。许是因为之前在赌场太过盛气凌人，这些赌场的打手，早对他恨得牙痒痒，听说可以教训一顿，还能打断一条腿，个个奋勇当先。
    王瞻被推到地上后，一边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一边大声喊道：“妈啊，我一把年纪了，饶命啊！韦先生，快来救我！”
    等到韦雪之听到消息赶来时，王瞻已经奄奄一息。他几十岁的人了，能经得起这些壮汉的拳打脚踢？
    韦雪之没办法，只好将王瞻送到同仁医院，结果一检查，左腿小腿粉碎性骨折，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牙也掉了两掉，还有一颗是当面的门牙，以后不补的话，说话都会漏风。
    韦雪之等王瞻身上的伤处理好后，问：“昨天你是不是在家里打的电话？”
    王瞻说道：“是啊。这帮人敢打我，跟他们没完！我等会就去情报处找孝民，让他收拾这帮兔崽子。”
    韦雪之苦笑着说：“恐怕这些人，就是得了胡处长的暗示。”
    谁都知道王瞻是胡孝民的管家，以前没人动过他半根手指头，今天突然动手，要是没跟胡孝民打招呼，可能吗？
    王瞻惊讶地说：“孝民为何要这样对我？”
    韦雪之说道：“你天天赌钱，真以为他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可千万别告诉他，否则你另一条腿也保不住了。另外，回去之后，不要哭诉，还要在他面前保证痛改前非，再也不赌钱了。否则，你会被赶出胡家。”
    冯五一直等韦雪之把王瞻送到同仁医院才离开，他上午得了胡孝民的命令，让他跟着王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
    王瞻在赌场被人打时，冯五本想去阻止。可想起胡孝民的话，把车子摆到路边，跟其他人一样看热闹。
    后来韦雪之赶到，扶着王瞻去医院，他一路跟着。等他们进了医院后，才去了九风茶楼，向胡孝民报告此事。
    下午，顾慧英特意来告诉胡孝民，晚上去顾公馆吃饭。胡孝民心里有数，果然，在顾公馆，他看到了脚上打着石膏，脸上缠着绑带的王瞻。

第六百二十二章 反制
    王瞻听了韦雪之的建议，想继续留在胡公馆，只能找王淑珍哭诉。当初是王淑珍让他来胡公馆当管家的，还让他照顾好胡孝民和顾慧英。
    如今他被人打了，还打断了腿，当然要找王淑珍。王瞻打断了腿，颜面无存，但顾家和胡家也没有面子。
    胡孝民看到王瞻，特别“关心”地问：“表舅的腿是怎么断的？”
    他的神情有些夸张和惊讶，似乎才知道王瞻的腿断了。
    王瞻看了胡孝民一眼，有些畏缩地回答：“被人打断了。”
    胡孝民又问：“什么人打断的？为什么不打断别人的腿，要打断你的腿？”
    王瞻语塞，他可没告诉王淑珍，自己是欠了一屁股赌债，才被人打断腿的。
    旁边的王淑珍不满地说：“孝民，王瞻被人打了，你还问这么干什么？应该替他出头才是。”
    在工作上，她确实是胡孝民的下级。可在家庭中，她是胡孝民的岳母。
    胡孝民淡淡地说：“如果是表舅被人打了，我自然义不容辞。但如果是我的管家被人打了，那就要问清楚前因后果。做人做事都要站在道理上，我们有理，对方就要付出沉重代价。对方有理，就得找出原因。”
    王淑珍有些激动地说：“不就是欠别人一点钱么？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是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这点面子都没有？”
    王瞻是她表哥，被人打得这么惨，她脸上确实挂不住。再说了，王瞻又是胡孝民的管家，胡孝民必须为他出头。可听胡孝民的语气，似乎并不愿意管这件事。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淑珍一眼，这可不是女婿看丈母娘，而是长官看着下属时的冷峻。
    王淑珍突然明白，胡孝民这么做是有深意的。他是情报处长，王瞻被打，又怎么瞒得过他呢？
    王淑珍突然说道：“王瞻，你说说嘛，欠了多少，欠的是什么钱？有理找遍天下，只要你有理，我们一定替你出头。”
    王瞻却犹豫了，他怎么能说呢？
    顾志仁突然开口：“不管欠的是什么钱，哪怕借的是高利贷，也不能打人。我们不欺负人，但也不能被人欺负！”
    胡孝民没想到顾志仁会替王瞻出头，顾志仁与他没有工作关系，他只能以晚辈的身份对话。
    胡孝民无奈地说：“好吧，我去了解一下，看看是什么人干的。”
    听到胡孝民的话，王瞻脸上露出无声的笑容。韦雪之说得没错，胡孝民就得顾家人来治。
    回去的路上，顾慧英问：“王瞻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孝民说道：“他在好几家赌场欠了一屁股的债，人家一直看我的面子，这次只打断一条腿，换成别人，早扔到黄浦江喂鱼了。”
    他没说王瞻与韦雪之接触的事，看得出来，王瞻是被人利用了。刚来家里时，王瞻只是王淑珍的“探子”。因为好赌，又欠了钱，被人抓住这个弱点。
    还好，他对王瞻一直看得较紧，名义上是管家，实际上没让他管房子内的事。也就是说，冯香莲和刘妈，王瞻都不能管。
    王瞻虽然被打得很惨，但第二天还是坚决要回愚园路473弄3号当门房。他拄着拐杖，一拐一拐的给胡孝民开门。
    章伸志收到上海地下党转过来的电台配件，以及那部新电台时，满眼都是惊喜之色。作为一名报务人员，电台就是他的武器，看着这么好的“武器”，岂能不惊喜交集？
    把旧电台修好后，他先与香港发报，完成组织任务后，当天晚上就调试新电台。
    在三楼装了天线，平常也可以给收音机使用，发报时就给发报机使用。调试时，章伸志惊喜地发现，这是一台85瓦的电台，功率如此之大，完全可以直接与延安联络。
    章伸志试着直接呼叫延安，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以前的电报，需要先发香港，再由香港转发延安。没想到，这部大功率电台，竟然直接可以与延安联络。
    以后，接收中央的指示，就要快得多，也方便得多。
    章伸志兴奋得一夜没睡，早上起来后，他去外面吃早餐，先跟孟先述分享了这个喜讯：“老孟，昨天晚上，与中央通话了。”
    孟先述惊喜地说：“真的？太好了！”
    章伸志说道：“请转告上海地下党的同志，感谢他们送来电台，我出去一趟。”
    他只负责收发报，有专门的译电员。中央虽发来了指示，要译电员才知道内容。
    冈田新大郎在办公室接着韦雪之的电话，听他在电话那边汇报着最近的工作。
    冈田新大郎喃喃地说：“胡孝民家的佣人，竟然有反侦查意识，真是令人惊讶啊。”
    他的身躯越来越肥胖，除了脑子还能不停运转外，身体其他器官和部位已经严重退化。他现在走几步都喘，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进食。
    韦雪之恭敬地说道：“冈田少尉，我也觉得有问题。只是胡处长好像知道了什么，让人把王瞻的腿打断了。这个消息，就是王瞻提供的。”
    冈田新大郎沉吟道：“王瞻没有受过训练，露出破绽是必然的。这样吧，你们试探一下这个冯香莲。”
    冈田新大郎与韦雪之通电话的时候，胡孝民也到了梅机关，但他没找冈田新大郎，而是去了中岛信一的办公室。
    胡孝民直截了当地问：“中岛大尉，让我的管家暗中监视我，是你的主意吗？”
    中岛信一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那怎么可能呢？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胡孝民惊讶地问：“不是梅机关的安排？”
    中岛信一安慰道：“绝对不是。你是我们的朋友，怎么会派人监视你呢？”
    胡孝民喃喃地说：“那就怪了，我问宪兵队的渡边义雄，他也说不知道。难道，是抗日分子？”
    王瞻断了腿，还要回来忠实执行他的任务，那就不要怪自己了。
    敢算计胡孝民的，最终都会被他算计。
    中岛信一惊讶地说：“你的身边出现了抗日分子？”
    胡孝民缓缓地说：“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中岛大尉，我有一个计划，可以把这帮人挖出来”

第六百二十三章 常态
    向中岛信一报告之后，胡孝民又去了趟高洋房，向赵仕君报告。家里还住着一个关寿楣，这次的计划，可不能牵连到她。
    得知胡孝民可能有重庆的人，赵仕君很是重视。
    赵仕君叮嘱道：“对重庆的人不要手软。”
    都说胡孝民能力不足，可胡孝民的情报分析和逻辑推理能力是非常不错的。最重要的，他能领悟自己的想法。
    有些人跟了自己好多年，还不如胡孝民对自己了解。他与没打算撕破脸皮，有些人并不了解，而胡孝民却执行得很好。
    胡孝民坚定地说：“请赵部长放心，如果王瞻真是重庆的人，不管他是表舅不表舅，都不会手软。”
    赵仕君提醒道：“他是顾慧英的表舅，你要做好太太的工作。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小俩口的感情。”
    胡孝民的计划，确实需要提醒顾慧英，并得到她的配合。但这件事，不能在办公室商量。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把范桂荣叫到办公室，与他商量王瞻的事情。中岛信一和赵仕君都招了招呼，宪兵队那边，
    范桂荣吃惊地说：“什么？你身边有重庆的人？”
    胡孝民淡淡地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发现了对方的身份，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不更好吗？”
    范桂荣说道：“我是担心您的安全。”
    胡孝民“大义凛然”地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和平运动，个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
    晚上到家后，胡孝民在书房与顾慧英谈起了王瞻的事情。
    胡孝民说道：“昨天确实有事瞒着你，王瞻被打断腿，其实是我指使的。”
    顾慧英惊讶地说：“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欠了钱？”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我怀疑他是抗日分子。”
    顾慧英这下真的吃惊了，杏眼圆睁，嘴巴也张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抗日分子？”
    胡孝民冷笑道：“王瞻的任务，应该是监视我和我们一家人。他为了任务，被人打断腿还回来坚守岗位，精神着实可嘉。我已经让范桂荣严密监视，如果他真跟重庆有瓜葛，那就对不住了。”
    顾慧英问：“此事你跟姆妈说了没有？”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还没说，这种事也不好跟她说，我们自行处理就是。”
    顾慧英问：“你觉得王瞻是哪方面的人？”
    胡孝民分析着说：“没有好赌之徒，王瞻这种人，也没资格加入。中统自身难保，松江行政督察专员公署被破获了一次又一次，平仁祖现在还在优待室。最有可能的是军统！”
    顾慧英望着胡孝民，狐疑不断：“军统？”
    王瞻被军统利用有可能，但要说他是军统，她实在难以相信。
    胡孝民叮嘱道：“不管如何，你小心点就是。”
    前面的话，或许都是假的，但这句话却是真的。王瞻是不是军统不要紧，一旦范桂荣调查，她和刘妈的行动就得特别谨慎。如果被范桂荣发现异常，导致身份暴露，他可不担这个责任。
    胡孝民第二天早上到后花园锻炼身份时，顾慧英把刘妈叫叫到二楼整理房间，并跟她说起了胡孝民的怀疑。
    刘妈疑惑地说：“王瞻是军统？他这副样子，能当特工么？”
    顾慧英轻声说道：“不管如何，你都要注意。家里不能有任何违禁物品，因为他随时都有可能派人搜查王瞻的住所，也包括你和冯香莲的房间。”
    刘妈突然说道：“我倒怀疑，王瞻可能在替日本人在做事，帮日本人暗中监视姑爷。”
    顾慧英突然有些明白了，胡孝民为何要认定王瞻是军统：“监视，原来如此。我们还是把王瞻当成军统对待吧，也要配合孝民，把王瞻定性为军统。”
    王瞻如果是替日本人做事，胡孝民还真奈何不了他。让赌场打断王瞻的腿，也是为了警告。然而。王瞻找到王淑珍求情，不仅不走，受了伤反而还坚守门房职责，真有种不死不休的意思。
    顾慧英与刘妈在楼上商量的时候，胡孝民在后花园也在交待冯香莲。
    胡孝民轻声叮嘱道：“你上次的行为，虽没被特务抓到把柄。可他们在三角公园被你甩掉，回去之后一定会有人怀疑，你的警惕性为何会如此之高。这段时间你停止一切工作，但还要去两趟三角公园。”
    胡孝民并没想到，冈田新大郎会让韦雪之接触冯香莲。所谓的接触，不就是暗审么？
    冯香莲急道：“胡大哥，上次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胡孝民安慰道：“你没做错什么，只是为了防备敌人。从目前来看，王瞻应该是被敌人利用了。我们主要是防他，让他把这些消息传递出去。”
    冯香莲恨恨地说：“我就觉得他有问题，平常总是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看。”
    胡孝民说道：“你要装作不知道他有问题，要表现得跟平常一样。我已经向日本人反映，王瞻有可能是重庆的人，他想暗算我，最终让他自食其恶果。”
    冯香莲说道：“我知道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胡公馆的下人。”
    胡孝民高兴地说：“这就对了。”
    两天后，冯香莲又穿着顾慧英的旧衣服出门，虽是旧衣服，可穿在她身上，就像个城里的大小姐一样。
    王瞻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看到冯香莲款款走过来，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漂亮的脸蛋：“香莲，打扮得这么漂亮，这是要去哪？”
    冯香莲没好气地说：“要你管？”
    冯香莲出门后，拦了辆人力车，直奔三角公园。在她走后没多久，王瞻给韦雪之打了个电话，告之冯香莲打扮得漂漂亮亮出了门。
    得到王瞻的通知，韦雪之马上安排人手，在三角公园一带时段。上次冯香莲在三角公园甩掉了他的手下，这次韦雪之亲自出马，他倒要看看，冯香莲到底是不是别有用心。
    果然，没过多久，就看到冯香莲走进了三角公园。

第六百二十四章 第一步
    冯香莲到三角公园后，径直朝里面走去。三角公园的人不少，想要跟着冯香莲很费劲。冯香莲左拐右拐，很快就消失。
    幸好，韦雪之很有经验，在四周都布置了人，在东南角一处僻静处的长椅上，看到冯香莲独自坐在椅子上。
    韦雪之走过去，坐到冯香莲身边，笑吟吟地说：“姑娘在等人？”
    冯香莲警惕地看了韦雪之一眼，身子往旁边挪了那，问：“你是什么人？”
    韦雪之眼珠一转，脸上露出虚伪的笑容：“我是重庆派来的地下抗日人员，你家的先生是汉奸特务，我们要给他一个为国家和民族做事的机会。”
    冯香莲问：“我家先生是替新政府做事的，你是重庆的人，难道不怕被抓吗？”
    她不断告诫自己，她现在是胡公馆的下人，来这里是见自己的表哥。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知道。关于胡孝民的身份，只知道他替新政府做事。
    胡孝民早安排好了一切，只要她表现得像个普通人，就不会有事。
    韦雪之劝道：“胡孝民是汉奸卖国贼，你可不能助纣为虐。”
    冯香莲突然问：“你说你是重庆的地下抗日人员，是真的吗？”
    韦雪之拉开衣服，露出里面的手枪，得意地说：“那是当然，你看，这是枪，专杀汉奸的枪。”
    冯香莲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又不是汉奸。”
    韦雪之威胁道：“你在汉奸家做事，也是个小汉奸。如果与我们合作，以后你就是个爱国者，也算为抗日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冯香莲的表现，令他很失望，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佣人嘛。上次冯香莲在三角公园，应该是仗着地形熟悉才逃脱的。
    冯香莲低着头，声音不大，却异常的坚决：“我只是个佣人，什么都不知道。”
    韦雪之劝道：“佣人也能为抗战出力。”
    “好一个民族英雄！”
    韦雪之突然听到一个嘲弄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范桂荣。
    “范科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范桂荣冷冷地说：“跟我回去解释吧。”
    韦雪之无奈地说：“好吧。”
    韦雪之很配合，把手下都召集起来，枪支也都交出来，跟着范桂荣上了车。
    然而，车子停下来后，韦雪之发现，他们并没有回76号。
    韦雪之问：“范科长，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雷勇辉撑腰，还有冈田新大郎罩着，一点都不担心调查。可那得回到76号之后。现在这个地方，他孤立无助，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范桂荣丢下一句：“你们的问题，先在这里说清楚。”
    这是一个两层的独栋房子，外面有个大的院子，可以停汽车。两层楼有七八个房间，韦雪之的手下住一楼中间，两侧是范桂荣的人。而韦雪之单独住在二楼，两侧都有情报一科的人。
    韦雪之低声细语地说道：“范科长，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这件事是个误会，你放我回去，我当面向处座解释。”
    范桂荣说道：“你先把今天的事情说清楚吧？不，最好是写下来，特别是你跟冯香莲的谈话，要一字不漏的写下来。”
    韦雪之说道：“我说过，这是误会。这件事，我需要向处座当面解释，或者你把雷副处长喊来也行。”
    范桂荣站起来，走到门口，淡淡地说道：“你先写吧，我有的是时间。”
    韦雪之终于怒了：“写个屁！”
    自己是执行冈田新大郎的命令，与冯香莲接触一下，谁敢抓自己？
    可这样的话，他不能跟范桂荣说。如果让胡孝民知道，自己策反了他的管家，还跟踪他的佣人，能活剥了自己的皮。范桂荣是胡孝民的亲信，只要说了真相，第一个杀自己的一定是他。
    范桂荣冷冷地说道：“如果不写，就安静在这里待着。不要妄想逃，除了院子里的兄弟外，外面也有人，只要你离开这个院子，格杀勿论。”
    范桂荣出去后，给胡孝民打了个电话，很快，他的计划重新高速。韦雪之被带走，用黑布蒙着头，用汽车运走。等韦雪之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地下室。现在是白天，房间却亮着灯，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向上的楼梯。
    范桂荣说道：“马桶在角落里，一天两顿饭会有人送来。”
    韦雪之见范桂荣要走，央求道：“范科长，能不能把我的情况报告给雷副处长？”
    范桂荣不置可否地说：“你安心在这里住吧。”
    韦雪之不肯招认，但他的手下会。而且，他们会根据胡孝民的意思，修改自己的证词。
    这些证词，还包括范桂荣的，他可是亲耳听到了韦雪之承认是重庆的人。
    这是胡孝民的第一步，第二步是对付王瞻。胡孝民觉得，应该会更顺利，毕竟王瞻断了一条腿。
    然而，事情却出乎胡孝民的“意料”。
    王瞻失踪了，他原本去医院换药，可换了药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胡孝民知道消息后，对范桂荣很是不满地说：“怎么搞的？不是让你盯着王瞻吗？”
    范桂荣沮丧地说：“我的人调开了，只有一个兄弟跟着，没想到却出事了。”
    晚上，胡孝民正在家里休息时，王淑珍突然来了。她是来问王瞻情况的，那是她表哥，又是她介绍来胡家的，自然很关切。
    王淑珍质问：“孝民，到底怎么回事？”
    王瞻被人打断腿部，胡孝民没给他出头，她想着可能有其他原因，也就没追究了。哪想到，王瞻现在却失踪了。
    胡孝民沉声说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王瞻在与重庆的人接触，他成了重庆的运用人员，接受他们的津贴，为重庆提供情报。”
    王淑珍惊诧地说：“这怎么可能？”
    胡孝民朝王淑珍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有可能。”
    王淑珍有些明白了，问：“我表哥应该不会出事吧？”
    胡孝民说道：“他被重庆的人接走了，只要不回上海，应该不会有事。”
    王淑珍点了点头：“那就好。”

第六百二十五章 漏洞
    王瞻是不是重庆的人，王淑珍再清楚不过。王瞻的腿被打断后，她刚开始确实有点生气，哪怕他做得再不好，也不应该遭这么大的罪吧？
    胡孝民到家里解释后，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她却明白，王瞻一定做了什么对不起胡孝民的事。原本她想找个机会跟胡孝民单独说说此事，没想到王瞻突然失踪。
    胡孝民不是杀人魔王，王瞻虽为日本人提供过消息，但罪不致死。只不过，现在的王瞻不宜再待在上海，他只有“失踪”，对胡孝民才是最有利的。
    不久之后，王瞻将出现在重庆，到时他已经是真正的军统运用人员，哪怕日伪派人去调查，也不会有任何破绽。
    胡孝民亲自开车送王淑珍回去，不仅是尊重，更是想借着车上的便利，与王淑珍说几句真心话。
    胡孝民上车之后，马上说道：“王瞻好赌成性，被冈田新大郎利用，充当日本人的眼线，暗中监视我和慧英。他的联系员是情报处的韦雪之，之前刘阿福的事情又重演了。”
    从愚园路473弄3号到愚园路433弄5号，只有几百米，开车真的是一脚油门的事。
    王淑珍惊讶地叫了起来：“什么？”
    幸好是在车上，否则一定会被顾慧英察觉。
    胡孝民说道：“王瞻已经被转移，并送回重庆。他现在，必须加入军统，配合我们完成这次行动。”
    王淑珍叹息着说：“我以前只知道他喜欢赌钱，没想到竟然跟日本人做交易？孝民，谢谢你，给他留了一条命。”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让人打断他一条腿，是想让日本人难堪，让王瞻趁机回家。断一条腿，保一条命，还把欠的钱抵销，其实是挺划算的。他受了韦雪之的蛊惑，竟然又潜回来。我倒是没什么，如果让他发现慧英的身份，那可怎么办？”
    王淑珍说道：“你做得对，我那天晚上就知道，你这么做肯定有原因的。”
    胡孝民叮嘱道：“这段时间你也要小心点，我担心有人狗急跳墙。”
    冈田新大郎给雷勇辉打电话，问起韦雪之的情况，他已经两天没收到情报，以为雷勇辉派他另有任务。
    雷勇辉说道：“我还以为你给了安排了任务呢，韦雪之和十组的几人，已经有三天没露面了。”
    冈田新大郎心里一动，放下手里的牛肉干，诧异地问：“三天？胡孝民那边有什么动作？”
    雷勇辉嗤之以鼻地说：“他能有什么动作？不是去九风茶楼喝茶，就是拍赵部长的马屁。今天，不是来了这边以？”
    因为担保沈似旭的事，他被胡孝民敲诈了一副金手镯，这让他更加耿耿于怀。
    冈田新大郎一愣，喃喃地说：“胡孝民倒是有段时间没过来了，牛肉干都是别人送来的。”
    胡孝民这段时间，与自己似乎有些疏远。
    雷勇辉还没接话，外面就响起了胡孝民的声音：“中国有句俗话，说曹操，曹操就到。”
    冈田新大郎朝胡孝民笑了笑：“胡处长，我们正在谈论你，知道韦雪之去哪里了吗？”
    胡孝民淡淡地说：“韦雪之有军统嫌疑，正在接受调查。”
    雷勇辉吃惊地说：“韦雪之怎么会有军统嫌疑呢？”
    冈田新大郎拿起块牛肉干，轻轻嚼着，随口问：“胡处长应该掌握了证据吧？”
    韦雪之最近的一项任务，是接触胡孝民的佣人冯香莲。韦雪之失踪，胡孝民称他正在接受调查，这其中肯定有其他原因。
    当着胡孝民的面，冈田新大郎不好说韦雪之在接受他的任务。他的意思也很明显，胡孝民说韦雪之有军统嫌疑，一定是有证据。
    胡孝民缓缓地说：“韦雪之亲自承认，他是重庆派来的人。企图说服我家的佣人冯香莲替他工作，被范桂荣当场擒获。另，我的管家王瞻，早在替韦雪之工作，据他所言，韦雪之除了特工总部的身份外，还有军统身份。”
    雷勇辉吃惊地说：“韦雪之是疯了么？”
    冈田新大郎问：“韦雪之呢？”
    胡孝民沉声说道：“为了排除干扰，正在秘密审讯。王瞻为军统做事，我早有察觉，之前已经向渡边义雄大尉和中岛信一大尉报告。”
    冈田新大郎有些紧张地问：“王瞻除了军统身份外，还有其他身份吗？”
    胡孝民问：“之前我向渡边义雄和中岛信一报告过，他们都否认王瞻有其他身份。冈田君，王瞻和韦雪之，是不是暗中替你工作？”
    冈田新大郎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抛弃韦雪之是最明智的：“没有，他们怎么会替我做事呢？”
    渡边义雄和中岛信一都否认了王瞻的身份，他如果报告，岂不是自讨没趣？王瞻如果暴露，那是他自己的原因。
    雷勇辉突然问：“王瞻呢？”
    胡孝民叹息着说：“他断了条腿，原本以为跑不了，结果去医院换药时，被军统接走了。”
    雷勇辉等胡孝民走后，犹豫着问：“冈田少尉，韦雪之是真的吗？”
    冈田新大郎缓缓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不错，这件事之前没告诉你，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们在监视胡孝民。”
    雷勇辉问：“韦雪之是军统的人？”
    冈田新大郎叹息着说：“胡孝民应该是发现王瞻与韦雪之联系。”
    哪那么多重庆分子？王瞻是他亲自拉下水，再交给韦雪之联络的。
    雷勇辉冷笑道：“公报私仇可是胡孝民的拿手好戏。”
    幸好抓到了袁持平，否则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冈田新大郎说道：“你去打听一下情况。”
    雷勇辉回到情报处后，只打听到范桂荣带着情报一科的二组和三组执行任务，韦雪之一直没回来。至于韦雪之关在哪里，问了好几个人都不知道。
    雷勇辉向冈田新大郎报告：“冈田少尉，胡孝民一定在拷问，不拿到口供，是不会把人交出来的。我担心，韦雪之会死在他手里。”
    冈田新大郎冷冷地说：“他应该不敢。”
    挂了电话后，冈田新大郎扶着椅子坐了起来，他准备亲自出去一趟。王瞻失踪，韦雪之被抓，胡孝民却漏掉了一个人：冯香莲。

第六百二十六章 带走
    冈田新大郎相信，胡孝民已经知道了王瞻暗中替自己做事。王瞻的失踪，韦雪之的被捕，都是做给自己看的。
    离开办公室后，冈田新大郎去了趟中岛信一的办公室。
    中岛信一沉声问：“王瞻到底是不是军统的人？”
    胡孝民之前向他报告此事时，他并没跟冈田新大郎说起，只是让他注意一下王瞻。没想到，冈田新大郎并没领会自己的意思。
    冈田新大郎不敢替王瞻担保：“这种好赌成性之人，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
    中岛信一又问：“韦雪之呢？会不会是军统的人？”
    冈田新大郎犹豫道：“这个也不好说。”
    情报处的葛维武、刘炳元，行动二处的姜曙东、夏宗江，都与军统有关系。他本就不相信任何中国人，哪会替韦雪之担保？
    中岛信一怒斥道：“这也不知道，那也不好说，你到底在干什么？一天天除了吃，还会干什么？”
    冈田新大郎重重欠了欠身，高声应道：“嗨！”
    他身材肥胖，肚子跟十月怀胎的妇女一样，根本弯不下来。这已经是他能弯的最大角度，再弯腰的话，只能跪下。
    中岛信一缓缓地说：“以后，中国人的事情，以后还是交给中国人处理，我们只需要督促和指导就可以了。”
    冈田新大郎说道：“这件事我想调查清楚，至少要弄清楚韦雪之的真正身份。”
    冈田新大郎要弄清韦雪之的身份，准备把冯香莲带回来暗中审讯。这件事不能惊动胡孝民，只能暗中进行。最多，也就是让冯香莲“失踪”。
    天刚蒙蒙亮，冯香莲清早挎着菜篮出门，跟往常一样，她依然会去霞飞市场买菜。
    坐上人力车后，冯香莲发现，身后多了一辆汽车。她也没在意，反正她现在的身份，就是胡公馆的佣人。
    到武宁路后，那辆汽车突然在前面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把人力车拦了下来。
    对方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请我跟走一趟。”
    冯香莲“胆怯”地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
    对方亮出一张印着日本太阳旗的本子：“这是我的证件。”
    冯香莲只好下了车，跟着他到了前面的汽车里。坐进去后，冯香莲发现，里面塞着一堆肉。她吓得花容失色，仔细一看，才发现上面有个脑袋。
    冈田新大郎正在大吃着最喜欢的生煎肉包，回过头眯着眼笑了笑：“香莲姑娘，不用害怕，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
    冯香莲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冈田新大郎问：“韦雪之你认识吗？”
    冯香莲摇了摇头，轻声说：“以前不认识。”
    冈田新大郎问：“什么时候认识的？”
    冯香莲轻声说：“上次在三角公园。”
    冈田新大郎问：“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冯香莲说道：“他是说重庆的人，还说胡先生是汉奸，让我给他工作。”
    冈田新大郎又问：“韦雪之给你看过证件吗？”
    冯香莲摇了摇头：“没有。”
    冈田新大郎又问：“你表哥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冯香莲说道：“他叫贺佐临，住在大德里。”
    冈田新大郎的小眼睛眨了眨，狡黠地笑道：“带我去见他。”
    冯香莲手里还提着篮子，拿给冈田新大郎看了看，说：“我还要买菜。”
    坐在前面的那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八嘎！”
    冈田新大郎微笑道：“买菜不急，等见了你表哥，再去买菜也不迟。可以坐我的汽车去买菜，很快的。”
    冯香莲的表现，他暂时没找到破绽。难道韦雪之真的搞错了？刚才冯香莲要看松本的证件，说明她还是很警觉的。
    只不过，这种警觉还算正常。身为胡孝民家的佣人，胆子确实比一般人要大。
    听到冈田新大郎要去见贺佐临，冯香莲暗暗焦急。如果冈田新大郎知道，贺佐临就是九风茶楼的东家，一定会怀疑。
    幸好，她告诉冈田新大郎，贺佐临住在大德里并不是说谎。这是贺佐临租住的地方，周围住着76号的特务，贺佐临住在这里反而显得安全。
    冯五看到冯香莲在背后朝自己摇手，他硬是忍住没有说话。冯香莲进了那辆汽车后，他记着车牌，拉着车子转身走了。
    冈田新大郎和松本都没料到，拉车的会是冯香莲的亲哥。
    冯五看到路旁有个公用电话，赶紧拉开门走了进去。以前胡孝民让他打电话，他不会打，后来觉得挺不好意思，才学会了用电话。没想到，这次派上了用场。
    这个时候，胡孝民还在家里，胡孝民去叫门，是不合适的。
    电话通后，冯五赶紧说话：“胡先生，香莲在武宁路被一个日本人带走了，坐的是汽车，车牌是3395。”
    胡孝民一听，惊讶地说：“什么？”
    别人不知道这个车牌，他清清楚楚，这是冈田新大郎的汽车。这头肥猪，不知道找香莲干什么。
    冯五焦急地问：“现在怎么办？”
    胡孝民沉吟道：“你去九风茶楼，看贺老板在不在，如果不在你就守在那里。如果在的话，就告诉他香莲的事。”
    顾慧英等胡孝民挂了电话后，披着衣服出来问：“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沉吟道：“冈田新大郎刚才把香莲带走了。”
    顾慧英诧异地问：“因为韦雪之和王瞻的事？”
    胡孝民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道：“我出去一趟，你等会自己去处里。”
    胡孝民驾着汽车，先去了武宁路，那是去霞飞市场的方向，也可以去极司菲尔路76号。等他到武宁路时，已经不见冈田新大郎的汽车。
    胡孝民连忙去了极司菲尔路75号，在院子里也没看到那辆车牌为3395的汽车。胡孝民还不死心，又到对面的76号，汽车在里面转了一圈，也没发现那辆汽车。
    胡孝民把车开到对面的梅机关分部，他去见了中岛信一。现在才七点多，中岛信一刚醒，看到胡孝民，他是一脸愕然。
    胡孝民沉声说：“中岛大尉，出事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 出事了
    胡孝民无论是去九风茶楼还是大德里都不能解决问题，他有情报处长这层身份，到哪都低冈田新大郎一头。唯有来中岛信一这里，才能让冈田新大郎稍有顾忌。
    中岛信一看胡孝民一脸严肃，问：“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说道：“我家的佣人刚出门不久，就被人带人，对方亮了个日本军官证件，我怀疑是军统冒充的。”
    中岛信一疑惑地说：“日本军官证件？如果是军统冒充，为何要针对佣人？”
    他很担心，这个所谓的日本军官，很有可能就是冈田新大郎。他很愤怒，冈田新大郎除了吃，什么事都办不好，怎么不撑死算了？
    胡孝民离开梅机关，突然看到冈田新大郎的汽车回来了。胡孝民等在一旁，车子停稳后，还特意给冈田新大郎开了车门。
    冈田新大郎费力地下车后，朝车内喊道：“胡桑，今天干了件事对不起你的事。松本，还不过来向胡处长道歉。”
    胡孝民故意疑惑地说：“冈田君怎么会对不起我呢？”
    冈田新大郎朝胡孝民欠了欠身，诚挚地说：“今天早上，我想找你家的佣人冯香莲了解韦雪之的情况。她一直很配合，直到松本想把她带回家，你也知道，松本喜欢处女。”
    松本用日语说道：“胡处长，实在不好意思，我一时没忍住，谁让你家的佣人这么漂亮呢？”
    嘴里虽然在道歉，可他却用语言提醒胡孝民，自己是日本人。不管做错了什么事，都不应该承担责任。
    胡孝民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嘴里却平静地问：“她人还好吧？”
    冈田新大郎解释道：“她当时逃跑，松本也没多想，掏出枪就射击，我也没拦住，中了一枪，他表哥已经送往医院。”
    胡孝民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没事的，一个佣人罢了，不要说没死，就算死了，也没什么。松本君如果喜欢漂亮的姑娘，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哪怕内心怒火冲天，他也不会表露出来。
    胡孝民赶到医院的时候，冯香莲正在手术室抢救。外面站的是贺佐临，以及蹲坐在墙角的冯五。
    他双手抱着头，正在低声抽泣着。这个刚强的汉子，在生活和磨难面前，从来没有掉过一滴泪。可现在，他却落泪了。
    贺佐临看到胡孝民，马上迎了过来：“胡处长。”
    他虽不知道胡孝民的身份，却知道胡孝民是冯香莲的东家。
    胡孝民问：“什么情况？”
    贺佐临咬着牙说：“肩膀上中了一枪，那个日本人可真狠。想要占香莲的身子，香莲给了他一巴掌，转身就跑，他在后面就开了枪。”
    胡孝民一听，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还好还好。五哥，你也不要哭了，肩膀没有重要器官，送到医院来了就死不了，最多流点血。”
    如果冯香莲死了，他会把梅机关炸平。
    胡孝民的话既是实话，也是安慰，听到妹妹不会有生命危险，冯五果然停止了哭泣。其实，在听到胡孝民的声音后，他就在悄悄擦着眼泪了。
    胡孝民没等到手术结束，给了冯五一笔钱，让他去缴了医药费就离开了。
    以他的身份，在医院待的时间太久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胡孝民开着车子离开医院时，在对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松本。
    这个好色成性的日本人，一路跟着胡孝民到了医院。在胡孝民离开医院后，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在胡孝民走后，也进了医院。
    发现冯香莲还在手术，胡孝民只是给了笔钱后，他才回去向冈田新大郎报告。
    松本叹息着说：“看来我们怀疑错了胡孝民。”
    他确实很好色，冯香莲也确实很漂亮，但还没有饥渴到光天化日就要强暴的冲动。如果冯香莲落在他手里，确实会动手，可当时冈田新大郎和贺佐临都在呢。
    向冯香莲开枪，出自冈田新大郎的授意。这个残暴的日本人，为了验证胡孝民与冯香莲是否关系，想让松本打死冯香莲。
    可惜，松本枪法稀松，没能打中冯香莲的要害。当时的情况，也不允许他再开第二枪。
    冈田新大郎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牛肉干，随口说道：“试探一下胡孝民的态度也好。”
    他每天吃着胡孝民送来的各种小食，特别是这种牛肉干，价格不菲。可他对胡孝民，并没感激之情，一切都觉得理所当然。
    松本望着冈田新大郎手里的牛肉干，突然说道：“你说，胡孝民会不会断了你的牛肉干？”
    冈田新大郎眯着眼睛：“真要是断了，那才好呢。”
    中国人就是下贱，打他一巴掌，还会把另一边脸伸过来。
    下午，冈田新大郎突然接到“雪狼”的电话：“三大队接到命令，最近的制裁目标，会以日本人为主，希望冈田新大郎提醒各级日本军官，不要单独外出，否则将面临军统的制裁。”
    冈田新大郎听了之后，只向中岛信一报告。这件跟与他无关，他每天要很晚才回去，有时甚至就睡在办公室，军统想制裁他，根本没有机会。
    然而，冈田新大郎并没提醒松本。当天傍晚，松本在极司菲尔路被人暗杀。对方没有开枪，而是用技巧杀人，凭借着双手，扭断了松本的脖子。
    看着松本的尸体，冈田新大郎很是懊悔，自己就没提醒松本呢。原本以为，在沪西一带，军统是不敢动手的，毕竟到处都有警卫和暗探，还有各种流动哨，军统不应该敢动手才对。
    回到梅机关后，冈田新大郎拿起电话，给胡孝民去了个电话。
    冈田新大郎沉声道：“胡桑，出事了，松本被人在极司菲尔路杀害。”
    胡孝民一脸的不敢置信：“松本？这怎么可能，今天上午，我都跟他说了话。”
    冈田新大郎说道：“我没骗你，就死在极司菲尔路靠近武宁路，距离你家并不远。”
    胡孝民连忙说：“我马上过去一趟。”
    顾慧英见胡孝民放下电话就要往外走，说道：“你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

第六百二十八章 感激
    胡孝民再次回到现场，既是为了探听消息，也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痕迹。他在开车回家时，看到松本单独走在极司菲尔路上。他把车子停到武宁路的僻静角落后，迅速在车上化装。
    步行到极司菲尔路时，此时周围没有其他人，胡孝民迎着松本走过去，胡孝民与松本擦身而过时，他突然出手，一拳击在松本的喉结处。松本双手捂着咽喉，胡孝民走到身后，一手抓着下巴，一手扶着额头，左右反向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松本就结束了其罪恶的一生。
    胡孝民对自己手法很有自信，听到松本脖子被扭断的声音后，迅速朝武定路方向走，他走的时候，故意左肩膀高右肩膀低，一瘸一拐的，动作很明显。一边走着，一边卸着伪装。等他拐到武宁路时，伪装卸完，他走路的姿态也恢复了正常。
    开车回到家没多久，就接到了冈田新大郎的电话。
    松本的尸体已经运走，现场还留着不少人，包括雷勇辉、章国震和吴世强都到了。死的是日本人，还死在极司菲尔路上，76号必然要重视。
    胡孝民走到吴世强面前问：“二哥，这段路上的流动哨呢？”
    吴世强叹息着说：“今天抽走了，哪想到偏偏发生了这种事。”
    胡孝民正要说话的时候，章国震小跑着过来了：“周围的人家问了个遍，都没发现什么。”
    吴世强望着胡孝民问：“怎么办？”
    胡孝民沉吟道：“敢杀日本人的，应该是军统。人已经跑了，只能靠下次找到他们的人再说。”
    真松本的就是他，总不能竭尽全力搜捕自己吧？
    雷勇辉在旁边说道：“就这样回去不好交差吧？”
    胡孝民指着雷勇辉说道：“这样吧，我们先回去，你留下来调查，没找到线索不要回去。”
    吴世强对胡孝民的处理很满意，笑吟吟地说：“那就辛苦雷副处长了。”
    死的又不是自己的兄弟，这些日本人作恶多端，死就死了。
    雷勇辉突然说道：“处座，我听说松本今天对你家的佣人开了一枪，晚上就被杀，这两者会不会有关系呢？”
    “啪！”
    胡孝民反手就给了雷勇辉一巴掌，清脆透亮，令人回味无穷。
    胡孝民冷冷地问：“现在没有关系了吧？”
    雷勇辉捂着脸，扶着打歪的眼镜，眼中狠毒的目光一闪而过，望着胡孝民的脚，低着头轻声说：“属下知错。”
    吴世强在旁边大笑着说：“孝民，处长就要这么当。”
    雷勇辉太没眼色，胡孝民深得赵仕君信任，雷勇辉竟然要挑战他的权威，这不是找死吗？
    所有人走后，雷勇辉带着情报四科廖新民的情报组，在现场仔细勘察着。直到后半夜，这条街所有人家都睡了，路上再没一个行人，他才回去。
    可就算这样，胡孝民在第二天的处里工作会上，还是故意问起松本案的调查进展。
    雷勇辉的回答当然只有一个：毫无所获。
    胡孝民当着全处的副科长级以上干部，训斥着雷勇辉：“这个案子，明显就是军统所为。就算在现场找到线索又能如何？难道你觉得，凶手还会回到原地吗？你也是老情报员了，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这个案子，他当然会带点情绪。至少背着日本人的面，必须带点情绪。
    松本被杀，76号就得出一个军统所为的结论。冈田新大郎虽然很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上午，胡孝民去了趟对面的梅机关分部，依然给冈田新大郎送了一大包牛肉干。在冈田新大郎面前，胡孝民好像还跟原来一样。
    胡孝民朝冈田新大郎鞠了一躬，诚恳地说：“冈田君，松本的事我很抱歉，军统的暗杀竟然搞到极司菲尔路来了，这是对76号的挑衅，我们一定要报复。”
    胡孝民对冈田新大郎的道歉，就像冈田新大郎之前对胡孝民道歉一样，动作和语气都很诚恳，但内心却是不以为然的。
    冈田新大郎叹息着说：“雪狼已经提前预警，三大队近期要对我日本军官进行无差别袭击，是我大意了。”
    昨天他在极司菲尔路，看了一眼松本的尸体就回来了。除了因为担心成为第二个松本外，也是觉得留在现场没有意义。
    胡孝民“惊讶”地说：“这么说，是三大队动的手？”
    冈田新大郎点了点头：“应该是的。”
    胡孝民连忙说道：“冈田君，以后你不可单独外出，你的饭菜，我会安排人送到你办公室。”
    昨天的事情发生后，他就一直在计划除掉冈田新大郎。让雪狼提醒，除了让雪狼能赢得梅机关的好感外，也是通过冈田新大郎，把恐惧传播开来。
    以后，日本的士兵，怕是再也不敢单独上街了吧？松本就是榜样，毕竟谁也不想成为松本第二。
    冈田新大郎很是感动地说：“多谢胡桑对我的关心。”
    胡孝民对他的安全如此上心，冈田新大郎心里有股暖流在涌动。
    如果之前他对胡孝民还有所怀疑的话，现在完全打消了疑虑。他很想再次为昨天的事道歉，可身为日本人的矜持，让他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保护冈田君的安全，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如果冈田新大郎知道他此刻，还在计划如何暗杀他的话，肯定会扑上来，用他几百斤的肉，把胡孝民压扁。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把顾慧英叫过来，让她去趟同仁医院，看望一下冯香莲。以他的身份，去医院看望冯香莲不太好。
    顾慧英说道：“我让刘妈做点好吃的送来。”
    胡孝民说道：“不，要么你回去拿，要么直接去医院。我看还是不送吃的了，看一看，表达一下心意就行。另外，告诉她，对她开枪的松本死了，昨天就死了。”
    顾慧英提醒道：“你就不怕别人怀疑？”
    胡孝民缓缓地说：“她应该知道。这个消息，应该能令她的伤势好得更快。”
    顾慧英点了点头：“好吧，我去一趟。”
    她也没给家里打电话，拿了点钱，买了点水果和糖，就去了医院。

第六百二十九章 曾经
    冯香莲的手术昨天中午就做完了，子弹取了出来，因为没有伤到重要器官，如果伤口没感染的话，只需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复原。
    知道自己手术时，胡孝民来看望过后，她一直盼望着胡孝民能再次来医院。然而，从昨天到现在，她眼睛都盼长了，一直没看到胡孝民的身影。
    听到病房外的敲门声，冯香莲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是顾慧英手，眼中掩饰不住失望的神情。
    冯香莲只能将失望埋在心底，轻声问道：“太太，你怎么来了？”
    明知道顾慧英与胡孝民是假夫妻，可还是要喊对方太太。她觉得，以现在胡孝民的身份，完全可以与顾慧英离婚，另外再娶一个
    顾慧英微笑着说道：“昨天就想来了，孝民说今天再来。”
    这个可爱姑娘眼中的失望，她看在眼里。如果自己没“嫁”给胡孝民，或许胡孝民会娶冯香莲。他们是同志，结成革命夫妻，正好工作生活两不误。
    冯香莲问：“胡先生没来吗？”
    顾慧英把水果放到床头后，坐在床边轻声说：“他想来，但不能来。知道吗，打你枪的那个松本，昨天傍晚死在极司菲尔路，被人扭断了脖子，死得很惨。”
    冯香莲一愣：“什么人干的？”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应该直接问胡孝民。她相信，一定是胡孝民为了替自己出气，干掉了松本。
    顾慧英摇了摇头：“不知道，他让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说你应该知道，听了之后，伤口也能好得快些。”
    冯香莲说道：“我很高兴。太太，我想早点出院，住到家里一样可以治伤。”
    顾慧英微笑着说：“不行。什么时候出院，要医生说了才算。”
    她猜到了冯香莲的心思，想回家治疗，还不是每天都能见到胡孝民？胡孝民也没什么嘛，就这么想见他？
    贺佐临到门口看到里面有人，马上扬声说道：“表妹，今天好点了没有？”
    顾慧英马上起身，当他看到贺佐临时，顿时一愣。
    而贺佐临看到顾慧英时，也是呆住了。两人就这样直直地望着对方，蓦然，两人眼中同时露出惊喜若狂之色。
    贺佐临迟疑着说：“你是慧英？”
    他不敢肯定，可顾慧英的英姿艳丽早深深印在他脑海之中。
    顾慧英指着贺佐临，犹豫着说：“你是丁”
    贺佐临突然记起了自己的职责，正色说道：“我叫贺佐临，是九风茶楼的东家，也是香莲的表哥。”
    顾慧英明白贺佐临的用意，马上说道：“你好，我叫顾慧英，香莲在我家做事。”
    冯香莲突然说：“你们认识？”
    “不认识！”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说完之后，两人对视一笑，显然都在为对方的默契喝彩。
    待了一会，顾慧英就离开了。看到贺佐临，她脑海里涌现出很多往事，那些往事，都是在没加入中统之前的。那时的顾慧英，是一名学生积极分子，也是一名党的秘密党员，贺佐临那时姓丁，两人经常交流。那时的贺佐临，是一名青年教师。
    顾慧英与贺佐临擦身而过时，特意掂起脚看了一眼。果然，在贺佐临左耳后侧，有一颗黑痣。这是他特有的标志，到哪都跑不掉。
    贺佐临等顾慧英走后，坐到冯香莲的床头问：“香莲，你怎么没说胡孝民的老婆是顾慧英啊？”
    冯香莲早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了，她现在的观察力很敏锐呢，一脸不相信地问：“你也没问啊，表哥，你是不是认识她？”
    贺佐临严肃地说：“不该问的不问，又忘记啦。”
    冯香莲说道：“好吧。我知道你想知道顾慧英的情况，你可听仔细了，她是76号情报处情报二科的副科长，资格比胡孝民还老。”
    贺佐临又问：“她与胡孝民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家庭情况如何？”
    冯香莲低声嘟哝着说：“还说不认识！你坐好，我慢慢说给你听。”
    顾慧英离开医院后，没有再回情报处，直接叫了辆人力车送到愚园路473弄3号。回到楼上的卧室后，她打开柜子，下面有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着她的个人物品。
    这些东西并不怎么值钱，却承载着她当年的记忆。里面有一把小小的竹笛，就是现在叫贺佐临的这个男子送给她的。
    刘妈站在门口突然说道：“小姐，下午没上班么？”
    顾慧英连忙将笛子收了起来：“是啊，有点头昏，回来休息一下。”
    刘妈说道：“关小姐回来了，她想跟你谈点事。”
    顾慧英说道：“好，我等会就下去。”
    刘妈突然问：“冯香莲的伤没事吧？”
    家里突然出了好几桩怪事，先是王瞻被打断腿，然后又“潜逃”回重庆。她对王瞻的军统身份，也是不太相信的。
    军统再无能，也不能要这样的赌徒啊。王瞻输急了眼，连老婆都能当掉，这样的人，军统怎么会收呢？不要说军统，中统都不会收。
    顾慧英说道：“子弹取出来了，没有击中要害，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
    关寿楣今天也是特意回来的，她是有事要求胡孝民。看到顾慧英回来，就想走“夫人路线”。
    不管顾慧英是不是当家，女人之间总是好说话些。
    顾慧英诚恳地说：“关女士有话直说无妨，只要我和孝民能帮得到的，一定不会拒绝。”
    关寿楣的身份，她大概也猜到了。关寿楣每个月都会去趟76号，与叶淑英、于宝珍等人聊聊天，拉拉家常，再领一笔赵仕君专门给的津贴。
    关寿楣说道：“听说最近76号抓了一个叫平仁祖的中统人员？”
    顾慧英一听，马上知道关寿楣找自己何事了，她很是惊讶地说：“平仁祖的路子还真是广，竟然走到关女士头上来了。”
    平仁祖与她都是中统人员，按说她也应该积极营救才行。可情报报上去了，一直没有动静。显然，上级并没打算花钱救这个无能之辈。
    关寿楣大方地承认：“是的，平仁祖的外室黄一萍，是我艺界的朋友。”

第六百三十章 救人是要钱的
    关于平仁祖的事，顾慧英早与胡孝民讨论过。只要有钱，有足够的钱，平仁祖还是可能放出来的。当然，平仁祖不能再给重庆做事，必须一心一意支持汪先生的和平运动。
    顾慧英沉吟道：“要救平仁祖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在关寿楣面前，没必要绕那么多圈子，直截了当，大家都方便。
    关寿楣问：“怎么说？”
    顾慧英说道：“要钱，很多的钱，平仁祖那边能拿得出来么？”
    关寿楣沉声说道：“请具体说个数目。”
    顾慧英说道：“至少五十根小黄鱼。我说的是至少，最好准备一百根。”
    关寿楣吃惊地说：“这么多？”
    她也算有些见识的人，听到顾慧英说出这个数字，也很是吃惊。从小到大，她还没见过五十根小黄鱼摆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呢？
    顾慧英说道：“此事之前孝民跟我说过，如果钱给够了，赵部长还是有可能放平仁祖一马的。当然，从此之后，平仁祖必须一心一意为新政府做事。”
    如果平仁祖的家人，能凑齐五十根小黄鱼，顾慧英还是愿意劝说胡孝民。不管如何，她和平仁祖也算得上是同事。
    关寿楣说道：“这么大的数目，我也作不了主，得跟黄小姐商量才行。”
    没想到，关寿楣这一商量，却把黄一萍带到了家里。晚上胡孝民到家时，发现家里多了一个身材高挑，大眼睛圆脸的女子。
    胡孝民看着她有些面熟，他的记忆力非常好，只要是看过一次的人，绝对能记得住了。胡孝民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说道：“你是电影明星黄一萍吧？”
    黄一萍被胡孝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见他开口，连忙欠了欠身：“一萍见过黄处长。”
    胡孝民故意问：“不知黄小姐来寒舍有何贵干？”
    他看过平仁祖的资料，知道黄一萍其实是平仁祖的姘头。说来也可怜，堂堂一个电影、话剧两栖明星，竟然沦落到要跟特务打交道。
    黄一萍眼带泪光，楚楚可怜地说：“我是为平仁祖的事而来，听闻胡处长手眼通天，此事还请胡处长多帮忙。”
    胡孝民连忙说道：“黄小姐千万别哭，我最见不得别人掉眼泪。这样吧，你准备一百根金条，我帮你去走关系，终归要把平先生救出来的。他现在虽待在优待室，可毕竟没有换洗衣服，蓬首垢面的，可是受了点苦呢。”
    黄一萍拿出一个锦盒，打开之后，里面满满都是黄灿灿的金条：“一百根金条实在拿不出来，我今天东拼西凑，东借西贷，最终也只弄到了六十五根金条。”
    胡孝民拿起一根金条在手里掂了掂：“六十五根？这个可差了一小半呢。”
    他现在很有经验，金条拿在手里，只要一掂，就能知道是真是假。市场上那些换金条的，有不少耍鬼，看着像金条，实则是黄铜镀了层金。
    黄一萍眼眶中的泪水在打转，随时可能会掉下来：“实在是全部身家都在这里了，哪怕把我卖了，也凑不出一百根金条。还请胡处长看在寿楣姐的面子上帮帮忙，以后一萍自当厚报。”
    胡孝民望着黄一萍，似笑非笑地说：“黄小姐如果卖了，那可不止一百根金条。”
    顾慧英在旁边说道：“孝民，黄小姐可是关女士的朋友。”
    她不相信胡孝民会真的打黄一萍的主意，但胡孝民为了演戏，说不定会做出不雅之事。这个时候，身为女主人的她，必须站出来。
    胡孝民望着黄一萍的脸蛋，笑着说：“这样吧，六十五根金条我收了，如果事情没办好，再退给黄小姐就是。另外剩下的三十五根金条，就由黄小姐陪我喝几顿酒如何？一顿酒抵五根金条如何？”
    黄一萍为了营救平仁祖，真是什么都愿意，她脸上一红，扭捏着说：“这个可以的。”
    胡孝民笑道：“那就说好了，晚上黄小姐留下来喝一杯如何？”
    黄一萍问：“这个算一顿吗？”
    胡孝民笑道：“当然，只要喝了酒就算。”
    黄一萍问：“胡处长，一萍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见仁祖一面？”
    胡孝民提醒道：“76号可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而且黄小姐有绝世佳容，如果到了76号，引起别人的觊觎，反而不妙。”
    76号的好色之徒有如过江之鲫，黄一萍如果打扮得这么漂亮走进76号，保证平仁祖难活着出来。那些人不把黄一萍榨干，是不会放手的。
    顾慧英意味深长地说：“黄小姐，孝民说得对，女人是不能随便进76号的。一旦你进去了，可就难得再出来啦。搞不好，人没救出来，你得搭进去。”
    关寿楣也劝道：“一萍，你还是听胡先生的，那些地方，我们还是少去为好。”
    黄一萍见所有人都反对，连关寿楣也劝自己别去，只好应道：“好吧。”
    胡孝民说道：“这就对了嘛，你且在家忍耐几日，自然就能见到平仁祖。”
    顾慧英与胡孝民到楼后，突然问：“刚才我要是不拦着，你是不是就要打黄一萍的主意了？”
    胡孝民直勾勾地盯着黄一萍看时，她心里涌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是自己的东西，要被人夺走似的。
    顾慧英劝导自己，与胡孝民是假夫妇，不管他做什么，哪怕娶个外室回来，自己都不应该干涉。
    然而，单独与胡孝民在一起时，还是忍不住问起此事，而且语气酸溜溜的。
    胡孝民说道：“这么好看的大明星，跟着平仁祖实在可惜了。”
    顾慧英啐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胡孝民说道：“相信吗，只要黄一萍去了76号，赵部长绝对不会放过她。”
    顾慧英说道：“你是赵部长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什么都清楚。”
    胡孝民劝黄一萍不去76号看望平仁祖，确实是正确的。都说红颜祸水，黄一萍这张脸蛋和高挑的身材，绝对能引来大祸。
    胡孝民喃喃地说：“赵部长的心思，有时我也未必猜得透。”

第六百三十一章 安排
    黄一萍的六十五根金条，胡孝民拿出五十根送给了赵仕君。如果是五根大黄鱼，看着没这么耀眼，但五十根小黄鱼，摆到一起的话，场面就有点震撼了。
    胡孝民看到赵仕君眼中的贪婪，轻声问道：“赵部长，平仁祖能不能放？”
    赵仕君缓缓地说：“只要他真心跟随汪先生，不再出现上次的事情，还是可以放他走的。”
    胡孝民试探着问：“要不，我去问问他的意见？”
    赵仕君冷冷地说：“他已经拆过我一次烂污，如果敢再有下次，脑袋就保不住了。”
    胡孝民随后去了三楼的优待室，虽是优待，实际上跟单独关押没什么两样。
    胡孝民隔着平仁祖几步远，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酸臭味，用手捂着鼻子，后退了两步：“平先生，这几天考虑得怎么样子？”
    走到门口的通风处，胡孝民掏出烟点了一根。
    平仁祖蓬头垢面，衣服邋遢，自己都快受不了了：“胡处长，能否给根烟抽？”
    胡孝民把半包烟递给了平望里：“交际处的人也太不像话，怎么连烟都不给呢，都给你。”
    平仁祖感激地说：“多谢胡处长。其实你们无非就是让我跟汪先生走，这件事可以商量嘛，我又没有拒绝。”
    在这里住了几天，平仁祖早动摇了。只是，这次他再想凭一封自白书走出去，恐怕不可能了。
    胡孝民抽了口烟，缓缓地说：“平先生能这么想，也算没辜负黄小姐的一片苦心。”
    平仁祖刚点上烟，听到胡孝民的话，顿时愣住了：“一萍？”
    他对黄一萍也是眷恋不舍，想早点出去，也是想早点回去与黄一萍缠绵。
    胡孝民微笑着说：“黄小姐风情万种，秀色可餐，为了救平先生，可是花了大本钱。”
    赵仕君收了钱，平仁祖也愿意跟随汪先生，事情就好办了。赵仕君让人在76号西侧的华村准备了一套房子，让平仁祖把家人接过来。一旦平仁祖再跑，他的家人就要遭殃了。
    平仁祖在警卫总队的人押送下，回了石库门房子，把老婆接过来。原本此事将告一段落，然而，平仁祖实在想念黄一萍，当天晚上就跑去了鸿莲公寓。
    放在别人身上，这事不算什么。可赵仕君知道平仁祖的外室，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黄一萍后，终于开始打她的主意。他吩咐平仁祖，把黄一萍76号，一起吃个便饭。
    胡孝民知道情况后，对顾慧英叹息着说道：“这个黄一萍，真是红颜祸水。”
    顾慧英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吃个饭么，黄一萍名气很大，说不定赵部长只是爱慕呢？”
    胡孝民说道：“你在特工总部的时间比我还长，这话自己相信吗？”
    顾慧英提醒道：“黄小姐是关女士的朋友，你不能看着她跳进火坑。”
    胡孝民反问：“我为一个黄一萍，得罪赵部长？”
    这种事他绝对不会干，至少，表面上不会干。
    在黄一萍要来76号吃饭时，胡孝民通知了中岛信一、冈田新大郎和涩谷准尉，说有个倾国倾城的大明星要来，问他们是否想见一面。
    中岛信一没有时间，冈田新大郎只要有吃的，又不用出去，一定是会到的。得知冈田新大郎答应参加宴会，胡孝民特意让厨师多准备几个硬菜，冈田新大郎一个人的饭量，至少是常人的五倍以上。
    另外，胡孝民也悄悄通知了叶淑英。女人都是醋坛子，有她盯着，赵仕君再想对黄一萍有想法，也只能干瞪眼。
    令胡孝民没想到的是，宴会开始后，平常一惯只关注碟子里是什么食物的冈田新大郎，一双眼睛却放在了黄一萍身上。黄一萍比冈田新大郎高一截，两人站在一起，冈田新大郎勉强能到人家肩膀处，如果亲个嘴，估计都得踮起脚尖。
    可冈田新大郎就像被摄去了魂儿似的，目光一直被黄一萍吸引。酒桌上，还特意跟黄一萍喝了两杯。
    听到黄一萍在唱一曲时，举起油淋淋的双手，拼命的拍着手掌。
    宴会之后，冈田新大郎把胡孝民拉到一旁，低声说道：“胡桑，明天给我安排一下，我要见黄小姐。”
    他的声音不大，可话中的语气却不容置疑：他看上黄一萍了。
    胡孝民随口说道：“可以啊，我把她喊到梅机关就是。”
    冈田新大郎摇了摇头：“在梅机关怎么行呢？换个地方。”
    胡孝民提醒道：“冈田君，外面可不太安全。”
    就在昨天晚上，日军海军少尉中村尚雄，在虹口北江西路福生路口，被军统二大队枪击重伤。
    中村尚雄是少尉，冈田新大郎也是少尉。人家在虹口区也被人袭击了，他出了特工总部，同样也危险。
    冈田新大郎冷冷地说：“大日本帝国的武士，如果被几个军统的恐怖分子吓倒，岂不是耻辱？”
    胡孝民无奈地说：“好吧，我尽快安排。”
    他很高兴，冈田新大郎终于要离开梅机关了。与黄一萍喝酒，冈田新大郎自然不会让太多的人知道，地方也不会太热闹，或许就在沪西。只要他离开，就有机会。
    冈田新大郎特意提醒：“我想单独请黄小姐。”
    胡孝民点了点头：“明白，明天我把人带到冈田君指定的地方。”
    黄一萍还欠胡孝民六次酒，他找到黄一萍，自然没有问题。冈田新大郎也决定，明天中午在沪西大旅馆，单独宴请黄一萍。为了方便行事，他还在沪西大旅馆的楼上，开了间套房，就在房间里喝酒。
    黄一萍以为是胡孝民请喝酒，自然满口答应。胡孝民收了钱，把平仁祖救了出来，她感激得紧呢。
    中午赶到沪西大旅馆时，才发现除了胡孝民，还有冈田新大郎这头肥猪。可她人已经来了，怎么也走不掉的。
    胡孝民陪着喝了两杯，就借故离开了，房间只剩下冈田新大郎和黄一萍，冈田新大郎大口吃着菜。一边吃，一边色迷迷地望着黄一萍。

第六百三十二章 撤离
    一般的女人，入不了冈田新大郎的眼。别看他跟肥猪一样，在日本可能被人鄙视，但在中国感觉高人一等。黄一萍身材高挑，穿着高贵得体，又是影视、话剧两栖明星，这些都符合冈田新大郎的期望。
    至于他自己体重超过三百斤，身高不足一米五，整个人跟圆球一样，跟个怪物似的，就视而不见了。
    冈田新大郎知道黄一萍最担心什么，故意说道：“黄小姐，不要以为平先生进了76号，就可以平安无事了。”
    黄一萍吃了一惊：“他怎么啦？”
    昨天看到冈田新大郎时，她当时就有种想呕的冲动。冈田新大郎就像个肉球，一个不停吃东西的怪物，昨天晚上她做噩梦了，感觉有一个巨大的怪物在吞噬着自己。
    冈田新大郎夹了块肥肉塞进嘴里，淫笑着说：“他会怎么样，其实是取决于你。能听明白吗？”
    黄一萍当然能听懂，她手里的筷子咣当掉在地上。
    冈田新大郎得意地笑了，他费力地站起来，朝着黄一萍走去。正当他准备坐到黄一萍身边时，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冈田新大郎以为是胡孝民去而复返，走到门口开门。
    然而，门打开后，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男子，手里还拿着一把枪。那人的手端在手里，枪口正好对着他的脑门。
    “砰！”
    对方没有丝毫犹豫，子弹从冈田新大郎的脑门进入，在他的猪脑袋里打了个转。
    “啊！”
    房间的黄一萍听到一座肉山轰然倒地的声音，吓得尖叫起来。
    会唱戏的声音特别有穿透力，整个楼层都听到了。
    门口的男子看了她一眼，又扫了一下房间，没有发现其他人后，收起枪迅速离开了。
    就在男子离开不久，就有人进来了。胡孝民在沪西大旅馆安排了情报处的人保护，哪想到冈田新大郎还是被袭击了。
    胡孝民刚到情报处，就听到了这个坏消息，他马上驾车返回沪西大旅馆，看到的只有冈田新大郎的尸体，以及在旁边被吓得花容失色的黄一萍。
    贺佐临回到住处后，怀着激动的心情，给组织上写了一份报告。他把自己多年前在上海与顾慧英认识的过程，以及这次在医院与顾慧英见面的过程、谈话都详细写了下来。
    贺佐临不知道顾慧英现在的身份，得知她现在是情报处情报二科的副科长后，马上采取了紧急措施。一切与组织有关的东西，全部销毁，作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第二天，贺佐临收到组织的命令：停止九风茶楼交通站的一切工作，准备与冯香莲去苏北学习。
    至于贺佐临问起的，关于顾慧英是否为自己同志，上级并没有回复。
    贺佐临将情报用浓盐水写在钞票上后，贺佐临又犹豫了。冯香莲躺在医院里，这情报怎么传出去？
    他和冯香莲都是码头情报组的成员，停止交通站的工作，两人都要撤离。这件事，得报告给码头同志才行吧？
    冯香莲看到贺佐临的脸色不太正常，问：“怎么啦？”
    贺佐临看了看病房门口，没有异常后，在冯香莲耳边轻声说：“你不是一直想去根据地看看吗？上级命令，我们一起回苏北学习。”
    冯香莲低声惊叹道：“啊！还回来吗？”
    她确实想去根据地看看，想看看自己的部队，是如何英勇作战，也想看看那里的人民，脸上洋溢着的欢声笑语。
    在上海，她必须隐藏自己的情绪，而在根据地，能无忧无虑的生活。
    贺佐临说道：“不知道，一切听组织安排呗。”
    冯香莲悄声问：“谁来接手我们的工作呢？”
    贺佐临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这是上级考虑的。这个指示，要及时传给码头同志。”
    冯香莲说道：“交给我吧，只要我出了院，就有办法传出去。”
    她没跟贺佐临说实话，如何与码头接头，是绝对的机密。
    就在冈田新大郎被杀的当天下午，冯香莲也出院了。她年轻，身上的伤也不重，伤口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下床慢慢走动了。
    胡孝民晚上回家，看到冯香莲时也很意外。
    胡孝民见冯香莲还要给自己递鞋子，连忙说道：“香莲，你刚出院就不要动了。”
    冯香莲笑着说：“没关系，医生说我可以做点简单的家务呢。”
    给胡孝民递鞋子的时候，手里的钞票也传到了胡孝民手里。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吧，但重的活，你就不要干了。”
    吃过晚饭，顾慧英到二楼跟胡孝民说话：“刚才我听香莲讲，她准备走？”
    胡孝民还没看钞票上的情报，问：“去哪？”
    顾慧英说：“不知道，好像要回老家。”
    胡孝民说道：“是不是要回去找婆家？她这样的年纪，也该嫁人了。”
    他知道冯香莲为何今天会出院了，看来上级有了新的指示。
    顾慧英突然问：“冈田新大郎死了，你怎么也没加班？”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为什么要加班？我劝过他，暂时不要外出。要跟黄小姐喝酒，可以把人叫到梅机关嘛，偏不听，现在好了。”
    顾慧英奇怪地问：“军统的情报为什么这么准确呢？”
    胡孝民解释道：“不是军统的情报准确，而是冈田新大郎的目标实在太大了。只要他上街，他在街头，我在街尾一眼就能看到他。这样的人进了沪西大旅馆，不出三分钟，所有人都知道了。军统到处都有眼线，总能听到些消息。我听中岛信一说，军统三大队早就决定要对他动手，只是冈田新大郎色胆包天，希望他到了黄泉路上，能多遇几个女鬼吧。”
    冈田新大郎死后，中岛信一事务繁忙，梅机关也没有合适的人接手他的工作。胡孝民的情报处，只需要让情报二科把每天的情报送一份给梅机关就行。
    具体的事务，梅机关不会再直接插手了。
    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军统频频出手，日军海军大尉石桥信，在虹口鸭绿江路被三大队击毙、日本海军少佐富永贡，在蓬莱路敌海军俱乐部被军统三大队击毙
    这些事件，让敌人断定，冈田新大郎的死，确实是意外。

第六百三十三章 惦记
    顾慧英去卧室后，胡孝民才用火烤了冯香莲给的那张钞票，看到了上级的指示。停止使用九风茶楼交通站，把贺佐临和冯香莲撤离出上海。
    胡孝民一边把钞票烧掉，一边在想着组织上的这个决定到底是何用意。
    贺佐临才到上海，刚加入码头情报组，九风茶楼作为交通站刚刚使用，为何要突然撤离？冯香莲是他的交通员，从张记裁缝店开始，就一直认真执行任务，为何也要撤离？
    因为冯香莲受了伤？苏北条件艰苦，先不说药品能不能保障，就算有药品，营养怕也眼不上吧？
    冯香莲在胡公馆，每天喝牛奶吃鸡蛋，顿顿可以吃鱼吃肉，伤口恢复得更快。
    没想通上级为何要这样安排的原因，胡孝民总觉得不踏实。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在后花园锻炼身体时，冯香莲喊他吃早餐时，才说起了这几天在医院的情况。
    冯香莲轻声说道：“胡大哥，我觉得顾小姐与贺先生是认识的。”
    胡孝民叮嘱道：“这件事不要问，也不要再跟别人说起。”
    他现在知道上级为何要这样安排了，贺佐临与顾慧英是旧识，顾慧英可能知道贺佐临的身份。为了交通站的安全，才关闭这个交通站。
    至于冯香莲，以顾慧英的精明，估计也猜到了她的身份。
    这个命令，也让胡孝民确定一点，顾慧英早期是参加过我党活动的，至少是外围积极分子，甚至有可能秘密加入了中国。
    这与胡孝民对顾慧英的判断相符，顾慧英同情，多次配合自己的工作。估计，顾慧英也可能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
    既然如此，何不让顾慧英加入码头情报组呢？难道是因为她的组织关系没转过来？还是上级另有考虑？
    之前上级让自己寻找05号情报员，会不会就是顾慧英？
    到餐桌上时，胡孝民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浏览着报纸。在国民新闻报上，胡孝民看到了赵仕君发表的声明：“租界内之恐怖事件，系重庆方面叛乱分子所为。纵容此种叛乱分子之肆行暴戾，则租界当局应负其咎此事之后果如何，全在于工部局能有何种补救措施，余正密切关注。”
    除了国民新闻外，其他报纸对地这些事件的报道，态度就不太一样了。比如大美晚报、中美日报、大晚报，都正面报导了这种制裁汉奸的行为。大英晚报和正言报，甚至还为重庆的做法叫好。
    顾慧英坐到餐桌上后，也拿起这些报纸看了看：“这些报纸太张扬，恐怕不会有好下场。”
    胡孝民订了十几份报纸，只要是在上海发行的报纸，他都会订一份。在报纸上，能公开搜集不少情报。
    胡孝民叹息着说：“日军进驻越南北部，如此之大的胜利，这些报纸都不报道。中央党务训练团开学，他们也不报道，倒是改组安徽省政府，他们又大骂新政府。”
    就算是在顾慧英面前，他也总会戴着伪装。顾慧英猜到他的身份是一回事，主动给顾慧英把柄，又是另外一回事。
    只要没得到上级批准，只要没拿到了顾慧英的组织关系，胡孝民在她面前，永远都会戴着面具，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
    胡孝民到情报处后，刚把处里的工作处理好，准备去九风茶楼，突然接到宪兵队渡边义雄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
    渡边义雄虽然肥胖，但与冈田新大郎相比，可以说是个瘦子。在渡边义雄的办公室，还有一个也有点胖，留着一字胡的男子。他穿着西装，个子不高，看着像中国人，实际是朝鲜人。
    他叫林资炯，是特高课外勤主任及审判官，同时还是侨务委员会的委员。
    渡边义雄正色地说道：“胡处长，林主任在审讯恐怖分子时，有人招供，军统正在制定一项针对我大日本帝国的巨大阴谋。”
    胡孝民问：“什么阴谋？”
    林资炯的声音有些尖，说话的口音也不算纯正：“破坏日支关系的阴谋。”
    胡孝民问：“需要情报处如何配合呢？”
    他对“支那”这个词很不喜欢，明明日本大的地方，偏偏喜欢蛇吞象，太过狂妄自大。林资炯是朝鲜人，早就成了假东洋鬼子。
    林资炯诚恳地说：“请情报处密切注意这方面的情报。”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那是一定的，赵部长早就表明了态度，我们对重庆的叛乱分子绝不姑息！”
    胡孝民与林资炯一起走出渡边义雄的办公室，随口问：“林主任，能不能见见那个恐怖分子？”
    林资炯随口说道：“受刑不过，死了。”
    胡孝民没有多问，但他知道，那个恐怖分子一定没死。林资炯虽是朝鲜人，可比日本人还要坏。
    回到情报处后，胡孝民又被赵仕君叫了过去。赵仕君向他问起了冈田新大郎的案子，胡孝民马上详细汇报。
    过了一会，胡孝民明白，赵仕君并不关心冈田新大郎的死活，他关心的是黄一萍。
    赵仕君沉吟道：“我把平仁祖放到情报处，情报四科不是缺个副科长么，先让他干着。另外，你想办法，把黄一萍约出来吃个饭，我对黄小姐是很仰慕的。”
    胡孝民为难地说：“赵部长，黄一萍毕竟是外室，平仁祖妻子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赵仕君不高兴地说：“怎么，你能为冈田新大郎安排，就不能替我安排？”
    胡孝民提醒道：“冈田新大郎一个人，怎么安排都行。赵部长不怕夫人吃醋？”
    他就知道，赵仕君没这么容易放过黄一萍。叶淑英对赵仕君看得很严，可赵仕君也是个优秀特工，总能在外面偷到腥。
    赵仕君说道：“瞒着他不就行了？你只要把人喊到76号，到时我带她出去。”
    平仁祖捏在他手里，不怕黄一萍不就范。五十根金条都舍得拿出来，陪自己耍耍又算得了什么？
    胡孝民暗暗叫苦，女人长得太漂亮，又没有能力自保的话，其实是个灾难。

第六百三十四章 亲自安排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后，把平仁祖叫到自己办公室。他不能为了救一个黄一萍，让赵仕君对自己不满。
    他早就提醒过黄一萍，尽量不要来76号。就算来这里，也不能打扮得太漂亮。可黄一萍倒好，惊艳四方，先是冈田新大郎，现在是赵仕君，一旦他们得手，估计还有人会惦记黄一萍。
    好好的松江行政督察专员，现在成了小小的情报科副科长，平仁祖心里虽不平衡，但脸上不敢表露出来。
    胡孝民看着年轻，可厉害着呢。自己身陷囵圄，别人都没办法，只有胡孝民把自己弄了出来。不仅弄了出来，还吞了十五根金条。
    平仁祖走到胡孝民的办公室前面，朝胡孝民欠了欠身，恭敬地说：“处座，有什么指示？”
    胡孝民坐在椅子上，斜睨了平仁祖一眼，说：“你到情报四科后，主要负责租界的报纸。这些报纸抵毁新政府，抹黑和平运动，你以为办过大英夜报，也知道哪些报纸有问题，要想办法对付他们，最好能让他们关停。”
    让平仁祖对付报业，也是人尽其用。至于情报处的其他工作，暂时不能让平仁祖插手。这种随时都有可能与重庆联络的人，谁知道会不会是颗地雷呢？要不是想跟他说黄一萍的事，胡孝民都不愿意见他。
    平仁祖连连点头：“是。其实要对付这些报纸，也是有办法的。报纸要生存，就得有收入。如果没有了收入，他们哪还会费尽口舌与新政府作对呢？”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烟，抽出一支，随口问道：“怎么才能让他们没有收入？”
    平仁祖连忙掏出火柴，划燃之后双手护着火苗送到胡孝民面前，用恭维的语气说道：“让上海、南京各大商号及娱乐场所，禁止在那些报纸上登广告，并且在我们控制的区域，禁止报贩出售那些报纸。时间一时，他们没有了收入，不死也只剩下半口气。”
    胡孝民把烟点上后，重重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后，有些意外地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见识？虽然见效慢点，但可以一试。”
    平仁祖的这一个计划，只要认真执行下去，还真的能把那些报纸弄死。光靠租界那点地方，怎么养得活报纸？如果没有了广告收入，报纸还如何生存？如果连记者和作者的稿费都发不出，报纸还能生存吗？
    当然，这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看谁能挺得过谁。可以想象，如果新政府这样做，一定会引起所有报纸的攻击。
    平仁祖谦逊地说：“我办过报，知道没广告收入的日子不好过。”
    胡孝民像下命令一样，淡淡地说道：“今天找你来，还有另外一件事。黄一萍小姐天生丽质，美貌无双，赵部长想让她陪几天，你安排一下，明天让黄小姐过来。”
    他的语气有些冷，是想刺激平仁祖，让他觉得受到了污辱。自己的女人，要主动送给别人享用，不管哪个男人都受不了吧？
    然而，平仁祖的回答，大大出乎了胡孝民的意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平仁祖欠了欠身，一脸巴结地说：“赵部长能看得上一萍，这是她的荣幸。我一定让她明天过来，陪好赵部长。”
    胡孝民挥了挥手：“你先去忙吧，把你的思路整理出来了，我向赵部长汇报。如果上面用了你的建议，我会重重嘉奖。”
    平仁祖又欠了欠身：“多谢处座。”
    望着平仁祖的背影，胡孝民都觉得不可思议。
    下午，胡孝民去了趟总务处，明着是给自己领点子弹和汽油，实际上是想到叶耀先的办公室坐会。
    胡孝民与叶耀先是结拜兄弟，叶耀先能当总务处长，胡孝民也是出过力的。叶耀先对胡孝民一直很有好感，特别是他受伤住院，胡孝民又尽心缉拿凶手，他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叶耀先看到胡孝民，佯装不喜地说：“孝民，你不够意思啊。”
    胡孝民一脸糊涂：“怎么啦？”
    叶耀先说道：“黄一萍这么大的明星到了76号，你怎么也不通知我去看看？”
    胡孝民笑着解释道：“原来是这样啊，没事，明天她还会来，赵部长单独请她喝酒。”
    他正想把话题引到黄一萍身上，没想到叶耀先主动说起了此事。叶耀先和叶淑英姐弟情深，叶淑英为叶耀先的事情，敢拧赵仕君的耳朵。叶耀先为姐姐，什么人都敢得罪的。
    叶耀先蹙起眉毛，听到了关键的一个词：“单独？”
    胡孝民“焦急”地说：“五哥，小弟说漏嘴了，此事你可别传出去。”
    叶耀先知道胡孝民担心什么，安慰道：“六弟，咱们才是兄弟吧？放心，这件事不会让你为难。”
    下午，胡孝民拿着平仁祖的报告，去高洋房向赵仕君报告。平仁祖的写得漂亮，胡孝民却没用，他重新抄了一份。
    胡孝民当年可是在街上帮人写过书信的，他的字也不差。作为情报处长，他不能让手下在赵仕君面前有任何表现。
    胡孝民双手把报告递给赵仕君：“部长，这是我问了平仁祖关于报纸方面的情况后，写出来的一个计划，你看是否可行？”
    平仁祖的报告，他做了一些删减，也加了一些自己的内容。毕竟平仁祖初来乍到，有些事情没有胡孝民考虑得全面。
    赵仕君放下手里的报告，点了点头：“很好，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以为我们真是吃干饭的。”
    胡孝民低声说道：“另外，我跟平仁祖也说了单独请黄小姐吃饭的事，他可以安排，明天会让黄小姐来特工总部。只是”
    赵仕君随口问：“只是什么？”
    胡孝民“担忧”地说：“我担心夫人会知道，黄小姐来这里，是瞒不住的。”
    赵仕君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道：“只是正常吃个饭嘛，没什么的。”
    胡孝民的问题，其实也是他最担心的。可色胆包天，为了得到黄一萍，他会想尽一切办法，给自己创造机会。

第六百三十五章 跳火坑
    胡孝民晚上到家时，冯香莲已经离开了。上午她就和贺佐临离开上海，先坐火车去南京，再去苏北根据地。
    胡孝民倒是有些羡慕她，到了根据地，虽然条件下艰苦些，可她愉快的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大声呼喊着革命的口号，与自己的同志敞开心扉的交流着，哪怕再苦也是甜的。
    刘妈披着围裙，开始摆着碗筷：“先生、小姐吃饭了。”
    胡孝民坐到桌边，看到忙碌的刘妈，轻声说道：“家里突然少了两个人，刘妈辛苦了。”
    刘妈连忙笑了笑说道：“不辛苦，家里也没多少事。”
    王瞻和冯香莲离开后，她白天一个人在家里，比原来要自在呢。她的身份是顾慧英的交通员，以前总要找各种借口外出。现在想什么时候出去都行，想给章详庆或焦一诚打电话也可以。
    如果有紧急情况，他们也可以把电话打到家里来。白天她几乎一个人在家，非常有利于情报传递。
    顾慧英说道：“刘妈年纪又不大，我们晚上也在家。”
    胡孝民说道：“那我就不另外招人，如果你觉得辛苦，可以跟慧英说，我们多请一个人就是。”
    顾慧英吃饭的时候突然问：“我听说，明天黄一萍会来特工总部？”
    关寿楣没回来，刘妈在厨房忙，他们在楼下聊天，与在楼上聊天没什么区别。
    胡孝民惊讶地说：“你的消息怎么这么灵？”
    这件事他就告诉了叶耀先，是叶耀先传出来的，还是平仁祖传出来的？
    顾慧英问：“听说赵部长要请她吃饭？”
    胡孝民叹息着说：“没错，赵部长看上她了。我让平仁祖安排，没想到平仁祖一口答应。”
    顾慧英问：“黄一萍是电影明星，她会就范吗？”
    胡孝民说道：“如果她在乎平仁祖的性命，肯定会委屈求全。”
    他现在只希望，平仁祖借着与黄一萍沟通的机会，带着她远走高飞。平仁祖现在有情报处的身份，要离开上海并非难事。
    顾慧英说道：“我还听说一件事，今天周部长接受日本朝日新闻的记者大田采访，要求日本给国民政府以独立自主的权力。”
    说起来真是好笑，新政府成立半年多了，不仅日本还没有正式承认，而且新政府的一切，都要由日本人来决定。南京政府的权力，全部掌握在影佐祯昭手里。政府各个部门，都有日本顾问，他们虽不任职，但却有最终决定权。
    这就像特工总部似的，不管什么行动，都要向涩谷的宪兵分队报告，得到他们允许后才能行动。
    胡孝民缓缓地说：“听说这次日本会退让，至少，应该把南京的城门、车站、码头等处检查权移交给我们。”
    汪即卿总是宣传共存共荣，可新政府根本就是个笑话。连扶持新政府的后台日本，也不承认，真是贻笑大方。
    或许是周费梅向朝日新闻诉苦起了作用，果然，在第二天的报纸上，看到了新闻。南京的城门、车站、码头的检查权，交给了“首都警察厅”。
    警察厅还特意就此发表谈话，称：此事虽系局部问题，然亦足以表明和运之成绩，用中日双方之亲善，意义极为深长。
    看着报纸上的内容，胡孝民暗暗好笑。可他又不能在别人面前表露出来，哪怕是面对顾慧英，他也得装作为新政府庆贺的姿态。
    顾慧英把今天的国民新闻递给胡孝民，头版就是这个告示：“警政部政治警卫署发表了一个布告，禁止上海、南京各商号及娱乐场所在大美晚报、中美日报、大晚报、大英晚报、正言报等报刊登营业广告，并禁止报贩出售上述各报。”
    胡孝民说道：“没想到赵部长真的采纳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用这种手段，只会招来一片骂声。”
    胡孝民希望在情报处看不到平仁祖，然而，他到情报处后，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平仁祖。他像讨好胡孝民似的，特意在胡孝民的办公室外面等着。
    胡孝民推开办公室门进去，一边走一边问：“黄小姐呢？”
    平仁祖满脸堆笑：“上午十一点准时到。”
    昨天晚上，他为了说服黄一萍，劝了她一晚。他不说自己贪生怕死，反把民族大义搬了出来，甚至还跪在黄一萍面前发誓，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了抗战。他加入76号，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宁可背负骂名，也要替重庆打探重要情报。
    黄一萍这个痴情女子，竟然被平仁祖的花言巧语迷惑，竟然答应了下来。
    胡孝民点了点头：“干得不错，你的建议，昨天报告给赵部长，今天就落实了。这几家报纸如能倒闭，你居功至伟。”
    他现在看着平仁祖特别的恶心，靠平仁祖是靠不住的，看来只能靠叶淑英了。
    上午，胡孝民又去了趟总务处，跟叶耀先说起了此事。
    十一点时，精心打扮的黄一萍，果然到了76号。女人天生爱美，漂亮的女人，更是把美貌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明知道是跟进火坑，黄一萍还穿着旗袍，手里拿着一个小包，头型好像也是大新公司的理发店刚烫的。脚下一双高跟鞋，走进76号时，不知道迷住了多少人。
    赵仕君亲自到大花园前迎接，引着黄一萍到了他的保险汽车上，前面摩托车开道，车队朝着外面驶去。
    对黄一萍的命运，胡孝民不再关注。他听到一个消息，周费梅今天亲自去了东京，要请求日本政府尽快承认新汪政权，批准汪日条约，并乞求支持成立中央银行。
    新政府的管辖区域，目前并没有统一货币，北有联银券，南有军票和华兴券。当然，大部分还是使用法币。
    这不利于新政府的财政，一个国家如不能发行货币，还叫什么国家呢？
    就在两天后，胡孝民又听到一个消息，日本枢密院召开会议，审查日汪基本关系条约。也就是说，日本终于要正式承认汪即卿伪政权了。
    胡孝民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

第六百三十六章 炸药
    胡孝民原本想去九风茶楼，刚打开房门，就看到平仁祖走了过来。看到胡孝民，平仁祖脸上露出卑微的笑容。
    胡孝民转身回到了办公室，坐到沙发上问：“有事？”
    平仁祖转身将门关好，走到胡孝民面前，也不敢落座，躬着身子说道：“处座，我听说袁持平和柳家栋都受了刑，能否去看看他们？”
    到76号后，平仁祖发现，自己很难融入进去。想在情报处站稳脚跟，需要有几个信得过的手下才行。
    他给特工总部出了对付那几家报社的主意，又把黄一萍送给赵仕君享用，现在也该回报了。不管如何，把袁持平和柳家栋交给自己总可以吧？
    胡孝民缓缓地说：“看他们可以，能不能放他们，要赵部长发话。”
    平仁祖迟疑了一下，说：“处座，如果他们有立功表现，是不是可以放出来？”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烟，抽出一根夹在手指间：“你们的那封恐吓信，赵部长和吴队长都很气愤，想让他们平息怒火，那得看是什么样的立功表现了。”
    平仁祖连忙拿出火柴，划燃后双手护着火苗，送到胡孝民面前，诚恳地说：“赵部长的怒火应该消得差不多了，吴队长那边，还请处座疏通一二。”
    胡孝民也拿了他十五根金条，做这点事也是应该的。
    胡孝民吸了口烟后，轻轻摇了摇头：“吴震明被袁持平气得不轻。”
    平仁祖轻声说道：“赵部长发话，吴队长不应该再有意见才对。袁持平出来后，可以来四科，他其实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胡孝民突然问：“你手里头，是不是还有什么消息？”
    平仁祖看着信仰儒家，其实一肚子坏水。读书越多的人，想的主意越坏。看他对付那几家为抗战发声的报纸就知道，阴险得很。
    平仁祖轻声说道：“我听说，有人准备炸掉76号。”
    胡孝民手一抖，手指夹的烟差点掉在地上，惊诧地说道：“什么？”
    自己是军统上海区新二组的组长，这样的行动，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难道是中统的行动？可顾慧英为不何不知道？
    平仁祖眼珠一转，说道：“这个情报，之前袁持平跟我说过，所以要见到他才知道。”
    胡孝民一拍桌子，怒吼道：“平仁祖！”
    平仁祖脖子一缩：“是。”
    胡孝民怒斥道：“有些事，你可以耍点小心眼，但这种事，能耽搁吗？”
    平仁祖的想法他很清楚，想借袁持平之口，把这个情报说出来。
    平仁祖犹豫着说：“极司菲尔路74号”
    胡孝民将烟头甩手一扔，快步走到办公桌，拿起电话给吴世强打了个电话：“二哥，有人想炸掉76号，你赶紧通知各个单位的人撤到对面梅机关，我去找炸药。”
    距离74号最近的，不是高洋房，而是他现在所处的这片平房。如果有人在74号埋了炸药，他和顾慧英都会完蛋。不管是谁要炸76号，想让他成为牺牲品，那是绝对不行的。
    况且，平仁祖已经知道，自己表现得越夸张，越能让人觉得他的忠诚。
    胡孝民马上冲出办公室，一边跑一边掏出枪：“所有人带上家伙跟上来。”
    情报处的人一脸懵逼，可看到胡孝民枪都掏出来了，也连忙带着家伙跟了上去。
    胡孝民冲出情报处，正好碰到了吴世强。他提着枪套，看到胡孝民问：“孝民，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说道：“有人在74号动手脚，要炸掉76号。”
    吴世强脚一软，他现在可不是原来那个囊空如洗的司机了，命金贵着呢：“哪个王八蛋敢炸76号？”
    胡孝民没有跟他废话，朝大门冲了出去。吴世强跟在后面，对门口的警卫大叫：“都跟上来。”
    极司菲尔路76号与74号并不是相连的，中间隔着一条小水沟。也正是因为如此，吴世强放松了对74的监控。
    76号外有几家铁皮店、杂货铺，安排特务放哨，曹家渡到地丰路一带，设置水果摊，算命摊，小吃摊位等作为流动哨。
    吴世强原本以为，这样的防备已经是万无一失。可哪想到，有人竟然还想对76号动手。
    74号也是栋别墅，胡孝民带着人冲进去时，却没发现人。但很快就发现有引线和雷管，另外在小水沟的泥地里，发现有挖掘的迹象，扒开一看，里面埋了几箱炸药。
    如果连上引线，装好雷管，能把76号那片平房炸翻。
    胡孝民想想都觉得后怕，旁边的人，白天肯定不敢行动，只有晚上才能动手。看来他们准备了不少时间，或许再给他们几天，就能成功了。
    吴世强看到炸药，吓得叫了起来：“妈啊，这些人胆大包天啊。”
    胡孝民缓缓地说：“二哥，这件事一定要查清，给赵部长和晴气庆胤一个交待。”
    他不知道埋炸药的是什么人，又怎么会被平仁祖知道。这帮人做事一点也不机密，如果哪天自己和顾慧英不在，他们真要把76号炸上天，自己也是没意见的。
    吴世强咬着牙说：“那是当然，我亲自带人守在这里，不把这帮兔崽子抓到，晚上能睡得安稳？”
    胡孝民说道：“这件事就不劳烦二哥了，晚上我来守，只要敢来，一定让他有来无回。”
    吴世强怒道：“不出这口气，我岂能甘心？”
    胡孝民说道：“既然如此，就轮流来，今天晚上由你守，如果没来，明天我再来守。”
    平仁祖兴奋地跑过来问：“处座，这些炸药怎么办？”
    胡孝民说道：“这些是极度危险品，当然是送到警卫总队。”
    吴世强轻声提醒道：“孝民，黑市上这些东西都很紧俏呢。”
    胡孝民问：“要不，交给二哥处理？”
    吴世强笑得乐开了花：“要得。”
    他其实才是真正的胆大包天，只要能搞钱，才不管是炸药还是毒品。反正又不是特工总部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这件事，平仁祖顺利见到了袁持平和柳家栋。他们虽没恢复自由，但胡孝民安排了医生，给他们治伤。

第六百三十七章 建议不错
    总共搜得五箱炸药，吴世强上缴一箱，其余四箱拿到黑市换钱。这些东西，在有需要的人眼里，价格跟黄金差不多。
    破获这么大的案子，梅机关的晴气庆胤让中岛信一通知胡孝民，他要亲自接见胡孝民。在晴气庆胤的办公室，他详细问起案件侦破过程。
    胡孝民自然不能跟他说起真实的案情，只说自己早就发现极司菲尔路74号的异常，抽丝剥茧，最终确定极司菲尔路74号有问题，故而派人暗中监视。昨天发现他们在埋东西，经过侦查才发现他们准备炸毁76号。
    晴气庆胤年近四十，中等个子，在日本人当中算高个子了，他的鼻子有点“小巧”，破坏了整个五官的构造。
    晴气庆胤1931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大学。1934年任职日本参谋本部期间，被派到中国九江刺探情报。1938年6月任“对华特别委员会”头目土肥原贤二的助手，从事特务活动。1939年2月10日，根据日本大本营参谋总长的“训令”，帮助汉奸赵仕君、孙墨梓建立特务组织，成为汪伪76号特工总部的后台。
    梅机关在极司菲尔路75号设立分机关时，他担任分机关长，中岛信一是他的助手。
    晴气庆胤听了胡孝民的汇报后，很是欣慰地说：“这次干得很不错。”
    有人跟他说过，胡孝民能力一般，只会溜须拍马。现在看来，传闻失实嘛。胡孝民亲手破获了爆炸案，之前又劝降了钱民新，这样的人，是大日本帝国的真正朋友。
    胡孝民叹息着说：“多谢晴气中佐称赞，我太过在意76号的安全，如果等到晚上，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晴气庆胤摸了摸小小的鼻子，安慰道：“能破坏他们的阴谋已经很好，这么多炸药，一旦炸响，不管死没死人，都会让我们丢尽脸面。你及时阻止他们的破坏行动，功劳大大的。”
    胡孝民说道：“今天晚上，我们有人守在极司菲尔路74号，只要破坏分子再来，就能将之逮捕。”
    晴气庆胤沉吟道：“嗯，你的安排很妥当。胡桑，你心思缜密，行事谨慎，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能不能抓到破坏分子，他一点也不关心。把胡孝民叫来，除了勉励他的行为外，也是想给他一个任务。
    中岛信一在旁边也说道：“胡桑，晴气中佐难得赞扬一个人，更是很少会直接指派任务。”
    胡孝民连忙站起来，欠了欠身，诚恳地说道：“请阁下吩咐，不管什么事情，都要使出十二万分的力气。”
    他与晴气庆胤打的交道虽不多，但梅机关对情报处的工作应该很了解，对他也很熟悉。
    晴气庆胤望着胡孝民的眼睛，缓缓地说：“日本枢密院会议通过日汪条约，汪即卿与阿部信行，将在月底在南京签署中日基本关系条约。为了见证这一历史性时刻，日本和南京政府将在上海邀请一批德、意、日轴心国的外国使节，会同部分日军高级军官，组团前往南京参加签字典礼。重庆方面得知这一情报后，必然会破坏这次的签字典礼，南京方面的安全，不用我们负责。但上海这些外国使节和日军高级军官的安全，将由我们负责。我想，让你参与到这个行动计划中来。”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这是我的荣幸，我一定竭尽全力，保护好外国使节和日军军官的安全！”
    然而，他心里却在想，这么我重要人物去南京，路上要是发生点什么意外，那才好呢。
    晴气庆胤微微颌首，胡孝民的态度还是很诚恳的，他应该是办这件事的不二人选：“你有什么想法吗？”
    胡孝民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阁下刚才说了，这次的行动，想要完全保密很难，毕竟涉及到这么多人，难免有向重庆通报消息的。再怎么防，也防不住这么多人。最好的办法，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再来一招假戏真做，把重庆耍得昏头转向。”
    晴气庆胤饶有兴趣地说：“怎么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法？又怎么个假戏真做法？”
    胡孝民缓缓地说：“从上海到南京，无非就是坐火车、汽车、轮船和飞机。如果我们确定是坐火车去南京，可以告诉所有人，我们准备坐汽车、轮船或飞机去南京。等那天出行时，所有人都接到火车站，再无泄露消息的可能了。或者，我们公开说坐火车去，却把日期改动，对外公布是十号，实则九号或十一号才动身，这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至于假戏真做，比如说，我们可以在军统袭击之前，先袭击我们的车队，让军统摸不着头脑。”
    晴气庆胤听着胡孝民的话，眼睛越来越明亮，胡孝民的计划太妙了。
    晴气庆胤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微笑着说：“胡桑，你负责外围情报搜集和假戏真做如何？”
    胡孝民掷地有声地说道：“多谢阁下信任，胡某一定做到万无一失。”
    晴气庆胤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诚恳地说：“拜托了。”
    胡孝民受宠若惊，连忙跳着让开，不敢受晴气庆胤的大礼。
    晴气庆胤等胡孝民走后，对中岛信一说：“中岛君，你觉得胡孝民的建议如何？”
    中岛信一摇了摇头：“他说得很漂亮，但做起来很难。这需要所有人严密配合，不出一丝一毫的错误。”
    胡孝民的建议，按照中国人的说法，那是纸上谈兵。听起来头头是道，实际上操作性不高。
    晴气庆胤叮嘱道：“再难也要保证所有人的安全，你和宪兵队的渡边义雄多联络，把放烟雾弹的事情，交给宪兵队去做。”
    胡孝民下午给新二组的汤伯荪下达了命令：留意黑市上的炸药和雷管等物资，分批小量购入。
    这些东西买多了，会引起特工总部的是注意。分批次购买，多花点钱，积少成多，以备后用。
    晴气庆胤让自己假戏真做，那自己就“假戏”再“真做”。

第六百三十八章 母老虎
    胡孝民晚上在家里，突然接到了叶耀先的电话。
    叶耀先直截了当地问：“孝民，知道我姐夫去哪了么？”
    他没喊“赵部长”，而是喊“姐夫”，可见他找赵仕君是为了家事，而非公事。
    胡孝民苦笑着说：“五哥，这事你不能问我啊。下午我在处理隔壁的爆炸案，后来又被晴气庆胤叫过去谈事。我估计赵部长没回事，应该是与日本人在开会。”
    叶耀先有些不满地说：“孝民，既然喊五哥，怎么能跟自家兄弟打马虎眼？今天黄一萍到了76号后，他们就消失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我姐很生气，已经在擦枪了。”
    叶淑英脾气火爆，赵仕君真要敢乱来，她真敢开枪。
    胡孝民无奈地说：“此事我早就跟你说了啊，但我确实不知道赵部长在哪？”
    叶耀先气呼呼地说道：“你是情报处长，又是我六弟，找不到人我只找你。”
    胡孝民给出了个主意：“赵部长与二哥一向形影不离，今天二哥在76号，可见这是赵部长的特意安排。你真想找赵部长的话，让你姐出面找二哥，他一定会说。”
    赵仕君在虹口区的新亚酒店，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待在那里。胡孝民甚至连房间号都知道，只不过，此事不能让他告诉叶耀先。
    顾慧英等胡孝民放下电话，从卧室走了出来：“赵部长不见了？”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所有人都看到了，赵部长带着黄一萍出去吃饭了，从中午吃到晚上，这顿饭也吃得够久。”
    顾慧英不满地瞪了胡孝民一眼：“黄一萍羊入虎口，你还能笑得出来？”
    胡孝民淡淡地说：“羊入虎口那也是她自找的，或者说，这是她的宿命。”
    黄一萍被赵仕君带到新亚酒店，他是特工总部的主任，掌握着平仁祖的生杀予夺。到房间后，赵仕君就明确告诉黄一萍：“黄小姐，我很仰慕你，你给的金条，只能保平仁祖一时平安，想要保他永久平安，还需陪我几日。”
    黄一萍面孔铁板着，怒吼着说：“赵先生，你不是个正人君子啊！这是趁人之危、伤天害理的，你就不怕日后报应吗？”
    赵仕君淡淡地说：“你可以不答应，三天之内给平仁祖收尸即可。”
    黄一萍仰着头，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掉，她暗忖：罢了，罢了，为了平哥的性命，自己就依了吧！
    黄一萍擦了擦眼泪，斩钉截铁地说：“让我依你也行，我只陪你三天，而且天黑才来，天亮之前要走。你要保证平先生的性命，否则我就要向新闻界揭发，还要告到日本人和汪即卿那里，然后我就自杀！”
    赵仕君精虫上脑，早就欲火焚身，已经想动手动脚了：“嘻嘻。”
    黄一萍一声怒吼：“慢着！”
    她的声音洪亮，还真止住了赵仕君的动作：“对平仁祖，我的条件已经说了，你同意吗？真是畜生不如的东西！”
    赵仕君一把抱住黄一萍：“只要黄小姐履约，赵某怎能做这种半吊子？”
    赵仕君对黄一萍确实很痴迷，从下午到晚上，都不曾离开房间一步。半夜时，听到外面有人轻轻敲门，赵仕君迅速从枕头下面抽出手枪，警惕地问：“谁？”
    叶淑英的声音不高，但却极具穿透力：“是我，你耳朵聋拉！”
    赵仕君一听，吓得魂飞魄散，他连忙对黄一萍说：“快到床后躲一躲。”
    黄一萍穿好衣服，坐在沙发上：“不躲，你太太来了，更好，可以讲讲明白！”
    叶淑英见里面磨蹭，用脚踢着门，声音也高了不少：“到底开不开？否则老娘要开枪打锁了！”
    赵仕君知道叶淑英说得出做得到，真的枪声一响，引来附近的日本宪兵，再惊动其他旅客，他还怎么做人？
    叶淑英把手里的枪对准赵仕君，一脸冷笑地说：“走，坐到沙发，和这臭婊子挨得紧些，省得老娘分心，快，快走！”
    在外面凶神恶煞的赵仕君，此时乖得像只绵羊一样。叶淑英此时目露凶光，一脸煞气，这个时候真要得罪了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叶淑英手里拿着枪，指着黄一萍骂道：“你们好快活啊，还敢瞪着我！”
    黄一萍挺起胸膛，毫不畏惧地说：“这件事，你不必问我，要问你的赵先生。仗势欺人、衣冠禽兽！我是为了救平仁祖的性命，被逼到这般地步的。你要开枪？来吧！”
    叶淑英咬牙切齿地说：“为了一个平仁祖，就干得出这种事来啊？那我，黄一萍，我告诉你，这次你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休想平仁祖给活！”
    “什么？”黄一萍突然像被人抽掉脊柱一样，瘫痪在沙发上。
    黄一萍只觉得天都塌了，自己搭上了身子，还有几十根金条，难道因为赵仕君的禽兽行径，反倒要把平仁祖的命也搭上吗？天啦，世间怎么如此不公平？
    赵仕君和叶淑英什么时候走的，黄一萍都不知道，她像个孤魂野鬼一样，痴呆着回到了鸿莲公寓。
    再说赵仕君随着叶淑英回到76号后，叶淑英一进卧室，把枪一扔，双手叉腰：“你倒是快活，日本特工、交际花，现在轮到了电影女明星。今天你非给个说法，否则我明天一早就去找汪夫人。别人治不了你，陈玉尹能镇得住你！”
    赵仕君连连作揖，就差没跪下了：“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一切认错就是。咱们现在爬到这个位置不容易，你要是大吵大闹，岂不是便宜了别人？我跟你说，周费梅对我意见越来越大，孙墨梓虽去了社会部，对76号依然虎视眈眈。为了一个平仁祖，用得着这样吗？”
    叶淑英问：“你打算把平仁祖怎么办？”
    赵仕君安慰道：“平仁祖已经归顺，又给我们出了主意，今天隔壁的炸药案也是他提供的线索。于情于理，都不好处理他。我看，把他打发去苏州，永远不要再回上海。”
    叶淑英怒吼道：“做梦！别人都可以饶，唯独平仁祖不行！”
    ps:明天要向市里的领导汇报网络作协的事，要早起，今晚就不加更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她不是
    赵仕君很是为难，平仁祖已经答应投诚，还担任了情报处的副科长。归顺之后，又是提对付报社的建议，又是破了炸药案，总不能让别人寒了心？
    再说了，他也答应了黄一萍，虽然只做了半天的露水夫妻，可他觉得，这也是前世有缘。再说了，保住了平仁祖，与黄一萍还有两日之约呢。
    叶淑英早就打定了主意，怎么会依赵仕君呢？
    叶淑英一只脚站在茶几上，伸出三根手指头，斩钉截铁地说：“第一、平仁祖的事情，你不得插手，由我来处理。第二、你收的五十根小黄鱼也统统归我。第三、今天是最后一次在外面偷腥，如果再犯，我马上找陈玉尹。约法三章，你依是不依？”
    赵仕君握着叶淑英的手，笑嘻嘻地说：“夫人的约法三章，正合我意，当然是要依的。”
    答应了叶淑英，自然就得失信于黄一萍。76号反正也没什么信誉，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
    叶淑英见赵仕君点头，马上让赵仕君亲笔写下来，并在后面签名。有了这张纸，叶淑英终于可以收场了。去睡觉前，她吩咐吴世强，把平仁祖抓起来，跟袁持平等人关在一起。
    胡孝民是第二天上午，才听说此事。
    平仁祖虽是情报处的人，可他并没去求情。平仁祖非常阴险，一肚子坏子，这样的人死在叶淑英手里，也算死得其所吧。
    如果叶淑英不能除掉平仁祖，他也会暗中动手呢。
    中午的时候，顾慧英与胡孝民一起吃饭时，悄声问：“赵夫人准备整死平仁祖？”
    听说叶淑英把之前袁持平写的那封“恐吓信”拍成照片，给南京写了一个报告，把已经担任情报处四科副科长的平仁祖，写成一个死硬的重庆分子。还说平仁祖假意投靠特工总部，实则为暗杀汪即卿作准备。
    汪即卿对重庆过来的人，大多以拉拢为主。可只要是为暗杀他而来的，绝不手软，谁说也没用。
    可以想象，那个报告送到汪即卿的案头后，汪即卿一定会愤然大怒，并在上面签署了自己的意见：即日处决。
    胡孝民叹息着说：“这种人死不足惜，唯一可惜的是黄一萍，她太傻了。”
    其实，只要黄一萍不这么耿直，与赵仕君多周旋半日，情况就完全不同。黄一萍的身子不会被赵仕君玷污，平仁祖甚至也不会死。
    顾慧英说道：“你觉得她傻，我觉得她是太痴情了。平仁祖把她推进火坑，她一心只想救这个负心汉。”
    胡孝民轻声说道：“你让关女士去劝劝她，带着平仁祖的老婆，离开上海吧。”
    胡孝民的心思，都在月底去南京的那个观光团身上。昨天晚上，他已经把自己向日本人建议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计划，报告给了上海区。
    今天早上，王淑珍来了趟家里，给他带来了局本部的最新指示：打探日本人的真正行动方案，竭尽所能伏击这批外交使节。同时，准备一批炸药以供爆破队使用。
    上午，胡孝民到九风茶楼后，收到了汤伯荪的情报。意外知道了极司菲尔路74号的炸药案真相，这是一个民间自发组织所为，并没任何党派背景。
    行动失败后，这个组织就解散了。他们本就不是正规军，解散有利于各自的安全。
    但这个组织的一个人，引起了胡孝民的兴趣。
    这个人姓陈，叫陈定达，这可不是一个一般的人物。
    陈定达是昆山锦溪人，出生于1902年8月4日。1916年毕业于苏州江苏省立第二中学，当年即被保送入清华大学。1920年夏，陈定达从清华大学毕业，随后从上海坐船起程赴美留学，入伍斯特理工学院，专习电气工程。
    1924年，陈定达毕业后，即进入美国著名的匹兹堡威斯特浩斯电气制造公司实习。他刻苦钻研电气、冷藏技术，居然成为一位在美国很有名望的电气工程师
    1926年回国后，在上海静安寺路989号经营了一家北极公司，专销美国“弗里吉代尔”牌冰箱。还经营制冰机器、调节空气、自动煤机、电器风扇、仪器马达、防卫器械、钢铁汽锅、调节仪器等电器设备。
    电冰箱是一个新奇的高科技产品，许多富豪人家纷纷购买北极公司的冰箱。胡孝民之所以知道陈定达，正是因为他家里也有一台从北极电冰箱公司购买的冰箱。
    谁也想不到，想把76号炸上天的，竟然是上海商界赫赫有名的留洋博士陈定达。而陈定达，更是一位忠于中华民族的爱国血性男儿。
    这样的爱国者，又是留洋博士，胡孝民自然是不会放弃的。只是，要怎么样才能把陈定达引领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呢？
    思想工作，没有谁比我党做得更好。胡孝民决定，让组织派人去接触陈定达。
    贺佐临和冯香莲离开上海后，新的交通站还没建立，他的交通员也还没有确定，胡孝民只能去九如里5号与刘尧直接联络。
    胡孝民觉得，为了陈定达，值得冒险去见一次刘尧。而且，他也需要把最近的情报向上级报告。
    胡孝民汇报完工作后，焦急地问：“刘书计，我的交通线什么时候恢复？”
    刘尧说道：“党对秘密工作的原则是隐蔽精干，积蓄力量，长期埋伏，以待时机。你目前的任务，是长期埋伏，以待时机。”
    胡孝民沉吟道：“如果组织同意的话，我想发展几个同志，组成一个新的码头情报组。”
    刘尧不置可否地说：“说说看，是哪些人？”
    胡孝民说道：“冯五、溜一眼还有她弟弟有一手。”
    刘尧点了点头：“可以考虑。”
    胡孝民犹豫着说：“另外”
    刘尧问：“另外什么？”
    胡孝民问：“顾慧英是不是我们的同志？她是不是05号情报员？”
    刘尧正色地说：“顾慧英不是我们的同志，至少从我掌握的情况来看，她不是我们的同志，也不是05号情报员。”
    胡孝民一脸惊诧：“什么？”

第六百四十章 此地无银
    刘尧的话让胡孝民非常吃惊，如果刘尧为了组织纪律，不愿意告诉自己真相，他可以直接说不知道。既然说了，那就是真的。
    刘尧正色地说：“我知道你很关心顾慧英的身份，我也找贺佐临等相关同志谈过话，顾慧英早期确实是我党的积极分子，也曾经加入过中国，但已经脱党。”
    很多党员都与组织失去了联系，有些是因为历史原因，有些则是自己的原因。当时党的组织纪律非常严密，连续两次无故不过组织生活，就意味着脱党了。
    胡孝民一脸愕然：“脱党？”
    刘尧解释道：“不错，你应该看过她的档案，离开学校之后，顾慧英就进入市党部，随后加入中统。她在中统受过专门训练，在那时起，就成为特工了。之后市党部被76号破获，她也进入特工总部。之后的事情，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胡孝民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
    他一直觉得，顾慧英是自己的同志，很有可能就是05号情报员。可现在看来，顾慧英只是对有同情罢了，骨子里还是中统。
    胡孝民也暗暗庆幸，自己在顾慧英面前，从来没有承认的身份。顾慧英对他的印象，也应该是同情。毕竟，住在家里的关寿楣，就是明显的左倾分子嘛。
    刘尧说道：“这也是为何组织上决定把贺佐临和冯香莲调走的原因，顾慧英身份不明，而她知道贺佐临是我党的同志，九风茶楼作为交通站，事实上已经暴露。”
    胡孝民惭愧地说：“我在顾慧英面前，确实没有保持足够的警惕。特别是在察觉她对也有好感时，更是没有注意自己的言行。”
    刘尧严肃地说：“码头同志，这可要不得。你的身份，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顾慧英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胡孝民摇了摇头：“她应该有所怀疑，但也只知道我对有好感。”
    刘尧叮嘱道：“要时刻提高警惕，睡觉的时候都要睁一只眼。如果你觉得与她在一起有危险，可以考虑撤回来。任何时候，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胡孝民问：“不，还没到这个地步。再说了，就算顾慧英知道我的身份，她也未必会告密。刘书计，既然顾慧英不是05号情报员，那这个05号是不是真的存在？”
    刘尧说道：“放心，05号一直都在的。”
    胡孝民没再多问，不管这个05号情报员是谁，只要组织上不说，自己就不能打听。
    下午，胡孝民去了宪兵队开会，研究如何保护外交使节观光团的安全问题。由宪兵队长冈村主持，梅机关的中岛信一、特高课的课长林少佐，以及渡边义雄、林资炯，以及特工总部的赵仕君、吴世强、胡孝民、江之林和夏忠民参加了会议。
    根据日本人的安排，外交使节观光团，将坐轮船去南京。轮船较为封闭，也便于保护，虽然时间慢了点，却更为安全。
    另外一部分人，比如日本的高级军官，会坐汽车经陆路去南京。只有极少数情报人员，才会坐火车去南京。
    特工总部的任务，是全力搜集重庆方面的情况，坚持打击有任何意图要破破这个外交使节观光团的行为。
    回到特工总部后，他们几人在高洋房的会议室又开了个小会。
    吴世强拿出根茄立克叼在嘴上：“日本人是不是有毛病，这么多人分成三批去南京，一旦任何一路出了问题，我们都要担责。全部坐船去不好吗？球事没有。”
    夏忠民提醒道：“如果有人在船上放置定时炸弹，一船人都跑不掉。”
    赵仕君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这是孝民向晴气庆胤的提议，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胡孝民苦笑着说：“原本我以为，日本人会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把外交使节团送到南京。现在看来，他们并没有改变初衷。”
    吴世强惊讶地问：“此话从何说起？”
    夏忠民在旁边说道：“他们估计还是要坐火车去南京，这是最方便、最快捷，也是相对安全和体面的方式。”
    胡孝民苦笑着说：“我说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或许日本人并没觉得，可他让特工总部负责码头和陆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日本人真正的运送方式是火车。上海与南京不算远，坐飞机没必要。再说了，让上百人坐飞机，显得不太体面。
    飞机设备简陋，让外交使节人员坐飞机，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赵仕君敲了敲桌面，严厉地说：“我们只负责上海的安全，只要人在上海没事，就跟我们没关系。所以，所有人都要发动起来，绝对不能让重庆得逞。”
    胡孝民提醒道：“我们的分析，是否要报告日本人？”
    夏忠民冷笑道：“刚才在会上，不是已经提过了么？你没看到冈村和林少佐那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向他们汇报，只会自取其辱。”
    胡孝民不说话了，自己已经尽到了情报处长的职责。
    晚上，中岛信一在办公室，突然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
    中岛信一一听，这是自己一直盼望的声音啊，此时雪狼的声音，在他听来，有如天籁之音：“明天不听戏，去中央旅社吃饭。雪狼先生，好久不见。”
    雪狼压着嗓子说道：“我们已经接到命令，全力破坏汪日签字仪式，你们的人要注意。”
    中岛信一急忙问：“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雪狼说道：“正在全力搜集情报。你们邀请的外交使节，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我的任务，是监视十六铺码头。”
    中岛信一一愣，这正是对外通知的登船地点：“十六铺码头？”
    显然，已经有人向军统通风报信。
    雪狼说道：“我们正在想办法，登上你们的樱花丸号。”
    中岛信一满意地点了点头：“哟西，非常感谢你。”
    他现在终于觉得，胡孝民的计划，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军统开始上当了。
    雪狼提醒道：“嘴里说得再漂亮，也不如美金来得实在。”

第六百四十一章 总休息
    中岛信一听到雪狼要钱，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摸了摸颌下的胡须，微笑着说：
    “美金没有问题，只要雪狼先生能提供樱花丸号的行动。”
    雪狼点了点头：“可以，先给我两千美金，我会把军统的行动，第一时间向你通报。”
    中岛信一蹙起眉头：“雪狼先生，情报还没给就要钱，这不太好吧？”
    雪狼振振有词地说：“收了钱才好办事，我要奉承李林木，手头紧得很呢。皇帝都不差饿后，你们日本天皇，难道要做无本买卖？没钱开路，很难拿到一手情报。如果军统行动了，我没有第一时间拿到情报，到时候别后悔就行。”
    中岛信一无奈地说：“好吧，我会按照把钱给你的。”
    雪狼微笑着说：“这就对了嘛，有了钱才会有情报。”
    三大队的活动经费，现在是越来越充裕。李林木正式担任三大队的大队长后，以“雪狼”名义，从日本人那里搞来的钱，两人就二一添作五。可就算如此，三大队的队员，每个月的津贴，都足以让他们在上海生活无忧。
    胡孝民的任务是假戏真做，让外界认为，军统已经展开行动。胡孝民觉得，可在苏州找个地方，制造这起“震惊”全国的爆炸案。
    这件事，胡孝民交给范桂荣去办。他把范桂荣单独叫到办公室，跟他说了两件事：“第一，动静要大，炸药要多放，但要注意安全，不可伤到自己人。第一，现场一定要惨烈，事后要让记者拍到照片，要有汽车被炸毁，还要有人员伤亡，最好是日本人。”
    范桂荣为难地说：“汽车好找，死人也好办，但活人”
    胡孝民说道：“你傻啊，死人可以找死囚，炸不死的不就成了伤员？至于日本人，从日本的野战医院拉几个断手断脚的过去。”
    范桂荣问：“具体位置呢？”
    胡孝民说道：“放到苏州吧，具体地点你自己去勘查。注意，这件事不能惊动苏州区，你们的行为，要像军统一样。沿途不得使用自己的证件，炸药也要想办法走私过去。”
    范桂荣说道：“我先带人去勘察。”
    不暴露身份，还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可就为难了。
    胡孝民叮嘱道：“记住，五天之后要炸响。”
    范桂荣走后，胡孝民接到了赵仕君的电话，让他去了趟高洋房。
    到赵仕君的办公室后，胡孝民发现叶淑英也在，她坐在赵仕君的办公椅上，堂堂76号的特务头子赵仕君，却只能站在一旁。
    叶淑英看着胡孝民说：“孝民，黄一萍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南京的公已经下来，即日枪决。我想，让你执行，其他人我是不放心的。”
    黄一萍的事情，是叶耀先告诉她的。而叶耀先的消息来源，是胡孝民提供的。不管胡孝民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这次都领胡孝民的情。
    让胡孝民亲手处决平仁祖，也是把他当成自己的意思。
    胡孝民看了赵仕君，见对方轻轻点了点头，才应道：“没有问题。”
    叶淑英自然看到了胡孝民的神色，冷声说道：“看来你还真是赵部长的亲信，你和耀先是结拜兄弟，他是我弟弟，你也是我弟弟。以后在特工总部，如果有人敢为难你，直接来找我。”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我是情报处长，公事要听赵部长的，私事肯定听姐的。”
    平仁祖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被关押起来。难道是黄一萍没服侍好赵仕君？不可能啊，她既然答应去见赵仕君，自然不会反悔。
    平仁祖看到胡孝民后，连忙站了起来，隔着铁栅栏说：“处座，这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可绝无二心啊。”
    胡孝民冷笑着问：“绝无二心？平仁祖，我问你，隔壁极司菲尔路74号的情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平仁祖缩了缩脖子，讷讷地说：“我也只是几天前才听说。”
    胡孝民越说声音越大，一脸的义正辞严：“几天前才听说？光凭这一条，你就罪该万死！如果我们晚去一步，他们就要把76号炸上天了。赵部长的安危你考虑过吗？76号这么多兄弟的命，你考虑过吗？”
    平仁祖一肚子坏子，此人极度危险，借叶淑英之手除掉，正合他意。
    平仁祖说道：“当时还没有查实，不敢乱说。处座，赵部长回来了么？”
    胡孝民冷声说道：“你还有脸说赵部长？我让你邀请黄小姐陪赵部长喝酒，你都跟她说了什么？赵部长的名誉差点被她毁了！来人，把他们三人押到刑场，执行枪决！”
    在麦根路与中山北路的小树林里，三声枪响，结束了三个叛徒的答。平仁祖、袁持平和柳家栋，原本都答应投靠特工总部，平仁祖甚至还愿意，把在松江的那支小型武装也拉过来。
    可叶淑英急于泄愤，只想快点让他们死。三人死后，胡孝民让人把尸体拉回了76号。叶淑英得知后，还特意来看了看。
    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般人看着会吐，可叶淑英却满脸欢喜。她在这件事上，终于占了上风，感觉心里的气终于消了。
    当天下午，平仁祖的老婆收到了76号的公：
    “查平仁祖、袁持平、柳家栋三，顽固不化，怙恶不俊，本部报请批准，已经执行枪决，着即前来收尸，隔日不候，即行埋葬。”
    而黄一萍，也收到了赵仕君的信：“枪毙平仁祖，乃最高当局命令。如果声张，唯以死刑制裁，勿谓言之不预也。”
    黄一萍看着这封信，万念俱灰，她失了身、送了钱，还让平仁祖丢了命，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黄一萍在第二天，就去药店买了两瓶安眠药：“鲁密那尔”，又去永安百货买了瓶法国进口的香水：夜巴黎。
    她在国际饭店开了间房，写了封绝命书，说明是自杀。
    在绝命书的最后，她写道：“我感到全身疲劳，我要总休息了！”
    给绝命信中，黄一萍希望在成殓之前，将一瓶“夜巴黎”完全酒在身上，让她带着纯洁的香味，告别这个肮脏的人间！
    “我要总休息了！影星黄一萍自尽。”
    第二天，上海各大报纸都在头版头条报道了此事。从此以后，“总休息”三个字成了自杀的代名词。

第六百四十二章 炸小日本
    胡孝民对黄一萍的自杀也很遗憾，这个女人爱错了一个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顾慧英早上看着报纸时，叹息着说：“可惜了。”
    胡孝民微微一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之前他就劝过黄一萍，不要去76号，就算要去，也不要打扮。可她倒好，打扮得容光焕发，把冈田新大郎和赵仕君迷得神魂颠倒。
    胡孝民趁机除掉了冈田新大郎，又借用叶淑英之手，除掉了决意当汉奸的平仁祖、袁持平和柳家栋。
    在赵仕君趁人之危对黄一萍落井下石，胡孝民觉得，要重新审视赵仕君。
    这，或许是他最大的收获。
    叶淑英母老虎发威，在新亚酒店把赵仕君捉奸在床，让胡孝民看清了赵仕君的真实面目。
    胡孝民一直觉得，赵仕君同情，或许他内心是个正直的人。特工总部对重庆的特工总部，确实狠下杀手，可对并没有赶尽杀绝。
    他脑海里曾经闪过一个念头，赵仕君不会是那个05号情报员吧？
    然而，赵仕君的禽兽行为，让胡孝民肯定，赵仕君不可能与自己是一路人。真正的，绝对不会干出这种趁人之危的事。
    赵仕君之所以同情，要么是为了以后留条退路。要么，是想进行利益交易。不管是关照关寿楣，还是与古明岳暗中碰面，都是为了私利，而非工作需要。
    胡孝民觉得，这件事必须第一时间报告组织。这对判断赵仕君的政治倾向，有极大的意义。
    胡孝民正准备离开餐桌时，突然听到电铃的声音。他看了一眼时间，这个时候谁会登门？最大的可能，是王淑珍。
    果然，没一会，刘妈就领着王淑珍进来。
    王淑珍走进客厅，说道：“你们没个门房不行，这是面子问题，别人还以为，你们住着洋房别墅却请不起门房呢？”
    顾慧英连忙说道：“我们正在找合适的人呢。”
    她生怕王淑珍又塞个人进来，王瞻的事情，吓得她现在还后怕。也就是胡孝民处理得当，王瞻竟然替日本人监视自己，如果被他发现端倪，自己和刘妈说不定就暴露了。
    胡孝民知道，王淑珍这么早过来，肯定是有事：“妈，客厅坐，刘妈，烧了水没有？”
    顾慧英见胡孝民要上楼，连忙说道：“我去吧。”
    胡孝民轻声说道：“好。”
    他只要把刘妈支开，单独跟王淑珍在一起就行。不需要太久，如果王淑珍准备充分，一秒钟就行。
    顾慧英走到楼梯时，王淑珍就从包里拿出两张钞票递给胡孝民。
    胡孝民随手将钞票收起来，问：“妈，这段时间还打点麻烦吗？”
    王淑珍唉声叹气地说：“手气不好，经常输，明天要去拜拜财神才行。”
    顾慧英拿出一卷钞票，塞到王淑珍手里：“姆妈，我们要上班了，这是给你打牌的。”
    王淑珍很好打发，每次过来只要给点钱就行。好赌似乎是老王家的天性，王瞻因为赌博，当了日本人的眼线。王淑珍天天打牌，不知道输多少钱了。
    胡孝民到办公室看了情报后才知道，军统确实出事了。派到苏州执行任务的爆破组，在路上碰到了日伪的突然检查，行动人员被抓。
    区里命令胡孝民，准备一个备用爆破组，在新的爆破组没来之前，随时准备执行任务。
    胡孝民让新二组在黑市零星购买炸药，但新二组并没有专业爆破人员。卢义刚的行动小组，或许有人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但未必稳妥。
    胡孝民将钞票处理好后，抽着烟在沉思，突然有人敲门，他应了一声后，范桂荣探进了身子：“处座我回来了。”
    胡孝民问：“苏州那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假戏真做”由范桂荣负责，准备汽车、伤员、尸体，还要有真实的爆破场景。
    范桂荣苦着脸说：“一切准备就绪，只有一件事，我手下没人懂爆破。”
    情报处的人，强项是搜集情报。行动本是弱项，至于爆破，懂的人就更少。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装根引线，安根雷管的事么？”
    范桂荣问：“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爆破的事，搞不好就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处座，能不能从其他部门调个懂爆破的人？”
    胡孝民说道：“可以，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范桂荣走后，没过多久，胡孝民去了九风茶楼。贺佐临走得很急，九风茶楼再次转手。这次胡孝民让春三把店盘了下来，把九风茶楼当成情报处的一个情报站。春三从伙计，一下子跃升为掌柜。
    胡孝民二楼东首的包厢，现在成了他的专用包厢。别人不管出多少钱，都不能使用。按照春三的说法，那个包厢不对外营业，为了麻烦，他让人把包厢的号牌都摘掉。
    只要胡孝民来了九风茶楼，春三不管多忙，都要亲自来服侍。他能走到现在的位子，都是因为胡孝民。如果胡孝民开门收徒的话，他肯定会第一个递交门帖。
    胡孝民到包厢后，随口问：“春三，生意怎么样？我跟你讲，这里不仅是情报站，也是生意场。赚了钱，你可以分红的。”
    春三笑着说：“我正准备换一批女招待，男人做粗活，以后这种端茶泡水，给客人推荐新茶的事，就交给女子来做。”
    他干了好多年的伙计，最是知道顾客的心理。上海已经开始流行女招待，如果九风茶楼跟不上时代，很快就会被淘汰。
    胡孝民心里一动，随口问：“哦，女招待？人招好了吗？”
    春三摇了摇头，苦笑着说：“还没有呢。招的人要机灵、大方，擅长交际，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的。”
    胡孝民安慰道：“不急，人总会招到的。”
    中午，新二组的情报小组长汤伯荪，与打入特工总部的内线诸福鸣见了面。
    汤伯荪压低声音，郑重其事地说：“有一个重要任务交给你。”
    诸福鸣悄声问：“什么任务？”
    汤伯荪轻声说道：“炸小日本。”

第六百四十三章 巧合
    下午胡孝民给雷勇辉打了个电话，让他推荐几个懂爆破的人，要派去苏州执行任务。
    胡孝民说道：“如果情报处没有合适的人，就去行动总队调人，我跟江总队打招呼。”
    雷勇辉马上说道：“偌大的情报处，怎么可能没有懂爆破的人呢？”
    很快，雷勇辉送过来几个人名，第一个就是情报五科的副科长诸福鸣。
    胡孝民的目光落在诸福鸣的名字上，问：“诸福鸣也懂爆破？”
    雷勇辉信誓旦旦地说：“他原来是新二组的行动一组副组长，受过专门训练。以前训练时爆破过，这次的任务相当训练，他完全可以胜任。”
    胡孝民提醒道：“爆破没搞好，是要死人的。”
    雷勇辉说道：“我敢担保没有问题。”
    诸福鸣是他劝降的，诸福鸣把事情做好，他脸上也有光。
    胡孝民一脸责备地说：“你又担保，忘记沈似旭的事啦？就他吧，你也别担保了。”
    雷勇辉一脸窘态：“多谢处座。”
    傍晚，诸福鸣又与汤伯荪见了面。
    诸福鸣得意地大笑：“胡孝民真是个蠢材，雷勇辉推荐我去执行爆破任务，他竟然答应了。”
    汤伯荪高兴地说：“太好了。胡孝民越无能，我们的任务就越容易成功。余组长已经料定，你有可能被派去苏州，他希望，你能借特工总部之手，办好我们的事。”
    自从新二组的组长“马宁一”出事后，新来的这个余升龙，他刚开始是不太服气的。可时间一长，他发现，这个余升龙不比马宁一差。两人的行事手法很像，甚至下达命令的语气也差不多。
    姜曙东是马宁一，那是76号认定的，上海区后面虽然也承认马宁一殉难，可谁又知道真假呢？汤伯荪很怀疑，姜曙东是个冒牌货。
    诸福鸣一脸期待地问：“我的任务是什么？”
    汤伯荪正色地说：“借用76号的身份，把炸药带到苏州，如果上峰没有派来新的爆破组，由你执行真正的爆破任务！”
    诸福鸣很激动，这不是他盼望已久的机会么？他信心满满地说：“好，这次一定要让小日本尝尝我的厉害。”
    汤伯荪叮嘱道：“回去做个方案，如何把炸药运出去？”
    余升龙只交待，让汤伯荪把炸药带出去。可怎么才能把炸药带出去，要靠他和诸福鸣想办法。
    诸福鸣走后，汤伯荪也给余升龙写了一份汇报材料。与马宁一一样，余升龙只通过交通传递命令。到现在为止，他连余升龙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汤伯荪有两个方案，把之前在黑市上零星买到了炸药，再分批运出上海。或者，把炸药直接交给诸福鸣，让他夹在特工总部的炸药里带出去。
    特工总部为了所谓的迷惑视听，准备在上海到南京的苏州段公路上弄个爆炸事件。为了保密，炸药和人员，都是从上海调过去的。
    特工总部这么安排，给了新二组机会。
    然而，诸福鸣第二天兴冲冲地告诉汤伯荪，炸药的事情解决了。
    汤伯荪惊喜地说：“怎么解决的？”
    他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能把炸药安全运到苏州。昨天晚上，为了这件事，可是一夜没睡。
    诸福鸣得意地说道：“胡孝民好大喜功，他觉得要搞就要搞出大动静，给了我三箱炸药。他哪知道，一箱炸药的威力，就能把一辆火车炸翻了。三箱炸药一起爆破，人家会以为地震。”
    汤伯荪眼睛一亮，问：“所以呢？你打算只用一箱炸药？能动得了手脚吗？”
    诸福鸣说道：“要不怎么说胡孝民就是个蠢蛋呢，完全不懂业务。他把所有事情交给我，到时候怎么埋炸药，用多少炸药，都是我说了算。我看用半箱炸药足够了，剩下的两箱半，还不够把小鬼子炸上天么？”
    汤伯荪摇了摇头：“如果有其他人监视呢？如果只让你技术指导呢？还是要作两手打算。”
    余升龙是个很谨慎的人，所有的行动，都要求有备用方案。而且，军统有炸药运出城，也便于以后诸福鸣应付特工总部的检查。
    胡孝民之所以把爆破任务交给诸福鸣，是因为雷勇辉的推荐。这次他没要雷勇辉担保，反正诸福鸣是雷勇辉劝降的人，真要出了问题，雷勇辉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胡孝民这两天，又去了趟九如里5号，向刘尧汇报了赵仕君的情况。刘尧静静地听着胡孝民的汇报和分析。
    刘尧叹息着说：“你说的情况，我已经注意到了，影星黄一萍的总休息，实在太遗憾了。”
    胡孝民惭愧地说：“我差点被赵仕君的表象骗了，这种人，只会与我们做利益交换，绝对不会发生工作关系。”
    身为一名潜伏在敌人内部的特工，他的言行还不够谨慎。他差点相信了顾慧英的身份，下意识地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同志。幸好刘尧及时提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刘尧叮嘱道：“情况永远都是复杂的，任何时候都要严格遵守组织纪律，保护党的机密。”
    胡孝民问：“刘书计，陈定达接触了吗？”
    他来找刘尧只为两件事，提醒组织赵仕君的真面目，另外就是陈定达的事情了。
    刘尧缓缓地说：“陈定达的北极电冰箱公司，生意做得很大，他在租界也是高等华人。组织派人与他接触了，陈定达也愿意，只要我党有需要，可以随时给予支持。他目前的主要任务，是刺杀汪即卿。”
    胡孝民喃喃地说：“这么说，他还是要单干？刺杀汪即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刘尧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陈定达没有明显的政治倾向，他很同情，却不愿意参加。他只想用自己的方式抗日，不愿意参加政治。”
    胡孝民沉吟道：“他只凭着一腔热血，这样很容易出问题。我想，让军统也接触一下。”
    陈定达有很好的经济基础，如果能拉拢过来，能干不少事呢。
    刘尧点了点头：“可以。”
    他也觉得，胡孝民完全可以派人与之联系。不管如何，陈定达都是一位爱国者。既然有抗敌之心，就要想办法把他引领到抗日的道路上来。

第六百四十四章 计划
    胡孝民与刘尧，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汇报，重建码头情报组。贺佐临和冯香莲的离开，让胡孝民只能直接向刘尧报告。
    如果是在根据地，能直接报告工作，能大大提高工作效率。在敌占区做地下工作，这对两人都很危险。
    胡孝民每与刘尧见一次面，都有可能暴露两人的身份。刘尧是江苏省委书计，胡孝民是特工总部情报处长，两人见面一旦被人发现，哪怕不知道另外一个人的身份，都会特别好奇。
    的省委书计，会与什么样的人见面呢？76号情报处长，见的又是什么神秘人呢？
    他们见面，如果是传递重要情报，传达重要指示，还情有可原。一般常规情报，实在没必要见面的。
    刘尧叮嘱道：“党的原则是隐蔽精干，以灰色身份活动。留一条备用的交通线可以，但一定要绝对保证安全。”
    胡孝民发展下线，本就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发展的下线，如果出了问题，意味着胡孝民也会出问题。而发展的下线，还要担任交通员，就更加危险。
    胡孝民说道：“冯五有强烈的爱国心，又有人力车夫的身份掩护，之前也做过一些事情，都干得很好。我相信，以后他会干得更好。”
    上午，胡孝民突然接到宪兵队渡边义雄的通知，让他过去开会。说是开会，其实是听取胡孝民的报告。
    除了渡边义雄，林资炯也在。宪兵队负责真正的外国使节团安全，胡孝民配合得越好，他们的压力就越轻。
    渡边义雄问：“胡处长，你那边的准备工作如何了？”
    胡孝民说道：“人员和物资已经准备好，今天晚上将偷运去苏州。”
    林资炯的一字胡弹了弹，嗤之以鼻地说：“偷运？胡处长，为什么你办事总喜欢偷偷摸摸的？”
    他虽是朝鲜人，但也跟日本人一样，打心里看不起中国人。对胡孝民的做法，自然也就看不惯了。好好的行动，搞得跟做贼似的。
    胡孝民解释道：“知道的人越少才越真实嘛。”
    渡边义雄靠在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状态，问：“你准备怎么偷运？”
    胡孝民随口说道：“让跑单帮的掮客，或者找帮会都可以。”
    这件事他交给诸福鸣，怎么运出上海，是诸福鸣的事情。
    林资炯说到后面时，语气越来越冷：“这么重要的行动，竟然让普通人参加，还怎么保密？外国使节观光团的安全非常重要，不能有丝毫懈怠！”
    他对胡孝民的做法很不满，中国人如果能办好事情，还要自己来干什么？他们只配在最底层被奴役。论级别，林资炯与胡孝民差不多，可他觉得高人一等。
    胡孝民淡淡地说：“不知林主任有何高见？”
    林资炯嗤之以鼻地说：“让登部队派一辆军车，直奔苏州，谁敢阻拦？谁会泄密？很简单的一件事，你偏要搞得这么复杂。”
    中国人的效率，就是因为胡孝民这样的人，才被严重拉低。半天能办好的事，他们要十天，甚至要一个月。
    胡孝民好像没听到林资炯的讥讽，反而一脸敬佩地问：“林主任高见，今天军车能到位吗？”
    渡边义雄说道：“晚上让车子直接开到76号。”
    胡孝民感激地说：“多谢渡边君。”
    有登部队的军车相送，一路上就更安全了，确实能更好的保密。
    胡孝民走出去后，林资炯望着门口看了一眼，一脸轻蔑地说：“渡边君，中国人做事不靠谱，我们的行动，必须对他们严格保密。”
    渡边义雄点了点头：“那是当然，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林资炯得意地说：“一切准备就绪，与会人员都只知道我们要坐船去南京参加庆典。”
    表面的准备工作，都是为了坐船。十六铺码头的樱花丸号已经停在码头，很多别有用心的人，都在打听樱花丸号的情况。甚至，有人想千方百计上船，或以做工、或以送货的方式。
    渡边义雄提醒道：“火车站也要注意。”
    林资炯介绍道：“那是当然，火车站到处都布满了我们的线人。”
    汤伯荪接到余升龙的最新的命令，接近北极电冰箱公司的陈定达，探听陈定达的政治态度。另外，尽快将之前在黑市上零星购买的炸药送往苏州。
    这些炸药，将由新二组行动小组长卢义刚的备用爆破组使用。
    如果上峰派来新的爆破组，将由上面的人执行任务。否则，将由诸福鸣执行任务。而卢义刚是诸福鸣的预备，一旦诸福鸣出现意外，将由他执行。
    陈定达在美国留学，娶的老婆也是美国人，晚上有去酒吧的习惯。汤伯荪得知后，也换了套西装，晚上在静安寺路的酒吧里，与陈定达“邂逅”。
    酒吧聊天，天南地北，随便什么都可以聊。汤伯荪有意接近陈定达，两人初次见面，就聊得很投机，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汤伯荪与陈定达碰了碰杯后，问：“陈先生觉得中国的未来在哪里？”
    陈定达信心满满地说：“只要把日本人赶走，壮大实业，中国人依然可以进入世界强国之列。”
    汤伯荪故意问：“这么多人与日本人合作，要搞和平运动，你觉得可能么？”
    陈定达喝了口酒，大声说道：“这是典型的投降卖国，汪即卿实为中国最大之汉奸，此贼卖国求荣，必诛之！”
    汤伯荪提醒道：“小心隔墙有耳。”
    陈定达不以为然地说：“我有什么好怕的，只要汪即卿民敢来上海，必将他除掉！”
    汤伯荪叹息着说：“这些话如果落到特务手里，你可就麻烦了。”
    陈定达说道：“大不了就是一死嘛，我死之前，汪即卿一定会先死。”
    汤伯荪说道：“陈先生义兴，实乃中国之幸，民族之幸，有朝一日，汤某必将追随陈先生。”
    陈定达笑道：“不要有朝一日了，从现在开始嘛，我已经有了一个暗杀汪即卿的计划，正需要老弟这样的人才。”

第六百四十五章 成功
    陈定达觉得汤伯荪是志同道合，可汤伯荪却被陈定达吓住了。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说起暗杀汪即卿，就算是在租界，也是很危险的。
    汤伯荪提议：“陈先生，此事乃机密，咱们换个地方如何？”
    这个酒吧外国人不少，但也保不住有中国人啊。再说了，外国人能听懂中国话的也不在少数。
    陈定达说：“可以。”
    汤伯荪与陈定达换了个地方后，问道：“不知陈先生准备怎么暗杀汪即卿？”
    陈定达说道：“我听说汪即卿身患肝病，要到上海的日本医院来手术。”
    汤伯荪说道：“日本的医院可不好动手。”
    陈定达缓缓地说：“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死夫”
    他与汤伯荪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有些话还是不能说。
    汤伯荪诚恳地说：“陈先生，我是重庆军统局上海区的人。我们多次刺杀汪即卿都没成功，你凭借个人，不要说刺杀汪即卿，接近他都很难。”
    陈定达吃惊地说：“军统的人？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汤伯荪问：“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先生手头上应该还有炸药吧？”
    陈定达更是吃惊：“你你怎么知道？”
    汤伯荪说道：“杀汪即卿很难，我们可以合作。”
    陈定达摇了摇头：“我的计划已经启动了。”
    陈定达花重金，买通了一个叫伊万诺夫的俄国人。他的计划是，当汪即卿到日本医院内动手术时，由这个白俄再去买通一个能与汪接近的白俄女护士，寻机向汪下毒。
    陈定达与伊万诺夫已经说好，先交部分费用，候汪入院时，再付一部分，等事成后重赏付清。
    这个刺杀汪精卫的计划，是陈定达蓄谋良久，从获取情报，到物色下毒人员，都经过周密策划，为到锄奸报国，陈定达不惜花费重金。他已经给了伊万诺夫第一笔费用，剩下的事情，就是等汪即卿来上海即可。
    汤伯荪问：“能说说吗？”
    陈定达说道：“可以。”
    从陈定达说起他想暗杀汪即卿时，汤伯荪就知道，这个计划是不会成功的。先不说他的情报是否准确，就算汪即卿真去日本医院手术，一个护士也难以接近汪即卿。何况，这个护士还是个白俄。
    汤伯荪离开前，跟陈定达说了一些做地下工作的常识。任何事情，保密是最重要的。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
    对军统的工作，陈定达表示支持，但他也不愿意加入军统。双方可以合作，他也可以提供资金，可不想受约束。
    胡孝民在第二天上午，才收到汤伯荪的报告。看着陈定达的刺汪计划，他暗暗皱眉。这个计划看似周密，实则漏洞百出。
    陈定达的计划，没有预备方案，而且他直接与伊万诺夫接触，还让对方知道自己的住址和身份。虽然他不参与行动，可只要伊万诺夫一出事，他也会跟着完蛋。
    胡孝民吩咐汤伯荪，密切注意这个叫伊万诺夫的白俄。只要他有任何不轨，比如说与宪兵队或特工总部接触，就坚决除掉。
    甚至，行动之后，如果不离开上海，也马上除掉。
    这种人跟定时炸弹一样，威力堪比一箱炸药，一旦爆炸，能把陈定达炸得粉身碎骨，渣渣都不会剩。
    陈定达确实也很爱国，听说军统需要炸药，马上表示愿意提供。他在苏州也有生意，可以把炸药运过去。
    诸福鸣昨天晚上带着三箱炸药，在登部队的军车护送下到了苏州城外两里的公路旁。下半夜才到目的地，把炸药卸下后，军车却回来。
    诸福鸣带着情报五科的人，连夜把炸药埋好，准备中午再引爆。毕竟，从上海过来的车队，要中午才能抵达。
    诸福鸣早就准备好了图纸，炸药埋在哪里，都有规定。他们在天亮前布置好现场，把引线留后，明天只要装好雷管和起爆器就行了。
    就在诸福鸣等人走后，又来了一批神秘的人，他们带着手电，很快找到了埋炸药的地方。每个地方的炸药，都被取走三分之二。
    这些炸药，很快被送到了京沪铁路线的李王庙外跨塘一带，那里是军统爆破组选好的爆破点，三百米外有一处茂密的树林，便于爆破队隐蔽。爆破点是个弯道，火车到了这里，为了不脱轨，必然会减速。
    上午，诸福鸣带着人到指定地点，把埋好的引线连上雷管，再接到起爆器上。快中午时，有一些穿着得体的人，在几个日本兵的押送下到了现场。如果走近的话，可以看出，这些人只是外表光鲜，他们个个面黄肌瘦，有些人连走路都摇摇晃晃。
    路上停着两辆汽车，那些人被要求坐进车内，而日本人则后撤。就在他们撤出不到五十米时，诸福鸣突然按动电钮，只听“轰隆隆”几声巨响，两辆汽车被炸上了天。
    汽车在空中解体，而车几的数人，没一个能活下来。就算是撤到几十米外的日本兵，也被爆炸产生的气浪揪翻在地。
    不一会，现场又来了一辆卡车，从车上抬下一下日本伤兵，他们将扮演在爆炸中受伤的人员。
    过了一个多小时，苏州城内来了一帮记者，他们拿着相机，在现场拍了几张照片。因为有日本兵挡着，也没人能进去采访。但可以清楚的看到，死了不少人，确实也有日本伤兵。
    下午，苏州本地的报纸就发了号外：外国使节车队在苏州城外遇袭，宪兵队强烈谴责恐怖分子！
    诸福鸣带着手下，在爆炸之后，也没在现场停留，他们绕开公路，徒步进入城内，直接去火车站买票回上海。而诸福鸣找了个电话，向胡孝民报告了行动过程。在电话中，胡孝民对诸福鸣大加赞赏，回去后再当面报告。
    苏州的号外发出时，他们已经在回上海的火车上。
    到情报处后，诸福鸣亲自去向胡孝民报告。行动如此顺利，他必须向胡孝民报功。而且，他还要向胡孝民请假，明天再加苏州。

第六百四十六章 得意忘形
    胡孝民执行的假戏真做，有图有真相，汪氏南京政府控制的各大报纸，都强烈谴责了重庆叛乱分子的暴行。而其他报纸，只报道了外国使节观光团死了多少人，日军死了多少。双方态度，一目了然。
    胡孝民拿着几份报纸，到宪兵队向渡边义雄报功。
    胡孝民得意地说：“渡边君，我们第一步已经成功了。军统一定会很迷茫，到底是谁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渡边义雄淡淡地说：“胡桑辛苦了。”
    胡孝民谦逊地说：“只要能保护好外国使节观光团，我们辛苦一点不算什么。”
    林资炯在旁边冷声提醒：“胡处长，你们的行动，只是第一步，外国使节观光团还在上海，他们平安到了南京，才算任务完成。”
    胡孝民得意洋洋的报功，在他看来就是小人得志。自己放炸药，炸的是提前安排好的汽车和人，有什么好说的呢？炸死的是死刑犯，受伤的是从医院直接搬过去的伤兵。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成功将军统目光吸引，迷惑视听，所有人都认为重庆已经动手。外国使节观光团，一定能平安抵达南京。”
    不管外国使节能不能平安到南京，他的任务完成了，功劳也到了。就算后面出了事，与他也无关。
    渡边义雄说道：“胡桑，你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我想请情报处，去十六铺码头。军统在公路上得手了，还会对樱花丸号下手。”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情报处将竭尽全力保护外国使节观光团、确保签字庆典成功举行。”
    胡孝民走后，林资炯越想越气，中国人真是无耻，半点功劳都没有，却要来抢头功。自己还没出手呢，只有天马号成功抵达南京，真正的护送任务才算完成。
    林资炯愤愤不平地说：“渡边君，今天我总算见识到了中国人的无耻。这么点指甲盖大的事情，在胡孝民嘴里，好像打了个大胜仗似的。又不是不知道他干了什么，有必要这么得意忘形吗？”
    渡边义雄安慰道：“林主任，我们负责的是最重要的事，天马号的安全，由我们负责。只要我们能保证天马号平安抵达南京，就是最大的功劳。这一点，林少佐和冈村队长都是清楚的。当然，如果天马号出了意外，我们两人的责任也最大。”
    林资炯信誓旦旦地说：“我保证，天马号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第二天，中岛信一接到了雪狼的电话，他告诉中岛信一，军统制作的定时定时炸弹，已经放在樱花丸号。
    中岛信一站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地说：“不可能！所有进入樱花丸号的人，都会搜身，不要说定时炸弹，就算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樱花丸号！”
    雪狼冷声说道：“事实上定时炸弹已经装好，因为只能设置十二个小时，明天上午会有人去启动炸弹。”
    这个定时炸弹，确实是三大队好不容易放在樱花丸号上的。计时器用的是一块手表。而手表只能定时十二个小时，为了在外国使节观光团的人到了之后再爆炸，必须在开船前再启动。
    中岛信一惊讶地说：“你们是怎么知道明天上午的？”
    明天上午，正是天马号和樱花丸号同时出发的日子。这个日期，也是保密的，就连当事人也不清楚。
    雪狼说道：“码头上给樱花丸号准备食材了，明天早上全部装上船。”
    中岛信一马上把胡孝民叫来，与他商量樱花丸号上有定时炸弹的事。
    胡孝民“吃了一惊”，表情到位，非常夸张地说：“什么？定时炸弹？”
    事实上，这个定时炸弹带上樱花丸号，还是胡孝民给李林木出的主意。说穿了也很简单，日军对登船人员确实搜查得很严，上船的舷梯有好几个宪兵把守，任何人上船都要搜身。就算胡孝民昨天下午登船，也是搜了身的。
    胡孝民在船上转了一圈，很快发现了漏洞。定时炸弹从舷梯上不去，可以走其他“通道”。通过一根细绳，从水里吊上去就是。
    樱花丸号停在码头上，派水鬼从船的另一侧，借着夜色掩护，通过船上放下的一根细绳，很轻松就把炸弹送到了船上。
    中岛信一说道：“胡桑，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明天上午之前找到定时炸弹！”
    胡孝民马上说道：“我今天晚上去船上查，明天上午之前，一定会把炸弹找出来！”
    胡孝民调动了四个情报组，连夜登上樱花丸号。然而，樱花丸号这么大，光是房间就有好几十间，情报处的人对船上的结构又不熟悉，一个晚上都没找到。
    第二天上午八点，在船上工作的人员开始活动，他们就更不好寻找。在八点半时，雪狼给中岛信一打来电话，告诉他两件事：“樱花丸号的定时炸弹已经启动，定在下午两点爆炸。另外，军统在京沪铁路线上埋了炸药，准备炸今天去南京的专列天马号！”
    中岛信一惊恐万状：“你们是怎么知道天马号的？”
    雪狼冷笑道：“火车是最方便也是最安全的路线，你们放出风声走陆路走水路，唯独不说走铁路，岂能不怀疑？”
    中岛信一瘫坐在椅子上，手里的话筒差点没拿稳：“你们准备在哪里炸天马号？”
    雪狼说道：“这是新二组的任务，我也是偶然听到的。你给的钱，也只够我打听三大队的行动。”
    没等中岛信一回话，雪狼就挂断了电话。他与中岛信一没有隶属关系，可以随时挂断对方的电话，一点面子都不用给。
    中岛信一听到话筒传来的嘟嘟声，才知道雪狼挂了电话。他现在很懊悔，如果雪狼是因为钱不够，他可以给他一万美元，甚至五万美元买这个情报。
    中岛信一马上给宪兵队的冈村队长打电话，向他报告了此事。天马号已经出发，目前唯一能做的，是把火车停下来，所有人员改坐汽车去南京。
    冈村也很吃惊，今天真是倒霉的一天：“火车已经快到苏州了，看能否在前面一个站截住。”

第六百四十七章 报复
    就在中岛信一给冈村打完电话后不久，胡孝民从十六铺码头打回电话，称已经找到定时炸弹，并成功将定时器拆除。
    中岛信一松了口气：“这是今天听到的最好消息了。”
    天马号的安全，由宪兵队负责，特工总部和梅机关都没插手。真要出了事，与他没什么关系。但樱花丸号如果被炸，他就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胡孝民在电话那头得意地说：“情报处办事，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中岛信一问：“抓到启动定时炸弹的人了吗？”
    胡孝民说道：“正在排查下船的人，很快就会有结果。”
    中岛信一点了点头：“尽快抓到三大队的这个人，同时把定时炸弹送回来。”
    找到定时炸弹，相当于保护好了樱花丸号，这比胡孝民在苏州城外炸汽车的功劳要大得多。同时，胡孝民也为梅机关扳回一局。这次保护外国使节观光团，特工总部和梅机关，都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昨天晚上，再次抵达苏州的诸福鸣，就趁夜潜伏到了苏州城外京沪铁路线上的李王庙，将两箱炸药，尽数埋到外跨塘附近的铁轨中间，而引线一直通到300米外的一处座茂密树林里。
    等到今天上午九时，天马号专列风驰电掣般驶来时，诸福鸣亲自按动电钮，只听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天马号被硬生生的掀翻。
    听到巨响，诸福鸣迅速爬起来就朝后面跑去。他早就设计好了撤离方案，绕一个大圈子避开苏州，从陆路回上海。
    诸福鸣跑了十几分钟后，听到后面又传来一声巨响，他知道，这次的爆炸，炸药量不比自己的少多少。
    这次的爆炸，是卢义刚安排的，他在前面一里处，负责为诸福鸣“补炸”。如果诸福鸣没炸翻天马号，他埋好的炸药将再次引爆。
    从望远镜看到天马号被炸翻，卢义刚就将从苏州城驶出来的装甲列车炸翻了。既破坏了京沪铁路，又掩护了诸福鸣。
    消息传到上海宪兵队，冈村气得差点把桌子掀翻。军统实在太可恶了，一边想炸船，一边还在炸火车。
    樱花丸号因为特工总部情报处的工作到位，终于找到了定时炸弹。虽没抓到军统的人，可成功阻止了军统的破坏。
    特高课负责的天马号呢？被人连人带车都给炸毁，听说现场血流成河，哀鸿遍野，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日军和宪兵队的情报员死了就当是为国捐躯，可德、意两国的使节如果死了，那就是外交事件。轴心国的盟友，会主认日本不值得合作，连一列火车都保护不了。
    消息传到南京，日伪共同宣言签字仪式，不得不推迟举行。汪即卿气得拍桌子大骂，听说气得差点昏倒，肝脏因此出现新的问题。
    负责天马号安全的宪兵队特高课，也是狼狈万分。听说直接负责此事的渡边义雄和林资炯，被冈村队长狠狠地扇了好几记耳光。
    这件事跟特工总部没什么关系，胡孝民负责的“假戏真做”圆满成功，在十六铺码头的樱花丸号上，也找到了军统放置的定时炸弹，避免了樱花丸号被炸沉的危险。
    至于天马号，全程由特高课负责，就连火车站的特务，也是宪兵队的人。林少佐和渡边义雄，不仅防着军统搞破获，也防着胡孝民的情报处。结果，消息还是走漏。
    这次天马号死伤惨重，共炸死日军大佐二人、内阁专员二人、庆贺专员和情报员多人，还有德、意使节及随车日军，死伤共计175之多。
    得到这个数据后，胡孝民马上写了一个报告，由王淑珍传给区里。他要请新二组和三大队请功，没有三大队吸引日伪的目光，新二组的行动不会这么顺利。
    这次炸毁天马号，新二组没有死伤一人，甚至炸药用的都是特工总部的。不，包括爆炸的特工诸福鸣，目前也是特工总部的。
    可以这么说，天马号是军统用特工总部的人和炸药炸毁的。
    就在爆炸案发生的第二天，胡孝民在办公室接到了赵仕君的电话。
    赵仕君沉声说道：“孝民，汪先生打来电话，要消灭杜公馆。他认为，这次天马号被炸，是杜公馆协助军统所为。加上之前武宗高的出逃事件，新仇加旧恨。另外，还让我们打击并瓦解渝方人员在上海的活动。身为情报处长，你的任务很重。”
    赵仕君其实一直知道，杜公馆一直在暗中协助渝方人员抗日。军统的忠义救，就有五千把短枪来自杜公馆。
    胡孝民提醒道：“杜先生在香港，要除掉他殊为不易。再说了，这次是军统新二组动的手，与杜公馆没什么关系吧？”
    赵仕君说道：“军统的行动，大多得到了杜公馆的暗中支持。据我所知，渝方有几名高级人员，一直由杜公馆的管家万默林联系。暗杀杜先生不好办，抓个万默林总没问题吧？”
    胡孝民说道：“只要赵部长下令，只要万默林在上海，总能抓到的。”
    他特别提醒，“只要万默林在上海”，就能抓到。如果万默林不在上海，就跟他没关系。特工总部要对万默林动手，想必万默林收到消息后，自然就会离开。
    赵仕君说道：“你负责情报，让大块头负责抓人。”
    所谓的“大块头”，指的是警卫总队长吴世强。这种事情，交给吴世强去办他才放心。
    胡孝民说道：“情报处现在也有行动科，抓个万默林，何须劳烦我二哥呢。”
    赵仕君说道：“别看万默林只是一个管家，他在上海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另外，我怀疑付筱安和张笑林的死，都与他有关。”
    胡孝民原本以为，万默林收到消息后会离开上海。只要他离开，一切问题都能解决。特工总部对南京也有了交待，万默林如果去了国统区，总不能派人去把他抓回来吧？
    万默林的做法是，足不出户，龟缩在华格臬路的杜公馆。为了安全起见，通过法租界的关系，要了四名安南巡捕，带一部铁甲车、一挺机枪，日夜守卫在杜公馆门口。
    特工总部在法租界没有执法权，一时之间拿万默林还真没办法。

第六百四十八章 抓人
    胡孝民早在数月前，就在杜公馆布置了一个眼线：邱炳奎。这个络腮胡子，被抓进情报处后，很快答应与胡孝民合作。
    这次为了抓万默林，胡孝民也把邱炳奎找了出来。这次没让他进审讯室，而是在情报处自己的办公室谈话。
    胡孝民的意思很明显，办公室谈不好，就去审讯室谈。
    邱炳奎哈着腰，一手拿着帽子，朝胡孝民点着头，苦笑着说：“胡处长，万默林天天躲在家里，不管什么事情都是用电话解决。门口又是安南巡捕，又是铁甲车加机枪的，就算用强，我也带不出来。”
    胡孝民还是情报科长时，能拿他当泥捏。现在当了情报处长，更是可以任意处置他。
    胡孝民冷笑道：“你跟着万默林这么久，我就不相信没有办法。”
    邱炳奎苦着脸说：“真是没办法。”
    胡孝民正要说话的时候，有人闯进了办公室。他正要发怒，看到为首者是肥胖的渡边义雄后，马上换上了笑容：“渡边君有事？”
    渡边义雄脸上的指印还没有完全消除，冷冷地说：“万默林的案子，由我们负责。”
    胡孝民高兴地说：“太好了。我正为此事发愁，有渡边君出手，再好不过。”
    他心里却暗暗发愁，日本人出面，法租界未必敢阻拦。毕竟，法国现在成立了贝当傀儡政府。
    渡边义雄指着邱炳奎，冷冷地说：“这个人我们要带走。”
    以胡孝民的能力，不可能抓到万默林。只有宪兵队出面，才能办好这件事。
    胡孝民爽快地说道：“可以。”
    渡边义雄都到了办公室，他还能怎么说呢？邱炳奎的情况，他早通过军统转告了万默林。就算邱炳奎全力合作，万默林也早有防范。
    但胡孝民还是觉得，只有万默林离开上海，暂避风头，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他的意思，很快转到了杜公馆。万默林收到之后，并没有打算离开。他的根基在上海，又是受杜先生委托，在上海帮他看家。如果他离开上海，以后还怎么见人？岂不成为别人耻笑的把柄？
    然而，邱炳奎到宪兵队后，很快招出一个情报：上海党部主任吴如树，与万默林之间有一个叫朱龙的交通员，此人是万默林的徒弟，深得万默林信任。
    宪兵队大喜过望，马上把朱龙抓起来。这个朱龙到了宪兵队，看到日本人的刑具，再加上日本人拿出一叠钞票，马上答应与日本人合作。
    朱龙给万默林打电话，声称有一项重要的情报要传递，而他已经暴露，不能直接上门，请万默林务必亲自拿走情报。
    万默林推托了两次，但朱龙坚持要见，万默林只好答应。毕竟吴如树的身份他很清楚，如果是重要情报，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而朱龙又是他的徒弟，万默林可以不信任别人，对朱龙还是很信任的。
    万默林与朱龙先约在下午四时，临时又改到晚上八点到金门大饭店前门接头。
    胡孝民收到消息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他本想通知万默林，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自己这么提醒万默林，他再被捕也是活该。
    胡孝民带着杨辉的情报五科，迅速赶到金门大饭店。此时，林资炯也早在周围布控。看到胡孝民，林资炯一脸嘲弄地说：“胡处长，你的手下在周围守着就可以了，他们帮不上忙，只要别帮倒忙就可以了。”
    胡孝民看着周围的情况，发现金门大饭店不远处，就有几个美国大兵，皱着眉头说：“林主任，这里有美国宪兵站岗，到时能动手吗？”
    林资炯得意地说：“没事，我们拿到了工部局的缉拿许可证。”
    胡孝民手一挥，带着杨辉和诸福鸣去了对面：“那好，我们到对面守着。”
    快八点时，万默林带着一副茶色墨镜，坐着一辆人力车。看到朱龙果然站在金门大饭店门口，正在四处张望。他本想停车下去打招呼，可他突然发现，周围有几个短小的精壮汉子。
    这些人目光凌厉，四处张望，一看就不是好人。
    万默林也是在上海滩摸爬滚打出来的，马上察觉到了危险，让车夫掉头离开。
    此时林资炯已经发现了万默林，然而，万默林的人力车已经掉头，他只好带人追了过来。
    胡孝民轻声说道：“拦住车子。”
    万默林既然来了，就不可能让他离开。如果他派一个信得过的手下过来，事情就好办了。偏偏要亲自来取情报，又没做足准备，就怪不得别人了。
    杨辉一把拉住车夫，对车上的万默林笑吟吟地说：“万先生，留步。”
    万默林冷着脸说：“我不认得你，再说话我就要喊人啦。”
    杨辉突然掏出枪，冷冷地说：“不要给脸不要脸，带走！”
    “救命！”
    万默林朝对面的美国宪兵大喊，美国大兵倒也能听懂，很快就过来干涉。然而，林资炯也过来了，他拿出工部局的缉拿许可证，美国大兵看了之后，只能让他们把万默林带走。
    林资炯见胡孝民要把万默林塞进情报处的车子，连忙阻拦：“胡处长，万默林要带到宪兵队。”
    胡孝民说道：“万默林的问题，要在特工总部才能说得清。”
    林资炯冷笑道：“那也要先去宪兵队，只有在宪兵队审了后，才知道到底送到哪。”
    他才不相信胡孝民，以胡孝民的能力，办得了什么事？
    胡孝民说道：“好吧，我也去宪兵队。”
    万默林是他亲手抓的，这一点得让渡边义雄知道。
    万默林是有身份的人，宪兵队也知道，他与重庆有很深的关系。南京新政府，也有不少关系。
    到宪兵队后，万默林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一来就进审讯室。甚至都没对他用刑事，只是审问了他与吴如树之间的关系。
    万默林矢口否认，只承认他是杜公馆的管家，帮杜先生处理上海的生意和一些琐事。
    胡孝民找到渡边义雄，提出建议：“渡边君，万默林是中国人，应该由特工总部来处理他的案子。有些事情，也只有我们能处理好。”

第六百四十九章 压榨
    听到胡孝民要把万默林带走，林资炯坚决反对。正因为万默林是中国人，他与各方关系错综复杂，才不能交给特工总部处理。
    林资炯说道：“胡处长，根据我们的情报，万默林与付筱安被害、张笑林被杀都有关系。他又与重庆的重要人员有来往，只要万默林开了口，对打击重庆的叛乱分子将有很大的帮助。”
    胡孝民淡淡地说：“万默林开了口，恐怕比不开口要好。”
    林资炯冷笑道：“我倒想听听胡处长的高光。”
    胡孝民缓缓地说：“皇军如需维持在上海的统治，万默林的主人杜月生有巨大的的利用价值。目前正在多方争取杜氏之际，我们羁押万默林，会让杜月生彻底倒向重庆，实为不智之举。”
    林资炯正要嘲弄，被渡边义雄制止。他盯着胡孝民看了一会，沉吟道：“胡桑说得有点道理，此事我会向林少佐报告，再决定是否将万默林移交特工总部。”
    胡孝民走后，林资炯气愤地说：“渡边君，你不会听信胡孝民的鬼话吧？他这是要把万默林拿在手里，好跟杜月生做交易。”
    中国人怎么会在乎皇军在上海的统治呢？他们只追求眼前的利益。万默林掌控着杜月生的万贯家财，把万默林捏在手里，能不发个洋财？
    渡边义雄说道：“此事我向课长报告再说吧。”
    他让林资炯带队去抓万默林，结果万默林差点溜掉。要不是胡孝民带人在对面堵着，万默林很有可能逃脱。
    胡孝民确实无能，但他的手下也不全是饭桶。瞎猫都能碰见死耗子，胡孝民也总能办成一二件事。
    林少佐向冈村请示后，决定答应胡孝民的请求，把万默林交给特工总部处理。
    胡孝民等万默林坐上车后，微笑着说：“万先生，鄙人胡孝民，屈尊到76号小住几日。只要事情说清楚，总会解决问题的。”
    万默林日子过得悠闲自在，身上的膘也是越长越多。虽没有原来冈田新大郎那么恐怖，但上车的时候，还是让胡孝民的汽车猛地朝下坠了坠。
    万默林淡淡地说：“胡处长幸会。”
    他当然是听说过胡孝民大名的，76号情报处长，赵仕君的忠实走狗，虽然年轻，可对重庆的行动人员手狠着呢。这次落到他手上，恐怕不轻松。
    万默林被捕后，其实也很懊悔。明明军统方面给他传递了情报，说邱炳奎已经投靠日本人，宪兵队和特工总部正准备抓他，可他还是听信朱龙的话，竟然走出杜公馆。
    在上海，对他而言，只有杜公馆是安全的。悔不该啊，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以后还有脸见人吗？
    胡孝民把万默林送到76号高洋房三楼的优待室后，就去二楼向赵仕君报告。
    赵仕君得知胡孝民把万默林带回来后，微笑着说：“孝民，幸好你把万默林带了回来。”
    胡孝民要是不把万默林带回来，他准备直接与冈村沟通，向宪兵队要人。
    胡孝民微笑着说：“杜公馆的事情，要我们才能处理妥当。”
    赵仕君点了点头：“对，杜月生已经派人转达口信：一、总有一天要见面，请留下见面之情；二、我们要干的话，大家干；三、要钱，好讲。”
    胡孝民冷笑道：“赵部长，这不是求人办事的口气嘛。他难道不知道，上海已经换了天？万默林的死活，由我们作主？”
    赵仕君随口说道：“先不管他，你们轮流审着。”
    胡孝民诧异地说：“轮流审？”
    他没弄懂赵仕君的意思，轮流审是怎么个审法？
    赵仕君微笑道：“万默林是个知名人物，又帮杜月生管着上海的生意，轮流审对大家都有利。”
    胡孝民点了点头：“明白了。”
    万默林是块大肥肉，大家都来咬一口，是这个意思呗。只不过，用这种方式，能从万默林身上榨出油水吗？
    吴世强近水楼台先得月，知道万默林到了优待室后，带着老婆于宝珍去见了他。他们夫妇，与万默林很早就认识，在76号再见面，双方的感想又不一样。
    特别是于宝珍，以前她想见万默林一面，都是千难万难的，现在万默林落了难，她面带微笑，语气中却满是嘲讽：“万先生，你也来啦！”
    万默林侧过头，不愿意与于宝珍说话。他虽是杜月生的管家，但在上海滩也是个人物，像于宝珍、吴世强这样的人，他是不看在眼里的。
    吴世强见万默林不说话，语气中带着威胁：“万先生是高来高去的人物，我吴某人不过是烂泥里的小水蛇，不过今朝委屈你到了这里，烂泥蛇也布下了天罗地网，就怕你进来容易出去难，插上翅膀也飞动！万先生，我劝你遇事将就，不必太认真！”
    万默林轻声说道：“我能不能出去，什么时候能出去，想必赵先生会给人说法。”
    他知道，想活着出去，就不能承认任何事情。特别是杜月生特别关照过他，千万不可泄露的事情。
    吴世强手一挥，冷声说道：“来人，把万先生请下去，好好关照一下。”
    他所谓的“关照”，就是上刑。万默林自然也明白，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肥胖的躯体，本能地缩成一团。
    吴世强看到万默林眼中有惧意，身体也露出了害怕的神情，脸上露出了微笑。
    到审讯室后，万默林被剥光衣服，吊了起来。此时已经是十二月，一桶冷水浇下去，万默林浑身布满鸡皮疙瘩，上下牙齿咯咯直打战。
    他先尝的是吴世强的双层阔牛皮鞭的味道，以后吴世强可以对外吹牛，杜公馆的万二爷，也被他开过鞭。
    当然，吴世强的用意，只是给万默林一个下马威。他要的是钱，而不是万默林的命。
    一顿鞭子下来，万默林身上血肉模糊。吴世强见状，又给他上了老虎凳，刚才他还硬撑。加了几块砖后，万默林就哭爹喊娘了。
    胡孝民得知万默林在受刑后，也特意去了趟审讯室。看到胡孝民，万默林突然大喊：“哎哟，胡处长，快救救我。”

第六百五十章 纸条
    胡孝民听到万默林的叫声，制止了给他继续加砖。甚至，还特意派了两个人，扶着万默林到院子里转了几圈，让他活动活动筋骨，免得日后落下残疾。
    胡孝民抽着烟，笑吟吟地说：“怎么样，舒服了吧？”
    万默林扶着门框，抖了抖腿，感激地说：“舒服，舒服，多谢胡处长。”
    胡孝民说道：“舒服得一时，可舒服不了一世。等会看守所的饭菜，以及住宿条件，可不是万先生的身子骨能受得了的。”
    万默林一愣，朝胡孝民拱了拱手：“不知胡处长有何高见？”
    胡孝民似笑非笑地说：“万先生久经世故，为人处世何必我来教？”
    万默林缓缓地说：“如果要钱好说。”
    胡孝民抱着双臂，意味深长地说道：“来人，给万先生准备纸笔，万先生要写几封信。”
    当天晚上，万默林躺在冰冷的看守所牢房里，地下只有一堆干枯草，盖的被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用过，一股浓烈的酸臭味，盖在身上令人作呕。可不盖的话，晚上又冷得很。
    第二天一早，万默林看到胡孝民时，不断打着喷嚏，他微微跑动着，双手不断搓着：“胡处长，晚上实在太冷，能不能给床被子？”
    胡孝民微笑着说：“万先生一身肥膘，还用得着被子？要被子也行，我给你买来就是。”
    万默林忙不迭地说：“多谢胡处长，出去之后一定重谢。”
    胡孝民似笑非笑地说：“何必等到出去之后呢，再说了，买被子也是要钱的嘛。”
    万默林问：“不知要多少钱？”
    他很是恼怒，一床被子不过几元，胡孝民这么点钱也要跟自己斤斤计较么？
    胡孝民伸出一批手指头，笑而不语。
    “十块？一百？一千？一万？”
    万默林每问一句，胡孝民就摇了摇头，等他说到“一万”时，胡孝民才轻轻点了点头。
    胡孝民轻轻叹息一声，既是解释又是威胁：“这还是看在万先生是杜公馆的人，我才如此通融，否则换个人，我是绝对不会给被子的，让他冻得一身病，就算能出去，也活不了几年。”
    万默林连忙说道：“我写条子，辛苦胡处长去万昌米号拿钱。”
    他才冻了一晚，就开始流鼻涕了，要是再冻几晚，命也会丢半条。
    胡孝民见万默林要写条子，突然问：“万先生不想改善一下膳食？”
    万默林犹豫了一下，一床被子就要一万，一顿饭得多少钱？他实在不敢想象，可早上那个只放了点烂菜叶的粥，他实在喝不下：“这个价钱贵吗？”
    胡孝民微笑着说：“不贵，一千块钱一顿，三菜一汤，两荤一素，你要是不满，还可以自己点菜，我让谢记饭馆做好送来。”
    万默林气得跳了起来：“一千？你怎么”
    他本想说，你怎么不去抢？可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一天两顿，一天也不过两千。自己在这里半个十天半个月，也不过二三万元，胡孝民当然想捞点外快，也是应该的。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怎么这么便宜是吧？也就是万先生，换成其他人，这样的一顿饭，没有两千想都别想。”
    万默林苦笑着说：“这么说，我还得多谢胡处长了。”
    胡孝民说道：“大家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算交个朋友嘛。这样，我先收你一个月的，估计你的案子，没有一个月别想出去。一天三顿，一顿一千，那就是九万，再加上一万的被子，正好十万。至于你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我可以派人去家里拿，就给一千的跑腿费吧，谁要咱是朋友呢。”
    万默林说：“总共十万一千元，没错吧？”
    哪怕心在滴血，此时也不好说什么，自己的小命捏在胡孝民手里，敢拒绝吗？
    胡孝民说道：“对，笔纸也不花什么钱，就算了。”
    万默林生怕胡孝民又搞出新花样，马上写好了条子。一顿饭、一个跑路费都要一千元，他生怕胡孝民又会想出其他收钱的项目。
    万默林没读什么书，只是写了一张见付十万一千元的字条。
    拿着万默林的条子，胡孝民第一时间去了万昌米号，找到万默林的老婆，拿到了十万一千元的支票。
    在万默林家，胡孝民还碰到了杜月生的一个弟子兼秘书：徐彩臣。
    徐彩臣原本是个小商人，杜月生看中他做事的精明和为人的豪爽大气，对他印象很好。杜月生离开上海后，将所有的大小事宜都交给了徐彩臣来统筹规划。不仅仅是杜月生手下的弟子还有恒舍的弟子们，甚至于万默林都是要听从徐彩臣的调遣。
    万默林被捕后，徐彩臣马上与万默林的妻子商量，先送钱到特工总部，保住万默林不受苦。他再去南京，找高层活动，设法营救。
    徐彩臣剃着短发，穿着一件青色长衫，棱角分明，显得精明能干。
    徐彩臣朝胡孝民抱了抱拳，不卑不亢地说：“在下徐彩臣，见过胡处长。”
    胡孝民自然知道徐彩臣的，警惕地望着对方，随手拱了拱，说：“原来是徐秘书。”
    徐彩臣沉声问：“不知默林兄近况如何？”
    他已经知道，正是胡孝民亲手抓的万默林。在金门大饭店的前门，胡孝民布置了人手，万默林为了去取所谓的重要情报，正好掉进他的圈套里。
    胡孝民扬了扬手里的纸条，微笑着说：“昨天吃了点苦头，但从今天开始，他就能吃好睡好了。”
    万妻看到字条后，吃惊地说：“又是十万？”
    她已经送了十万给叶淑英，现在胡孝民又来，张口就要十万，她哪接受得了？
    胡孝民叹了口气，说道：“这些钱，可都是用在万先生身上，我是一分也没落着。”
    徐彩臣拦住了还想说话的万妻：“钱可以付，但有几句话，能不能带给默林？”
    胡孝民说道：“你可以写封信，我会交给他。”
    徐彩臣说道：“他识字不多，还是带话为好，请胡处长转告，杜先生会派人救他。”
    胡孝民在回去的路上，去了趟顾公馆，拿到了上海区的情报。重庆戴立亲自发来电报，让“空心炮”想尽一切办法营救万默林。

第六百五十一章 反击
    除了营救万默林，胡孝民还收到一个奇怪的命令，让他在特工总部搜集新四军的情报。特别是新四军如果有南撤迹象，要马上报告。
    营救万默林，只要有军统配合，再加上杜公馆的人活动，应该问题不大。毕竟万默林的身后，站着的是杜月生。日军想让上海稳定，就算不能与杜月生合作，也不能得罪他。但搜集新四军的情报，则让他不解。
    军统需要新四军的情报干什么？现在是国共合作，难道想借日军之手对付新四军？
    胡孝民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次的任务怕没这么简单。如果要借日军之手对付新四军，应该想办法把新四军的情报告诉日军才对。
    吴世强突然到胡孝民的办公室，问：“孝民，你进账了？”
    赵仕君让他们轮流审讯，就是为了让他们各显神通。
    胡孝民从办公桌后迎了出来：“二哥的消息怎么这么快？”
    吴世强说道：“今天早上，叶淑英告诉我，万默林块头太大，只能问，不能打，打了他或许会中风的，以后不好交待。我就知道，赵部长肯定进账了。再去看万默林，发现他换了新被褥，新衣服，还喝着酒吃着肉，一问才知道是你安排的。”
    胡孝民给吴世强敬了根烟，又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道：“一床被子，我收了他一万元，一顿饭一千元。”
    吴世强虽然一向巧取豪夺，可听了胡孝民的话后，还是觉得瞠目结舌：“你还真敢开口。”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没办法，情报处这么多兄弟要生活。二哥，万默林的万昌米号那是日进斗金，你就没点想法？”
    吴世强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说：“这不，到你这里来取经了嘛。”
    胡孝民笑道：“二哥门路这么大，还用得着问我？万默林有什么爱好，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吴世强不以为然地说：“他能有什么爱好？抽大烟，玩女人，听大戏，咦”
    他突然醒悟了，这些项目，不都是可以收费的吗？胡孝民一顿饭可以收万默林一千元，抽次大烟也收一千不为过吧？上好的烟土，一泡也得十来元呢。以万默林的体型，说不定一次就要二三泡。
    很快，万默林就发现，他在76号的消费，比在华懋饭店还要高。一天各种费用下来，没有个大几千元，根本下不来。
    然而，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在军统和杜月生的旨意下，徐彩臣找到了南京的周费梅，请他出手营救万默林。
    周费梅出了个主意，把万默林调到南京。人在上海，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便营救。徐彩臣赶紧又回上海，走赵仕君的路子。他不便亲自上门，找到了住在开纳路的申三番，让他与76号接触。赵仕君开了一个口，万默林的开释身份为：40万元。
    想要救出万默林，这是最低价码。徐彩臣答应，只要人出来，钱不是问题。
    然而，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日本宪兵队耳中。林资炯得知此事后，马上向渡边义雄投诉：“我就知道，胡孝民把人提回去没安好心。公然开价40万，万默林可是与重庆有重要关系的人。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强化上海的治安吗？我看是为了中饱私囊！”
    渡边义雄沉吟道：“林桑，胡孝民把万默林提回去，原本就是要放掉的。通过万默林，与杜月生建立关系。他们要钱，也可以理解，毕竟，这些人把个人利益看得比国家利益更重。”
    林资炯说道：“杜月生死心塌地跟着重庆，只会与我们作对，绝对不会与我们合作。”
    渡边义雄说道：“事实上，特工总部和市政府很多人，都是杜月生的门生故交。不能因为一个万默林，得罪了这些人。我们需要中国人做事，让他们得点利益也没什么。这些人就像养的狗一样，时不时的丢根骨头，他们才会为我们死心塌地的卖命。”
    林资炯一脸厌恶地说：“胡孝民比狗还不如，狗忠心耿耿，他老奸巨猾，贪婪无厌。”
    渡边义雄提醒道：“你别忘记了，万默林是他抓到的。”
    林资炯对日本确实很忠诚，可再忠诚，也得能办事才行。否则就像个废物，还浪费粮食，连狗都不如。狗还是看门，咬人，废物只会帮倒忙。
    林资炯不以为然地说：“如果不是我撬开邱炳奎的嘴，让朱龙与我们合作，能钓出万默林么？胡孝民就是走狗屎运，捡了个便宜。”
    林资炯为了不让胡孝民得逞，找到付筱安的子女，告诉他们，万默林是他们杀父仇人之一。付筱安的子女一听，一纸状书告到日本当局，要求严办万默林为父报仇。
    付筱安身为上海市长，是日本最忠实的走狗。日本宪兵队派人，把已经送到特工总部南京区的万默林，又提了回来。
    当特工总部和行政院、警政部与日本军方开会，商议如何处理万默林时，日本军方坚持不同意将万默林释放。
    就在万默林回到上海的当天，出卖万默林的朱龙，被人乱刀砍死在百乐门前。
    上海警察局特高科科长陈光炎，在金山饭店被军统击毙。
    南市警察分署日籍特务巡查宫崎敏，在蓬莱路普育里被军统三大队用厨刀及瓦片击毙。
    日本中尉军医官野村正雄，在虹口韬朋路被军统新二组击毙。
    甚至日本宪兵队长副队长佐佐木，也在大西路52弄被军统行动三大队击成重伤。
    这么多针对日本人的暗杀，让日本人非常恼火。他们知道，这既是军统的“歼敌计划”，也是针对宪兵队扣押万默林的报复。
    林少佐回到特高课后，把渡边义雄和林资炯叫到办公室，怒吼道：“八嘎！”
    “啪啪啪啪！”
    他先走到渡边义雄面前，重重地甩了两记耳光，又走到林资炯面前，更加用力地甩了两记耳光。
    林资炯搞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林少佐。
    林少佐盯着林资炯怒吼道：“佐佐木如果没事也就罢了，如果他没救过你，你要跟着陪葬！”

第六百五十二章 盯上
    胡孝民对军统最近的几次行动，都还满意。只有对付佐佐木的行动，三大队两枪都没击中要害，导致佐佐木只受伤没有当场击毙。
    中岛信一给胡孝民打电话：“胡桑，请过来一趟。”
    胡孝民叹息着说：“中岛君，宪兵队扣押万默林，得罪了杜月生。军统与杜月生关系非常亲密，他们疯狂报复，现在还只是针对低级军官，如果他们制造更大的行动，我们会更难堪。”
    从上海警察局特高科科长陈光炎，在金山大饭店被杀之后，胡孝民就加强了自己的安保。他现在去九风茶楼，要带几名手下，他在二楼喝茶，手下在一楼保卫。
    中岛信一说道：“雪狼打来电话，三大队接到任务，准备持续对宪兵队的人动手。”
    之前雪狼打来电话，提醒他军统要报复。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军统已经在行动。甚至，佐佐木也差点死了。
    胡孝民轻声说道：“可惜了。”
    中岛信一说道：“刚才雪狼打来电话，军统准备再次暗杀特高课的人，包括林少佐、渡边义雄和林资炯都是目标人物。”
    胡孝民惊讶地说：“什么？”
    这是他特意让雪狼说给中岛信一的，想让宪兵队有压力。现在这么些被袭击的日军军官，已经给了宪兵队压力。如果再把特高课的这些人列为目标，想必他们会慎重考虑。
    中岛信一说道：“我已经把消息转给特高课。”
    胡孝民说道：“那就好，特高课收到消息，应该不会有问题。”
    中岛信一说道：“你再去趟特高课，劝他们把万默林交出来。不是为了自身安全，而是为了上海的治安稳定。”
    胡孝民去特高课的时候，车上载着四个手下，他现在出门，不带几个人几把枪，是不敢出去的。
    在特高课外面，胡孝民碰到了林资炯，对方一脸讥讽地说：“胡处长，你又来干什么？”
    胡孝民问：“林主任这是要出去？”
    林资炯点了点头：“对，去一品香旅社。”
    胡孝民故意一脸担忧地问：“林主任没收到情报吗？军统可能对你下手。”
    他知道林资炯瞧不起自己，这样的“关心”，在林资炯看来，更像是讥讽。
    林资炯冷笑道：“我正愁抓不到军统呢？他们要送上门更好。你来干什么？”
    胡孝民诚恳地说：“还是万默林的事，为了上海的治安，我觉得有必要把他转到特工总部。”
    林资炯摇了摇头，语气异常坚定：“不行！特高课从来不怕任何人，更不会怕军统和帮会。如果军统再敢暗杀日军军官，我会提议处决万默林，另外，再从牢房提一百个中国人出来枪决！”
    在八仙桥小菜场万昌米号，万妻正在与徐彩臣谈话，她一脸担忧地问：“徐先生，默林什么时候能回来？”
    徐彩臣安慰道：“76号与南京政府都疏通好关系了，只要日本人点头，默林就能回来。”
    万妻问：“日本人能答应吗？”
    徐彩臣冷声说：“军统有人在操作这件事，最近不是死了好些日本人么？如果他们不放人，就杀到他们放人为止！”
    当军统告诉他事情的处理方法时，他当时有些担心。军统在上海的活动虽频繁，但杀的主要是汉奸。如果要杀日军军官，就没这么容易。
    哪想到，接连几天，军统连续出动，一个接一个日本人倒下，就连宪兵队的副队长佐佐木也差点死掉。
    这让他记住了一个名字：余升龙。
    徐彩臣知道，所有的行动，都是余升龙指挥的。
    他向军统提出，想当面感谢和结交此人。可军统告诉他，余升龙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见任何人。不要说徐彩臣，就连他的手下，也鲜有见过他本人的。
    这让徐彩臣很好奇，这个余升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一定是跟杜先生一样的英雄人物吧。
    胡孝民到特高课，直接向林少佐说明来意。他这次可不是代表自己来的，而是在梅机关的授意下来的。
    万默林对日伪还有用，他的存在，确实能稳定上海治安。杜月生在上海有多少门生弟子？谁能保证这些人，以后不倒向重庆？
    只要万默林不再与日本对抗，不跟重庆同流合污就行了嘛。至于释放万默林之前，先到特工总部转一圈，不是还想敲万默林一笔钱么？
    胡孝民的钱到账了，其他人还没得手呢？赵仕君声称要40万才放人，如果宪兵队把人放了，特工总部损失惨重。
    胡孝民回到极司菲尔路76号后，把万默林送到看守所，就兴冲冲地向赵仕君报告：“赵部长，万默林带回来了。”
    赵仕君脸上笑开了花：“好，日本人愿意放人，我们就好办了。”
    万默林现在是尊财神，他到了76号，等于自己的40万就要到手了。
    胡孝民提议：“部长，什么时候联系徐彩臣，好让他准备钱。”
    赵仕君微笑着说：“恐怕他一时之间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别看杜月生家大业大，实际上是个空架子了。”
    据他所知，杜月生离开上海前算过账的，总共亏空500多万元。
    胡孝民笑道：“万默林自己有钱得很，他的万昌米号可是日进斗金。”
    胡孝民正准备下班的时候，林资炯怒气冲天到了他的办公室。
    林资炯怒容满面地说：“胡孝民，你为何一定要把万默林提走？是不是他们给你送了钱？”
    胡孝民抱着手臂，缓缓地说：“林主任，话可不能这么说。”
    林资炯质问道：“从万默林刚被抓到宪兵队，你就居心叵测，我看你这个情报处长，是不是也跟重庆暗中勾结？”
    胡孝民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日元放到林资炯面前：“林主任，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知道了，林主任是想分一杯羹吧？”
    林资炯嗤之以鼻地说：“我会看上你这点小钱？重庆方面，不可能只给你这么一点吧？”
    胡孝民连忙说：“林主任，我跟重庆可从来没关系。”
    他暗暗叫苦，林资炯这是盯上他了么？

第六百五十三章 找死
    胡孝民说话的时候，把桌上的日元拿了回来。既然林资炯看不上，自己还省事了。
    看到胡孝民拿回钞票，林资炯手动了一下，蚊子再小也是肉，何况胡孝民刚才拿出来的，估计也有好几百，不算少啦。他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先拿到钱再说。
    林资炯冷笑道：“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去万昌米号拿过钱吧？与徐彩臣见过面吧？”
    胡孝民摇了摇头：“我去万昌米号确实拿过钱，也确实与徐彩臣见过面。那徐彩臣还跟日军军官有来往呢？难道说，他们也跟重庆有关系？林主任，你这逻辑一点都不通嘛。”
    他心里暗暗警惕，林资炯知道自己去万昌米号拿钱不算什么，毕竟他从万默林手里敲了十万一千元，这已经不是新闻。
    但他跟徐彩臣见了面，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当然，此事胡孝民并没有瞒人，回来之后他跟吴世强和赵仕君都说起过。他与徐彩臣又不发生关系，两人见面是很正常的。
    等会，他还要去趟八仙桥小菜场的万昌米号，跟万妻和徐彩臣说起40万赎罪钱的事呢。
    林资炯望着胡孝民，冷冷地说：“不要跟我耍小聪明，我会盯着你。”
    胡孝民提醒道：“万默林依然关在特工总部，军统对你的制裁令，估计也还没取消。林资炯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可轻易外出。”
    三大队对宪兵队特高课几人的制裁令，只停留在命令上。雪狼还想从中岛信一那里搞笔钱，去取消军统的这个命令。
    如果林资炯一定要盯着自己，那就对不起了。三大队可以不出手，让新二组行动嘛。
    林资炯拍了拍腰间的手枪，冷笑着说：“我一直等着军统，可惜，他们就是耗子胆，没一个敢来的。”
    晚上，在虞洽卿路一品香旅社，林资炯喝得酒足饭饱后，刚走出大门，新二组行动小组长卢义刚就从旁边冲了出来，他朝着林资炯抬手就是两枪：“砰砰！”
    林资炯都还没回过神来，就栽倒在地上。
    这个从朝鲜跑来中国，成为日本鬼子帮凶的二鬼子，终于得到了该有的下场。
    枪响之后，周围一片混乱，卢义刚也趁乱离开。旁边就有接应的人，等附近的巡捕赶来，他已经走远。
    林资炯被杀时，胡孝民正在家里看件，接到电话后，他马上驾车赶到了一品香旅社。他这么快赶到现场，还有一个任务，确认目标是否死了。
    胡孝民看着林资炯死的时候还睁着双眼，轻轻将他眼睛合上，叹息着说：“可惜。”
    渡边义雄比胡孝民晚到一步，看到林资炯的尸体后，他很是愤怒地说：“胡桑，这是谁干的？”
    胡孝民叹了口气：“我们得到情报，军统三大队要制裁林资炯，下午我还劝过他，不要单独外出。可他倒好，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喝酒。”
    渡边义雄突然问：“胡桑，什么时候释放万默林？”
    看到林资炯的尸体，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他也是军统制裁名单上的，这段时间渡边义雄从不单独外出。
    胡孝民说道：“快了。渡边君放心，我们会尽快抓到凶手。”
    他明白渡边义雄的意思了，这是想快点释放万默林，否则他的安全没有保障。
    林资炯的死，加快了释放万默林的步伐。甚至赵仕君答应，可以打个五折就放人。日本人那边催得急，他也想卖个面子给杜月生。
    徐彩臣听说价钱直接少了一半，自然很乐意，凑齐了钱后，就把万默林赎了出去。
    消息传到南京后，周费梅也终于放了心。万默林的事，他对得起杜月生和重庆的戴立。换成别人，与吴如树这样的人联络，还掩护和保护他们，早就死三回了。
    只是周费梅也有自己的烦心事，汪伪成立后，周费梅一手掌握财政经济和特工总部，可谓权倾一时。可日本人对汪政权控制得太过严密，他在外人面前是个高官，但在心里明白，自己其实就是日本人的奴才。
    他在日记里写道：两年前今日离开重庆，回首往事，恍如隔世。二年来不仅国家情势、个人身世发生无限变化，即世界情形与两年前亦有巨大变化，今后如何发展，非人力所能预知。唯观察日本疲惫情形，又似重庆见解为正当，而吾人为错误矣。
    随后，他又写道：新政权客少人稀，因得冷静考虑，深觉在汉在渝时，对日本之观察甚为错误。
    初信中日决战决不致扩大，用至扩大延长至今。继信日本军事行动必继续发展至重庆，乃日本无力再进。对我国估价过错，对日本估价过高，均根据错误。今事实表现，足以证明抗战派理论正确。
    周费梅对战局的悲观估计越来越严重，他相信日本必将失败，最后胜利必属于我国也。他的想法，也代表了汪伪上层大员一种比较普通的认识。
    万默林被放走后，享受了抗日英雄般的待遇，每天宴请的请柬如雪片般飞到杜公馆，吃了一段时间，竟然吃出了肠胃炎。
    胡孝民没再关注万默林，只要他不再跳出来，目前万默林是安全的。万默林出去后，胡孝民身边也不用加派护卫，他也有机会见到了刘尧。
    胡孝民问：“刘书计，军统最近让我从日本人那里获取新四军的情况，并且让我汇报，新四军的三山计划，是因为担心我们不北撤，还是有其他阴谋？”
    所谓的“三山计划”，指的是黄山、天目山和四明山，传闻新四军将南撤去这些地区发展根据地。
    刘尧问：“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胡孝民说道：“军统担心新四军北撤是假，实际是想往南撤，去黄山、天目山和四明山创建根据地。”
    刘尧说道：“放心，新四军不会南撤，国民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胡孝民说道：“军事上的行动我不懂，但从国民党的反应来看，他们很担忧，甚至做足了防范。”

第六百五十四章 突变
    快元旦时，胡孝民反而更忙，他得听取情报处的汇报，还要去五福公司拿这个季度的分红。
    与佐藤精一搞好关系后，五福公司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每个季度分到的钱也越来越多。拿到分红的第一件事，是送到赵仕君的办公室。
    胡孝民很贴心，给赵仕君送的分红有两部分，比如说这个季度分了十五万元，而上个季度只有十三万元，他分把这十五万的支票分成两张，一张十四万的，另外一张是一万元。
    这样的话，赵仕君和叶淑英都会满意，他们满意了，对胡孝民的印象也越来越好。
    赵仕君接过两张支票后，果然很高兴，他对胡孝民笑吟吟地说道：“孝民，明天我要去台北陪影佐祯昭过日式新年，这几天76号的事，你要多留意。”
    这是晴气庆胤给他争取的机会，影佐祯昭是南京政府的最高顾问，说是顾问，实际上是新政府的实际控制人。汪即卿、周费梅做的任何决定，都要先经过他同意。
    能与影佐祯昭一起欢迎日式新年，对赵仕君来说是难得的机会。
    胡孝民说道：“请部长放心，除了租界之外，其他地方绝不会出事！”
    日本人想过好新年？那是做梦！他早就给李林木发了信息，让三大队和新二组同时动手。1941年的元旦，得死几个小日本才行。
    赵仕君叹息着说：“我担心的就是租界。”
    胡孝民说道：“等哪天我们接收了租界，全上海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赵仕君突然说道：“日本人搞了个报复计划，这两天要给军统点颜色看看，如果需要我们配合的，你要全力以赴。”
    胡孝民诧异地说：“他们有军统的情报？”
    赵仕君摇了摇头：“不清楚，反正我们配合就是。”
    别人都说胡孝民能力低下，可他觉得胡孝民办事甚合自己心意。有的时候，手下太能干，未必是什么好事。只要对自己忠诚，能力再差也要重用。
    胡孝民心里一咯吱，日本人是故意没告诉赵仕君？还是赵仕君没在意此事？如果是前者，说明日本人有阴谋。
    离开赵仕君的办公室后，胡孝民去了趟梅机关。中岛信一手里控制着三大队的“雪狼”，日本人要对付军统，应该要重用雪狼才对。
    胡孝民递给中岛信一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厚厚的一沓日元：“中岛君，军统最近行动太过猖獗，快元旦了，是不是搞他们一下？”
    梅机关和宪兵分队的人，都没在五福公司中占股，可每次五福公司分红，胡孝民都会根据他们的职务，以及与自己的关系，分别给予一定的日元。这些日本人只喜欢日元，对他们来说，这比美元金条还好。
    中岛信一顺手接过信封：“当然，宪兵队已经有具体计划，到时可能需要特工总部配合。”
    胡孝民随口问：“是吗？那我得做好准备。中岛君知道他们的计划吗？”
    中岛信一说道：“今天雪狼打电话给我时，提供了一个情报，说军统准备在元旦搞暗杀活动。我想，宪兵队应该是在这上面做章。”
    胡孝民好奇地问：“雪狼提供了具体目标吗？”
    军统的歼敌计划：即对日寇格杀勿论，随宜处理，无须事先向上级报备。也就是说，在路上随便发现一个日寇，就能动手，根本不用像对其他汉奸那样，先侦查情况，再向上级报备，最后再动手。
    就连胡孝民，都不知道他们目标。反正，只要是穿着军服的日本人就可以了。所有的小鬼子，都死有余辜。
    中岛信一说道：“还没有，但雪狼会配合我们行动。”
    胡孝民一听，就知道中岛信一在骗自己。雪狼的原则是，从不参加日本人的行动。他的任务除了迷惑视听外，就只有从日本人这里弄钱。
    一次几千美元，搞得现在三大队和新二组，在上海区的外勤单位中，属于富得流油的那种。
    胡孝民高兴地说：“那就太好了。”
    回去之后，胡孝民紧急给李林木传了消息，让他立刻中止与日本人的一切联络！
    赵仕君不会骗自己，日本人对军统一定会有行动。日本人要掌握军统的情报，最常见的办法，是抓到军统的人，严刑拷打，让对方供招。可一般只要过了几小时，情报就会失效，对军统的破坏性不大。
    至于从内线获取情报，雪狼每次给的情报，要么是快失效的情报，日本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要么是似是而非的情报，日本人拿了也没什么用。
    胡孝民想不通，中岛信一为何要骗自己。这让他突然生出一种恐惧感，人之所以恐惧，并非是对未知的不解，而是担心这种未知会伤害到自己。
    然而，胡孝民的情报还是晚了一步。
    雪狼与中岛信一联络后，提出又要活动经费。中岛信一这次很大方，答应给雪狼五千美元，但有个条件，让雪狼配合宪兵队行动。并且，以后雪狼要听宪兵队的命令。
    雪狼一口答应，他还巴不得直接听宪兵队命令呢。梅机关目前不直接参与具体行动，军统最大的对手除了特工总部就是宪兵队。
    五千美元，雪狼岂有不要之理？只要日本人敢给，他就敢要。
    之前日本人与雪狼之间的交易都很顺利，把钱往电影院的座位下一放，雪狼坐在后排，悄悄拿走就是。
    然而，这次日本人在后排的后排，甚至左右侧，都安排了人。当李林木拿到钱的时候，日本人将他夹在中间。
    李林木被带到了宪兵队，当然，并不是怀疑他的身份，而是特高课长林少佐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雪狼”，宪兵队与梅机关不一样。在这里，雪狼要按照他的要求来做事。
    林少佐在办公室亲自接见了李林木，一见面，他就用汉语笑吟吟地说：“明天的电影不看了，要去听戏。”
    李林木机械式的回复道：“明天不听戏，去中央旅社吃饭。”
    他怎么也没想到，日本人会来这么一手。当林少佐说出暗语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没有暴露。

第六百五十五章 挨枪
    胡孝民是在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才知道李林木去了趟特高课。他暗暗吃惊，看来自己的感觉还是对的。日本人要对付军统，雪狼是他们最好的切入口。
    当然，也不能排除，宪兵队另外还有情报来源。日本人很狡猾，他们有了情报来源，想通过雪狼证实那个情报来源。同时，也可以考验雪狼，到底是否忠于日本人。
    雪狼在宪兵队，被逼拍了照片，签了自白书，履行了加入宪兵工作队的手续。在那种情况下，雪狼不履行都不行了。
    除了加入宪兵工作队，雪狼还介绍了三大队的情况。幸好胡孝民以余升龙的身份，提前告诉过他如何应对，否则雪狼未必能离开宪兵队。
    昨天晚上，胡孝民几乎一夜没睡，他在家里想了一夜。已经想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作为一名潜伏者，他的一次判断失误，有可能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对待任何事情，他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所有的可能都要考虑到。
    林少佐虽然还相信雪狼，可他把雪狼带回特高课，本身就说明，他开始对雪狼有了戒备。
    宪兵队准备借雪狼之手，打掉三大队，以报之前多位日本军官被杀之仇。日本人的报复心极重，林少佐为了打击军统，不惜把雪狼带回宪兵队。
    要知道，他的行为，很有可能暴露雪狼的身份。
    昨天，胡孝民给李林木传紧急情报，让他中止与日本人的合作。目前看来，雪狼已经到了该暴露的时候了。只有这样，才能把雪狼解救出来。
    按照日本人的计划，明天元旦，雪狼会“袭击”一名日本军官。到时候，行动必然失败，参与行动的军统人员，将带到宪兵队审讯。而雪狼会“紧急”联系其他人，宪兵队则跟在后面，一路抓捕。
    然而，晚上，雪狼突然给特高课林少佐打电话：“昨天我进特高课，有人看见了。李林木派交通给我传了信，让我汇报昨晚的行动。”
    他虽参加了宪兵工作室，也拍了照片，可用的是化名。如果特高课知道他就是李林木，恐怕昨晚就回不来了。
    林少佐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雪狼说道：“明天的行动继续，但我要一起被捕，顺势撤离。”
    林少佐摇了摇头：“不行，必须抓到李林木你才能走。”
    雪狼犹豫着说：“李林木很谨慎，除非有重要目标。”
    林少佐问：“军统目前最重要的目标是谁？”
    雪狼迟疑了一下，说道：“之前上海区给我们下过命令，要制裁你和渡边义雄。万默林出来后，命令还没取消”
    林少佐马上说道：“那就让渡边义雄出面。明天，渡边义雄会去四马路。”
    只要能抓到李林木，拿渡边义雄作诱饵，哪怕死在军统手里，也是值得的。
    雪狼高兴地说：“这就好办了。”
    1941年1月1日，元旦，登部队放假一天，很多日军军官穿着军服就上了街。对他们而言，军服可能是唯一的衣服。而且，军服也能让他们骄傲。
    就在元旦上午九时，日本军官高桥胜村，在江湾跑马厅被行动三大队击毙。这次的行动，并非雪狼负责。
    消息传到林少佐耳中，他很是气愤。此时他并不知道高桥胜村死在三大队手里，否则的话，他会更气愤。
    快十点时，日本军医西岩雄，在南京路被军统击毙。这次，是新二组干的。胡孝民身为新二组的组长，不能什么事都让三大队干了。
    制裁一名日本军官，不仅能震慑日军，也能在重庆军统的功劳薄上重重地记上一笔。
    有名有利，花费不多，派几个行动人员出动，碰到单身穿军服的日军就动手，实在是本小利厚的生意。
    一个上午，就死了两名日军，林少佐肺都快气炸了。他一直在等着雪狼的消息，渡边义雄已经去了四马路，这么好的目标，雪狼应该向李林木请示，三大队集中力量暗杀才对。
    渡边义雄身材矮小又肥胖，其实是很好相认的。渡边义雄难得单独去四马路，这也是军统难得的好机会。
    胡孝民此时也在四马路，他早上接到了林少佐的电话，让情报处派人四马路，军统很有可能会在四马路动手。
    范桂荣陪着胡孝民在四马路的一处茶楼坐着，他一边给胡孝民倒了杯茶，问：“处座，你说军统会来吗？”
    胡孝民说道：“既然特高课说会来，那就一定会来。”
    范桂荣眼尖，突然看到了正在街上走着的渡边义雄：“看，渡边义雄。”
    胡孝民问：“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吧？”
    范桂荣得意地说：“都在附近，只要军统敢动手，绝对跑不了。”
    配合特高课行动，情报处是义不容辞。赵仕君都叮嘱过，胡孝民本又是日本的朋友，当然会全力以赴。
    只不过，情报处将周围都控制住了，军统却一直不动手，他也没办法。总不能站在大街上，冲着天空大喊：军统的人，你们赶紧动手吧，渡边义雄到了。
    范桂荣警惕地望着四周：“处座，你觉得军统会动手吧？”
    胡孝民说：“肯定会动手。”
    他的话刚落单，突然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砰！”
    一颗子弹正中渡边义雄胸口，只见他捂着胸口，慢慢倒在地上。而周围的人四散而逃，枪手却不见踪影。
    胡孝民突然说道：“是长枪。”
    他探出身子，四处张望着。
    “砰！”
    又是一声枪响，这次的目标是胡孝民。
    或许是因为有感觉，胡孝民头偏了一下，子弹擦着他的脸颊射过。虽没击中，可胡孝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痛。
    范桂荣马上扶着胡孝民，关切地问：“处座，你没事吧？”
    胡孝民摸了一把脸颊，满手都是血，惊恐失色地说：“没没事，看清子弹从哪里射来的吗？”
    他心里大骂，李林木这小子又擅自加任务。你杀渡边义雄就行了，带上自己干什么？

第六百五十六章 回门计划
    胡孝民受伤后，第一时间去了医院，不管伤势如何，先去医院总是不会错的。
    检查的结果，伤势不重，耳朵擦破了块皮，脸上是被气流划伤。子弹如果再往旁边一公分，他这条命估计就保不住了。
    医生觉得包扎一下就能走人，胡孝民坚持要住院观察一下。另外，他耳朵上的纱布，要围着脑袋缠几圈，看上去要像受了大伤似的。他告诉医院，脑袋嗡嗡作响的，说不定有其他问题，想趁机做一个全面检查。
    胡孝民有钱又有势，医院拿他没办法，人家要检查身体，总不能不收吧？
    胡孝民才不想出院呢，这个时候出院，不仅要面对宪兵队的责难，还可能遭到军统的暗杀。
    李林木太不像话了，说好只杀渡边义雄就行，为何还要对自己开枪？
    要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就太冤枉了。不听命令，下次一定要狠狠地批评。还有雪狼，他快穿帮了。
    范桂荣到单人高级病床，看到胡孝民躺在床上，头上缠着纱布，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走到床边轻声说道：“处座，你没事吧？”
    胡孝民睁开眼睛，身子也没动，轻声说道：“还没死，事情怎么样了？”
    范桂荣叹息着说道：“只搜到一把长枪，人跑了。”
    胡孝民气道：“渡边义雄岂不白死了？”
    范桂荣说道：“渡边义雄没死，他穿了防弹马甲，只断了两根肋骨。”
    胡孝民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高兴”地说：“没死？那太好了。”
    他要是没中这一枪，肯定会去现场看看，说不定有机会第二次对渡边义雄动手。
    这样也好，胡孝民与渡边义雄共患难，两人见面之后，顿时亲切了不少。
    渡边义雄也躺在病床上，他是真躺，肋骨断了两根，暂时不能下床。看到胡孝民提着大盒小盒的礼物，有些感动地说：“胡桑，你自己都没出院，何必来看我呢？”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的伤不算什么，其实都不用住院。”
    渡边义雄不解地问：“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住在医院呢？”
    对中国人来说，医院是个忌讳的地方，很不吉利的。
    胡孝民得意地笑道：“住在医院可以收礼啊，看到了吗？这些东西都是别人送来的。”
    渡边义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自从胡孝民与顾慧英结婚后，他除了去南京的那几次之外，几乎每天都会在家里过夜。昨天晚上，胡孝民住在医院里，顾慧英给他送了饭菜。得知胡孝民的伤势不重，她才放心回去。
    胡孝民在住院，房间里的礼物快堆得放不下了。估计他还会住两天，把该收的钱都收完后才出院。
    昨天晚上，顾慧英与章详庆见了一面。她与章详庆很少见面，主要是顾慧英的身份，出来一趟不容易。一般情况下，都是通过刘妈与焦一诚交换情报。
    章详庆见化装之后的顾慧英，轻声问：“你的回门计划，什么时候进入下一步？”
    顾慧英化了装后，跟换了个人似的。要不是他们有暗号接头，又听得出顾慧英的声音，他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人是顾慧英。
    顾慧英轻声说：“胡孝民很警觉，中间有段时间对我很信任，最近似乎又有了隔阂。”
    章详庆沉声问：“他到底是不是？”
    顾慧英目光迷离，似乎又不是很肯定：“很像。”
    章详庆急道：“很像不行，得确定。要不，你下一步的计划如何启动？”
    顾慧英与胡孝民接触一段时间后，感觉胡孝民身上有一种熟悉的味道。顾慧英曾经参加过的外围组织，也加入过，对很熟悉。她在胡孝民身上，闻到了这种气味。
    至少，她敢肯定，冯香莲是有问题的。还有九风茶楼的贺佐临，也是有问题的。至于胡孝民有没有问题，这家伙太狡猾，一直没有露出破绽。
    顾慧英相信，如果胡孝民是，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她的回门计划很简单，通过胡孝民，重新回到。看似被胡孝民策反，实则打入地下组织！
    顾慧英沉声道：“胡孝民已经知道我的中统身份，他也知道你和焦先生，可他没有采取行动。甚至，还有意掩护我和焦先生。这足以说明，他与日伪不是一条心。我在胡孝民面前，也一直显示中统人员的身份。并且，还给他暗示，我曾经是。只要他们查，一定能知道我确实加入过，只不过后来脱党了。”
    章详庆轻声说道：“如果胡孝民真是，他一定会特别谨慎，绝对不会在你面前承认身份。你的回门计划，还需要一个催化剂。”
    顾慧英说道：“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让胡孝民感谢我的机会。”
    章详庆提议：“被动等机会很难，不如主动出击。”
    顾慧英喃喃地说：“主动出击？”
    章详庆缓缓地说：“如果突然有人指认胡孝民是，而你帮他解围，不就行了么？”
    顾慧英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可行，但还需要改进一下。赵仕君的疑心很重，如果他因此而怀疑胡孝民，那就不妙了。”
    章详庆说道：“你定计划，我全力配合。”
    顾慧英从后门回的家，到家后，在楼上待了好一会，才彻底恢复原样。
    刘妈一直在门口守着，等顾慧英出来后，问：“小姐，跟章组长谈得怎么样？”
    顾慧英随口说道：“还行，我们要密切关注新四军方面的情报。另外，上峰希望收到新四军将南窜的情报。”
    “回门计划”，她并没有告诉刘妈。胡孝民非常精明，如果告诉刘妈，说不定就会露出破绽。这个计划，知道的人越少越容易成功。
    刘妈不愧是老特工，对形势看得很清，脸上一喜，问：“是不是要对新四军动手了？”
    顾慧英提醒道：“我们只负责提供情报，剩下的事情，不该问的不问。”
    刘妈关心地问：“姑爷的伤怎么样了？”
    顾慧英脸一笑：“他就擦破点皮，要不是为了大肆收礼，早回来了。”
    胡孝民这样做，更让人觉得他是个贪婪无厌的汉奸。

第六百五十七章 顺势打入
    1941年1月6日，重庆国民党军队包围袭击了奉命背移途中的新四军军部和所属总队，制造了皖南事变。
    胡孝民是从广播中听到这个消息的，重庆方面先发的消息，说新四军向南移动，不听制止，为了制止，遭到新四军攻击，他们为了“自卫”，被迫“还击”。
    胡孝民原本想去见刘尧，到九如里5号，发现门口没有可以接头的暗号。他知道，刘尧不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刘尧一定急于与中央联络，及时接收中央的指示和精神。
    直到第三天下午，也就是8日下午，胡孝民才在九如里5号见到了刘尧。
    刘尧沉吟道：“这两天都在开会，中央指令八路军、新四军在政治上、军事上要提高警觉性，作好作战的充分准备。号召全国人民，要以最大的警惕性，注视事变的发展。时刻准备着，对付任何黑暗的反动局面！”
    胡孝民忧心忡忡地说：“我听说新四军主力突围的方向，正对着战斗力最强的四十师。在皖南蒋军的七个师中，四十师装备最精，战斗力最强，并配有德造卜福式山炮，又占有险要隘口。”
    刘尧点了点头：“是的，我军几次反复冲击，甚至一天冲锋七八次，都未能突破，遭到了很大的伤亡，使唤战斗力大受影响。”
    胡孝民叹息着说：“如果分散突围就好了。听说战场那一块这几天大雨小雨没停过，到处山洪暴发，隘路、坑谷变成了河流，使我军的机动性大受影响。此时又是月令下旬，天黑无月，晚上伸手不见五指，我军擅长的夜战也不好发挥。”
    天公如果作美，一场夜战就能把蒋军打是屁滚尿流。
    刘尧说道：“由于第三战区之前数月就有计谋扣发粮弹，我军的粮食弹药都大受影响。”
    胡孝民说道：“接下来，必将迎来重庆的，我们应该怎么办？”
    他虽是军统的中校组长，但心永远是红的。只要党一声令下，他随时能回归党的怀抱。
    刘尧沉声说道：“省委根据中央指示精神，结合上海情况，作出几项决定：一、省委认为，由于英法帝国主义推行绥靖政策，面对国民党，在日本帝国主义的压力下，英法会迁就日本，对革命力量进一步加强镇压。对此，必须有充分准备。同时，我们还是应当充分利用租界的特殊地位，配合党中央的宣传，揭露和反击国民党的投降阴谋。二、各级党组织和每个党员，都要进一步切实采取隐蔽措施，党员要进一步做到社会化、职业化。三、加强安全措施，对各级领导成员，甚至秘书、交通工作的党员都要进行审查，把有些有必要进行审查的人员送往延安审查，以纯洁党的内部。四、做好准备工作，准备掩护从皖南撤退来上海的党员干部，并负责护送他们回新四军。”
    胡孝民坚定地说道：“坚决执行省委决定。另外，我想发展冯五和顾慧英入党，重建码头情报组。”
    刘尧沉吟道：“冯五的思想较纯洁，经考察后可以发展入党。可顾慧英就不然，她以前虽是党员，后来自动脱党。再次出现，已经加入国民党，并且是上海市党部工作人员。76号成立后，又加入特工总部。这样的人，你能保证她的思想觉悟还在吗？”
    胡孝民说道：“我会暗中考察，也请刘书计跟知情人士了解一下她的情况。”
    顾慧英是中统的人不假，可她的心，未必在中统。从顾慧英的表现来看，顾慧英有可能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并且也愿意配合自己的工作。
    这说明什么？顾慧英或许还在以一个在要求自己。
    刘尧问：“赵仕君去台北，带回什么消息吗？”
    胡孝民说道：“影佐祯昭准备搞一个清乡的计划。所谓清乡，指的是日军准备在江南占领区划定某一地，首先进行军事打击，彻底消除地区内的抗日力量。同时，进行政治肃清与经济建设，建立规范地区，并逐步由点到面地推广到整个占领区，巩固日军的侵略成果。”
    这对活动在江南一带的新四军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可以预定的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的主要作战对象是新四军。
    刘尧一眼就看到了清乡计划的本质：“抗日战争已经进入相恃阶段，日军深陷侵华战争泥潭，为了确保占领区，巩固刚成立的汪伪政权，在中国掠夺更多的战略物资，才搞的这么个计划。”
    胡孝民说道：“这是一个相互利用，狼狈为奸的计划。汪即卿虽然号称掌控苏、浙、皖及宁沪，实际上，他的政令连南京都出不了。他也希望，靠着清乡，扩展自己的统治，加强自己的实力。”
    刘尧说道：“你要尽快搞到清乡的计划，如果能加入这个清乡工作就更好。”
    胡孝民点了点头：“我正在想办法，这也是要把顾慧英发展入党的原因。一旦我离开上海，她就可以继续为组织提供情报。”
    刘尧说道：“你先考察，组织再考察。清乡行动，没这么快开始，我们还有时间。”
    他当然希望，胡孝民能与顾慧英成为革命伴侣，在我党的历史上，有很多对这样的地下工作夫妇。他们为了掩护，先是组成工作夫妻，最后变成生活夫妻。如果胡孝民能与顾慧英成为真正的夫妻，对胡孝民的工作，确实很有帮助。
    胡孝民与刘尧见面的时候，代号雪狼的李林木，以化名林福全与林少佐见了面。雪狼身份已经暴露，最后的任务是给军统传递了一个假情报：渡边义雄会在元旦去四马路。
    可惜的是，军统太狡猾，用远距离射击。虽然没击毙渡边义雄，但军统的枪手也跑了。
    林少佐拍着林福全的肩膀，微笑着说：“林桑，我想派你去特工总部情报处。”

第六百五十八章 三大担忧
    李林木从现在开始，要把原来的经历全部忘掉，并以沈森的经历代替之。当初是他审讯的沈森，现在用到自己身上正合适。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李林木已经不存在，只有林福全，他给自己安排的职务是，三大队副大队长。
    听到林少佐的安排，林福全心中一喜。打入特工总部，不正是他所期望的么？他要向马宁一学习，潜伏在特工总部，为三大队源源不断提供消息，强有力的打击日寇。
    林福全一脸担忧地说：“当胡孝民的手下？他刚受了伤，不会怪罪于我吧？”
    在执行了新雪狼计划后，他其实可以撤离的。可日本人生怕他跑，又是给他拍照，又是让他写自白书，他觉得完全可以深入虎穴走一遭。经请示上海区，上峰也同意他潜伏在日伪内部，借机获取情报。
    林少佐说道：“你现在是我们的人，胡孝民绝不会为难你。”
    当胡孝民接到特高课林少佐的电话时，他很是吃惊，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李林木的身份，日伪确实没人知道。可是，沈森是柳娜梅策反的，她现在重庆执行任务，如果突然回来呢？李林木岂不是自投罗网？
    另外，三大队的行动一队，很多人都是认识李林木。当初他们待在一起，在大丰村一起狙击过宪兵队。这些人都是定时炸弹，只要他们有一人被抓捕并叛变，化名林福全的李林木就是死路一条。
    特工总部有很多从军统过来的人，如果有人认出林福全就是李林木，他的身份也马上暴露。林福全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李林木。
    胡孝民皱起眉头：“林少佐，这个林福全的身份查清了吗？是真心给我们做事吗？”
    林少佐笃定地说：“雪狼的大名，你应该也听过，不会有任何问题。”
    胡孝民淡淡地说：“既然阁下说没有问题，那自然就没问题。”
    挂了电话没多久，“林福全”就在渡边义雄的带领下，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之所以让渡边义雄过来，是想让胡孝民对“林福全”更加重视。
    渡边义雄自从与胡孝民同时受了伤后，对胡孝民大生好感：“胡桑，这是林福全，原来的雪狼，以后就在你情报处。人家是军统行动三大队的副大队长，受过专业训练的。”
    胡孝民的能力如何，暂且放到一旁，他差点死在军统枪下，令渡边义雄生出患难与共的感觉。而且胡孝民自己住院，还来看望他，提了那么多东西，事后他才知道，有个盒子里装着日元，这让他非常感动。
    胡孝民连忙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很是夸张地说：“渡边君，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复原，怎么就工作了呢？”
    站在渡边义雄身后的李林木，借机观察着胡孝民。五官端正，眉毛较粗，望着渡边义雄时眉开眼笑，一副正宗狗腿子的形象。
    他早听说胡孝民能力不怎么样，很擅长溜须拍马。这样的人，能在特工总部担任情报处长，也是一大奇观。
    渡边义雄介绍道：“这就是林福全。”
    胡孝民朝林福全拱了拱手，微笑着说：“大名鼎鼎的雪狼，幸会幸会。”
    林福全双腿并立，向胡孝民敬了个礼，恭敬地说：“卑职林福全，向处座报到。”
    不管胡孝民多无能，毕竟是情报处长，是他的上司，以后想在情报处混得开，还要靠胡孝民关照。
    胡孝民皮笑肉不笑地说：“好说，好说。”
    渡边义雄走后，胡孝民亲自送出情报处，返回办公室后，又坐回了办公桌后面。他这是摆架子，否则到会客区的沙发，气氛就会很融洽。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一盒烟，掏出一根夹在手指上，一边划着火柴一边说：“林先生，你说说雪狼的事情吧？”
    林福全没有其他人的机灵，看到他要抽烟，也不知道点火。
    林福全恭敬地说道：“我是在重庆成为雪狼的这次收钱时，被特高课带回宪兵队，结果被三大队的人发现，导致身份暴露。最后一次任务，原本是消灭三大队，结果也失败了，实在惭愧。”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不管中岛信一还是渡边义雄，都听不出异常。他最大的特点是左边的眉毛少了一截，隔得远看不出来，面对面就很明显。
    胡孝民抽了口烟后，随口问：“这么说，你跟柳小姐很熟悉吧？”
    林福全说道：“娜梅魅力无限，林某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胡孝民突然问：“听说柳小姐后背有几颗小痣，排成一朵梅花形状，不知真假？”
    林福全吓出一身冷汗，愣了一下后，说道：“这个似乎没有吧。”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柳小姐随时都会回来，你们很快就能团聚。”
    柳娜梅去重庆的时间不短了，算算真的随时可能回来了。一旦她回来，林福全马上穿帮。
    林福全平静中带着一丝惊喜：“是吗？太好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晚上我约一下中岛信一大尉，一起吃个饭，你们应该是老朋友了。可惜，秋田俊夫和冈田新大郎都出事了。”
    林福全问：“能与中岛信一大尉吃饭，是我的荣幸。处座，我去哪个部门呢？”
    他才不怕跟中岛信一见面，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 只要秋田俊夫死了，他与冈田新大郎和中岛信一的通话，都是他自己。与中岛信一见面，正好可以借中岛信一再次证实自己的身份。
    他知道，胡孝民对自己的身份可能有所怀疑，但愚蠢的胡孝民哪知道，真正的雪狼早就死了，自己一直扮演着雪狼。除了柳娜梅外，恐怕没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胡孝民说道：“你去四科当副科长吧，暂时委屈一下，目前没有合适你的职位。”
    林福全感激地说：“能当副科长已经很满足了。”
    胡孝民将自己的担忧，通过王淑珍报告给了上海区。他担心的三点，最有可能实现的是第一条。其他人指认林福全是李林木，还有办法解释，唯有柳娜梅，一眼就能识破他的身份。

第六百五十九章 试金石
    如果林福全在宪兵队，或许还安全些。毕竟那边认识他的人不多，与人接触的机会也少。林福全由渡边义雄送上任，除了说明他深得日本人信任外，估计还有一层意思：林福全依然在为宪兵队做事。
    胡孝民希望，如果可以，争取在重庆把柳娜梅干掉。毕竟，林福全打入76号也不容易。或者，在柳娜梅回特工总部前，让林福全撤离也行。
    胡孝民很不解，林福全打入特工总部如此危险，为何上峰还会答应？他真想以余升龙的身份告诉林福全，赶紧撤吧，随时都可能暴露。你要是暴露了，可能还会牵连到我。
    然而，胡孝民这次的情报，并没引起上峰的足够重视。相反，上峰还给胡孝民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柳娜梅即将回沪。
    胡孝民一脸惊愕：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柳娜梅要回沪，林福全必然会暴露，为何还不让他撤离？
    还是说，柳娜梅回沪后，并不会影响林福全的安全？
    得出这个结论时，胡孝民突然惊出一身冷汗，同时也很愤怒。
    上峰这是在拿林福全的生命当儿戏！
    上面提前知道柳娜梅要回沪，说明一件事，柳娜梅已经落在军统手里。让她回沪，是想让她担任双面间谍，暗中为军统做事。
    而林福全，将成为柳娜梅是否真心为军统做事的试金石！
    柳娜梅虽没回来，可胡孝民相信，她已经落到军统手里，并且答应替军统做事。
    此事胡孝民不好提醒林福全，从林福全进入特工总部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不能再发生横向联系。既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也是为了林福全的安全。
    况且，与林福全联络，随时会引火烧身。胡孝民谨小慎微，从现在开始，他把林福全当成定时炸药，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
    顾慧英早上在餐桌上，一边看着报纸，突然说道：“孝民，新法币发行了，旧法币怕是要开始作废了。”
    南京中央储备银行成立，周费梅为筹委会主席，开始营业，并发行中央储备券。币值为一元、五元、十元兑换券；一分、五分、一角、二角、五角辅币券。
    汪即卿发表局面训词，声称中央储备银行的成立，是一九四一年复兴经济工作的一件重要事业。他要求中央储备银行以有效的办法，救济恶性通货膨胀，并集中资力，扩充和平区的生产力。
    周费梅也发表声明，称：新法币指中储券，与旧法币等价行使。旧法币如跌至相当程度以下，当即稳定新币制。对于由香港流入上海的旧法币，将加以相当的限制。
    胡孝民叹息着说：“未必，但老百姓怕是要遭殃了。”
    中央储备银行是借了五千万作准备金起的家，也就是说，一旦发行量大，中储券随时可能成为废纸一张。旧法币跌不跌，胡孝民并不知道，但中储券，以后的信用度，一定不如旧法币。
    胡孝民也收到了指令，配合民众抑制中储券。上海银行钱业公会决议，坚决拒绝与中储行往来，也拒绝使用中储券。
    周费梅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他已经给赵仕君下令，让特工总部配合中储行上海分行，强力推行中储券。
    胡孝民的情报处，分到了十万中储券的任务。也就是说，情报处要在十天内，把这十万元花出去。76号的特务，拿着中储券上门买货，还没有哪家商户敢不卖吧？
    只要商户手里有了中储券，他们就不得不接受中储券。人都是自私的，总不能收了中储券，当废纸扔了吧？
    顾慧英突然问：“新四军的很多干部，都是上海过去的。他们在泾县遭到蒋军袭击，突围的人员，会不会来上海？”
    也在吃着早餐的关寿楣，听到顾慧英的话，拿面包的手突然停在空中。这也是她很忧心的问题，新四军很多党员干部，都是她的朋友和同志。
    胡孝民叹息着说：“当然会来，我已经下令，严密监视从外地进入上海的人群。可惜，我们在租界还没有执法权，否则这次能抓一批新四军的党员和干部。”
    如何配合和掩护这些好不容易突围出来的同志，是胡孝民面临的最新问题。
    上午，他特意去了趟登部队，向佐藤精一又要了几张派司。上海地下党有自己的交通员，一直以来向苏南、苏中、苏北输送人员和物资。然而，一些特殊的人员和物资，必须有特殊的渠道才行。
    一张登部队的派司，能保证路上畅通无阻。虽然上级还没有指示，可这种事真得做到前面。一旦组织有需要，说明到了紧急关头，也是考验自己的时候。
    他知道，顾慧英可能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她在情报二科，只能被动搜集情报，不像自己，能做更多的事情。
    胡孝民从登部长回来时，刚进76号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份，正是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柳娜梅，他停好车后，马上走了过去，一脸惊喜地说：“姐，你回来啦？”
    柳娜梅看到胡孝民，大步向他走来：“孝民。”
    她在重庆执行任务，真是受苦了。刚开始时，她的行动很顺利，也接近了个重要人物，还成为对方的外室。靠着这个人，她获取了大量情报，通过自己携带的电台，源源不断向宪兵队报告。
    甚至，她还借着新的身份，拉拢了沈森这个军统下水，成为代号为“雪狼”的潜伏者。沈森派到上海，她觉得应该能发挥重要作用。
    发展雪狼，是柳娜梅最引以为傲的杰作。人在重庆，却在上海军统有潜伏者，她绝对称得上谍报之花。
    然而，好景不长，她的电台很快被军统锁定，人也被军统密捕。
    到军统后，柳娜梅知道想活命就只能合作。她与戴立见了面，也答应给军统效力，成为中、日、伪三面间谍。
    胡孝民看着柳娜梅，关切地心：“姐，你受苦了。”
    柳娜梅说道：“听着你的这句话，姐的心暖洋洋的。”
    这次回到上海，她又有了新的任务，关于重庆的。

第六百六十章 李代桃僵
    军统派柳娜梅回上海，有两个任务：，具体任务是通过日伪截击新四军潜回上海的人员，以及破获上海地下党组织；其次，通过金融战和特工战，维持法币在上海的地位，狙击中储券。
    一旦法币被挤出上海，对大后方的国统区的经济，将是一个沉重打击。国统区的很多物资，还是通过上海采购。
    就算法币继续在上海流通，让中储券也进入市场的话，对汪伪新政府也是一大助力。有了中储行，能自己开印钞票，汪伪政府就不会缺钱花了。以后需要钱的时候，加大机器开足马力印就是。
    当然，柳娜梅回来时，军统也给她准备了一份大礼：军统精心炮制的一些假情报，让她可以应付日伪。
    其实柳娜梅昨天就回来了，先去宪兵队向冈村队长汇报了重庆的工作后，才回的特工总部。就跟林福全一样，身在特工总部，宪兵队那边也是有职务的。
    胡孝民突然轻声说道：“姐，你人在重庆，还为我们的工作提供了便利。你发展的雪狼，为我们提供了很多军统方面的消息。”
    柳娜梅对待“雪狼”林福全，有两个选择，揭露他的底细，证明她还是宪兵队的人。默认林福全的身份，向军统证明她是真心投诚的。
    柳娜梅轻轻摇了摇头：“雪狼的事我听说了，此人只为钱做事，并没主动提供太多情报。也幸好如此，否则他会比现在更早暴露。”
    胡孝民问：“他现在是情报四科的副科长，姐要不要见见？”
    柳娜梅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了，我等会要向赵部长报告，接下来一段时间，不会在这里露面。孝民，姐的行动，可能需要你的配合。”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姐的行动，我什么时候不配合过？一个电话，要人要枪要钱都没问题。”
    柳娜梅能继续信任他，这是一个好消息。
    柳娜梅不与林福全见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是交际处长，如果不想与林福全碰面，还是很容易的。
    或许，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两人不碰面，柳娜梅就没机会指认林福全。就算林福全出了事，也跟她无关，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柳娜梅说道：“你那边有没有新四军和上海地下党的档案？拿点给我看看。”
    胡孝民说道：“不多，我都拿给你。”
    柳娜梅这是明显要对付新四军啊，这是军统和日伪的统一目标。他们在其他方面或者会争执，但在方面，却是非常的默契。
    柳娜梅等会要去向赵仕君汇报，不知道赵仕君会是什么态度。
    自从黄一萍“总休息”后，胡孝民对赵仕君没有了原来的信心。他以前一度怀疑，赵仕君会是05号情报员。毕竟，赵仕君有在中央特科工作过的经历。
    真正的员，是不会干那种禽兽不如之事的。这是一个员最起码的良知，也就是说，赵仕君绝对不会是，至少，他不会是中国。
    胡孝民突然涌出一个想法，赵仕君曾经在苏联生活过，也受过苏共的训练，他不会参加了苏共吧？
    按照苏共的原则，一旦加入苏共，必须退出其他政党，包括。苏共在这方面，似乎没有特别的要求
    胡孝民原本要去九风茶楼的，但他一直在办公室等着，等着赵仕君给他打电话，喊他去高洋房说事。
    胡孝民站在窗口，观察着高洋房方向，等柳娜梅走出高洋房时，他桌上的电话也突然响了起来。胡孝民拿起话筒，那头果然传来了赵仕君的声音：“孝民，你过来一趟。”
    柳娜梅确实向赵仕君提出一个计划，她想以新四军突围人员的身份，借机摸清上海地下党的情况，特别是通往苏北的交通线，以及新四军在上海的办事处。
    只要能破坏地下交通线，破坏新四军在上海的办事处，她就能以地下党和新四军的身份，重建“地下交通线”，重建新四军上海办事处。
    柳娜梅的李代桃僵计划，如果成功，不仅能掐断上海地下党往苏北的交通线，也能把撤往上海的新四军全部截住。
    这个计划很大胆，也很有操作性。柳娜梅有个代号为“黑狐”的内线在华南情报局，只要再控制几个交通线上的交通员和上海新四军办事处负责人就行了。
    胡孝民好奇地问：“赵部长，柳处长一回来就执行什么重要任务？她要新四军和地下党的资料，是不是要针对？”
    赵仕君点了点头：“不错，她提出一个李代桃僵的计划，要切断上海地下党与苏北的交通线，打掉新四军在上海的办事处，截住从各地逃窜到上海的新四军党员干部。”
    胡孝民听后，很是赞叹地说：“这是一个宏伟的计划。”
    赵仕君没好气地说：“宏伟个屁，她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野心勃勃，实力又足以支撑野心。”
    他找胡孝民来，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如果可以，把柳娜梅的计划通报给关寿楣。
    胡孝民说道：“刚才她跟我说，可能需要情报处配合。”
    赵仕君点了点头：“表面上还是要配合的。”
    有些话不能说透，他相信胡孝民会领悟自己的想法。
    柳娜梅离开特工总部后，启用了之前处于静默的“黑狐”。两人在法租界一家小的旅馆见了面，黑狐见到柳娜梅很是激动，新四军被围歼的消息传到上海后，他对的未来非常失落。
    他是个悲观主义者，只要有不利消息，就觉得未来一片黑暗。
    黑狐认为，将面临重庆蒋军和日伪的两面夹击，可以预定，不久的将来，的生活空间会越来越少，直至被消灭。
    柳娜梅叮嘱道：“你要给我找一个合适的身份，让我可以找到地下党的组织，顺势摸清他们的地下交通线。”
    黑狐点了点头：“没有问题。”
    柳娜梅又说道：“你还要摸清新四军在上海的办公处地址，以及负责人。”
    黑狐轻声说：“我知道最近中央东南局有一位重要干部到了上海，由他负责安排皖南新四军总队北移中转路线。”

第六百六十一章 再次相遇
    柳娜梅与黑狐见面的时候，胡孝民与见到了刘尧。柳娜梅的李代桃僵计划，非常的阴险，他必须第一时间向刘尧报告。
    听着胡孝民的汇报，刘尧也很是吃惊。幸好有胡孝民在特工总部，否则柳娜梅的计划一旦得逞，造成的破坏将难以估量。
    刘尧沉吟道：“柳娜梅的事情，必须要了结才行。”
    上海地下党与苏北的交通线，关系到千千万万同志们的安全和生命。绝对不能毁在柳娜梅手里，江苏省委和新四军上海办事处，将以鲜血和生命，捍卫这条生命通道！
    胡孝民缓缓地说道：“或许，可以借日伪之手。”
    胡孝民并没说起柳娜梅的新身份，不管柳娜梅是不是加入了军统，像她这种坚定的分子，留着确实是个隐患。再说了，上海区也没向自己说明柳娜梅的身份，或许是为了保密，或许觉得没必要，自己也装作不知情便是。
    刘尧摇了摇头：“她不是想破坏我们的交通线吗？不是要打掉新四军上海办事处吗？咱们就再派一个人到她身边。”
    胡孝民诧异地说：“再派一个人？”
    华南情报局的苗贤，就是柳娜梅很早前布置的内线，突然再派个人到她身边，未必能记得她的信任。
    刘尧说：“还记得永安三厂的陈佐成吗？他在华蒙梅的劝导下，有悔过表现。虽被开除党籍，但要求进步，这次也回到了上海”
    胡孝民眼睛一亮：“陈佐成愿意配合么？”
    刘尧说道：“我想他应该是愿意的。”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那就好办了。”
    柳娜梅回来后，就没在特工总部待着。不要说陈佐成联系不上她，就连胡孝民都找不到她。
    但是，华南情报局的苗贤，一定是知道柳娜梅的。她想破坏地下党到苏北的地下交通线，必须联系苗贤。
    想让陈佐成接触到柳娜梅，只要让苗贤知道陈佐成到了上海就行。
    果然，苗贤知道陈佐成到了上海后，马上告诉了柳娜梅。得知陈佐成到了上海，柳娜梅大喜过望，这真是老天爷眷顾自己，这次地下党的交通线不完蛋才怪。
    陈佐成住在金神父路一家小旅馆里，他来上海已经两天，按照正常安排，他这两天就会转移。外地来上海的党员干部，最多三五天就会通过交通线转移去苏北。
    没接到组织命令前，陈佐成一般都会待在旅馆里。只有吃饭时，才会出去。他一个人单独住在这里，吃饭就在旁边里弄的一家小饭馆里。
    正当陈佐成中午要去吃饭时，刚走到里弄，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份。虽然对方戴着一副黑色眼镜，头上也有顶花帽，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曾经，就是这个人，让他灵魂出窍。
    陈佐成虽然有了心理准备，此时还是很激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昨天晚上，现在的省工委书计唐伟达，代表组织跟他谈了话。跟他说起了柳娜梅的事情，得知柳娜梅的意图，他也很惊讶。同时更吃惊的是，组织竟然洞悉了柳娜梅的阴谋。
    既然组织有要求，陈佐成自然不会反对。他表示全力配合，哪怕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阻止柳娜梅的阴谋。
    柳娜梅嫣然一笑，有如春风拂面：“只要我想，什么都能知道。你什么时候来上海的？”
    陈佐成黯然失色地说：“两天前，昨天打了个电话，没找到你。自从老刘出事后，我就”
    柳娜梅问：“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陈佐成提议：“换个地方说吧，前面的小饭馆没什么人。”
    柳娜梅有些意外：“好，吃饱了才有力气。”
    陈佐成见到自己，哪次不是猴急？他就住在旅馆里，多好的机会？
    陈佐成看了柳娜梅一眼，咽了咽口水，轻声说道：“这两天随时会有人通知我转移，旅馆不方便。”
    他现在还真不能跟原来那样，这也是他早就想好的理由。如果柳娜梅找到旅馆的房间，他也会要求到外面来谈话。
    刘记杂货铺是柳娜梅当初给陈佐成安排的交通站，他只去过一回，交通站就暴露了。他现在想怎么解释，柳娜梅都会相信。
    陈佐成到小饭馆后，尴尬地笑了笑：“我身上没什么钱了，请你吃不了好的。”
    他虽是执行特别任务，但也要跟其他同志一样，做好走地下交通线的准备。根据交通站同志的交待，他被要求：不能带惹人注目的东西，如较贵重的西药和脱离当地一般客商生活水平的衣衫、用品等等。
    柳娜梅微笑着说：“点几个好菜，我请你。”
    陈佐成解释道：“我们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留下来了，不能多带钱，免得引起别人的疑心。”
    柳娜梅叹息着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把你们混在老百姓当中，想查出来千难万难。”
    陈佐成低声说道：“是的，我们的行李，可以接受任何检查，绝对不会有任何违禁品。为了应付日伪，特别是伪警察的故意刁难，还要准备行贿：事先把钞票用纸包好，币值不必大，张数可多些，暗地里塞到他们手里，当然不会当场打开来看的，随手塞进口袋，吆喝几声，就会示意放行。”
    柳娜梅给陈佐成夹了块肉，看到他狼吞虎咽，轻声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想法？”
    那边的物质水平较低，想吃顿饱饭很难，要想吃顿好的，就更是难上加难。
    陈佐成一边大口吃着肉，一边说道：“既然遇到了你，当然是跟着你干了。”
    柳娜梅说道：“帮我把地下党的交通线摸清楚，把他们的总交通找出来，破获新四军上海办事处，你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天天有肉吃，有酒喝。”
    陈佐成喝了口汤，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说完之后，又横扫着碟子里的菜：“没问题，想让我怎么干？”
    柳娜梅说道：“我跟着你去趟苏北，把他们的活动规律和人员摸清。”
    陈佐成点了点头：“可以，怎么跟你联络？”

第六百六十二章 进展顺利
    柳娜梅回去的时候满面春风，她觉得自己的李代桃僵计划，成功指日可待。苏北的港口，都是日军控制，她需要与宪兵队沟通。
    柳娜梅得意地笑道：“冈村队长，我很快就能摸清地下党的交通运输线，请求宪兵队配合，在苏北抓捕地下党的交通员。”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陈佐成的突然出现，让她直接就能接触到地下党的交通线。
    光是陈佐成的配合，并不能解决问题，她需要地下党交通员的配合。只要抓进宪兵队，她相信一定能撬开他的嘴。
    冈村微笑着说：“恭喜你，很快就要破获地下党的要案。谍报之花，果然名不虚传。”
    柳娜梅说道：“请把人手准备好，这两天随时都会有消息传来。”
    有了陈佐成，柳娜梅无需再亲自出马，她只需要等着陈佐成的情报就行。与冈村商量好抓捕地下党交通员的细节后，她就回到了特工总部。
    这件事，她还需要情报处配合。到交际处后，她把胡孝民叫来。
    原本这事，应该去胡孝民的办公室谈，毕竟是请胡孝民帮忙。可情报处有个林福全，这是她不愿意面对的。
    到上海后，军统上海区的人告诉她，雪狼早就暴露，雪松也早被处死，现在的雪狼是军统的人取而代之，让她配合好，不要露出破绽。
    听到这个消息时，柳娜梅非常吃惊。雪狼曾经是她的骄傲，她在重庆，依然能影响上海的谍战。哪想到，雪狼早就暴露。
    她问过上海区的人，雪狼是怎么暴露的，对方却避而不答。
    胡孝民很快到了交际处，似乎没有看透柳娜梅的小心思，笑吟吟地说：“姐，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计划有变？”
    柳娜梅说道：“不错，我需要你准备几个擅长盯梢的，给我盯几个人。”
    胡孝民马上说道：“没有问题，我让一科的范桂荣亲自带队。一科四个情报组，全力配合，任凭姐调遣。要是还不够，可以把四科和五科都叫上。”
    柳娜梅诚恳地说道：“够了够了，孝民，谢谢了。”
    胡孝民能力确实不足，可很讲义气。他的手下，也都不是无能之辈，情报一科听自己调遣完全足够。
    胡孝民惭愧地说：“你是为了和平大业，何须言谢？姐巾帼不让须眉，一回来就有大行动，小弟实在汗颜无地呢。”
    顾慧英等胡孝民回来后，到他办公室兴师问罪：“柳娜梅一回来，你就往高洋房跑，当心有人说闲话。”
    胡孝民随口说道：“我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谁会说闲话？柳娜梅想对地下党的交通线动手，让我协助。”
    顾慧英惊讶地说：“你是情报处长都没这方面的情报，她一回来就发现了线索？”
    胡孝民解释道：“她在情报处当副处长的时候，我还只是个科长好不好？”
    顾慧英说道：“地下党的交通线，恐怕也不是那么好破坏的，你就没提醒提醒她？”
    胡孝民既然知道了此事，柳娜梅就一定不会成功。不仅不会成功，这次柳娜梅说不定会栽个大跟头。
    很多人都觉得胡孝民无能，没把他放在眼里，对他放枪了警惕。只有她清楚，胡孝民一直在扮猪吃老虎。情报处死了多少？出了多少所谓的军统内奸？宪兵队和梅机关，也死了好些日本人。
    这些人，要不是死在胡孝民手里，她才不相信呢。
    这也坚定了顾慧英想执行回门计划的决心，胡孝民跟她说这些事，其实已经信任她。甚至，觉得她也是。如果通过胡孝民，重新加入，她应该马上能接触到上海地下党的高层。
    第二天上午，柳娜梅终于接到了陈佐成打来的电话。
    陈佐成轻声说道：“刚才有个交通员来见我了，告诉我今天晚上去外白渡桥坐晚上九点到海门县青龙港的客船，船票也给了我。还跟我说了上船和登岸的注意事项，经过哪些地方，最后到达的目的地等。特别叮嘱，所有人不能互相打招呼，要装作不认识，每个人相隔二三米，一个跟着一个。”
    柳娜梅激动地问：“目的地在哪？”
    陈佐成说道：“明天清晨到海门县的青龙港登岸后，会经过大生三厂，中午到二甲镇。”
    柳娜梅问：“到二甲镇之后呢？”
    二甲镇还是和平建的地盘，肯定不是他们的目的。
    陈佐成说道：“暂时只说了这么多，其余事项，要明天到二甲镇后再告诉我。”
    柳娜梅安慰道：“地下党的安排很严密，今天晚上我也会坐这趟客船。交通员一定会跟你们一起去，到时候你要悄悄指认。”
    跟陈佐成一起的人，她并不关心。只要能抓到交通员，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柳娜梅马上向冈村报告：“冈村队长，我想请你在青龙港安排一次审讯，要有得力的人员，还要有足够的刑具。时间应该在明天清晨，地下党很狡猾，没有内线根本找不到他们。所有人都打扮得像普通人，根本无从抓起。”
    冈村很是欣慰地说：“哟西，我会让特高课的渡边义雄提前在青龙港等你。”
    下午，快下班时，柳娜梅又给胡孝民打了个电话：“孝民，辛苦你把情报一科的人叫上，跟我出去一趟。”
    从现在开始，她的李代桃僵计划正式进入实施阶段。
    柳娜梅先把人拉到外白渡桥附近的一家餐饮，请范桂荣等人好好的吃了一顿。大鱼大肉，但没有酒。喝酒误事，晚上的行动很关键，所有人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柳娜梅把范桂荣叫过来，安排任务：“范科长，你把兄弟们布置在外白渡桥周围，注意可疑人员。”
    范桂荣早得了胡孝民的指示，全力配合柳娜梅的行动，马上躬身说道：“是。”
    晚上八时，柳娜梅看到了匆匆赶来的陈佐成。他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箱，下了人力车后，直奔客轮。
    看到陈佐成上船后，柳娜梅也跟着上了船。

第六百六十三章 失踪
    看到柳娜梅登船，范桂荣也想跟着上去。他的人布置在外白渡桥周围，船上才应该是重中之重。然而，范桂荣的举动，却被柳娜梅制止。
    柳娜梅叮嘱道：“你们目标太大，我一个人上去就可以，免得打草惊蛇。船开走一个小时后，你们再收队，如有可疑人员带回情报处审讯。”
    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就敢带着电台去重庆潜伏，现在只是上船，况且到青龙港后，宪兵队有人接应，她还要带人干什么？
    范桂荣犹豫道：“可是”
    柳娜梅正色道：“不要可是了，没问题的，你们跟着上来只会坏事。”
    她特意化了装的，一副村妇的打扮，用块粗布包着头，外形看着一点都不像特务。
    范桂荣无奈地说：“好吧。”
    胡孝民的命令，是全力配合柳娜梅，服从她的命令，听从她的指挥。既然她不让登船，那不上去就是。
    柳娜梅提着一个包袱，踏着小碎步，“怯生生”地上了船。船舱里是一排一排的座位，她也不去找陈佐成，在角落里坐了下来，抱着包袱，靠着船舱，不时惊慌地张望着四周一下，又迅速低着头。
    柳娜梅在观察陈佐成，以及寻找他可能的同伙。一个交通员，会带五六个，甚至十来个人走这条线。他们这些人一个跟一个，像串糖葫芦似的。
    船开之后，船舱的灯也关闭，除了门口有个幽暗的灯光后，船舱一片漆黑。快半夜时，柳娜梅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看清正是陈佐成。
    柳娜梅顺势靠了过去，船上马达的轰鸣声，外面的风浪声，能很好的掩盖他们的说话声。况且，他们靠得很近，就算是前后排座位的人，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陈佐成在柳娜梅的耳边轻声问：“你带了几个人？”
    柳娜梅吐气如兰，在陈佐成耳边说话时，故意靠得很近，嘴唇碰到了他的耳垂：“就我一个，你们有多少人？”
    陈佐成察觉到了异样，全身一个激灵，身体突然变得僵硬。
    陈佐成轻声说：“四个人。”
    柳娜梅诧异地说：“我怎么没注意？”
    陈佐成悄声说：“他们就在你后面。”
    柳娜梅大惊失色，刚要说话，发现双手被陈佐成扣住。而身后突然冒出一块手帕，突然捂住她的口鼻。柳娜梅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想挣扎，但身后的人力气很大。而旁边的陈佐成，也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她丝毫动弹不得。
    柳娜梅眼中满是惊恐和疑惑，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更糊涂了。陈佐怎么成了的人？他跟自己发生了男女关系，能容得下他？他老婆华蒙梅能容得下他？
    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几秒钟后，她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很快就昏迷。
    范桂荣在客轮开走一个小时后，带队撤离。回到特工总部后，给胡孝民家里打了个电话，向他报告外白渡桥的情况。
    他是胡孝民的人，这一点到哪里都不会改变。只有紧跟胡孝民，他才有未来。
    胡孝民问：“你看着柳处长上了船没有？”
    刘尧要“了结”柳娜梅的事情，他并不知道详情。但他知道，只要柳娜梅上了客轮，就凶多吉少。
    我党一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如果柳娜梅步步紧逼，最终的结果是自掘坟墓。
    范桂荣说道：“上去了。”
    他擅长盯梢，眼睛是很厉害的。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目标跑了都不知道。
    胡孝民有些不满地说：“为何不派人跟着？”
    范桂荣连忙解释道：“柳处长不让跟。”
    胡孝民不满地说：“你啊，柳处长不让跟，你就真的不跟了？你想过没有，如果她在船上遇到危险怎么办？一个女的，孤身一人在船上待一个晚上，能让人放心吗？算了算了，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船已经开走一个多小时，不管是谁都追不回来。这个时候，对柳娜梅的安全表示担忧，时机非常合适。
    顾慧英等胡孝民挂了电话后，从卧室披着衣服走了出来：“怎么啦？”
    胡孝民一脸担忧地说：“柳娜梅没带人，就上了去青龙港的客船。这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顾慧英安慰道：“柳处长能独闯重庆的龙潭虎穴，坐船去青龙港算得了什么？那条船上，都是普通老百姓，难道说，柳处长连普通老百姓都不如？”
    她心里清楚，胡孝民这么说，一定有其用意。或许，柳娜梅今天晚上会出意外。又或许，柳娜梅真会有危险。
    不管如何，这一切都与胡孝民脱不了干系。
    胡孝民不说，她也不好多问。想必，明天就会有结果，也能再次见识胡孝民的手段。
    胡孝民自嘲地笑了笑：“这倒也是，我可能太紧张了，睡觉吧。”
    胡孝民躺在地板上，很快就进入梦乡。而在床上的顾慧英，反倒难以入眠。她在想着，胡孝民会用什么手段阻止柳娜梅的计划呢？
    他待在家里，又是怎么遥控船上的一切呢？
    还有，胡孝民平常不是在情报处，就是在九风茶楼，他是怎么与地下党联络的？除了地下党的身份，胡孝民会不会还有其他身份？
    胡孝民上车时，看了顾慧英一眼，发现她双眼通红，还有黑眼圈，随口问了一句：“昨晚好像没睡好？”
    柳娜梅是破坏我党的地下交通线，顾慧英自然会很关切，或许她昨晚在为地下交通员的安全担忧，又或者是担心柳娜梅破坏我党的交通线。
    顾慧英说道：“我也担心柳处长的安全，总觉得眼皮跳得厉害。”
    胡孝民微笑着说道：“她见惯了大风大浪，我们是杞人忧天。”
    然而，到情报处后，胡孝民接到了一个坏消息：柳娜梅失踪！
    渡边义雄带着宪兵队的人，在青龙港张网以待，可等到所有人下船，他都没见到柳娜梅。一怒之下，渡边义雄把全船的人都扣押。
    胡孝民马上把范桂荣叫来，再次向他了解昨晚在外白渡桥的情况。

第六百六十四章 落水
    胡孝民再次了解情况，只想确定一件事：柳娜梅有没有下船。
    这一点，范桂荣没办法证实，她只看到柳娜梅上船，当时离开船还有一个小时，上下船的人不少，柳娜梅又最擅化装，他实在没办法确认。
    胡孝民喃喃地说：“渡边义雄在青龙港没见到柳处长，而船上也没少人，难道说柳处长凭空消失了？”
    范桂荣问：“处座，会不会真是下船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只有柳娜梅提前下了船，才能解释这一切。
    胡孝民反问：“如果她下了船，为何没来特工总部？”
    范桂荣哑口无言：“这个”
    胡孝民叮嘱道：“你再去外白渡桥，再发动全处的人，四处寻找柳处长。”
    胡孝民则亲自去了宪兵队，向林少佐建议，扣押全船人只会切断交通，影响经济，无济于事。
    胡孝民提醒道：“林少佐，还有一种情况，因为特殊原因，柳处长提前下了船。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出意外。船上都是老百姓，就算有，也不会对柳处长不利。他们的目的，只为安全抵达苏北。”
    林少佐摇了摇头：“渡边义雄已经在审讯。”
    胡孝民提醒道：“如此大动干戈，会不会影响柳处长的计划呢？”
    林少佐正要说话的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抓起来一听：“哟西，渡边义雄，把人带回来，其他人放行。”
    胡孝民听到林少佐的话，心里暗暗吃惊，渡边义雄抓了什么人？
    渡边义雄抓回来的人，在宪兵队待了一天后，第二天就送到了情报处。听到对方自称陈佐成，胡孝民明白了。
    陈佐成下巴有点尖，看向胡孝民时，目光有些畏惧，唯唯诺诺的。
    胡孝民问：“你就是柳处长的线人？说说吧，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佐成摇了摇头：“柳小姐确实上了船，刚开始她在船上转了一圈，后来去甲板透气。正式开船后，船舱的灯就关了，我们之间刚开始就说好，不打招呼的，天亮之后再去找她，就没看到她的身影。”
    胡孝民问：“你觉得她是下船了，还是出事了？”
    陈佐成摇了摇头：“不好说，昨晚风大浪急，如果她去甲板上，确实有可能失足落水。”
    随后，胡孝民向赵仕君汇报。不管如何，柳娜梅都是特工总部的人。
    赵仕君听了胡孝民的汇报，叹息着说：“看看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搞得人都失踪了。”
    胡孝民说道：“我想，她应该不至于出事。重庆的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在上海还能出事不成？最大的可能性是下了船。”
    赵仕君说道：“你派人去找找，不管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胡孝民说道：“好，我再去问问船上的工作人员。”
    堂堂特工总部的交际处长，突然失踪，总是不应该的。
    最终，胡孝民用钱买到一个消息，半夜时，确实听到有什么落水的声音。只不过当时马达声音很大，也就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很有可能是有人“失足落水”。
    这个消息，让胡孝民很振奋，他马上安排人，在相关水域找捞，并在下游寻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天之后，在下游的一处拐弯处，终于发现了一具已经泡得发胀的女尸。经确认，正是柳娜梅。
    经检验，柳娜梅并无明显外伤，应该是呛死。
    一代谍报之花，死于失足落水，实在令人唏嘘。
    胡孝民为柳娜梅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她的死，保住了地下党的交通线，避免新四军上海办事处遭到破坏。同时，也让陈佐成顺势打入特工总部。
    对陈佐成的安排，胡孝民特意与刘尧见了一面。
    刘尧沉吟道：“可以让他潜伏在特工总部，但有两条，第一，不发展下线，第二，不主动获取情报。只要遵循这两点，陈佐成就是安全的。”
    作为一名曾经叛党的同志，陈佐成要重新赢得组织的信任非常难。或许，他一辈子都要为了证明自己的忠诚而努力。
    陈佐成与胡孝民是两条线，两人不发生横向关系，这对双方都有利。
    柳娜梅的死，对军统的打击也很大，她才加入军统不久，军统原本对她寄予厚望。哪想到，刚开始行动，就“失足落水”。
    胡孝民接到命令，让他彻查此事。胡孝民回复，多方调查，确系落水身亡。
    他绝对不会承认，柳娜梅是死在手里。这段时间，新四军驻上海办事处的任务非常紧张，每天都有千辛万苦回到上海的新四军干部，还有从大后方以及香港、南洋等地过来的爱国青年和学生。
    这些人，都要通过地下党的交通线，秘密输送到苏北。如果交通线受到破坏，将造成多大的损失？
    同时，胡孝民接到任命，让新二组制裁中央储备银行专员兼驻沪推销主任程达平。这是阻击中储券在上海的发行，胡孝民自然不会推辞。
    他马上给新二组情报小组长汤伯荪下令，让情报小组二十四小时盯着程达平。此人往在法租界，有利于军统的行动。
    很多汉奸都喜欢住租界，毕竟那里能少受日军的骚扰。但是，他们也更容易受到抗日组织的制裁。
    日伪的力量，暂时还不足以完全渗透租界。
    陈佐成到情报处后，顾慧英对这个曾经的很有兴趣。陈佐成被柳娜梅拉下水后，一直潜伏在的部队里，要不是这次柳娜梅让他参加行动，陈佐成现在还很好的潜伏着。
    顾慧英仔细看过陈佐成的档案，以及他写的自述书。陈佐成本是永安三厂的工人，因为积极参与工人事务，被工厂开除。做联络工作时，认识柳娜梅，继而被拉下水。
    顾慧英注意到，他的妻子华蒙梅也是，目前还在那边。
    顾慧英晚上在家时，突然问道：“孝民，你觉得柳娜梅意外落水，与陈佐成有关系吗？”
    胡孝民笃定地说：“当然有关系。”

第六百六十五章 黑锅
    顾慧英有些诧异，胡孝民可是难得承认这种事。
    其实，她最关心的是，柳娜梅的死，是不是胡孝民一手安排的？
    这个问题，她知道，就算问，胡孝民也不会回答。
    顾慧英很是好奇地问：“什么关系？”
    胡孝民解释道：“要没有陈佐成，柳娜梅就不会上船，她不会上船，自然就不会落水。”
    顾慧英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对，要不是陈佐成，柳娜梅就不会死。”
    她相信，陈佐成有问题。没有陈佐成的配合，柳娜梅绝不会“失足落水”。也就是说，陈佐成很有可能配合了胡孝民的计划。
    甚至，陈佐成很有可能并不是柳娜梅的人。或者说，他又再次反水，成了的人。
    第二天早上，宪兵队的林少佐，突然给胡孝民打电话，让陈佐成再去虹口宪兵队说明情况。胡孝民也没在意，柳娜梅这个日本陆军少佐，又是谍报之花死了，日本人想必不会甘心。
    因为陈佐成的身份，胡孝民也没跟他过多的交流，吩咐范桂荣转告。表面虽没重视，可胡孝民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快下班时，胡孝民特意问起范桂荣。
    范桂荣摇了摇头：“陈佐成还没回来。处座，要不我去问问？”
    胡孝民点了点头：“可以。”
    范桂荣询问的结果，让胡孝民感觉不妙：陈佐成还需配合宪兵队工作。
    陈佐成的问题都交待清楚了，也经过了宪兵队的初审，还有必要配合他们的工作吗？真要配合，也是配合特工总部的工作才对。
    胡孝民不好再去问，回到家后还有些心神不宁。
    这些，都落在顾慧英眼里。她心里更加断定，胡孝民知道陈佐成的身份。
    顾慧英到楼上后关切地问：“怎么啦？”
    胡孝民随口说道：“没什么，今天宪兵队要调陈佐成，刚才范桂荣报告，陈佐成还没回来。他一个的叛徒，宪兵队还当个宝。”
    在顾慧英面前，他确实没什么戒备心理。他已经认定，顾慧英是我党的同志，就算之前脱党，那也是有特殊原因的。他相信，只要一声令下，顾慧英就会马上归队。
    作为一名党员，胡孝民能体会到，没有组织，生活是多少乏味。一个人如果没有了信仰，整个生命都是灰暗的。
    顾慧英提醒道：“宪兵队未必会把他当成宝，有可能是想让他背祸。”
    胡孝民喃喃地说：“背祸？”
    顾慧英说道：“柳娜梅死了，总得有人承担责任吧？当时就陈佐成在船上，他不承担责任，谁承担责任？”
    刚才她在胡孝民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深深地忧虑。这再次证实了她的判断，胡孝民是知道陈佐成身份的。
    事实上，今天宪兵队之所以会让陈佐成过去“协助”调查，是因为宪兵队接到了匿名举报电话，有人告诉渡边义雄，陈佐成是。柳娜梅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陈佐成谋杀。
    顾慧英与胡孝民谈话的时候，陈佐成已经受刑完毕，正在招认。
    陈佐成本就是意志薄弱之人，要不然，他会被柳娜梅用女色迷倒？在宪兵队渡边义雄刚准备对他用刑，才刚把他挂在铁钩上，一顿鞭子都没打完，他就喊着要招了。
    渡边义雄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反而用蔑视的语气说道：“中国人就是贱，跟你说了一天都不承认，一用刑什么都招了。”
    陈佐成诺诺连声，他双手扶着下巴，刚才铁钩刺入了他的下颌，已经见血了。
    渡边义雄冷哼道：“把你的事情，详细写出来，如果漏了一个字，马上把你挂上去！”
    他现在其实很兴奋，抓到一个，还答应与自己合作，想必能抓一窝的。
    胡孝民第二天早上醒来得特别早，昨天晚上他没怎么睡，一直在想陈佐成的事情。他配合宪兵队的调查，一去就是一天。如果日本人让他背黑锅，陈佐成死到临头，会不会再次叛变？
    胡孝民凡事总喜欢作最坏的打算，以他对陈佐成的了解，他也相信，只要日本人动刑，陈佐成肯定会叛变的。
    顾慧英在吃早餐时，发现胡孝民手里拿着报纸，一直没有翻动，故意问：“你好像没睡好？”
    陈佐成的事情，一定是让胡孝民担忧了。如果陈佐成是，胡孝民也是的话，柳娜梅之死，就是胡孝民策划，陈佐成执行。
    陈佐成昨天在宪兵队肯定不好受，对一个已经叛变过一次的人来说，他已经不值得信任。甚至，永远都不会被信任。
    胡孝民点了点头：“是的。我在想，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要孩子？”
    顾慧英原本还想试探一句，胡孝民的话令她措手不及。每次只要说到孩子的问题，相当于直接扔了个炸药包过来，她都不敢接。
    到情报处后，胡孝民给渡边义雄打了个电话，问起陈佐成的情况：“渡边君，宪兵队有什么工作需要陈佐成配合这么久？”
    渡边义雄说道：“关于柳娜梅和方面的工作，胡桑，陈佐成可能短期内不会回特工总部了。”
    胡孝民心里一咯吱，渡边义雄的话，他连半个字都不相信。陈佐成短期内不会回特工总部，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吧？
    既然渡边义雄这么说，胡孝民就没再问起陈佐成的情况。哪怕心里再急，也不能再问。
    胡孝民安排好处里的工作后，准备出去，正好碰到了顾慧英，她问了一句：“要出去？”
    胡孝民问：“去九风茶楼，要不一起？”
    顾慧英点了点头：“好啊，我都很久没去那里了。”
    今天她是特意想跟着胡孝民的，陈佐成到了宪兵队，很有可能已经叛变，她知道胡孝民非常焦急，就是想看他到底能不能沉得住气。
    胡孝民给顾慧英拉开车门，微笑着说：“记得第一次去九风茶楼，还是你带我去的。”
    顾慧英感慨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ps:今年儿子十周岁生日，要陪一天，保二争三。

第六百六十六章 继续
    顾慧英记得，第一次带胡孝民出去谈话，也没合适的地方，就去了九风茶楼。没想到，自那之后，胡孝民倒与九风茶楼结下了不解之缘。
    胡孝民与顾慧英刚走进九风茶楼，身为掌柜的春三迅速飞奔过来，看到顾慧英，他也是一愣。但很快，就认出了处座夫人。
    春三点头哈腰地说：“处座好，夫人好。”
    胡孝民见顾慧英发愣，解释道：“春三现在是九风茶楼的掌柜，也是我们这个情报站的负责人。”
    顾慧英笑了笑：“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胡孝民说道：“走吧，去楼上坐坐。”
    胡孝民很体贴，上楼的时候，在楼梯中间等着顾慧英，顺手拉着她的手说：“你穿着高跟鞋不方便，可得小心点。”
    顾慧英走得很慢，被胡孝民拉着手后，身子一颤，差点一脚踩空：“没事没事。”
    胡孝民用力一拉，稳住了顾慧英的身体：“我就说要小心点嘛。”
    自从二楼东首的包厢成为他的专用包厢后，春三在这上面花了很多心思。把里面的家具全部换成红木的，又担心胡孝民坐久了累，加了张意大利的长沙发，可坐可躺。
    胡孝民到顾慧英到包厢后，春三提着一壶龙井和四色点心进来了，摆好之后，给他们倒上就躬身退了出去。他知道胡孝民不喜欢被人打扰，有事自然会吩咐自己。
    胡孝民等春三出门的时候，突然说道：“今天不见人，一心陪夫人。”
    春三躬身说道：“好咧。”
    顾慧英等春三走后，打量着这个包厢，还坐在长沙发：“你这日子过得可真悠闲。”
    这里打开对着戏台的窗户，是最好的看戏位置。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又显得很安静。
    胡孝民端起茶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抿了一口后，才说道：“这里也算半个办公室，今天你来了，我一心陪你。”
    顾慧英好奇地问：“你平常在这里都做些什么？”
    胡孝民说道：“有生意上的，也有工作上的。”
    顾慧英说道：“今天我来，岂不是影响了你？”
    胡孝民摆了摆手：“不算影响，他们的事情，可以拖一拖的。夫人来了，谁敢来惊扰？你喜欢听什么戏？今天我陪你好好听一场。”
    顾慧英并不在乎听什么戏，她只要跟着胡孝民就可以了。她想看看，胡孝民会不会向自己坦白身份。她的回门计划能否成功，可都着落在胡孝民身上。
    然而，直到中午，胡孝民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整个包厢，除了春三来加了两次水外，就再没其他人来过。
    胡孝民伸了个懒腰：“中午回家吃饭吧，昨晚确实没睡好，下午补一觉。”
    顾慧英倒想胡孝民搞点什么小动手，比如带自己去租界吃饭，可她又不好主动提出来，只好把话题引到陈佐成身上：“陈佐成刚到特工总部，又被宪兵队调走，你不觉得奇怪吗？”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道：“他本是渡边义雄带回来的，宪兵队要怎么使用，留在宪兵队，还是交给情报处，都由他们决定就是。像陈佐成这样的人，留在情报处反而是个祸害。”
    他没有告诉顾慧英，刚才上楼的时候，已经把情报传出去了。九风茶楼上楼的楼梯扶手外侧，有一个隐蔽的缝隙，正好可以塞进一张钞票。
    九风茶楼原是码头情报组的交通站，贺佐临走后，交通站也随之撤销。但贺佐临在九风茶楼，还留了一个同志。那个同志并不是码头情报组的成员，他只是以九风茶楼的职业，掩护地下工作。
    但是，如果他看到楼梯上有紧急情报的暗号，就会自动启动，为胡孝民传递紧急情报。
    每天只要经过楼梯，他都要看看是否有暗号，今天，他终于看到了。趁着给楼梯擦拭的机会，他巧妙地取走了情报，又找了个机会，请了一个小时的假。
    胡孝民与顾慧英聊着天时，情报已经传了出去。
    渡边义雄虽没言明陈佐成的事情，但胡孝民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根据目前的情况，他也基本能推测出事情的真相。陈佐成靠不住，组织上要作好他叛变的准备。
    事实上，在得知陈佐成被渡边义雄带走后，组织上就作好了这样的准备。只不过，陈佐成骗过了日本人的审查，才让他有机会继续为党工作。
    顾慧英一直等着胡孝民出手，哪想到他早就把情报传了出去。中午下楼的时候，胡孝民看到楼梯间的扶手下多了一道粉笔印，他知道情报已经取走。
    这样他就能更好好休息一下，昨天晚上，为了陈佐成的事情，他几乎没睡。
    胡孝民在家里吃了饭便睡，顾慧英反倒不自在了。她仔细回忆着今天胡孝民的行为，一定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昨天晚上，胡孝民对陈佐成的事很担忧，今天却像没事人一样。胡孝民很会演戏，可她对胡孝民非常关注，他的神情告诉自己，胡孝民没再把陈佐成的事情放在心上。
    渡边义雄看着陈佐成的口供，向林少佐报告。竟然把陈佐成策反，还借陈佐成之手，除掉了柳娜梅。
    柳娜梅死后，李代桃僵计划自然无疾而终，地下党的交通线，新四军的上海办事处，都安全了。
    渡边义雄觉得，自己应该继续执行李代桃僵计划，彻底破坏地下党的交通线，打掉新四军上海办事处。
    林少佐看着陈佐成的口供，随手扔到了桌上：“陈佐成既不能主动获取情报，也不能发展下线，说明对他并不十分信任。而且，他已经被开除党籍。这个人，对我们的用处不大。”
    渡边义雄说道：“陈佐成确实不重要，可他老婆却是货真价实的。还有，他认识江苏省工委书计唐伟达，他们两人曾经都在永安三厂。”
    林少佐问：“你有什么计划？”
    渡边义雄阴险地笑了笑：“继续执行李代桃僵计划，加强苏北港口的检查，把新四军的党员干部困在上海。把新四军上海办事处的人，从地下逼出来。”

第六百六十七章 三得
    陈佐成再次叛变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一时走错了路。现在才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坚定的信仰，只是一个机会主义者罢了。他对党的忠诚，经不起任何考验，敌人一用刑，所谓的信仰就被生命取代。
    真正的员，会用鲜血和生命捍卫自己的信任！
    陈佐成知道，想活着，就得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在上海也没什么关系，只有原来永安三厂认识的那些人，日本人最感兴趣的可能是唐伟达，现在是江苏省工委书计。
    另外，就是他老婆华蒙梅，她是个真正的党员，肩负着组织的重任。自从刘记杂货铺出事后，陈佐成就被开除党籍。从那之后，华蒙梅的工作，他就不是很清楚。
    有一点他明白，组织对华蒙梅很重视。如果能把华蒙梅拉到这边来，不仅还能做夫妻，他也会因为华蒙梅的情报而享受荣华富贵。
    陈佐成知道，华蒙梅还在上海。他向渡边义雄表示，会尽力联络华蒙梅，并劝她替新政府做事。吃不饱穿不暖，跟着他们有什么前途？
    陈佐成到渡边义雄的办公室，脸上挂着讨好似的笑容：“渡边先生，我想去找华蒙梅，做做她的工作。”
    渡边义雄摇了摇头：“你太太当然要找，但更重要的是你的联络员。”
    陈佐成到宪兵队一天，就答应合作，特工总部的人，还不知道他已经供认，以为陈佐成在配合宪兵队工作。找华蒙梅，虽然可以劝说华蒙梅，但也有可能被她察觉。
    最稳妥的做法，还是把他的联络员钓出来，让他那成第二个陈佐成，渡边义雄才能继续执行柳娜梅的李代桃僵计划。
    陈佐成轻轻摇了摇头，黯然失色地说：“我不主动搜集情报，也不能发展下线，对我是有戒备的。”
    在那边，他的经历虽得到了谅解，但已经失去党员的身份。想要重新入党，让组织对自己信任有加，需要很长的时间。甚至，在往后余生中，这是他最艰难的目标。
    渡边义雄说：“如果你拿到了有价值的情报呢？”
    陈佐成马上说道：“那可以发出暗号，会派人与我联络。”
    渡边义雄说道：“我这里有两份情报，一个是南京军事委员会将苏浙皖绥靖军改称第一方面军，下辖七个师，两个独立旅，一个教导旅，两个独立团的情报。另外一份，是日军最高军事顾问部制定的清乡计划大纲。这两份情报，都关系到在苏浙皖能否活动，他们一定有兴趣。”
    想要让陈佐成发挥作用，必然要让尝点甜头。给一些很快就要作废的情报，陈佐成会回去后，必然会引起上层的重视。
    陈佐成疑惑地说：“我身份卑微，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能拿得到呢？”
    渡边义雄说道：“所以，你暴露了，必须马上转移。”
    只要地下党的联络员找上陈佐成，他的任务就完成了。接下来，陈佐成就可以去劝说华蒙梅，或者寻找唐伟达。至于联络员的事，将由渡边义雄亲自负责。
    渡边义雄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陈佐成拿到这么重要的情报，身份暴露也是正常。既然如此，他就得马上转移。
    之前从外白渡桥和青龙港的交通员，已经遭到破坏，渡边义雄希望，再掌握一条地下党的新交通线。
    这次，他希望能把整个交通线完整清理出来，不要在意一次二次的运送人员，等摸清他们的规律，配合日军，一次就端掉整条交通线的地下党。
    陈佐成的联络员拿到如此重要的情报，是不是要迅速向上级报告？宪兵队的人，会盯死联络员。通过这个联络员，找到的重要人员。就算找不到，也要把联络员抓回来。在宪兵队的酷刑下，很少有人能抵得住。
    之所以有人熬住了，那也是因为行刑的人没有水平。
    最后，才是让陈佐成劝说华蒙梅。渡边义雄对这个结果不抱希望，华蒙梅如果愿意过来，应该早就过来了。
    当然，渡边义雄没打算让陈佐成真的劝说华蒙梅，只要陈佐成找到华蒙梅，马上将她抓回宪兵队。
    到时候，华蒙梅答应合作的话，可以给她一条活路。否则，审讯室的刑具，他不介意让华蒙梅全部尝一遍。
    渡边义雄很得意，从三方面着想，不管如何，自己都是胜利者。只不过，是成果的大小罢了。
    陈佐成发出有重要情报的暗号后，就开始焦急地等着联络员的到来。为了节约经费，也为了安全，一般把接头地点直接放在马路上。有什么事情，就在马路上聊，效果比在密室还要好。
    效率高，费用低，最重要的是，更加安全。
    这种土法子，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属于地下党独创。对地下党的工作人员来说，非常适合使用这样的方法。
    根据之前的约定，陈佐成发出暗号后，第二天上午十点会去静安寺路哈同路口与联络员见面。如果联络员没出现，则在下午四时，在福煦路哈同路接头。
    第二天上午，渡边义雄带着人早早埋伏到了静安寺路哈同路口，然而，等到十点半，依然没人与陈佐成接头。
    下午四点，在福煦路哈同路口，陈佐成见到了的联络员。两人就在马路上，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
    陈佐成拿出一个小纸团，迅速将到交通员手里：“我身后好像有尾巴，你要小心点。这是一份日军的清乡大纲，今年日军将与南京政府的第一方面军配合，选择一块区域进行军事合作，重点打击那块区域的新四军。”
    联络员说道：“如果你暴露了的话，要马上撤离，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陈佐成介绍道：“我想今天晚上撤离，先秀到法租界，随便找家小旅馆住着。”
    联络员说道：“可以，你到法租界育才初中隔壁的小旅馆临时落脚，明天安排好撤离路线后再通知你。”

第六百六十八章 组织任务
    渡边义雄看到了陈佐成的联络员，这个地下党很狡猾，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他的人想围上去，发现街上到处都是巡捕。
    在这里动手，只要对方高喊一声，不仅抓不到地下党，搞不好还会被巡捕带走。就算他亮明身份，说不定会被气愤的中国人教训一顿。
    中国人在日军占领区表现得很顺从，可他们在租界却不知从哪里涌现出那么大的爱国情操，碰到日本人，真敢揍。
    也就是说，这次接头，渡边义雄看到了地下党，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过了福煦路就是法租界，两边的里弄跟迷宫似的，小短腿的日本特务，进去绕两圈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无奈之下，渡边义雄只好找到陈佐成。他学着地下党的做派，也在马路上也陈佐成见了面，向他问起刚才的事情。
    陈佐成轻声说道：“让我在法租界育才初中隔壁的小旅馆临时落脚。”
    地下党对他早有安排，这说明对他还是信任的。有了这个情报，他可以向渡边义雄交差了。
    渡边义雄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
    有了这个情报，对地下党的联络员脱梢，他也没那么在意。毕竟，明天他们还会见面。这次在小旅馆，更方便动手。
    渡边义雄身形肥胖，个子又不高，还有日本人典型的螺旋腿，与陈佐成在一起，隔着很远都很明显。
    回到宪兵队后，渡边义雄被特高课林少佐训斥了一顿：“跟踪这种事，连中国人都能做好，你们身为大日本帝国的精英特工，为何没跟住？还是说，你们连中国人都不如了？”
    渡边义雄朝林少佐重重地鞠了一躬，肥胖的身躯比往常弯得更低一些：“明天地下党会通知陈佐成，是密捕的好机会。”
    今天没跟往地下党的联络员，明天还有机会。抓住联络员后，陈佐成继续转移，抢在地下党怀疑陈佐成前，摸清地下党的交通线。
    林少佐问：“要不要特工总部情报处协助？”
    渡边义雄摇了摇头：“不必，他们只会添乱。”
    这件事从头至尾，他就没想过让特工总部参加。陈佐成是内线的消息，必须严加保密。趁着没意识到陈佐成再次叛变之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林少佐又问：“那个举报电话的来源找到了吗？”
    之所以会怀疑陈佐成，是因为有人向宪兵队举报。那人很肯定，陈佐成就是的人。
    渡边义雄轻轻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只知道打电话的是个女的，中年口音。说完陈佐成的事情，就挂断了电话，都没提及报酬的事。”
    宪兵队对这样的举报，给予的报酬非常丰厚。很多中国人，不相信警察局和特工总部，他们会克扣奖励。
    林少佐沉吟道：“要找到这个女人，她知道陈佐成的身份，对我们非常有用。”
    渡边义雄应道：“嗨！”
    “那个又矮又胖的是日本宪兵队特高课的大尉，叫渡边义雄。”
    渡边义雄并没注意到，他与陈佐成的交谈，也落到了有心人眼里。在哈同路口一处二楼临街窗口处，有一男一女正在悄然观察着街上的场景。
    陈佐成与地下党交通员的接头，落在他们眼里。交通员被日本特务跟踪，借着街上的巡捕才脱身，也落在他们眼里。原本他们准备跟着陈佐成，哪想到渡边义雄突然出现，让他们大吃一惊。
    说话的是男子，他叫唐伟达，是江苏省工委书计。对面的女性，正是陈佐成的老婆华蒙梅。
    看到丈夫与日本特高课的人交谈，华蒙梅的心沉到了谷底。
    自从得知陈佐成被柳娜梅拉拢叛变后，她就决定与陈佐成离婚。然而，陈佐成身份暴露后，向她表示了深深地悔意。
    华蒙梅满脸都是绝望，喃喃自语道：“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唐伟达叹息着说：“陈佐成意志不坚定，日本人对他稍加用刑，恐怕就招架不住。”
    华蒙梅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坚定，望着陈佐成越走越远的身影，郑重其事地说：“我服从组织的任何决定！”
    唐伟达沉吟道：“组织上有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
    胡孝民只是推断陈佐成可能出现问题，极有可能投敌。陈佐成已经开除党籍，投敌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渡边义雄不是撬开了他的嘴，也不会把陈佐成留在宪兵队协助调查了。
    跟往常一样，胡孝民闲暇时，依然会去九风茶楼。今天顾慧英没再跟着他，这让他更自在。
    不管顾慧英是什么身份，她跟在身边，都会让他更加警惕。
    胡孝民看到坐在人力车脚踏上的冯五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似乎想跟自己说话，却又张不开嘴，他主动打着招呼：“五哥，生意好不啦？”
    冯五轻声说：“还过得去。胡先生，我妹回来了。”
    胡孝民心里一动，问：“哦，她在哪？”
    冯五轻声说道：“在光州饭店202。”
    胡孝民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并没有马上去光州饭店，跟往常一样，还是进了九风茶楼。与冯香莲见面的事，得特别谨慎才行。
    按照纪律，他不能再与冯香莲见面。可冯香莲曾经是他的交通员，又让冯五传话，他怀疑是不是组织上让冯香莲给自己临时担任交通员？
    在九风茶楼待了一个多小时，胡孝民才驾车离开。光州饭店是他原来与钱鹤庭经常接头的地方，自从钱民新回重庆后，胡孝民就很少来了。他曾经跟冯香莲说过，如果有紧急情况，可以来这里。
    之所以选择光州饭店，是因为胡孝民化装之后，可以从广慈医院的南门进去，从北门出去，穿过马路就到了光州饭店。
    在光州饭店外面，胡孝民观察了十几分钟。就算化了装，他也在外面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异常后，才走进饭店。
    到202房间后，他用两重两轻敲了敲门，很快，房门打开，正是冯香莲。
    胡孝民走进房间后，问：“你怎么回来了？”
    冯香莲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执行任务。”

第六百六十九章 最后机会
    冯香莲是回来担任政治交通员的，她熟悉上海的情况，在苏北也生活学习了一段时间，随着新四军、大后方、南洋三方面的人员都进入上海，地下交通线的政治交通员严重不足。
    每个交通员一次只能带五六个人，最多十个人进入根据地。目前新四军上海办事处的交通员只有二十来人，无法满足实际需要。
    很多交通员把人带回根据地，把人员情况介绍向领导报告，把个人材料转交组织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上海，转送下一批人员。
    外地来上海的同志，一般只待天就要转送。政治交通时间紧，任务重。他们在上海几乎只能待一天就要开始任务。冯香莲也一样，她今天回到上海，明天晚上就送人进根据地。
    很多人都知道哪里是我党的根据地，如果没有政治交通护送，是进不了根据地的。根据地没有门，却有无数扇隐形的门。
    组织上知道冯香莲回上海后，交给她一个特殊任务，临时担任胡孝民的交通员。至于担任政治交通的事，她是不能告诉胡孝民的。
    冯香莲撕开衣角，拿出一个蚕豆大小的纸团递给胡孝民：“这是组织上交给你的。”
    胡孝民打开纸团，铺开之后，其实也有巴掌大小，上面用细笔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看完之后，胡孝民拿出火柴，把纸条烧了，把灰烬也弄散。
    胡孝民叮嘱道：“你自己注意安全，除了你哥外，不要再跟任何人联系，哪怕溜一眼和有一手也不行。”
    冯香莲意味深长地说：“我听组织安排。”
    事实上，溜一眼和有一手已经在帮她做事。冯香莲在交通线上跑，带着弟弟妹妹，更加不会被怀疑。日伪看到他们兄妹几个，一般都不会特别注意。
    胡孝民回去的时候，给新二组下了新的命令。他不仅是地下党员，也是军统新二组的中校组下，手下有五六十号人。这么多人，完全可以配合地下党的行动。
    下午，中央储备银行专员兼驻沪推销主任程达平，从法租界恺自尔路芝兰坊七号家里外出时，突然遭到枪手袭击，身中两枪当场击毙。
    同时，法租界育才初中隔壁小旅馆，日本宪兵队伍长户田正一被击毙。户田正一身材矮小，虽穿着便服，可他留着日本人独有的仁丹胡须，被在周围寻找目标下手的新二组行动小组成员击毙。
    程达平的死，宪兵队并不在意，毕竟南京政府成立中储行，又要发行中储券，严重威胁到了重庆的货币和经济。
    可户田正一犯了什么错？身为日本人，在法租界不犯法吧？
    渡边义雄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检查过户田正一的尸体后，他发现户田正一的证件和枪支都不见了。
    枪手应该是发现户田正一有枪，还是日本人后，才对他动手的。
    军统的歼敌计划，只要是日军官兵，无需请示就可以动手。也就是说，户田正一可能死于随机事件。
    渡边义雄脸色阴沉，他安排户田正一在监视陈佐成，只要的联络员一来，还是要动手的。
    哪想到，的联络员没来，反倒被军统干掉了。
    租界的枪击案，基本上都是重庆的叛乱分子所为。他很担心，枪声会惊动地下党。这些人非常警惕，稍有风吹草动，就溜得无影无踪。
    渡边义雄看了一眼对面的旅馆，此时陈佐成就住在里面。他希望，明天陈佐成能准时收到地下党的情报。
    第二天上午，渡边义雄接到了陈佐成的电话：“渡边先生，地下党来信了。”
    渡边义雄紧张地问：“人呢？”
    他不问信的内容，而是问地下党的联络员。在陈佐成的左右两侧房间内，各安排了一名日本宪兵。只要陈佐成的房间有动静，他们就会出动，左右夹击，抓到地下党的交通员。
    陈佐成轻声说：“人没来，让伙计转来一封信，让我晚上在外白渡桥，自行坐船去青龙港。到二甲镇后，自然会有人接应。信里还有张船票，以及几块钱的路费。”
    看到这封信时，他就隐约觉得不对劲。没有交通员，让他自行去二甲镇，似乎不符合组织程序。
    他转移去苏北，并不是人去就行了。还有情况介绍、个人档案，这些都要政治交通才行。总不能他到了根据地，自行找领导报告吧？
    如果他单独去根据地，保证一个组织上的人都见不到。
    渡边义雄问：“我会安排人与你一道前去，你妻子联系上了吗？”
    陈佐成犹豫了一下，说：“我想去永安三厂打听一下，渡边先生，晚上之前，能否让我单独行动？”
    他要找华蒙梅很难，只能通过以前的一些老关系。华蒙梅在上海，一定会与永安三厂的联系。
    只是，渡边义雄一直派人盯着他，他去永安三厂，身后有人，一定会被发现。永安三厂的工人，可是很警觉的。
    渡边义雄说道：“可以，你要劝服她，跟着你一起转移。”
    这样的话，今天晚上就能在外白渡桥，或明天清晨在青龙港就能抓捕华蒙梅。
    陈佐成在永安三厂打听了一个下午，傍晚的时候，还真被他打听到了华蒙梅的消息。两人在白克路靠近苏州河边的一个地方见了面，那里较偏僻，晚上没什么人。
    陈佐成搂着华蒙梅的肩膀，轻声问：“梅子，我还有三个小时就要离开上海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华蒙梅挣脱了陈佐成的手臂，她移开一步，望着陈佐成，一脸失望地说：“走？去哪里？”
    陈佐成靠近华蒙梅，真诚地说：“当然是去根据地了，你在上海也是工作，去根据地也是工作。我们在一起，工作生活两不误。我还想重新申请入党，要你当我的入党介绍人呢。”
    华蒙梅冷笑着说：“如果我们真去了根据地，你如何跟渡边义雄交待？哦，是不是他让你借机打入我党，当日本人的走狗？”

第六百七十章 回来
    听到华蒙梅的话，陈佐成的心往下沉，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骨蹿到后脑勺，浑身的汗毛一下竖立起来。
    他正要说话，突然看到几个人靠近。借着星光仔细一看，发现为首者唐伟达。这一惊，更让他魂飞魄散。
    如果只是华蒙梅知道他的身份，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就算说服不了华蒙梅，总能脱身吧。可看到唐伟达等人从两侧围过来，他被包围了。
    唐伟达冷声说道：“陈佐成，你再次背叛了党、背叛了革命。”
    陈佐成眼珠一转，兀自争辩道：“唐书计，我只是身份暴露，这也是为了拿到日本人的清乡计划。我是对党有贡献的人，怎么能说我背叛了呢？”
    唐伟达冷笑道：“那你说说，昨天在哈同路口，都跟什么人见了面？”
    陈佐成此时脑子反应特别快，马上说道：“哦，你是说渡边义雄吧？我正想向组织报告呢，在哈同路口，渡边义雄威胁，要带我回宪兵队。我则向旁边的巡捕求助，让他们驱离渡边义雄，这才平安脱身呢。”
    唐伟达冷冷地说：“你还真是能言善辩，那你说说，旅馆外面的户田正一是怎么回事？你隔壁房间的日本特务，又是怎么回事？”
    陈佐成的目光左右瞥着，步伐不断住苏州河边退：“这个我怎么知道呢？”
    唐伟达步步紧逼，厉声问：“你来找华蒙梅是何用意？”
    陈佐成身子又往后退了两步：“我真的是想跟梅子聊聊天，想劝她跟我一起回根据地。”
    唐伟达手一挥，淡淡地说：“那好嘛，我们送你回根据地。带走！”
    旁边的同志，猛地扑向陈佐成。哪想到，陈佐成却突然转身，猛地跳进了苏州河里，那位同志抓了个空。
    华蒙梅猛地喊道，声音里满是悲切：“佐成！”
    两位同志果断开枪：“砰砰！”
    华蒙梅猛地用双手捂着嘴，不管如何，陈佐成都是她丈夫啊。
    唐伟达轻声催促道：“走吧。”
    枪声很快会引来别人的注视，如果有人发现他们，恐怕就要到巡捕房走一遭了。
    陈佐成在水里漂浮了一段时间后，拼命爬上岸，也不敢身上湿漉漉的，跑到马路上，拦了辆人力车就走。
    他不敢再回育才初中，直接去了虹口日本宪兵队。对他的事情清楚得很，昨天还看到他和渡边义雄见面了。要是再回旅馆，说不定会死在那里。
    此时的渡边义雄，正准备带队去外白渡桥。他换着便装，手下的特务，不少都提着包袱、行李，像是要去坐船的客人。
    陈佐成哭丧着脸说：“渡边先生，刚才我碰到唐伟达了，差点被他打死。”
    渡边义雄听着陈佐成的报告，走过去就是一记狠狠地耳光：“八嘎！”
    他对陈佐成是寄予厚望的，可现在陈佐成一事无成：既没抓到地下党交通员，也没拉拢华蒙梅，自己的身份还被识破，破坏地下交通员也就无从说起。
    渡边义雄原本信心满满，要一举摧毁上海地下党的交通线，还要破坏新四军上海办事处。哪想到，一件事没办成，反让陈佐成彻底暴露。
    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陈佐成到底是怎么暴露了。
    不管如何，陈佐成已经不能使用，他看着陈佐成都烦。如果陈佐成留在宪兵队，估计哪天不顺心，会把他一枪毙了。
    胡孝民第二天早上到情报处时，在门口看到了陈佐成。他有些意外，陈佐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万国殡仪馆才是陈佐成的归宿。
    陈佐成看到胡孝民，马上跑过来，朝胡孝民鞠了一躬后，恭敬地说道：“胡处长”
    胡孝民佯装不解地问：“你不是在宪兵队么？”
    陈佐成犹豫着说：“这个，渡边大尉让我回来，依然在情报处当差。”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吧，你先去找范桂荣报到。”
    陈佐成在他面前，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把范桂荣叫来，让他问清陈佐成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事，写一个详细的报告。
    陈佐成去宪兵队待了几天，如果不回情报处了，他自然不会再问起。既然回来了，当然得了解一下。
    还没两个小时，陈佐成写的一份详细报告，就摆到了胡孝民的桌面上。
    看着这份报告，胡孝民也很是侥幸，自己的判断很准确，陈佐成确实再次投敌。这样的人，其实很悲惨。胡孝民相信，陈佐成也不会有好下场。
    中午，胡孝民与顾慧英吃完饭后，两人去后面的小树林散了会步。这也是胡孝民与顾慧英难得的亲密时光，特工总部的人都识趣，没人去打扰他们。再说了，那里平常也没什么人。
    顾慧英与胡孝民并排走着，突然轻声问：“陈佐成怎么又回来了？”
    胡孝民说道：“这个人的经历很复杂，原本被柳娜梅收买，被察觉后，开除党籍，又答应替他们效力。这次柳娜梅的失足落水，其实是的行动。陈佐成被渡边义雄抓回来后，只好趁势又打入特工总部。渡边义雄察觉到陈佐成的异常后，对他用刑，陈佐成再次背叛了。渡边义雄原本想破坏的地下交通员，摧毁新四军上海办事处，再把陈佐成的老婆也策反过来，哪想到，突然知道了陈佐成的身份，昨天晚上差点杀了他。”
    上海地下党的行动力量还是差了点，他们没有经验。昨天晚上，唐伟达没先控制陈佐成，也没断了他的后路，给陈佐成的逃跑留出了空间。
    顾慧英关切地问：“地下党有没有损失？”
    胡孝民摇了摇头：“应该没有。相反，还占了点便宜。渡边义雄为了让陈佐成取信，还把他们的清乡计划透露给了。”
    顾慧英诧异地说：“啊，清乡计划？”
    胡孝民叹息着说：“渡边义雄这次不仅没占到便宜，还蚀了老本。”

第六百七十一章 蹭
    中午，胡孝民习惯性午睡一下，他的办公室有张帆布行军床。刚躺下，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胡孝民拿起电话，就听到话筒传来特高课长林少佐的声音：“胡桑，我们抓到一位军统忠义救的人员，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见见。”
    胡孝民说道：“马上来。”
    在特高课，胡孝民看到了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穿着西装，皮鞋锃亮，头发抹了发蜡，油光可鉴。
    他叫卢乾，忠义救二支队政治指导员，主动变节投敌，正在跟特高课谈条件。
    卢乾摸了摸头发，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知道张惠芳部有几名军需人员在上海采购，只要你们给二十根小黄鱼，再给我在特工总部安排一个处长，马上带你们去抓人。”
    胡孝民知道，为何林少佐会让自己来了。卢乾这么厚颜无耻，估计日本人想答应，可又不能接受这么高的条件。
    胡孝民掏出烟，点上后吸了一口，一边吐着烟雾一边说道：“卢先生，特高课对提供情报者，确实会给报酬，可也没有这么高吧？再说了，你开口就要当处长，又是孤身一人过来。如果你能拉五十个人过来，当处长也没问题。”
    卢乾看到胡孝民时，就知道日本人要跟自己谈条件了，只是胡孝民看着年轻，他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随口问了一句：“阁下是？”
    胡孝民淡淡地说：“在下胡孝民，特工总部情报处长。”
    卢乾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说：“原来是胡处长，幸会幸会。”
    胡孝民淡淡地说：“卢先生，现在说条件，其实没什么意义。你带我们去抓人，抓到一个给一条小黄鱼。至于当处长，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我情报处屈尊当个情报组长。”
    卢乾一脸不屑地说：“我是忠义救二支队政治指导员，按军衔也是个中校，到和平建里，当个团长、旅长都没问题的。胡处长只给个情报组长，这也太不把卢某放在眼里了吧？让我去情报处可以，给个副处长。”
    胡孝民沉吟道：“情报处已经有副处长了，如果卢先生能配合我们抓到军统的重要人物，可以考虑在情报处下新成立一个情报六科，由你担任科长。”
    卢乾问：“抓一个人，能不能给两根金条？”
    看着胡孝民和卢乾“讨价还价”，林少佐除了无比鄙视外，实在没有其他想法了。中国人确实很卑劣无耻，他也是头回见到，一个人可以无耻到这个程度。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卢先生何必在意这多出来的一根金条呢？到了我们情报处，还怕没发财的机会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情报处的科长，每个月的外快都有好几根金条。”
    卢乾想了想，觉得条件谈得差不多，自己也都能接受，爽快地说道：“那好，我带你们去抓人。”
    在卢乾的带领下，特高课很快抓到了惠芳部军需人员张某、徐某、朱某等人。这几人比卢乾有志气，都不愿意当汉奸，被日本人送进了劳工营。
    而卢乾，则跟着胡孝民回了极司菲尔路76号。胡孝民答应给他个情报科长当，他干了事，就得上任。而且，特高课的林少佐，也没想要他的意思。他贪得无厌，日本人从心里瞧不起。
    卢乾在回来的路上，对胡孝民说道：“处座，你放心，我在忠义救二支队干了这么久，认识的人不少。以后他们敢再来上海，一定给情报处立功。”
    胡孝民提醒道：“你现在是情报处的人了，要给自己立功了。”
    卢乾忙不迭地说：“对，对，以后我就是情报处的人了，也是处座的人。我的情报六科，唯处座马首是瞻。”
    胡孝民叮嘱道：“唯不唯马首是瞻没关系，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军统在上海还是很猖獗的，今天你抓了他们几个人，以后要时刻小心。”
    卢乾感激道：“多谢处座关心。”
    胡孝民随口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卢乾马上说道：“法租界圣母院路。”
    胡孝民说道：“最好是搬到76号旁边的华村，虽然进出要受限制，可周围都是自己的兄弟。”
    卢乾说道：“我过两天就搬。”
    胡孝民问：“你还有家人？”
    卢乾说道：“没有，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好。”
    胡孝民提议：“等会给你介绍六科的副科长，他是从过来的，你们以后要精诚团结，我看你们晚上就住一起，相互之间有个照应，也就不另给你派警卫了。”
    胡孝民回到办公室后，把陈佐成叫来，宣布陈佐成担任新组建的情报六科副科长。这个要求是特高课提出来的，胡孝民自然一口答应。
    胡孝民特意召开了全处副科长以上会议，宣布情报处新组建情报六科，科长卢乾，副科长陈佐成。
    至于科员，胡孝民并没有宣布，先让他们把架子搭起来再说。
    卢乾和陈佐成，暂时也没有发展科员的想法。卢乾刚得了几根金条，带着陈佐成，以情报六科的名义，晚上在沪西大旅馆请全处的副科级以上干部吃了一顿。
    新成立了一个部门，胡孝民也很兴奋，晚上频频举杯。等他去开车去，发现除了自己，其他事物都动了起来。
    还好，顾慧英也会开车，她扶着胡孝民回了家。到家后，胡孝民倒在一楼的沙发就睡着了。她和刘妈实在扶不动，只能任由胡孝民躺着。
    然而，就在他们到家后不久，突然接到紧急电话：刚上任的卢乾和陈佐成，在圣母院路口被人击毙。
    顾慧英挂了电话后，望着沙发上沉睡的胡孝民，心想，陈佐成的死，是巧合，还是胡孝民的安排？
    看对方的行动手法，应该是军统才对，胡孝民再怎么样，也指挥不动军统吧？
    国共合作，也因为皖南事变，正跌入冰谷期。
    如果是巧合，实在太巧合了。或许，胡孝民知道军统会暗杀卢乾，故意让陈佐成送蹭死。只听说蹭饭，也没听说蹭死啊
    刘妈见顾慧英发愣，突然轻声说道：“小姐，我今天看到香莲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没睡好
    刘妈的话，让顾慧英一愣。
    冯香莲？不是跟她表哥一起回老家了么？听说要嫁人，难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慧英问：“在哪看到的？”
    刘妈说道：“霞飞市场。”
    顾慧英喃喃地说：“她去那里干什么？回了上海，怎么也不回来？”
    刘妈并不知道冯香莲的真正身份，顺口说道：“或许她已经结婚，也可能是换了新的雇主。”
    顾慧英点了点头：“也是。此事不要告诉孝民，要不然他又要把香莲请回来了。”
    她并不相信刘妈的解释，冯香莲回上海，一定是有新的任务。
    陈佐成死了，不管是为何而死，都与胡孝民脱不了干系。顾慧英基本断定，胡孝民就是！她的回门计划，需要以胡孝民为桥梁。否则的话，她早向特高课告密，把胡孝民抓起来。
    只有自己重新回到的组织，取得胡孝民和他上级的信任，才能对胡孝民采取行动。一旦胡孝民暴露，他必然会保护自己。到时候，正好取胡孝民而代之。
    想想都觉得兴奋，从一个主动脱党的人，再打入，还潜伏在特工总部，以后上海地下党将尽在她手。
    顾慧英敢断定，胡孝民的上级，要么是华南情报局的古明岳，要么是江苏省委的组织部长，或者省委书计。
    刘妈诧异地说：“为什么？”
    顾慧英轻声说：“因为冯香莲是！”
    刘妈低声惊呼，一脸的不敢置信：“什么？”
    她万万没想到，冯香莲竟然还有这层身份。顾慧英捅破这层窗户纸后，她也恍然大悟。冯香莲在家里的表现，确实透着古怪。没有贫困人家的那种自卑，这种不易察觉的自信，让她看着非常有精神。
    顾慧英叮嘱道：“此事不能告诉孝民，明天，你再去霞飞市场，如果发现冯香莲，不要惊动她，马上给给我报信。”
    刘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小姐，香莲是，姑爷”
    她虽不知道顾慧英的回门计划，但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优秀特工。她在顾家当佣人，并不是因为能力问题，事实上，一般人还真取代不了她。
    顾慧英轻声说：“还不知道，只是怀疑。”
    之前不告诉刘妈关于回门计划，是担心她在胡孝民面前露出端倪。可现在不告诉她不行了，否则没办法解释冯香莲的事。
    刘妈朝门口看了一眼，似乎能隔着楼板看到一楼客厅沙上的胡孝民似的，喃喃自语道：“太不可思议了。”
    顾慧英说道：“我有个想法，如果证实孝民真是，借他之手打入。”
    刘妈惊讶地说：“这太冒险了吧？”
    顾慧英淡淡地说道：“上峰已经批准这个计划，还有个名字，叫回门计划。”
    只要她回了门，站稳脚跟后，就要取胡孝民而代之。
    胡孝民晚上确实喝了不少酒，但并没有喝醉。作为一名潜伏者，他永远都要保持头脑清醒。
    桌上的电话响时，他故意没接，顾慧英在二楼接的电话。自己“喝醉”了，当然不能去现场。再说了，案子发生在法租界，与特工总部有什么关系？派雷勇辉过去看一眼，不就可以了么？
    至于刘妈与顾慧英的谈话，他更是没听到。他是下半夜才醒来，到冰箱找了点牛奶喝了，又去洗了个澡，才去楼上睡觉。
    顾慧英并没有锁门，他还是打地铺。哪怕身下垫了床被子，也能感受到地板传来的凉意。这让胡孝民的大脑更加清醒，他在想，今天晚上的行动，应该没有什么漏洞。
    就算被顾慧英察觉，也不算什么。他早把顾慧英当成半个同志，时机一旦成熟，就会代表组织重新召唤她。
    顾慧英突然翻了个身，轻声说道：“卢乾和陈佐成，在圣母院路口遭到袭击，两人都死了。”
    胡孝民一愣，佯装很吃惊地说：“都死了吗？”
    顾慧英说道：“是啊，你当时喝高了，喊也喊不醒，就没告诉你。估计是雷勇辉去一趟，明天你听他报告就行。”
    胡孝民叹息着说：“军统的报复太快了，白天才刚任命他们为情报六科的科长和副科长，晚上就遭到军统的袭击。我还是警惕性不高，让他们住在华村就好了。”
    顾慧英安慰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胡孝民早上比往常起得晚些，昨晚虽没喝醉，但也喝了不少，醒来后感觉头疼欲裂。在后花园稍微活动了一下，就坐到了餐桌上。
    胡孝民看到刘妈站在旁边打着哈欠，随口问了一句：“刘妈，你昨晚也没睡好？”
    刘妈连忙掩饰：“没有，睡得挺好的。”
    昨晚她确实没怎么睡，冯香莲是的身份，已经够让她吃惊的了。一直没被她放在眼里的胡孝民，如果也是，那就太意外了。
    她昨晚想了很多，顾慧英的回门计划很冒险，但也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顾慧英原本就是，胡孝民对她又很信任，或许在胡孝民看来，顾慧英还是。
    顾慧英在旁边说道：“没睡好等会再补一觉就是。”
    谁听到这样的消息，晚上都睡不着的。哪怕刘妈是个老特工，也依然会有这样的问题。
    胡孝民也没在意，刘妈是中统的人，她晚上没睡好，可能是执行中统的某项任务。
    他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卢乾和陈佐成的事情。他们两个，一个从军统忠义救过来的，一个是从地下党过来的，被人一起干掉。特工总部脸上没面子，他脸上也没面子。
    到办公室不久，渡边义雄就到了情报处。卢乾和陈佐成，都与特高课合作过，陈佐成的合作是失败收场，卢乾的合作还是很愉悦的。
    渡边义雄说道：“胡桑，这次特工总部必须行动起来，冈村队长下了命令，必须抓到凶手。”
    胡孝民没好气地说：“昨天回来时，我就特别叮嘱过卢乾，让他注意安全，最好是住到76号旁边的华村。他当时满不在乎，还说住在外面更开心。这下好了，彻底开心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 开脱
    胡孝民在与渡边义雄谈话时，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抓起来一听，是法租界的探长彭惠民打过来的。
    胡孝民听出他的声音后，不满地说：“彭探长，我两个手下死在法租界，你这个当探长的，不能老是只办案不破案吧？”
    彭惠民微笑着说：“胡处长，案子有进展了。”
    他刚认识胡孝民的时候，胡孝民还只是情报一科的情报员，当时什么都不懂，是张挥的跟屁虫。当时他确实没把胡孝民放在眼里，以为就是个小角色。
    哪想到，才一年多时间，胡孝民已经升至情报处长。而他，依然是个探长，或许以后还是个探长。
    胡孝民心里一动，看了渡边义雄一眼，声音故意加大：“什么进展？”
    彭惠民说道：“抓到一个嫌疑人，正在审讯。”
    胡孝民说道：“我过来看看。”
    他和渡边义雄，带着宪兵分队的涩谷，一起去了法捕房。很快，见到了一个绑在木头十字架上的男子。
    看上去三十来岁，脸上、衣服的前襟上都是血，整个人很憔悴，但眼中有一股倔强倨傲。
    胡孝民看过新二组所有组员的照片，见到此人时，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新二组行动小组成员陈克华。
    陈克华，32岁，江苏宝应人，行动果断、深明大义。1938年参加军统工作，任上海区行动新二组行动一组队员。
    参与制裁日谍久保田少佐，以及在圣母院路暗杀卢乾和陈佐成。没想到，这次却失手了。
    胡孝民问彭惠民：“承认了吗？”
    不管陈克华有什么问题，只要他能留在法租界，就算出了事，也不过判几年了事。如果被引渡回宪兵队或76号，就难活命了。
    彭惠民得意地说道：“人家要当民族英雄，刚才已经承认了，是军统新二组行动小组的人，叫陈克华，杀过日本人，卢乾和陈佐成的案子也是他破的。”
    一下子破了两件案子，还都是很棘手的案件，他心里当然得意得很。他是法捕房的探长，办案是他的本职。这次抓了一个军统的人，以后也好对特工总部和宪兵队交待了。
    渡边义雄听到之后，眼里露出怒火：“杀过日本人？”
    胡孝民暗暗叹息一声，如果只是暗杀卢乾和陈佐成，其实也不算什么。这两个汉奸，对日本人已经没什么用处，杀了也就杀了。但陈克华承认杀了日本人，那就麻烦了。
    胡孝民冷声说道：“陈克华，你是亲手杀过日本人，还是参与杀过日本人？还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想当什么狗屁的民族英雄？”
    陈克华刚受过刑，抬头看了胡孝民一眼，轻声说道：“我老子”
    胡孝民不给陈克华反驳的机会，冷笑着说：“我看你就是想抬高身价，彭探长，他的枪都没开过，怎么杀的人？卢乾和陈佐成，未必是死在他手里。至于日本人，更是扯淡。这些人挂着军统的名分，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是抗日英雄，其实狗屁都不是。人，我要带回来，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
    陈克华的枪，确实没开过火。按照行动小组的方案，陈克华应该负责接应，身上有枪不奇怪。行动成功，他也确实算行动人员。只要是参与了行动，哪怕没开枪，也是有功的。
    陈克华像是受了极大的污蔑，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怒火：“你”
    “啪嗒！”
    胡孝民挥起鞭子，狠狠地抽在陈克华身上，其中有一鞭子还抽在他脸上，正好抽在斜中央，从左眼角右下巴，到把他嘴都抽肿了。原本陈克华就受了刑，加上这两鞭子后，竟然昏了过去。
    彭惠民连忙拦着胡孝民：“胡处长，你要用刑就得带回去，要是死在我这里，也不好交待。”
    他觉得陈克华是不知好歹，既然被抓就老实点呗，还充什么英雄？都说胡孝民无能，还真是这样。如果陈克华顺着胡孝民的话，只是参与并没动手，也没什么大的罪过嘛。这得看陈克华想不想出去了，只要老实点，还是有机会活命的。
    渡边义雄让涩谷去办了引渡手续，原本渡边义雄想把陈克华带到特高课，在胡孝民的坚持下，最终把人带回了76号。
    胡孝民正色地说：“渡边君，卢乾和陈佐成已经是我特工总部的人了，他们被杀，是军统对我情报处的挑衅。如果我不把陈克华带回去，如何向下面的人交待？”
    渡边义雄最终作出让步：“好吧，如果这个陈克华不合作，绝对不能让他活命。”
    胡孝民解释道：“陈克华其实是个小角色，被抓之后想出风头，才承认杀了日本人，还杀了卢乾和陈佐成。他枪里的子弹是满的，最多也就是给军统望风放哨，搞不好都不是军统的人。”
    渡边义雄喃喃地说：“中国人还真是奇怪。”
    为了所谓的出风头，宁愿顶着杀头的罪过？这在他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以他对中国人的了解，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胡孝民解释道：“其实也不奇怪，有些人活着就是为了名。”
    陈克华被带回76号看守所后，胡孝民把情报五科的副科长诸福鸣叫来。诸福鸣也是新二组过来的，还是行动小组的副组长，陈克华是他的手下，由诸福鸣审讯，实在再好不过。
    胡孝民问：“刚才从法捕房带回新二组行动小组的陈克华，他身上有枪，应该参与了圣母院路卢乾和陈佐成的案子。可他枪没开过火，应该只是个望风放哨的小角色。他还说杀过日本人，这样的人，有胆量开枪吗？你对陈克华了解，他有这样的胆量吗？”
    诸福鸣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说道：“这个陈克华还是有点胆量的。胆子大，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喜欢信口胡诌。”
    胡孝民的说法，对陈克华其实是很有利的，按照胡孝民的思路，陈克华完全有机会出去。唯一担心的是，这小子会不会说话，得找个机会跟他说说才行。

第六百七十四章 请客
    诸福鸣的机会很快就来了，胡孝民让他去劝劝陈克华。既然诸福鸣已经到了情报处，也不缺个陈克华嘛。
    诸福鸣连忙说道：“请处座放心，我一定好好跟他说。”
    离开胡孝民的办公室后，诸福鸣拿着胡孝民的条子，迅速去了看守所。有了条子，他也很顺利见到了陈克华。
    陈克华看到诸福鸣后，破口大骂：“叛徒！汉奸！”
    诸福鸣摸了摸鼻子，苦笑着说：“克华，你怎么还是这副臭脾气？”
    陈克华大义凛然地说：“大丈夫何惧一死？既然进来了，就没打算再出去。”
    诸福鸣轻声说道：“死了你还怎么做自己的事业？死了你如何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妻儿？对得起与你共同奋斗的同志和兄弟？你只顾成全自己，却没为他人着想，这是自私狭隘的。”
    陈克华愣了愣，最后说道：“忠孝不能两全，我只能来世再尽孝了。”
    诸福鸣意味深长地说：“来世谁知道你是做人还是做马？还是这辈子先尽孝再说吧。你的事情，按照胡处长的说法，没杀过日本人，卢乾和陈佐成的案子，也只是望风，不算太大的事情。如果你答应合作，带我们去找行动小组长卢义刚，兴许你还有机会出去。”
    陈克华摇了摇头，坚定地说：“出卖兄弟同志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诸福鸣讥讽道：“你以为你带我们去找卢义刚，就真能找到了？幼稚！你带我们去，只是让别人知道你的态度，到时候就能活着出去。”
    每次行动之后，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立刻会更换新的住处。像卢义刚、汤伯荪这些小组长，只要有行动，事后都会更换住处。
    所以，就算陈克华真的带他们去搜捕，也只会扑空。要不然的话，他“投敌”时，就已经把新二组灭了，也轮不到陈克华。
    陈克华没好气地说：“我都当了汉奸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知道诸福鸣想救自己，可他是个把气节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人。
    诸福鸣瞪了他一眼，说：“谁说你当了汉奸的？你要是死了，别人也会说你是汉奸，这会在报纸上宣扬你与76号合作信不信？”
    陈克华厉声道：“那我死也不会放过他。”
    诸福鸣说道：“人都死了，别人怎么说你，还能管得着？听我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的世道，活着最重要。”
    胡孝民不理会诸福鸣的工作，他把选择权交给了陈克华。想活命继续抗日，就委屈求全，暂时与76号合作。想成全自己留下气节，以后进忠烈祠，就承认一切。只要他说，久保田是他杀的，马上会被枪毙。
    胡孝民正准备出去时，顾慧英又到了他办公室，想跟着他出去透透气。
    胡孝民调侃道：“顾副科长现在越来越疏于工作了。”
    顾慧英说道：“你是处长，科里的事，大家都不让我干。与其坐在办公室看报纸，不如跟你出去喝茶。顺便看看，你在九风茶楼是怎么工作的。”
    胡孝民说道：“也好。对了，你等会给刘妈打个电话，晚上我约了渡边义雄来家里吃饭，让他准备点日本风味的菜。另外，再到虹口的寿司菜订点寿司，准备点清酒。如果可以，还给他准备一份礼物，不要太贵重，百元的即可。”
    顾慧英有些奇怪：“你怎么想起喊渡边义雄来家里吃饭了？”
    胡孝民应该是知道她和刘妈身价的，两人都是中统，让渡边义雄这个日本特务来家里，如果出了点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胡孝民说道：“渡边义雄是林少佐的得力助手，与他搞好关系，对以后干工作有利。”
    这当然不是真实原因，今天他与渡边义雄在一起时，偶然问起，特高课为何会突然怀疑陈佐成。
    此事胡孝民看过陈佐成写的报告，陈佐成也不知所然，只知道特高课审了他大半天，快傍晚时才突然用刑。胡孝民相信，这中间必有原因。
    陈佐成已经死了，渡边义雄再想执行柳娜梅的李代桃僵计划也不可能，对胡孝民也无需保密。他告诉胡孝民，是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告诉他陈佐成可能是的内线。
    渡边义雄还告诉胡孝民一个惊人的消息：举报电话是个女人打的。
    这个消息让胡孝民很意外，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女人知道陈佐成的消息，还会去举报。在上海，对有恶意，还能知道陈佐成是的人，应该少之又少。难道说，柳娜梅又活过来了？还是
    蓦然，胡孝民猛然想到，陈佐成的事，顾慧英应该是知道一点的。以她对顾慧英的了解，顾慧英不会干对不起的事。
    除了顾慧英，就只有刘妈了。
    胡孝民这才突然起意，邀请渡边义雄来家里吃饭。因为，那个电话，正是渡边义雄接的。让他跟刘妈说说话，未必会发现什么，但对刘妈绝对是个警告。
    今天早上，刘妈的举动，也让他有些怀疑。一夜没睡，到底在想什么？早上刘妈的异常，一直留在他脑海里。
    打电话的声音，一般会有些许改变，就算渡边义雄刚接了刘妈的电话，再去跟刘妈说话，只要没有对上号，也未必听得出来。
    顾慧英想了想：“好吧，那我干脆早点回去。”
    这件事，她必须跟刘妈提前商量。渡边义雄是日本特务，还受过专业训练，让他在家里看出端倪，那就不好了。
    胡孝民说道：“好，我送你回去。”
    看得出来，顾慧英略微有些紧张。她是中统派在特工总部的卧底，刘妈是她的交通员，家里突然来一个日本大特务，不紧张才怪。
    胡孝民希望，宪兵队那个举报电话不是刘妈的。
    否则，他会让刘妈知道，什么叫后悔！
    胡孝民把顾慧英送到家后，就去了九风茶楼。在门口，他遇到了冯五。
    冯五迎上来轻声说道：“胡先生，香莲让我告诉你一件事，今天早上，她好像看到刘妈了。”

第六百七十五章 进厨房
    听到冯五的话，胡孝民心里一动。刘妈看到冯香莲，为什么没跟自己说呢？就算不告诉自己，也要告诉顾慧英吧？
    胡孝民相信，如果顾慧英知道，一定会告诉自己。也就是说，刘妈是没告诉顾慧英的。
    为什么呢？是不想告诉她，还是不能告诉她？
    还有那个给宪兵队告密的电话，会不会是刘妈所为呢？
    让陈佐成顺势打入，原本不算一着好棋。这只是陈佐成为了保命，不得已而为之。哪想到，陈佐成到特工总部才一天，就被初审过的特高课抓了回去。
    要不是渡边义雄说起，他都不知道，竟然是有人举报，对方言之凿凿说陈佐成是。而且，举报者还是个女的。
    自从听到这个消息，胡孝民就在想，这个告密者会是谁？是地下党那这边的人？还是柳娜梅那边的人？抑或是自己这边的人？
    他相信地下党的同志，首先知道陈佐成身份的人不多，知道又会举报，还是女性的就更少。胡孝民脑海里只有一个人，陈佐成的老婆华蒙梅。她没与陈佐成离婚，就说明她对陈佐成还是很在意的，于情于理都不应该举报陈佐成。
    柳娜梅是单打独斗，她身边也没有其他女性。
    胡孝民的重点怀疑对象，放在了特工总部这边。顾慧英或许不能肯定陈佐成的身份，以她的智慧，应该能猜到。
    胡孝民对顾慧英是相信的，他担心的是，顾慧英会不会无意间告诉了刘妈。
    这两天刘妈的表现确实有些异常，再加上刚才冯五告诉他的消息，他已经把怀疑的目标锁定在刘妈身上。
    搞地下工作，要怀疑某件事或某个人，很难找到直接证据。有间接证据就够了，甚至只有某种感觉，都可以了。
    胡孝民被顾慧英识破身份，其实也没有直接证据，可顾慧英就认定了胡孝民是地下党的身份。
    刘妈的身影，几次出现在胡孝民脑海中，就算没有直接证据，从她的表现来说，胡孝民也将她列为最高怀疑对象。
    胡孝民离开九风茶楼时，经过冯五的人力车时，跟他说了几句话。
    胡孝民掏出烟，递给冯五一根：“五哥，你给溜一眼带个话，让她这几天跟一下刘妈。”
    冯五双手接过烟，摇了摇头，轻声说：“她怕是没时间。”
    胡孝民说道：“那你跟一下，要注意，不能让刘妈发现了。”
    冯五一说，他马上明白了，溜一眼所谓的没时间，应该是协助冯香莲执行任务。溜一眼这一年多长了很多，学了知识，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个小姑娘心智已经成熟。稍加训练，就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渡边义雄晚上要来吃饭，胡孝民比往常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家。他先去厨房问了刘妈，看今天晚上准备了什么菜。
    刘妈朝胡孝民欠了欠身，说道：“姑爷放心，我做了一些西式点心，还有一些家常特色菜。另外，小姐还订了一些日本菜。”
    胡孝民诚恳地说：“家里现在只有一个人，真是辛苦了。如果香莲还在，你还有个帮手。”
    刘妈谦逊地说：“这些事都做惯了，没什么辛苦的。”
    胡孝民没有多说，刘妈没提起冯香莲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多问。
    渡边义雄到愚园路473弄3号后，胡孝民带着顾慧英在门口迎接。刘妈上菜时，他也特意向渡边义雄介绍。在刘妈上菜时，胡孝民故意让刘妈介绍每道菜。碰到刘妈的拿手菜，还要她介绍做法。
    渡边义雄在胡孝民家，表现得像个谦谦君子。他本身好吃，身材肥胖就是吃出来的。刘妈做的菜，每道都令他很满意。最后一道菜端上来时，他还朝刘妈鞠了一躬，谦逊地说：辛苦了。
    胡孝民和他喝了不少酒，渡边义雄走的时候，已经有些醉意。胡孝民与顾慧英亲自送他到门口，渡边义雄拉着胡孝民的手，还要跟他说话。
    渡边义雄的舌头已经打结，说话有些语无论次：“胡桑，感谢今天的热情款待，以后大家都是朋友，我会再来的。不，下次我请你。”
    胡孝民今天邀请他来吃饭，他确实很感激。在上海，难得吃到这样的地道家常菜。况且，还有日本的寿司和清酒。
    他跟胡孝民说了很多话，胡孝民夫妇说得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听他说。
    胡孝民朝渡边义雄鞠了一躬，用日语说道：“这是我的荣幸。”
    给渡边义雄拦了一辆出租汽车，等他上车之后，两人才返身回了家。
    顾慧英说道：“唉哟，全身都散架了，孝民，你先上楼，我去泡个澡。刘妈，你帮我烧点水。”
    她在家里要跟刘妈说话的机会很多，只要胡孝民上了楼，除非有特殊事情，否则要明天早上才会下来的。
    刘妈到浴室后，一边给顾慧英倒着热水，一边问：“小姐，渡边义雄没有说什么吧？”
    顾慧英随口问：“他能说什么，都喝高了。倒是你，以后更要注意。对了，孝民回来时，是不是到了厨房？”
    刘妈说道：“是啊，他来看晚上准备什么菜？还跟我辛苦了，又说到，如果香莲在，我就还有个帮手。”
    顾慧英说道：“今天你确实辛苦了。”
    一个人要做这么多菜，还要搞卫生、做家务，门房、园丁的事也都包了。平常他们几人吃饭倒也没什么，像今天这样的宴请要是多来几次，刘妈也会吃不消的。
    刘妈不以为然地说：“为了工作，这点辛苦算什么。对了，今天我又碰到香莲了。”
    顾慧英问：“在哪？”
    刘妈说道：“还是在霞飞市场旁边，我还看到了溜一眼。”
    顾慧英沉声问：“盯住了吗？”
    刘妈遗憾地说：“冯香莲很警惕，我没敢跟得太近。”
    顾慧英安慰道：“放心，以后还有机会。”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胡孝民进厨房与刘妈聊天，还特意说到冯香莲，是不是有深意？
    刘妈见顾慧英突然发呆，问：“小姐，你怎么啦？”

第六百七十六章 窗户纸
    渡边义雄坐上出租汽车后，浑浊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回到特高课后，他去见了林少佐。
    林少佐见到渡边义雄后，问：“怎么样，有收获吗？”
    渡边义雄接到胡孝民的邀请后，也向他汇报了。两人分析，胡孝民请他吃饭，确实可以一去，正好借机试探胡孝民对日本人的态度。
    虹口日本宪兵队虽在特工总部放了一个宪兵分队，可特工总部的组织机构越来越大，人员越来越多，宪兵队也需要拉拢一下中国人。
    胡孝民在特工总部，能力绝对不算出众。就算在情报处，比他能力强的也大有人在。为什么胡孝民能得到赵仕君的青睐？除了因为胡孝民擅长对赵仕君溜须拍马外，还因为他对赵仕君忠诚。
    林少佐希望，胡孝民也能对宪兵队忠诚。渡边义雄去吃饭，就是为了拉拢胡孝民，让他看到宪兵队对他的重视。
    渡边义雄得意地说道：“胡孝民很高兴，得知我要回请他时，显得很兴奋。另外，我还有个意外的收获。”
    林少佐问：“什么意外收获？”
    渡边义雄缓缓地说：“我发现，胡孝民家的佣人刘妈，不是个普通人。”
    林少佐诧异地问：“什么意思？”
    渡边义雄笃定地说：“我还不能肯定，但是，她有声音与那个举报电话的女人有几分相似。她在说到陈醋时，与陈佐成的陈很接近。”
    林少佐眼睛眯成一条缝，目光闪过一丝寒光：“哦，这个刘妈是什么人？”
    渡边义雄说道：“她原来是顾慧英家的佣人。”
    林少佐冷声说道：“马上调查这个刘妈！”
    “嗨！”
    渡边义雄此时的酒已经全醒了，沉声应道。
    林少佐叮嘱道：“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胡孝民，等有结果再说。”
    渡边义雄诧异地问：“你怀疑胡孝民？”
    林少佐摇了摇头：“不，我是担心他会打草惊蛇。”
    胡孝民如果有问题，又怎么会邀请渡边义雄去吃饭，还让刘妈与渡边义雄交谈呢？再说了，如果刘妈真是那个告密者，或许能成为他们的朋友。
    第二天，渡边义雄拿着一份刘妈的档案，到了林少佐的办公室。
    渡边义雄说道：“刘妈是两年前到顾家的，她有个儿子在苏州乡下。档案上说，刘妈没有上过学，可看她的谈吐，应该是受过教育的。”
    一个人身上，只要有一个疑点，她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推翻。
    林少佐眼珠一转，阴笑着说：“把她儿子带到特高课来。”
    对一个母亲最大的威胁，就是她的子女了。刘妈将儿子藏在苏州乡下，就是想没有牵挂。从这一点上看，也能看出，刘妈到顾家当佣人是别有用心的。
    原来她的目标，很有可能是顾慧英。现在，一定转移到胡孝民身上了。
    胡孝民并没想到，请渡边义雄吃顿饭，会吃出这么大的风波。
    几天之后，他接到冯五的报告，刘妈早上去买菜时，被一辆汽车接走。他是人力车，没能跟上。但是，冯五记住了车牌。
    胡孝民听到车牌时，心里猛然一惊，这是虹口日本宪兵队特高课的汽车。
    显然，渡边义雄认出了刘妈的声音。
    这个小鬼子，一点风声也不露。
    这件事，得告诉顾慧英才行。刘妈如果供认，她应该会被牵连。搞不好，她的中统身份会暴露。
    顾慧英的中统身份暴露后，或许不会致命，但对她以后工作，一定极为不利。胡孝民迅速回到情报处，又给情报二科打电话，通知顾慧英来办公室谈事。
    顾慧英很快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什么事？”
    胡孝民从保险箱里拿出几份件递给顾慧英，正色地说：“这里有几份件，你必须签一下。”
    顾慧英不以为然地说：“什么件？”
    当她打开件时，马上被上面的件惊呆了。件里的第一行字写着：中统特务顾慧英打入特工总部案。
    顾慧英很快恢复平静，合上件后，脸上冷似冰霜：“你这是什么意思？”
    胡孝民淡淡地说道：“把后面的件看完。”
    后面的件，是顾慧英答应与胡孝民合作，利用她在中统的身份，替特工总部做事，成为双面间谍。
    顾慧英知道胡孝民察觉到了她的身份，可这种事没有十足的证据，胡孝民奈何不了她：“我又不是中统的人，怎么做你的双面间谍？”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烟，抽出一支后，随口说道：“今天早上，刘妈被特高课带走了。”
    在家里的书房，他一般不抽烟，特别是顾慧英在的时候，他基本不抽烟。但这是他的办公室，又是特殊情况，他想抽根烟。
    顾慧英手一颤，很快恢复了平静：“特高课找刘妈干什么？”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所以我才让你签这些件，件的日期是半年前，不管刘妈出什么问题，你都不会有问题。”
    顾慧英没再犹豫，拿起桌上的笔，在每份件的最后，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好吧。”
    胡孝民等顾慧英签好件后，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问：“你知道刘妈多少事？”
    顾慧英轻声说：“她只是我的交通员。”
    既然窗户纸已经捅破，就没必要遮遮掩掩。
    胡孝民问：“她知道陈佐成的事吗？”
    顾慧英一惊：“坏了，我跟她提过一句。”
    胡孝民说出“陈佐成”时，她就知道刘妈为何会被特高课带走了。胡孝民可能早就怀疑刘妈，这才让渡边义雄到家里吃饭。还跟她说起香莲的事，又让刘妈给渡边义雄介绍菜肴。
    这是多少明显的事情啊，可惜自己却没看出来。
    胡孝民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渡边义雄曾经说过，有一个女的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陈佐成是。刘妈也真是厉害，竟然能推测出陈佐成是。我只是很奇怪，她为什么不告诉你，却要向宪兵队报告呢？”
    顾慧英轻声说：“她可能察觉到了什么。”

第六百七十七章 懊悔
    顾慧英此时很紧张，她真担心胡孝民会怀疑。还好，胡孝民对她已然信任，确定她就是。
    就算如此，她也得做好补救措施。不仅不能让胡孝民怀疑她，还是让胡孝民彻底相信她。
    顾慧英轻声说道：“中午，我回去一趟吧。”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一起回去。”
    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常态，顾慧英以往很少会单独回去吃饭。今天突然回去吃饭，会让人怀疑的。
    他们提前给家里打了电话，到家时，刘妈已经做好了饭菜。胡孝民跟平常一样，吃了饭就上楼休息。此时的顾慧英，还只吃了一半呢。
    顾慧英轻声问：“刘妈，今天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觉得，自己还是低估胡孝民了。同时，也太相信刘妈了。回门计划不应该让她参加，更不能让她给宪兵队打电话。
    如果刘妈不说起去特高课的事，又该怎么办？如果刘妈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告诉日本人回门计划，甚至还说起胡孝民可能是，那又该怎么办？
    此时的顾慧英非常懊悔，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她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
    刘妈犹豫不决后，终于下定决心，轻声说道：“小姐，我我，特高课今天找我了，他们抓了我儿子，让我承认真实身份，还让我承认打电话给特高课的事。”
    顾慧英沉声问：“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刘妈主动说出来，她反而没这么紧张。如果刘妈遮掩，她反而要启用最坏的那个计划。
    刘妈迟疑着说道：“我承认电话是我打的，也承认了中统的身份”
    顾慧英的筷子停在半空，惊讶地说：“什么？”
    刘妈说道：“但我没说你的事，也没说焦先生的事，只说通过死信箱联络上级，具体是谁也没见过面。我冒用了你的身份，渡边义雄基本相信了我的话。”
    这件事她倒没骗顾慧英，当她在特高课看到儿子时，就知道必须跟日本人说点什么。完全说出来，她对不起中统。只好选择性地说了一些，她确实是想借着顾家佣人的身份，窃取76号的情报。以前的目标是顾慧英，现在又加上了胡孝民。
    陈佐成的身份，是她分析出来了，上级指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让她向特高课举报。
    对她的解释，渡边义雄相信了。给了她两根金条，把她十岁的儿子，送到了虹口的一家学校上学。全寄宿的，平常她想见人，必须特高课的人陪同。
    顾慧英缓缓地说：“你把详细过程说一遍。”
    胡孝民上楼后，特意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当十分钟后，顾慧英还没有上楼，他就知道，两人在楼下已经谈上了。
    胡孝民希望，她们有一个好的结果。也希望刘妈，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快半个小时后，顾慧英才上楼。她先关好二楼客厅的门，见胡孝民在书房，走进去后，又把房门关上。
    顾慧英看了一眼烟灰缸，里面有五六个烟头，显然，胡孝民一直在思索：“刘妈确实与渡边义雄见面了，渡边义雄把她儿子抓到了上海，逼她承认打过告密电话，她也承认了中统的身份。她没说我的事，也没说起焦一诚。”
    胡孝民问：“她为何要找举报电话？又是怎么知道陈佐成的身份？”
    顾慧英一脸愧疚地说：“此事怪我，之前柳娜梅死后，我与她分析过，陈佐成可能被利用也未可知。她与上面联络时，说起了陈佐成的事情。上面让她直接向特高课举报，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她没跟我联系，就打了电话。”
    她的表情很真诚，陈佐成的身份暴露后，原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哪想到却闹出了这么多事情。早知道应该让其他人打告密电话，能避免很多麻烦。
    胡孝民问：“日本人为何会放她回来？”
    顾慧英说道：“日本人让刘妈继续执行中统的任务，同时负责监视我们两个。如果发现我们有异心，马上报告特高课。”
    “对了，还有件事，我也是刚刚知道。”顾慧英似乎是突然想到，又说道：“刘妈在霞飞市场发现了香莲，她觉得香莲突然回到上海又不回来，有可能是的地下党。”
    胡孝民能发现刘妈被特高课带走，一定暗中派人跟踪刘妈。她问过刘妈，并没察觉被人跟踪，可见胡孝民安排的是个高手。
    胡孝民喃喃地说：“香莲回上海了？怪不得。”
    顾慧英惊讶地问：“你不知道？”
    她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满，自己在他面前已经没有秘密，何必再端着架子呢？
    胡孝民解释道：“我是听冯五说起的，他讲刘妈被人绑架，塞进了一辆小汽车里。幸好他现在识字，记住了车牌，我一查才知道是特高课的车牌。”
    刘妈的事情，总让他有些不放心。顾慧英在这件事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与刘妈讨论陈佐成的真实身份。
    这是顾慧英有意还是无意？如果是有意，顾慧英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无意，以顾慧英潜伏在特工总部的经验，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顾慧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冯五。一个人力车夫，确实容易忽略。刘妈盯着冯香莲的同时，却落到了冯五眼中。怪不得两次都没盯住，估计以后再想发现冯香莲就难了。
    下午，胡孝民收到了新二组卢义刚报告的一个行动方案：袭击位于外滩前华俄道胜银行的伪中储行上海分行。具体方式为：炸弹，定时炸弹。
    新二组与北极电冰箱公司的陈定达在苏州合作一次后，陈定达对军统的行动很有兴趣。他是有名的电气工程师，做个定时炸弹真是小菜一碟。而且，他一动手，就改良了军统的定时炸弹只能定时十二小时的问题。
    陈定达制作的定时炸弹，如果用好表的话，最长可以三十六小时后爆炸，一般的表或钟，也能做到二十四小时炸弹。

第六百七十八章 朋友
    胡孝民对新二组的行动，提了一个要求：动静可以足够大，但不能多死人。军统是要阻止中储券的发行，并非要制造恐怖事件。
    因此，这枚定时炸弹的爆炸时间为周末。中储行上海分行本就没什么人，爆炸时间又定在周末的中午，所以爆炸中受伤和身亡的，都是中储行的人。
    爆炸时，整个外滩都听到了动静。这家原来的华俄道胜银行，血肉横飞鬼哭狼嚎，柜台被炸飞，地面也炸出一个大洞。
    爆炸之后不久，胡孝民就去现场看了，虽然死了几个人，伤了好几个，但死的都是中储行的人。当时根本没有顾客，就算有顾客，也可以归纳为汉奸。
    范桂荣向胡孝民报告：“处座，这枚炸弹是藏在一个纸箱子，当时放在柜台下面，谁也没注意，哪想到就是一个大炸弹。”
    胡孝民叮嘱道：“仔细盘问所有人，一定要找到线索，给死者一个交代，给伤者一个交代。”
    “先生，我有炸弹的线索。”
    胡孝民走出中储行上海分行时，旁边一个黄头发蓝眼镜高个子的俄国人，突然冒出一句中国话。
    胡孝民心里一动，沉声问：“你有什么线索？”
    俄国人摇了摇头：“我的线索是要钱的。”
    胡孝民掏出钱包：“可以，要多少钱？”
    俄国人伸出一根手指头：“一百美元。”
    在上海，美元比卢布要好用得多。
    胡孝民说道：“我身上没这么多钱，你可以跟我回76号拿钱。”
    俄国人摇了摇头：“不，我只在租界交易。”
    胡孝民在附近找了个酒吧，又让范桂荣回去拿钱。喝着酒，俄国人的话也多了起来。他说他叫伊万诺夫，是个白俄，手上有很多情报。他也认得胡孝民，知道他是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
    胡孝民拿到钱后，把一百美元推到伊万诺夫面前：“钱我可以给你，但情报必须是真的，否则，你也知道特工总部的手段。外国人在上海滩消失，似乎也不算什么新闻。”
    伊万诺夫笃定地说：“放心，情报真的不能再真。”
    胡孝民抱着手臂，望着伊万诺夫没有说话，正等着他的下。
    伊万诺夫抿了口酒，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地说：“陈定达。北极电冰箱公司的陈定达！”
    胡孝民问：“陈定达是抗日分子？”
    伊万诺夫摇了摇头：“不，他还算不上抗日分子，只是暗中帮助重庆的人。这次的炸弹，就是出自陈定达之手。”
    胡孝民沉声问：“你是怎么认识陈佐成的？”
    伊万诺夫手里拿着酒杯，轻轻摇晃着，似笑非笑地望着胡孝民，欲言又止：“这个嘛”
    胡孝民拿出一张十美元的钞票放到伊万诺夫面前，说：“你是一个合格的情报贩子。”
    伊万诺夫的话，说明他与陈定达关系不一般。陈定达是有名望的富商，又怎么会认识伊万诺夫这种见利忘义之辈呢？
    伊万诺夫笑嘻嘻地说道：“我与他曾经有过生意来往。”
    胡孝民突然站了起来，沉声说道：“你的情报，我要去调查核实。”
    之所以不再跟伊万诺夫谈陈定达，一是为了保护陈定达，与伊万诺夫谈得越多，对陈定达就越不利。自己知道了，就必须调查。伊万诺夫不说的话，就当不知道。
    伊万诺夫自信地说：“放心，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见胡孝民要走，他其实是有些失望的，他还有个重大情报，准备告诉胡孝民呢。陈定达准备暗杀汪即卿，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如果胡孝民想要，怎么也得拿个一二千美元才行吧？
    胡孝民给钱给的痛快，他相信两人可以合作得很愉快。
    胡孝民微笑着说：“伊万诺夫先生，希望我们以后还可以合作。”
    伊万诺夫说道：“当然，如果有需要，你随时可以来找我。要是缺钱花钱了，我也会去找胡处长。”
    范桂荣在酒吧外面等着，胡孝民出来后，马上迎了上去：“处座，有收获么？”
    胡孝民随口说道：“给了他一百一十美元，得到了一个不靠谱的情报。他竟然说炸弹与北极电冰箱公司的陈定达有关，又说陈定达与抗日分子无关，你派人去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被人骗点钱是小事，抓错了人，到时候要赔罪就不好了。”
    他没让范桂荣亲自去查，而是“派人去查一查”，说明他不重视，范桂荣也就不会重视。他们都不重视，下面的人也不会重视。
    范桂荣应道：“我现在就派人去。”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这么急干什么，陈定达又跑不掉，快到吃饭时间了，去沪西大旅馆，我请兄弟们喝一杯。”
    范桂荣眉开眼笑：“多谢处座。”
    在沪西大旅馆喝了酒，自然得去享受一下，还查什么陈定达呢？胡孝民需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特工总部迟半天调查，他能做很多的准备工作。
    下午，胡孝民去了趟虹口，渡边义雄邀请他看日本的歌舞，享受最正宗的日本歌舞，吃最正宗的日本寿司和清酒。
    胡孝民给渡边义雄倒上酒，诚恳地说：“渡边君，喝一杯。”
    渡边义雄喝了酒后，随口问：“胡桑，今天中储行上海分行的爆炸，有进展了吗？”
    胡孝民说道：“应该是军统所为，我们已经怀疑一个人，正在调查，想必很快会有进展。”
    渡边义雄点了点头：“那就好。”
    胡孝民突然问：“渡边君，我们是不是朋友？”
    渡边义雄愣了一下，说：“当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胡孝民问：“既然是朋友，是不是就要以诚相待？如果我身边出现了告密者，是不是也要告诉我一声？”
    渡边义雄有些尴尬地说：“当然。”
    胡孝民说道：“我想，把刘妈的儿子交还给她，刘妈在我身边没用了，应该让她回去，成为你的暗刃。”
    刘妈在身边很危险，要么放回中统，要么解决掉。胡孝民会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回重庆活命，留在上海，死！
    渡边义雄犹豫了一下，沉吟道：“这个好吧。”

第六百七十九章 变化
    胡孝民已经知道刘妈的身份，再让她留在愚园路473弄3号，也就没什么意义。与其让胡孝民不高兴，不如送个顺水人情。
    晚上，胡孝民到家后，跟顾慧英说起此事。
    刘妈的事情出来后，胡孝民对顾慧英的行为有所疑惑。
    事情反常必有妖，顾慧英猜到陈佐成的身份，为何会告诉刘妈？刘妈拿到上级的指示，为何不告之顾慧英？
    中统在上海，不止顾慧英和刘妈吧？为何不让其他人打电话？
    这些问题在胡孝民脑海里不停地打着转，他心里其实有一个不想面对的答案：顾慧英根本不是地下党，甚至是真正的中统。
    这个答案让胡孝民心惊肉跳，如果顾慧英是中统，自己的身份极有可能暴露。
    从顾慧英一惯的表现，他不敢相信。
    胡孝民凡事总喜欢作最坏打算，既然顾慧英有可能是敌人，就要作好她是敌人的应对方案。
    胡孝民躺到地铺上，突然说道：“我跟渡边义雄说了，明天把刘妈的儿子送来。”
    他知道顾慧英没睡，她是一个优秀的特工，不管什么时候，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甚至，睡觉的时候，她也是睁着一只眼睛的。
    顾慧英翻了个身，惊诧地说：“什么？刘妈的儿子？”
    刘妈之所以承认身份，是因为她儿子落到了日本人手里。否则，她宁愿自己殉难，也绝对不会出卖组织。
    胡孝民说道：“我向渡边义雄建议，刘妈最好的归宿是打入中统，而不是留在我身边。”
    顾慧英喃喃地说：“你的意思，是让刘妈回重庆？”
    胡孝民轻声说道：“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她儿子会留在上海，或许能住在家里，但要由特高课监管。”
    顾慧英叹息着说：“骨肉分离，刘妈有罪受了。”
    胡孝民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是刘妈的最好结果了，能回重庆，甚至还能做双面间谍。中统有些想传给日方的情报，可以通过刘妈这个渠道。
    只要刘妈不，胡孝民还是愿意给她留条活路的。毕竟，她还有个没长大的儿子。
    第二天早上，顾慧英比往常提前了一会下楼，她要先与刘妈沟通。
    刘妈喃喃地说：“回重庆？”
    顾慧英安慰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你儿子留在家里，可以接受最好的教育。长大了，还能在上海工作。”
    刘妈轻声问：“如果我走了，回门计划怎么办？”
    顾慧英迅速朝后面看了一眼，手指放在嘴唇上，轻声说道：“嘘，他在家不能谈此事。你必须走，否则胡孝民不会放过你。”
    刘妈一脸期盼地说：“好吧。我能多待几天么？自从来上海，与儿子一直没见过面。”
    任何一个当母亲的，都希望能与子女待在一起，时间越长越好。
    顾慧英想了想，说道：“我问问孝民吧，应该可以，但也不能太长，估计二三天也是行的。今天我跟孝民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你带着儿子去转转。另外，给他多拍几张照片。”
    胡孝民和顾慧英走后不久，有一个男子带着刘妈八岁的儿子到了愚园路473弄3号。他们母子已经有两年多没见面了，看到熟悉的身影，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刘妈今天特意收拾得很干净，梳了头发，换了件很少穿的时髦衣服。平常穿布鞋，也换成了皮鞋。脸上，还擦了点胭脂，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刘妈和儿子坐着人力车去大新公司，那里有很多好玩的玩意，她今天要好好陪儿子。哪怕身后跟着一名日本特务，也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刘妈原本觉得，自己应该会玩到下午才回去。然而，快中午时，她在大新公司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冯香莲。
    冯香莲现在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政治交通员了，她与转运人员接头，都会选择在公众场所。今天有个要转移的同志住在附近，她就选择在大新公司接头。
    刘妈看到冯香莲后，顾不上儿子，马上走到后面的日本特务面前，低声告诉他：“那边有个，穿花格子衣服的，扎了个马尾。”
    日本特务池田寅洽郎低声吼道：“不要耍花样。”
    他的任务是盯着刘妈的儿子，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
    刘妈被池田寅洽郎的死脑筋气坏了，她也知道池田寅洽郎的任务盯着自己和儿子。可冯香莲突然出现，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既然池田寅洽郎只盯自己，那自己盯着冯香莲，岂不变相盯着冯香莲了？
    刘妈今天特意打扮了，还带着个小孩，把冯香莲迷惑了。她在走出大新公司，准备回到住处时，才发现身后有人跟踪。
    此时的冯香莲，也没发现，跟踪自己的是刘妈。她甚至都不知道刘妈有个儿子，今天刘妈的变化很大，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后面的池田寅洽郎，也发现了冯香莲的异常。他在挣扎，到底是抓，还是继续跟着刘妈。
    刘妈再次走到池田寅洽郎面前，诚恳地说：“我在这里等你，请务必抓住她，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下党。”
    池田寅洽郎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他指着刘妈儿子说：“不，我要带着他一走去。”
    刘妈没有丝毫犹豫：“可以。”
    池田寅洽郎牵着刘妈八岁的儿子，迅速朝冯香莲逼近。冯香莲此时已经察觉，她走到路边的里弄。
    池田寅洽郎加快脚步，最后拉着小孩大跑，一边跑，还一边掏出了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站住，再不站住就要开枪了。”
    “砰砰！”
    察觉到冯香莲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池田寅洽郎终于开枪。他才不管这里是不是租界，只要能抓地下党，先开枪再说了。
    刘妈的儿子被枪声吓得蹲在地上，池田寅洽郎终于顾不上他，迅速跑到了前面的拐角处。然而，除了地上留着的一滩鲜血外，哪还有冯香莲的身影？
    ps:今天晚上那章可能会晚点，下午要开几小时的车。

第六百八十章 下手
    顾慧英接刘妈的汇报后，暗暗叹息了一声。这件事，刘妈做得欠妥。可事已至此，她只能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顾慧英说道：“按照共产党的地下工作纪律，就算胡孝民真是共产党，他与冯香莲也不是一条线上的。你不要再在上海待了，明天回重庆吧。”
    刘妈觉得心里也有些发慌：“好。”
    顾慧英给刘妈倒了杯水：“你也不用太担忧，小孩放到上海，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你安心回重庆，一切有我，喝杯水吧。”
    刘妈接过水，喝了一口后，点了点头：“好，小姐，我儿子就拜托你了。”
    顾慧英微笑着说：“放心啦，我会把他当成亲人对待的。”
    刘妈把杯中的水喝干，儿子交给顾慧英，她就没有顾虑了。不管冯香莲是死是伤，她既对得起特高课，也对得起中统。
    刘妈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舌头也突然打结：“多谢。”
    顾慧英轻声说道：“对不起，我必须对胡孝民有一个交待。”
    刘妈费力地抬起手，指着顾慧英，再也说不出话：“你”
    看着刘妈栽倒在地上，顾慧英一脸的冷漠，她蹲下来，手指放在刘妈的颈部静脉处，确定她死后，才仔细搜查着刘妈身上，搜得非常仔细，头发、鞋底都没放过。
    顾慧英将刘妈抱到床上，又用毛巾将她嘴角流出的黑血擦掉，又给她盖上被子。就算脸进来，不注意的话，会以为刘妈睡着了。
    随后，顾慧英回了情报处，去了胡孝民的办公室。
    冯香莲的事情，她必须给胡孝民一个交待。否则，胡孝民一定会怀疑自己。证明自己最有效的办法，自然是用刘妈的生命。
    顾慧英特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要让胡孝民相信，自己是同志冯香莲的，是站在胡孝民这边的。她的声音低沉，而又带着一丝愤怒：“今天在大新公司，刘妈看到了香莲，她指认了冯香莲。跟着刘妈的日本特务池田寅洽郎，在追踪时开了枪，人没找到，可现场发现了血迹。”
    胡孝民猛地站了起来，惊诧地说：“什么？”
    顾慧英叹息着说：“希望香莲没事。”
    胡孝民冷冷地说：“香莲没事，刘妈才不会有事。”
    顾慧英叹了口气：“我没想到刘妈对反共如此积极，宁愿帮日本人，也不帮香莲。所以，不管香莲有没有事，刘妈都会有事。而且，她已经出事了。”
    胡孝民问：“出什么事了？”
    他还没接到消息，可他心里的愤怒有如滔天的巨浪，一浪接着一浪，不浪高过一一浪。
    顾慧英淡淡地说：“你回去一看便知。”
    胡孝民马上与顾慧英一起回了家，看到刘妈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胡孝民明白了一切。她走到床前，手指放在刘妈鼻孔下来，不仅没有了呼吸，就连身体也在逐渐变冷。
    胡孝民有些意外：“真死了？”
    顾慧英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本是我们在最后关头留着自己用的，没想到，先给她用了。”
    胡孝民苦笑道：“刘妈死了，怎么跟日本人交待？”
    这种事，不好在家里处理的。就算顾慧英再愤怒，也不应该亲自动手。如果让日本人知道，她杀了刘妈，会很麻烦的。
    顾慧英的行为，确实让胡孝民再次迷茫。自己对顾慧英的怀疑错了么？顾慧英能除掉刘妈，说明她深明大义，更说明她与中统不是一路人。
    顾慧英妩媚一笑：“这是我找你回来的原因，剩下的事情交给你，需要我怎么配合，你只管吩咐就是。”
    胡孝民沉吟道：“晚上先找机会处理尸体，明天再报个失踪吧。”
    晚上，胡孝民和顾慧英联手，将刘妈身上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全部拿掉，再在身上绑块石头，胡孝民把车开到苏州河的桥上，夜深人静往水一扔，不用多久，刘妈的尸骨都找不到。
    顾慧英在回来的路上，开了一眼正在开车的胡孝民，突然问道：“宪兵队应该不会怀疑吧？”
    胡孝民微笑道：“所以，我们要先发制人，明天向宪兵队要人。”
    顾慧英抿嘴一笑：“你的鬼主意还真是多。”
    两人一起处理刘妈的尸体，感觉关系一下子近了很多。以后，她和胡孝民有了共同的敌人，两人同舟共济，关系会更加亲近。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在后花园锻炼完身体后，走到餐桌旁，发现早餐还没动静。平常这个时候，牛奶面包都已经摆到桌上了。
    胡孝民蹙起眉头？“慧英，刘妈呢？”
    从现在开始，他需要与顾慧英搭档演场戏，两人平常都是在演戏，对他们来说没么难度。
    顾慧英朝后面的厨房喊道：“不知道啊，我还纳闷呢。刘妈刘妈”
    旁边的关寿楣突然说道：“我去厨房看了，人不在。”
    胡孝民突然问：“这个时候不在，不应该啊。慧英，是不是去看小孩了？”
    顾慧英说道：“等会池田寅洽郎会把她儿子送来，以她的性格，打死都不走开。”
    胡孝民不满地说道：“我给宪兵队挂个电话。”
    他走到一楼沙发茶几的电话旁，拨通了特高课渡边义雄的电话。
    胡孝民的语气中有一丝不满，颇有兴师问罪之意：“渡边君，我家的佣人刘妈，是不是被你带走了？”
    渡边义雄摇了摇头：“没有，她已经与我们合作，如果带走会提前知会的。”
    胡孝民问：“这就奇怪了，她儿子还在吧？”
    渡边义雄得意地说：“在的，只要这个小孩在，刘妈就算插上翅膀也飞不走。”
    胡孝民挂断了电话：“那就好。”
    刘妈不在，他们只能去外面解决。胡孝民和顾慧英正要出门时，正好碰到池田寅洽郎带着刘妈的儿子过来。
    根据之前的协议，刘妈可以好好陪儿子几天。
    胡孝民沉声问：“池田君，刘妈不在，你知道去哪里了吗？”
    池田寅洽郎警惕地说：“不知道。既然她不在，那我把人带走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走了
    胡孝民到情报处后，给渡边义雄去了个电话，跟他说起刘妈的事情。
    胡孝民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满：“渡边君，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家里的新佣人还没到，你就搞突然袭击。我和慧英，今天早上只好到外面吃。”
    渡边义雄疑惑地说：“胡桑，我怎么听不懂呢？”
    胡孝民说道：“渡边君，这就没意思了吧？刘妈突然走了，连招呼都没打，不是你安排的么？”
    渡边义雄更是惊愕：“走了？她不是要陪儿子几天么？”
    他都没接到通知，按照之前的计划，刘妈会陪儿子几天，之后再回重庆，潜伏在中统总部为特高课提供情报。
    胡孝民说道：“我也很奇怪，以为她是接到你的命令，才突然离开。”
    渡边义雄诚恳地说：“胡桑，实在抱歉，查明之后，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放下电话后，渡边义雄把池田寅洽郎叫到办公室，向他问起了刘妈的事情。得知刘妈的儿子还在池田寅洽郎手里，渡边义雄稍稍放心，只要这个小孩在，刘妈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胡孝民跟往常一样，安顿好家里的事情后，就去了九风茶楼。昨天冯香莲在大新公司遇到了刘妈，他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冯五也一直在等着胡孝民，看到胡孝民的车子开到九风茶楼，马上朝他走去，等胡孝民下车，他哽咽着说：“胡先生”
    胡孝民看了冯五一眼，发现他双眉紧锁，眼眶通红，暗暗吃了一惊：“怎么啦？”
    冯五抹了一下眼泪，断断续续地说：“香莲香莲走了。”
    胡孝民顿感不妙：“走了？”
    这个“走了”，不会是与刘妈一样吧？
    冯五轻声说道：“昨天溜一眼来找我，带我去见了她最后一面。”
    胡孝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诧地说：“最后一面？”
    冯五说道：“她被人打了一枪，回到住处后就不行了。”
    胡孝民拿出钱包，把里面的钱全部拿出来塞到冯五手里：“我知道了，你把后事处理好，棺材要好，墓地要好。以后，我再去看她。”
    随后，胡孝民去了趟九如里5号，见到了省委书计刘尧。冯香莲的情况，必须第一时间向刘尧报告。冯香莲手里的工作，也要马上安排给其他人才行。
    刘尧沉吟道：“冯香莲是一位优秀的员，她对工作认真负责，她的牺牲，是我党的损失。冯香莲同志虽然牺牲了，可我们还要继续战斗，码头同志，你要打起精神起。”
    胡孝民沉声说道：“冯香莲的死，罪魁祸首是刘妈，她已经被顾慧英毒死。”
    刘尧喃喃地说：“顾慧英？刘妈不是她的交通员么？”
    难道说，顾慧英还是自己的同志？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我也很奇怪，顾慧英的行为，表面上是为了替冯香莲报仇，实际上也有可能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更有可能是除掉刘妈这个隐患。刘妈知道她很多事情，刘妈的存在，会严重威胁她的安全。”
    昨天晚上，他对顾慧英的举动是赞赏的。刘妈发现冯香莲后，还向日本特务报告，就算顾慧英不动手，他都会想办法除掉刘妈。
    得知冯香莲死后，胡孝民反而有了其他想法。他最大的疑惑是：顾慧英的动机？
    刘妈投敌了，答应日本人做双面间谍，可她并没出卖顾慧英。除掉刘妈，是为了取得自己信任，还是清除隐患，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对顾慧英生出了警惕之心。
    刘尧叮嘱道：“以后，你对顾慧英要特别注意。”
    胡孝民说道：“我会小心的。刘书计，冯香莲牺牲后，吸收冯五、溜一眼等人的时机已经成熟。”
    刘尧点了点头：“冯五和溜一眼、有一手，其实一直都在协助冯香莲同志的工作。冯五，已经在半年前就秘密加入了中国。溜一眼和有一手，也光荣加入了团组织。”
    胡孝民苦笑道：“搞了半天，我白操心了。”
    刘尧正色地说：“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能让你知道，这是组织原则，你不知道？”
    胡孝民说道：“明白，刘书计，重建码头情报组的时机也成熟了。”
    刘尧说道：“可以，但你的身份，只能让冯五知道。溜一眼和有一手年纪太小，可以做一些掩护工作。”
    胡孝民点了点头：“可以。”
    刘尧说道：“还有件事，新四军在盐城成立新的军部，党中央决定：南下支援的八路军，凡陇海铁路以南的总队，一律划为新四军建制。这样，新四军就从原来的4个支队，一下子发展成为7个师的建制。新四军壮大了，需要大量的物资。新军部已经致电上海地下党，军部会派军工部副部长孟思吾来上海。你的任务，暗中配合和支持孟思吾同志的工作。他们的安全，你要负责保障，采购的物资，要顺利送到根据地。家里还想筹建军工生产部和建立兵工厂，需要大批熟练的工人、技师和装备。”
    胡孝民坚定地说：“没有问题，一定全力支持孟思吾同志的工作。”
    刘尧说道：“为了方便沟通，码头情报组将与孟思吾建立直接联络关系。”
    孟思吾很快会来上海，码头情报组的工作也要马上进入状态。
    冯五接到上级的命令，让他上午十点一刻，准时在霞飞路霞飞市场门口，等一位去延年坊的客人。那个客人，就是他以后的上级：码头同志。从现在开始，他的工作将听从码头同志的命令，组织上要求他，严格遵守组织纪律，保护党的机密，完成码头同志交待的各项任务。
    “人力车，去趟金神父路。”
    “对不住，已经有客了。”
    冯五在十点时，就把车摆在霞飞市场门口，只要不是去延年坊的，他都这么回复。
    “去延年坊。”
    十点多时，冯五突然听到了久违的暗号，回头一看，一个戴着帽子，帽沿压得很低的男子，已经坐到了车上。

第六百八十二章 新人
    冯五拉着车子，朝延年坊跑着，一路上，他都想回头看看码头同志长什么样子。每次想扭头时，他都忍住了。
    他已经是一名地下党员，要严格遵守组织纪律，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坚决不能看。
    到延年坊7号时，冯五停下了。男子下了车，一瘸一拐的走向大门，看他走路这么费劲，冯五真想扶他一把。
    他暗暗奇怪，上级怎么会派这么一位同志来领导自己呢？以后自己的任务，不会是专门给码头同志当车夫吧？
    码头打开门后，对冯五说：“一起进来喝杯水吧。”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冯五本来就是与他接头的，也就跟着男子走进了院子。他还有句暗号，要与码头对呢，只有对上了，双方才能确定身份。
    冯五跟在男子身后，突然问了一句：“先生是姓陈吧？”
    男子转身将门关好后，随口说道：“不姓陈，姓东，耳东陈的东。”
    冯五显得很激动：“你好。”
    此时他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码头”同志，戴着眼镜，颌下留下胡须，眉毛很浓，头发灰白，看样子得有五六十岁了。看侧脸，似乎有些熟悉。一时之间，他也没想起是谁。
    冯五很是感慨，这么大年纪，还身有残疾，依然在为党工作，自己身强力壮，更应该替党多做点工作。
    关上门后，码头朝里面的房间走去，冯五突然发现，码头的脚不瘸了，身体也没再佝偻，走路一阵风，自己差点都跟不上。
    胡孝民走到房间后，摘下眼镜，紧紧握着冯五的手，微笑地说：“五哥，欢迎你加入码头情报组。”
    冯五听出了胡孝民的声音，对方摘下眼镜后，他也终于认出来了：“你你是胡先生？”
    胡孝民微笑着说：“五哥，你半年前就入了党，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冯五嘿嘿笑道：“组织上不让说，要严守党的机密。”
    胡孝民说道：“码头情报组的组员，原来是我、香莲和霞飞市场张记裁缝店的张西禾。后来张西禾换成了九风茶楼的贺佐临。他们走后，码头情报组只剩下我一个人，你现在来了，码头情报组的工作又可以重新开始了。”
    冯五说道：“上级跟我说了，以后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胡孝民提起冯香莲，他心里隐隐作疼。同时，他也很欣慰，香莲以前也是胡孝民的同志，自己算是继承了冯香莲的遗志。
    胡孝民叮嘱道：“以后，你的工作地点主要在两个地方，上午十点到十一点半，去九风茶楼。我一般那个时候过去，超过时间就不用等我了。下午四点到五点，去华北煤业公司。新四军军工部的孟思吾副部长，在上海的联络点就在华北煤业公司。”
    冯五应道：“好。”
    胡孝民叮嘱道：“你车灯下的暗袋，以后会成为移动的死信箱。你也要负责带口信，有些情报，特别是一些重要情报，通过口信会更安全。这里，以前是我的安全屋，以后，你可以使用。溜一眼和有一手，也可以让他们住过来，他们也是码头情报组的组员。”
    他租下延年坊7号已经有一年多了，长时间不住人，房东也会觉得奇怪。
    胡孝民单独出来的时间不能太久，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抽出一个小时，对冯五进行了培训。主要是告诉他一些交通员必须掌握的技巧和注意事项。
    有的时候，一次成功的经验，就能挽救一条生命，或者顺利完成一次任务。
    冯五担任交通员，本身有很大的优势，他是真正的人力车夫，熟悉上海的每一条街道里弄。遇到事情时，能选择是合理的路线。而且，他还是特工总部情报处的编外人员，胡孝民之前发过证件给他，冯五在特工总部也是有档案的。
    真要是碰到紧急情况，冯五的这个身份，能帮他解决大问题。
    冯香莲的牺牲，也激起了冯五的抗日热情。他要继承妹妹的遗志，坚定不移的参加革命，为打击日伪争取抗战胜利，贡献自己的青春和热血。
    冯五一直以为，胡孝民只是一个有着爱国心，同情心的特务。哪想到，胡孝民是真正的抗日者。
    冯五之前就替胡孝民执行过任务，接受了胡孝民的突击训练后，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他在华北煤业公司，顺利与孟思吾接上了头，给胡孝民带回了新四军的第一个采购任务：新四军准备造500门迫击炮，让地下党设法购买无缝钢管和各种型号的车、铇、铣、钻等车床，以及大批五金材料。同时，还要动员一批技术人员到根据地参加军工生产。
    胡孝民分析，这些物资都很敏感，无缝钢管、机械物资都是严禁外运的。就算他有登部队的派司，也需要想一个稳妥的办法。
    倒是技术人员，可以想想办法。日军占领上海后，很多工厂企业都往内地搬，导致失业工人很多。完全可以动员这些人去根据地，甚至，他们也可以提供一些物资方面的信息。
    胡孝民的情报处，就掌握了很多这方面的信息。他给孟思吾提供了一些车床工人，或者机械制造工人的信息。
    上了特工总部名单的工人，都是容易动员的。去苏北或苏中，需要有极强的爱国心，一般人还真下不了决心。
    果然，孟思吾根据码头提供的情报，很快找到了一个原马勒厂的车床工人。当他问起这个工人，“是否愿意去一个很有前途的地方？”时，车床工人反问：“还要不要人？”
    结果，孟思吾就联系上了这位车床工人的师傅宋永生。宋永生五十来岁，住在南市会馆街43号，是当年参加三次武装起义的工人纠察队员，算是半个员了。
    宋永生告诉孟香谷，车工、铇工都好找，但木模工和翻砂工人难找。但再难找，他也要帮这个忙。孟思吾虽没表明身份，可说起是要去苏北，宋永生岂能不知道他的身份呢？

第六百八十三章 五金掮客
    技术工人还没找到，无缝钢管也还没着落，新四军军工部又传来新的要求：设法在上海加工400到500只“闷头”。
    所谓的“闷头”，就是迫击炮炮座。“闷头”加工简单，但一般的小作坊无此设备，有设备的工厂被日本人控制着。
    冯五递给胡孝民一张折得很小的纸条：“胡先生，这是孟先生带给你的。”
    胡孝民到九风茶楼的包厢看了看，这是“闷头”的图纸。过了一会，胡孝民离开时，跟冯五说了一句：“找北极电冰箱公司的陈定达。”
    陈定达现在没加入军统，只是配合军统的行动。他是个纯粹的爱国者，并不想加入某个党派。
    之前伊万诺夫提供的情报，经过情报一科的调查，并无实据。
    在胡孝民的安排下，伊万诺夫已经“失踪”。最后与他见面的是卢义刚，伊万诺夫知道军统要他的命，猖狂叫嚣，他手里还有陈定达暗杀汪即卿的证据，如果军统敢杀他，证据马上出现在宪兵队和76号。
    军统不仅不能杀他，还要给他一大笔钱。
    卢义刚当时问他，要多少钱才能交出证据，伊万诺夫开口就是一万美元。这句话，成了他最后的遗言。
    卢义刚将伊万诺夫活活勒死，将他的住所一把火烧光，不管有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同时，也给人造成一种伊万诺夫是失火身亡的假象。
    此事之后，陈定达对军统很感激。他原本的计划，是花重金让伊万诺夫买通日本医院的关系，在汪即卿来上海治疗肝病时动手。哪想到，汪即卿临时改变了主意，没去上海的医院，导致计划失败。
    伊万诺夫不仅没有因此退还之前的订金，反而一再要挟，漫天要价，陈定达已经被他敲诈了好几回。伊万诺夫第一次得逞后，就将陈定达当成他的长期饭票。
    中储行上海分行被炸后，伊万诺夫故意向76号举报陈定达制作了定时炸弹，就是警告陈定达，必须随时满足他提出的条件。
    得知军统除掉伊万诺夫后，陈定达对军统很是感激，但他还是没打算加入军统，只是答应会全力配合军统的行动。
    也就是说陈定达并不想搞政治，他只想用自己的方式爱国。
    胡孝民让孟思吾去找陈定达，拿出图纸给他一看，陈定达就明白这是干什么用的。他答应孟思吾，以最快的速度完成。
    仅仅三天时间，200门八二炮“闷头”和300门六o炮“闷头”就完成了。
    至于无缝钢管，胡孝民也给孟思吾想到了办法，让他找九风茶楼的掮客凌生明，去利昌隆五金商行购买。
    凌生明原来主要搞西药，去年那批从天津跑单帮手里囤入的三百瓶英国货维他命b，原本想着大赚一笔，几个月前准备出手一百瓶，西药行拿去一化验，发现外面的包装是英国的，里面却是假冒货。他因此差点跳楼，从那之后一直没做过西药，当起了五金掮客。
    法租界的利昌隆五金商行，是76号情报处一科情报二组的办公机关，也是情报二组放在法租界的情报站。
    情报二组原来是鲁继荣当组长，他调到行动二大队当情报科长后，情报二组由韦耀先负责。
    韦耀先胆子大，脑子活，充分发挥五金店的优势。只要顾客出生是起价，不管什么货他都敢卖。胡孝民对他很满意，在情报处的会议上，公开赞扬了韦耀先。
    这让韦耀先更加肆无忌惮，利昌隆五金商行现在货物齐全，只要客人提出要求，就算没有的货，他也会想尽千方百计去搞来。
    孟思吾看到码头的信后，坐着冯五的人力车到了九风茶楼。孟思吾见到凌生明后，提出自己的要求。
    凌生明打量着孟思吾，想从他的外表看出他的真正身份:“无缝钢管日本人控制得很严，五金材料也难搞，可以想办法，但价格可能会高一点。”
    孟思吾也很爽快：“只要东西好，价格高一点没问题。”
    凌生明笑道：“那就没问题了。”
    孟思吾问：“价格没问题，你的货不会有问题吧？”
    凌生明看到胡孝民走进来，马上指给孟思吾看：“看到没有，那位上楼的先生，那是我的朋友，也是特工总部情报处的处长胡孝民。”
    孟思吾仔细看着胡孝民，想把这个汉奸的模样记在脑海中：“哦，凌先生果然交流广泛神通广大。”
    凌生明低声说：“我给你的货，也是情报处出来的，绝对货真价实。”
    胡孝民刚到情报处时，掩护身份就是掮客。当了情报处长后，掮客自然就干不成了。凌生明改做五金掮客后，听说了利昌隆五金商行的韦耀先，什么货都敢卖，就打着胡孝民的旗号结识了韦耀先。
    孟思吾问：“除了这一家，还有其他地方可以买无缝钢管吗？”
    他要的无缝管管至少在四百公尺以上，这么大的数量，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凌生明说道：“我是做五金掮客的，全上海哪家五金店不熟悉？你要是担心出问题，可以换其他家。”
    孟思吾说：“先去看看吧。”
    既然码头介绍他找凌生明，想必是不会错的。
    凌生明也确实有面子，就在九风茶楼给利昌隆五金商行的韦耀先打了电话，约在利昌隆五金商行见面。
    孟思吾与凌生明过去，在北方客商的身份，在利昌隆五金商行定了200公尺的无缝钢管，同时还买了一吨半铸钢和三星牌锯条、鹰立球钢丝、乌龟牌砂布、大象牌罗丝攻、硫酸、砂轮等一大批货物。
    韦耀先见到钱后，答应随时可以提货。孟思吾雇了辆老虎车，把货物分批提走。
    胡孝民在九风茶楼，自然看到了凌生明和孟思吾。但他只当没看到，刚才进来时，他也看到了冯五的人力车，两人点头示意用目光交流了一下。胡孝民知道，与凌生明见面的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孟思吾。
    虽然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胡孝民还是把孟思吾的相貌记在了脑海中。

第六百八十四章 急
    凌生明和孟思吾离开九风茶楼不久，胡孝民的包厢，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看到胡孝民后，躬身行礼。他叫耿生炳，吴淞地带的“走私大王”。
    最近情报处扣了他一条船，耿生炳这是来疏通关系。
    耿生炳脸有点尖，肤色很黑，白天看着像包公，晚上像鬼一样，脸上堆着笑，看着像活见鬼一样，胆小的人能吓出尿来。他拿出一个锦盒，恭敬地放在胡孝民面前，谦卑地说：“胡处长，小小心意，敬请笑纳。”
    胡孝民佯装不懂，抱着双臂，问：“什么意思？”
    耿生炳诚恳地说：“生炳知道，以前没拜胡处长的码头，是我做得不对。以后，每个月都有一份心意。”
    他其实走通了宪兵队的关系，但情报处的路子也要走通才行。
    胡孝民听了之后，脸色缓和下来，打开锦盒看了一眼，里面是两条小黄鱼：“既然是心意，就得诚心诚意才行。”
    耿生炳忙不迭地说：“一定诚心诚意，一定诚心诚意。”
    不怕胡孝民讲原则，就怕他不收礼。只要收下自己的东西，他在上海就可以畅行无阻了。他在宪兵队也是有点关系的，与冈村勾结，宪兵队没收的货物，也是由他代为出手。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烟，抽出一根，耿生炳连忙拿出一个打火机，按出火苗后，护着送到胡孝民面前。
    下午，胡孝民在办公室，突然接到渡边义雄的电话，让他带队去徐家栅。胡孝民大吃一惊，他知道今天下午，军统上海区有一批枪械要押运到乡下，徐家栅是必经之路。
    胡孝民把杨辉和孟香谷叫来，让他们分别集合情报五科和四科，去徐家栅参加行动。
    杨辉问：“处座，两个科同时行动，要抓什么人？”
    胡孝民说道：“我们只是配合，重头戏是宪兵队，估计是军统有人在徐家栅行动。你们赶紧把命令传递下去，一个小时后，我们的人务必在徐家栅集合。”
    让五科和四科行动，胡孝民是经过充分考虑的。五科的副科长诸福鸣、四科的副科长林福全，都是军统的人。他们知道特工总部要在徐家栅行动，必然会想办法通知上海区。
    胡孝民看了看时间，既没给王淑珍打电话，也没通知新二组的交通。这个时候，他是被关注的对象，不能有任何行动。
    况且，胡孝民觉得，就算现在通知上海区也于事无补。诸福鸣和林福全身为一线特务，或许还有机会放水。
    胡孝民赶到徐家栅时，很快与渡边义雄见了面。除了渡边义雄，还有一个男子，四十来岁，大腹便便，看到胡孝民时，一脸讨好的笑容。
    他叫祝瑞庭，正是这次情报的提供者。
    祝瑞庭得知胡孝民的身份后，马上说道：“这次军统只有两个人，一个叫王圆瑛，一个叫苏德胜，他们会带着一批枪械出城，说好在徐家栅吃晚饭。”
    听到王圆瑛和苏德胜的名字，胡孝民暗暗松了口气，这两个人既不是新二组也不是三大队的。
    胡孝民盯着祝瑞庭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祝瑞庭说道：“我和王圆瑛是朋友，他每次来徐家栅，都会在我家落脚。”
    胡孝民又问：“现在到了没有？”
    他真想一脚踹死祝瑞庭，既然与王圆瑛是朋友，怎么能出卖朋友呢？要知道，王圆瑛是为国出力，出卖他等于当了汉奸。
    祝瑞庭说：“马上就到。”
    胡孝民随后把杨辉、诸福鸣、孟香谷和林福全都叫来，向他们交待任务：“五科的人配合宪兵队，这次军统来的人，一个叫王圆瑛，一个叫苏德胜，他们虽只有两人，但带着军统上海区的枪械，非常危险。五科不能太拼命，让兄弟们不要太靠前，子弹可不长眼睛。四科注意周围的情况，看军统是否有接应的人。总而言之一句话，军统的人一个都不能跑，兄弟们一个都不能出事。”
    至于胡孝民，更是离得远远的，他在祝瑞庭对面的一楼房子二楼，居高临下观察着整个场面。
    渡边义雄见胡孝民拿着望远镜在窗口观察着，在旁边突然说道：“胡桑，耿生炳是不是找了你？”
    这次他带了两个宪兵分队，一个宪兵分队对付一个军统分子，如果还拿不下的话，宪兵队的人，都可以剖腹以谢天皇。
    通知胡孝民来协助，只是让情报处做好善后工作。宪兵队只管抓人，后面的事情将由情报处去做。
    胡孝民“诧异”地说：“渡边君也知道耿生炳？”
    渡边义雄说道：“他与宪兵队有所合作，宪兵队没收的货物，由他经手变现。”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原来如此，早知道这样的话，我也不会为难他了。不就是一点违禁品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渡边义雄说道：“上海往外的通道，大多经过京沪铁路，铁路线上的人赚得盆满钵满，那怎么行呢。”
    宪兵队的津贴虽然很高，可相比挣的外快来说，实在不值一提。耿生炳走水路走私，也被宪兵队抓过，可冈村最终却没为难他，反而通过耿生炳摄取财富。
    胡孝民笑着说：“我与耿生炳说好，以后不会再为难他。他替宪兵队做事，也是自己人嘛。”
    听到胡孝民的话，渡边义雄欣慰地点了点头。胡孝民很上道，只要跟他说清楚，事情就好办了。
    诸福鸣接到任务后，马上要求出发，也没机会通知新二组。到徐家栅后，听着胡孝民的安排，更是着急。
    胡孝民胆小怕死，让情报五科配合宪兵队，都不能冲在一线，还怎么救里面的兄弟？如果胡孝民稍微有点进取心，想让情报处立个功，他反而有办法可想。现在，只能与汤伯荪和卢义刚联络，让新二组派人来接应。
    诸福鸣急，林福全更急，他是认识王圆瑛的，两人关系还很好。既然知道此事，当然得想办法营救。
    林福全在徐家栅找了部电话，给三大队打了个电话。

第六百八十五章 时机
    王圆瑛，江苏奉贤人，上海中华职业学校高级机械科肄业。1938年入中央警校特警班第二期受训。毕业后，派任忠义救八支队修械处管理员，后调总部参谋处中尉助理员。1940年5月，调任上海区直属行动组组员。奉命率同苏德胜，将上海区枪械押运乡下。
    苏德胜也是奉贤人，行伍出身，1940年10月，参加军统，任上海区行动员。
    两人各提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走进祝瑞庭家大院时，王圆瑛突然感觉不对，厢房里多出不少人，以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王圆瑛轻声说：“不好，有情况。”
    苏德胜迅速掏出枪，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大门已经有人冲了进来，他怒吼一声：“祝瑞庭这个王八蛋！”
    “砰砰砰！”
    王圆瑛率先开枪，朝里面冲。回头是死路，冲到里面，或许还能坚持一会。
    王圆瑛的枪法很好，一开枪就撂倒两人。
    听到祝家传来枪声，胡孝民迅速拿起望远镜，仔细看着对面的情况。
    刚才在窗口，他用望远镜观察，除了察看周围的地形外，也是想看诸福鸣和林福全的表现。看到两人都独自离开，他心里终于放了心。
    然而，听到枪声时，他又迅速紧张起来。他看了一眼手表，距离诸福鸣和林福全单独离开，还没有半个小时。这么短的时间，军统的人还赶不过来。
    王圆瑛和苏德胜，至少要坚持半个小时，才有可能得到支援。而且，带队的军统行动人员，还不能蛮干。如果一味往祝家救人，反而会损失惨重。
    渡边义雄在旁边笃定地说：“胡桑放心好了，他们跑不掉的。不要说来两个人，就算来二十个人，也是有来无回。”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日军的军事素质，比要高出不少。一个日军中队，就能挑战一个团，甚至一个师。
    两个宪兵分队，如果硬碰硬的话，消来军统上海区一个外勤单位是没有问题的。
    胡孝民说道：“我担心军统会不会有后援。”
    渡边义雄得意地说：“你以为都是新二组？他们这么谨慎。就算有，也改变不了结果。”
    胡孝民说道：“还是小心点好，我让手下警戒。”
    他其实是想给诸福鸣和林福全制造机会，也是想让情报处的人，离祝家远点。子弹不长眼睛，吃颗枪子那是自己倒霉。
    过了十分钟，祝家大院的枪声依然在响，渡边义雄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才两个军统，十分钟都没拿下，太不像话了。
    胡孝民一直注意着时间，每一分钟对他都是一种煎熬。面对王圆瑛和苏德胜，他没有一点办法。
    令他欣慰的是，又过了十分钟，祝家大院内，还是传来零星的枪声。
    换在平常，王圆瑛和苏德胜早坚持不住了。毕竟他们不会带多少子弹，枪里的子弹打光了，枪连烧火棍都不如。
    今天他们都提了一个行李箱，里面装了二十把手枪，还有上千发子弹。正是这些械弹，支撑着他们。
    胡孝民看着手腕上的表，快半个小时了，天色也越来越暗，蹙着眉头问：“渡边君，要不，我的人也上？”
    这个时候，如果军统的人赶到，绝对是最佳时机。他希望王圆瑛和苏德胜能再坚持一会，或许，军统的人已经在路上，甚至已经到了附近。
    渡边义雄脸色很不好看，冷哼道：“不必！”
    如果宪兵队都拿不下王圆瑛和苏德胜，胡孝民的手下又有什么用呢？情报处的人，吓唬老百姓可以，要对付这些军统的叛乱分子，还差得远。
    就在渡边义雄的话刚落音，祝家大院的后门，突然响起了枪声。不一会，杨辉朝着胡孝民这边跑来：“处座，后面突然出现不明人物，有十来人，火力很猛。”
    胡孝民惊诧地说：“什么？”
    他知道渡边义雄的计划，从后门进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宪兵队在后门只放了两个人，冲进祝家大院，就能接应到王圆瑛和苏德胜。
    渡边义雄再也顾不上面子，马上说道：“胡桑，你的人马上去后门。”
    胡孝民命令道：“杨辉，你马上带五科去后门，要把人堵在祝家大院。”
    杨辉大声说道：“是。”
    他早就想一显身手，只不过胡孝民一直不给机会罢了。
    然而，杨辉赶到后门时，里面的人已经冲出来了。军统的火力很强大，人手一把快慢机，子弹像泼水一样，密得不透风，杨辉的情报五科，只能趴在地上，谁敢站着谁就是活靶子。
    杨辉只能眼睁睁看着军统的人冲突，此时天色也暗了下来，谁也不知道前面有多少人。
    而且，前门也突然传来枪声，刚从前门撤出来的日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渡边义雄气得哇哇大叫，此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只能借着枪管发出的火花，判断哪里有人。一旦站到明处，就会成为靶子。
    胡孝民劝道：“渡边君，这个时候不宜乱动，回到祝家大院才是正途。”
    他也不敢站到窗口了，把窗户关上，房间的灯也熄掉。哪里有灯，哪里就是攻击的对象。
    “砰砰。”
    渡边义雄正准备说话时，突然从窗口射进两发子弹，吓得他一哆嗦。
    日军进了祝家大院，军统很快也撤离。徐家栅的百姓，更是躲在家里，大气也不敢出。等了好一会，枪声渐渐消失后，胡孝民才放了心。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敢下楼。这个时候要是被打了黑枪，那就太亏了。
    杨辉在楼下喊道：“处座，你在吗？”
    胡孝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慌：“杨辉吗？快上来。”
    杨辉暗暗好笑，堂堂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被枪声吓得躲着不敢动，这要是传出去就是个大笑话。他收起笑容，安慰道：“处座，军统的人已经走了。”
    胡孝民的声音明显大了些：“真的吗？”
    杨辉忍着笑，说道：“你听外面已经没有枪声了嘛。”
    胡孝民长长地吁了口气，问：“哦，兄弟们没事吧？”
    杨辉说道：“兄弟们没事，但宪兵队死了几个人。”
    胡孝民问：“军统的王圆瑛和苏德胜呢？”

第六百八十六章 后悔莫及
    军统两路人马，一前一后进攻，打了宪兵队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天色已晚，日伪对徐家栅的地形又不熟悉，被军统全身而退。被困在祝家大院的王圆瑛和苏德胜，也被军统救走了。
    渡边义雄脸色很难看，军统跑了，宪兵队没有伤亡也就罢了。可宪兵队死三人伤六人，他就很愤怒了。
    胡孝民知道，自己表演的时候到了，他一脸疑惑地说：“渡边君，今天的事情很诡异，为什么军统一进祝家，就主动开枪？他们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还是故意来个里应外合？”
    渡边义雄喃喃地说：“里应外合？”
    胡孝民轻声说道：“王圆瑛和苏德胜要到祝家落脚，我也是到了徐家栅才知道。军统能准确知道王圆瑛和苏德胜在祝家出事，怕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渡边义雄的怒火被胡孝民点燃：“八嘎！”
    今天的事情，必然要有人承担责任。如果祝瑞庭没责任的话，那就是他的责任。人都是自私的，这个时候渡边义雄只想找个替罪羊，才不会管祝瑞庭是不是真心为日伪做事呢。
    渡边义雄一声令下，胡孝民让手下把祝瑞庭绑了。情报处对付军统不行，可他们抓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是一把好手。
    祝瑞庭大惊失色：“胡处长，我冤枉啊。”
    他只是想在新政府谋个职位，对自己的生意有所帮助，这才出卖了王圆瑛和苏德胜。连朋友都可以出卖，又怎么会与他们一起对付日本人呢？
    胡孝民冷笑道：“冤枉？看到外面死的三名皇军没有？他们才是冤枉的。来人，把祝家的人都叫出来，仔细搜查和审查。”
    要找到祝瑞庭的“证据”还是很容易的，他与王圆瑛本就是朋友，王圆瑛经常来徐家栅，祝瑞庭之前本来就是军统的运用人员。
    祝瑞庭看到胡孝民时，不顾自己双后被绑在身后，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胡处长，我是冤枉的啊。”
    胡孝民冷声说道：“冤枉？你跟王圆瑛是不是朋友？为什么你以前不报告，这次才报告？你是假借报信，实则引我们上当。祝瑞庭，你的算盘打错了！”
    祝瑞庭说道：“胡处长，我是真心为你们做事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的房子诸多损毁，这就是证据，请您明察秋毫。”
    胡孝民淡淡地说：“你的房子，是为了引宪兵队进圈套而损毁的。我想，军统以后会对你补偿。而我们，会把这里拆掉，每一块砖头，每一块石板都要拆出来看看，有没有藏匿军统的东西。”
    祝瑞庭当了汉奸，这种人注定不会有好下场。有机会收拾他，胡孝民绝不会客气。这种人，最好的处理方式是死亡。
    祝瑞庭听胡孝民的意思，这是要把自己整成军统内奸，愤愤不平地说：“胡处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如果这样的话，谁还敢替你们做事？过河拆桥，如何取信天下？”
    胡孝民冷冷地说：“你这是替我们做事吗？王圆瑛和苏德胜没抓到，日本兵死了三个？有我在，你的阴谋绝不会得逞。”
    祝瑞庭长长地叹了口气：“胡处长，你说个数吧，这件事要多少钱才了结？”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打死他都不会告密。给军统做事，虽然也很危险，可也不至于动辄就要杀头吧？告了密后，不仅没得一丁点好处，还要背个汉奸的骂名。最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的家业，被胡孝民盯上了。
    胡孝民摇了摇头：“这跟钱没关系，今天的事情，必须有人承担责任。你，送军事法庭，你的家人，送劳工营。”
    祝瑞庭用膝盖当脚，跪着走到胡孝民面前，在地上重重的磕头，砰砰作响，额头处很愉就见血了：“胡处长，我犯了错，我的家人没错吧？他们可不能送劳工营啊，算我求你了。”
    胡孝民冷冷地说：“你觉得一条人命，能抵得上日军三条人命？你家上下九口人吧？正好，三陪一，日本人应该勉强能接受。”
    祝瑞庭趴在胡孝民脚底下，痛哭流涕地说：“胡处长，求您了，我是真心实意为你们做事的啊。我的命你们可以拿走，罪不及家人啊。”
    他现在后悔得想一砖头拍死自己，76号这帮喝人血的特务，怎么能跟他们合作呢？帮军统做事，哪怕出了事，至少名节还在。告密之后，不仅成了汉奸，现在一家人都得搭上，他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胡孝民重重地叹息一声：“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祝瑞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道：“胡处长，您大慈大悲，饶了我的家人吧。”
    胡孝民说道：“把你的财产全部出来，给你的家人留两成，其他归公。你与家人，不能再见面。另外，还要承认军统身份，并写出口供。”
    祝瑞庭听到胡孝民松口，大喜过望：“能否与我妻子道别？”
    能用自己的死，和八成家产换一家人的愉，他觉得还是很值得的。如果他们一家完了，这些财产还不都是胡孝民的？
    胡孝民坚定地说：“不行！”
    让祝瑞庭和家人见了面，他的财产至少有一半要落到家人手里。
    祝瑞庭无奈地说：“好吧。”
    他的想法确实被胡孝民猜到了，他在院子里还埋了好几坛金条。只要告诉妻子，其他财产不要也罢。
    祝瑞庭几十年积攒的身家，一夜之间败了个精光。他的家人，带着分到的几十根金条，连夜离开上海。
    而胡孝民，也带着情报四科和五科的人，在徐家栅计功行赏。所有组员，每人分得一百元，组长一千元，副科长三千，科长五千，剩下的由胡孝民分配。
    至于祝瑞庭，在自己家的大院被执行枪决。胡孝民拿着他的供词和房契地契去了宪兵队，最终祝瑞庭的房子归了胡孝民，其他有三十根金条，分别给了冈村、林少佐和渡边义雄。
    渡边义雄叮嘱道：“胡桑，祝瑞庭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但王圆瑛和苏德胜，必须缉拿归案。”

第六百八十七章 恐惧
    渡边义雄的话，相当于特高课的命令。虽然收了胡孝民的钱，可王圆瑛和苏德胜令他颜面扫地，必须缉拿归案。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请渡边君放心，情报处将全力以赴，他们虽跑了，应该也受了伤。我会在全市所有的医院、诊所、药店布下眼线，只要有枪伤病人，一律监控。”
    渡边义雄说道：“不，要加大范围，只要是受了外伤的，不管是不是枪伤，都要掌握。”
    胡孝民把祝瑞庭定性为“军统内奸”，还抄了祝瑞庭的家，他知道，这是胡孝民帮自己减轻责任。但祝瑞庭不死，他这一关就难过了。两个宪兵分队，连两个军统叛乱分子都没抓到，他还有脸回特高课交差吗？
    不管如何，都要抓到王圆瑛和苏德胜。为此，他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从宪兵队回来已经很晚，到家后已经是下半夜。他到二楼时，还是惊动了顾慧英。
    顾慧英在胡孝民的车子开进来时就已经醒来了，等胡孝民上楼后，她已经披着外套走了出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胡孝民随口说道：“在徐家栅狙击军统。”
    顾慧英担忧地说：“这种事你去干什么？枪林弹雨的，受了伤怎么办？”
    自从亲手除掉刘妈后，她在胡孝民面前表现得更像。然而，令她失望的是，胡孝民对她的态度，并没有明显的变化。顾慧英甚至觉得，胡孝民对她似乎多了一层警惕。
    是因为自己正式列入胡孝民的考察名单？还是胡孝民看出了什么？她希望是前者，也必须是前者。
    胡孝民一边脱着衣服，把里面的马甲解下来：“我穿了防弹马甲，又离得远远的，子弹打不到我。”
    防弹马甲里面装了铁板，小几十斤呢。
    顾慧英看到胡孝民的皮包鼓鼓囊囊的，问：“这是什么？”
    胡孝民笑道：“都是钱。”
    顾慧英诧异地问：“你去狙击军统，怎么有这么多钱？”
    胡孝民叹息着说：“原本是狙击军统，结果差点落到军统的陷阱。还好，及时识破了军统的阴谋。这不，抄了祝瑞庭的家分到手的。”
    顾慧英有些明白胡孝民的用意，这个祝瑞庭肯定不是好人，她故意叹了口气：“你可真敢下手。对了，今天我看到溜一眼了。”
    胡孝民一愣：“溜一眼？好久没看到她了。”
    顾慧英的语气有些沉重：“她告诉我一件事，香莲死了。”
    胡孝民重重地叹了口气，表情恰到好处：“冯五跟我说了一句，当时给了他一点钱。”
    顾慧英很是责备地说：“此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冯五还在九风茶楼门口摆车？”
    得知冯香莲死后，她觉得自己毒杀刘妈是正确的。她相信，如果刘妈顺利回到了重庆，胡孝民一定会很遗憾。
    胡孝民点了点头：“是啊，偶尔能看到他。”
    溜一眼“碰”到顾慧英，是他特意安排的。顾慧英的心思，他一直看不懂。按照胡孝民的原则，看不懂的人，一律视为对手。哪怕是两条线的同志，只要没有组织关系，都是不联络的。
    顾慧英之前对表现得很同情，胡孝民在特工总部，需要一个这样的帮手。况且，她是自己的枕边人，两人如果能搭档，他至少晚上睡觉，不用再睁一只眼睛，也不用担心会不会说梦话了。
    如果没有刘妈和冯香莲的事，他希望，与顾慧英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关系：若即若离，很有默契的配合。
    然而，这种默契被打破了，他必须对顾慧英的身份，有一个明确的判断。否则，会严惩影响到他的工作。
    顾慧英也是一个优秀特工，自己的行为，可以瞒过所有人，唯独很难瞒过她。
    顾慧英说道：“我想见见他，香莲毕竟在家里做过事，想去祭拜一下。”
    胡孝民点了点头：“应该的。”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处理好处里的事后，与顾慧英一起去了九风茶楼。两人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冯五拉着一位客人到九风茶楼。
    胡孝民说道：“五哥，我们想去看看香莲。”
    冯香莲就埋在福煦路北边的外国公墓，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胡孝民感慨万千。他之所以一直没来，也是不想触景生情。
    冯五站在一旁，眼眶发红，暗暗抹着泪。顾慧英则拿出祭品，摆在墓碑前。一边摆着，还一边轻声与冯香莲说着话：“香莲，出卖你的人已经死了。杀害你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两人情绪都不高，就没再回情报，在车上顾慧英一直不说话，快到愚园路473弄3号时，她突然说了一句：“香莲是死在池田寅洽郎手里。”
    胡孝民叹息着说：“死了就死了吧，还能怎么办呢？”
    顾慧英咬牙切齿地说：“不行，池田寅洽郎必须给香莲陪葬！”
    胡孝民正色地说：“池田寅洽郎是日本宪兵，冯香莲可能是，怎么能替报仇？慧英，你的想法很危险，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顾慧英看了胡孝民一眼，不满地说：“你难道真以为能骗得过我么？”
    胡孝民从一开始就骗了她，装作是来上海完婚，实则是想通过自己要入76号。可笑的是，自己为了找一个挡箭牌，让胡孝民接触到了76号的人，进而让胡孝民打入76号。
    胡孝民知道顾慧英是试探自己，故意问：“我骗你什么啦？”
    顾慧英问：“你敢说不知道之前香莲的身份？不管如何，我反正要替香莲报仇！”
    两个人有共同的爱好，会互相有好感。如果有共同的敌人，自然就会形成统一战线。
    胡孝民严厉地说：“不可胡来！”
    顾慧英撅着嘴，不服气地说：“我不胡来，听你的安排总行了吧？”
    胡孝民正色地说：“听我的，那就不要有任何行动，连这样的念头都不要有。”
    顾慧英越逼越紧，令他极为不安，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令他心生恐惧。如果顾慧英真是自己的同志，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第六百八十八章 第一步
    胡孝民的担忧是有道理的，顾慧英的行为说明，她亟需与自己靠拢。是想快点找到组织？还是另有目的？
    没出刘妈和冯香莲的事之前，胡孝民会倾向前者。然而，今天顾慧英的行为，令他不安。
    特别是顾慧英提出，要杀了池田寅洽郎替冯香莲报仇时，胡孝民更是觉得，自己似乎正掉进顾慧英的陷阱。
    顾慧英是如此的迫不及待，完全不像一个潜伏特工应有的表现。是因为机会难得，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胡孝民在书房抽着烟，完善着自己的计划。
    其实，顾慧英不提出杀池田寅洽郎，胡孝民已经有了计划。只不过，冯香莲刚死，池田寅洽郎如果这个时候被杀，不管是借谁的手，都会让顾慧英更加怀疑。
    如果让军统动手，搞不好会让顾慧英怀疑，他是不是有其他身份。看来，是时候采取下一步行动了。
    胡孝民在书房，顾慧英则在卧室，她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也在回想着自己的表现。
    得知冯香莲死后，她确实很兴奋，她马上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特别是提出除掉池田寅洽郎，更是觉得是一着妙棋。
    胡孝民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没有组织批准，胡孝民绝不会承认的身份。她相信，自己的想法，胡孝民一定会报告上级。她只需要等待，等着与自己联络就行了。
    与重新接触，是回门计划的关键一步。她相信，不会拒绝同情抗日者，特别是像自己这种有强烈愿望的人。
    的统一战线，不是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么？自己就是他们需要团结的对象。
    第二天下午，顾慧英在办公室，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顾小姐，晚上去新世界看戏吗？”
    顾慧英疑惑地问：“你是？”
    对方的声音有些熟悉，只是隔着电话，她一时之间无法确认。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笑：“我姓丁，是你的一位旧友，忘记我们以前的约定了吧。”
    顾慧英突然知道对方是谁了，马上说道：“哦，是你啊，没问题，晚上新世界见。”
    电话那头正是贺佐临，原来九风茶楼的东家，之前与冯香莲一起撤离。没想到，主动与自己联系。
    顾慧英非常兴奋，看来，要与自己正式接触了。
    是谁让贺佐临与自己联系的？她脑海里只有一个身影：胡孝民！
    下班回家时，顾慧英跟胡孝民说起了此事：“晚上我要去趟新世界。”
    胡孝民马上说道：“我送你。”
    顾慧英马上说道：“不用，我自己开车去。”
    她与贺佐临见面，胡孝民去是不方便的。她确实很想向靠拢，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要符合一个特工的身份。
    胡孝民叮嘱道：“注意安全，最好带把枪。”
    顾慧英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没人注意的。”
    租界确实天天开枪，主要是76号与军统的特工战。她只是职人员，不用担心被人暗算。
    在新世界的大门，顾慧英看到了贺佐临。两人相视一笑，新世界很大，有舞厅有赌场有电影院，也有戏台茶馆和杂耍，甚至还有理发、照相和商场。
    两人找了个茶馆，要有了个雅间。坐下后，顾慧英望着贺佐临，欲言又止，一副期盼的神情。
    贺佐临平静地问：“上次在医院一别，也没能一述，你最近还好吧？”
    他与冯香莲一样，目前从事政治交通，主要从上海带人进根据地。接到上级命令，让他与顾慧英联络，让他很意外。
    之前就是与顾慧英见了一面，才决定要撤离的，为何又要与她联络呢？虽有疑惑，组织的指示还是要执行。这次他与顾慧英见面的目的，是要知道顾慧英这些年的经历。
    作为情报处的特工，还是胡孝民的老婆，贺佐临很难相信顾慧英会跟自己说起这件事。上级告诉他，顾慧英一直同情，让他利用原来的关系，试探顾慧英的想法。
    顾慧英叹息着说：“没什么好不好的，最怀念的，还是当初在学校的时光。”
    贺佐临感慨地说：“是啊，那时的我们青春热血，激昂慷慨。”
    顾慧英轻声说：“现在何尝不是呢，只是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只能埋在心底。”
    贺佐临问：“你能说说这些年的经历吗？”
    顾慧英缓缓地说：“毕业后，我一度与党失去联络，之后加入国民党，进入市党部。日本人占领上海后，我作为潜伏人员留了下来，结果市党部被76号破坏，我与一些同志被迫加入特工总部。”
    贺佐临问：“你对抗战有什么看法？”
    顾慧英坚定地说：“日本弹丸之地，怎么可能吞并中国。他们现在已经骑虎难下，我相信中国必胜。”
    贺佐临又问：“你对是怎么看的？”
    顾慧英诚恳地说：“我曾经是员，与组织失去联络，是我最大的遗憾。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跟原来一样。”
    贺佐临问：“你能把这些年的经历，以及自己的想法写一个材料吗？”
    这个要求其实有些过分，顾慧英身为特工总部情报二科的副科长，不会轻易留下把柄的。
    顾慧英拿出一份材料，从桌子底下递给贺佐临：“我早就写好了，把替我转交给组织。另外，还有一份我的重新入党申请书。”
    贺佐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来你早有想法。”
    他对顾慧英是很了解的，知道这是一个真正肯为国家自由，民族解放而努力奋斗的女子。
    顾慧英轻声解释道：“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没用原来的字体，而且是用左手写的。材料中也没用真实姓名，涉及到我的身份和工作，都避过了。”
    这是她早就写好的材料，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顾慧英相信，这份材料和入党申请书交上去后，自己很快就能成为的人。
    只要组织部上让她配合胡孝民的工作，甚至成为胡孝民的助手，她就会想办法让胡孝民暴露，自己对胡孝民取而代之。

第六百八十九章 报复
    就在顾慧英与贺佐临见面的时候，胡孝民在家里接到渡边义雄的电话。
    渡边义雄的声音有点严厉：“胡桑，情报处有关于王圆瑛和苏德胜的线索了吗？”
    胡孝民小心翼翼地说：“还在极力搜索中，想必很快会有结果。”
    王圆瑛和苏德胜此时都在新二组的安全屋治疗，整个上海区，就没有谁比新二组有更多安全屋的。有些安全屋里，还配备了医疗器械和足够的药品，可以满足做小型手术。
    他也接到了新二组的报告，王圆瑛和苏德胜都受了伤，虽然有医生治疗，身上的子弹也取出来了，但情况很不乐观。两人的伤口都开始发炎，苏德胜于今天下午已经殉难，王圆瑛也陷入昏迷，随时会追随而去。
    胡孝民将情况上报后，上海区命令，等王圆瑛和苏德胜殉难后，交由他处理，让他们最后还能替党国尽忠。
    这个命令虽然很寒心，可对胡孝民的工作很有利。思绪良久后，胡孝民决定接受。让渡边义雄看一眼王圆瑛和苏德胜的遗体，最后还能公开安葬，胡孝民也能赢得日本人的信任。
    作为一名潜伏者，只要有利于工作，不必太在乎形式。
    渡边义雄严厉地说：“要快，最多再给你五天时间。”
    渡边义雄的电话刚挂断，胡孝民正准备去书房抽根烟，茶几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抓起一听，是雷勇辉打来的：“处座，刚得到消息，中储行上海分行设计科长楼侗被杀。”
    胡孝民吃了一惊：“什么？”
    中储行上海分行被爆炸之后，周费梅大为震怒，已经下了条子给赵仕君，让76号采取行动报复。胡孝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上海区，提醒军统，近段时间不要再暗杀中储行的人，以免刺激76号。
    雷勇辉说道：“警卫总队去霞飞路1412弄10号江苏农民银行宿舍报复。”
    胡孝民说道：“知道了，你去楼侗的现场看看吧，我等会来情报处。”
    楼侗已经死了，再去也无益。倒是军统那边，得提醒他们。
    胡孝民随后去了趟愚园路433弄5号，顾慧英把他的车子开走了，他去顾家借辆车合情合理。
    当然，到了顾公馆，自然要跟王淑珍见个面。借了车后，胡孝民去了情报处。他得知道76号的下一步行动，胡孝民感觉，周费梅和赵仕君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上海滩将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赵仕君见到胡孝民后，说道：“孝民，你来得正好。重庆今晚杀了中储行的楼侗，我要让他们尝尝76号的厉害。情报处的任务，把蒋方在上海的银行地址、职工宿舍、主要负责人员的情况摸出来。”
    胡孝民说道：“没问题，我亲自去弄。部长，这么弄，会不会破坏上海的金融？”
    赵仕君冷冷地说：“重庆敢杀我们的人，我们就要敢杀他们的人。周部长已经下了条子，让我们一定要采取行动报复。既然他们要杀，那就比比看谁死的人更多！”
    胡孝民马上回情报处，让情报二科提供赵仕君要求的情报。等他拿着资料再到高洋房时，正好看到吴世强也回来了。
    胡孝民笑了笑：“二哥，一脸杀气，看样子江苏农民银行死了不少人。”
    吴世强不以为然地说：“不多，只有十一个，他们银行没什么人。”
    他们开着两辆汽车，带着盒子炮和手提机关枪，将江苏农民银行所有职员十一人，集中在宿舍二楼，吴世强亲自带头动手，几人用快慢机和手机机关枪扫射，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叫连连，所有职员全部倒地。
    杀完人后，他们扬长而去，吓得左邻右舍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走了好一会，法捕房的人才赶过来。
    赵仕君听着吴世强的报告，微微颌首，他在高洋房的办公室走来走去，双手放在背后，沉吟道：“死十一个人还不够，他们杀了中储行多少人了？这样，你的警卫一大队、二大队，行动三大队、四大队去中行别业抓个百八十人回来。手里没控制点人，他们是不会忌惮的。”
    中行别业就在极司菲尔路与开纳路的路口附近，当初军统还在中行别业设立过一个以杂货铺为掩护的交通站。
    中行别业就在沪西，是76号的势力范围。76号带齐人马，将整个中行别业包围。最终，带回一百零八人。
    胡孝民也没想到，76号竟然连夜就要动手。他回到家时，已经是后半夜，顾慧英已经回来。
    顾慧英心情很愉悦，并没察觉到胡孝民眉宇间的愁闷：“你晚上出去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是啊，今天晚上出了几件事。中储行上海分行设计科长楼侗被杀，应该是军统干的。接着，吴世强带人将江苏农民银行的十一名职员枪杀，半夜又将中行别业中国银行的职员带回来一百零八人。”
    顾慧英惊叹道：“啊。”
    军统杀中储行的人，76号杀江苏农民银行的人，还抓了中国银行的人，这算什么事嘛。军统杀了中储行的人，76号不应该杀军统的人么？两方都是职业特工，却拿双方的银行人员出气。
    胡孝民提醒道：“早点睡吧，明天估计会很忙。”
    顾慧英突然说道：“孝民，今天虽然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我还是想喝一杯，庆祝一下。”
    胡孝民佯装不知：“什么事要庆祝？”
    顾慧英意味深长地说：“我遇到了一个几年前的故交，他给我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她相信，自己与贺佐临见面，胡孝民一定是知情的。自己庆祝此事，也是向胡孝民表明态度，她很高兴，也很激动。
    胡孝民惊讶地说：“新世界的门每天都会打开，难道还要有人给你开门？”
    顾慧英拿出两个酒杯，又开了瓶红酒，各倒了一杯：“有些事情，暂时不好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胡孝民说道：“你不要跟我打哑谜嘛，我在这方面笨得很。”
    顾慧英笑了笑：“你笨不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鬼精鬼精的。”

第六百九十章 回报
    胡孝民在第二天上午，看到了顾慧英的材料。这份材料不是顾慧英的原始材料，而是重新抄写在一张很薄的纸上。打开之后，纸张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顾慧英这几年的情况介绍，也有她的入党申请书。
    胡孝民之前是看过顾慧英档案的，顾慧英的情况介绍，与她的档案基本相符。至于她的入党申请书，言辞恳切发自肺腑，比大多数党员的入党申请书写得好。
    看完之后，胡孝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自己记住每一个字后，才把纸条烧掉。
    胡孝民给组织提了一个建议，把顾慧英调离上海。
    顾慧英的表现无懈可击，她向往共产主义，愿意为民族解放贡献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她得知刘妈出卖了冯香莲，亲手除掉了刘妈。知道冯香莲牺牲死，又提出除掉池田寅洽郎。
    这一切都说明，她对中共是真心的，不怕困难，不怕牺牲，愿意为共产主义事业贡献自己的生命。
    胡孝民觉得，顾慧英如果有其他想法的话，一定会拒绝。她会说打入特工总部不容易，如果去根据地，之前的努力都将白费。
    况且，她还有中统的身份。
    傍晚，顾慧英再次出去与贺佐临见了面。
    贺佐临轻声说道：“组织上准备吸纳你为预备党员，同时，想送你去苏北，根据地更需要你这样有文化，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当然，这只是建议并非最终意见，组织上尊重你的个人想法。”
    顾慧英诚恳地说：“我非常想去根据地，也非常愿意去根据地。可中统那边怎么办？特工总部这边又怎么办？一走了之的话，以后还怎么回来开展工作？”
    贺佐临点了点头，缓缓地说：“你说的也确实是实际情况。”
    顾慧英说道：“我是负责情报编审的情报二科副科长，特工总部的情报，大部分要过我的手。留在这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贺佐临说道：“我会向组织报告你的想法。”
    顾慧英又提议道：“我想，应该成立一个情报小组，专门接收我从特工总部拿到的情报。”
    没成为正式党员前，她会非常卖力地为中共工作。这种卖力，是真正的你全心全意。在没有赢得地下党的绝对信任前，她不会有任何异动。一切，都要以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来要求自己。
    顾慧英在中统时，见过不少共产党。她也知道，作为一名脱党的共产党，想要重新赢得组织的信任非常艰难。然而，她愿意挑战这样的难度。
    贺佐临说道：“这个应该是可以的。”
    顾慧英很是期待地问：“以后，你会不会是我的联络员？”
    贺佐临笑了笑：“一切听从组织安排。”
    顾慧英随口说道：“你很有经验，换个人既不熟悉，也担心会出问题。之前你在九风茶楼，就是负责交通站吧？”
    贺佐临连忙说道：“有些事情暂时不能跟你说。”
    顾慧英叹息着说：“我也真傻，香莲在身边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如果早知道她是自己的同志，应该多配合她。”
    贺佐临说道：“现在也不晚嘛。”
    他只是按照上级的命令与顾慧英见面，回去之后，要把顾慧英所说的每一句话，说话时的语气、神态都向上级报告。
    顾慧英说道：“对，现在也不晚。我最大的愿意，是回到组织的怀抱，为党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胡孝民是在第二天，才看到贺佐临与顾慧英的谈话记录，贺佐临是带着任务与顾慧英见面的。顾慧英目前是党外人士，与她接触自然得谨慎。
    几乎是回到住处，贺佐临马上就写汇报材料，时间耽搁太久，他担心记不清顾慧英的话。
    胡孝民再次向上级建议，让顾慧英担任预备党员，并举行宣誓仪式。并且，让她在档案上签字，这次必须要用右手签，最好还要按手印。
    从顾慧英宣誓到签字，全程都要暗中拍照。她的入党申请书以及个人档案，特别是面对党旗宣誓的场面，一定要拍照。
    之所以要拍照，是胡孝民想留下顾慧英是中共的证据。如果有朝一日她有了异心，这些照片能致她于死地。
    从溜一眼处知道冯香莲被杀，到成为预备党员，顾慧英正一步一步地执行着她的回门计划。她已经踏在回去的门槛上了，组织上安排贺佐临担任她的联络员和上级，定时收取她在特工总部搜集到的情报。
    顾慧英相信，根本不用一年，自己就能成为正式党员。这段时间，她会多传情报，让贺佐临对她完全信任。
    事实上，贺佐临对顾慧英确实很信任，他们以前在学校时就一起共过事。贺佐临当时就知道顾慧英入了党，要不是种种原因，他们早就是同志。顾慧英重新成为预备党员，想必很快会赶上来。
    顾慧英并不知道，胡孝民的计划，贺佐临一点也不知道。贺佐临只是严格按照上级指示，接触和考察顾慧英。他对顾慧英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发自内心，绝对找不到任何破绽。
    渡边义雄每天都会给胡孝民打一个电话，语气也是越来越不客气：“胡桑，你的情报处都是饭桶吗？这么久了，为何一点进展也没有？！”
    胡孝民每次的回复既恭敬又公式：“渡边君，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正在核查当中。”
    他已经接到汤伯荪的报告，苏德胜也没挺过来。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让情报处顺理成章的找到王圆瑛和苏德胜。
    渡边义雄威胁道：“你还有两天时间，如果再没线索，将要来特高课接受训斥！”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请渡边君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把王圆瑛和苏德胜抓到你面前。”
    只要他愿意，现在就能把两具尸体送到渡边义雄面前。胡孝民苦恼的是，如何才能让事情变得合情合理。
    渡边义雄讥讽道：“希望你不要讲大话。”
    胡孝民笃定地说：“请相信我们情报处的所有人，付出总会有回报，努力终会有收获。这么多天了，所有的诊所药店都盯着，也该出线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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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 敲诈
    胡孝民早上到高洋房开会时，赵仕君在会上，让化验室主任姚庆仁搞四枚定时炸弹。军统杀了中储行的人，特工总部已经杀了回去。军统炸了中储行上海分行，特工总部还没有炸回去呢。
    军统炸了一个地方，特工总部就要炸四个地方。如果不回敬，以后军统会越来越猖狂！
    胡孝民很焦急，这四枚定时炸弹一旦炸响，那是要死好些人命的。胡孝民希望，重庆能与特工总部和解，不要用杀戮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军统杀汉奸，特工总部破获军统，这才是双方的正确做法。如果双方都是银行业的职员作为目标，以后上海的金融业，怕是要被弄得凋残。
    范桂荣见到胡孝民后，马上恭敬地禀告：“处座，在圣母院路的近古药房发现了线索，有人近期频繁购买治伤的药品。”
    胡孝民问：“盯住了没有？”
    范桂荣说道：“盯住了，就在旁边的教堂后面的一处房子里。”
    胡孝民大手一挥：“叫上五科，集合一科，马上出发。”
    这次胡孝民没有再退缩，虽然也穿着防弹马甲，但却跟着杨辉等人，在范桂荣的带领下，冲进了他们监视的那栋房子。
    他们到的时候，房子已经没有人，但在房子里，却有意外收获：两具尸体。
    杨辉仔细看着尸体，特别是他们身上包扎的伤口，他拆开看过后，发现是枪伤，马上说道：“处座，这两个人，很像徐家栅的王圆瑛和苏德胜。”
    胡孝民马上向渡边义雄报告，得知情报处发现了王圆瑛和苏德胜，渡边义雄亲自驾着车风驰电掣一般赶了过来。
    看到王圆瑛和苏德胜的尸体后，渡边义雄开怀大笑。他搂着胡孝民的肩膀：“胡桑，你的情报处果然很能干。”
    胡孝民谦逊地说：“没有渡边君的指导，没有你每天的催促，我们也不会这么快找到他们。”
    渡边义雄咧嘴大笑：“这两具尸体你拉到特高课，给林少佐过一下目。”
    尸体虽是情报处找到的，他的任务也总算完成了。王圆瑛和苏德胜死了，他也对得住在徐家栅死掉的那几个日本士兵。
    胡孝民自然不会拒绝：“没问题。”
    这本就是渡边义雄的任务，人抓到了，虽然已经死了，渡边义雄的任务也算完成。胡孝民亲自把两具尸体送到特高课，待林少佐看过，渡边义雄又安排人拍了照片后，胡孝民才让范桂荣把人送到万国殡仪馆。
    至于殡仪馆以后如何处理，就不是特工总部关心的事情了。军统那边就算有人来处理，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王圆瑛和苏德胜，虽是范桂荣发现的。可胡孝民是情报处长，日本人把任务交给情报处，胡孝民的手下找到了人，功劳也是算到胡孝民头上。
    王圆瑛和苏德胜的尸体拉走后，渡边义雄留着胡孝民在办公室谈了话。
    渡边义雄拿出一封信递给胡孝民：“胡桑，这里有封信，希望你能查清楚。”
    胡孝民惊讶地说：“这是举报信？”
    胡孝民抽出信看了看，发现是用日写的。他现在的日水平，阅读完全没有问题。看到最后的落款，惊讶地发现，竟然是伊万诺夫。再粗略地看了一下信，明白这是伊万诺夫举报北极电冰箱公司老板陈定达的。
    渡边义雄点了点头：“是的，送信的是一个白俄女人，她说陈定达要暗杀汪即卿，让我们把陈定达抓起来。光凭这封信，我们自然不能抓人，陈定达娶的是美国人，又住在租界。”
    胡孝民说道：“明白，我去查清楚。”
    伊万诺夫已经死了，当时他说留了后手，新二组的人也没在意，以为他是诓言诈语。哪想到，伊万诺夫还真的留了这封信。
    在信中，伊万诺夫直言不讳，陈定达花费重金，请他暗钉汪即卿。具体计划是，等汪即卿到上海来治肝病时，在医院动手。那个送信的白俄女人，就是伊万诺夫买通的人。
    这件事如何处理，其实不在于胡孝民，而在于渡边义雄对这件事的重视。当然，他把举报信交给胡孝民，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胡孝民先去找了白俄女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身材高挑，一头金发，是日本福民医院的护士。
    胡孝民把她抓到76号审问，按照伊万诺夫和陈定达的计划，她才是刺杀汪即卿的真正凶手。虽然没行动，可她也犯了事。
    女人这才知道，自己也摊上了事。原本她只是帮伊万诺夫的忙，伊万诺夫告诉过她，一旦发生不测，就把那封举报信送到特高课，日本人一定会有兴趣的。
    哪想到，日本人随手把信交给了特工总部，胡孝民这个不靠谱的情报处长，没找陈定达的麻烦，反而先把她给抓了。
    当得知，暗杀汪即卿将要面临杀头时，这个白俄女人开始后悔。
    范桂荣审问之后，向胡孝民报告：“处座，这个白俄女人否认了暗杀汪主席的计划，还说是伊万诺夫想敲诈陈定达，这才特意弄出的这封举报信。”
    胡孝民说道：“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这帮白俄佬，心比我们还黑。这样，你去把伊万诺夫抓来，一对质不就知道了么？”
    范桂荣试探着说：“伊万诺夫失踪，估计是逃了。要不，问一下陈定达？”
    胡孝民提醒道：“可以，你去找陈定达，这件事没有十根小黄鱼完不了事。”
    暗杀汪即卿可是大罪，如果让南京方面知道，哪怕只有嫌疑也要重判。如果证实陈定达确有暗杀汪即卿的想法，就算陈定达再有能耐，恐怕也得死。
    用举报信敲诈陈定达，除了提醒陈定达外，还想刺激他一下。特工总部总是这做派，以后还是老老实实抗日吧。
    范桂荣应道：“好咧。”
    陈定达也没想到，伊万诺夫竟然还留着这么一手。要不是特工总部的人拿着举报信上门敲诈，他恐怕会一直蒙在鼓里。
    陈定达当然不会承认有这个计划，他也认定这是有人想敲诈。他答应给钱，但有一个条件，得把那个白俄女人除掉。

第六百九十二章 相互报复
    对陈定达的要求，胡孝民当然会满足。但他也有条件，钱要翻倍。毕竟，白俄也是外国人，她死在特工总部搞不好会引发一次外交事件。
    胡孝民把范桂荣叫到办公室：“范桂荣，白俄女人没受伤吧？”
    范桂荣说道：“没有，好得很。”
    胡孝民说道：“那把她放掉。”
    范桂荣急道：“处座”
    这个白俄女人可值二十根金条啊，如果放掉，岂不是跟钱过不去？对他来说，钱才是一切，白俄女人的命，跟菜市场的鸡鸭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她的更值钱罢了。
    胡孝民淡淡地说道：“死在特工总部总是不好。”
    范桂荣一愣，似乎有些明白了，白俄女人死在76号，确实给人留下把柄。如果死在外面，就与特工总部无关。
    范桂荣马上说道：“明白。”
    他走之后，胡孝民把情报五科的副科长诸福鸣叫了过来。这次的事情，终于可以轮到情报五科出马了。对付军统，情报处的人还差了点，哪怕是情报五科，也不是那帮亡命之徒的对手。
    胡孝民叮嘱道：“你等会去趟看守所，认清那个白俄女人，再把她的住处记下来，晚上带几个兄弟去干掉，要装成抢劫或意外。”
    诸福鸣犹豫道：“这个白俄女人是什么人？”
    胡孝民冷笑道：“她诬陷北极电冰箱公司的陈定达要暗杀汪主席，这个女人真是疯了，她自己是最终动手的，却举报陈定达是幕后指使。”
    诸福鸣心里大笑，这也太便宜自己了吧：“请处座放心，我一定做得干净利落。”
    胡孝民叮嘱道：“不要留下痕迹，要让人误认是抢劫。”
    诸福鸣忍着笑，他早得到汤伯荪的指示，想尽办法除掉那个白俄女人。没想到，胡孝民竟然也要除掉她。
    借胡孝民的命令，完成自己的任务，两边都能讨好，实在太爽了：“请处座放心，坚决完成任务。”
    白俄女人在特工总部签字之后，被放了回去。然而，就在她到家没多久，就遇害了。家里被洗劫一空，白俄女人被乱刀砍死。
    或许，死的时候她才后悔，不应该参与中国人的事情，拿了第一笔钱就行了，何必再去敲诈人家呢。
    完成任务的诸福鸣，与汤伯荪暗中接头后，尽情地表露出自己的高兴，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汤先生，当我知道胡孝民给我的命令是除掉白俄女人时，我真想好好感谢他。”
    汤伯荪听了诸福鸣的报告后，也觉得这件事很侥幸：“这次你立了功，我要向组座报告为你请功。”
    原本想让诸福鸣除掉白俄女人，正愁找不到机会，胡孝民不仅给了机会，还直接纵了下命令，让诸福鸣替特工总部除掉白俄女人。不仅如此，诸福鸣也得到了胡孝民的称赞。同时，参与行动的情报五科成员，每人都得了一笔赏钱。
    如果每次任务，都能这么左右逢源，诸福鸣觉得自己的潜伏生涯充满了乐趣。轻松完成任务不说，在特工总部和军统都算立功，这种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诸福鸣提醒道：“多谢。对了，听胡孝民说，特工总部除了枪杀我方银行人员外，还准备对我方银行的办公地点扔爆炸恐吓。”
    汤伯荪冷笑道：“他们要战那就战，上峰命令，不仅不能收手，还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就在当天晚上，上海军统区直属行动队的三名行动人员，悄悄去了大华医院。将在那里治伤的中储行上海分行业务科长张建中用利斧劈死。
    胡孝民接到消息时，第一时间到了现场。他见过不少死人的现场，可这次张建中实在死得太惨，整个病床都被血染红了，房间里到处都是碎肉，病房就像一个屠宰场似的。
    赵仕君得到报告后，冷漠地下着命令：“重庆的叛乱分子真以为我们会怕？吴世强，你去中行别业。以后，渝方杀我们一个人，我们就杀他们三个人。”
    在上海的重庆人员还有很多，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中国农民银行，这些人比中储行上海分行的职工要多得多。如果重庆敢杀中储行的人，他就敢杀渝方的银行人员。
    吴世强赶到中行别业，只找到两个张姓人员，最后拉了一个曹姓人员凑数。当着中行别业所有人员的面，将三人当场击毙。
    血腥的场面令所有人震惊，重庆军统表示要继续暗杀。反正死的又不是军统的人，他们是一定要报复的。
    然而，亚尔培路逸园跑狗场附近的中央银行，突然遭到定时炸弹袭击。炸弹放在水门汀楼底下，事先无人知道。这次爆炸死了七人，伤了一人，银行的房屋全部毁掉。
    中央银行在白克路的一家汽车行内，还有一个办事处，被76号的特务扮作邮差，送了一个谎称是香港寄来的货物，把一个木箱放在办事处收发柜前。这次的爆炸，炸毁了邻近的电梯墙壁，震塌了二楼亭子间，死了八个人。
    南京的周费梅得知后，大为高兴，赏洋三万元。赵仕君除了自己留下一万元外，其他的两万元分发给手下。其中，吴世强的警卫大队独得一万元，其余行动三大队、四大队、情报处、专员室、化验室等平分一万分。
    总务处长叶耀先把胡孝民叫到他办公室，轻声问：“孝民，二哥干了件豪事你知道么？”
    胡孝民佯装不知：“什么事？”
    叶耀先叹息着说：“计功行赏，化验室能分到一千元就不错了，化验室主任姚庆仁，能得到三百元已属难得。可二哥倒好，直接给了姚庆仁一万元。”
    胡孝民惊诧地说：“什么？”
    这是赤果果的收买人心，不知道的人以为吴世强想抢赵仕君的风头呢。
    叶耀先说道：“你要劝劝二哥，他虽是我姐夫的亲信，可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好好的一件事，被他一搅和就变味了。”
    胡孝民问：“我会劝的。五哥，马上要清乡了，你会参加么？”
    叶耀先说道：“我的任务是替我姐守着特工总部这一亩三分地，再说了，去苏州哪有上海好？”

第六百九十三章 转变
    叶耀先对清乡没兴趣，胡孝民却志在必得。
    胡孝民看过日本人的清乡工作大纲，知道日本人想在不受政府和其他机构的掣肘下，要成立一个有权并且能专心于“清乡”的特殊机构，在占领区某一有限地区进行政治建设，并由中国人自己的力量来维持。
    清乡主要针对的是新四军，胡孝民潜伏在特工总部，不就是想替党多做点工作吗？
    赵仕君年前陪着影佐祯昭在台北过的日式新年，回来之后跟他透露过，日本人很看重清乡，有意把清乡的重任交给他。胡孝民是赵仕君的亲信，赵仕君如果去搞清乡，只要胡孝民愿意，会把他带在身边。
    南京政府目前最大的困境，是政令不出南京，甚至不出行政院。借着清乡，汪即卿能把他的权力触角伸到苏浙一带，也就是说，清乡工作将是南京政府最重要的一项工作。
    就在胡孝民与叶耀先聊天的时候，上海又生了几起针对中储行的行动：
    特工总部人事股长兼伪中央储备银行庶务科长潘旭东，在爱义路被军统以利斧砍死。
    海工运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胡兆麟，在大新公司附近被军统击毙。
    伪中央储备银行设计部主任张曼，在汕头路被军统击毙。
    汪伪财政部科员冯德培，在北浙江路被军统用利斧砍死。
    特工总部的报复也很简单，潘旭东被杀，就找三个姓潘的渝方银行职工枪毙。胡兆麟被杀，就找三个姓胡的处决。张姓、冯姓也以此类推。如果姓氏人数不够，再用其他人充数。反正军统杀一个，特工总部就要杀三个。
    特工总部杀了十二个人之后，重庆那边终于受不了。杜月生从香港带话，要做和事佬。赵仕君也借机卖他一个面子，答应只要军统不再杀金融业的人，特工总部也可以不动手。甚至，将中行别业抓来的一百零八人，现在只剩下九十多人也都放了回去。
    就在胡孝民觉得，终于可以松口气时，他又接到了渡边义雄的电话，宪兵队在唐山路抓到了两个袭击日军士兵的军统分子。
    渡边义雄对胡孝民有好感，才第一时间通知他去审讯。
    审讯军统的人，胡孝民当然不会拒绝。他不仅自己要去，还特意带上了林福全。毕竟，林福全是从军统过来的，可以帮他做劝服工作。
    实际上是，林福全是三大队的，如果被捕的是三大队的人，他可以想办法营救。而胡孝民对新二组的人也都了解，如果被捕的是新二组的人，他也会暗中营救。
    林福全得知是去宪兵队，心里有些忐忑：“处座，被捕的是什么人啊？”
    他虽以林福全的身份出现，但军统方面认识他的人不少。每次与军统方面的人见面，都是一次极大的考验。一旦有人认出，他的潜伏生涯马上结束。
    胡孝民随口说道：“只知道是军统的人，最近军统太过猖狂，必须要好好办几个案子才行了。”
    两人到宪兵队后，胡孝民先去见了渡边义雄。没想到渡边义雄不在办公室，而是在宪兵队的刑讯室。
    还在门外，就听到了鞭子抽打的声音，每一鞭下去，都会带动一声惨叫。走进去后，看到两个人被挂在铁钩上。他们的下颌被铁钩穿过，只有脚尖勉强支撑着身体。然而，狠毒的日本宪兵一鞭子下去，他们的身体会剧烈的摇晃，脚尖不能支撑身体的话，下颌的铁钩就会刺入口腔，继而把整个身体吊起来。
    光是这一种刑罚，一般人就受不了。都不用动刑，哪怕只是让他们待几个小时，就没几个能用脚尖支撑住身体的。一旦失去平衡，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会让他们崩溃。
    胡孝民看到肥胖的渡边义雄，轻声问：“渡边君，招了吗？”
    进门的时候，胡孝民用余光瞥了一眼林福全，发现他眼神突然眯缝了一下。他当时就知道，林福全是认识这两人的。他在门口拦住了林福全，让他在外面等着。
    渡边义雄冷冷地说：“只承认是军统上海区的。”
    胡孝民微笑着说：“渡边君，这些人表面上顽固，实则内心很脆弱。只要给他们机会，还是识时务的。”
    既然是林福全的人，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拉拢他们。
    渡边义雄冷冷地说：“你们听到了吧，识时务者为俊杰。想活命的，就跟我们合作，刚才你们也看到了，门口的林先生，也是你们军统过来的，现在当副科长，很好嘛。当然，如果你们想继续为重庆卖命，我也可以成全你们。但你们会在这里被折磨三天三夜，到时死对你们来说，将是一种奢望。”
    胡孝民观察着两个人的神情，左侧那人眼里满是桀骜不驯的眼神，而右侧的男子眼是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胡孝民暗暗叹息了一声，他现在倒希望，那人不认识林福全。
    渡边义雄也注意到了右侧男子的眼神，他让人把铁钩放低，当双脚能站在地面上时，男子觉得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
    渡边义雄淡淡地说：“说吧，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单位的？”
    男子的铁钩被取下来后，用衣襟擦拭着颌下的伤口。他的目光低垂，不敢与渡边义雄和胡孝民对视。
    苗己生二十多岁，朝渡边义雄躬了躬身，双手捂着下颌的伤口，轻声说道：“我叫苗己生，是军统三大队行动三队的副队长，这位是我手下的队员傅致先。”
    他嘴里全是血，刚才都咽了下去，嘴里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胡孝民突然问：“你是重庆过来的吧？”
    苗己生恭敬地说：“是的，长官。”
    在他贪生的那一刻，他的人格已经毁了。前一分钟还是抗日英雄，现在成了可耻的汉奸。为了少遭点罪，为了活命，他又怎么会顾及是不是汉奸呢？
    胡孝民说道：“傅致先，你的上司都转变了，你又何必受这份罪呢？76号有很多是你们那边过来的人。放心，到了这边，同样是过日子。”
    他希望苗己生不要提及林福全，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第六百九十四章 暴露
    傅致先听着胡孝民的话，用脚尖稳住身子，将嘴里的血水重重地吐了出来。然后，闭着眼睛，棱角分明的脸上流露着无比的刚毅。
    他用这口血水，向胡孝民表明了态度：绝不当汉奸！
    傅致先的行为，激怒了渡边义雄。苗己生都答应合作，傅致先是没吃够苦头吧？他手臂向上抬起，旁边的人一拉铁钩，直接将他吊了起来。
    傅致先的双手绑在身后，铁钩刺进下颌令他痛不欲生。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扭动着，反而让铁钩刺入的越深。
    傅致先就像一只被吊起来的野兔一样，在空中不断的蹦哒，结果越是挣扎越是陷入越深。
    看到傅致先衣襟上都是血，旁边的苗己生眼中满是恐惧，如果他被吊在空中，恐怕坚持不了三秒钟。
    他现在很庆幸，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好汉不吃眼前亏，韩信尚且能忍受胯下之辱，自己也能忍辱负重。
    渡边义雄的手臂放下，旁边的人也将铁钩的绳索松开，让傅致先的双脚碰到地面。对此时的傅致先来说，能站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苗己生走到傅致先面前，轻声劝道：“傅致先，别犟了，好汉不吃闷头亏，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傅致先一脸鄙视，不屑一顾地说了一句：“呸！”
    既然到了这里，就没有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说法，唯有一死以明志。
    胡孝民也劝道：“傅致先，这里有几十种刑具，如果你全部尝一遍，恐怕全身的骨头都会断，身上也不会有一丁点好的地方。没有人能承受，最后都得招。与其吃足了苦头招，不如现在就招。”
    傅致先低声怒吼道：“汉奸！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渡边义雄没想到傅致先到了这里，还如此有气势，怒声说道：“八嘎！”
    胡孝民见渡边义雄又要发话，连忙抢先说道：“渡边君，他们两人能否让我带回特工总部？”
    如果渡边义雄让宪兵队的人动刑，就算同意让他带走，也会等到用刑结束。到时候，傅致先恐怕只剩下半条命了。
    傅致先现在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别看衣服上都是血，实际上伤势不重。如果再用上几道刑，那就不好说了。
    渡边义雄冷声说道：“不行，傅致先的嘴这么硬，一定要让他知道宪兵队的厉害！”
    如果傅致先和苗己生都招认，他可能会把他们交给胡孝民。毕竟人已经招了，军统过来的人，按照惯例都是交给76号。
    可傅致先不仅不招，还一脸的蔑视，这激起了他的怒火。
    脸里的这股怒火不来，渡边义雄是不会把人交给胡孝民的。
    胡孝民试探着问：“要不，我先把苗己生带回去？”
    相比傅致先，苗己生才是最危险的。他虽没与林福全沟通，可他相信，林福全是认得苗己生的。胡孝民希望，在苗己生指认林福全之前，处理好这件事。
    渡边义雄没有多想：“你们可以带走，但要尽快拿到军统三大队的情报。”
    一个三大队的行动三队副队长罢了，只接受队长的命令，甚至连交通都没见过。既然愿意合作，就让胡孝民去处理。胡孝民刚抓回了王圆瑛和苏德胜，渡边义雄对他很有好感。
    渡边义雄甚至觉得，如果整个占领区的中国人，都能像胡孝民这么配合皇军的工作，支那战争早就结束了。
    林福全一直站在门口，忐忑地听着刑讯室的对话。他与傅致先和苗己生都认得，特别是苗己生，还当面向他交待过工作。
    林福全以李林木的身份，主持三大队工作时，为了更好完成任务，经常与三大队的人见面。
    胡孝民现在有些后悔，带林福全来宪兵队了。幸好天色已晚，胡孝民让苗己生坐在前排，林福全坐在后排，载着他回了极司菲尔路76号。
    苗己生虽已投诚，可他还有很多手续没有办妥。胡孝民也没打算，马上放掉苗己生。行动二大队出了袁持平的事情，他不想让苗己生成为第二个袁持平。
    到情报处后，胡孝民把孟香谷叫来，把苗己生交给他处理。看似抢了林福全的功劳，却也给了林福全自由。
    对此，林福全自然没有意见。他借机离开76号，紧急向上海区报告。
    苗己生是认得他的，今天苗己生受了惊吓，又是刚刚投靠过来，也没跟他打照面。如果明天正式见面，一定能认出来。
    苗己生要宣誓、拍照、写自白书，一套流程走下来，就是两三个小时了。胡孝民不顾天色已晚，在苗己生供出军统三大队行动三队的人员名单和住处后，准备连夜行动。
    行动前，胡孝民向渡边义雄报告，得到了宪兵队的支持。不仅驻守在76号的便衣宪兵分队派人参加，宪兵队也会派一个穿军装的宪兵分队，配合情报处的行动。
    渡边义雄说道：“胡桑，能否成功都寄托在苗己生身上了，傅致先受刑不住，已经死了。”
    中国人有些确实有骨气，但大部分都是软骨头，像苗己生这样的软骨头才是中国人的常态。傅致先没有招供就死了，令渡边义雄有种挫败感。他要的是傅致先开口，而不是他的命，傅致先把命交出来，渡边义雄算是败了一局。
    胡孝民叹息着说：“根据之前得到的情报，三大队每次行动后，也会更换行动人员的住处。傅致先和苗己生被捕已经有十几个小时，他们知道的情报，基本上没用了。晚上的行动，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渡边义雄也叹了口气：“看来我可以去睡觉了。”
    原本他还想参加行动，可现在看来无此必要了。刑讯也是需要耗费精力的，每次用刑，不亚于一次作战。
    胡孝民点了点头：“是的。”
    胡孝民应付了渡边义雄后，也准备让苗己生带队行动，孟香谷突然走到他的办公室，向他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处座，据苗己生所知，三大队并无林福全此人。”

第六百九十五章 怀疑
    孟香谷看着苗己生的自白书时，突然想到，林福全不也是三大队的人么？问起苗己生关于林福全的情况，结果苗己生一问三不知。
    胡孝民皱起眉头：“林福全当时是做秘密工作，又不是在苗己生的那个队，不知道也正常啊。当时林福全在军统，用的是这个名字吗？”
    孟香谷笃定地说：“林福全在军统用的就是这个名字！”
    他心里暗骂胡孝民就是头蠢猪，林福全是军统过来的雪狼，他的档案怎么能不清楚呢？
    胡孝民疑惑地说：“那就奇怪了，回来的时候，林福全就坐在车上，怎么就没说这事呢？是不是不好意思见面？”
    孟香谷暗暗叹息一声，耐着性子问：“处座，你就没怀疑，林福全的身份有假？”
    胡孝民冷冷地说：“林福全的身份怎么可能有假呢？孟香谷，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林福全的身份，经过冈田新大郎、中岛信一和渡边义雄的证实，柳娜梅回来之后，也认可他的身份。你现在说林福全身份有假，是何居心？”
    孟香谷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把林福全的照片拿给苗己生看，他说林福全就是李林木。”
    胡孝民跳了起来，骂道：“什么？林福全就是李林木？孟香谷，你脑子不清醒吧？”
    孟香谷振振有词地说：“处座，林福全到特工总部后，三大队的李林木也失踪了。苗己生看过林福全的照片，他也认识李林木，这能有什么假呢？”
    胡孝民问：“那好，我问你，你是相信刚刚投靠的苗己生，还是相信渡边义雄？”
    孟香谷点了点头：“相信渡边义雄。”
    胡孝民又问：“你是相信苗己生，还是相信中岛信一？”
    孟香谷又说道：“相信中岛信一。”
    胡孝民怒斥道：“那不就结了吗？苗己生这么快就投诚，一来就指认林福全是假的，你就不怀疑他的用意吗？如果苗己生是故意的呢？你相信苗己生，就是怀疑渡边义雄和中岛信一，就是怀疑已经殉难的柳娜梅。”
    孟香谷也有些犹豫了：“这个”
    胡孝民说道：“这样吧，明天让林福全跟他见一面，当面对质，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孟香谷忙不迭地说：“我也是这个意思。”
    他其实是想马上控制林福全，让他们现在就对质。可胡孝民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怀疑林福全就是怀疑渡边义雄和中岛信一。林福全以“雪狼”的身份，与中岛信一和渡边义雄都通过话，他去拿经费时，还与渡边义雄见过面。现在怀疑林福全是李林木，确实没有道理。
    胡孝民并没对林福全采取措施，这也是给他创造机会。今天晚上如果还不走，明天就未必能走了。
    苗己生就摆在这里，胡孝民不会为了林福全的安全，而冒险去除掉苗己生。他与林福全本就是两条线的人，而且他也觉得，林福全潜伏在特工总部风险很高，之前他就向上海区汇报过，只不过没引起上面的重视罢了。
    孟香谷走后，胡孝民安排苗己生带着情报五科去寻找三大队的据点。自己则给渡边义雄打了个电话，向他报告最新发现。
    胡孝民沉声说道：“渡边君，有件事要向你报告，关于林福全的身份。有人怀疑，他不是雪狼。”
    渡边义雄不以为然地说：“林福全不是雪狼？那谁才是雪狼？”
    林福全在大光明电影院取活动经费时，被宪兵队当场抓获。当时宪兵队就确认了林福全的真正身份，现在有人怀疑，他是不相信的。
    胡孝民压低声音说：“今天投诚的苗己生，说林福全是李林木。”
    自从苗己生回到特工总部后，已经超过三个小时了。林福全也离开特工总部两个多小时，不管他作出什么决定，两个多小时都足够了。
    渡边义雄大笑：“林福全是李林木？哈哈，怎么可能。”
    胡孝民提醒道：“我也觉得奇怪，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已经派人去找林福全。”
    他所谓的派人，只是应付渡边义雄。目前那个人，还不知道是谁。
    渡边义雄说道：“可以，让他们当场对质。我看，苗己生很不老实。”
    苗己生老不老实，胡孝民不知道，但他知道诸福鸣是不老实的。胡孝民让情报五科跟着苗己生去抓人，就是希望诸福鸣能随机应变。
    林福全离开特工总部后，并没有马上回家。他首先给内交通紧急联络，他认得苗己生，苗己生也认得他。两人只要一见面就会穿帮，今天晚上也就是胡孝民没让他进刑讯室，回来时，也特意让他坐在车后，苗己生坐在前排，看不清他的长相。到特工总部后，胡孝民又让孟香谷接手，让他没有与苗己生见面的机会。
    林福全觉得，最好的办法是除掉苗己生。不等上峰的回信，林福全与三大队的吕进联系了。吕进现在是三大队的代理大队长，负责三大队的日常工作。
    苗己生在特工总部时，就跟孟香谷说过，三大队很机警，他到宪兵队已经这么长时间，不可能再发现他们的踪迹。既是胡孝民的命令，他只能执行。
    他先带着杨辉和诸福鸣等人，去了法租界的近古药房。王圆瑛和苏德胜，就在那附近被发现。除了那个点外，胡孝民在近古药房的斜对面还有一个据点。听说原来是新二组的，后来给三大队使用。
    令苗己生没想到的是，这个他认为早就撤离的据点，居然还有人。他去敲门时，里面传来了吕进的声音。
    苗己生大喜过望，他马上在外面诚恳地说道：“吕先生，我是苗己生，有急事求见。”
    旁边的杨辉也迅速掏出了事，并悄声让人去后门，防止军统从后门逃窜。
    另一侧的诸福鸣，则是暗暗焦急。三大队和新二组都是军统的单位，三大队的人吃了亏，他心里也不好过。
    然而，此时的诸福鸣什么都做不了。他在五科只有一个人，如果开枪击毙苗己生，自己也会暴露。

第六百九十六章 消失
    潜伏的第一原则，是保护自己的安全。除非是特别重要的情报，否则绝不能暴露身份。
    正当诸福鸣犹豫时，里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所有人都把枪掏了出来。
    吕进打开一条缝，悄声说道：“己生吗？快进来。”
    苗己生说道：“好。”
    杨辉低声说道：“冲。”
    “啪！”
    “苗己生，你这个混蛋！”
    吕进一边大骂，手里早就上瞠的枪抢先开了一枪，正中苗己生的胸口。一边骂，吕进还随手扔出一枚手榴弹。看到引线在地上呲呲冒着火星，正要冲进去的情报五科成员吓得魂飞魄散。
    “快跑！”
    诸福鸣第一个反应过来，撒腿就跑。
    “轰！”
    其他人听到，也都掉头就跑，只有倒地的苗己生，就躺在手榴弹旁边。他的后背被炸出一个大洞，血就像溪水一样不断往外流。
    吕进早有准备，情报五科派到后门的两个人，听到前门的声响，也当起了缩头乌龟。这么大的爆炸声，谁挨谁死。两人停住脚步，悄悄后退着，退了几步后就变成了跑。
    自己的性命要紧，实在没必要为特工总部拼命。拐过弯，看到后面冲出一伙人，每人手里都拿着家伙，至少有七八个，他们才暗叫侥幸，幸好没去堵后门，否则就是送上门了。
    等军统的人撤走，两人才迅速跑回去，这个时候，可以尽情表现他们的“英勇”了。
    前门的杨辉也是如此，他们等了一会，里面没动静后，才试探着回去。也顾不上苗己生在地上“哼唧”地痛苦叫着，只担心里面会不会再射出子弹和扔出手榴弹。
    胡孝民是第二天才知道的，情报五科有几人受伤，苗己生送到医院后，最终没救过来。军统三大队的人，全都跑了，一个没抓到。
    胡孝民把杨辉叫到办公室：“怎么回事？一个人都没抓回来？还搭上了苗己生？”
    杨辉瘦而高，此时低着头，一脸惭愧地说：“苗己生说那里平常只有一个人，最多两个人，我把五科的人都带上，还有板本一郎，想着足够应付了。哪想到，吕进早有准备，看到苗己生就是一枪，又扔出一枚手榴弹，随后就从后门跑了。我们的人到后门堵时，人已经跑了。”
    胡孝民说道：“回去写个报告，把详细经过写出来，记着，让板本一郎也签个字。”
    昨晚的行动，情报处确实失败了。好在自己这边没什么损失，苗己生刚投靠，死了也就死了。
    杨辉并不知道，昨天是军统的反击。也就是时间不够，否则整个三大队的人都会赶过来，打他们一个歼灭战。
    杨辉刚走不久，孟香谷就来报告：“处座，林福全到现在还没来上班。”
    胡孝民心里一动：“没来上班？那去他家里看看。”
    换成自己，今天也不会来上班。至少要到外面避一避，如果没有动静才会回来的。只是，昨晚苗己生已经说出，林福全就是李林木，他再来特工总部，无异于羊入虎口。
    果然，孟香谷到林福全家没找到人。他回到情报处后，却接到了林福全的电话：“孟科长，我有急事要回趟乡下，大概天才能回来。”
    孟香谷不动声色地说：“可以，最近科里也没什么事，多玩几天都行。”
    挂了电话后，他斜嘴一笑，林福全这是探口风。他人在外面，打电话回来请假，看他还敢回来么？
    孟香谷再次向胡孝民报告：“处座，刚刚林福全打来电话请假，我批准了，还让他多玩几天。”
    胡孝民正准备出去，站起来叮嘱道：“好，等他回来后，把人控制。”
    他已经向渡边义雄报告，渡边义雄让他去对面梅机关分部，他很快过来，三人一起商量林福全的事情。
    胡孝民到梅机关，向中岛信一报告了昨晚的事。
    胡孝民很是内疚：“苗己生提供了几处军统的据点，本想趁热打铁，哪想到军统早有准备。如果苗己生还在，就能证明林福全的真正身份了。”
    中岛信一沉吟道：“你觉得林福全是不是李林木？”
    听着胡孝民的话，他很是吃惊。他与雪狼通过多次电话，林福全到特工总部后，两人还谈过电话里的一些细节。这让中岛信一确信，林福全就是雪狼。
    特工总部在李林木手里吃过不少亏，忻中奎、黄生道都是因他而死，葛维武也被李林木策反。雪狼的真正身份可以是任何人，但绝对不能是李林木！
    胡孝民叹息着说：“不知道，如果林福全是李林木，那就太可怕了。”
    “林福全绝不是李林木，也不能是李林木！”
    中岛信一正要说话的时候，渡边义雄突然闯了进来，断然说道。
    如果林福全是李林木，他和中岛信一颜面何存？
    胡孝民马上说道：“我也相信林福全不会是李林木。”
    渡边义雄提醒道：“胡桑，林福全如果出现，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胡孝民说道：“情报处再无林福全这个人。”
    中岛信一笑道：“哟西。”
    林福全是在第二天上午，才收到上海区的命令：绕道香港回重庆接受新的任务。
    以后，也确实不会有“林福全”这个人，就连“李林木”也不会再出现。
    1941年3月24日，汪即卿主持召开了中央政治委员会第41次会议，决定成立“清乡”委员会，汪即卿自兼委员长，周费梅为副委员长，赵仕君任秘书长，主持实际工作。
    在“清乡”工作期间，行政院、立法院和军事委员会把工作地区的行政、立法、司法和军事等所有权限转交给“清乡”委员会。只有完成“清乡”工作的地区，其行政权限才归还行政院。
    赵仕君从南京回来后，在特工总部开了会，宣布他以后的工作重心，将向清乡委员会转移。
    “清乡”的原则是“清乡”与“清党”并进，并且要先从内部清起，目标是：扫除异党、肃清同党异派、消灭。
    胡孝民在会后向赵仕君明确表示，愿意追随赵部长，在清乡中再立新功。

第六百九十七章 逼近
    胡孝民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胡孝民。她相信，胡孝民应该知道自己是预备党员的身份。胡孝民一直没有异常，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回门计划进展顺利，她已经是预备党员。每隔几天，她都要向贺佐临提供一份特工总部的情况。身为情报二科的副科长，每天特工总部的情报，都要从她手里过。将其中重要的情报摘录出来，容易得很。
    在没有取得完全信任前，顾慧英一切以一名真正的员来要求自己。坚决执行上级的要求，想尽一切办法为上海地下党提供情报。
    她不知道胡孝民会提供什么样的情报，但在她手里，只要是觉得重要的情报，都会第一时间通过贺佐临传递给组织。同时，她每个月的津贴，一半拿来交党费。
    同时，顾慧英还会把从胡孝民处获得的情报，也通过贺佐临汇报给上级。
    顾慧英需要的是，尽快正式成为党员。如果能与胡孝民组成一个情报小组，那就再好不过。
    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很快能得到地下党组织的认可。情报二科的副科长、胡孝民名义上的太太，这些有利的条件，一定会引起上级的重视。
    听到胡孝民车子开进院子的声音，顾慧英翻身坐起，披了一件外套，走到外面的客厅等着胡孝民。
    有些事情，她是可以半公开与胡孝民讨论的。比如说，胡孝民要去清乡委员会，她也想跟着一起去。
    顾慧英披的是一件紫色外套，身上虽是睡衣，但依然掩不住娇美的身姿。浓密睫毛下的眼睛清澈透亮，柔顺的发丝自然垂落到肩膀，眉目如画，肤如凝脂，举手投足间顾盼生辉令人倾倒。
    胡孝民下车时就看到了二楼还有灯光，知道顾慧英还没睡。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二楼时，美丽动人的顾慧英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顾慧英美丽而不艳俗，动人而不妩媚，庄重而不轻浮，看到胡孝民进来，放下手里的报纸迎着他走来，笑的时候脸颊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顿时满室春风。
    顾慧英声如黄莺出谷，婉转悦耳：“吃饭了没有？要是没吃，我让杨妈去做。”
    自从刘妈走后，他们就在街头的荐头店请了一对杨姓夫妇，老杨当门房，杨妈负责家务。因为都有铺保，是老实本分的本地人，家里很快恢复了正常。
    胡孝民说道：“在训练班吃了。”
    成立清乡委员会后，赵仕君在南京成立了一个“清乡工作干部人员训练班”，在特工总部也成立了一个“特工人员训练班”。
    胡孝民已经决定要去清乡委员会，自然协助赵仕君负责这个训练班。南京的那个班，主要用在政务上，特工总部的这个班，则每个部门都要去。
    清乡委员会将成立四个处，分别是军务处、政务处、总务处和福利处。
    胡孝民已经内定为总务处副处长，兼不公开的情报处处长。
    顾慧英轻轻拢了拢脸庞的头发，露出整个精致好看的鹅蛋脸：“你真要去清乡委员会？”
    胡孝民点了点头：“已经定了，我担任第一处副处长。”
    第一处是对内的称呼，其实就是总务处座，负责管理事务、书、人事。胡孝民的情报处，也会塞在总务处里。
    顾慧英扬起好看的脸蛋，说道：“那我也去清乡委员会。”
    胡孝民对顾慧英的想法并不意外：“那边初建，条件很艰苦，等稳定下来你再去嘛。”
    顾慧英不以为然地说：“我又不是什么大小姐，没这么金贵。”
    胡孝民说道：“你问问伯父伯母的意见再说吧。”
    他早就料到顾慧英会跟着自己，如果顾慧英留在特工总部，只能说她是一个合格的中统特工。她要跟在自己身边，那就另有目的了。
    顾慧英说道：“夫唱妇随，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胡孝民提醒道：“你想过没有，到苏州后，刚开始条件很艰苦，在外人面前我们是夫妻，肯定会安排一个房间，到时军情、政情、民情特别紧急，我们只能睡一张床上。”
    顾慧英突然双颊绯红，垂下的发丝轻柔拂面，轻声说道：“这个我没问题。”
    如果要为工作献身，她觉得胡孝民是个合适的对象。他们在一起，总不能永远同处一室却相敬如宾，总有一天要突破这层关系的。
    胡孝民诧异地喊了一声：“啊”
    胡孝民心里更是大叫，你不问题，我有问题啊。
    顾慧英如果一心为党，他们倒是可以成就一段革命爱情。可他总觉得，顾慧英接近组织别有用心。
    顾慧英听到胡孝民惊讶的叫声，反而平静下来了：“姆妈天天催我去医院检查，又总是质疑我们没小孩，总要给她一个交待。”
    如果胡孝民提出，今晚先试试，她都敢应下来。在正式启动回门计划的那一刻，顾慧英就把自己的一切都献了出去，包括身体。
    胡孝民突然说道：“对了，明天我要早点出去，雷勇辉在吕班路发现了一个中统的潜伏情报人员。”
    面对顾慧英的咄咄逼人，他只能使用乾坤大挪移了。
    顾慧英很快听出了关键词：“中统？吕班路？”
    她脑海里，也马上浮现出章详庆的身影。身为大夏大学的教授，章详庆会被特工总部逮捕吗？
    胡孝民拿出一套换洗衣服：“我先下去洗个澡，你早点休息。”
    他知道，顾慧英最好的办法，是给住在吕班路29号的章详庆打电话。
    顾慧英知道胡孝民这是给自己创造机会，等他下楼后，马上拨通了章详庆家的电话：“明天帮我订一个包厢。”
    章详庆听到顾慧英的声音后，挂断了电话：“你打错了。”
    这是章详庆与顾慧英之前约好的暗语，身份暴露，必须马上转移的暗语。
    章详庆放下电话后，马上清理家里的件和物品。亟需处理的是家里的电台和密码本，这东西要是落到日伪手里，整个上海潜伏组都完了。

第六百九十八章 做朋友
    对中统上海潜伏组来说，今天晚上很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可对胡孝民而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能在晚上告诉顾慧英，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晚上雷勇辉才向他报告，大厦大学的章详庆，很有可能是中统的人。雷勇辉已经向宪兵分队的涩谷备案，明天清晨就要抓捕。
    胡孝民没有反对的理由，他也不会为了救一个章详庆，而让自己涉险。真正的潜伏者，绝不会多管闲事，哪怕顾慧英是中统的人。
    自从得知顾慧英杀了刘妈之后，胡孝民在家里，有的时候连喝水都小心翼翼，生怕步了刘妈的后尘。
    顾慧英杀刘妈，是为了向他证明，她与中统的关系没那么牢靠，她是一心向着的。
    既然如此，胡孝民想看看她的反应。
    特别是章详庆被捕之后，顾慧英会作出何种反应。
    顾慧英虽然通知了章详庆，但以中统的应变能力，恐怕很难避开雷勇辉的抓捕。胡孝民怀疑，章详庆都没制定应急方案。
    果然，第二天早上天刚亮，胡孝民还没醒，家里面电话就响了。只要他在家，电话就由他接。
    “我是胡孝民。”
    电话那边，雷勇辉显得有些兴奋：“处座，抓到人了，正准备跑呢。”
    胡孝民不满地说：“看来你们行事要注意，差一点就让人溜了。带回来后先不要用刑，送优待室。”
    他的不满，既有对章详庆没逃脱的不满，也有这么早就被惊醒的不满。
    “出什么事了？”
    哪怕刚睡醒，顾慧英也是那么好看，此时她只穿着睡衣，一边说话一边拢起脸颊的头发，露出整张绝美的脸容。双手举在脑后，上衣跟着往后收缩，尽显完美的身材。
    胡孝民随口说道：“吕班路得手了。”
    顾慧英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要去76号了？”
    章详庆一直是她的上司，领导着整个上海潜伏组。一直以来，他们这个潜伏组都没出什么事，哪想到突然之间章详庆就暴露了。
    胡孝民点了点头，随口问：“既然醒来，就去会会这个中统在上海的潜伏特工。你今天要不要请假？”
    他这是提醒顾慧英，今天最好不要去特工总部。
    顾慧英说道：“上午我约了人做头发，下午再去吧。”
    中统的事情，她无需对胡孝民隐瞒。两人之间的那层纸，早就捅破。如果胡孝民问起，她一定会如实说出。只不过，胡孝民不问，她就不会说。
    在某些方面，胡孝民太过谨慎，甚至可以说是胆小鬼。
    比如说在卧室的事情，她都已经说得那么明显，胡孝民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亏得以前胡孝民还敢调戏好，原来是只纸老虎。
    顾慧英其实也知道真正的原因，胡孝民并非洁身自好，也不是房事不行，而是因为组织纪律。这也变向证明了，胡孝民是员。
    只有真正的，才能做到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违反组织纪律。特别是她也成为预备党员的情况下，没有组织允许，借胡孝民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对自己动手。
    胡孝民点了点头，也不管顾慧英的话中是否有漏洞，顺嘴说道：“好，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好久没吃西餐了。”
    顾慧英去“做头发”，胡孝民则去情报处。刚到办公室，雷勇辉就来报告：“处座，人已经送到了高洋房的优待室。”
    胡孝民说道：“走，去会会这位教授。”
    在三楼的优待室，胡孝民正式见到了章详庆。
    胡孝民朝章详庆拱了拱手，语带讥讽地说：“章教授，胡某对你很是佩服，真没想到大学教授竟然也搞特务工作。”
    章详庆双手放在身后，摆着大学教授的架子，愤愤不平地说：“你们这是诬陷，我根本不是什么特务。”
    胡孝民随口说道：“我倒是很想相信章教授的话，只是不知你家的电台是怎么回事？”
    章详庆一惊，昨晚他已经将电台埋在后花园，76号这帮人是怎么找到的呢？
    胡孝民似乎看透了章详庆的心思，淡淡地说：“章教授太匆忙了，后花园动了土，这么明显的痕迹，自然一看便知。哪怕你随手扔到水池里，我们一时之间恐怕也找不到。”
    章详庆气得全身发抖，他也确实很懊悔，昨晚太过突然，家里的电台实在不好处理。心想，埋在后花园应当万无一失。早知道，还不如把电台放在阁楼，就算特务们想找，没有日怕也找不到。
    胡孝民劝道：“章教授是化人，动刑实在不恭敬，你的身子骨也受不了。你看中统原来的苏沪区、上海区、市党部的人，大多都进了特工总部。章教授能否屈尊，也在76号挂个职务？只要你签了自白书，在报上登个申明，今天就能放你回去。”
    平仁祖作为松江行政督察专员，在特工总部都能轻易回去，章详庆想要自由，还是很容易的。
    章详庆冷冷地说：“章某人不屑与汉奸为伍。”
    雷勇辉在旁边冷笑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胡孝民当着章详庆的面，叮嘱着雷勇辉：“先让章教授在此小住几日，到时我们可以帮他登声明嘛。至于章教授的家人，要严密监视，绝对不能离开上海。”
    雷勇辉应道：“明白。”
    章详庆怒骂道：“卑鄙！”
    他虽是中统的特务，实际上是个化人。身为大学教授，对胡孝民的无赖手段非常愤慨。
    胡孝民随后到二楼，向赵仕君汇报工作，同时也商量如何处理章详庆。
    胡孝民猜测道：“我估计，章详庆是中统上海潜伏组的人。”
    赵仕君随口说道：“不用估计，他就是潜伏组长，组员有焦一诚。”
    胡孝民惊诧地说：“什么？”
    他万万没想到，赵仕君竟然一口就说出了章详庆的身份。
    赵仕君缓缓地说：“章详庆的这个潜伏组，没弄到什么重要情报。他又是教授，焦一诚也是咱们的合作伙伴，只要他们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大家还是朋友嘛。”

第六百九十九章 气节
    赵仕君行事，一切以利益为先。他与联络，也是为了获取利益。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赵仕君什么都可以出卖。
    章详庆的潜伏组，并没有造成什么破坏。至于他们传回去的情报，焦一诚通过五福公司，也都能传回来。
    赵仕君看重的，是章详庆的身份。留着章详庆，说不定以后还能跟中统做点什么交易。
    然而，章详庆很清高，不愿意与76号同流合污。
    章详庆词严义正，斩钉截铁地说：“我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怎么能替你们做事？气节大于生命，宁死不屈！”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章教授正气凛然，令人钦佩。只不过，你要是不签自白书，不登报申明，怕是过不了这关。这样吧，等会我让人来劝劝你。”
    章详庆越是一身正气，他越是高兴。章详庆是顾慧英的上级，扣住了章详庆，等于斩断了顾慧英与重庆的联络。他想看看，顾慧英对此事的反应。
    胡孝民刚回到情报，就接到了焦一诚的电话。在电话那边，焦一诚笑吟吟地说：“胡处长，听说情报处抓了大厦大学的章详庆教授？”
    胡孝民淡淡地说：“我这边刚抓了人，你就知道了？”
    焦一诚解释道：“没办法，章家的人找到我了，委托我帮忙找找关系，看能否通融通融。”
    作为中统上海潜伏组的重要一员，焦一诚得知组长章详庆被抓，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他与胡孝民现在是合作伙伴关系，借助这层关系，尽快救出章详庆。时间越快，成本越低，救出来的希望越大。
    胡孝民故意只说了一半：“以咱们的关系，当然要给你这个面子。只不过”
    焦一诚岂能不明白胡孝民的为人？马上说道：“放心，礼数一定到场。”
    胡孝民说道：“那行，你先过来，我在办公室等你。”
    很快，焦一诚就赶了过来，带给胡孝民一个大大的锦盒。焦一诚是五福公司的大股东，每个季度都能分到丰厚的利润，现在出手也比原来大方得多。
    胡孝民当着焦一诚的面打开锦盒，下面是一层金条，整整十根小黄鱼。旁边还有两沓美元，都是十元的钞票，就是两千美元。
    胡孝民明知道这是焦一诚的手笔，却记在章详庆头上：“章家出手还真是豪气。”
    焦一诚说道：“章家希望，教授能尽快出去。”
    胡孝民的手放在锦盒上，一边拍着锦盒一边自信地说道：“只要他签自白书，再登报申明自己退出国民党中统局，我可以担保马上放人。”
    焦一诚不知道这是赵仕君早就有这样决定，对胡孝民的仗义很是感激。他站了起来，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胡孝民，诚恳地说：“多谢胡处长。”
    焦一诚觉得胡孝民的条件并不过分，然而，他与章详庆见面后却发现，这样的条件，章详庆根本无法接受。
    焦一诚轻声劝道：“章先生，留待有用之身，才能做更多的事情。一时的辱身败名，以后只会让人更敬佩你。”
    章详庆态度异常坚决：“你不必再劝，我意已决，宁可死，也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他是化人，是大学教授，如果让人知道，他还是76号的特务，以后还有脸活着吗？与其以后羞愧而死，不如现在死在76号，至少，还能落个坚贞不屈的好名声。
    焦一诚在三楼劝章详庆的时候，胡孝民在二楼赵仕君的办公室。他来的时候带了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五根金条。另外，还有一沓美元单独放在外面。
    胡孝民说道：“部长，章详庆既不愿意写自白书，也不愿意登报申明。章家的诚意倒是挺足的，我担心他出去后继续替重庆做事。”
    他特意把美元拿出来，是想让赵仕君留点私房钱。76号的经济大权落在叶淑英手里，赵仕君想在外面放松一下，手头都不方便。
    胡孝民每次给他送礼，都会分开，给他留一份私用。这次的金条和美元，说起来美元的价值还超过了五根金条。
    赵仕君将美元塞到抽屉的件里，关上抽屉后，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抽出一部分，放到后面书架的书里夹着，再拿出一部分装在身上。
    胡孝民暗暗好笑，赵仕君藏钱也要狡兔有三窟。堂堂警政部长兼特工总部主任，为了一千美元，竟然使出了特工手段。
    赵仕君藏好钱后，自然地坐回椅子上，平静地说：“章详庆不想登报也能理解，我们可以保护他的名声，毕竟他也是知名人干嘛。”
    胡孝民说道：“估计自白书也不会写，能不能再让他出点钱，请人代劳？”
    赵仕君晒笑道：“人自诩清高，把名声看得比命都重要。要不是他是大学教授，把他关在水牢几日，便让他服软。”
    焦一诚没能劝服章详庆，离开高洋房后，又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
    焦一诚进去后，唉声叹气地说：“胡处长，章教授宁可关在这里，也不愿意写自白书，更不愿意登报声明。他把个人气节，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胡孝民“急”道：“老焦，你这不是为难我么？我可是好说歹说，赵部长才答应这样的条件。”
    焦一诚说道：“我知道胡处长出了大力，可章教授家人很是焦急，他在这里不吃不喝，我担心身体也受不了。”
    胡孝民压低声音说：“我们是朋友，你既然来了，我总不会让人对他用刑的。赵部长原本想把章详庆关进水牢，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口舌才拦住。”
    焦一诚听着胡孝民的话，很是感动地说：“胡处长这份情，焦某记在心里，也替章教授的家人感谢你。”
    胡孝民笑道：“咱们是朋友，这是应该的嘛。”
    焦一诚试探着说：“胡处长，章教授的事，能不能再通融通融？”
    胡孝民面露难色：“这件事不好办呢。”
    “不好办”并不意味着“不能办”，更不表示“办不到”。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可以做得到的。

第七百章 代笔
    焦一诚对胡孝民很是了解，听到他变相提条件，心里一喜。别人或许觉得，胡孝民是拒绝了，他心里明白，这是有戏。
    焦一诚朝胡孝民拱了拱手，诚恳地说：“此事就拜托胡处长了，我代表章家表示感谢。”
    焦一诚知道，胡孝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当场拿出支票本，写了一个数字后递给胡孝民。
    胡孝民看到支票上的数字，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焦先生真是客气，放心，这件事我尽力周旋。只是，有两件事你得答应。”
    焦一诚欠了欠身，沉声说：“请讲。”
    不管什么样的条件，他都得答应。章详庆是他的组长，作为组员，不管付出多大的代表，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尽百分努力。
    胡孝民沉吟道：“第一，登报可以免，但自白书必须写。如果章详庆不写，得你代笔签他的名字。第二，章详庆出去后，不能再待在上海。如果他再待在上海，他的自白书就会登在国民新闻上。”
    听说胡孝民说出第一条时，焦一诚吓了一跳。听到可以代笔，他才松了口气。至于离开上海，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经此一事，章详庆也不宜再在上海活动。
    作为大学教授，章详庆是知名人物，就算他想在上海活动，环境也不允许。
    焦一诚想了想后，认真地说：“都没有问题。”
    胡孝民半开玩笑地说：“那就说定了啊，如果有问题我就找你。”
    焦一诚问：“自白书现在可不可以就写？”
    胡孝民扬了扬手里的支票，笑嘻嘻地说：“可以，就在我这里写便是。”
    焦一诚希望能在今天就把章详庆弄出去，以免夜长梦多。他代替章详庆写好自白书，模仿章详庆签名，支票上的数字也让胡孝民满意，想必应该没问题了吧。
    然而，等他写好自白书后，胡孝民却与他一道离开特工总部。
    焦一诚很是不解：“胡处长，这”
    自己支票上的字迹都没干吧，胡孝民就要过桥拆桥了？他知道胡孝民贪得无厌，但终究还是讲信任的。以前，他帮中统杀张小通时，虽说是借76号的东风，可人还是杀的了。
    这次收了支票，也应该赶紧放人才对。至少，要马上去赵仕君的办公室吧？跟自己一首离开，这算什么事？
    胡孝民拍了拍皮包，里面装着焦一诚的支票，笑了笑说：“我要先去趟银行。”
    焦一诚恍然大悟，这是要先去兑换支持。果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自己好歹也是五福公司的老板之一，写出来的支票，这点信誉度都没有吗？
    胡孝民先去兑换支票，除了想落袋为安之外，还是想让章详庆在优待室多待一会。如果章详庆觉得，76号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出去后会安心离开上海吗？
    再说了，胡孝民与顾慧英中午约好一起吃饭。
    顾慧英确实换了一个新的发型，简单地烫了烫，看上去更加时髦。她穿着一件米色风衣，里面是一件英国进口的衬衣，头发披在后背，转头时露出象牙色的白润脖颈，一张明丽耀人的脸庞温柔如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用手轻轻拢了拢头发，那么的妩媚动人。
    顾慧英回眸一笑，令胡孝民看得一呆。他心想，这种容貌出众，不管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的女子，怎么能当特工呢？
    看到胡孝民发呆，顾慧英很是满意，她今天特意化了妆，如果没有效果，她反而会怀疑，是不是自己魅力不够。
    “情况如何？”
    上午，顾慧英确实去做了个头发，但并没到常去的大新公司的理发店。而是在法租界随便找了个地方，既隐蔽自己，又应付了别人。
    胡孝民到对面坐下来，刚才他确实被顾慧英的美貌惊艳到了，但很快恢复了神情，低声说：“章详庆在76号的优待室。”
    顾慧英轻启朱唇，露出一个温馨的微笑，肤光胜雪，梨涡浅笑宛如灿烂桃花：“没问题吧？”
    胡孝民说道：“我让焦一诚去劝了，问题不大，但他以后不能再在上海待了。”
    已经可以确定，章详庆是顾慧英在中统的上峰。把章详庆赶走，必然会打乱中统的节奏。
    下午，顾慧英与胡孝民一起回了特工总部。在情报处，副科长是没有办公室的。胡孝民假公济私，也给顾慧英安排了一间办公室。否则，不知道多少人会往情报二科挤，就是想一睹顾慧英的绝世容颜。
    胡孝民又去了趟赵仕君的办公室。这次，他给的是美元。
    上海的中储券在特工总部的不断推行下，已经有不少商家不得不接受。毕竟，他们收了中储券进来，如果不出去，岂不要亏死？民族大义要讲，自己的肚子也要饱。只有顾好小家，才能报效国家。
    焦一诚的支票，胡孝民兑换之后，直接换成了美元。虽然特工总部大力推行中储券，可他们之间最信任的还是美元金条。
    为了笼络日本人，胡孝民还会留一部分日元。日本人就是死脑筋，只喜欢日元，对黄金和美元都不感兴趣。
    胡孝民拿出焦一诚写的那份自白书，连同一千美元送到了赵仕君面前：“部长，我是这么想的，登报声明就算了，章详庆的自白书还是要写的。他可以不参加特工总部，但不能再与我们作对，也不能再留在上海。只要他不在上海，眼不见为净。”
    赵仕君顺手把美元装进口袋，翻了翻自白书，疑惑地问：“这是章详庆写的？”
    胡孝民没欺骗赵仕君：“我让焦一诚写的。”
    赵仕君叹息着说：“只要章详庆离开上海，由他去吧，不管他领不领这份情，咱们都尽到心意了。”
    章详庆的事情，贺佐临让顾慧英作一个详细报告。并且，上级要求，中统派来新的组长时，要及时报告。
    顾慧英明知道，这个报告可能是胡孝民要用，可她也没办法。胡孝民要断她后路，她只好一心打入，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投入到为地下党的工作中去。

第七百零一章 劝说
    赵仕君答应放走章详庆，胡孝民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让他离开。在76号过了一夜，章详庆感触良多，他在76号可是一夜没睡。加上昨天粒米未进，又被胡孝民恐吓威胁，整个人心生疲惫，回到家后昏昏沉沉，像是生了场大病。
    章详庆回到家后，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一诚，谢谢了。”
    焦一诚已经看出章详庆身体有恙，关切地说：“章先生，我替你喊个医生来开个方子调剂一下身体。”
    章详庆问：“我没什么事，等会吃点东西，睡一觉就好了。我问你，特工总部为何会痛快放人？”
    胡孝民在76号时非常嚣张，威胁他要登报，声明与重庆脱离关系，加入南京新政府。还要写什么自白书，宁愿死也绝不会做这些事。
    然而，今天早上，他又被放了回来。以胡孝民的尿性，没有足够的好处，或者上面没人发话，绝对不会放自己。
    焦一诚苦笑道：“十条小黄鱼、两千美元再加一张五万元的支票。”
    章详庆咬牙切齿地说：“卑鄙小人！”
    身为大学教授，他一向都是个谦谦君子。然而，胡孝民的行径，令他非常愤慨，足以称得上小人，足以让他爆粗口。
    焦一诚说道：“章先生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后回重庆当面向局里汇报。”
    他替章详庆代笔写了自白书，要是让章详庆知道，估计会气出翔来。
    章详庆离开极司菲尔路76号时，胡孝民就在窗口看着。章详庆踏出特工总部的大门，他与焦一诚的生意就算完成了。
    章详庆离开不久，胡孝民正准备出去，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拿起来一听，是赵仕君打来的：“孝民，你过来一趟。”
    赵仕君交给胡孝民一个任务，去金神父路24号劝说常明生参加清乡委员会。
    胡孝民不解地问：“处座，他已经是军事委员会的委员，只要汪主席一道命令，岂有不加入之理？”
    常明生来上海，除了刚开始需要赢得汪伪的信任外，其他事情也无需他插手。常明生担任军委会委员后，一直住在金神父路24号。平常也只与一些旧识故交联络，看上去真的像是要在上海当寓公。
    赵仕君说道：“我原本也以为是这样，可常明生并没答应。汪先生亲自打来电话，要他一定参加清乡工作，并委以军务处长之职。”
    胡孝民苦笑道：“我人微言轻，常将军岂会听我的？”
    赵仕君说道：“你多去走动走动，他是必须要参加清乡工作的。以后，他是军务处长，你是总务处副处长，现在走动对你没坏处。另外，一定要劝他出来工作。”
    他去劝过常明生一次，常明生对这事没兴趣。汪即卿的意思，又要让常明生参加。他没办法，只好让胡孝民去联络，再找机会劝常明生。
    胡孝民说道：“那行，我去拜会一下常将军，尽力劝他参加清乡工作。”
    关于清乡委员会的情况，胡孝民早就向军统报告。他相信，只要重庆方面知道汪即卿的意向，一定会同意的。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汪伪政府搞清乡工作，军事指挥大权却在重庆的人手里。重庆如果知道，晚上睡觉都会笑醒。
    胡孝民估计，常明生现在没答应，除了想矜持一下之外，恐怕也是因为没得到重庆的命令。这个时候去劝常明生，几乎就是得顺水人情。现在常明生不答应，只要汪伪晾他一下，常明生会想办法钻进来呢。
    胡孝民驾着车子，也没有提前预约，驾着车子径直去了金神父路24号。常明生刚到上海时，住在开纳路的申三番家，到南京见过汪即卿后，才住到这里。
    金神父路24号是一套洋房别墅，前后都有花园，后面还有个小小的游泳池，旁边有个网球场，看着非常的气派。
    这样的别墅，当然是有门房的，大门离着房子还有好几十米呢。胡孝民先向门房通报身份，门房再用电话向常明生报告。
    得知胡孝民来拜访，常明生也很是意外。倒是他夫人徐莱很快就明白了胡孝民的来意：“他怕是给汪即卿和赵仕君当说客的。”
    常明生说道：“那就让他进来。”
    他确实接到了重庆的最新来电，最高统帅知道他有机会进入清乡委员会担任军务处长后，命令他要设法进去工作，并规定他以后的任务：利用日伪武装消灭新四军！
    这让常明生很无奈，自从抗战以来，的力量发展迅猛，再不抑制的话，他们会成为抗战的主要力量了。
    一个百团大战让重庆看到了部队的实力，一次皖南事件，只用半个月就重建新四军，现在有七个师，一点也不比原来弱。好像永远也消灭不了一样，他们太过强大，一定会威胁重庆。
    委员长曾经有句话说得很中肯，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至于日本人，早晚得完蛋。
    常明生现在是军委会委员，虽没实权，但也挂着中将的军衔，对胡孝民的态度，比原来稍有冷淡：“胡处长，好久不见。”
    胡孝民微笑着说：“是啊，有段时间没见了。以后，想必会经常见面。”
    常明生佯装不知：“为何？”
    清乡委员会由赵仕君主持工作，特工总部还搞了一个特务人员训练班，专门针对清乡工作的。以后，清乡委员会中，会充斥着大量特工总部的人员。胡孝民作为赵仕君的亲信，自然会进清乡委员会。
    胡孝民朝常明生拱了拱手，诚恳地说道：“兄弟已经被内定为清乡委员会总务处副处长，而常将军将是军务处长。今天来拜会，也是提前拜码头，以后还请常将军多多关照。”
    常明生摇了摇头：“我去军务处八字还没一撇儿的事。”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相信常将军一定会答应的。这也是赵部长给我的任务，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天天来，最好是吃住都在这里。”
    “无赖！”
    常明生心里骂了一句，胡孝民好歹也是情报处长，怎么跟地痞流氓似的呢。

第七百零二章 告诫
    赵仕君对胡孝民去劝常明生，其实没什么期望。胡孝民与常明生的级别差的很明显，常明生在蒋军时就已经是将军，胡孝民说到底，只是一个特务罢了。
    不管是重庆还是南京，真正的特务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胡孝民自然不会真在金神父路24号住下来，他的任务是常明生的暗中保护者和掩护者。自从常明生进入军委会，他的任务其实就算完成了。汪即卿都认可了常明生，别人还敢有话说？
    常明生住在上海，连赵仕君都要以礼相待，谁还敢对他不敬？特工总部的人，都会成为常明生的保护者。
    徐莱在胡孝民走后，与常明生站在窗口望着驾车出去的胡孝民，不满地说：“这个胡孝民，完全像个流氓。”
    徐莱穿着一件淡紫色旗袍，站在那里，将她的身材完美地展现出来。她双手抱臂，娇美的脸庞挂着寒霜。
    胡孝民与常明生谈话时，她就在隔壁听着，当胡孝民说要吃住在这里时，她脑海里蹦出的两个字是：流氓！
    常明生突然看到胡孝民的车停了下来：“咦，他停下来干什么？”
    徐莱疑惑地说：“素贞回来了，胡孝民这个流氓拦着她干什么？”
    章素贞原来是她的秘书，人长得漂亮，也精明能干，深得常明生喜欢。就连军统局的戴立，对她也很是赏识。
    常明生在上海，是通过军统的电台与重庆联络。而联络点，就在金神父路24号对面的杂货铺。那是军统设立的一个点，章素贞负责联络。
    胡孝民其实什么都不想干，在金神父路24号碰到章素贞，也干不了什么。章素贞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穿着高跟鞋，身着套裙，手里拿着一个坤包，昂着头非常自信地走了进来。
    胡孝民摇下玻璃，停在章素贞身前，笑吟吟地说：“章小姐，这是从哪里回来？常将军一向怜香惜玉，怎么舍得让你走路？”
    章素贞是到对面杂货铺取情报，装情报的纸条就放在她的坤包里，看到胡孝民，她不卑不亢地说：“胡处长可真是稀客。”
    之前她到上海替常明生打前站，实在没办法才与胡孝民接触。她对胡孝民，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年纪轻轻不学好，当了特务卖国求荣，只知道贪财好色，捕杀忠良。
    胡孝民笑嘻嘻地说：“看来我是来少了，以后要把稀客变成常客，章小姐应该欢迎吧？”
    章素贞平静地说：“胡处长经常来，我自然是欢迎的。”
    胡孝民打量着章素贞，刚才他看到章素贞是从对面走进来的：“章小姐还没告诉我，这是从哪里回来？”
    章素贞扬起手里的包：“我就到对面买包烟，要不要给胡处长检查下？”
    胡孝民嘴里说不用，目光却盯着她手里的包：“那倒不用。章小姐喜欢抽什么烟？下次我给你带点过来。”
    章素贞拿出一包没拆封的烟：“三炮台。胡处长来一根？”
    胡孝民没有拒绝，目光中还很期待：“能抽到章小姐的烟，实在是荣幸之极。”
    章素贞无奈，只好当着胡孝民的烟拆开香烟，她的手指纤长，动作优雅，哪怕是递烟的动作，也别有一番韵味。
    胡孝民把烟装进口袋，笑嘻嘻地说：“这根烟我要好好品味，回去之后再抽。”
    徐莱等章素贞进来后，满脸担忧地问：“素贞，胡孝民没跟你说什么吧？”
    章素贞从包里的化妆盒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常明生：“只是问我干了什么，我问就在对面买包烟，非要抽一根。”
    徐莱叮嘱道：“胡孝民是情报处长，以后对他一定要注意。”
    常明生把重庆的电报递给徐莱看了一眼：“重庆让我顺势加入清乡工作，以后，怕是要经常跟胡孝民打交道呢。”
    他的身份，是不瞒徐莱和章素贞的。毕竟很多工作，还需要她们去做。在上海，她们两人是他最好的掩护。
    徐莱不满地说：“戴立也真的是，说给你派了一个保护者，都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这个人的身影。明生，他不会是骗你的吧？”
    胡孝民今天来拜访，明显没安好心。常明生以后还要跟他作同事，可得小心再小心才行。章素贞去对面买包烟，胡孝民都要拆开看一眼，生怕里面藏了什么秘密。以后经常在一起，那不得时刻提防？
    常明生握着徐莱的手，安慰着说：“我们的进展很顺利，说明不用人家出手嘛。戴立也说了，那人只在暗中保护，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章素贞看到常明生和徐莱亲切的样子，轻轻侧过头，眼中闪过一丝默然。不管如何，她毕竟只是小的，要识趣。
    胡孝民回到特工总部后，向赵仕君报告，语气很是笃定：“部长，常明生估计是想抬抬身价，他在上海无所事事，该玩的都玩的，应该换种方式调剂了。苏州离上海不远，况且，苏州的女子，一点不比上海的差。”
    赵仕君点了点头：“那就好。”
    胡孝民说道：“明天我再去一趟，到时部长再出面，想必常明生就会答应了。”
    第二天，胡孝民又去了金神父路24号。进门前，他先去对面的杂货铺买了包三炮台。胡孝民一进走杂货铺，就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店里的伙计年轻，看着热情，却少了几分诚恳，特别是看到胡孝民是个生面孔后，还多了一分警惕。
    胡孝民自然不会“发现”这个交通站，他只是想告诫他们，任何时候都要警觉。
    今天胡孝民来找常明生，只是替赵仕君打前站，他告诉常明生，明天赵仕君会来拜访，请他务必抽出时间。
    胡孝民走后不久，章素贞也去了对面的杂货铺，很快她就得知一个消息，胡孝民今天竟然来买了烟。
    章素贞单独与常明生在一起的时候，称呼也很亲密：“明生，胡孝民不会怀疑什么了吧？”
    常明生似笑非笑地说：“没事，胡孝民如果怀疑，赵仕君也不会来拜访了。他去对面，很有可能是为了讨你欢心。”
    章素贞脸上一红，啐了一口：“他就是个流氓无赖。”

第七百零三章 有本没台
    章详庆终究还是要离开上海，走之前，顾慧英与他见了一面。
    见面前，顾慧英精心化了装。她原本是一绝色女子，此时却扮成男装。她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衫，头上戴着一顶大礼帽，将长长的秀发藏了起来。脚下一双男式皮鞋，就连手上，不知道抹了什么，显得发黄。
    章详庆被捕后，她刚开始确实有些慌乱。然而，上午在做头发时，她很快平静下来。胡孝民是知道她有中统身份的，也知道章详庆的被捕，对她意味着什么。
    待章详庆出来后，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再一次被胡孝民耍了，章详庆就算有危险，也牵连不到自己头上。
    顾慧英轻声说道：“章先生，这次你能出来，胡孝民肯定是出了力的。这也证明，他就是地下党。”
    她身着男装，为了不让人听出女声，刻意压着嗓子。
    章详庆摘下眼镜，摇了摇头：“你可不要被他骗了，这小子我感觉很不靠谱。敲诈焦一诚的时候，手段真黑啊。威胁我的时候，比汉奸还汉奸。这样的人是，我不太相信。”
    胡孝民的那副嘴脸，现在回想起来还令人作呕。他觉得，顾慧英的判断有问题，这他娘的要是，自己这几十年白活了。
    都是一帮有信仰、有追求的人，胡孝民敲诈勒索、威胁利诱，如果也是的话，那现在的早就完蛋了。
    顾慧英抿嘴一笑，哪怕是刻意化着男装，也总有一种异样的风情：“你不要被他的外表蒙骗了。”
    章详庆叹息着说：“我是担心你被他骗了。”
    胡孝民发现顾慧英的中统身份后，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利用顾慧英的身份，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顾慧英轻轻摇了摇头：“我与他朝夕相处，对他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胡孝民确实将自己情感隐藏得很深，他的表现具有很强的迷惑性。”
    章详庆愤愤不平地说：“你要离开上海了，你的回门计划，新来的同志会一如继往的配合。我只是想提醒你，胡孝民很有可能是真正的汉奸。他的表现，从来都是为了钱。我听焦一诚说，他还炒股票，跟着吴世强搞强买强卖的那一套，他买的股票只能涨不能跌，如果跌了就让人到交易所，把枪摆出来，让交易员把股票价格抬上去。他这哪是玩股票，简直就是抢钱嘛。”
    一个人的言行，多少会代表一些本质。哪怕他隐藏得再好，总会暴露一点。胡孝民的言行、思想都是汉奸，这样的人距离的标准有十万八千里。
    顾慧英说道：“我会注意的。章先生，回门计划事关重大，我想能否直接向总部报告？如果以后还是由你负责，那就再好不过。”
    一件机密的事情，知道的人多了，也就不是秘密了。章详庆走后，新来的组长必然也会知道回门计划。
    章详庆沉吟道：“这个”
    他是因为身份暴露，不得不回重庆，上海的工作与他再无关系。回到总部后，能否再从事工作都不一样，更遑论继续主持回门计划了。
    顾慧英说道：“或者，给我一部电台，我直接向总部报告。”
    这才她与章详庆见面的真实想法，回门计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章详庆说道：“电台已经被76号的特务拿走了，只能靠你自己想办法。密码本倒是在，你应该能用得上。”
    顾慧英无奈地说：“好吧。”
    胡孝民每天都能自由活动，但顾慧英是坐班，她外出的话，胡孝民很容易察觉。哪怕她趁胡孝民不在的时候出去，也不可能。白天胡孝民可以通过情报二科的人了解情况，晚上则问一声门房老杨就知道了。
    明知道顾慧英出去是从事特务活动，胡孝民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别人问起顾慧英时，他还会替她打掩护。
    比如说，今天晚上，顾慧英说要出去逛街，胡孝民就识趣的没有同行。两人的身份都是特工，还都有其他身份，必须要朋私密空间。
    顾慧英不在家，胡孝民也能放松自我。正当他在书房悠闲地抽着烟时，客厅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胡孝民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半，这个时候顾慧英不应该打电话回来。最近，军统和上海地下党都没有特别的行动，会是什么事呢？
    不管如何，他还是要接这个电话：“我是胡孝民。”
    电话那头响起了雷勇辉的声音：“处座，在四马路发现了林福全。”
    胡孝民诧异地说：“林福全？他不是请假未归么？”
    雷勇辉冷笑道：“我看他是不想回来了。”
    胡孝民说道：“不要惊动他，把人盯住，看他是搞什么鬼。”
    李林木归建后，依然担任三大队的大队长。但是，三大队与余升龙再无横向联系。作为一个单独的外勤单位，李林木要对三大队负责。
    雷勇辉应道：“明白。”
    雷勇辉对林福全的身份，一直很怀疑。他觉得，苗己生的话是可信的。只是，苗己生当天晚上就死在军统手里，他再弄明白也不可能了。
    胡孝民说道：“他在四马路哪里？等会我过去一趟。”
    胡孝民再要与三大队联络，只能通过区里。而要通知上海区，只能通过王淑珍。
    到顾公馆打了个转，胡孝民才去了四马路，今天只是监视，林福全暂时还不会有危险。
    四马路的长三堂子多，李林木今天晚上既是来享受，也是想跟吕进见个面。这些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最适合他们接头。吃着花酒，谈着工作，公私兼顾，还可以光明正大的使用活动经费，傻子才不干。
    雷勇辉见到胡孝民后，向他报告：“处座，人在荷花宛。”
    胡孝民随口说道：“看清了吗？不要闹笑话。”
    对“林福全”的处理，渡边义雄和中岛信一形成了统一认识，林福全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情报处。
    旁边的孟香谷说道：“绝对错不了。”
    胡孝民沉吟道：“你们知道，林福全为何不回情报处吗？”

第七百零四章 抗命
    听着胡孝民的话，雷勇辉和孟香谷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摇了摇头。
    雷勇辉之所以通知胡孝民，并没想到他还会赶过来。之所以报告，是想对林福全动手。哪想到，胡孝民却让他们先监视。
    胡孝民见他们望向自己，耸了耸肩，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雷勇辉暗暗苦笑了一声，胡孝民本是无能之辈，业务本就不精通，怎么能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呢？如果论敲诈勒索、溜须拍马，那真得听听他的意见，这方面胡孝民是行家。
    雷勇辉突然问：“处座，你说林福全会不会真是李林木？”
    林福全请假之后，一直没有露面。宁愿在四马路喝花洒，也不愿意回情报处上班，这不是很奇怪么？
    胡孝民掏出烟，抽出一根夹在手里，不置可否地说：“这个问题，要见到林福全才知道。”
    孟香谷连忙给胡孝民点上火，跃跃欲试地说：“处座，我去会会林福全。”
    胡孝民抽了口烟，打量了孟香谷一眼，问：“如果林福全真是李林木呢？”
    孟香谷脸色一变：“这个”
    胡孝民伸了个懒腰：“找人拍几张照片，再派两个机灵的跟着。我先回去了，有什么消息明天早上再通知我。”
    孟香谷等胡孝民走后，哼了一句：“雷处长，这算怎么回事？”
    雷勇辉瞥了胡孝民离开的方向，不以为然地说：“本来也没指望他，走了正好。”
    孟香谷试探着问：“真的只拍照和跟踪吗？”
    雷勇辉扶了扶眼镜，虽然看着斯，此时却异常冷峻：“咱们刚开始定的计划是什么？”
    孟香谷说道：“抓林福全，不，抓李林木！”
    说到一半时，他马上醒悟过来。胡孝民的命令是监视林福全，但如果他们抓的是李林木，就不算违反胡孝民的命令了。
    雷勇辉干脆将眼镜摘下来，一边用手帕擦着镜片，一边叮嘱道：“不要把里面的人当成林福全，而要把他当成李林木。今天晚上，李林木不是来喝花酒，而是与军统三大队的人接头。”
    孟香谷斜嘴笑道：“不错。李林木是三大队的大队长，我们抓的就是他。”
    雷勇辉戴上眼镜后，微笑着说：“就是这个意思。”
    孟香谷问：“什么时候动手？”
    雷勇辉想了想，说道：“午夜之后吧，那个时候他正在作乐，最没防备的时候。”
    雷勇辉并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给了李林木充分的时间。
    其实就在胡孝民到四马路不久，三大队的交通，就到了荷花宛。如果这个时候雷勇辉动手，或许还有一线。等到午夜，太迟了。
    情报虽是上海区转来的，李林木一看就知道，这是余升龙的手笔。区里不仅告之他已经被情报处监视，随时可能面临抓捕。还给了他一个反击计划，正是这个计划，让他看到了余升龙的影子。
    李林木很奇怪，自己都离开了特工总部，这么及时准确的情况，是从哪里来的呢？余升龙在军统还有内线？如果有的话，应该就在情报处，还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位置。
    李林木在荷花宛，原本是与吕进接头，商量三大队接下来的工作。既然外面有情报处的人，又有余升龙的计划，正好让情报处尝尝三大队的厉害。
    吕进轻声问：“会不会太冒险了？”
    他身材匀称，行动矫健，已经是行动三大队的副大队长。听着李林木布置任务，还是觉得太过冒险。
    吕进对李林木打入情报处，又能从情报顺利脱身还是很敬佩的。能从特工总部一进一出，不仅需要过人胆识，更需要高超的智慧。他在特工总部其间，就像在钢丝上行走，稍有闪失，就会掉下来，等待他的，将是刀山火海。
    瘦高的李林木非常有自信：“没关系，情报处除了五科，都是帮废物。”
    还没到午夜，李林木竟然离开了。孟香谷马上向雷勇辉报告：“雷处长，李林木出来了。”
    雷勇辉喃喃地说：“现在离开是不是早了点？”
    孟香谷说道：“或许今天真是来接头。”
    孟香谷说道：“先跟着，找合适的机会动手。”
    李林木离开荷花宛后，在门口拦了辆人力车，坐上后就走。
    孟香谷开着车子，慢慢跟在后面。除了这辆汽车，还有两辆自行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跟着了一会，确定李林木只有一人，孟香谷暗暗松了口气。
    现在，只要等时机成熟就能动手。所谓的时机，要么是李林木到目的地，要么是到了僻静处。
    李林木的人力车，朝着吴淞江方向走去，从戈登路拐到昌平路后，一路朝东。接近吴淞江，周围越来越偏僻，孟香谷的嘴角不断上扬。地形对他越来越有利，再往前走就是吴淞江了，李林木很快到地方。
    果然，快到麦根路时，前面的人力车终于停了下来。李林木付了车钱后，就朝旁边的里弄走去。
    “动手！”
    孟香谷对司机说道。
    他的汽车突然加大油门，想冲到前面截住李林木。
    然而，李林木似乎早有准备，头也不回，加快速度里弄走去。
    车上跳下两个人，加上两个骑自行车的特务，四个人准备围捕李林木。至于孟香谷，他突然想起胡孝民的叮嘱，最后一刻决定暂时留在车内。
    “砰砰砰砰砰！”
    孟香谷突然听到一阵像豆子炸裂般的密集枪声，他的四名手下，遭到了军统的伏击。他看到的身影，都倒在了地上。黑暗中，还有人朝汽车开枪。
    “快走！”
    孟香谷此时哪还顾得上手下的死活，趴在座位上大吼道。
    还好车子没拐进里弄，也没有熄火。司机加大油门朝吴淞江方向开去，到了麦根路后，猛的一打方向盘，朝着南边的麦特赫斯脱路狂奔。
    孟香谷怕死，司机更怕死。子弹打在车上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像一道道催命符一样，他的一脚将油门踏到底，差点直接踩进油箱了。
    ps:接编辑通知，本月要到十月底或十一初才好结束，差不多还要写三十多万字。

第七百零五章 不要问
    车子开出几里后，孟香谷才让司机找了个公用电话，雷勇辉还在情报处等着他的好消息。
    孟香谷到电话亭后，左右观察着，看到不远处有个阿三巡捕，恐惧才稍稍平缓：“雷处长”
    雷勇辉镜片后的眼睛透着希冀的目光：“抓到了？”
    孟香谷哭丧着脸，无比沮丧地说：“出事了。”
    雷勇辉头偏了偏，让耳朵靠近话筒，生怕自己听错了：“出什么事了？”
    孟香谷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恐惧，心有余悸地说：“我们一路跟着李林木，他从昌平路快到麦根路时才下车。我们正准备在里弄里动手，结果里面有埋伏，兄弟们死伤惨重啊。”
    雷勇辉皱起眉头，喃喃地说：“有埋伏？”
    孟香谷急道：“雷处长，赶紧派人来吧，要不就晚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埋伏不埋伏，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昌平路的枪声，很快惊动了周围的巡捕。军统也知道不可恋战，这里本就是临时选择的伏击点，位置偏僻，便于撤离。
    等雷勇辉带着宪兵分队的便衣宪兵和情报五科的人赶到现场时，军统早就跑得无影无踪。而现场，躺着三具尸体，雷勇辉的手下，三死一伤。那个伤者，巡捕已经送到戈登路口的医院。
    胡孝民原本说过，要明天早上才向他报告。情报处三死一伤，雷勇辉感觉兜不住，只好硬着头皮向胡孝民报告。
    雷勇辉明知道会挨骂，也不得不报告：“处座，出事了，我们被军统袭击，死了三个兄弟，还有一个受伤严重，生死未卜。”
    向胡孝民汇报工作，特别是报告自己失败的行动，他更是很不自在。胡孝民业务能力很差，向他报告无异对牛弹琴。最让他受不了的是，胡孝民喜欢不懂装懂，动不动就仗着上司的身份训斥他一顿。
    胡孝民其实一时在等着雷勇辉的报告，三大队的行动能力很强，雷勇辉和孟香谷听从自己的命令也就罢了，如果擅自行动，会吃个大亏。
    只是胡孝民也没想到，李林木的收获会这么大。
    情报处的人死了，胡孝民当然很生气，他板着脸，很是不满地说：“怎么搞的？不是让你们拍照跟踪吗？派四个人去干什么？打麻将吗？”
    雷勇辉笃定地说：“林福全出来后，我们确实只跟着，到昌平路后，孟香谷想确定他的住处，派人跟了进去。哪想到，刚到巷子就被伏击。处座，我敢断定，林福全就是李林木！”
    胡孝民提醒道：“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满，林福全也许只是跟李林木长得像呢？你们黑暗之中没看清也是正常。”
    胡孝民的话，让雷勇辉气得想骂娘。苗己生都已经确定，林福全就是三大队的李林木。胡孝民却不承认。苗己生刚投靠，他的话不足为信，那也就罢了。孟香谷的手下被袭击，明显是军统所为，胡孝民还不承认林福全的身份，那就没意思了。
    如果不是胡孝民对军统的打击力度还挺大，又亲自抓了军统南京区的钱民新，雷勇辉真会怀疑胡孝民与军统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现在，他只是觉得胡孝民实在太无能。这么明显的事情，胡孝民怎么能看不出来呢？碰到这种年纪又无能的上司，还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教训自己民，实在是最大的悲哀。有的时候，他真想一头撞死，也不想被胡孝民训斥。
    雷勇辉有件事没注意到，胡孝民没做事，但也没犯错。他犯了错误，又不听命令，能力再强，也是挨骂的命。
    胡孝民换好衣服准备出去时，顾慧英披着外套走了出来，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将她完美的身材尽情显现，蓦然发现自己的动作不雅，露出一个温馨而略带歉意的微笑，肤光胜雪，梨涡浅笑宛如灿烂桃花：“出什么事了？”
    声音温柔甜美，哪怕是随口一句话，听着也令人如沐春风。
    胡孝民平静地说：“我们的人在昌平路盛昌里被袭击了，你先睡吧，我去看看。”
    刚开始的时候，他面对顾慧英，偶尔还会调戏几句。那时的顾慧英娇羞可人，似嗔似笑，最近他发现顾慧英似乎能够接受自己，可胡孝民却犹豫了。
    顾慧英的身份，他也没有把握。贺佐临那边掌握的情况，顾慧英是一个坚定的党员。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符合的标准。
    然而，越是这样，胡孝民就越是担忧。
    一个没有缺点的特工，才是最可怕的特工，也是最值得怀疑的特工。
    情报处的三个人，尸体已经送到了万国殡仪馆。胡孝民去医院看望了受伤者，那人很机灵，听到枪响后就趴在了地上，一个侧滚到墙边，靠着墙角爬出了里弄。
    其他三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身上多的中了六枪，少的也中了两三枪。根据现场找到的弹壳，军统至少有五个人，每人起码开了七八枪。也就是说，他们弹夹里的子弹，几乎全部打光了。
    孟香谷跟着胡孝民离开医院时，紧跟着说：“处座，种种证据表明，林福全就是李林木！”
    这是他与雷勇辉商量之后的共同看法，林福全原是情报四科的副科长，如果林福全真是李林木，他这个科长责无旁贷。
    “啪！”
    胡孝民突然站定，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声音清脆，像是有人鼓掌似的。
    这一记耳光，不仅孟香谷懵了，跟在后面的雷勇辉也很意外。胡孝民虽然嚣张跋扈，可还没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吧？
    雷勇辉正要说话，胡孝民却已经站定，语气冷冰冰的，像是寒冬腊月传来的声音：“你为什么听不懂话？不打破沙锅问到底就不舒服吧？林福全梅机关中岛信一和宪兵队渡边义雄认定的雪狼，你说他是李林木，置梅机关和宪兵队于何地？显得你厉害吗？还是你想得罪梅机关和宪兵队？”
    听着胡孝民的解释，雷勇辉满腔怒火突然消失，他觉得自己都该打。
    ps:不是编辑要强制完本，而是我想这个月就完本，编辑说再推一推，看能不能再抢救一下，让我多写一点，大纲都在的，就往后移了移。

第七百零六章 老闸
    胡孝民第二天到情报处，再也没人说林福全是李林木。孟香谷的报告，也是说在四马路发现军统三大队的李林木，而不是什么林福全。
    但胡孝民随后去梅机关，向中岛信一报告时，却说出了孟香谷的判断：林福全就是李林木。
    当初把李林木带回来的是渡边义雄，中岛信一和渡边义雄都证实林福全就是雪狼。现在发现，林福全就是李林木，打的是日本人的脸。
    胡孝民诚恳地说道：“中岛君，此事我已经控制住了，以后林福全在情报处的档案里，永远都是失踪。至于李林木，就是李林木。”
    中岛信一微笑着说：“哟西，胡桑，你的很好。”
    胡孝民的做法，深得他心。这种识时务的中国人，如果再多一些，梅机关也不用在76号对面设立分机关了。
    胡孝民轻轻欠了欠身，一脸谦逊地说：“我只是实话实说，做了自己的本分罢了。”
    中岛信一突然说道：“老闸捕房昨晚抓到了一个行迹可疑之人，很有可能是昨天晚上盛昌里伏击你们的军统人员。”
    如果胡孝民不主动说起林福全的事情，他也不会告之此事。林福全是李林木的事情，他其实心里也默认了。现在回想起来，他才发现上了李林木的恶当，他以雪狼的名义，向他提供似是而非的情报，或者快过期甚至是已经过期的情报。
    想着每次雪狼张口就是两千、三千甚至五千美元，他的心就在滴血。最令他不堪的是，自己并没有识破李林木的计谋。如果传出去，特别是传到日本同行耳中，他会无比羞愧。
    老闸巡捕房抓到人后，发现是军统分子，巡捕房的人就送到了宪兵队。
    胡孝民脸上一喜：“哦，太好了，能把人交给我吗？”
    内心哪怕再吃惊，胡孝民脸上也不会反应出来。胡孝民永远都戴着一副面具，让人对他放松警惕，不会防备的面具。
    中岛信一想了想，沉吟道：“我与渡边君沟通一下。”
    胡孝民连忙站起来，朝中岛信一鞠了一躬：“我回去等中岛君的好消息。”
    胡孝民很庆幸，自己及时来了梅机关向中岛信一报告。同时，又为那个被捕的军统人员担忧。
    近段时间，军统的行动越来越频繁，失手的行动人员也越来越多。如果不能做好防备工作，随时可能因为一个人的背叛，而引发整个组织的崩溃。
    胡孝民到办公室不久，一根烟都没抽完，中岛信一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胡桑，你可以带人去宪兵队提人。”
    胡孝民将手上的烟掐熄，眉头露出喜色，感激地说：“嗨，多谢中岛君。”
    不管宪兵队的是什么人，只要是抗日的人，落在自己手里，总比落在宪兵队要强。在宪兵队，可能会生不如死，而在自己手里，至少会让他们死得痛快点。
    胡孝民去宪兵队，自然要用“自己人”，他给情报五科打电话，让诸福鸣带两个人，随自己出去一趟。
    诸福鸣并不知道胡孝民就是他们的“组座”，接到命令后，带着两个人向胡孝民报到。
    胡孝民沉声说道：“去宪兵队提人，他们抓到了一个军统的人。”
    诸福鸣听到胡孝民的话，心里咯吱了一下，他很担忧，抓到的不会是新二组的人吧？作为新二组的行动小组副组长，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自己的弟兄被捕。
    但这也是一次好的机会，至少他能提前知道情况。
    在宪兵队的刑讯室，胡孝民看到了被捕的军统人员，一身是血，被当成猪一样，下颌挂在铁钩上，双手绑在背后，脸肿得跟包子一样，就算是熟人也未必认得出来，此时已经昏迷。
    胡孝民把诸福鸣拉到一旁，轻声叮嘱道：“把人放下来，可不能让他死了，先送到医院去包扎一下，我去办手续，你们把人直接带回看守所。”
    诸福鸣低着头轻声说道：“好。”
    看到刑讯室的这个人时，他心里就阵阵发酸。这可是自己的兄弟啊，看着他的惨状，诸福鸣眼圈都红了。
    胡孝民走的时候，叮嘱道：“醒来后，如果不招，也一样要用刑。”
    诸福鸣气得暗暗攥紧着拳头，胡孝民这个混蛋，心这么狠，以后不会有好下场。
    诸福鸣把人带走，胡孝民才去了渡边义雄的办公室。他得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来的，还得拿到宪兵队的口供。
    胡孝民到渡边义雄的办公室后，看着宪兵队的笔录，上面只有几行字，都是宪兵队问的，而对方一个字都没说。
    胡孝民觉得有些奇怪，至少要把名字住处说出来吧。
    “渡边君，怎么没有口供？”
    渡边义雄摇了摇头，随口说道：“还没开始问，他就昏过去了，这人极有可能招供。”
    胡孝民冷笑道：“只要他是抗日分子，不招供就只有死。”
    渡边义雄突然说道：“对了，这个人是老闸巡捕房的督察长尤馥赓送来的，既然人给了情报处，尤馥赓那边的好处费，也由你们支付。”
    胡孝民爽快地说：“没有问题。”
    他正想问起这个人的由来，渡边义雄就告诉他了。
    渡边义雄说道：“尤馥赓是我们的老朋友，多次协助我们逮捕军统人员。你要与他多沟通，争取成为朋友。”
    胡孝民问：“军统知道吗？”
    尤馥赓这样的汉奸，以前没接触，也就让他活着。借着这次机会，尤馥赓很快就会列入军统的暗杀名单。
    渡边义雄得意地说：“知道又如何？尤馥赓是老闸巡捕房的督察长，军统不敢对他下手。”
    这些租界的华人巡捕，都想脚踏两只船，知道日军随时可能接收租界，机灵的都主动与宪兵队合作。
    胡孝民说道：“军统对中储行的人都敢动手，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动手的呢？我得提醒尤馥赓，注意军统的报复。”
    这种人一定要严惩，敢当汉奸，敢与日寇合作，绝不会有好下场！
    渡边义雄摆了摆手，尤馥赓的死活他并不放在心上。
    “胡桑，你带回去的这个人，要好好审讯，不要弄死了。”

第七百零七章 捡功劳
    胡孝民走出办公室时，渡边义雄望着他的背景，眼中闪过一个狡黠的笑容。
    渡边义雄拿起电话，给76号的便衣宪兵分队长涩谷准尉打了个电话：“涩谷，胡孝民把人提走了，情报处那边拜托了。”
    涩谷恭敬地应道：“嗨。”
    他只是准尉，渡边义雄是大尉，两人相差好几级，渡边义雄的命令，他必须无条件执行。
    胡孝民没有急着回去，诸福鸣把人送到了医院，自然会照顾好。胡孝民也不担心他会把人放跑，除非是汤伯荪或者卢义刚被捕，否则诸福鸣不会因小失大。
    老闸捕房在贵州路与大马路的交叉路口，大门原来在大马路，后来改到贵州路。贵州路西侧是云南路，东侧是广西路，附近先施公司、新新公司、永安公司。最有名的亨得利、大三元也都在附近的大马路上。
    胡孝民开着车子过来的时候，看到门牌号是101号。拿出证件后才能进去，里面有四栋楼。
    大门的门楼上，有一排排枪洞，四周筑高墙。公共租界雇佣的印度巡捕，都驻在此地，因此老闸捕房又称为：红头巡捕房。
    逮捕的人会先押到总写字间登记，再到指纹室留下手指印。另有刑讯室和拘留所。房间顶上装大铁杠，将犯人吊起，严刑拷打，刑罚有：老虎凳、皮鞭、火烙、水烫、刀割和电刑。
    尤馥赓身为督察长，有单独的办公室。
    尤馥赓三十多岁，个子不高，最明显的标志是左脸颊上有一颗黄豆大的黑痣，非常醒目。
    胡孝民朝尤馥赓拱了拱手：“尤督察长，幸会。”
    尤馥赓笑了笑：“胡处长果然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以后还望能多亲近。”
    他已经接到了渡边义雄的电话，昨晚抓到的人，由胡孝民接手。相应的，他的报酬也由胡孝民支付。
    他称赞着胡孝民的相貌，却没说他的能力。可见，在尤馥赓眼中，胡孝民也是个无能之辈。胡孝民最大的长处，擅长钻营投机，这是他能往上爬的最根本原因。
    胡孝民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千元：“尤督察长过誉了。这次来，除了送点辛苦费外，还是想提醒尤督察长，最近军统活动猖獗，望能提高警惕，切莫中了军统的暗算。”
    尤馥赓接过信封，在空中扬了扬，得意地说：“我的活动区域西到西藏路，东到浙江路，这也是老闸捕房的巡逻范围，如果军统敢来，我还巴不得呢，还有辛苦费可拿。”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要注意。”
    尤馥赓收起信封，也下了逐客令：“多谢老弟提醒，今天公务繁忙，下次一起喝酒。”
    胡孝民拱了拱手，也知道自己的话别人不喜欢听：“下次还有抗日分子，请务必第一时间给我来电，只要人到，立马奉上辛苦费。”
    与尤馥赓这样的人打交道，也不用说什么废话，一切以钱开路就行。尤馥赓要的，其实也不仅仅是钱，还有他的态度，愿意与日本和新政府合作的态度。
    胡孝民来见尤馥赓，其实也不仅仅是送钱，而是想亲眼看看尤馥赓的特征。还好，尤馥赓的特征很明显，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认出来。
    回到情报处后，胡孝民刚到办公室，就接到了涩谷的电话，请他过去一趟。
    涩谷虽然只是一个准尉，可他是宪兵队在特工总部的代表，特工总部的行动，要得到宪兵分队的批准和配合，涩谷在76号是见官大一级。
    胡孝民的态度是诚恳的，语气是谦逊的，同时还带了一份小礼物：两瓶清酒。也不管涩谷是不是收，顺手就放在了桌子上。
    “涩谷君，有什么吩咐？”
    “听说你从宪兵队带了一个人回来？”
    涩谷个子不高，清瘦，他的眼睛很有特点，不大，但有点宽，总体来说就是细长。说话的时候，涩谷总习惯眯着眼睛。
    胡孝民说道：“是的，他身上的伤很重，已经送到医院治疗，应该快回来了。”
    刚才回到办公室时，他就问起，诸福鸣还没有回来。涩谷这么急着问起此事，他有些奇怪。如果日本人重视，又怎么会让自己带回来？
    原本胡孝民觉得，这是一次很平常的事情。听着涩谷的话，他突然觉得，恐怕没这么简单。
    胡孝民是个非常警惕的人，任何的异常，都会引起他的高度警觉。军统的人还没回来，涩谷就打来电话问起此事，也太急不可耐了吧？
    涩谷似乎明白了胡孝民的疑惑，眯着眼看了胡孝民一眼，说道：“渡边义雄打来电话，说这个人可能招供，让我注意一下。你去之前，差不多要开口，只不过昏迷罢了。等他一醒，再一审，胡处长等着立功便是。”
    胡孝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真要多谢渡边君的照顾。到时还希望涩谷君能大力支持，争取一举打掉军统这个组织。”
    日本人对他应该没什么心眼，纯粹是为了照顾他，让他捡个功劳罢了。
    应该是中岛信一的那个电话，帮了胡孝民的忙。渡边义雄担心自己的能力，特意让涩谷过问。
    诸福鸣把人带回来后，胡孝民通知涩谷，一起去审讯室。
    正准备把他绑到十字架上，还没开始用刑，那人就招了：“你们也不用动刑，我招就是。”
    胡孝民看了涩谷一眼，大笑着说：“爽快。”
    “我叫程蔚君，是军统三大队一小队的行动人员。”
    胡孝民听到“程蔚君”这三个字，马上确定对方身份了。当初为了诱杀黄生道，胆大心思的程蔚君扮作三大队的交通，让原76号情报处长黄生道，误认为中行别业那附近的杂货铺，就是军统的交通站。黄生道本想破获这个交通站，结果反被军统狙杀。
    胡孝民不动声色地说：“三大队？昨晚盛昌里的行动，是不是你们干的？”
    程蔚君点了点头：“不错。”
    胡孝民淡淡地说：“说说详细的过程吧。”

第七百零八章 到位
    程蔚君在说起昨晚盛昌里的伏击行动时，胡孝民一边听着，一边暗暗推断他的真实态度。
    程蔚君被捕受刑，是因为受刑不过，为留着有用之身不得不开口？还是转变了观念，一心想当汉奸特务呢？
    两者虽然都是招供，可性质是不一样的。
    对军统来说，前者可以谅解，后者必须执行家法。当然，前者需在事后向团体作出解释，并且保证不再替日伪做事。一旦得到谅解，依然能加入军统的地下工作。
    程蔚君闭着眼睛，轻声说道：“昨天晚上，我和吴成杰是被紧急通知的，我们隔壁的杂货铺装了电话，交通老马直接打了电话，让我们带上家伙到昌平路东头的盛昌里，到那里后才知道详细命令，我们的任务是设伏，李林木会把人引到盛昌里。”
    涩谷问道：“你和吴成杰住在一起？”
    程蔚君点了点头：“是的。”
    涩谷连忙问：“说说这个吴成杰的情况。”
    程蔚君喃喃地说：“吴成杰是江苏武进人，中学毕业，抗战期间，参加军统工作，是三大队行动一队的行动人员。”
    他和吴成杰住在法租界，两人平常跟亲兄弟似的，现在，他为了活命，只能出卖兄弟了。
    涩谷问道：“你们住在哪里？能不能找到这个吴成杰？”
    胡孝民突然问：“程蔚君，你们是不是有规定，行动之后所有行动人员就要转移住所？”
    程蔚君说道：“我和吴成杰行动之后碰了面才分散离开，按照规定无需转移，约好在外面玩一天，今天下午再回去。”
    每次行动都换住所确实会更安全，但如果频繁更换住所，一来太费钱，二来房子也不是那么好找。再说了，他和吴成杰住在一起，就算换了住所，两人之中如果有投敌者，一样会出事。
    如果他是在现场被抓，吴成杰一定会更换住所，而且新的住所一定是他不知道的。他与吴成杰在离开后，确定安全后才与吴成杰分开。在三大队眼里，此时的程蔚君应该在某个地方躲避风头。
    涩谷细长的眼睛露出狡黠的光芒：“你们一定有约定的暗号吧？”
    程蔚君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不错。”
    如果一方先回去，无论安全或危险，都会放置一个标记。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你会放一个安全的暗号吧？”
    程蔚君迟疑了一会，才说道：“当然。”
    涩谷转头对胡孝民用日语说道：“胡处长，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再接触任何人。为了保密，所有知情者都不得离开76号一步。”
    下午，涩谷带着便衣宪兵分队的人，配合以胡孝民为首的情报处人员，去法租界公董局，先备案再行动。而且，行动得以法捕房为主。
    涩谷到公董局后，非常倨傲，开口必是日语。哪怕与胡孝民交流，也全程是日语，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日本人似的。
    事实也证明，日本人在公董局办事很方便。否则，同样的黄皮肤黑眼睛的涩谷，容易被误认为是中国人。
    公董局为了配合日本人，特意把秘书处的翻译董枢叫了过来。董枢有多层身份，不仅是法租界公董局秘书处翻译，还是国民新闻社编辑。他不仅用行动支持日伪的工作，还需要在报纸上发表章，为汪即卿的和平运动唱赞歌。
    董枢四十来岁，在涩谷面前点头哈腰，一副奴颜婢膝之相。
    旁边的胡孝民看得大为佩服，在媚敌方面，他自认做得还不错。可跟董枢一比，他觉得还需要学习，有进一步提高的空间。
    董枢也特意用日语说道：“涩谷君，以后这种事情，你提前给我打电话，我会帮你把一切都办妥的。”
    涩谷拍了拍董枢的肩膀，用日语说道：“哟西，董先生是我大日本帝国的朋友。”
    胡孝民在旁边也说道：“这次真是多谢董先生了。”
    董枢只是瞥了胡孝民一眼，又把目光投向涩谷：“为日本国服务，是我的荣幸，也在所不辞。”
    在他眼里，涩谷这个准尉比胡孝民这个情报处长要重要得多。
    办好了手续，再去法捕房，自然能得到配合。因为吴成杰还没回来，涩谷要求晚上十二点行动。根据程蔚君与吴成杰的约定，他们要晚上才回来。
    涩谷带着程蔚君，还有一个日本宪兵进入程蔚君的住处。胡孝民带着情报五科的人，在外面等候。
    进入之后，程蔚君将楼上的窗户打开，搬出一瓶花摆在窗台上。这就是他与吴成杰的约定，窗台有花则安全，没花的话就得注意了。
    这次行动，胡孝民也让诸福鸣参加了，并且把他安排在身边。他自己也没传出任何消息，就算告之李林木，三大队也联系不上吴成杰。两人在外面待一天，去的地方只有他自己知道。
    再说了，胡孝民也不会承担任何风险，也不想让诸福鸣行动。三大队的事情，论不到新二组报信。
    这让诸福鸣很郁闷，他在医院的时候，还特意叮嘱医生，要好好给程蔚君治伤。哪想到程蔚君竟然投敌了！
    他现在真想回到上午的医院里，一伸手把程蔚君的脖子扭断。他本想通知汤伯荪，让他转告三大队。然而，胡孝民却让他行动，根本不给他报信的机会。
    晚上八点半，有一个人影出现。借着路灯，驻足察看着窗台上的花盆，确定之后，才去敲门。
    对面的门打开，男子左右看了一眼，迅速走了进去。
    他一进去，对面的胡孝民就带着人跑了出来。等胡孝民冲到房子，涩谷正拿枪对着那人。
    胡孝民手一挥，低声吼了一声：“拿下！”
    吴成杰看到程蔚君后，又眼通红，就算双手被反扣着，也想扑上去撕咬，怒不可遏地说：“程蔚君，你这个叛徒！”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劝道：“吴成杰，程蔚君已经幡然悔悟，你要向他学习，支持和平运动，为大东亚发展作出自己的贡献。”
    吴成杰不屑地瞪了胡孝民一眼，猛地吐出一口脓痰：“呸！”
    幸好胡孝民机灵，及时避开，否则会恶心死。他心里叹息一声，汉奸真他娘的不好当。

第七百零九章 得手
    诸福鸣在旁边平静地看着，吴成杰那口痰没吐在胡孝民身上，他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胡孝民说道：“带走。”
    回到76号后，吴成杰被直接送到了刑讯室，双手双腿都被架在十字架上后，先由程蔚君劝降。
    程蔚君在劝导吴成杰的同时，其实也在不断安慰自己：“成杰兄弟，过来一起干吧，我们反正是拿钱干活，给谁干不是干？”
    他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毕竟，在昨天之前，他一直都以抗日英雄自居，以抗击日寇，杀敌报国为己任。
    吴成杰愤怒地瞪着程蔚君，这位曾经的兄弟和同志，越来越让他陌生，他痛心疾首地说：“这种钱，你拿着安心吗？这种钱，你用起来不觉得可耻吗？”
    胡孝民没参加晚上的审讯，他忙了一天，功劳到手，可以回去休息了。
    诸福鸣也找了个机会回去，他要向汤伯荪汇报此事。半夜的时候，两人在百乐门见了面，躲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昏暗的灯光给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诸福鸣气得在桌子上重重地捶了一拳，目光中能喷出火，很是愤慨地说：“胡孝民这个混蛋，一直不给机会，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成杰被抓。”
    汤伯荪安慰道：“你没机会送出情报，不能怪你。就算你下午送出情报，晚上之前也找不到吴成杰。所以，你不用自责。”
    诸福鸣虽没送出情报，可他变相在情报处立了功。上午协助胡孝民提回程蔚君，晚上协助胡孝民抓捕了吴成杰，以后这些都是诸福鸣的成绩，能让他更好的潜伏在情报处。
    诸福鸣紧握拳头，在空中狠狠地挥了一下：“我对胡孝民越看越气，真想找个机会把他干掉！”
    汤伯荪连忙说道：“你的任何行动，都需要组座批准才能执行。”
    诸福鸣好不容易才打入情报处，可不能暗杀胡孝民就暴露。再说了，诸福鸣的行动，必须得到余升龙的批准后才能实施。
    诸福鸣气道：“可我越看他越来气，真想哪天行动时，在后面打他的黑枪。”
    汤伯荪低声说道：“胡孝民的行为固然可耻，但他也无形中帮你在情报处站稳了脚跟。组座传来命令，我们有了新的任务。”
    诸福鸣问：“什么任务？”
    汤伯荪说道：“除掉老闸捕房的尤馥赓。程蔚君就是落在手里，马上就送到了宪兵队。如果尤馥赓能迟点送走，程蔚君也只需在公共租界受审，最多也就是判个二三年。你的任务是搜集尤馥赓的行踪，另外，注意程蔚君，有条件我们要把他干掉。”
    不管什么人，落到日伪手里总没好下场。尤馥赓的做法尤其可恶，你是老闸捕房的督察长，怎么能替日本人做事呢。
    诸福鸣有了任务，对胡孝民的怨恨也没那么深，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
    胡孝民晚上到家时，发现顾慧英不在家，这让他很奇怪，顾慧英一向是下班就回家，难道晚上执行任务了？
    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很晚了，哪怕再接头，也应该回来了才对。
    正当他疑惑时，突然听到大门处有汽车的喇叭声，走到窗口一看，有一辆小车开了进来，到大门口车子停下，顾慧英走了下来。
    借着门廊的灯光，胡孝民看清了车牌，这是顾志仁的车子。他马上明白，顾慧英是回了娘家。
    愚园路749弄68号和愚园路433弄5号相隔并不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顾慧英回娘家确实很方便。
    胡孝民等顾慧英上楼后，故意说道：“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可以去接你。”
    顾慧英圆润温柔的美人鹅蛋脸，在白炽灯下的映衬下如玉色琉璃，她走到胡孝民对面的沙发坐下，轻启贝齿：“你这么忙，没必要打扰，我让家里的司机送一下就是。”
    顾慧英回娘家，是因为接到了组织上给的一个命令：替采购一批小型机床，包括铣床、钻床、车床等。
    她回去就是侧面向顾慧英打听，上海有没有这方面的厂子。顾志仁的志华纺织厂，需要与各种类型的工厂打交道。这些经济情报，76号弄不到。
    胡孝民说道：“今天确实很忙，如果他们问起，你可得替我解释一下。”
    顾慧英是知道程蔚君投靠的事，军统的人相当一部分是软骨头：“晚上有收获？”
    当然，中统是没资格说军统是软骨头的，毕竟，中统的人一旦被捕，很多都无需用刑，只要原来的同僚劝几句，马上就会答应落水。原来的市党部、苏浙区和后来的上海区，都是整批整批的投敌。搞得现在的特工总部，中统过来的人竟然也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胡孝民随口说道：“抓了一个军统，还在审着。”
    吴成杰的骨头要比程蔚君硬，虽然没开始用刑，他凭着经验就知道，想让吴成杰成为第二个程蔚君不太可能。
    这也是他为何晚上没守在刑讯室的原因，待在那里，除了看到吴成杰被不断折磨外，他什么也不能做。
    顾慧英突然说道：“爸问你，有没有门路，他需要运一批违禁品出去。”
    胡孝民不问是什么违禁品，只想知道货物的动向：“往南还是往北？”
    顾慧英的纤纤玉手指着茶几上的电话，问：“不知道，要不你问一句？”
    胡孝民沉吟道：“有个叫耿生炳的，是吴淞一带的走私大王。如果货不多，可以走陆路的话，我可以给他弄张登部队的派司。”
    “不管走什么路，你先把派司准备好再说嘛。”
    胡孝民嬉皮笑脸地说：“遵命。”
    顾慧英突然说道：“明天我想请一天假。”
    她打听到了有家机器厂，专门仿造明精名牌车床和各种机械设备，厂子不大，老板是浙江余姚人，交大毕业后，又去英国皇家海军学院深造，回国后创办了这家机器厂。因为机器做的好，价格也贵，销路不景气。
    胡孝民大气地说：“你想什么时候上班就什么时候上班，情报处表面我说算，其实是你说了算。”

第七百一十章 很顺利
    胡孝民的话，顾慧英一个字都相信。这个男人鬼得很，在情报处被日本人、同僚甚至下属觉得无能，一点也不反驳，相反还以此为荣。
    但凡有一点志气的人，谁能忍受别人的轻蔑呢？
    胡孝民却能做到，不仅能做到，还能坦然自若的面对。
    对自己狠的人，才是真正的狠人。一个人能做到唾面自干，一定很可怕。
    章详庆已经离开了上海，新的中统上海潜伏组长，很快就会到来。章详庆离开上海前的那些话，顾慧英当时没放在心上，回来仔细想想后，觉得也有一定的道理。
    冯香莲被杀，胡孝民只是表示出东家对雇工的关心，最多加了点朋友的关怀。顾慧英清楚记得，冯香莲死去的那段时间，胡孝民的情绪一点都没波动。
    她一直认为胡孝民是地下党，是因为他在胡孝民身上，看到了员的影子。她之前刻意表现出对的向往，也得到了胡孝民的回应。
    当然，所有的这些，都是她的直觉，没有任何证据。就算有，也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她觉得，也确实要做好，胡孝民不是的准备。
    任何时候，做两手准备总是不会错的。
    顾慧英原本觉得，为了打入，对胡孝民献身也没什么。可如果胡孝民只是一个纯粹的汉奸特务，那就恶心了。
    胡孝民太会演戏，从他出现在愚园路顾家，就一直在装傻。直到现在，她都没看透胡孝民的真面目。他似乎很正义，可抓起抗日者来又绝不手软。他似乎很老实，但却一肚子坏水。他像，到底是真正的吗？
    这是个谜一样的男人。
    如果冯香莲没死就好了，通过她可以侧面观察胡孝民。
    冯香莲是，这是可以确定的。她与胡孝民平常也没怎么接触，至少顾慧英没看到他们之间传递过情报。如果冯香莲是刻意被安排到胡孝民身边，借机探听情报，也是能解释得通的。
    顾慧英轻轻翻动着身子，她真想俯下身，正对着胡孝民的眼睛问他：你到底是不是？
    这个问题，永远只会得到否定的答案。
    顾慧英也多次试探过贺佐临，毕竟贺佐临与冯香莲当初是一条线上的。然而，贺佐临对胡孝民没有任何看法，只要提起胡孝民，贺佐临就会不由自主的面带厌恶。
    顾慧英确信，这种情感是发自内心。要么胡孝民真不是，要么贺佐临并不知道胡孝民的身份。
    如果贺佐临都不知道胡孝民的身份，冯香莲也应该不会知道。难道自己的判断真的错了吗？
    不管如何，就算胡孝民不是，她也要坚定不移的执行回门计划。她已经是预备党员，这次帮购买一批车床，只要机器顺利运到苏北，自己一个正式党员应该跑不掉的。
    第二天早上，顾慧英等胡孝民上班后，也提着一个包出了门。包里是她化装的用品，包括衣服和鞋子。
    作为一个姿色绝佳的女子，顾慧英天生就会化妆。出门之后，顾慧英先去了法租界，找了家小旅馆开了间房，出来之后，就成了另外一个人：三十多岁，相貌也算俊俏，衣着普通，像个家庭妇女似的，远比不上顾慧英的惊艳。
    顾慧英如果以本来面目出现，不管在哪里，都会惊艳四座，成为众人的焦点。哪怕她极力掩饰，故意让相貌普通，故意穿着粗布衣服，让身材变得臃肿，还是有一种特别的韵味。
    如果不是顾慧英手里拿着一份国民新闻报，手指的食指着戴着一只银戒指，贺佐临都不敢认。女人真是可以千变万化，明明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硬生生变成了一个家庭妇女。
    顾慧英低声说道：“在大西路江苏路口，有一家敏昌机器厂，厂长盛际元，浙江余姚人，交大毕业后，又去英国皇家海军学院深造，回国后创办了这家机器厂。专门伪造明精名牌车床等各种机械设备，他的货很好，价格也贵，因此生意不好，厂里有不少存货。”
    贺佐临眉目扬起，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是吗？太好了。”
    顾慧英问：“要不要去看看？”
    她特意请一天假，可不是只想贺佐临接头。想要早点摘掉预备党员的帽子，必然要多参加行动。
    贺佐临点了点头：“好，我们先去试一下价格。”
    贺佐临以北面来的商人名义，去敏昌机器厂见到了盛际元。这里的机器确实不错，但价格了贵，4呎双杆车床每台5两黄金，6呎要6两黄金。
    价格很贵，但对来说可以接受。在苏北，哪怕再有钱，也买不到这些机器。
    贺佐临离开敏昌机器厂后，想到一个问题：“机器定了，运输还是个大问题。”
    这些机床体积大、数量多，又是禁运物资，要从敌人眼皮底下运出上海，难度大，危险更大。以前根据地需要的棉纱、棉布、通信配件等，可以通过跑单帮的小商小贩带出去，这么大的物品，非汽车船舶不可。
    顾慧英抿嘴一笑：“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到了，吴淞一带有个走私大王叫耿生炳，他跟日本人沆瀣一气，只要找到他，没有运不出上海的东西。”
    她还有最后一招呢，实在不行，就拿出胡孝民从登部队搞来的派司。只要有登部队的派司，上海各个关卡谁也不敢拦截。
    贺佐临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去找耿生炳，你就不用去了。”
    这件事，他还得请示上级才能行动。再说了，机床也还没定好。一台4呎的双杆机库就要五根小黄鱼，也不知道上级能不能同意呢。
    贺佐临向上级报告后，很快得到批准，第二天，上级就派人与贺佐临联系，一起去敏昌机器厂定了4台6呎、5台4呎的车床，言明黄金折法币当场成交，隔日付款取货。
    贺佐临又去找了耿生炳，这位走私大王只要有钱，不管什么货都敢接。当场议定，运费按货物总金额的二成收取，也就是说，十万的货，他要收二万的运费。

第七百一十一章 考察
    胡孝民是在几天后，才收到冯五转来的情报，知道顾慧英帮着买了九台车床。连同另外购买的一些军用物资，一起运出了上海
    耿生炳门路确实广，地下党的货物，直接用日商电讯株式会社的车运走的，当然，不是用这个会社的名义，而是花钱请的那个司机，晚上加个班，打着电讯株式会社的名义，运到杨树浦陈家港秘密装船。
    最牛逼的是，装着这些走私货的船，由日本宪兵的汽艇牵引，拖出吴淞口。只要出了吴淞口，就已经摆脱了海关的检查，畅行无阻一路顺风到了鸭窝沙岛。到了鸭窝沙，就是我们的地盘了，先回苏中，至于哪些要运到苏北，哪些留在苏中，就由军工部门分配了。
    将手里的情报烧掉后，胡孝民点了根烟。顾慧英的表现，可以说无懈可击。就算是与她朝夕相处的胡孝民，也看不出丝毫破绽。
    顾慧英行动时，中统那边没有任何动静。76号和宪兵队、梅机关，也都没收到这方面的情报。否则，宪兵队的汽艇，绝不会帮着耿生炳把船舶拖出吴淞口。
    同时，上级还告诉胡孝民一件事，新四军军工部，想在上海成立一家公司，方便公开采购物资。同时，也可以通过合法的办理报关手续，无需再通过耿生炳。
    耿生炳的走私关系还保留，但只应急。一次收取货物总额的两成作为运费，偶尔一二次重要的军用物资还是可以的，长此以往，新四军的军费吃不消。
    这家公司对顾慧英保密，但可让她参加一些物资采购。比如说药品、颜料、布匹，既是为了考察她，也可借用她的身份。毕竟，顾慧英家里就是开纺织厂的，在布匹和颜料方面，她有先天优势。
    胡孝民给组织提了个建议，既然要开公司，那就搞个合股公司，动员几个上海有名望，同情的知名人士，开在大马路最热闹的地方。公司的人员，尽量不要是上海地下党和新四军的人。
    这家公司，只以采购物资为主，完成任务后即撤离，公司到时也会关闭，不给敌人留下追查的线索。
    几天之后，在大马路浙江路口，新成立了一家振业贸易公司，公司有几个股东，经理叫杨志义，是上海地下党的同志。
    振业贸易公司有不少本地人，但也有上海地下党的同志，还有从根据地来的同志。秘密工作在江苏旅馆谈，正常工作在振业贸易公司搞。
    顾慧英并不知道地下党已经成立了振业贸易公司，她接到贺佐临转来的新任务：打探采购药品、布匹、颜料、五金的渠道。
    布匹和颜料，她从顾志仁那里就能探听不少消息。如果不行的话，还可以到上海纺织工业协会打探。只不过，顾慧英需要露面的次数就多了，经常要请假。
    对此，胡孝民自然是大力支持。顾慧英每天只要上半天班就可以了，其他时间自由活动，当然，名义上她执行“特别任务”，知情人会知道，她其实是购物、逛街、做头发，甚至是打麻将。
    汤伯荪接到一个任务，在新二组寻找与程蔚君有交集的人，比如同学、同乡、一起共过事的同志。同时，余升龙还给了他一个名单，先从这里面寻找。
    接到任务时，汤伯荪莫名其妙，余组长这是要干什么？程蔚君是三大队的人，与新二组有什么关系？他已经叛变，要除掉的话，让卢义刚的行动小组动手就是。
    不解归不解，余升龙的命令还是要执行。新二组虽然换了组长，汤伯荪觉得，这位汤伯荪与原来的马宁一不相伯仲，两人都称得上心思缜密，行事谨慎，计划周详，做事的风格也极为相似。
    如果不是换了名字，他简直会怀疑，余升龙就是马宁一，根本就没换人。
    在余升龙给的名单里，汤伯荪逐一排查，还真找到了一个叫吴顺佳的。他与程蔚君是老乡，两人一起参加的军统，程蔚君到三大队，吴顺佳到了新二组。自那之后，两人就很少联系。
    汤伯荪知道余升龙是个心细如发之人，将吴顺佳的档案，详细抄写了一份交给交通。
    到目前为止，汤伯荪从未与余升龙见过面。他知道，这对双方都有好处。然而，每次接到余升龙的命令，他都忍不住好奇，余升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在汤伯荪的想象中，余升龙应该是一位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精明干练、擅长交际之人。汤伯荪相信，余升龙一定有一个公开的掩护身份。甚至，这个身份经常会与日伪打交道。否则，余升龙的情报不会这么准确。
    程蔚君投诚后，除了养伤，就只有一件事，劝降吴成杰。然而，吴成杰不比程蔚君，他坚贞不屈，程蔚君好话说尽，换来的只是无尽的羞辱。
    最终，程蔚君亲自对吴成杰用刑。
    程蔚君把在宪兵队遭受的一切，都施加在吴成杰身上。他自己成了叛徒，也希望吴成杰也能成为叛徒。这样的话，他的心理就没那么大的负罪感。
    程蔚君认为，吴成杰也会受不了，可是，不管他怎么折磨，吴成杰就是不软化。只要有机会，就对他破口大骂。如果程蔚君靠近，不是对他咬就是往他身上吐痰。
    程蔚君没有胡孝民这么好的身手，第一次靠近吴成杰时，就中招了，脸上一口脓痰。也就是从那次开始，程蔚君才决定对吴成杰来狠的。
    诸福鸣看到程蔚君，把他叫过去，很不客气地说：“吴成杰招了没有？”
    胡孝民把程蔚君分到了五科，他每天都能借机训斥他几句。
    程蔚君摇了摇头，沮丧地说：“还没有。”
    他到情报处后，唯一做的事，是抓到了吴成杰。如果吴成杰不招，他的功劳就变得微不足道。
    诸福鸣说道：“吴成杰骨头硬，不要再用刑了，换个别的办法。”
    程蔚君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我再试试，就不信他骨头有这么硬。”

第七百一十二章 狠毒
    诸福鸣也不知道，程蔚君为什么会这么卖命。他要对付的，还是曾经的兄弟。几天前，两人住在一起称兄道弟，每天同进同出。怎么一转眼，就成了生死仇敌呢。
    不行，得找个机会除掉程蔚君才对。虽然程蔚君是三大队的人，新二组也可以动手嘛。
    诸福鸣晚上与汤伯荪见了一面，诸福鸣一见面就说了自己的想法：对程蔚君执行家法。
    汤伯荪惊讶地说：“程蔚君现在你手下？”
    诸福鸣不以为然地说：“程蔚君本是行动人员，又是从军统过来的，他不分到我手下，还能分到谁手下呢？”
    汤伯荪摆了摆手：“目前还不能对程蔚君动手，组座应该有了计划。”
    他有些明白余升龙为何要找一个能和程蔚君接触的人了，跟了余升龙这么久，他也能猜到一些这位组长的思维。不出意外的话。
    诸福鸣惊讶地说：“什么计划？”
    自己才想刚对程蔚君动手，组座就有计划了？这个组长也太厉害了吧？相比胡孝民，他真的很庆幸。如果余升龙到情报处当处长，自己恐怕一天就得暴露身份。
    汤伯荪笑着说道：“刚接到组座命令，让情报小组的吴顺佳与程蔚君接触。他们是老乡，又是同时加入军统的。程蔚君在你手底下做事，就更方便他们接触了。”
    程蔚君如果不在情报五科，这个计划与诸福鸣就没关系。既然程蔚君在他手底下，诸福鸣就必须参与进来。
    诸福鸣不解地问：“组座这是要干什么？”
    汤伯荪笃定地说：“组座是什么人？高瞻远瞩，有先见之明。他让吴顺佳接触程蔚君，绝不会只让他们攀上老乡关系。我敢断定，程蔚君虽然投了敌，说不好就要为我们所用。”
    他对余升龙非常信服，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诸福鸣得意地笑道：“让程蔚君为我们所用？妙。也只有组座才能想出这样的计谋。情报处的胡孝民，这次怕又要栽个大跟头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余升龙的远见卓识，更加衬托了胡孝民的愚不可及。
    汤伯荪说道：“你的任务，让程蔚君和吴顺佳，能巧妙地碰上。”
    诸福鸣有些为难地说：“程蔚君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他又在审着吴成杰，恐怕这几天不会出去。”
    汤伯荪说道：“没事，吴顺佳正好也需要培训几天，才能执行组座的计划。”
    吴顺佳虽是情报人员，可他面对程蔚君时，未必能保持平静的神色。这些，都是需要训练的。吴顺佳第一次要装作不知道程蔚君的身份，还要趁机给他提供一些情报。这些情报，有些是真的，有些则是假的。
    胡孝民让汤伯荪找人，确实是为了利用程蔚君。为此，他也将自己的计划报告给了区里。区里批准了他计划，同时也告诉他，李林木得知程蔚君投敌后，准备亲自对程蔚君执行家法。如果程蔚君能侥幸躲过一劫，胡孝民才能执行他的“借鸡生蛋”计划。
    早上，胡孝民到办公室时，雷勇辉突然向他报告了一件事：“处座，吴成杰快不行了。”
    胡孝民诧异地说：“什么意思？不是只有程蔚君一个人对他用刑吗？”
    吴成杰坚贞不屈，胡孝民也是很欣赏的。军统的人，靠的都是一腔热血。被捕之后，还能像吴成杰这种刚烈的，实在不多见。
    雷勇辉叹息着说：“就是程蔚君动的手，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疯了，把所有的刑具都在吴成杰身上用了一遍。结果，吴成杰还是没招，反倒是昏死过去几次。刚才我去看了一下，身上皮开肉绽，估计快不行了。”
    他也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可看到吴成杰，还是有些不忍。因为对他动刑的不是别人，正是几天前还称兄道弟的程蔚君。
    胡孝民随口说道：“送医院吧，别让程蔚君审了。”
    他有些懊悔，涩谷提议让程蔚君审讯吴成杰，当时他不好反对，想着程蔚君总会讲点以前的交情吧？哪怕到程蔚君下手这么狠，这哪是什么兄弟，简直就是生死仇人一样。
    下午，胡孝民得到消息，吴成杰死在了医院里。当时胡孝民呆了呆，但很快又恢复了神情，特意吩咐让程蔚君去处理吴成杰的后事。
    胡孝民原本想看看，程蔚君是否有羞愧之心。哪想到，程蔚君不仅没安葬吴成杰，把他的尸体扔到万国殡仪馆火化了事，也不说要骨灰，等于间接把吴成杰挫骨扬灰。
    胡孝民把诸福鸣叫到办公室，让他给程蔚君一笔钱，算是奖励他抓到了吴成杰。
    诸福鸣不满地说：“处座，这还给钱啊？”
    程蔚君把狼子野心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样的人是没人性的。不管对他多好，随时都会反过来咬你一口。
    胡孝民叮嘱道：“你把钱给他，让他再休息几日。要告诉他，不要到处乱跑，三大队的作风一向彪悍。”
    诸福鸣真想给胡孝民一巴掌，程蔚君混账透顶，竟然还给钱奖励。让他死在三大队手里不好吗？这样的人，就不配活在世上。
    诸福鸣却没有原话转告，把钱塞给程蔚君：“这是处座赏的，你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不要亏待了自己。”
    程蔚君感激地说：“多谢诸组长，多谢处座。”
    他现在，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胡孝民没有责备自己弄死了吴成杰，还给了一笔钱，说明胡孝民还是想借重自己的。
    他回去之后，也没想躲起来，自己想在情报处站稳脚跟，只能用三大队的人来当垫脚石。
    程蔚君每天都在外面跑，他每天都会穿不同的衣服，戴着大大的礼帽，将帽沿压得低低的，有时还会戴一副茶色眼镜。
    他和吴成杰出事后，三大队的人都会更换住处。程蔚君也没想着，能从原来的住址发现三大队的行踪。
    程蔚君每天都会买十几份报纸，他不看新闻，只盯着上面的招租广告。看到有合适军统使用的房子，就跑到附近蹲守。
    三大队这次更换了住所，又得租新的住所备用吧？否则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岂不没房可搬？

第七百一十三章 笨办法
    如果胡孝民知道程蔚君的办法，恐怕会改变借鸡生蛋的计划，先把这小子除掉再说。
    可惜，胡孝民并不知道程蔚君会有这么歹毒的手段。就算知道，胡孝民也没办法，这几天程蔚君并不需要到情报处报到。就连胡孝民，也不知道程蔚君的住处。
    程蔚君是牺牲了休息时间，去寻找三大队的踪迹。这种精神，太他娘的可恨了。
    程蔚君原来就是三大队行动一队的人，他很清楚李林木的手段。既然走上了汉奸这条路，为了自己能活得久些，就要把李林木的三大队除掉。他们不死，自己就活不长，每天都要担心会被执行家法。
    程蔚君每天都没有固定的住所，有时在舞厅过夜，有时随便找家小旅馆过夜。他觉得，以后到76号后，最好住在特工总部西侧的华村。那里住的都是汉奸，军统再有能耐，也不敢到那里行凶。
    程蔚君的办法虽笨，还真有效果。他找了一个比较适合军统使用出租地点：福煦路南侧明德里，安心守了几天，竟然被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三大队的交通老马，大名马智慧。
    马智慧相貌普通，五官没有明显特征，个子不高也不矮，穿着也很普通，属于那种放进人堆就看不到的人。
    马智慧是三大队的交通，为人机警，最大的特点是不管到哪里，总会四处张望。如果不被人注意，这是很好的习惯。
    马智慧怎么也没想到，有人能提前守在对面，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程蔚君以前跟着李林木时，也见过马智慧几次。只不过两人没打招呼，都知道不能询问对方的身份，但两人都知道对方的身份。
    马智慧与房东见了面后，当即交了房钱，签了合同，也拿到了钥匙。原本这是区里会计和出纳的事情，可区里不会给他们多租房子备用，三大队根据原来马宁一的规定，自己出钱租房。
    李林木以雪狼的名义，从日本人那里弄了上万美元的经费。这些钱，足够三大队开支好几年的了。
    三大队的经费充足，马智慧这个交通，也就兼了出纳的工作。他也没想到，程蔚君竟然会通过这个办法发现他。
    程蔚君一路跟着马智慧，为了不惊动对方，他隔着至少五十米以上。有几次都差点跟丢了，程蔚君也没在意，只要知道明德里这个地方，总能发现什么。
    然而，程蔚君的运气很不错，或者说马智慧实在太倒霉。他虽然很警觉，可哪想到身后远处有人跟着呢？如果程蔚君靠近三十米之内，他一定能发现。五十米之外，已经是他眼睛余光的死角。
    几次跟丢之后，程蔚君信步而行，又被他发现了马智慧。
    马智慧从明德里离开后，先顺着福煦路往西走，到西摩路后就往北走，再到威海卫路时又往东，最后在同孚路时又往南。如果他再往前南，等于又回到了福煦路。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马智慧只是为了隐藏他的真正住处：新华里。
    看到马智慧走进新华里的一处房子后，程蔚君在里弄好等了好一会。过了半小时，马智慧还没出来，他终于确定，这是马智慧的住处。
    作为一名交通，马智慧不会在对方家里待这么长时间，一般分钟就能完成情报或任命传递，最多不会超过十分钟。
    马智慧将帽沿压了压，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进了新华里。快到马智慧的住所时，他随意瞥了一下，记住了门牌号：新华里11号。
    这几个字，让马智慧看到了似乎有一堆金钱和充满光明的前程在等着自己。他脚步突然加快，走到福煦路后，才找了个公用电话，给情报五科打电话。
    打到76号，电话接线员问他要接谁的电话时，程蔚君突然犹豫了。这么重要的情报，报告给五科的杨辉或诸福鸣，自己能得多少好处？搞不好他们一脚把自己踢开都有可能。
    程蔚君一咬牙，觉得还是日本人靠谱：“请帮我接涩谷队长。”
    他到特工总部后，就与涩谷见过面。抓捕吴成杰时，也是涩谷与他守在房内。如果向杨辉和诸福鸣报告，不如向日本人报告。
    程蔚君压低声音说：“涩谷先生吗？我是程海涛，我在福煦路明德里发现了军统三大队的交通马智慧。”
    涩谷笑道：“哟西，你在哪里，我马上带人过来。”
    军统三大队，一直是特工总部挥之不去的阴影。甚至，三大队的大队长李林木，还曾经潜伏在情报处。这实在是宪兵队和梅机关最大的耻辱，原本新二组才是日伪最大的敌人，现在三大队成为必须消灭的对象。
    胡孝民一直认为，程蔚君这几天应该躲在哪个角落疗伤。毕竟三大队要对他执行家法，程蔚君怎么敢去找三大队的线索呢？
    涩谷通知他，程蔚君在新华里发现军统交通老马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胡孝民疑惑地说：“涩谷君，我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三大队的交通，程蔚君才来两天，就知道三大队交通的住处了？”
    涩谷微笑着说：“去新华里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胡孝民点了点头，平静地说：“这倒也是。”
    挂了电话，胡孝民亲自去情报五科通知杨辉，在五科的大办公室，他直接吩咐杨辉带队随自己出去抓人。
    杨辉不解地问：“处座，抓什么人？”
    胡孝民淡淡地说：“军统三大队的交通，程蔚君提供的情报，在新华里。”
    他说话时，声音不大，但也不算小，旁边的诸福鸣应该是听到了。
    马智慧能不能逃掉，就看诸福鸣能不能及时把情报送出去了。
    杨辉马上说道：“诸福鸣，你去喊人。”
    胡孝民冷声说：“他就不用去了，程蔚君是他的人，却直接向涩谷报告，好好在家里反省吧。”
    诸福鸣连忙说道：“是。”
    心里却很是高兴，正想找机会报信，胡孝民这个糊涂蛋竟然给了他机会。

第七百一十四章 通讯录
    胡孝民带着情报五科的人，会合宪兵分队，在老闸捕房督察长尤馥赓的配合下，直扑新华里。尤馥赓对抓捕军统的行动很热心，亲自带队去新华里抓人。
    胡孝民拿出一个信封，若无其事地塞到尤馥赓口袋里，微笑着说：“尤督察长，这次又要辛苦了。”
    这次的辛苦费只有两百元，无他，这次尤馥赓是配合，不是主动把人送过来。如果尤馥赓抓到马智慧再送到特工总部，胡孝民会给他一千元。
    尤馥赓嘴里推辞着，手却差点去抢胡孝民的信封了：“胡处长太客气了。”
    胡孝民微笑着说：“请兄弟们喝茶。”
    尤馥赓收了钱，带着一帮巡捕去了新华里11号。
    敲门。
    没人应。
    胡孝民脸色一沉，瞪了程蔚君一眼，冷冷地说：“程蔚君，人没离开吧？”
    程蔚君信誓旦旦地说：“没有，绝对没有！”
    自从打完电话后，他就在对面守着。新华里11号的门，一直没有开过。
    胡孝民沉声说：“杨辉，去后门看看。”
    军统租房子，会优先考虑有后门的，马智慧身为三大队的交通，他住的房子，一定会有后门。不仅有后门，从二楼的阳台，也应该能跳到旁边的人家。
    胡孝民抬头看了看，新华里11号与13号果然连在一起，两家的阳台隔得很近。
    也就是说，马智慧可以从前后门离开外，还可以从二楼屋顶离开。只要平常与邻居搞好关系，就能悄无声息的脱身。
    听到胡孝民的话，程蔚君脸色一变。身为三大队的交通，岂会只从前门出入呢？
    果然，五科的耿剑青很快来报告：“处座，有后门。”
    胡孝民当机立断：“翻墙进去！”
    一个短小的宪兵，踩着别人肩膀翻身进了院子。打开院门后，里面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仔细搜查每一间房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任何踪迹。
    胡孝民注意到一个细节，墙壁上的电话没挂到位，听筒孤零零的吊在半空。他走过去拿起话筒，听了听后，将听筒挂回了原处。
    涩谷注意到了胡孝民的动作，走到旁边问：“胡桑，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胡孝民沉声说道：“问电话局，这个电话是从哪里打过来的。另外，将外面的人撤走，一切复原。我们的人留在这里，仔细搜查每一个角落，尤督察长的兄弟，在同孚路周围策应。”
    “哟西，胡桑的考虑很周全。”
    “涩谷君，咱们先休息一下，来个守株待兔如何？”
    既然是通过电话报信，马智慧几乎不可能回来。而通过电话局查电话来源，能查到的几率比大海捞针还难。
    至于在这里搜到有价值的东西，也应该不可能。
    胡孝民以马宁一的化名兼任三大队的大队长时，与马智慧有过合作。这是一个机警之人，不应该在家里留下与军统有关的东西才对。
    作为一名交通，回家之前应该将一切危及到自己的痕迹全部清除。
    但有一件东西，是交通必须要带的，那就是整个三大队的通讯录。交通掌握着全大队所有人员的住处，而且三大队的人员住处经常更换，如果马智慧记忆力不佳的话，只能记在通讯录上。
    胡孝民相信，这个东西，马智慧如果不能记在脑子里，就一定会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毕竟，通讯录就是几张纸，随便藏哪里都行。
    然而，令胡孝民没想到的是，他与涩谷刚坐下，下面的人就找到了通讯录。马智慧可能走得太急，通讯录竟然掉在后门的角落里。
    看到上面写着的十几个地名，胡孝民知道，三大队要完蛋了。
    胡孝民拿着通讯录大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
    他真想把马智慧一脚踹死，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丢在家里呢？对一个交通来说，通讯录比生命还重要。
    胡孝民也基本能猜得出来，马智慧接到电话后，急着从后门撤离。慌乱之后，还是想到了通讯录，估计还特意拿出来看了看，结果却没塞进口袋。
    越是看重什么，就越容易失去什么。
    总想着会丢的东西，总有一天真的会丢失。
    马智慧的通讯录，已经验证了这一点。
    胡孝民现在只希望，马智慧能发现通讯录丢了，并且第一时间通知所有人。
    涩谷看到通讯录后，拍了拍胡孝民的手臂，也忍不住变得激动：“胡桑，恭喜。”
    胡孝民一边翻看着通讯录，眼中惊喜之色越来越盛：“涩谷君，我的意思是按图索骥，一个一个地抓捕。”
    一个人内心无比担忧，脸上还要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没有足够强大的心理承受力，是永远也做不到的。
    涩谷摇了摇头，此时的他显得非常冷静：“不，要速战速决。已经有人通知了马智慧，这本通讯录上的人，估计很快都会接到通知。只有跟他们抢时间，才能有所收获。”
    胡孝民说道：“可以，分成两个组，公共租界一个组，法租界一个组。”
    涩谷说得也有道理，马智慧离开后，就算没察觉到通讯录掉了，也会与李林木联络。根据三大队的原则，所有人都会再次转移。只要三大队的时间够快，他们完全有可能赶在特工总部行动前撤离。
    时间就是生命，谁能抢先一步，谁就是胜利者。
    涩谷摇了摇头：“不，宪兵队一个组，特工总部一个组。”
    就在新华里11号，涩谷向宪兵队的渡边义雄报告并求援。得知胡孝民拿到了军统三大队的通讯录，渡边义雄答应派出大批宪兵支援。涩谷将通讯录上一半的地址，通过电话向渡边义雄报告。
    随后，胡孝民则向赵仕君报告了剩下的地下。
    这个时候，宪兵队的训练有素就体现出来了。渡边义雄记下地址后，宪兵队的人二十分钟后就出发了，他们分成八个小队，每个小队拿着一个地址。
    而特工总部这边，直到一个小时后，才开始行动。
    至于胡孝民与涩谷，则带着新华里的人，奔向通讯录上的第一个地址，马智慧对那里的备注是：木。

第七百一十五章 同名
    马智慧的通讯录，有些记着详细的门牌号，有些则没有，只有一个简单的地址。比如说，备注“木”的这个地址，只是写着承遂里。
    对马智慧来说，有“承遂里”和“木”就足够了。
    胡孝民与涩谷坐着车子刚到同孚路，胡孝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涩谷君，上海有两个承遂里，都在法租界，一个在亚尔培路上，一个在贝勒路上，我们去哪个？”
    他来上海前，就仔细研究过上海地图。到上海后，更是买了一份民国二十五年的地图。刚到情报处时，照着地图每天不停地转。
    在担任情报一科副科长时，上海市地图就完全装进了他脑子里。可以说，胡孝民就是一本活的上海地图。
    他担任新二组的组长，需要要制定行动计划，这其中就包括撤离计划。如果对上海地形不熟悉，制定的撤退路线是死胡同，或者还要临时熟悉路线，他的工作就没办法开展了。
    涩谷惊讶地说：“两个承遂里？”
    上海就是这一点不好，里弄特别多不说，还经常有重名的。有的时候一个里弄名，公共租界有，法租界也有，不熟悉的话，经常会走冤枉路。
    胡孝民介绍着说：“亚尔培路的承遂里，应该在力士汽车公司对面，我们沿着同孚路往南走，到薄石路往西走，到亚尔培路口就到了。而去贝勒路的承遂里，在薄石路就要往东走，拐到贝勒路后再往南，在白尔路口，就是另外一个承遂里。”
    他知道涩谷的汉语水平其实并不高，故意说着各种拗口的道路。此时的涩谷，应该是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两个承遂里在什么地方。
    涩谷确实被胡孝民说迷糊了：“那怎么办？”
    胡孝民想了想，提议道：“我建议兵分两路，你路去亚尔培路的承遂里，一路去贝勒路的承遂里。”
    他并不知道李林木会在哪个承遂里，他和涩谷分开，力量也就分散了。李林木如果真在承遂里，压力也会少一半。如果碰到自己，李林木很有机会逃脱。
    涩谷说道：“可以。”
    胡孝民没再让涩谷选择，他在最近的亚尔培路承遂里下了车。
    他提前下车，可以给李林木争取时间。涩谷想去贝勒路的承遂里，还要十几分钟。而且，涩谷带着日本人，更容易惊动李林木。
    马智慧出来后刚上人力车，就发现通讯录丢了，他当时吓得脸色发白，整个三大队所有人的住址，都在通讯录上，一旦落到敌人手里，无异于断送整个三大队。
    等他赶回去时，已经看到后门有了陌生人。他马上让车夫往前走，自己也躺在人力车上，后门的人倒也没注意到他。
    马智慧几乎是刚接到电话，日伪就赶到了新华里。如果他再迟两分钟出门，就会被堵在家里。
    马智慧赶到亚尔培路力士汽车公司对面的承遂里李林木家里时，你垂着头，一脸沮丧地说：“李先生，我的通讯录丢了。”
    通讯录上的第一个住址就是承遂里，旁边还标注了一个“木”字。只要对三大队稍有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这是李林木的住处。
    唯一令马智慧欣慰的是，他没有标明门牌号。也就是说，日伪想要找到李林木的住处，必须把承遂里包围起来，一间一间的搜查。
    李林木紧张地问：“丢在哪里？”
    马智慧说话的时候都不敢看李林木的眼睛，盯着地面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接到电话后，我什么都没收拾。出门的时候，还特意把通讯录掏出来看了一眼。出门后就拦了辆人力车，上车后拐到福煦路才发现通讯录丢了。估计不是丢了后门，就是丢在家里。”
    李林木重重地叹息一声：“老马啊老马，你让我说什么好！”
    马智慧咬着牙，异常坚定地说：“李先生，你赶紧转移吧，我再去通知其他人。哪怕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让兄弟们安全转移。”
    李林木叮嘱道：“有电话的赶紧电话通知，没电话的，只能上门通知。”
    李林木不像马智慧，作为三大队的大队长，他的住处有不少资料需要销毁。这些资料一旦落到日伪手里，同样会造成极大的损失。
    这些资料中，也包括了一份三大队的通讯录。
    整个三大队，除了马智慧有通讯录外，就只有李林木这里有一本。
    马智慧见李林木还要拿火盆烧资料，急得跳了起来：“李先生，敌人随时都会赶过来，资料先烧着，不行就带走，这里一刻都不能留了。”
    李林木挥了挥手，拿出火柴点燃了件：“你先去通知兄弟们，我五分钟后出发。日伪就算拿到通讯录，也不可能五分钟后就赶到吧？你赶紧走，不能再耽搁了。记住，先通知各个队长，再由他们通知下面的兄弟。”
    现在一分一秒都很重要，安全转移固然重要，家里的件同样也很重要。这些资料带在身上，简直就是定时炸弹。
    李林木要烧的资料很多，他得确保每一份资料完全销毁。哪怕烧成灰烬，也要打散。这样的话，敌人才没办法复原。
    没有马智慧的提醒，李林木的五分钟变成了十五分钟。等他把所有资料全部烧完后，才发现过去了十五分钟。
    “时间应该够的。”
    李林木安慰着自己，他将子弹压上膛，又把家里简单的收拾一下，才提着一个包袱从后门离开。
    李林木从日本人那里弄了不少美元，这些现在是三大队的活动经费，这些钱必须带走。
    等李林木从后门离开时，他马上察觉街上多了不少陌生人。不，应该说是曾经的熟人。他在情报处当情报四科副科长时，与这些人都是打过交道的。
    杨辉吸取了新华里的教训，专门走后面的小巷子。他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主动打着招呼，脸上还挂着微笑：“喂，林科长，你怎么在这里？”
    “砰砰！”
    杨辉没想到，“林福全”回答他的是两颗子弹。

第七百一十五章 天意
    杨辉的反应很快，看到林福全掏枪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往一旁躲闪。等林福全开枪时，他的枪也拿到了手里，同时身子蹲下还击。
    林福全的两颗子弹，贴着杨辉的身体飞过，杨辉匆忙中射出的子弹，也没击中李林木。
    只是，形势对李林木非常不利。
    杨辉有帮手，李林木却孤身一人。
    胡孝民听到枪声时，马上掏出了自己的手枪。李林木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如果看到他，恐怕第一枪会打向他。
    胡孝民大手一挥，自己却朝着车子走去：“快，到后面看看。小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们要是死了，抚恤金就是别人替你们花。”
    听到胡孝民的话，这帮原本就畏惧的手下，这下更加谨慎了。哪怕后面巷子里枪声四起，他们迈出的步伐跟小脚女人一样。
    胡孝民能帮李林木的，也只有这么多。
    钻进汽车后，胡孝民暂时有了一点安全感。他突然打开后备厢，拿出一件防弹马甲穿上。
    怕死没什么好丢脸的，任何人都怕死，惜命是人的天性。
    面对抗日者，胡孝民哪怕再勇敢，也只能装成胆小如鼠。他现在才明白，这是避免与自己人交手的最好方法。
    身为情报处长，他无需深入一线，就算必须与抗日者交手，只要他装出胆小怕死的样子，能省很多麻烦。
    或许手下会暗中讥笑他，以胡孝民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管什么样的讥讽，他都能坦然受之。
    穿着防弹马甲，钻时汽车里，胡孝民尤嫌不足，他发动车子，把汽车开出承遂里，停到贝勒路与白尔路的十字路口。
    “李林木啊李林木，能不能逃出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胡孝民暗中叹息着说，他希望李林木能逃走。
    程蔚君听到后面的枪声后，心里一喜。如果李林木被堵在这里，那就太好了。
    “兄弟，能不能借你的枪一用？”
    程蔚君走到最后一名行动队员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时候，情报五科的人畏惧不前，很有可能让李林木逃走。程蔚君当机立断，别人不冲是为了保命，李林木如果跑了，他又少了一个资本。
    程蔚君似乎看到了对方的犹豫：“放心，枪是你的，如果立了功，你也有一半。”
    果然，那人把枪递给了程蔚君。正如胡孝民所说，命是自己的，死在这里，抚恤金是别人花。
    除了耿剑青之外，就只有程蔚君敢冲到后面。他们带头之后，其他人才加快步伐。毕竟，后面是三大队的大队长，抓到人的话，功劳大大的。
    李林木确实不想恋战，可杨辉的枪法很好，他被压得抬不起头。他突然朝杨辉的方向开了几枪，正准备借机撤离，蓦然，旁边又冲出两人。
    其中一人李林木很熟悉，正是原来自己的手下程蔚君。
    当初程蔚君在行动一队时，非常英勇，胆大心细，是他重点培养的对象。哪想到，被日本人逮捕后，转身就当了汉奸，还带着这么多人来对付自己。
    李林木放弃了稍纵即逝的机会，他觉得有必要除掉程蔚君这个叛徒。
    “砰砰！”
    李林木一边开着枪，一边怒骂道：“程蔚君，你还有良心吗？好好的中国人不当，偏要给日本人当狗！”
    程蔚君抬手就是一枪，嘴里也大声说道：“李队长，你被包围了，投降吧，咱们还是兄弟，你还是我的长官。”
    李林木怒吼道：“去死吧！”
    愤怒会让人迷失双眼，李林木的注意力都在程蔚君身上，忘记了地上的杨辉，还有跟有程蔚君身边的耿剑青。
    “噗呲！”
    李林木似乎听到了子弹射进体内的声音，他低头一看，腹部多了一个枪眼，正在汩汩往外流着血。
    此时的李林木，再想离开已经不可能。他现在唯一的希望，是除掉程蔚君。
    “咔擦！”
    李林木听到撞针击在空处的声音，他这才发现没子弹了。
    “冲！”
    杨辉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爬起来朝着李林木冲来。
    李林木迅速卸下弹夹，换上新的弹夹，他手在枪把上一推，弹夹到上，再一拉枪栓子弹上瞠，抬手就要射。
    可对方的速度更快，程蔚君和杨辉的子弹，几乎同时射中李林木。
    “噗呲噗呲”
    李林木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消失了，手里的枪似乎有千斤重，再也拿不稳，摔落在地上。
    “砰砰砰！”
    程蔚君冲到李林木面前，又朝他心口开了三枪，溅得血肉横飞。
    杨辉不满地说：“人都死了，你还开枪干什么？”
    胡孝民在路口，得知李林木被杀后，才慢悠悠赶到了现场。望着李林木的尸体，胡孝民暗暗叹息一声。
    李林木从后门离开，他应该知道承遂里已经暴露。马智慧离开承遂里至少有半个小时了，李林木为何没能第一时间撤离？
    杨辉迟疑着问：“处座，这人是不是林”
    胡孝民摇了摇头，又加大声音说道：“不是，只是长得有点像罢了，他就是三大队的大队长李林木。兄弟们今天运气不错，三大队是我们的死对头，李林木今天死在这里，真是出了口恶气。”
    程蔚君拿过来一个鼓鼓的皮包：“处座，这里有个包，里面”
    胡孝民举着手里的皮包扬了扬，又吩咐道：“这是重要的物证，杨辉，你去打探一下李林木住在哪里？去他的房子搜查。来两个人，把人移到一旁，不要吓了别人。”
    趁着杨辉找李林木住处的时间，胡孝民又回了车上。正如他所料，皮包内装着不少美元。胡孝民也没客气，拿出大部分，留了约一千美元。
    其实，他连一千美元都不想留。可是，这种事情，是不能吃独食的。
    为了让皮包看着还那么鼓，胡孝民在车上找了两张报纸，胡乱塞了进去。
    杨辉很快来报告：“处座，李林木的住处找到了。”
    胡孝民走下来，将车锁好后才动身：“走吧。”
    他暗暗叹息一声，一切都是天意啊。

第七百一十六章 借鸡生蛋
    虽有马智慧遗落的通讯录，抓捕三大队的行动，并没有完成成功。宪兵队的八处地址，只有两处抓到了人，都还不是重要人物。而特工总部安排的行动，只抓到了一个人。
    宪兵队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电话。马智慧拿着通讯录，几个电话打过去，重要的人员马上就转移了。
    军统的人员安排住处，首先会选择装了电话的，其次是附近有电话，能请人转达的。电话联络不上的，要么是特别重要的人物，要么是普通的工作人员。
    宪兵队和特工总部抓到的，都是没有电话，来不及通知的。
    这次的行动，唯一令人欣慰的是，捣毁了三大队几乎所有的据点。最大的亮点，当然是承遂里击毙了李林木。虽然胡孝民当时穿着防弹马甲躲在车里，可他是现场职务最高的，功劳自然也落到了他这个情报处长头上。
    搜查了李林木的住处后，胡孝民将剩下的事情交给法捕房。法租界公董局秘书处翻译董枢，得知宪兵分队配合情报处在法租界行动后，马上给法捕房打招呼，都没用涩谷过去，就把一切手续办好。
    诸福鸣得知后，心里对胡孝民充满了仇恨。李林木的三大队，近期频频出击，制裁了不少汉奸和敌寇。可就是这样一位抗日英雄，去惨死在胡孝民手里。
    晚上，诸福鸣与汤伯荪见面后，悲愤填膺地向汤伯荪报告了此事。
    “当时我不在，否则一定能协助李林木离开。”
    汤伯荪摆了摆手，安慰道：“你传出了情报，挽救了三大队大部分兄弟，已经很了不起了。组座命令，对你口头嘉奖一次，再报区里备案。”
    诸福鸣问：“胡孝民杀了李林木，下一步是不是对他制裁？”
    李林木死在胡孝民手里，实在太憋屈。胡孝民是什么人？除了溜须拍马就是阿谀承迎，天天练枪法，真碰到要用枪时，躲得比谁都远。
    汤伯荪摇了摇头：“组座没有命令，我们不能擅自行动。”
    胡孝民不是日寇，要制裁，必须提前请示，得到上峰批准才能行动。军统的歼敌计划，只是针对日寇，其他汉奸，还是要提前备案的。
    诸福鸣攥紧拳头，重重地挥了一下：“请一定向组座申请制裁胡孝民！现在看到胡孝民，就觉得特别的恶心，恨不得给他一枪。”
    汤伯荪劝道：“胡孝民能力不强，对你的潜伏工作是有利的。除掉胡孝民简单，如果来一个厉害角色呢？再说了，胡孝民也会点庄稼把式，枪法练得也不错，他只是地位越来越高，贪污的钱财多了，干的坏事数不胜数，自然而然就怕死了。”
    诸福鸣缓缓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那就让他再多活一段时间。”
    对李林木的死，胡孝民也很遗憾。李林木没有及时撤离，只能怪他自己。马智慧都得到了消息，李林木不可能不知道。
    在李林木的住处，胡孝民发现了很多资料被销毁的痕迹。他明白，李林木是为了销毁这些机密件，才耽误了撤离时间。
    身为三大队的大队长，李林木确实需要保管很多机密件。胡孝民身为新二组的组长，也有很多资料要保管。
    胡孝民无法将这些机密件放在身边，只能专门安排一间安全屋，用来存放这些件。还记得鸿莲公寓吗？那里有两间张小通的公寓，胡孝民把203当成保密室，303用来出租。
    李林木从特工总部顺利撤离后，并没有危机意识，当危险真正来临时，他才发现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根本没办法一走了之。
    李林木低估了特工总部，他的大意，断送了自己的生命。看似偶然，其实必然。
    纵观整个事件，李林木犯了好多错误。首先，他的住处竟然会在马智慧的通讯录上，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马智慧可以记录所有人的住址，唯独不能记载李林木的。还在旁边标注一个“木”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李林木的住处一样。
    胡孝民与新二组的交通，一年多时间了，从来没见过面。新二组的交通，不要说胡孝民的住处，连这位组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们之间一般是通过死信箱，偶尔会电话联络。
    但电话是单向的，只能胡孝民打给交通，交通永远不会知道胡孝民的联络方式。哪怕新二组发生再紧急的事情，交通也只能通过死信箱传递消息。
    其次，李林木在家里存放了太多机密件。平常不处理好，一旦出现紧急情况，就会拖累自己。
    最重要的是，李林木出门没有化装。他是在特工总部潜伏过的人，相貌早被情报处大多数人熟悉。就这样，他还敢毫无掩饰地走出来。
    如果李林木化了装，杨辉未必会认出来。只要过了杨辉那一关，李林木就能顺利脱身。
    当然，还有李林木出手不够准、不够狠。当时后面只有杨辉一人，如果他能一枪毙命，也不会被杨辉拦住。
    这次行动之后，程蔚君被胡孝民任命为情报四科的副科长。从情报五科的丢员，到情报四科的副科长，跨过了情报组副组长、组长这两个级别，程蔚君也算平步青云了。
    程蔚君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是申请搬入华村。他这次差点来了三大队，还把李林木弄死，只要他出去，随时会面临三大队的制裁。
    处理好手头上的事后，胡孝民特意去了趟梅机关，向中岛信一报告承遂里的行动。
    胡孝民双手抱拳，“中岛君，李林木这一死，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林福全了。”
    中岛信一特意站了起来，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诚恳地说：“胡桑，此事多谢了。”
    三大队原本想对程蔚君执行家法，哪想到反被程蔚君咬了一口，李林木身死，三大队差点全军覆没。三大队的新大队长由吕进担任，吕进原本发誓要杀程蔚君替李林木报仇。然而，上海区下达命令，三大队目前的任务是休整，不参与任何行动。
    同时，新二组的借鸡生蛋计划正式执行。

第七百一十七章 启动
    程蔚君也申请了一件防弹马甲，哪怕马甲重，他只要外出，还是会穿上。至于手枪，在担任情报四科的副科长后，马上就配备了。
    程蔚君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绝不迈出特工总部一步。
    然而，情报处希望程蔚君出去，把三大队的人引出来。诸福鸣甚至提出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让程蔚君公开在租界活动，吸引三大队对他动手。
    听到这个计划，程蔚君吓得脸色发白，他连忙跑到涩谷那里哭诉，告诉他自己一旦出去，会有多么的危险。请涩谷看在他找到马智慧以及协助情报处击毙李林木的份上，不要执行这样的计划。
    这个时候，程蔚君当初第一个向涩谷报信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涩谷亲自给胡孝民打电话，让他不要做过河拆桥的事，对程蔚君要保护。
    几天之后，情报处收到消息，三大队调往浦东休整。程蔚君听说之后，才敢去谢记饭馆吃饭。
    又过了两天，程蔚君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悄悄脱下了防弹马甲。但每天还是枪不离身，如果没带枪，他连76号的大门都不敢跨出。
    身为情报四科的副科长，程蔚君不能总待在76号。情报不会自己找上门来，要出去才行。刚开始，程蔚君出行总是坐车，宁愿多花点钱坐汽车，也不愿意坐人力车。
    “停车！”
    程蔚君坐在汽车里，拉上窗帘后，心里才有点安全感。车子开动后，他会掀起窗帘的一角，透过车窗玻璃观察着街上的人流。
    程蔚君发现了一个熟人：吴顺佳。
    吴顺佳是他的老乡，又是同党。两人从军校毕业后，一同加入军统，分配到上海工作。只不过，他到了三大队，而吴顺佳到了新二组。
    自从两人参加军统后，只在街上偶尔见过两次。
    吴顺佳已经在福煦路上逛三天了，他的任务每天福煦路的从海格路口，沿着福煦路往东，一直走到圣母院路口。每天上午一个来回，下午再一个来回。
    “吴顺佳！”
    听到这个有些熟悉又期待的声音，吴顺佳停住脚步，四处张望着。
    吴顺佳个子中等，脸有点尖，最明显的特点是眉毛稀疏，二十几岁的年纪，看上去像三四十岁。
    “你”
    吴顺佳这几天的任务就是在等程蔚君，他与程蔚君都是浙江余姚人。两人一起考上军校，毕业后一起参加军统。在军校时，因为是老乡，关系就比较好。到上海后，虽分在不同单位，可每次见面总分外欣喜。
    但今天，吴顺佳脸上稀疏的眉毛向上扬起，眼睛瞪大瞳孔急剧缩小。他的眼神很复杂，既有愤怒，也有迷茫，还有一丝担忧。
    这个表情眼神，吴顺佳在住处练习了很久。每次回到家里，汤伯荪就会让他练习突然碰到程蔚君的神情。
    吴顺佳不能让程蔚君看出，他是带有任务的，既不刻意接近，又不疏远。两人毕竟是老乡、同学还是要好的朋友。
    程蔚君一把拉着吴顺佳，去了旁边的一家咖啡馆：“走，换个地方说话。”
    吴顺佳坐下后，语气有些冷淡：“我们已经是两个阵营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程蔚君拍了拍吴顺佳的手背：“今天是朋友见面，与身份无关，更与阵营无关。”
    吴顺佳冷冷地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蔚君知道吴顺佳是性情中人，他们以前好得跟亲兄弟一样，想必不会为了这件事翻脸：“顺佳，刚才不是说了么，今天是朋友见面，怎么又谈工作了呢？”
    吴顺佳淡淡地说：“这么说，你是准备请我喝咖啡？”
    程蔚君抽出烟递了过去，微笑着说：“对，就是喝咖啡，吃面包，再抽茄立克。”
    吴顺佳接过烟后并没有马上抽，反而讥讽道：“你现在穿的是西装革履，抽的是高级烟，下次见面，是不是要把我抓进76号？”
    程蔚君正对着吴顺佳的眼睛，诚恳地说：“除非你愿意过来，否则我永远都不会抓你。”
    听到程蔚君的话，吴顺佳愣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将手里的烟点上，慢慢地吸着，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程蔚君诚挚地说：“顺佳，今天能碰到你，我真的很高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希望我们还能是朋友。”
    吴顺佳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吧。”
    程蔚君举起咖啡杯：“来，喝咖啡，凉了就不好喝了。”
    看到吴顺佳的第一眼，他心里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吴顺佳拉过来。至少，要让吴顺佳为他提供情报。
    这次当了副科长后，程蔚君明白一个道理，只要立了功，金钱权力都会跟着来。他发现了马智慧的踪迹，差点把整个三大队捣毁，日本人奖了他两千元。当了副科长后，手底下也有一帮人，以后他在上海就能抖一抖了。
    吴顺佳与程蔚君见面之后，很快就回到了住所，天黑之后，才与汤伯荪见了面，详细报告了与程蔚君见面的过程。
    吴顺佳一脸敬佩地说：“汤组长，真是神了，程蔚君的反应与你意料的差不多。”
    汤伯荪可不敢居功：“这是组座的计划，是他老人家料事如神。”
    吴顺佳说道：“程蔚君对我的工作很关注，我没多说。但告诉他，三大队已经调到浦东休整，近期不会回市区。”
    汤伯荪点了点头：“很好，借鸡生蛋正式开始执行了，我们要借程蔚君这只鸡，好好生几个金蛋。”
    今天的一切，都在余升龙的意料之中。这让他非常钦佩，在制定计划方面，余升龙比原来的马宁一有过之而无不及。
    吴顺佳说道：“程蔚君与我约好，每两天见一次面，下次约好在金门戏院喝茶。”
    汤伯荪冷笑道：“他可能自以为走了一着妙棋。”
    此时的程蔚君确实很得意，他怎么也没想到，上天竟然如此眷顾自己。刚刚发现马智慧立了一个大功，又让自己碰到吴顺佳。
    他相信不用多久，新二组就会成为第二个三大队，新二组的组长余升龙，是第二个李林木。

第七百一十八章 第一个情报
    程蔚君回到情报处后，悄悄去了趟宪兵分队，向涩谷报告自己的发现。
    在亚尔培路承遂里击杀李林木，所有人都立功了，胡孝民躲在车里，还是首功。他这个最大的功臣，却被人遗忘。击毙李林木，上面发的奖金，他到手的钱，与情报五科的行动人员差不多。
    到情报处后，诸福鸣又提出引蛇出洞的计划，这是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幸好涩谷对他还有点好感，否则就成了能随时牺牲的诱饵。
    程蔚君去宪兵分队时，还要特别小心，不能看人看到。他在情报四科向孟香谷报告，想去趟看守所，劝劝被捕的三大队那几人，让他们能跟自己一样，为和平运动出力。
    日本宪兵分队的平洋房后面，就是由花棚改的看守所。程蔚君到四下无人时，才悄然走到了平洋房。
    宪兵分队八个人，占了一排的平洋房。这里的房子，比情报处的平房要好，跟洋房一样，只不过只有一层。
    “涩谷队长，今天我见到了新二组的一个老乡”
    程蔚君向涩谷详细报告了在福煦路遇到吴顺佳的经过，回来之后，程蔚君也仔细回忆了与吴顺佳见面的过程，对方的表面很真实，没有任何做作的成分。
    涩谷很是满意：“哟西，程科长，你要与这个人经常保持联络，想办法从他口里套出更多新二组的情报。我们击溃了三大队，接下来就要对付新二组了。”
    程蔚君到情报处后，表现非常出色。原本是想让胡孝民顺便立个功，哪想到程蔚君的表现令他很意外。
    在新华里最大的遗憾是没抓到马智慧，如果能早一点赶过去，控制住马智慧，再拿到三大队的通讯录，那三大队应该能全军覆没。击毙一个李林木，只能说击溃了三大队，却不能说消灭三大队。
    程蔚君脸上堆着谦卑的微笑：“有什么情报，我会第一时间向涩谷队长报告的。”
    涩谷问：“情报处那边，你还告诉了哪些人？”
    程蔚君一脸奉承地说：“除了涩谷队长外，还没向其他人说起。”
    涩谷一脸严肃地叮嘱道：“这件事要保密，不要向任何人说起。”
    程蔚君试探着说：“胡处长那边”
    涩谷摇了摇头：“也不要说起。”
    倒不是不信任胡孝民，而是不相信胡孝民的能力。胡孝民在承遂里的表现，他自然是知道的。
    程蔚君忙不迭地说：“我听涩谷队长的。”
    两天之后，程蔚君从金门戏院回来后，急匆匆到了宪兵分队的平洋房：
    “涩谷队长，我收到消息，新二组准备对宪兵队的渡边义雄动手。”
    这是吴顺佳无意间透露的情报，根据歼敌计划，军统碰到日寇时，可以不提前报告就动手。但像渡边义雄这样的目标，却需要制定详细的计划。
    涩谷惊诧地说：“对渡边义雄动手？”
    渡边义雄可是宪兵队的大尉，又经常在虹口区活动，军统要对他下手，可没这么容易。
    程蔚君笃定地说：“他们已经在派人跟踪渡边义雄。”
    涩谷缓缓地说：“好，我知道了。”
    胡孝民原本以为，程蔚君与吴顺佳接触上后，应该向自己报告。哪想到，等了几天，程蔚君毫无动静。就连孟香谷和雷勇辉，对程蔚君的行为也不甚清楚。
    听说程蔚君老往看守所跑时，胡孝民心里明白了，程蔚君还是要走日本人的路子。
    不管程蔚君要抱谁的大腿，胡孝民都不会在意，在程蔚君与吴顺佳接触上，并视为获取军统的一条重要情报渠道时，程蔚君就已经成为他的“鸡”，借鸡生蛋的那只“鸡”。
    在程蔚君离开平洋房没多久，胡孝民就接到了涩谷的电话。
    涩谷说道：“胡桑，我收到情报，军统新二组要暗杀渡边义雄。”
    胡孝民一点也不相信：“军统新二组暗杀渡边义雄？开什么玩笑？他们疯了吗？”
    涩谷严肃地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希望情报处能派人去虹口区，暗中保护渡边义雄。”
    胡孝民问：“此事，渡边君知道吗？”
    涩谷说道：“这就是他的意思，不仅要破坏新二组的阴谋，更要趁机抓到新二组的人。”
    胡孝民马上说道：“那好，我亲自带队去虹口区。”
    为了拍渡边义雄的马屁，胡孝民把范桂荣、孟香谷、杨辉和雷勇辉都叫了过来，让他们调集精干人员，布置在宪兵队周围，二十四小时保护渡边义雄。
    雷勇辉听到胡孝民的命令后，一脸的不敢置信：“处座，新二组要暗杀渡边义雄，这怎么可能呢？”
    胡孝民摆了摆手，说道：“这是宪兵队的情报，我们只管执行就行了。”
    雷勇辉担忧地说：“集中所有的力量，实在影响了情报处的工作。”
    胡孝民冷冷地说：“要不，以后渡边义雄出了任何事，由你来承担责任？”
    雷勇辉缩了缩脖子：“不敢。”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大局观。情报处的工作再重要，有渡边义雄的安全重要吗？军统真要对渡边义雄开了枪，他今天说的这些话，就够让他蹲牢房的了。
    胡孝民叮嘱道：“一科和四科分成两班，一科负责白天，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四科负责晚上，晚上八点到早上八点，五科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准备出动。每个科，至少要抽调十人以上，我看就两个情报组吧，每个组负责六个小时，二十四小时监视。这次我们的对手是新二组，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杨辉举起手问：“处座，五科出动多少人？”
    胡孝民说道：“五科全体出动，配齐武器弹药。”
    当天，胡孝民就到了虹口。他就在宪兵队旁边队新亚酒店开了几间房，自己开了个套房，外面当作指挥部，里面是自己的卧室。不办好这个案子，他是不打算回去了。
    胡孝民住在新亚酒店，也是为了给顾慧英创造机会。顾慧英最近与贺佐临见面的次数比较多，胡孝民住在新亚酒店，她晚上出去也不用解释什么。

第七百一十九章 猜猜我是谁
    看到胡孝民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程蔚君也有些忐忑。吴顺佳的情报一定要准啊，情报处出动了这么多人，要是落了空，他就麻烦了。
    第一天，没有任何发现。
    胡孝民在新亚酒店，拉着孟香谷、杨辉和雷勇辉搓麻将。晚上八点，范桂荣把孟香谷换了下来。
    就在情报处严阵以待时，军统新二组的行动小组长卢义刚，带着两个人到了云南路。
    云南路是一条南北向的马路，西边是路，再过去就是西藏路。而东边则是贵州路，在贵州路101号，正是尤馥赓当督察长的老闸捕房。
    尤馥赓接到胡孝民的警告后，表面上不以为意，实则还是引起了重视。他基本上只在老闸捕房周围转转，比如说云南路，旁边的广西路，西藏路那边靠近跑马场，他都不怎么过去了。
    新二组摸清尤馥赓的规律后，向余升龙报告，想在云南路制裁尤馥赓。余升龙批复，要有详细行动的方案，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同时得有安全的撤退线路。
    这让卢义刚很是为难，军统的行动只为得手，闹出的动静越大越好。所有人都知道，才能震慑那些汉奸。
    卢义刚在云南路监视了两天，尤馥赓有非常明显的特征，左脸颊上有颗黄豆大的黑痣，隔着老远就能一眼认出来。
    尤馥赓每天下班会，从老闸捕房出来后，会沿着大马路走到云南路口，再往南走，那里家南华酒家，他每天都会去喝两杯。
    卢义刚就在云南路与大马路的十字路口等着，只要尤馥赓过来，总会从他这里路过。
    十字路口不仅有指挥交通的巡捕，也有带枪的美国宪兵。想在这里动手，又不被发现，实在是有些困难。
    下班后，尤馥赓会换上西装，像个普通人一样，这是比较有利的。
    根据这个特点，卢义刚觉得，用力比较合适。刀上涂上剧毒，只要给他一刀，迅速离开便是。
    行动计划报上去后，余升龙觉得不妥。路口就有巡捕和宪兵，能及时脱身吗？用新二组行动人员的命，换尤馥赓的命，他是绝对不允许的。
    余升龙修改了这个计划，先绑架尤馥赓到车上，离开大马路后再动手。汽车要租赁的，车牌要用假的。
    卢义刚看了后，觉得余升龙的计划比他的计划虽复杂些，但行动人员会更安全。
    卢义刚远远地看到尤馥赓，通过他左脸颊上的黑痣，确定了身份。等他拐到云南路时，才从马路对面走过去。
    卢义刚悄然走到尤馥赓身后，从后面用双手猛地蒙住尤馥赓的眼睛，再用大拇指用力掐耳根下的“命门”穴道使之无力喊叫。
    “猜猜我是谁？”
    尤馥赓听到声音，还以为是哪个人跟自己开玩笑。
    他正想挣扎，将头上的手臂推开，突然被人用力抱住，对方力气很大，他的双臂顿时像被铁钳夹住一样，丝毫动弹不得。
    可恶的是，那人嘴里还笑吟吟地说：“就知道你猜不到，走，喝酒去！”
    尤馥赓这才大急，这他娘的是军统绑架的手段啊。旁边就算有人看到，也以为他们是几个朋友闹着玩。
    此时，一辆汽车停到他们身边，尤馥赓被连推带塞拽进车里。刚进车里，尤馥赓就感觉后背一凉，再一低头，看到一刀尖从心口刺了出来。
    此时车子拐到前面的里弄里，他又被人拉了出来。扔到路边时，刀子被拨出，又在他颈部划了一刀。
    血像水管爆裂一样，迅速喷洒着，溅得周围一片血雾。尤馥赓想看清凶手，可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只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上了一辆汽车后，迅速离开了。
    没过一会，有人才看到倒在路边的尤馥赓。周围的巡捕迅速赶过来，用手电一照，发现是督察长尤馥赓，马上吹响了警哨，可哪还有凶手的影子？
    消息传到新亚酒店时，胡孝民正在搓着麻将。今天他手气不错，要什么牌摸什么牌，想什么牌，上家就喂什么牌。
    孟香谷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进刻意：“处座不好了。”
    胡孝民斜睨了孟香谷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才不好了，老子好得很。三条！”
    看着孟香谷的神色，他基本上猜到是什么事了。
    孟香谷急道：“老闸捕房的尤馥赓死了，就死在云南路。”
    胡孝民呆了一下，这才懒洋洋地说：“死就死了呗，关我们什么事？当初就提醒过他，要小心军统报复，他偏不听，怪得谁？”
    孟香谷说道：“渡边义雄过去了。”
    胡孝民终于站了起来，“他过去干什么？散场散场，我们也过去看看。”
    胡孝民赶到云南路时，尤馥赓的尸体还没有移动，他打着手电筒，仔细看着尤馥赓的脸色。
    尤馥赓虽死了，但眼睛睁得很大，一直望着外面云南路的方向。
    “老尤啊老尤，早就提醒过你，军统可能对你动手，怎么就不听呢。程蔚君，尤馥赓是为你而死，你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胡孝民正叹息着，看到程蔚君也在旁边观望，把他叫了过来。
    程蔚君沉声说道：“处座，尤督察长死于刀伤，看血液的颜色，刀上应该有毒。后背和颈部各中了一刀，可见凶手是非杀他不可。”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感觉后背也有些发凉。尤馥赓协助日伪逮捕军统人员，自己也是落在他手里。尤馥赓的今天，或许就是他的明天。
    胡孝民叹息着说：“这些人真是亡命之徒。”
    发生在公共租界的事，跟情报处其实没关系，这个案子他们也插不上手。但尤馥赓的死，让所有人心头都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特别是程蔚君，尽情最是复杂。他落水为奸，是因为被尤馥赓抓捕。如果尤馥赓早点死了，他就算落到老闸捕房手里，也不会转到宪兵队，就算现在坐牢房，至少背着民族英雄的称号。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军统干掉了尤馥赓，接下来会不会把自己列为下一个目标？

第七百二十章 慷人之慨
    第二天，程蔚君准时与吴顺佳见了面。昨晚看到尤馥赓惨死的场面后，他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今天出来时，特意化了装，贴上了假胡须，还戴着眼镜，生怕被别人认了出来。
    吴顺佳看到程蔚君的样子笑了，三步一回头，生怕被人跟踪。当了汉奸，就要作好被除掉的准备。
    程蔚君坐下来，依然紧张地望着四周，确定没有异常后，才心有余悸地说：“昨天晚上尤馥赓死了。”
    吴顺佳抿了口茶，随口说道：“当时我在场。”
    昨晚他确实在现场，只不过他没有参与杀人，他负责警戒，确保行动小组的人能顺利撤离。
    程蔚君惊讶地说：“什么？你在场？新二组干的？”
    吴顺佳说道：“不错，尤馥赓多次协助日寇逮捕我们的兄弟，他是死有余辜！”
    程蔚君问：“你们不是要杀渡边义雄么？”
    吴顺佳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搁在桌上，冷声说道：“说起这件事，我倒要问问你，为什么新亚酒店会出现大批特务？宪兵队周围，也都是76号的人？”
    程蔚君尴尬地笑了笑，他眼珠一转，很快就抛出早就想到的理由：“我正要向你道歉，这件事我无意间在76号提了一句，哪想到却落到了胡孝民耳里。他是日本人的哈巴狗，这次集中一科、四科和五科，想打你们一个伏击。我可一直守在那里，如果见到你，当时就会告诉你。我可以跟军统作对，但绝不出卖兄弟，更不会做让兄弟为难的事。这是我的一点意思，你自己回去买点酒喝，算我赔礼道歉了。”
    程蔚君说话的时候，拿出一点钱塞到吴顺佳手里。
    他所谓的一点钱，其实也不少，有一百二十元的样子。这对一般人来说，足够二三个月的生活了。
    吴顺佳连忙推辞：“这怎么行呢？你也是无心说出去的。”
    程蔚君一边劝导着，一边佯装不高兴地说：“你要是不收，我会过意不去，只是我的一点心意罢了，再推辞就翻脸啦！”
    吴顺佳“无奈”之下，半推半就收下了这笔钱。同时，他也顺嘴告诉程蔚君，新二组取消了对渡边义雄的行动。
    程蔚君突然问：“你们下一个目标是谁？”
    吴顺佳说道：“这个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是法租界公董局秘书处的翻译董枢。”
    这个情报确实是真的，但他并没有告诉程蔚君行动时间。也就是说，只有76号和宪兵队不再关注董枢时，新二组才会行动。
    吴顺佳也不知道，新二组怎么就知道76号的行动，既然是汤伯荪交待的，他照实说就是。他与程蔚君联系，为了取得对方的信任，也确实要提供一些情报才行。不管这些情报是过期的，还是未来无期的。
    程蔚君回去后，又迅速向涩谷报告了。军统要暗杀董枢，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董枢对日伪的工作也很配合。同时，董枢还是国民新闻的编辑。光凭这一点，董枢就是最正宗的汉奸，可以诛之。
    胡孝民接到涩谷的电话时，不满地说道：“涩谷君，你的情报来源能否告之？昨天说军统要暗杀渡边义雄，今天又说要暗杀董枢，我要知道这些情报真伪。”
    涩谷沉声说道：“这是我从特殊渠道获知的情报，暂时不便告之。你只要知道，这些情报都很可靠就行了。”
    胡孝民淡淡地说：“既然涩谷君这么说，那我不问便是。”
    雷勇辉见胡孝民放下电话，连忙问：“处座，怎么啦？”
    陪胡孝民打了两天麻将，他输惨了，恨不得早点结束。再玩下去，他这个月得喝稀饭了。
    胡孝民说道：“涩谷得到消息，军统新二组发现了我们的行动，取消了对渡边义雄的暗杀，转而把目标对准了法租界公董局的董枢。”
    雷勇辉好奇地问：“涩谷有什么特殊情报来源？”
    如果是三大队的情报，他会怀疑涩谷是从被捕的人员嘴里知道的。可新二组的情报，涩谷是如何知道的呢？
    “你问我，我问谁？五科和一科各留两个人，再多待几天。既然新二组发现了，我们就明走暗留。至于董枢那边，我想他也不需要我们保护。”
    法租界很多人怕遭遇不偶，会向法捕房申请巡捕到家门口守卫。董上书身为公董局秘书处的翻译，更能指挥法捕房。他的安全，轮不到76号去操心。
    雷勇辉担忧地说：“情报处人手不够，是不是多此一举？”
    他知道胡孝民此举，主要是拍渡边义雄的马屁。可渡边义雄会领情吗？宪兵队的力量，还不够保护一个渡边义雄么？
    胡孝民反问：“如果新二组再杀个回马枪呢？涩谷的情报来源，也不一定可靠，除非他是新二组的组长，否则我们就得作两手准备。”
    他才是新二组的组长，暗不暗杀渡边义雄，由他说了算。
    雷勇辉带着大队人马回去，胡孝民留在新亚酒店坐阵指挥。他昨晚回来后，又打了个通宵，今天也没睡，实在困得不行，借机再睡一觉罢了。
    回去的路上，孟香谷与雷勇辉坐一辆车：“雷处长，胡孝民是不是傻了，明明新二组已经取消了行动，还要浪费人力。”
    雷勇辉打了个哈欠：“你现在不想睡吗？”
    孟香谷嘿嘿笑道：“我还好，昨晚值班的时候睡了一会。”
    雷勇辉没好气地说：“我是一点也没睡，不仅陪他打牌，还输了好几百给他。他赢了我们的钱，还借着保护渡边义雄的名义，公然在新亚酒店睡觉。”
    孟香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这是慷人之慨。”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还是去了情报处，主持完早上的例会后，胡孝民去九风茶楼坐了会，快中午时才去新亚酒店。那边的饭菜不错，而且吃完饭后，正好到酒店的房间睡一下。
    直到渡边义雄下班时，胡孝民才醒来。
    胡孝民用房间的电话打给渡边义雄：“渡边君，晚上一起吃个饭如何？我知道一家很正宗的日本菜馆。”

第七百二十一章 感谢
    胡孝民在新亚酒店打了两天麻将，他记忆力好，逻辑推理能力强，别人只要打几张牌，他基本上就能猜到手里的牌。再加上他是处长，谁敢卡他的牌？
    两天下来，胡孝民确实有点累，但赢钱总是愉悦的。人生有几大幸事，升官发财正是其中之一。
    渡边义雄刚走出宪兵队，就看到胡孝民的车子已经停在了门口，很是诧异地问：“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还住在新亚酒店。”
    渡边义雄问：“不是已经撤了么？”
    胡孝民指了指对面两个推着自行车，那是五科的人：“我还留了几个人以防万一。”
    渡边义雄摇了摇头：“涩谷的情报应该是准确的。”
    涩谷的情报来源没有告诉胡孝民，但他是知道的。程蔚君通过老乡关系，在新二组找到一个情报来源。
    接到涩谷的报告后，渡边义雄内心又烧起了一团火热，他之前与柳娜梅合作，针对新二组的行动，几次都失败。这次程蔚君走的路子很野，或许有可能消灭新二组。
    胡孝民说道：“军统新二组没这么容易放弃，我们的人表面撤掉，今天又特意约你吃饭，除了因为我赢了钱外，还是想试探一下，新二组是不是真的死了心。”
    渡边义雄诚恳地说：“胡桑，很感谢你，只是今天军统肯定不会行动。”
    胡孝民的能力是差了点，但他对日本确实是一片赤诚。这一点，尤为珍贵。日本人宁愿用一帮忠诚的蠢材，也不想要有反骨的人才。
    胡孝民说道：“他们今天不行动，那就明天再一起吃饭，明天不行动就后天。反正我有钱，可以请渡边君吃一个月也没问题。”
    渡边义雄被胡孝民的执着感动了，但他也是要面子的人：“一个月太长了，一个星期吧。”
    今天晚上，军统确实不会行动，胡孝民下午才把命令传出去，卢义刚收到命令，得有一天的时间准备吧？
    渡边义雄万万想不到，他已经被这个认定为蠢材的人算计。
    第二天下午，卢义刚就早早到了虹口区东汉壁礼路。这里有一家新开不久的日本料理店，胡孝民和渡边义雄今天晚上会在这里吃饭。
    卢义刚的任务是在这里暗杀渡边义雄，他的机会只有一次，在渡边义雄下车时开枪。而且，余升龙只让他开两枪，还得在对面开枪。如果靠近开枪，恐怕他就没办法撤离了。
    余升龙特意在命令里强调，这次的行动，不求成功，只是想程蔚君的情报失效。并且让日本人知道，新二组选定的目标，没那么容易放弃。
    “队长，这么远，除非打中脑袋，否则死不了。”
    行动小组的一名队员看了看，轻声对卢义刚说。
    卢义刚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地地形，轻声说道：“只要枪响了，就算没事，也能震慑敌寇。”
    余升龙并没要求行动成功，也就是说，只要他打了枪，任务就算完成。反倒是撤离，余升龙特别叮嘱了，卢义刚也不敢轻视。
    这位组长虽没见过面，但卢义刚知道，余升龙心思缜密，行事谨慎，计划周详。自己要做的，是严格执行余升龙的计划。
    胡孝民今天依然准时在宪兵队门口等着渡边义雄，昨天在东汉壁礼路的那家料理店吃得不错，今天与渡边义雄约好，再去吃一顿。
    刚到料理店门口，胡孝民刚想车停好，渡边义雄还没下车，突然对面射来一串子弹，打在车上砰砰作响。
    胡孝民手一哆嗦，卢义刚这小子怎么搞的，要把自己也顺便干掉吗？你的目标是渡边义雄，不是我胡大处长啊。
    “快走！”
    渡边义雄肥胖的身躯此时异常敏捷，迅速趴在座位上，大喊着说。
    胡孝民猛的一踩油门，车子像离弦之箭，一下子冲了出去。
    “可惜！”
    “可惜个屁，赶紧走。”
    卢义刚一把手下，迅速钻进了旁边的里弄。穿到后面的街道上，已经有辆车子停在路上，他们拉开车钻进去后，车子迅速离开。
    胡孝民开着车子，一路狂奔，直到开进宪兵队，他才停下来。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把车子熄火。
    胡孝民先摸了摸身上，并没有出事，这才转过身子问：“渡边君，你没事吧？”
    “没事，胡君，多谢了。”
    渡边义雄之前称胡孝民为“胡桑”，现在称为“胡君”，从称呼上对胡孝民的了一级，这说明他把胡孝民当成了真正的朋友。
    在宪兵队，胡孝民很快接到手下的报告，枪手是在对面开的枪，他们追过去时，人已经跑了。
    “饭桶！”
    胡孝民气得直拍桌子，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反倒是渡边义雄劝胡孝民：“胡君，要不是你的手下，军统肯定会趁我下车时再开枪，就算没抓到凶手，但我们也挫败了新二组的一次行动。”
    胡孝民说道：“渡边君，此事要问问涩谷，他的情报为何不准？”
    涩谷的情报准不准，全在他的一念之间。程蔚君的情报不准，才会让他更重视吴顺佳。而这次的事件，也会提醒日本人，程蔚君并非万难。
    涩谷得知消息后，马上把程蔚君叫来，他的语气很不满：“程蔚君，刚刚渡边义雄遭到军统袭击，差点遭遇不测。”
    程蔚君自然没办法解释，这个情报是吴顺佳告诉他的。他与吴顺佳两天才见一次面，新二组的计划有变，他不可能知道。再说了，吴顺佳也不是他的情报员，有些事情，吴顺佳不说，他也不能多问。
    还好，再次与吴顺佳见面时，他说起了这件事：“行动小组的卢义刚，觉得不甘心，擅自行动的。”
    程蔚君点了点头，喃喃地说：“原来如此，以后新二组有什么行动，你还是要提前告诉我一声。”
    吴顺佳反问：“76号有什么行动，你是不是也要告诉我一声呢？”
    程蔚君一愣，马上说道：“这当然没问题，我们是兄弟，76号只要有针对新二组的行动，一定会通知你。”
    吴顺佳缓缓地说：“既然如此，那我们有行动，也会尽量通知你。”

第七百二十二章 无毒不丈夫
    听到吴顺佳的话，程蔚君喜上眉梢。有了吴顺佳的情报，以后在情报处就能说得起话了。
    吴顺佳正色地说：“有些话我先说在前头，新二组的行动是告诉你，并不是告诉76号。如果你借机来对付新二组，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程蔚君点了点头，连忙说道：“那是当然。我告诉你的情报也是如此，只要自己知道就行。”
    吴顺佳脸色缓和下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一直做朋友、当兄弟。”
    程蔚君感慨地说：“这年头，能找个说心里话的兄弟实在太难了。”
    吴顺佳犹豫了一下，突然问：“你在76号过得怎么样？”
    程蔚君昂起来，略微有些得意地说：“还行吧，我现在是情报四科的副科长。”
    情报四科下面有四个情报组，每个情报组有五至十人，他这个副科长，相当于原来军统三大队的副大队长了。
    吴顺佳随口问：“干嘛不是科长？”
    程蔚君脸上的得意一下了僵住了，他对自己的职务很满意，哪想到吴顺佳还这么不屑一顾：“这个”
    吴顺佳突然问：“如果我帮你把科长干掉，你是不是就能取而代之？”
    程蔚君目瞪口呆：“这个”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吴顺佳的话，激起了他心底的野心。是啊，一个副科长有什么了不起呢，要消灭军统，也可借助军统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嘛。
    吴顺佳淡淡地说：“我接到任务，要在76号寻找几个目标。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在情报处挑选。你的科长是叫孟香谷吧？”
    程蔚君回来之后，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吴顺佳的建议。越想越激动，新二组帮自己扫除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再抓捕新二组的人立功，一举两得啊。
    原本程蔚君会第一时间向涩谷汇报，但他过了好一会才去平洋房。
    吴顺佳与他并不是合作关系，更不是他安插在新二组的下线。可为了得到涩谷的信任，程蔚君对此避而不谈。
    程蔚君说道：“涩谷队长，吴顺佳答应传递一些情报。另外，他为了能向新二组交待，也需要我给他一些特工总部的情报。”
    这话听在涩谷嘴里，就像是吴顺佳已经成为他的合作者一样。
    涩谷说道：“可以，以后你去之前可以来我这里拿一些情报给他。”
    情报二科编审的情报，他也能得到一份，可以摘录一些不太重要的情报给程蔚君。以程蔚君目前的级别，也只能得到这样的情报。
    胡孝民在九风茶楼仔细看着汤伯荪的报告，上面详细写了吴顺佳与程蔚君见面的过程。胡孝民要求吴顺佳，每次与程蔚君见面时，不仅要详细写清每一句对话，还得把程蔚君的表情、语气，说话时的动作都要尽可能详细记住并写进报告。
    程蔚君出卖三大队、盯梢马智慧、害死李林木，这样的人，直接干掉实在太便宜他了。胡孝民希望，能通过借鸡生蛋的计划，让程蔚君发挥最后的“余热”。
    程蔚君以为，他能利用与吴顺佳同乡加同学的关系，刺探新二组的情报。同时，也能借助新二组的力量，除掉潜在的对手。
    孟香谷是情报处资格很好的情报组长，黄生道到情报处后，才把他调为情报四科的科长。从那之后，孟香谷与胡孝民就离心离德。
    可惜，从宪兵工作队过来的人，无论是黄生道、忻中奎还是葛维武等，先后都出了事。孟香谷又不能与胡孝民尿到一个壶里，雷勇辉调到情报处后，与雷勇辉走得很近。
    胡孝民要除掉孟香谷，甚至雷勇辉都很容易。之所以没动手，只是在等合适的机会罢了。
    现在，机会来了。
    孟香谷如果死了，就让程蔚君接任，捧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惨。
    为了让程蔚君下定决心，胡孝民特意把孟香谷叫到办公室：“程蔚君到四科后，表现怎么样？”
    孟香谷苦笑着说：“经常独来独往，有工作也不向我报告，喜欢去看守所。听说，还经常去平洋房。”
    纸是包不住火的，程蔚君去平洋房的事，刚开始确实没人注意。但这么大个人，总会被人看到。就算他进去的时候没人发现，出来时总躲不过别人的目光。
    胡孝民叮嘱道：“他是你的副手，总不能天天闲逛。分配工作了没有？程蔚君破获军统三大队立了功，他去平洋房，估计新二组的情报也是他弄来的。像这样的人，一定要重用，四科的情报组，让他分管两到三个组。”
    听到胡孝民的话，孟香谷气得脸都绿了。胡孝民要重用的人，他一定得打压。
    回到四科后，孟香谷把程蔚君叫来，一脸讥讽地说：“程蔚君，你是四科的副科长，还是宪兵分队的副队长？你要是喜欢去平洋房，干脆向涩谷申请，调到他们那里去好了。”
    程蔚君争辩道：“涩谷队长只是想了解原来三大队的情况。”
    孟香谷冷哼道：“够了！从今天开始，你去方民任的情报八组坐点，没有特殊情况，不要再回76号。”
    程蔚君：“”
    程蔚君挣扎了两天，一直在犹豫不决。然而，孟香谷的这番话，让他下定了决心。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不把孟香谷弄死，死的可能就是自己。
    新二组不是要在特工总部寻找制裁目标么？让他们“照顾”一下孟香谷，也不算什么。
    程蔚君不去平洋房，还可以用电话与涩谷沟通。在去情报八组的路上，程蔚君找了个公用电话，向涩谷报告了自己的工作安排。两人约定，以后就用电话联络。如果一定要见面，就在外面找地方。
    涩谷安慰道：“程桑，这次你受委屈了。”
    程蔚君淡淡地说：“没什么委屈的，我是真心想做点事情，只要他不阻止，就算调我去浦东又有何妨？”
    情报八组负责浦东，去了那里，想回76号还真不容易。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他与吴顺佳见面就方便了。
    程蔚君见到吴顺佳后，唉声叹气地说：“顺佳，我被贬到浦东了，你能不能给我出口气？”

第七百二十三章 小人
    吴顺佳早就在等着程蔚君开口，来之前汤伯荪就特别叮嘱过他，如果程蔚君提出制裁情报处的人，可以配合。
    没想到，刚见面，程蔚君就提起了这个话题。吴顺佳暗暗惊奇，汤伯荪简直能掐会算，可以去街角摆摊算命了。
    吴顺佳一拍桌子，义愤填膺地说：“谁敢贬你？我一刀剁了他！”
    程蔚君冷笑着说：“还能有谁？听说胡孝民要重用我，孟香谷却抗命不遵，反把我调到浦东，这算什么？一脚把我踢出76号么？”
    吴顺佳冷声说：“孟香谷？情报处四科的科长？”
    程蔚君说道：“正是他。”
    吴顺佳说道：“我回去就向上峰报告，你有没有关于孟香谷的资料？”
    程蔚君递过去一个厚厚的信封：“这是孟香谷经常出入的时间和地点，兄弟，拜托了。”
    吴顺佳看了一眼信封，里面还装着一沓钱：“怎么还给钱？我们之间用不着。”
    程蔚君还是会做人的，请人办事怎么能不表示呢，他将信封坚定地推到吴顺佳面前，诚恳地说：“你用不上，其他人用得上嘛。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由你请他们喝杯酒。”
    吴顺佳将信封收了起来：“那行，我就替其他兄弟收下了。”
    两人分开之后，程蔚君去了情报八组。但他只跟方民任见了一面后，就独自离开了。在情报处，程蔚君要受孟香谷的气，到情报八组，他是方民任的长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每天早上，程蔚君会与方民任一起去情报处，开完会后，方民任去情报八组的机关，他则独自行动。
    程蔚君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自己的亲信。就算他是副科长，孟香谷把八组给他，看似分配了工作，实则还是架空了他。
    谁不知道，方民任现在是孟香谷的人？程蔚君真要是待在八组，正好在方民任的监视之中呢。
    程蔚君在五马路靠近广西路上，找了一家小的旅馆。在军统新二组行动之前，这里是他的大本营。
    下午，程蔚君会进入房间精心化装，他知道孟香谷晚上喜欢到四马路会乐里一带寻欢作乐。新二组要对孟香谷动手，会乐里也是最好的地方。
    程蔚君本身就是个胆大心思之人，他原来化装成交通，能把76号的情报处长黄生道带进陷阱。
    这次也不例外，程蔚君希望能凭自己一个人，找到新二组的线索。
    进旅馆前，程蔚君只是戴着帽子，将帽沿压得低低的。出房间后，程蔚君却扮成了一个女人。围着头巾，换上了女装，再在脸上涂点胭脂水粉，胸口也垫高了，不仔细看的话，活脱脱一个女人。
    程蔚君的这个举动，就连胡孝民都没料到。他只是叮嘱卢义刚，制裁孟香谷时，一定要特别小心，不要掉进程蔚君和日本人的陷阱里。
    自从与渡边义雄共患难后，胡孝民与渡边义雄的关系突飞猛进。两人每天都要打个电话交流一下，隔一天就要喝顿酒。
    76号宪兵分队这边，胡孝民也时常与板本一郎保持着联系。然而，这两天，日本人并没有任何动静，程蔚君也没向处里报告。
    也就是说，程蔚君默认了新二组的行动。
    可胡孝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让卢义刚在行动时，一定要保证顺利撤退。同时，让情报小组配合，让他们以各种身份，提前在孟香谷常去的地方出现。
    今天晚上，胡孝民约了渡边义雄一起吃饭。两人在虹口区找了个寿司店，一边喝着清酒，一边聊着天。
    渡边义雄身材肥胖，但酒量不佳，多喝了几杯清酒后，话也多了起来。胡孝民最喜欢的，就是他进入这种状态。
    渡边义雄与胡孝民碰了一杯后，打了个酒嗝：“胡君，相信吗？不用多久，我们就能摧毁军统的新二组。”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太相信。”
    渡边义雄笑了笑，得意地说：“那就拭目以待。”
    胡孝民给渡边义雄倒了杯酒，微笑着说：“渡边君是不是觉得，程蔚君会提供新二组的情报？像破获三大队那样，再把新二组拿下？”
    程蔚君去平洋房见涩谷的事，情报处已经传开。孟香谷也是因此，才打发程蔚君去浦东。他身为情报处长，如果还不知道此事，就说不过去了。
    渡边义雄一愣，他在回想，是不是自己说漏了嘴：“不错。”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不知道程蔚君有什么情报渠道，但他只向涩谷通报，却不跟我这个情报处长说，可见这个人习惯投机取巧，喜欢走捷径。在汉语中，程蔚君就是个小人。而小人，是做不成大事的。”
    渡边义雄不以为意地说：“胡君，你不觉得程蔚君通过报纸上的广告找到军统的办法很妙吗？”
    只要能给出力，他不在乎是不是小人。
    程蔚君协助宪兵队破获了三大队，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只能一心一意对付军统。这样的人，才肯卖力。
    胡孝民说道：“这个办法确实好，但只能用一次。”
    程蔚君在报纸上寻找合适的房子，提前在周围守株待兔，确实很阴毒。他第一时间就向上海区报告了，必须要引起重视。
    同时，胡孝民也向地下党报告了这个案例。军统三大队差点全军覆没，所有抗日组织都要引以为戒。
    渡边义雄说道：“我要说的是，程蔚君脑子很活，会想办法。”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小人都是极度自私自利的。”
    就在胡孝民与渡边义雄在喝酒时，孟香谷也在四马路会乐里的一个长三堂子喝着花洒。
    正喝得兴起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孟香谷眯着眼，看了一眼进来的男子，冷笑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惹我？”
    他在情报处被胡孝民压着，可到了外面，绝对算一号人物。不要说他是情报科长，就算普通的情报员，在外面提起76，哪个不怕？再厉害的人物，见到76号的人都要服软。
    “阎王爷派来的！”
    卢义刚突然举起枪，对着孟香谷就是三枪：“砰砰砰！”

第七百二十四章 手段
    孟香谷怎么也没想到，有人会对自己动手，他只是个情报科长，军统要制裁，至少也要以胡孝民为目标吧？他就一个小鱼小虾，对他动手有什么意义呢？
    这件事，他到死都没弄明白。或许，到了地府阴曹，阎王爷会跟他好好解释。
    装扮成女人的程蔚君，一直在附近溜达。他走路的时候，特意踩着小碎步，就算碰到军统的人，也不会注意他。
    情报处每个情报组都会“创收”，除了76号发的薪水外，情报处还额外有补贴，这些补贴比正常的薪水要高。像每个情报科长，都是配了小车的。
    孟香谷出来玩，自然要开车，这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只要找到情报四科的车，就算找到了他的人。
    枪声响起时，程蔚君就在外面。没过一会，就看到有两个人匆匆走出来，而里面则传出阵阵尖叫。
    程蔚君心里一喜，迅速跟了上去。那两人走到旁边的巷子里，很快隐身暗处。穿过巷子，就到了三马路，那里停着一辆没熄火的汽车。两人上了车后，车子迅速开走。
    程蔚君连忙拉开停在旁边的出租汽车，拿出一张钞票递过去：“快，跟上前面那辆车，车钱加倍。”
    金钱的魅力果然是无穷的，司机看到钞票，马上发动车子。只不过，他从发动汽车，到开动汽车，用了十多秒，眼看前面的车子就开远了。
    就在程蔚君的车子开出去后，他们身后，又有一辆汽车跟了上来。坐在车上的，正是汤伯荪和吴顺佳。他们是租的汽车，用的假车牌，汤伯荪亲自开车。
    汤伯荪轻声问：“看清那个人是谁了吗？”
    吴顺佳说道：“像个女人。”
    汤伯荪看得更仔细：“看着像女人，可上车时动作迅速，开门时干脆有力。”
    晚上的行动由卢义刚执行，情报小组的任务是接应。附近的路口都有情报小组的人，如果有巡捕赶来追捕，他们的任务是制造事端，阻止巡捕的行动。
    孟香谷是情报处的人，还是情报四科的科长，他知道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与他同行的，还有宪兵队的渡边义雄。
    胡孝民看着孟香谷的尸体，身中三枪，都命中了要害，“义愤填膺”地说：“先是尤馥赓，现在又是孟香谷，军统这是无法无天了！我一定要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
    胡孝民说到后面的时候，简直就是咬牙切齿。在说以“真正的凶手”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程蔚君是在第二天，才给涩谷打电话，向他报告了四马路的事情：“涩谷队长，刚收到消息，孟香谷是死在新二组手里。”
    涩谷惊诧地说：“什么？你为什么不提前报告？”
    程蔚君苦笑着说：“我被安排到了浦东，吴顺佳找不到我。”
    涩谷说道：“你回来吧，孟香谷死了，你就是情报四科的科长。”
    孟香谷真是该死，如果他不把程蔚君赶走，吴如树就能及时向程蔚君报信，孟香谷也就不会死了。所以说，一切都是早就注定的。
    程蔚君心中狂喜，嘴里却犹豫着说：“我才刚到情报处，这么快就当了科长，合适吗？”
    涩谷冷冷地说：“三大队是因为你击溃的，新二组也有了内线，你不当科长谁来当科长？”
    程蔚君郑重其事地说：“多谢涩谷队长栽培，我一定竭尽全力，为早日消灭上海军统区作出应有的贡献。”
    对涩谷的提议，胡孝民并没有反对，这本就是在他计划中的事。但胡孝民也提出自己的要求：“既然孟香谷是死在新二组手里，程蔚君在新二组又有内应，必须找到凶手他才能正式上任，在此之前，程蔚君只能是代理科长。”
    涩谷不以为然地说：“这不是早晚的事么？”
    胡孝民提醒道：“涩谷君，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对程蔚君不要太过信任。我跟渡边君也说过，程蔚君就是个小人，可以利用也可以重用，但绝不用信任。”
    涩谷不以为然地说：“胡桑，你是不是多心了？”
    到目前为止，程蔚君的表现都很优秀。军统方面的情报，会第一时间报告自己。有什么想法和计划，也会及时向自己汇报。反倒是胡孝民，嘴里说得漂亮，没见他干出什么事情。击毙李林木的功劳，也还是躺着捡到的。
    胡孝民缓缓地说：“孟香谷故意把程蔚君调到浦东，确实是为了冷落他。而程蔚君到浦东后才几天，孟香谷就出事了，这里面会不会有猫腻？他在新二组有内线，新二组又是针对情报处，还是情报四科的行动，那个内线会不通知他？我怀疑内线早就通知了程蔚君，他却故意隐瞒不报，只要拖一天，等新二组行动之后再汇报，他就成了最大的利益获得者。”
    涩谷摇了摇头：“你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可没有证据。”
    中国人最擅勾心斗角，胡孝民所说的情况也不是没可能。但孟香谷的死，他并不在意。哪怕程蔚君真的故意不报，借军统之手除掉孟香谷，他觉得也未尝不可。
    胡孝民说道：“确实没有证据，我甚至还恶意推测，这一切出自程蔚君之手。程蔚君是小人，而小人都是睚眦必报，让新二组除掉孟香谷，却清除了他的政敌，又让内线在新二组立功，这才是真正的一箭双雕呢。”
    涩谷说道：“孟香谷已经死了，等抓到凶手，自然一切真相大白。”
    他对孟香谷的死并不在意，就算程蔚君利用军统新二组杀了孟香谷，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想上位就得不择手段，如果真像胡孝民所说，他反倒有些欣赏程蔚君呢。
    情报处，就需要程蔚君这种有手段的。
    胡孝民弄钱是把好手，也经常请宪兵分队的人吃饭喝酒，过年过节还会送点东西。可胡孝民在打击抗日组织方面，没什么建树。如果有一天，程蔚君能担任情报处长，他相信情况一定会大不一样。
    胡孝民没再说什么，他只希望涩谷以后不要后悔就是。

第七百二十五章 契机
    得知程蔚君担任情报四科的科长，雷勇辉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情报一科的范桂荣，是胡孝民的亲信，原本孟香谷是他的人，现在换成程蔚君，四科又落到胡孝民手里了。
    雷勇辉冲到胡孝民的办公室，一进去就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处座，程蔚君刚来情报处，不要说整个情报处，连四科的人都没认齐，怎么能当科长呢？这也太草率了吧？”
    胡孝民好整以暇地说：“这是涩谷推荐的，要不，你去找他评评理？”
    雷勇辉将后面的话都噎了回去：“涩谷”
    胡孝民沉声说道：“程蔚君在新二组有内线，击毙李林木，破坏三大队，他都立了功的。再说了，他只是一个代理科长，能不能当上科长，还得看他能不能把孟香谷的案子破了。这样吧，你推荐一个副科长。”
    雷勇辉心想，有涩谷撑腰，就算没破，程蔚君的科长也当定了。胡孝民愿意把副科长让出来，他还是很高兴的。
    他试探着问：“五组的蒋晓光如何？”
    胡孝民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你觉得行就行。”
    四科总共那么几个情报组长，不管谁当副科长，他都没意见。因为雷勇辉不管推荐谁，都是他的人。
    程蔚君当了科长后，确实很简单。上任之后，召开全科正副情报组长会议。看着下面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位置有些尴尬。
    散会之后，下面的情报组长，没一个单独到他的办公室汇报。倒是听到叶明、廖新民和方民任等人在向蒋晓光道贺，晚上约一起去喝酒呢。
    作业四科的科长，他似乎被孤立起来。
    他现在只是代理科长，别人不给面子也说得过去。谁知道他这个代理科长能不能转正呢，如果不能转正，还不如蒋晓光的副科长呢？再说了，四科是由雷勇辉分管，他与雷勇辉并不对付。
    程蔚君听到消息，雷勇辉是反对自己当四科科长的。胡孝民为了平衡，才让雷勇辉推荐的蒋晓光当了副科长。
    原本程蔚君还在考虑，要不要跟孟香谷一样，也投向雷勇辉的阵营。可雷勇辉拒绝他担任四科科长后，这条路就堵死了。程蔚君觉得，在情报处只要抱住涩谷的大腿就够了。
    至于胡孝民，当然也要积极靠拢，毕竟他是情报处的人，不是宪兵分队的人。听说胡孝民要去清乡委员会，到时候会常驻苏州，情报处这一摊，还不知道交给谁，如果他足够幸运，或许还有机会。
    程蔚君随后去了胡孝民的办公室，谦恭地说：“处座，晚上能不能请您吃个饭？”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今天你上任，应该是我请你吃饭才对，走，去沪西大旅馆订个位子，我再叫上范桂荣、杨辉、雷勇辉和其他两个科长。”
    程蔚君感激地说：“多谢处座。”
    他在情报处没有根基，三大队抓到的那几个人，宁愿去坐牢也不愿意进76号。他如果只在情报五科当个普通的行动人员，倒也没人注意。一段时间后，慢慢就熟悉了。
    可他升得太快，快得让自己都适应不了。才当了几天的副科长，现在又当科长。一个好汉三个帮，真是说得没错。他现在就像站在水面的荷叶上，随时都会沉到水底，关键是他还不会游泳。
    胡孝民叮嘱道：“吃饭喝酒都没什么，但孟香谷的案子，要早点办好。全处的人都在盯着，凶手没抓回来，你这个科长就名不正言不顺。只要你有情报，需要人手可以直接从全处调，或者请宪兵队出面都行。”
    听着胡孝民的话，程蔚君很是感动：“多谢处座，我一定会全力侦破这个案子。”
    都说胡孝民无能，只会溜须拍马，可他有自知之明。光凭这一点，就比很多人强。孟香谷的案子，确实只有他能办得好。
    胡孝民笑了笑：“成竹在胸，看样子有线索了。”
    程蔚君谦逊地说：“线索确实有一点，还需要进一步侦查。”
    他跟着军统新二组的枪手，从公共租界一直跟着法租界，最后在圣母院路123号发现了对方的落脚点。
    然而，第二天他再去圣母院路123号，那里并没有人。这让他很失望，每天他都会坐车从圣母院路123号经过，仔细观察着门口、门牌、窗户、窗台的情况。他相信，找到孟香谷的线索，就在圣母院路123号。
    第二天，程蔚君又与吴顺佳见了面，他得知道孟香谷到底是怎么死的。
    程蔚君见到吴顺佳后，脸上堆着笑：“顺佳，多谢了，我现在已经是代理科长。”
    代理科长与科长只有一步之谣，有吴顺佳的帮助，他相信很快就能摘掉“代理”二字。
    吴顺佳说道：“恭喜恭喜。下次想升官就说话，谁敢挡你的路，我就除掉谁。”
    孟香谷被杀的那天晚上，他和汤伯荪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一路跟着卢义刚到了圣母院路123号。
    原本圣母院路123号是新二组给卢义刚安排的临时住处，哪想到还没使用，就只能舍弃。新二组从来不会因为一套房子，而让兄弟冒险。卢义刚身为行动小组长，他的安全更加重要。
    程蔚君诚恳地说道：“多谢，暂时先当着科长。这次我欠了你的情，以后新二组如果有什么行动，我一定配合。”
    吴顺佳问：“我们准备制裁法租界公董局的董枢，可他最近成了缩头乌龟，你有什么办法把他引出来吗？”
    程蔚君说道：“你也知道我刚到那边，科长还是个代理的，与董枢这样的人还接触不上。你容我几天，回去之后想个办法。”
    他马上想到，这是又一次引新二组出来的办法。他确实接触不到董枢，但涩谷可以啊。
    程蔚君现在是情报四科的科长，虽是代理的，但也是情报四科的最高长官。再去平洋房，没人再说三道四。
    程蔚君见到涩谷后，马上说道：“涩谷队长，新二组对暗杀董枢还没死心，还妄想让我配合。我想，借这个机会，给新二组一个教训。”

第七百二十六章 配合
    程蔚君的话，让涩谷眼睛一亮，新二组是宪兵队永远的痛。特高课长林少佐说了，只要是对付新二组，宪兵队要全力支持。
    如果程蔚君没在新二组有内线，他既当不了情报四科的副科长，更当不了代理科长。
    之所以没让程蔚君直接当科长，也是给他点压力。胡孝民说得对，孟香谷的案子既是新二组干的，程蔚君就必须跟新二组死磕，才能正式担任科长。
    涩谷问：“你有什么想法？”
    程蔚君得意地笑道：“如果董枢能配合我们，一定能让新二组吃个暗亏。”
    他在听到吴顺佳的要求时，脑海里马上形成了一个计划。走进平洋房时，这个计划越来越完善。
    涩谷说道：“详细说说你的计划。”
    程蔚君既然有把握让新二组吃个暗亏，一定有了具体计划。他要判断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才决定是否让董枢配合。
    胡孝民对程蔚君与涩谷见面一点也不在意，甚至，为了避免程蔚君尴尬，还经常不在情报处。
    程蔚君是涩谷的人，已经是情报处公开的秘密。程蔚君能当代理科长，也是涩谷鼎力扶持。程蔚君虽是情报处的人，却要听宪兵分队的指令。
    蒋晓光找了个机会到九风茶楼，向胡孝民报告四科的工作：“处座，今天程蔚君让我在法租界圣母院路123号对面设一个监视点。”
    蒋晓光微胖，相对大多数人来说，他称得上是个胖子。当然，与渡边义雄或是冈田新大郎相比，他只是偏胖。
    跟雷勇辉一样，蒋晓光也是个近视眼，戴着眼睛。虽然是近视眼，可他的枪法不错。跟万千良一样，摘下眼睛什么都看不清，可戴上眼镜却是个神枪手。
    胡孝民问：“那是新二组的据点？”
    蒋晓光说出“圣母院路123号”，他就确定，那天跟在卢义刚身后的就是程蔚君。
    接到汤伯荪和卢义刚写的报告时，他当时就怀疑，那个形迹可疑的女人，很有可能是程蔚君。知道新二组要制裁孟香谷的，只有程蔚君这个外人。
    接到报告时，胡孝民当时就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自己安排得当，让情报小组策应行动小组，卢义刚的住处就暴露了。
    蒋晓光扶了扶眼镜，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他没说，估计是的。”
    胡孝民沉吟道：“不管是不是新二组，只要是正事，还是要配合他的工作。”
    蒋晓光点了点头：“是。”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烟，问：“四科的其他人，对程蔚君是怎么看的？”
    蒋晓光说道：“程蔚君刚从军统过来，本是行动人员，他去五科最合适。原来当副科长时，倒也没人说什么，反正当他是透明的。现在当了代理科长，当然更加不服气。”
    程蔚君没当过情报组长，又是从情报五科一跃而为副科长。他的能力如何还不知道，可这资历实在是浅。五科随便一个行动人员就能来当副科长，四科以后见到五科的人，是不是得低一头？
    胡孝民叮嘱道：“这个时候，你这个副科长就要发挥作用了。只要是正事，特别是针对新二组的行动，一定要配合。谁要是敢在这上面阳奉阴违，就算我放过他，日本人也不会放过他。你告诉下面的人，就说是我说的，情报处现在的事情，没有比对付新二组更重要的了。”
    蒋晓光担忧地说：“可这样的话，程蔚君的科长之位不就坐稳了么？”
    胡孝民淡淡地说：“宪兵队有多少人已经死在新二组手里了？想当初，木村巧、许申、柳娜梅包括渡边义雄，要么策反过新二组的人，要么派人打进去，结果呢？他们比程蔚君又如何？如果程蔚君真能对付得了新二组，他也必然能坐稳科长的位子，与他作对更是没有意义。”
    蒋晓光恭维道：“听了处座一席话，属下茅塞顿开。”
    卢义刚在搬离圣母院路123号后，胡孝民就打定注意，放弃那处房子。哪怕那里一天都没住过，哪怕已经付了三个月的租金，相比新二组行动人员的案例，再多的钱都不值一提。
    胡孝民虽从未与新二组的人见过面，可他对新二组人员的安全很重视，定下了很多规矩。比如说卢义刚与汤伯荪，没有特殊情况不得见面，他们之间就算是街上碰到，也不得打招呼。
    两人的住所，更是规定半个月就要搬迁一次，偶尔还要住中央旅社、华懋饭店之类的高级宾馆。
    哪怕胡孝民是76号的情报处长，他也不想证手下冒一点风险。军统各个外勤单位，在上海不断制裁日伪，成功的不少，可失手的也有。
    这次程蔚君安排蒋晓光监视圣母院路123号，不可能有任何收获。
    胡孝民让蒋晓光好好配合程蔚君，也是因为这一点。
    他关心的是，程蔚君下一步的行动。
    经过这几次的事情，胡孝民发现程蔚君做事经常出人意料。他现在决意加快借鸡生蛋，现在已经杀了孟香谷，再杀一个董枢就差不多了。长此以往，他很担心会偷鸡不着蚀把米。
    两天之后，程蔚君见到吴顺佳时，告诉他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兄弟，我多方打听，终于知道了董枢的一个秘密。”
    吴顺佳见程蔚君不说话，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什么秘密？这次要是制裁了董枢，我会让上峰向重庆报告，你进76号是形势所迫。”
    程蔚君拱了拱手，叹息着说：“多谢兄弟，要不是为了口饭吃，谁愿意替日本人做事呢？”
    吴顺佳耐着性子问：“董枢有什么秘密？”
    程蔚君说道：“这小子非常好色，又不喜欢去四马路，而是找台基。他每个星期，都会幽会几名女子。以前是晚上，现在换到了白天，所以你们没有察觉。”
    吴顺佳问：“他幽会有固定地方吗？”
    程蔚君马上说道：“有，在亚尔培路492号，就是中央银行上海分行的北边，对面就是中法工学院。”

第七百二十七章 人手
    程蔚君的情报没错，亚尔培路492号确实有一栋别墅，是台基老鸨租下来的，现在被宪兵队征用。
    董枢隔两天就会来一次，别墅很大，他的车子可以直接开进去。为了安全起见，每次出行，都有一辆巡捕的车跟着。
    之前军统跟踪董枢，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以为他来别墅是会见某个重要的客人。哪想到这小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出来偷腥。
    程蔚君到平洋房后，得意地向涩谷报告：“涩谷队长，消息已经传给新二组的了。估计，他们很快会有行动。”
    涩谷问：“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程蔚君得意地笑道：“首先会去别墅看看，判断我的情报是否准确。只要老鸨配合，骗过军统是没问题的。再说了，那里确实是他们的一个秘密幽会地点。其次，会派人在周围观察。董枢第一次去时，他们不会有行动，但第二次或第三次嘛”
    程蔚君希望，这次能把新二组的行动人员全部抓住。军统一般还会有接应人员，上次他们制裁孟香谷就能看出来。因此，他需要大量人手。
    涩谷问：“你的计划需要多少人？”
    为了对付新二组，宪兵队愿意最大限度支持程蔚君。
    程蔚君说道：“军统一般会派出两个行动人员，为了保证我方的绝对优势，别墅内有四到六个人就差不多了。当然，如果能有十个人左右，就更能万无一失。最重要的是外面，军统都会有接应人员，他们有可能开着车子，或者是人力车。这个人，我不想抓，但要跟住。此人知道里面的人出事后，一定很惊慌，就不会有平常那么的谨慎。跟着他，一定能带来更大的惊喜。为了保证能跟住而不被发现，我需要三辆以上的汽车，十五个人，其中人力车三辆，另外十二人全部配自行车。”
    涩谷一边计算着程蔚君需要多少人，一边问：“你的四科可以出动多少人？”
    程蔚君说道：“我希望全部是宪兵队的人。”
    他只是四科的代理科长，就算真是科长，四科的人也未必会听他的。一旦有人阳奉阴违，他的计划就会泡汤。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一环扣着一环，如果跟不住接应的人，就只能靠撬开行动人员的嘴。
    一旦撬不开，他的计划就会陷入僵局。
    涩谷摇了摇头：“按照你的计划，至少要二十二人，如果汽车上多一个人，或者别墅内再增加人员，还需要增加五人以上，那就差不多三十人了。为了一个不确定的计划，宪兵队不可能派出这么多人。”
    整个76号上千人了，宪兵队也只是派了他这个便衣宪兵分队坐阵。整个宪兵分队，连涩谷在内，也不过八个人罢了。
    程蔚君一个抓捕行动，就要出动二十多名宪兵，还是以守株待兔的形式。就算宪兵队再支持程蔚君，也不可能派这么多人。
    程蔚君问：“宪兵队能派多少人呢？”
    涩谷说道：“估计最多一个分队十个人，我再给你四个人，加上你自己十五个人。这已经是极限，如果还需要帮手，只能从特工总部调。”
    他知道程蔚君为何不想用情报处的人，除了因为有可能泄密外，最大的可能，估计是程蔚君不想让别人分享他的功劳。
    程蔚君想了想，无奈地说道：“那就这些人吧，里面放四个，外面放十个，两辆汽车，六辆自行车加两辆人力车。”
    涩谷当即向宪兵队申请，果然如他所料，渡边义雄答应派一个日军十人分队协助。但也只限一个分队，如果是针对新二组的追捕，哪怕一个中队，甚至一个大队，他都可以调来。
    然而，宪兵队的人到位后，军统一直迟迟不见行动。每过一天，程蔚君都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这些日本宪兵，虽然忠实的执行着命令，可他们并不甘心听从一个中国人的指挥。发展到后面，涩谷都快压不住了。
    新二组确实没有行动，卢义刚这段时间住在了公共租界的中央旅社。说来也巧，他在中央旅社竟然碰到了一个大汉奸：中央储备银行稽核课主任厉鼎模。
    这个厉鼎模精通银行业务，甚至还编写过关于银行实务方面的书籍。中储行成立后，他被拉过去当稽核课主任，自然也就成了汉奸。
    程蔚君和涩谷在亚尔培路492号的行动，胡孝民是知情的。程蔚君经常去宪兵分队，胡孝民也时常与宪兵分队联系。程蔚君靠的是从吴顺佳弄来的情报，胡孝民则是靠日元。
    他经常请板本一郎等人吃饭，喝清酒吃寿司，欣赏着日本艺妓的舞蹈，这样的日子在平常可能朴实无华，但在战时的上海，称之为奢靡也不为过。
    板本一郎没去亚尔培路492号，他与胡孝民一顿酒，什么都说了出来。胡孝民又从渡边义雄那里证实，宪兵队确实在配合程蔚君行动。
    宪兵队在亚尔培路492号重兵把守，胡孝民又怎么会让新二组去冒险呢。就算是中央旅社的厉鼎模，胡孝民都觉得可以暂时不动手。
    卢义刚此时住在中央旅社，只有先撤出来，才好动手。
    程蔚君见到吴顺佳时，故意说道：“兄弟，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再不动手，可就没机会了。我听说，董枢要去趟香港，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吴顺佳摇了摇头，苦笑着说：“董枢每次出行都带了巡捕，不好动手啊。”
    他与程蔚君都在演戏，程蔚君想算计他，却知道每一步都在组座的算计之中。
    程蔚君叹息着说：“那怎么办？难道好不容易打探到的消息，就要放弃了么？”
    吴顺佳诚恳地说：“我会向上峰请示，什么时候行动，不是我能决定的。程兄，感谢你为抗战所做的一切。”
    程蔚君笑了笑：“我是中国人嘛，当然要有良心。”
    又过了两天，吴顺佳告诉程蔚君：“上峰决定，暂时不对董枢动手。”
    程蔚君惊讶地说：“为什么？”
    吴顺佳笑道：“因为有一个更好的目标。”

第七百二十八章 收回
    程蔚君与吴顺佳见完面后，情绪低落。他没想到新二组竟然不动手了，这是哪个混蛋下的命令？新二组不动手，宪兵队十几个人，每天都像傻子一样守在亚尔培路492号干什么？
    那帮日本宪兵，早就怨气冲天，如果知道新二组暂时不动手，恐怕会全走光。
    程蔚君与涩谷见面后，苦笑着说：“涩谷队长，新二组暂时不会对董枢动手。他们发现，董枢身边总有法捕房的巡捕，不好动手。”
    其实程蔚君很想告诉新二组，还是可以动手的嘛。亚尔培路492号的别墅这么大，那几个巡捕只守在前面，你们不能从后门、从墙壁翻进去吗？不能装成别墅的下人么？不能能美人计吗？
    只不过要多冒点风险罢了，有什么了不起呢？你们不动手，我怎么立功？
    涩谷问：“新二组取消了行动？”
    程蔚君摇了摇头：“那倒没有，说不定跟暗杀尤馥赓一样，随时都会动手。”
    涩谷说道：“这就麻烦了，看来，这次必须让情报处参与才行了。”
    涩谷带着程蔚君，亲自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由程蔚君汇报新二组暗杀董枢的计划。
    胡孝民听完程蔚君的汇报后，嗤之以鼻地说：“周围布置这么多人，军统是傻子么？程蔚君你也在军统待过，他们没有把握，会随便行动吗？”
    十四个日本宪兵，别墅里只有四个，外面有十个人。如果军统行动，当然万无一失，但军统不行动，就要耗费大量人力。
    胡孝民没给新二组下命令，他现在说什么都是对的。
    程蔚君轻声说道：“我们的人隐藏得很好。”
    军统不行动，他的布置再完美也没用。胡孝民什么都没做，甚至什么都不会做，可他仗着处长的职务，开口就能训斥自己。
    胡孝民冷笑道：“你是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两辆汽车，两辆人力车，用的还都是日本人。他们说话时的语气、神情能跟我们一样吗？如果军统的人去坐车，都不用说话，只要看一眼就能识破。如果不信的话，你到四科随便叫个人去一趟，看能发现多少破绽。”
    程蔚君兀自争辩：“这是我亲自布置的。”
    胡孝民指着电话机说：“要不试试？调哪个情报组？你自己定！”
    程蔚君说道：“哪个组都行。”
    胡孝民拿起电话说道：“六组的叶明吧，他的能力相对差些。”
    听到胡孝民的话，程蔚君真恨不得让胡孝民调最好的情报组。什么叫叶明的能力差些，这是为看不来打掩护吧？
    胡孝民把电话打到叶明的情报组机关：“叶明吗？我是胡孝民，你派人去亚尔培路492号转转，有什么情况马上回来报告。对，那里是套别墅，就在中央银行上海分行的北边。有没有抗日分子应该由你来告诉我。小心点，别出洋相。”
    涩谷突然说道：“胡桑，我们也不用在这里等，一起去看看便知道。”
    胡孝民摇了摇头：“那倒不必，一来浪费时间，二来别让人觉得我耍了什么手段。我这里有点上好的茶叶，边喝边等。”
    他刚才虽没提醒叶明，但也暗中点明了。以叶明的机灵，应该知道亚尔培路492号有情况。只要叶明是带着先入为主去察看的，一定能看出问题。
    日本人的相貌与中国人差不多，除了个子短小点，很难看出异常。可是，他们说话时的语气，面对中国人那种高傲的神情，以及他们比一般车夫强壮的体魄，再加上没有风吹日晒的黄铜色皮肤，只要稍有观察力的人，殾能看出来。
    至于那两辆车，胡孝民早就接到汤伯荪的报告，日本人竟然使用宪兵队的车。以叶明的精明，估计一眼就能看出，车内是宪兵队的人。还有那些骑自行车的，他们只比自行车高一截，看着就像中国的半大小孩一样，特征也太明显了吧？
    果然，还没一个小时，叶明就打来电话：“处座，怎么亚尔培路492号附近都是日本人？”
    胡孝民把话筒拿开，特意放到涩谷和程蔚君面前，大声说道：“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叶明不知胡孝民这边还有人，大声说道：“亚尔培路492号附近都是日本人，有两辆汽车，牌照是宪兵队的，还有两个车夫，谁想坐他的车都不行，说几句还要打人。后面还有几个骑自行车的，应该有三四个。处座，这是不是日本人的行动？”
    胡孝民把话筒拿过来：“你先回来吧。”
    挂上电话后，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是一个不错的行动人员，在军统三大队时，也协助李林木完成过重要的任务。到特工总部后，发现马智慧的踪迹，差点消灭三大队。这次又在新二组安插了内线，确实值得称赞。可是，你制定行动计划还有所欠缺，这么重要的行动，怎么能不向处里报告呢？”
    程蔚君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却又无从反驳：“我”
    胡孝民问：“董枢的事情，是由你情报四科处理，还是情报处来解决？”
    程蔚君摇了摇头：“凭我情报四科的人手，恐怕不足以抓捕军统的行动人员。”
    胡孝民摆了摆手：“这本来就不是我情报处的事情，你去告诉董枢，军统依然会暗杀他，时间未定，我们抽不出这么多人力物力，让他自求多福。”
    程蔚君吃惊地说：“处座，这不太好吧？”
    他怎么也想不到，胡孝民竟然会说出这样子话来。明明军统想暗杀董枢，不想着借机抓捕新二组，竟然不管不顾。诚然，这样可以节约人手，可也变相纵容了新二组啊。
    胡孝民朝涩谷欠了欠身，诚恳地说道：“你就这么跟董枢说，涩谷君，宪兵队的人辛苦了，每人发十日元补贴，请他们务必接受。”
    “十日元？”
    这也太多了吧？程蔚君正要说话，突然看到胡孝民射来凌厉的目光，话到了嘴边都被他硬生生收了回去。
    涩谷微笑着说：“哟西，我想他们这下不会有怨气了。”

第七百二十九章 赚差价
    董枢接到程蔚君的通知时傻了眼，原本他对特工总部的做法很是不爽，让自己配合他们去亚尔培路492号，这不是拿自己当诱饵么？
    后来看到有十几个日本宪兵，他才暗暗放心。军统一直没出现，他以为军统不想动手了。
    可现在程蔚君告诉他，军统只是找不到机会不动手，暂时中止暗杀计划。特工总部耗费不起这么多人力物力，决定放弃诱捕军统的行动。
    这哪是放弃诱捕军统？是放弃他啊！
    董枢拦着程蔚君，不让他走，语气也没有了原来的高傲，几乎是哀求：“程科长，怎么能这样呢，我之前的态度，确实不太好，但也是担心死在军统手里。如今你们撤走，军统一旦找上门，那可怎么办？”
    程蔚君侧过身子，绕过董枢，淡淡地说：“这件事已经不是我负责，有什么事，你找我们处座吧。”
    他与董枢合作的这段时间，确实没少看董枢的脸色，不要说配合，有时还要给自己气受。要不是为了捣毁新二组，他早就想一脚踢开董枢了。
    董枢当然要找胡孝民，而且一刻也不能耽搁，他跟着程蔚君去了76号，有程蔚君在，他也顺利见到了胡孝民。
    董枢与胡孝民见过面的，可以说，他在公董局也帮过特工总部的忙。特工总部有些缉拿手续，都是他帮着办理的。当然，他主要是看在日本人的面子上。
    董枢质问道：“胡处长，你怎么能把人撤走呢？”
    胡孝民安慰道：“董先生，并非我想把人撤走，只是情报处人手紧张，军统迟迟不行动，等我们拿到准确情报后，再与董先生合作，到时候一定能把军统一网打尽。”
    程蔚君把董枢带到胡孝民的办公室后，故意没走。他倒要看看，胡孝民是怎么应付董枢的。
    董枢急道：“情报处人手再紧张，也不能把这些人撤走。以后，特工总部还要到公董局办事吧？不跟我打交道了？”
    胡孝民为难地说：“董先生说得在理，特工总部的行动多次得到你的照顾。只是你也知道，亚尔培路492号的那些人都是日本宪兵，为了请动他们，我们每天都要支付补贴的。”
    董枢明白了胡孝民的意思，心里很是鄙视，但脸上却是一副了然的神情：“对，不能让你们白干。不就是钱嘛，我可以补给你们。要多少钱，你说话就是。”
    胡孝民说道：“这个我们是按天来计算的，日本宪兵一天十日元，我们情报处的兄弟好说话，一天十法币。”
    虽然特工总部大力推行中储券，可在上海，法币还是更受欢迎。
    董枢脸色一变：“十日元？”
    他知道有十几日本宪兵，这一天下来就是一百多日元。这不是法币，更不是中储券，而是日元。
    胡孝民苦笑着说：“我就是觉得多，军统短期内又不会行动，所以才让他们回去。这么高的费用，实在受不了。”
    程蔚君在旁边听到，真想大骂一声：无耻！
    董枢虽给他脸色看，好歹也是自己人，也配合了他的工作。胡孝民现在设竹杠，怎么能敲到他头上呢？
    同时，他心里也涌出一丝妒忌，自己怎么就想不出这个办法呢？如果能给日本宪兵每人发点补贴，他们一定会更配合自己的工作。
    胡孝民见董枢不说话，又说道：“如果董先生确实想继续执行这个计划，我们可以在你家里和亚尔培路492号，都安全人员，现在只有十四个人，不够的话，增加一倍也不成问题，如果补贴能到位的话。”
    董枢迅速算了笔账，如果这样的情况持续几个月，他非得破产不可：“不，那倒不用这么多人。”
    胡孝民提议：“要不，把日本宪兵换成咱们的人？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更好说话。我看补贴也不能全让董先生一个人出，情报处和你一人一半如何？”
    董枢点了点头：“这个办法好。”
    董枢到情报处兴师问罪，虽然让胡孝民改变了主意，但也付出了一大笔钱。首先是十四名日本宪兵的补贴，一天一百四十日元，这是吹的牛逼，要全部补给他们。本来是五天的，胡孝民给优惠了一天，打了个八折，只算四天的钱。
    至于情报处的人，每人每天五元计算，胡孝民问董枢，一天一结实在不方便，实行一月一结，也就是说一个人一个月一百五十法币。
    董枢咬咬牙，先交了一个月的。
    胡孝民建议，为了全方位保护好董枢，至少要十五个人，最好能配五十个人。
    董枢说道：“感谢胡处长的一片好意，我看十个人就行了，你看看，亚尔培路492号放四个，我家里放四个，公董局再放两个。至于周围监视的人，那是为情报处工作，就不能由我发津贴了。”
    他的任务是保命，至于能不能抓到军统，那是胡孝民的事。
    胡孝民提醒道：“如果只是保护你，法捕房的人就够了。以董先生的身份，估计花费还少些。我们是要彻底断根，监视的人如果不补贴，他们玩忽职守，到时候军统报复起来，怕只会针对董先生呢。”
    董枢明知道这事不适合，可生命更可贵，如果命没了，还要钱干什么呢。他痛下决心：“十五个人就十五个人吧，这笔钱我交了。”
    胡孝民扬了扬董枢刚写下的支票，命令道：“程蔚君，马上安排人手，今天就要全部到位，对董先生全方位二十四小时保护。”
    其实胡孝民的命令根本不用执行，军统暂时没有针对董枢的计划，那十几个人纯粹就是赚补贴的。
    程蔚君把董枢送走后，又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处座，这笔钱发下去吗？”
    胡孝民说道：“每个参加行动的兄弟发三十元吧。”
    程蔚君翻了翻白眼，怪不得胡孝民这么积极争取呢，原来是中间商要赚差价。而且这么黑，一天五元只给一天一元。
    他现在明白，自己和胡孝民的差别在哪里了：胡孝民不管干什么事，首先考虑利益，极度自私又心黑。

第七百三十章 新组长
    顾慧英这段时间比较忙，她得为振业贸易公司寻找货源。布匹、颜料好找，通过顾志仁的关系，她能知道哪些地方或商人是真正的批发商，价格公道质量也好。
    药品和五金就要麻烦些，幸好地下党也有自己的关系。加上振业贸易公司是公开营业的公司，又是在租界经营，可以公开采购各种物资。
    通过各种渠道，这段时间振业贸易公司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去海关报关，每次至少都有十万元以上的物资。
    顾慧英并不知道振业贸易公司的存在，她只是从贺佐临的口中推测，地下党送出上海的物资，至少有几十万元。毕竟，通过她采购的颜料和布匹，就超过了五十万元。
    “我能搞一台小型电影放映机，家里需要吗？”
    顾慧英虽然心里很急，但脸上一点都不能表露出来。甚至，还要特别积极。她相信，自己做的这些，组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贺佐临眼睛一亮：“当然好啊，这能极大丰富大家的娱乐生活。”
    通过顾慧英的关系，振业贸易公司采购了大批颜料和布匹。当然，这些东西，振业贸易公司自己也能公开采购。可顾慧英提供的供应商，价格不高，质量很好，根据地不就是需要这种价廉物美的货物么？
    顾慧英点了点头：“那好，我去想办法。那边有放映员吗？如果没有，我想办法动员。”
    她相信，这段时间的表现，足够赢得上级的信任了。
    贺佐临说道：“应该没有，如果你能动员一个放映员，那就更好了。”
    与贺佐临接完头后，顾慧英去了三马路的五福公司，焦一诚在这里上班，她借着胡孝民的名义，公开与焦一诚接头。
    刘妈死了，章详庆也回了重庆，中统上海潜伏组只剩下他们两人。章详庆的电台，也被特工总部收走，与重庆的联络，全靠五福公司。他们的货物，最终是要到重庆的，每次运一趟货，就能借机与重庆联络一次。
    顾慧英来五福公司，没有再特别化装，但也没有打扮得光鲜照人：“焦老板，我来支点钱。”
    她的国色天香，有某些场合是接近重要人员的一张王牌。但在生活上，绝世容颜会让人牢牢记住。她的行踪，也会留在众人的记忆中。
    一个漂亮的女人，天生就是一个擅长化妆的演员。
    焦一诚带着顾慧英到了自己办公室：“胡太太里面坐。”
    顾慧英到焦一诚办公室后，马上问：“人准备好了没有？”
    她所指的“人”，是准备派到苏北根据地的电影放映员。这是一个技术工种，苏北那种地方，很多人连电影是什么都不知道，遑论怎么放电影了。
    除了这个电影放映员外，她还需要焦一诚派一个合适的人跟踪贺佐临。这个人一定要机敏，宁愿跟丢，也绝对不能被贺佐临发现。
    焦一诚打开办公室的保险柜，一边给顾慧英拿钱，一边说道：“放映员已经准备好了，还给他准备了一部小型电台，平常可以藏在放映机里。反正那些设备只有他一个人懂，别人也不会去翻。至于盯梢人员，也安排了一个人。”
    顾慧英说道：“我们的电台也要建立起来才行。”
    焦一诚轻声说道：“电台已经运到，并与重庆取得联系，以后电台就放在这里。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重庆派来的新组长，这几天就会到。”
    顾慧英高兴地说：“太好了。”
    自从章详庆走后，这是她听到的最好消息。
    焦一诚拿出账本，递给顾慧英：“你在这里签个字。”
    胡孝民正准备出去时，接到了电务室打来的电话：“胡处长吗？我是电务室的赵晓红，我们破译了一份中统的电报，你可能会有兴趣。”
    胡孝民连忙说道：“中统？好，我马上过来。”
    章详庆被捕后，电台被搜了出来，但密码本没找到。电务室还真是厉害，怎么就又破译了中统的密码呢？这帮中统，他们是不是用明码发报？
    赵晓红穿着蓝色制服，她结了婚，原来是中统的电讯人员，到特工总部后，主要从事破译工作：“中统派到上海的潜伏组长，会坐香港过来的航班，估计后天到。”
    胡孝民看着电报，微笑着说：“厉害啊，抓到这个潜伏组长，我要请你吃饭。”
    之前赵晓红也破译过中统的情报，许均鹤之前获得的中统方面的情报，主要是赵晓红提供的。许均鹤调走后，胡孝民经常接近赵晓红，时不时也送瓶香水或者包包，偶尔还请好吃个饭。当然，只要是吃饭，必然会有礼品。
    赵晓红听到胡孝民要请自己吃饭，还是很高兴的，她看中的不是吃饭，而是吃饭前胡孝民给的“惊喜”：“抓不抓得到，是你们的问题，可不能赖我。情报处要是不行，我可以交给行动二大队。”
    胡孝民将电报收进口袋：“对，抓不抓得到，确实与电务室无关。这样，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提前庆祝抓到这个中统的新潜伏组长。”
    赵晓红见胡孝民要把电拿走，抿嘴笑道：“胡处长放心，这份电报不会再给别人看。”
    胡孝民微笑着说：“等香港来的航班靠岸，我再把电还回来。”
    一瓶法国进口的香港，换一份绝密电报，胡孝民觉得非常划算。这份电报，赵晓红可以给行动总队，甚至也能给警卫总队，她给情报处，说明之前联络的感情发挥了作用。
    按道理，这份电报，胡孝民会“无意间”让顾慧英看到。但这次他没这么做，反而精心安排了信得过的人，准备在十六铺码头抓人。
    两天之后，胡孝民亲自到了码头，他首先要抓的是来接船的人：左右拿一把长柄雨伞，右手拿着一份报纸。
    “处座，今天下雨，左手拿伞右手拿报的人有十来个。”
    范桂荣向在码头茶楼等候的胡孝民报告。
    胡孝民叮嘱道：“每个人至少要有两人监视，注意，不要惊动他们。”
    这次，他得把接头的一起抓了。

第七百三十一章 接船
    彭准穿着西装，左手拿着长柄雨伞，右手拿着一份报纸，这是今天他必须的打扮。
    彭准二十七岁，高中毕业，是五福公司的职员，在焦一诚的影响下，已经秘密加入中统。他希望，凭借个人的微薄之力，为国家和民族做点事情。
    他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只是平常焦一诚利用晚上的时间给他上课，也没机会实践，在特工方面，他是个还没毕业的新人。
    今天的航班预计是十一点到，他十点半才到码头。根据焦一诚的安排，他先四处观察着，并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安心等着“客人”来。
    为了消磨时间，他坐在椅子上还翻看着手里的报纸。在五福公司上班，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间，白天他是很忙的。
    直到广播中听到，航班即将靠岸，他才把报纸收起来，右手紧紧地拿着。
    左手伞右手报，这是接头的暗号，可不能弄错了。
    范桂荣及时汇报着码头的情况：“处座，有三个人把报纸丢了，还有四个人伞和报纸换了。”
    胡孝民随口问：“有没有新来的？”
    “有两个。”
    “走，去看看。”
    胡孝民是五福公司的股东，也经常去五福公司，对公司的职员，他全部认识。这就是记忆力强的好处，见过一次的人，永远都不会忘记。
    胡孝民站在侧面的高处，目光缓缓从人群里扫过，很快，他就看到了彭准。如果彭准只是来码头接人，倒也没什么。可他左手雨伞右手报纸，不引起胡孝民的注意才怪。
    胡孝民指着彭准，叮嘱范桂荣：“把那个穿西装的控制起来，等会我亲自问话。”
    彭准被两个彪形大汉左右挟持着时，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这次任务失败了。
    “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
    “76号，识相的就不要乱来，否则一枪打死你。”
    彭准感觉腰后有个的东西顶了上来，他知道，只要自己敢乱喊，76号的混蛋，绝对会开枪。
    彭准本是个半吊子特工，听着焦一诚的课，觉得已经掌握了特工技能，真碰到实战，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很快被带进汽车，离开了十六铺码头。而他的雨伞和报纸，被76号的人拿走，还包括他上衣口袋插的那支钢笔，以及手腕上的手表。
    其实，他要是在码头大喊大叫，惊动附近的巡捕，或许76号只能放人。
    魏生凡在船靠岸的时候，就已经站在甲板上，仔细打量着即将工作的大上海。上海不愧是十里洋场，远处到处都是高楼，一栋挨着一栋，码头上到处堆着货物，很多苦力正在搬运货物，码头上一次就停着几十条大船。
    这才叫繁荣啊，重庆还是差得多。
    魏生凡的目光迅速收回，在码头接船的人群中寻找着来接自己的同志。
    今天下着毛毛雨，码头上打伞的人很多，这让魏生凡很为难，毕竟伞是信物之一，如果都打伞，信物就不好区分了。
    还好，上峰有交待，要左手拿伞，右手拿报纸。他一眼扫过去，符合这两条的少之又少。
    蓦然，他看到一个年轻，左手打着雨伞，露出手腕上的手表，右手挥舞着报纸，上衣口袋里，还插着一支派克钢笔。
    此时码头上很多人，甲板上的人也大声与码头上的亲人朋友打着招呼。魏生凡也扬起手中的报纸，用右手挥动着。
    码头上的胡孝民，一眼就看到了甲板上的魏生凡。他更是用力挥舞着手里的报纸，两人还没见面，就已经用目光接上了头。
    “魏先生吧？我姓彭，请跟我走。”
    胡孝民在码头上接到魏生凡后，主动接过他的行李。
    魏生凡哪想到，接自己的彭准，被换成了76号情报处长胡孝民呢？他跟着胡孝民，上了停在码头上的汽车。
    看到“彭准”亲自开车，魏生凡微微点了点头，焦一诚办事还算稳妥，知道自己要来，安排的人很合适。
    胡孝民驾着车子，开到了云南路上的扬子饭店。这里距离码头不算远，又是在公共租界，能让魏生凡彻底放心。
    胡孝民的想法是，如果能套出魏生凡的话，那就再好不过。否则，就亮明身份，魏生凡如果愿意合作，自然好说。如果他还嘴硬，那就只能送他到76号了。
    中统的这帮人，说真的，只要动了刑，没几个能撑得住的。很多人嘴里说得大义凛然，一顿鞭子下来，什么党国都抛这脑后。这帮子人，最是见风使舵。
    胡孝民早让人在扬子饭店订了房间，彭准已经住了进去，他带着魏生凡，也不用登记，直接送到了二楼的七号房间。
    胡孝民把房门关好后，沉声说道：“魏先生，你暂且在这里休息几日，焦先生不方便过来，这段时间76号在盯他，有什么话我可以转告。”
    魏生凡并没有怀疑胡孝民的身份，对方的信物对得上，言语也都没错，他心里早就认定了这是自己人，随口问道：“你与焦一诚是什么关系？”
    胡孝民马上说道：“我跟着焦先生已经有一年多了，现在是潜伏组的组员。”
    他从彭准进入五福公司，就能推断出彭准与焦一诚的关系。
    魏生凡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你既是潜伏组的组员，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吧？”
    来上海前，焦一诚确实说起过，在上海发展了一个叫彭准的下线。显然，这位年轻人，就是彭准。焦一诚对他应该信任有加，否则，也不会派他来码头接船，更不会让他安排自己的住处。
    胡孝民欠了欠身，声音不大，但绝对恭敬：“彭准见过组长。”
    魏生凡问：“对潜伏组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胡孝民说到这里时停住了：“几乎都知道，包括之前章组长出事，还有刘妈，以及”
    他没有说出顾慧英的名字，此时门外就站着两个人，魏生凡从进入这里开始，就已经失去了自由。
    魏生凡也连忙打住胡孝民的话：“有些话适可而止，心里有数就行。”
    自此，他对“彭准”的身份再无怀疑。

第七百三十二章 重用
    魏生凡被蒙骗，并不是说胡孝民的手段有多高明，而是他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多。中统上海潜伏组的人员，胡孝民早就知道。今天来接船的彭准，也在胡孝民的控制之中。
    最重要的是，76号破译了中统的电报，准确的知道了魏生凡来上海的时间。
    魏生凡从重庆绕道香港，看似非常谨慎，可实际上对上海的情况两眼一抹黑。
    听到胡孝民介绍上海潜伏组的情况，魏生凡彻底相信了胡孝民。在胡孝民要说出顾慧英的身份时，他连忙制止。
    顾慧英身份特殊，她的名字一旦被人知道，这枚好不容易打入76号的棋子就只能作废。
    胡孝民见魏生凡一脸疲惫，对自己也没有防备，决定改变策略：“明白。组长先休息，我晚些时候再过来。”
    魏生凡拿出一本孙中山先生遗言，一边打开一边说道：“你转告焦一诚，这几天不见面也行。让他给重庆发报，我马上拟电。”
    胡孝民一看，马上知道，这是上海潜伏组的密码本。孙中山先生遗言是公开发行的书籍，内收为商团时间对外宣言、为驻粤英领的哀的美敦书向麦克唐纳尔政府抗议电、北伐宣言、北上宣言、遗嘱和致苏联遗书等7篇章，总共三十多页，用来当密码本倒也合适。
    汪即卿也宣称是孙中山先生的追随者，这本书就算在上海，也是可以公开的。无论是汪伪还是日本人，都不会视之为敌对者。
    魏生凡见胡孝民好奇地望着自己，随口问：“学过编码吗？”
    胡孝民连忙说道：“学过。焦先生说，以后让我担任报务员呢。”
    魏生凡微笑着说：“是吗？看来焦一诚很看重你。”
    他原本还有些担心，“彭准”会不会说出去。现在看来，焦一诚对“彭准”不仅很信任，也准备重用。
    胡孝民诚恳地说：“我只是想为党国尽一点绵薄之力。”
    胡孝民的记忆力很好，视力也上佳，魏生凡在编写电码时，他已经看清了电：平安抵沪。这只是一封报平安的电报，显然，魏生凡对自己没有任何怀疑。
    魏生凡微笑道：“那好，你现在就担任我的交通员和潜伏组的报务员，以后还要担任译电员。”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魏生凡突然问了一句：“你是哪里人？”
    胡孝民毫不犹豫地说：“江苏南通人。”
    五福公司的人员情况，他之前了解过，哪怕当时没注意，但也永远记在脑子里。
    魏生凡听到胡孝民的话，微微颌首，他对“彭准”最后的试探结束了。由此，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在电上又写了个频率号和呼号：
    “这是最新的频率和呼号，晚上八点半发报，你今天就可以开始工作。”
    其实也怪不得他，整个上海潜伏组才三个人，加上“彭准”这个新加入者，一人身兼数职也属正常。
    胡孝民脸上露出笑颜：“多谢组长栽培！晚上十一点，我再过来一趟。五福公司的电话可能被监听，我们尽量不用电话联络。”
    能不高兴吗？不仅知道了密码本，还拿到了呼号和频率。原本胡孝民以为，这封电报不可能发给重庆，现在看来，倒是可以建立一个沟通的桥梁呢。
    胡孝民离开207房间时，把门口的两个手下也带走了。魏生凡现在一没电台，二对上海不熟悉，暂时可以任他行。
    胡孝民之所以要截住魏生凡，并非要消灭中统上海潜伏组。事实上，76号对中统，特别是朱部长一系的人，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是原来徐恩增的人，那就对不起啦，不整死也得弄残。
    胡孝民并没走远，而是去了201。
    范桂荣看到胡孝民进来，连忙问：“处座，有收获吗？”
    胡孝民看了彭准一眼，问：“招了吗？”
    彭准是认得胡孝民的，看到他之后，马上说道：“胡处长，我是五福公司的人，来码头接个人，没犯罪吧？”
    在码头被捕时，他确实很惊慌。被送到扬子饭店后，他很快明白，自己当时处置得很没水平。如果他在码头大喊，就算巡捕不来帮自己，码头上的客人也会替自己伸张正义。
    到房间后，没人找他问话，给了他单独思考的时间。他打定主意，只要不承认，焦一诚一定会想办法救自己。76号没什么了不起的，五福公司每个季度都要给76号的头头分红呢。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接人当然不算犯罪，但如果接的是抗日分子，那就有罪了。”
    彭准振振有词地说：“我接的是香港来的客商，怎么会是抗日分子呢？”
    胡孝民沉吟道：“这样吧，给他换个地方，到极司菲尔路55号的招待所开个房间，好酒好菜招待，待我们调查清楚后再作决定。”
    彭准急道：“我要回五福公司。”
    胡孝民冷冷地说：“你现在回不了，如果再多说，就只能进76号的看守所了。”
    彭准被带走后，胡孝民叮嘱范桂荣：“不要让彭准与任何人接触，如果他带出话，那就麻烦了。另外，207的这个人，要外松内紧，不要阻止他的任何行动，安排几个机灵的在对面和隔壁房间待着就是。”
    随后，胡孝民回特工总部向赵仕君报告了魏生凡的事情，胡孝民并没有说得很详细，他的工作也不是详细汇报，而是商量与赵仕君如何处理魏生凡。
    魏生凡虽是中统上海潜伏组的新组长，可他在上海并没有犯事，而且，焦一诚正替他们赚着钱。每个季度几万元的红利，要是处理了魏生凡，这笔钱就飞了。
    赵仕君问：“你是怎么想的？”
    胡孝民缓缓地说：“魏生凡是朱部长的人，如果他不与我们作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无妨。当然，前提是焦一诚得出笔钱，这件事没有十根大黄鱼是办不好的。”
    听到胡孝民的话，赵仕君眼睛一亮。他对中统的人，只要是朱部长的人，都能网开一面。既能卖面子，又有钱收，何乐而不为？

第七百三十三章 夹带私货
    胡孝民在延年坊7号是有备有电台的，全新的，还没启用过的。胡孝民晚上七点半就到了延年坊7号，为的是调试电台。
    下午他就去买了本孙中山先生遗言，这是1925年由上海书店出版的三十三页的书籍，在某些书店还是有售。
    对照魏生凡给的电码，以及他知道的译，很快找到密码的规律。四个电码，前面两个表面页数，后面两个表示行和列，另外再加上数字七。
    为什么要加数字七，胡孝民想到，今天是星期天，如果明天发报，或许就只加一了呢。
    按照摸索出来的规律，以及魏生凡亲自提供的电台频繁与呼号，胡孝民在魏生凡的电后面，又加了一句话：查顾为购买大量物资，甚忧。
    电报是八点半发出的，九点时，胡孝民收到了重庆发来的电报。抄好电码后，拿出孙中山先生遗言，按照之前的规律，很快破译出来：回门计划正在关键时期，当相信顾之忠诚。
    回门计划？
    胡孝民喃喃自语，这是个什么样的计划？
    中统对顾慧英帮助采购大量物资丝毫不以为意，只能说明回门计划意义重大。同时也说明，中统是知道顾慧英目前所作所为的。
    也就是说，回门计划应该是针对的渗透计划。
    回门？
    名字取得很形象嘛，顾慧英为了打入也真是煞费苦心。
    胡孝民很久没去九如里5号了，但今天晚上他去了。事情很紧急，离开延年坊7号时，他再次化装。到白克路时，他就把车停在僻静处，步行到九如里。在周围观察了十来分钟后，才去敲了九如里5号的门。
    刘尧看到胡孝民，诧异地问：“出什么事了？”
    这个时候胡孝民登门，一定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
    胡孝民把中统的回电递给刘尧，严肃地说：“这是中统局发给上海潜伏组长魏生凡的电。”
    刘尧拿起电一看，脸色顿时一变：“回门计划？这个顾，指的是顾慧英吗？”
    胡孝民又将自己的电报拿了出来：“不错，这是我发给重庆的电。”
    刘尧叹息着说：“如果不是这封电报，谁会相信顾慧英竟然居心叵测呢？她的表现，完全符合一个优秀员的行为。”
    胡孝民一脸惭愧地说：“刘书计，我要检讨，如果不是我，顾慧英不会重新入党。”
    他自己是潜伏者，又亲手把中统的潜伏者送入党的组织。幸好发现了证据，否则以顾慧英的聪明，永远都揭穿不了她的身份。
    刘尧安慰道：“顾慧英的表现太具有迷惑性了，她不仅欺骗了你，还欺骗了组织。”
    胡孝民说道：“我建议，马上切断与顾慧英的一切联络，将贺佐临调离上海。同时对顾慧英宣布：开除党籍。”
    如果顾慧英是汪伪特工，可以判刑，让她接受人民的审判。可她是中统的人，只能开除。
    刘尧缓缓地说：“她的情况，组织上要核实，至于如何处理，到时会通知你的。”
    胡孝民低着头，沮丧地说：“我请求处分。”
    他一向自认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对任何人和事物，看得比较透彻。但在顾慧英的事情上，他完全被蒙蔽了。
    刘尧安慰道：“从顾慧英目前的表现来看，她严格要求自己，每个月把一半薪水用来交党费，对新四军采购物资非常上心。可以说，她的表现比还。之前她又表现得同情我党，不要说你，任何人都会被她欺骗。”
    之前组织让胡孝民寻找代号为“05”的情报员，胡孝民根据顾慧英的表现，一直怀疑她就是那个“05”号情报员。
    或许，正是这样的误导，才让胡孝民作出了错误的判断。
    快十一点时，胡孝民赶到了扬子饭店。在207房间门口，用两轻一重的暗号敲了敲门后，魏生凡迅速打开了门。
    胡孝民拿出一张早写好的纸条：“组长，这是重庆回电。”
    他既然收发和译电，把自己夹带的内容剔除后，剩下的交给魏生凡就是。
    胡孝民给他的是电码，需要用密码本才能译成电。哪怕胡孝民早知道电内容，但他绝对不能翻译。
    胡孝民在等魏生凡译电时，轻声说道：“焦先生让我转告，为了你的安全，他现在还不方便见面。如果组长有什么需要，可以交给我去办。”
    魏生凡说道：“住在这里还是不太方便，你看是否能找套房子？另外，我需要有一个合适的身份，最好有辆车，可以经常拜访一些老朋友。”
    胡孝民说道：“没有问题，组长再委屈两天。”
    离开扬子饭店时，虽然很晚了，但胡孝民还是去了趟五福公司。他知道，焦一诚一般都住在五福公司的楼上，那里有一套很精致的房子。
    焦一诚看到胡孝民时，诧异地说：“你怎么来了？”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有件事想跟你聊聊。”
    焦一诚明亮的眼睛看了看胡孝民，突然笑了笑，说：“好啊，进来坐，喝一杯？”
    就算胡孝民不找他，他也想找胡孝民呢。今天他派彭准去接新来的组长魏生凡，可到现在为止，彭准没回来，魏生凡也没跟他联系。
    胡孝民坐下后，掏出烟，好整以暇地说：“我想知道顾慧英的真正身份。”
    焦一诚一边给胡孝民倒着酒，一边说道：“她的身份，你不是知道么？”
    胡孝民突然问：“她的回门计划是什么？”
    焦一诚更是诧异：“什么回门计划？”
    顾慧英的回门计划，只有章详庆和她知道，焦一诚虽是潜伏组的成员，却不知道这个计划。
    胡孝民淡淡地说：“等你见到魏生凡就知道了。”
    焦一诚手里的酒瓶差点掉落：“什么？”
    胡孝民叹息着说：“老焦，咱们做生意，还是要少牵扯到政治。就算你们真想做点什么事，也拜托你们做好保密工作。我晚上接到下面人的报告，彭准已经被扣了，关在76号。魏生凡也被关了起来，只是没关在76号罢了。”
    “咣当！”
    焦一诚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七百三十四章 侥幸
    胡孝民走后，焦一诚心急如焚，他顾不上许多，直接给顾慧英打了个电话。这个时候胡孝民正在回去的路上，与顾慧英通话反而是安全的。
    焦一诚听到顾慧英的声音后，马上急切地说：“胡孝民刚从我这里离开，他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新来的组长魏生凡，被76号软禁了，我派去接船的彭准，关在76号。”
    顾慧英娇美的脸庞露出诧异的神情，柳眉微蹙：“我怎么没听说呢？”
    这段时间她的精力，确实都放在上面，对情报处的工作，并没怎么上心。胡孝民对中统是有同情心的，就算有什么事情，也会跟自己打招呼。如果想赚点外快，就会告诉焦一诚。
    焦一诚又问：“他还问了回门计划，你知道吗？”
    顾慧英手里的话筒差点没拿稳：“什么？”
    如果这句话是焦一诚问出来的，她可能不会惊讶，因为焦一诚与魏生凡见过面后，很有可能知道回门计划。可这句话是从胡孝民嘴里问出来的，那就值得怀疑了。
    焦一诚听到顾慧英惊诧的声音，疑惑地问：“真有这个计划？”
    顾慧英连忙说道：“这件事见面再说吧。”
    她原本都快睡着了，可接到这个电话后，睡意全无。对魏生凡和彭准的被捕，她并不怎么关心。她只想知道一件事，胡孝民是怎么知道回门计划的？
    魏生凡，一定是他！
    原本她与章详庆商量，回门计划由她直接向总部汇报，但章详庆当时没同意。显然，魏生凡知道了回门计划，而且，还告诉了胡孝民。
    胡孝民是，如果他知道了回门计划，那自己之前的努力，岂不白费了？
    胡孝民的汽车开回家时，顾慧英已经到了床上。她不能让胡孝民觉得，特意在家里等着。只是胡孝民上楼后，顾慧英才突然从卧室走出来。
    顾慧英打了个哈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胡孝民随口说道：“是啊，今天在十六铺码头抓了两个人。”
    关于顾慧英的处理，他与刘尧商议了很久。最终结果如何，要听组织意见。刘尧并不同意马上处理顾慧英，毕竟这件事涉及面很广。
    如果把顾慧英劝离我党，顾慧英会不会确定胡孝民的真正身份呢？
    目前来说，顾慧英对胡孝民的身份还只是怀疑。如果让她觉得，胡孝民也只是对有好感，或者说是在赵仕君的授意下，才对有好感，就像对关寿楣一样，就能消除之前的影响了。
    顾慧英好奇地问：“什么人？”
    胡孝民知道顾慧英会有兴趣，他把焦一诚吓得够呛，不马上给顾慧英打电话才怪：“中统新到任的上海潜伏组长魏生凡，还有一个是五福公司的人。”
    顾慧英犹豫了一下，问道：“他们怎么样了”
    胡孝民说道：“暂时还在可控范围，如果时间拖长了，那就不好说。”
    顾慧英很急，胡孝民这是什么意思？“暂时还在可控范围”，你都知道回门计划了，还可控么？
    顾慧英坐下来，望着胡孝民正色地问：“要怎么办呢？”
    她知道胡孝民已经知晓自己中统的身份，为了保护自己，胡孝民甚至还让她签了一份打入中统的计划。哪怕焦一诚暴露，哪怕魏生凡当了叛徒，她也能脱身。
    胡孝民沉吟道：“要钱，把赵主任喂饱，让手下的兄弟满意。”
    顾慧英有些不满地说：“还要让你高兴，是吧？”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相信中统不会让我白忙一场，虽然我要担天大的风险，又要两头受累，可有什么办法呢？两边都不能得罪，两边都要卖面子。”
    顾慧英嗤之以鼻地说：“有个具体数字没有？你的钱已经多得花不完了，真不知道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胡孝民淡淡地说道：“三十条大黄鱼，这是给别人的。至于我嘛，也不要什么钱，让焦一诚把你签字的那些账目抹平就可以了。”
    顾慧英借着去支钱，经常与焦一诚接头。他们接头就接头，每次顾慧英都要支走一笔钱，虽说都用在了上面，可胡孝民是吃不得亏的，既然是焦一诚交给顾慧英的，就得让他补回来。
    顾慧英瞪眼咋舌：“三十条大黄鱼？！”
    胡孝民摆了摆手：“这还只是魏生凡的价格，彭准是熟人，这次就算白送。现在魏生凡在外面的安全房，还可以想办法。如果他进了76号，这个价格可能还得翻倍，而且，也未必能放得出来了。”
    他的意思很明确，这个价格不议，而且中统还占尽了便宜。
    顾慧英喃喃地说：“也不知道焦一诚会不会接受。”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一个魏生凡么？再让重庆派一个就是嘛要，大不了魏生凡把什么都招出来，让上海潜伏组全军覆没呗。”
    顾慧英问：“魏生凡现在招了么？”
    如果魏生凡什么都招了，再花这么大的代价去救人，实在没含义。
    胡孝民笑了笑，嗤之以鼻地说：“我们先抓了彭准，再把彭准的身份接到魏生凡，到目前为止，魏生凡还以为他是住在中统安排的地方。从这一点看，这个中统上海潜伏组长，能力很一般。”
    听到胡孝民的话，顾慧英大大松了口气。显然，魏生凡是无意间告诉了情报处什么。回门计划的真正内容，胡孝民肯定是不知道的。
    她现在亟需见魏生凡一面，并且与重庆联系，更改回门计划的内容。
    顾慧英很后悔，让回门计划知道的人太多了。任何事情，只要晓得的人一多，想保密就不可能了。张三不说，李四也会无意间说出去的。
    第二天上午，顾慧英很跟着胡孝民去情报处。到情报处后，她借机去了趟看守所。果然如胡孝民所言，魏生凡和彭准都没在，昨天情报处根本就没送新的犯人过去。
    顾慧英又找情报处的人询问，结果所有人都守口如瓶。胡孝民把真正知情者都派了出去，留在情报处的，都不知道事情原委。

第七百三十五章 吃人嘴短
    顾慧英没办法，只好去五福公司找焦一诚商量，她也只能找焦一诚商量。
    焦一诚自从昨晚见了胡孝民后，一直没有闭眼，整个人焦虑，他几乎发动所有关系，既没找到彭准，更没找到魏生凡。
    此时见到顾慧英，就像见到救星似的：“怎么样？”
    顾慧英伸出三根手指头：“人都在胡孝民手里，他开价三十根大黄鱼，再把我在这里支的钱抹掉。”
    焦一诚目瞪口呆：“三十根大黄鱼？”
    胡孝民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三十根大黄鱼，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多少钱吗？
    顾慧英说道：“这还是友情价，把我去的钱抹掉，才是他赚到手的。”
    焦一诚长长地叹了口气：“唉”
    顾慧英每次来支钱，都不是小数。当时他以为，反正是从胡孝民的分红里扣，顾慧英一千，他就敢给一万。哪想到，现在胡孝民要把这笔钱抹掉，也就是说，得他自己垫。
    顾慧英见焦一诚笑容满面，试探着说：“要不，我跟他砍砍价？”
    焦一诚苦笑着说：“你家那位，别人不清楚，你还不了解么？没用的，我去准备钱。”
    顾慧英很是惭愧：“这件事我是真不知情。”
    最近她确实忙着替弄物资，并没注意胡孝民的行为。而在焦一诚看来，好像是他们夫妻，一起诓中统经费似的。
    焦一诚突然问：“对了，胡孝民说的回门计划是怎么回事？”
    显然，这是中统的一个计划，胡孝民知道了，自己却不知道。
    顾慧英迟疑着说：“这个我要请示上峰之后才能跟你说。”
    焦一诚眼中露出失望之色：“好吧。我去准备钱，你等会让胡处长过来一趟。”
    胡孝民知道，顾慧英也知道，就他娘的自己不知道。要知道，他是上海潜伏组的副组长呢，这算什么狗屁副组长？
    顾慧英说道：“他恐怕不会过来，得你去找他。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九风茶楼。”
    焦一诚真想骂娘了，明明是胡孝民要敲诈，还让自己送过去。陪着笑脸，送着巨款，这些钱就算赚得轻松，可一次就是三十根大黄鱼，他心里也受不了。
    胡孝民此时还真不在九风茶楼，他先去扬子饭店陪魏生凡聊天。同时，中午还带着魏生凡去大三元吃了顿饭。两人都化了装，出入都坐汽车，一路上倒也没出什么意外。
    胡孝民与魏生凡吃了一次饭后，与魏生凡的关系近了很多：“魏组长，你想见什么人，可以开个名单给我，合适的时候，我可以给你们安排见面。”
    魏生凡摆了摆手：“不急，那些人可见可不见。彭准，以后不要再喊我组长，叫魏先生。”
    喊“组长”习惯了，以后不经意间突然喊出来，会坏大事。“魏生凡”其实也是他的化名，作为一名职业特工，他不知道用过多少化名。
    胡孝民诚挚地说道：“是，魏先生。”
    魏生凡今天在大三元吃了一顿，还喝了二十年的汾酒，话也多了些：“你为人谨慎，做事稳妥，以后的工作，还有很多借重你的地方。”
    胡孝民连忙站起来，信誓旦旦地说：“属下愿意誓死追随魏先生。”
    作为一个戴着面具，潜伏在特工总部快两年的地下党，胡孝民的演技早就炉火纯青。在76号，没有好的演技真不行。电影明星没演好戏，最多费点胶片，重新来过就是。戏台上的角儿没唱好，大不了被人喝倒彩，胡孝民要是没演好，可不是费钱丢脸的事，那可得丢命！
    胡孝民的话诚挚而坚定，魏生凡多喝了两杯，情绪容易流露，竟然被胡孝民感动了。
    魏生凡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微笑着说道：“以后大家就是自己兄弟。”
    胡孝民诚恳地说：“多谢组座栽培。”
    中统潜伏组总共才那么几个人，喊魏生凡“组座”，确实有些过分。但这话听在魏生凡耳里，却很受用。
    魏生凡说道：“明天我再给重庆发报，替你申请军衔。”
    胡孝民“欣喜若狂”，激动地说：“多谢组座，明天白天我过来不方便，今天能否把电码给我？”
    他来找魏生凡，最重要的是想再让魏生凡发次报。仅凭一次的电码，无法确定中统的密码规律。
    昨天是编码加七，下次发报，会不会换了呢？如果按照之前的密码，只要一次，重庆就知道密码被破译了。
    魏生凡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说道：“那行，我把电码编好，明天晚上八点半准时发出。我与重庆，每隔一天联络一次。”
    胡孝民连忙说道：“辛苦组座了。”
    魏生凡此时酒有些上头，可吃人的嘴短，刚才说要申请军衔，明天“彭准”又没时间，就算头昏也只能坚定：“编电码是个细致的工作，我来拟电，你来学习译电如何？”
    胡孝民忙不迭地说：“愿意替组座分忧。”
    魏生凡拿出那本孙中山先生遗言，亲口说出了密码本的最后一道密码：“这是密码本，电码就是页数加行再加列，最后每个电码再加七。”
    胡孝民离开扬子饭店时，心情是澎湃的，当魏生凡说出密码本的秘密时，魏生凡对他而言就没用了。
    下午，胡孝民才到九风茶楼，春三马上迎了出来：“处座，五福公司的焦一诚在包厢等两个小时了。”
    胡孝民叮嘱道：“好，你泡壶普洱上来，我醒醒酒。”
    春三一溜烟就走了：“马上来。”
    对胡孝民的命令，他是坚定不移的执行到底。
    焦一诚看到胡孝民走进包厢，懒洋洋地说道：“胡处长，现在要见你一面还真是难。”
    胡孝民随口说道：“没办法，中午在大三元陪魏生凡吃了顿饭。”
    听到“魏生凡”这三个字，焦一诚满腹的怨气一下子消散了，他是来找胡孝民救人的，不要说等两个小时，就算让他等两天，也是没办法的。
    焦一诚的声音马上低了下来：“魏先生还好吧？”
    他怎么也想不到，胡孝民竟然会陪魏生凡吃饭，还是在大三元那种地方。
    这个胡孝民，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ps:感谢书友“大叔爱旅游”一次一次的宠幸

第七百三十六章 调换
    不管胡孝民葫芦里卖什么药，焦一诚都必须先把魏生凡弄出来再说。他这次没带锦盒，而是拿着一个皮包，打开之后，里面装满了金条。
    胡孝民在看到几十根大黄鱼时，眼睛顿时变得明亮起来，就跟家里的灯泡似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金条，吞咽着口水：“你这皮包的质量还行，几十斤的东西，竟然没破。”
    焦一诚心里对胡孝民很是鄙夷不屑，脸上却不能表露出来，只是将皮包的拉链拉起，淡淡地问：“什么时候能放人？”
    他才不相信胡孝民只想抹掉顾慧英支钱的账目，第一次与胡孝民打交道时，他就明白，这是个贪得无厌之人。
    这三十根金条，有一条能送给赵仕君就不错了。
    不得不说，焦一诚对胡孝民还是蛮了解的，赵仕君确实只能拿到十根大黄鱼。
    胡孝民把皮包拉到自己身边，随口问道：“很快。老焦，你跟魏生凡认识吗？”
    焦一诚摇了摇头：“不认识。”
    胡孝民问：“上海有认识他的人吗？”
    他让魏生凡把想见的人列个名单，魏生凡并没有给他。魏生凡把密码本都给了他，都没把名单给他，应该不是不相信他，而是魏生凡上海认识的人有限。或许，他想见的人，还需要焦一诚安排。
    焦一诚不满地说：“不知道，胡处长，就没必要从我嘴里套情报了吧？”
    钱也给了，就不要再用这种手段了吧？胡孝民才当了两年特工，在他面前就是个小娃娃。要不是机缘巧合进了76号，胡孝民现在到五福公司当差，他都未必会要。
    胡孝民嬉笑着说：“只是闲聊几句，咱们还是朋友嘛。你可不要对我有什么意见，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魏生凡现在不在宪兵队，也是在76号。我让他住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对得起你了吧？”
    焦一诚突然问：“胡处长，我能问个问题吗？”
    胡孝民说得也有道理，如果魏生凡落到别人手里，恐怕已经用刑了。虽说胡孝民留着魏生凡是为了钱，但要不是他有这份贪心，魏生凡现在生死难料。
    胡孝民不置可否地说：“先说说看。”
    焦一诚问：“你们是怎么知道魏生凡要来上海的？”
    胡孝民不置可否地说：“这个嘛”
    焦一诚知道胡孝民的规矩，不见兔子不撒鹰：“明白。”
    焦一诚掏出支票薄，很快写了一张支票递给胡孝民。一千元，他相信足够买这条情报了。
    胡孝民看了一眼支票，马上把支票收了起来：“特工总部电务室破译了中统的电报。”
    焦一诚问：“胡处长，什么时候能接人？”
    胡孝民提起皮包，感受到一下几十斤带来的分量，这才沉吟道：“明天晚上如何？白天太明显，魏先生也没受委屈，他现在住的地方并不差，我的人也没限制他太大的自由。而且，他中午喝了不少，估计要睡到晚上了。而我也得回去睡会，明天再办相关手续。”
    魏生凡对他非常信任，为了不浪费不份信任，他已经有了一个计划。顾慧英竟然敢用回门计划打入，那也让中统尝尝自己的改良版回门计划。
    焦一诚没有多想：“好吧，明天晚上我准时来接人。”
    魏生凡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胡孝民是情报处长，上面还有个赵仕君呢？不把皮包里的金条送出去，释放魏生凡的手续也办不下来。
    焦一诚并不知道，胡孝民故意拖延了一天，为的就是执行自己的计划。
    要不是想着焦一诚的金条，他从扬子饭店离开后，就直奔极司菲尔路76号了。
    提着沉甸甸的皮包，胡孝民走的速度并不慢，皮包虽重，可里面是装的是金条，哪怕再来三十斤，他也拎得飞起。
    到车上后，胡孝民先拿出二十根大黄鱼，这些钱就当是中统的回门计划对自己的补偿吧。
    胡孝民提着轻了三分之二的皮包，健步如飞地走到赵仕君的办公室：“部长。”
    赵仕君望着胡孝民手里的皮包，急切地问：“怎么样，谈妥了吧？”
    胡孝民把包皮递给赵仕君：“谈妥了，明天晚上放人。但是，我与魏生凡的进展也很顺利，所以，我想向部长借一个人。”
    赵仕君接过皮包，打开一看，里面摆放着十根金灿灿的金条时，目光全部被吸引过去了：“哦，借什么人？”
    胡孝民沉声说道：“不能是76号的人，要是中统过来的，三十多岁，男性，不能与原来上海市党部有关系。”
    他的要求其实只有两个：熟悉中统，年纪与魏生凡差不多，顾慧英和焦一诚都是不认识。
    赵仕君诧异地说：“这是什么条件？”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知道魏生凡并不认识焦一诚，而且魏生凡把人当成了彭准，还把他的密码本也给了我。所以我想，找个人取代魏生凡，把中统上海潜伏组控制在我们手里。”
    赵仕君眼神一亮：“取代魏生凡？”
    胡孝民说道：“此事只能部长和我知道，另外再让那个魏生凡知道。”
    第二天下午，极司菲尔路55号住进了一个神秘的男子，就住在五福公司彭准的隔壁。他年约三十多岁，穿着西装，精神疲惫。
    已经住了两天的彭准很好奇，一问之下才发现，对方竟然是自己要接的客人：魏生凡。
    彭准得知魏生凡的身份后，一脸的愧疚：“魏先生，实在对不住，没能接到你。”
    “魏生凡”拍了拍彭准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们今天晚上就能出去了。胡孝民告诉我，焦一诚已经跟他沟通了。”
    “魏生凡”真名沈爱平，是特工总部南京区的情报人员，各方面都符合胡孝民的要求，今天一大早就坐火车，刚到上海就被送到招待所了。
    在路上，沈爱平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任务，以“魏生凡”的身份与中统的人打交道。刚开始他觉得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听了胡孝民的计划后，觉得任务其实挺轻松的。
    晚上七时许，焦一诚亲自开车到极司菲尔路55号，接走了“魏生凡”和彭准。

第七百三十七章 出成绩
    两个小时之后，胡孝民到了扬子饭店207房间。刚到魏生凡时，胡孝民神色“慌张”。
    魏生凡接过“彭准”的电，问：“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心有余悸地说：“魏先生，我感觉身后有尾巴，估计是从五福公司一路跟过来的。甩掉之后才来这里，但我还是建议，今天晚上你就搬走。”
    “什么？”
    魏生凡马上走到窗口，拉开窗帘的一角，警惕地看着外面，刚看了一眼，脸色一变。
    胡孝民故意走到窗口，惊讶地问：“出什么事了？”
    “开门！开门！”
    魏生凡还没说话，门外就响起了范桂荣的吼叫声。
    胡孝民连忙说道：“魏先生，你赶紧走，我来应付他们。”
    魏生凡此时也顾不上客气，拉开窗户就准备从二楼跳下去。
    然而，看到这么高，他又犹豫了。
    “砰！”
    房门被一脚踢开，魏生凡不再犹豫，闭着眼睛一跃而下。
    “啊呦！”
    魏生凡发生一声惨叫，脚崴了。
    胡孝民站在窗口，“义正词严”地说：“你们是什么人？私闯房门，我要叫巡捕了。告诉你们，我可是五福公司的人。”
    魏生凡在下面听到“彭准”的声音后，很是欣慰，强忍着痛，一瘸一拐的朝着三马路的方向跑去。此时的魏生凡，也不分东南西北，只要能离开这是非之地就行。
    然而，刚走几步，他就看到前面站着两个黑影，还没开口，就听有人发出一声冷哼：“带走！”
    207范桂荣站在胡孝民身边，望着魏生凡被带走，不解地问：“处座，你们不是交流得好好的，为何突然要抓呢？”
    胡孝民沉吟道：“当然是因为他已经不宜在外面了，回去后先送优待室，不合作就扔到看守所，记住，一定要单独关押，绝对保密。在76号，不要给他用魏生凡的名字，也不说是从重庆来的，甚至都不要提是中统的人，就说他是化界的。另外，把房间所有的行李全部带走，连毛巾和牙刷和一张纸片都不要放过，全部放到我车上。”
    他这样的安排，其实都是为了防着顾慧英。
    这个偷梁换柱的计划，胡孝民向赵仕君汇报了一个大概，具体计划由他实施。有些情况，胡孝民也故意没报告，比如说他向重庆问起回门计划的事，还有顾慧英的身份。
    胡孝民早就给顾慧英准备了一份机密档案，派她打入中统上海潜伏组。魏生凡来上海的情况，除了电务室赵晓红破译了电报外，顾慧英也“提供”了情报。
    赵仕君当时被黄金吸引，没怎么听胡孝民的报告，没有追问，反正偷梁换柱计划由胡孝民执行，他不管过程，只要知道结果就行。
    沈爱平以“魏生凡”的身份被焦一诚接走后，直接带他到中央旅社，先送他到早开好的房间洗澡换衣服。
    彭准与焦一诚在中央旅社下面大堂等着，此时彭准才有机会说话：“焦先生，实在对不住，事情办砸了。”
    焦一诚摆了摆手，淡淡地说：“这不关你的事，特工总部早就得到了消息。可恨的是，有人只想要钱，一点也不讲交情。”
    彭准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行动，没有经验也是正常的。可恨的是，胡孝民明明提前知道了消息，却不通知一声，太不够朋友了。拿到了魏生凡后，又狮子大开口，这样的人太恶心了。
    彭准听出了焦一诚的怨气，马上说道：“焦先生说的是胡孝民吧？他见到我之后，直接让人把我送到了招待所。”
    焦一诚叹息着说：“这次也让魏先生受苦了。”
    他现在很担心，魏生凡出来后，一封电报打到重庆，自己没能积极营救，到时候此事得由他负责。
    “魏生凡”下楼后，焦一诚陪着去了中央旅社最好的包厢。
    焦一诚给沈爱平倒了杯酒，诚惶诚恐地说：“魏先生受苦了。”
    “魏生凡”刚到上海就被捕，他派去接应的人，还先一步被特工总部带走。
    沈爱平安慰道：“情报泄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也不必自责，此事我自不会向总部报告，就算以后有人报告，你也只有营救之功，绝无怠慢之过。”
    “多谢组长体谅下属。”
    焦一诚大喜过望，如果魏生凡不向总部报告，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那就太好了。
    沈爱平缓缓地说：“但此事我们要引以为戒，以后在工作中，一定要小心谨慎。你常与特工总部的人来往，我看咱们之间还是少见面为好。我会自行找个住处，以后有事由彭准交通，或者我们用电话联系。另外，给我准备一部电台，我要直接与总部联络。”
    用别人的身份“担任”中统上海潜伏组的组长，刚开始听到偷梁换柱计划时，他很是忐忑，这要是被发现，还有活路吗？
    然而，听了胡孝民的计划后，他觉得这个潜伏组长还是很容易当的。单独居住一处，控制与重庆的联系通道，减少与焦一诚等人接触的机会，深居简出，谁能知道他是个冒牌货？
    焦一诚说道：“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旁边的久安里，是个单独的院子，有前后门，交通便利，环境清静，房子有电话，可方便随时联系。”
    中央旅社就在五马路，这里离五福公司也不远，再把魏生凡安排到附近，也便于联络。
    沈爱平说道：“有心了。另外，我的行李，能不能想办法拿回来？最新的电台密码本，就放在行李里，很重要。”
    焦一诚说道：“没有问题。”
    “魏生凡”的安排，在他看来，实在再妥当不过。他暗想，在“魏生凡”的领导下，上海潜伏小组的工作，很快就会干出成绩。
    第二天，焦一诚与胡孝民联系，又开了一张一千元的支票，才“买”回了魏生凡的行李。看到行李就在胡孝民车上，焦一诚暗骂了一句：死要钱的王八蛋！
    按照“魏生凡”的交待，五马路久安里的住处，没有特殊情况，中统上海潜伏组的人不能去。要见面，得提前预约，还得约在外面。
    这样，久安里的住处，就成了沈爱平与胡孝民接头的绝佳地点。

第七百三十八章 你来我往
    焦一诚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精心替组长“魏生凡”安排的住处，竟然是为别人作嫁衣。
    下午，胡孝民坐着人力车到了中央旅社旁边的湖北路，再从湖北路绕一圈，才到五马路的久安里。
    “咚咚，咚！”
    听到两轻一重的敲门声，沈爱平知道是胡孝民来了。他的住处装了电话，胡孝民提前打过电话。
    “这里环境不错嘛。”
    胡孝民走进房子，看到前面有个小院子，里面很大，有两层，二楼有两个房间，还有个阁楼，焦一诚送来的电台就放在那里。
    沈爱平微笑着说：“胡处长请喝茶，这是焦一诚送来的上好的碧螺春。”
    他现在吃着中统的，住着中统的，喝着中统的，用的也都是中统的。就算每个月的薪水，也是中统给他发。
    焦一诚在五福公司有股份，每个月也不会少了他的那一份。沈爱平现在才发现，来上海实在太明智了。
    胡孝民接过茶，笑吟吟地说：“看来魏组长已经正式上任了。”
    沈爱平笑道：“在胡处长的巧妙安排下，他们丝毫没有怀疑。”
    胡孝民说道：“你现在是代替真正的魏生凡，只需要把焦一诚的请示转达给我就行。目前你的任务是吃好睡好，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与焦一诚和彭准少联系少见面。还有顾慧英，你知道她的身份，她可不知道你的身份。记住，你们之间绝对不能发生横向联络。你们的任务，是控制这支仅存的中统地下组织，不让他们给我们添乱，同时趁机获取中统的资源，包括经费、情报、物资等等。”
    沈爱平拿出一份资料：“请胡处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这是焦一诚送来的工作汇报，想让我替他在总部美言几句。”
    胡孝民拿出一个密码本递给沈爱平：“好，交给我就行了。另外，你的电台也要调试好，随时保持可通讯状态。这是与76号电务室的联络密码，需要的时候，可以直接用电台联络。”
    至于魏生凡的密码本，他并没有收缴，但也没告诉沈爱平。就让沈爱平把孙中山先生遗言当成爱国教育读本吧，身为中统人员，平常确实可以多读读这本书。
    回门计划，胡孝民暂时也没跟沈爱平说起。饭要一口一口吃，任务要一点一点的完成。一下子给他太多任务，沈爱平也未必完成得了。
    按照目前的情况，沈爱平与顾慧英之间，短期内也不会见面。
    偷梁换柱计划要怎么进行，还有一个人的态度很重要，那就是已经送到76号优待室的魏生凡。
    如果真魏生凡愿意与76号配合，那就简单了，让他成为沈爱平的幕后就行了。然而，令胡孝民没想到的是，魏生凡到76号后，并不愿意与特工总部配合。
    胡孝民也没客气，让人把他关到看守所。在看守所，魏生凡的待遇很好，单独关押，也不对他用刑，也不提审，也没有人来见他，就好像他是看守所的客人一样。
    就算有人来看守所查，也没有“魏生凡”这个人。在76号，魏生凡用的根本就不是本名，他此时姓“吴”，与“无”同音的吴。
    到看守所后的第二天，胡孝民带着一床被褥，提着一个食盒来看他了。
    “魏先生。”
    胡孝民让看守打开了门，走进了这间单人牢房。
    虽然只住了一个人，但里面还是散发着阵阵腐烂发臭的味道，牢房除了地上一堆干稻草外，什么都没有。胡孝民带来的饭菜，只能摆在地上。
    魏生凡正靠着墙壁休息，他每天什么都不能做，除了睡觉还是睡觉。可稻草很薄，身上又脏又痒，随便在肚皮一擦，能滚起一团黄豆大的污垢。
    听到胡孝民的声音，又闻着一股垂涎欲滴肉香，魏生凡迅速转过来。看到地上摆着一碗红烧肉，他连筷子都不愿意拿，用手指夹起一块就塞到了嘴里。
    自从到76号后，他在优待室为了表明气节，一点东西没吃。到看守所后，想吃却吃不到了。虽然只有两天没吃东西，可他感觉饿了两年一样。
    胡孝民给魏生凡倒了杯酒：“还给你带了酒，你先喝点。”
    “你出去了？”
    吃了个半饱后，魏生凡才开始注意形象，两只手指轻轻夹着酒杯，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完，显得很有惬意。
    人一旦真的饿了，就没什么礼仪廉耻可讲了。能吃饱还能吃好，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胡孝民安慰道：“我是五福公司的人，焦先生使了点钱，他们又没找到证据，就把我放了。魏先生，焦先生正在积极奔走，他让我转告，请务必坚持，你很快就能出去。”
    魏生凡大义凛然地说：“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赵仕君还亲自劝过我，可我怎么会当汉奸呢？我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绝不与汉奸为伍。”
    胡孝民又拿出一包烟，递给魏生凡：“焦先生说了，你虽在里面，依然是组长。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还是由我担任交通和报务。”
    魏生凡连忙撕开烟，抽出一支后，意味深长地说：“小彭啊，给烟不给火，心里没有我啊。”
    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哪怕吃得差点他也能忍受，可如果不能抽烟，实在受不了。要是能再看看报纸，写写字，再来几本书，他能把76号的看守所坐穿。
    胡孝民连忙递上一盒火柴：“失礼了。”
    等魏生凡抽上烟后，胡孝民将焦一诚写的工作汇报递了过去：“这是焦先生写的近期工作总结，希望魏先生能给总部发报。”
    魏生凡疑惑地说：“你自己不就可以发报么？”
    胡孝民指了指外面，轻声说道：“我说密码本在魏先生的脑袋里存着，只有你才能与总部联络。我们的电台不能使用了，密码被他们破了。”
    魏生凡感动地说：“小彭，我没看错你啊。出去之后，要给你连升三级，以后你就是我的副组长。”
    “彭准”明明拿到了密码本，潜伏组也可以撇开自己，可彭准没这么干，他确实非常感动。

第七百三十九章 见面
    如果魏生凡知道，他现在遭受的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位“彭准”所赐，恐怕他会扑上去一口死死咬着胡孝民的脖子。
    魏生凡在牢房里看了焦一诚的报告后，亲自拟了条电报。胡孝民再把他的电改动、润色之后再发给重庆。
    胡孝民之所以费这么大的心机，就是想让魏生凡再贡献余热。谁知道魏生凡与重庆之间，会不会有其他暗语呢？而且，他也得掌握魏生凡发电报的语气，为以后彻底抛弃魏生凡作准备。
    中统上海潜伏组，通过冒牌的“魏生凡”，与76号看守所内的真正魏生凡，又开始运转起来。
    外面的冒牌魏生凡，只起一个传声筒的作用。他接收到的情报，通过胡孝民处理，需要真正魏生凡了解的，胡孝民会去趟看守所，拿到魏生凡的意见后，再决定如何与重庆发报。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这个看似复杂的偷梁换柱计划，执行得越来越顺畅。只要沈爱平不与焦一诚和彭准见面，或者尽量少见面，他暴露的几率就无限接零。
    而看守所的魏生凡这边，每隔一天就能享受一顿胡孝民提供的大餐，加上每次还给他带一包香烟，胡孝民又给他找了两本书，让魏生凡能勉强支撑着。
    刚刚吃完一顿好的，魏生凡就盼着下一顿快点来。看守所的饭菜，真不是人吃的。他甚至怀疑，这些给猪吃，猪都未必会吃。发霉的大米，挂着菜虫的烂菜叶，所谓的稀饭，表面跟镜子一样，稀得能当镜子使用。
    特别是刚吃过胡孝民提供的大鱼大肉，魏生凡对看守所的饭菜更是不屑一顾。他几乎每两天才吃一顿，一顿顶两天。
    魏生凡到上海的消息，顾慧英是知道的，但她一心扑在地下党的工作中，并没想到，魏生凡会出事，还被胡孝民掉了包。
    得知魏生凡被营救出来后，顾慧英侧面打探了消息，胡孝民当时根本没关押魏生凡，而是把他放在扬子饭店，派人暗中监视罢了。
    直到她把消息透露给焦一诚后，胡孝民才主动现身，挟迫魏生凡去大三元吃了顿饭。
    胡孝民的主动，让顾慧英很是怀疑。如果胡孝民真是地下党，中统的上海潜伏组长，应该是他盟友，怎么能如此对待呢？如果赵仕君不松口，他怎么跟上级交待？
    在她看来，胡孝民身上又多了一层迷雾。
    焦一诚听着顾慧英的报告后，脸上露出后怕的神情：“胡孝民应该是想从魏先生身上找到更多的线索，还好，魏先生没有上当。”
    他对胡孝民真是受够了，每个季度分关五福公司的红利不说，还要想尽千方百计对付中统。之前胡孝民也就是贪点财，对中统的行动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现在已经快走到中统的对立面了。
    顾慧英沉吟道：“我想跟魏先生见一面。”
    回门计划不好跟焦一诚说，但魏生凡是知道的。
    焦一诚说：“可以，我给你预约。”
    魏生凡的住处他是知道的，但他不能直接带顾慧英过去。
    魏生凡出过事后，变得异常谨慎。没有特殊事情，他们都不能见面。他与魏生凡一般是电话联络，或者通过彭准传送情报。
    就算是彭准要与魏生凡见面，也不去久安里，而是在外面，甚至就是在马路上，交接完情报，两人马上分开，就像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
    魏生凡接到焦一诚的电话后，刚挂了电话，马上给胡孝民也打了个电话，跟他说起了此事。
    “晚上一起喝一杯？”
    因为电话都要通过接线生，胡孝民要求两人在电话里用暗语交流。所谓的“晚上一起喝一杯”，就是要重要的情况得见一面。
    一个小时之后，胡孝民到了久安里。当然，他的车子不会停到久安里，一般是停在中央旅社，再步行到久安里。或者走出中央旅社后，又坐车到湖北路绕一圈，再到久安里。
    “胡处长。”
    沈爱平就在后门等着，听到有人敲门后，马上就开了门。
    胡孝民粘着假胡须，穿着长衫，戴着眼镜和帽子，如果不注意的话，根本就认不出来。
    胡孝民进来后，顺手关上门，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沈爱平跟在胡孝民身后，轻声说道：“焦一诚打来电话，说顾慧英想跟我见一面。”
    如果是焦一诚或彭准想见他，都可以应付。但顾慧英也是特工总部派到中统潜伏组的人，与她怎么交流，得问胡孝民的意见。
    胡孝民说道：“我跟你说说顾慧英的情况，还有她正在经手的回门计划，你跟她谈话时，让她多汇报，你少说多听，记住就行。如果可以，让她写个工作汇报，看她是怎么应付你的。”
    胡孝民让沈爱平取代真正的魏生凡，其实就是为了这一刻。魏生凡没开口，问不到回门计划。既然真的不行，那就让假的上。
    胡孝民早就看过顾慧英的档案，与她生活近两年，对她的脾气性格清楚得很。就算是她的回门计划，胡孝民也能猜到一点。
    顾慧英苦心孤诣替工作，不就是想赢得的信任，获得更重要的工作吗？
    顾慧英已经潜伏在了特工总部，还想打入。如果让她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沈爱平说道：“好的。”
    胡孝民提了个建议：“另外，你可以把中统的经费大权抓在手里，从他们这里弄出来的经费，你个人可以拿五成。”
    沈爱平眼睛一亮：“五成？”
    胡孝民淡淡地说：“你让焦一诚把潜伏组的经费换成美元和金条，不要存到银行，由你亲自保管，他会同意的。”
    胡孝民走后，沈爱平给焦一诚回电，沈爱平让他安排与顾慧英见面的事宜。根据他的原则，不能在久安里见面，更不能在五福公司。最终焦一诚决定，在中央旅社开个房间，今天晚上就见面。
    另外，他还特别说起了潜伏组账目的问题。身为组长，沈爱平要求亲自掌握财政大权，让焦一诚把潜伏组的经费，尽量换成黄金和美元，以现金的形式送到他的住处。

第七百四十章 表面文章
    沈爱平的语气很强硬，说完之后，他心里都有点忑忑忐忐，生怕焦一诚会拒绝。
    焦一诚在五福公司的利润，都是潜伏组的利润。如果能拿来十万元，他就能得五万。
    不得不说，胡孝民太大方了。
    果然如胡孝民所料，焦一诚虽然有些不舍，却没有拒绝。“魏生凡”是上峰派来的新组长，说不定还有查账的任务呢。他要看账目，掌握潜伏组的经费，也情有可原。
    快下班的时候，顾慧英突然对胡孝民说：“晚上我要出去一趟。”
    漂亮的女人最擅长撒谎，语气平稳，一点都听不出来她今天晚上是要去见中统上海潜伏组的新组长。
    胡孝民随口说道：“没事，我可能也要晚点才回去。”
    胡孝民晚上会去久安里，等沈爱平回来后，第一时间知道他与顾慧英谈得怎么样。
    去久安里之前，胡孝民先去了趟看守所。跟往常一样，他提了一个食盒，带了瓶酒，还拿了包烟。
    为了方便与魏生凡交流，胡孝民让看守在牢房里加了张桌子，还有两条凳子。魏生凡可以坐在地上吃喝，胡孝民做不到。
    魏生凡见到胡孝民很是意外，一般来说，“彭准”都是白天过来，天都黑了，实在有些意外：“今天怎么晚上来了？”
    胡孝民一边摆着饭菜，还给魏生凡倒了杯酒，突然叹息着说：“魏先生，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生凡连忙说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但说无妨。”
    “彭准”给他准备的饭菜很丰盛，他夹了块二指宽的扣肉塞到嘴里，大口嚼着，一脸的满足。
    胡孝民轻轻一叹：“原本这事，我是不应该说的。可我是您的人，一心只想为党国效忠，遇到这种事，不吐不快。我发现，焦一诚中饱私囊，组里的经费，不知道被他贪污了多少。”
    魏生凡蹙起眉头：“什么？”
    他能不能出去，要看焦一诚在外面活动的情况。自己能不能吃上肉喝上酒，也要看焦一诚。如果这个时候计较焦一诚贪污之事，自己在这里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胡孝民叹了口气，用彭准的口吻说道：“其实，焦一诚与特工总部的关系不错，想捞你出去，无非就是花点钱的事。每次我提起营救之事，他都说在动作。昨天胡孝民到五福公司，我问起此事，你猜胡孝民怎么回答？他说并无此事。”
    魏生凡突然感觉嘴里的肉不香了，放下筷子，瞪着胡孝民问：“你是说焦一诚故意不救我出去？”
    胡孝民重重地叹息一声：“你在里面，焦一诚这个副组长就是组长。你出去了，他这个副组长就成了副组长。到时候大权旁落，谁都不愿意啊。”
    魏生凡说道：“这个混蛋！我要向重庆举报他。”
    胡孝民无声地笑了，其实举报焦一诚贪污，他自己就能发报。毕竟密码有了，电台也有。可如何行，他需要魏生凡打个底稿，再在这个底稿的基础上修改。
    胡孝民没想模仿魏生凡的行，毕竟，这种事瞒不了多久。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身边还有这么一个精明的顾慧英。
    他相信，最多半个月，甚至再过天，顾慧英就有可能察觉。一旦引起她的怀疑，再多的掩饰都是徒劳。
    在延年坊7号向重庆发了报后，胡孝民才去了久安里。看到房子里没开灯，他知道沈爱平还没回来。
    等了约半个小时，才看到沈爱平的身影。他走路时很谨慎，靠着一侧墙壁，一边走还不时回首张望，生怕后面有“尾巴”。
    “谁？”
    快到门口时，沈爱平突然看到一个黑影，黑得他寒毛倒立。
    胡孝民轻声说道：“是我。”
    他早看清了沈爱平的身影，否则也不会现身。
    这个时候已经很晚，就算有路灯，沈爱平的相貌也看不真切。胡孝民是凭着对沈爱平走路时的姿态和身形的熟悉，判断来的就是沈爱平。
    沈爱平听出胡孝民的声音，悄然打开门，与胡孝民一起进了房间。
    进屋后，沈爱平拿出一份材料递给胡孝民：“这是顾慧英写的汇报材料，她早就准备好了。”
    他很怀疑，胡孝民已经告之了顾慧英自己的身份。要不然，顾慧英怎么会在这样的准备呢？
    胡孝民接过材料，一目十行地看着：“好，我看看。”
    顾慧英在材料里说到了回门计划，而且说得很详细，这是一个针对的计划。她怀疑胡孝民是，想通过胡孝民接近，一旦赢得的信任，就要举报胡孝民，对胡孝民取而代之。
    沈爱平说道：“胡处长，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没必要搞这些表面章。”
    顾慧英这是把自己当傻子嘛，编造胡孝民是来迷惑自己。如果胡孝民是，自己这个假“魏生凡”能出现吗？
    胡孝民问：“有些表面章还是要做的。对了，你跟焦一诚说起经费的事了吗？”
    沈爱平说道：“他答应了，说这两天就送过来。”
    胡孝民说道：“你要看看账目，也要侧面问问彭准，看焦一诚有没有贪污。上官上任，不来几把火，他们会信服你？潜伏组的钱，能拿得安稳？”
    沈爱平问：“一切听胡处长安排就是，你觉得潜伏组能有多少经费？”
    胡孝民随口说道：“一百万可能没有，五十万应该有的。怎么啦？放心，这个任务结束后，你这辈子都不缺钱花了。”
    沈爱平听到胡孝民说出“五十万应该有的”时，感觉呼吸突然就发生了困难，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沈爱平结结巴巴地说：“胡胡处长，这个任务什么时候能结束？”
    胡孝民微笑着说：“你先拿到焦一诚贪污的证据，到时候向重庆揭发，而焦一诚恼羞成怒，向特工总部举报你，到时候你就能做回自己了。”
    这是一个钱途无限的任务，就算是胡孝民，差点都相信了。
    沈爱平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会拿到焦一诚贪污的证据。”
    胡孝民说道：“这是其一，最重要的是要拿到钱，没有钱，我们都白忙了。”

第七百四十一章 沉寂
    两天之后的下午，沈爱平给九风茶楼打了个电话，他激动的告诉胡孝民，“生意”成交，可以喝一杯。
    没到一个小时，化装之后的胡孝民，就出现在久安里沈爱平的住处。
    沈爱平见到胡孝民后，双手在空中挥动着，兴奋得手舞足蹈：“胡处长，成了！账本和经费都在这里，整整五万美元。”
    法币刚发生时，一美元约能兑换四法币。可这几年法币不断贬值，一美元能换十二至十五法币。也就是说，五万美元差不多相当七十万以上的法币。
    他可以分到二万五千美元，拿着这笔钱到美国，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胡孝民对钱不感兴趣：“我看看账本。”
    沈爱平犹豫着说：“胡处长，这钱”
    胡孝民不以为意地说：“你分就是。”
    沈爱平原本还有些担忧，胡孝民看到五万美元会不会后悔。看到胡孝民的态度，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胡孝民一边翻看着中统上海潜伏组的账本，随口问：“这两天你都做了些什么事？”
    沈爱平把箱子里的钱一叠一叠的拿出来，心里在轻声数着，嘴里的话根本没过大脑：“与顾慧英见了面后，就在家里等着焦一诚送钱。除了三顿饭，一直没出过门。”
    胡孝民低着头看账本，又问了一句：“你对顾慧英的回门计划怎么看？”
    沈爱平笑嘻嘻地说：“如果真能打入，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的宗旨是和平建国，只要是，哪怕与中统真的人生也未尝不可。”
    胡孝民拿着账本，走到沈爱平身后问：“你手里沾过的血吗？”
    沈爱平一边分着钱，漫不经心地说：“那是当然，上个月在南京，刚杀了个地下党。”
    身为特工总部的人，以前又是中统的人，手上怎么可能没沾过的血呢。
    胡孝民轻声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沈爱平正要说话，突然感觉脖子被一根细绳勒住。他连忙用双手去挡，可绳子的力量太过强大，他只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哪怕张着嘴，也吸不进气。
    “咔嚓！”
    沈爱平最后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声音，这是他后颈的一处脊柱骨断裂的声音。
    胡孝民望着沈爱平的尸体，淡淡地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之所以没从76号调人，除了因为担心被顾慧英认出来后，更是担心会在这个时候下不了手。毕竟就算是条狗，相处时间长了，都会有感情的。
    胡孝民在确认沈爱平已经死亡后，并没有急着离开。先将桌上的美元全部装进皮箱，沈爱平被财富迷住了双眼，五万美元也想分一半，也不想想有没有命花？
    装好钱后，胡孝民再仔细搜查着整间房子，同时将自己曾经留下的痕迹全部清除。在二楼的阁楼，他找到了电台，这是好东西，要带走。
    在沈爱平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把勃郎宁1910手枪，卧室的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一千美元三千法币和五千中储券，还有四根小黄鱼。
    显然，这些是焦一诚给沈爱平的“零花钱”，现在都便宜了胡孝民。
    五万美元，胡孝民送到了延年坊7号。这是他近年弄到的最大一笔钱，他不想分给任何人。而抽屉里的那些“零花钱”，在胡孝民看来，也确实是小钱了，他准备送给赵仕君。
    偷梁换柱计划，因为沈爱平的死，正式寿终正寝，他也得给赵仕君一个交待。
    胡孝民提着一个小袋子，连夜去了高洋房赵仕君的办公室，神色略有些慌张：“部长，出事了。我接到沈爱平的电话，晚上约在他那里见面，可到了之后发现门竟然是虚掩的，进去一看，人已经死在屋内，是被人勒死的。”
    赵仕君诧异地说：“被人勒死了？之前他跟你说了什么？”
    胡孝民叹息着说：“他在审焦一诚的账目，还查到焦一诚贪污，让焦一诚把潜伏组的经费全部交上来。他告诉我，焦一诚确实有贪污，也答应把潜伏组的经费交给他。今天晚上，我就是与沈爱平商量如何把焦一诚弄掉，这样的话，潜伏组就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中。哪想到，沈爱平竟然遭了毒手。”
    赵仕君喃喃地说：“你的意思，沈爱平死在焦一诚手里？”
    胡孝民把袋子里的一千美元、三千法币、五千中储券，还有四根小黄鱼摆到桌上，一边摆一边说：
    “部长，这是从沈爱平家里搜到的，还有把枪和一部电台放在车上。”
    赵仕君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这么多钱？”
    胡孝民说道：“这些钱就放在抽屉里，应该是焦一诚给他的零花钱。显然，凶手根本不是为了钱。枪放在枕头下没动，显然，沈爱平对凶手没有警惕心。沈爱平说他手里有中统上海潜伏组的账本，我找了一遍都没找到。”
    赵仕君看着桌上的钱，不由得有些妒忌：“零花钱？焦一诚真他娘的大方。”
    胡孝民说道：“不是焦一诚大方，而是手里确实有钱。五福公司每天都在赚钱，这些利润应该都是潜伏组的。如果沈爱平能拿到这笔钱，我相信至少有几万美元。”
    赵仕君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胡孝民笑了笑，将桌上的钱推到赵仕君面前：“这些既是焦一诚孝敬沈爱平的，我就借花献佛。沈爱平的枪和电台，我想留下，有备不时这需。另外，魏生凡的密码本可以交给电务室了，至于魏生凡嘛，他的替身死了，留着似乎没什么用了，拿他给沈爱平报仇吧。”
    偷梁换柱计划，本就是胡孝民想确定顾慧英的身份才弄出来的。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顾慧英的身份，还得了笔意外之财，对他来说，计划非常成功。
    赵仕君突然问：“有没有可能把魏生凡放出去，让他把焦一诚手里的钱弄出来？”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可能了，焦一诚认定的魏生凡已经死了。如果我们把魏生凡放出去，可能会弄巧成拙。毕竟，五福公司还需要重庆方面的照顾。”
    钱都已经在自己手里了，还怎么压榨焦一诚呢？现在要做的是收尾，把魏生凡也弄死，让一切归于沉寂。
    赵仕君点了点头：“好吧，这件事你去办。”

第七百四十二章 怎么办
    赵仕君对胡孝民的偷梁换柱计划，原本还是很看好的。刚开始也进展得很顺利，沈爱平成功骗过了彭准和焦一诚，魏生凡呢，也信任化名为“彭准”的胡孝民。
    沈爱平也进入潜伏组长的角色，竟然要查焦一诚的账目。焦一诚经手五福公司，每个月分到手的利润好几万，多的时候甚至有十几万，他能心甘情愿交出来？
    离开赵仕君的办公室后，胡孝民再次去了久安里。这次，他是处理沈爱平的尸体。
    原本，沈爱平的尸体应该交给他的亲人。可现在，沈爱平既然是“死”在焦一诚手里，抢了钱之后，焦一诚自然还得毁尸灭迹。
    没办法，胡孝民只好帮着焦一诚擦屁股，谁让他得了五万的好处呢？偷梁换柱计划是他制定的，最后的收尾工作，也必须他去弄。
    将自己车牌换掉，又精心化装后，胡孝民开着车子到了五马路附近的久安里，他直接把车子停在沈爱平的门口。用铁丝开了门后，径直将沈爱平的尸体背了出来。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甚至房间的灯都没打开。
    把尸体塞进汽车后，胡孝民把车子开到黄浦江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沈爱平的尸体连同一块石头，用张渔网绑好，推进了黄浦江里。
    “沈爱平，你虽死有余辜，最后还算干了件好事，你的抚恤金，我保证一分钱都不贪。”
    胡孝民望着湍急的江面，暗忖着说。
    第二天中午，胡孝民再次提着一个食盒去了看守所。这次他多带了一瓶酒，两瓶酒里都放了药，魏生凡喝了，不会那么痛苦。
    说到底，胡孝民也是个慈悲之人，哪怕他昨天亲自除掉了沈爱平。
    魏生凡看到胡孝民走进牢房，脸上堆满了笑容：“正想着今天你会不会还来，老远就闻着肉香了。”
    昨天晚上吃的那点东西，一个晚上早就空了，早上又饿了一顿，到中午时，肚子已经在咕咕叫。
    胡孝民给魏生凡摆着最后的午餐，又给他倒上送行酒，嘴里还不忘煽情，轻声叹息着说：“我在外面每次吃饭时就会想到您，您没吃好，我不管吃什么都食之无味。”
    魏生凡端起酒杯一口喝完，感慨万端地说：“如果我能出去，咱们一定是最好的搭档。”
    “彭准”虽没受过专业训练，可他表现出来的忠诚令他感动。在敌占区，这样的下属已经不多了。哪怕自己身陷囵囤，也没有放弃对自己的尊重。
    患难见真情，他到看守所后，什么都明白了。焦一诚是恨不得自己永远都不出去，只有“彭准”是真心帮助自己的。
    胡孝民又给魏生凡倒了杯酒，低声说道：“就算焦一诚不行动，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把您弄出去。”
    魏生凡把酒又一口喝完，很是欣慰地说：“好，好，很好。”
    这顿饭，魏生凡吃得很开心，两瓶酒基本上都喝完了。或许是因为心情太好，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已经吃过一顿，今天的菜魏生凡并没有完全吃完，往后一步，躺在稻草堆上就睡着了。
    胡孝民将饭菜和酒瓶拿走时，最后看了魏生凡一眼。虽然喝高了，魏生凡脸上依然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不出意外的话，魏生凡再也不会醒来了。
    焦一诚中午的时候，给“魏生凡”打了电话，然而，电话没人接。他有些担心，看了看时间，又觉得可能是出去吃饭了。
    五万美元，他原本想给开个户头，可“魏生凡”不同意，只要现金。他也没办法，特意去取了现金给送过去。
    焦一诚一直负责中统上海潜伏小组的财务，特别是与胡孝民合股搞了五福公司后，他经手的钱就多了起来。
    要说没贪污，那是不可能的。潜伏组的经费，是他赚来的，自己拿点又有什么呢？只要把账做平，没人能看得出来。
    之前章详庆当组长时，对他一直很信任，从来没查过账。“魏生凡”到上海后，他首先就送了美元、金条、法币和中储券，以表达自己的心意。
    哪想到，“魏生凡”不仅要看账本，还要潜伏组的经费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当时就有关系，“魏生凡”胃口很大。
    幸好，他早就有了准备，账本准备了两套，经得起审查的这套账本，早就把账做平了。只要不去清查五福公司的账目，不去审查他的家产，永远也看不出来。
    至于那五万美金，他确实很心疼，可也并没伤到他的根本。
    下午，焦一诚再给“魏生凡”打电话，依然没人接听。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把彭准叫来，让他去久安里一趟。
    结果彭准报告，家里没人。
    焦一诚虽然很疑虑，但并没让彭准强行闯入，他毕竟只是个副组长，对组长不能太不恭敬。
    或许，“魏生凡”是为了那钱。这么大一笔钱，谁都不会在家里放着。这么一想，他就心安了。
    到了晚上，焦一诚实在忍不住，亲自去了趟久安里。“魏生凡”只说不在他的住所接头，并没说不准他在久安里经过吧？
    然而，房子里并没有灯光。
    过了两个小时，焦一诚再回来时，依然没有灯光。
    他并不知道，这个时候，真正的魏生凡已经死了，死在76号的看守所，正被守卫像扔死狗一样扔到一辆卡车上，准备运到城外的乱坟岗埋掉。
    焦一诚再也忍不住，拿着一根铁丝打开了房门。当他进入房子后，四处寻找，没有找到人。
    难道是，搬家了？
    有了五万美元，也确实可以搬到别墅住了。这里虽然安全，但条件相对差了点。
    可搬家也得提前说一声吧？
    焦一诚很生气，蓦然，他看到了房间里的行李。没错，“魏生凡”的行李还在。可是人呢？
    再去翻抽屉、床底下、阁楼，电台、枪支、钱都没有。
    也就是说，魏生凡只带走了最重要的东西。
    焦一诚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他很想直接跟重庆联络，可他没有密码，原来的密码已经被76号破译。
    怎么办？
    凉拌！

第七百四十三章 锋芒
    顾慧英写的个人材料，胡孝民亲自送到了九如里5号。
    胡孝民诚恳地说：“刘书计，这件事我有很大的责任。”
    沈爱平之所以必须死，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钱，也是因为他知道了回门计划。
    至于焦一诚和顾慧英，要如何处理，得听组织意见。毕竟，重庆已经知道了回门计划，除掉他们并没什么用。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顾慧英并没有断定胡孝民的身份，她只是推测，胡孝民有共党的倾向。
    刘尧沉吟道：“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很欣慰，但我也说过，这件事的责任不在于你。组织对她考察过，如果要说责任，我更有责任。”
    谁能想到，顾慧英竟然会有这么大的阴谋呢？打入还只是她的第一步，一旦赢得组织信任，就要举报胡孝民，继而对胡孝民取而代之。
    这个计划想想都可怕，顾慧英早年间对很狂热，也认真学习过我党的书籍和资料。从她重新入党来看，她的目标很明确，目前根本没有任何异常。
    胡孝民苦笑着说：“要不是我，组织上不会考察她，也不会再发展她入党。”
    刘尧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安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要考虑的是如何善后，而不是一味的自责。自责能解决问题吗？只有事情解决后，再开展自我批评也不迟。”
    之前组织告诉胡孝民，在他身边有个“05”号情报员。顾慧英又很狡猾，连胡孝民也骗过去了，让胡孝民一直认为，她可能就是那个“05”号情报员。
    胡孝民诚恳地说道：“我希望组织能对顾慧英谨慎使用，或者让她自行脱党，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
    刘尧说道：“贺佐临报告，他与顾慧英每次接完头后，总感觉身后有尾巴。他怀疑，顾慧英已经准备动手。”
    胡孝民惊讶地说：“什么？”
    刘尧说道：“既然你不知道，那这个尾巴，应该是中统的人。顾慧英只与贺佐临打交道，觉得并不满足。”
    胡孝民眼中杀机隐现，沉声道：“我来处理这件事。”
    他刚把中统的魏生凡除掉，还坑了他们五万美元，不在乎再杀几个中统。如果顾慧英真要与人民为敌，他不会考虑个人情感。
    作为一名潜伏者，早就没有了个人的情感。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是他永恒的追求。
    既然顾慧英只是高度怀疑他是，并没有任何证据，那他就有办法让顾慧英改变想法。
    刘尧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不行。你可以提建议想方案，但不能具体执行。”
    胡孝民的身份很特殊，好不容易才潜伏在特工总部，应该让他发挥更大的作用。任何会给胡孝民带来危险的行为，都要尽量避免。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可以借用日伪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执行啊。”
    刘尧沉吟道：“这个先研究你的方案再说。另外，上级也有个任务给你。”
    胡孝民像是被打了一针肾上腺素一样，兴奋地问：“什么任务？”
    刘尧缓缓地说：“需要你与上海的德国人接触，最好是德国驻华使馆，或者能接触德国高层的人。这个任务，是周先生亲自布置的。”
    德国驻华大使馆虽在重庆，可大便和使馆的很多工作人员，却待在上海。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很令人惊奇的事情。
    德国与日本是盟友，汪即卿政府是日本人扶持的，可到目前为止，德国并不承认汪即卿政府，依然与重庆保持外交关系。
    这就很有趣了，但也给了胡孝民机会。
    胡孝民坚定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胡孝民曾经过去重庆，但没见过周先生。
    这个时代已经有很多人追星，比如说徐莱、黄一萍都是电影明星，在上海很多人都仰慕他们。
    胡孝民则不然，自从潜伏在特工总部后，他最钦佩的人就是我党的周先生。
    顾慧英晚上与胡孝民吃饭时，突然问了一句：“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胡孝民调侃道：“你在二科，又是副科长，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虽然内心对顾慧英万分警惕，可他脸上要保持着跟原来一样的情绪，包括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
    顾慧英是他介绍给组织的，她所造成的后果，必须由他来处理。
    胡孝民最需要做的，是消除顾慧英对自己的“误会”：他并不是，也不同情。之所以会给顾慧英这样的错觉，是因为他想讨好赵仕君，毕竟，家里有共党嫌疑的关寿楣，就是赵仕君塞进来的。
    顾慧英眨了眨圆圆那会说话的大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可我听说，你在执行一个特别的任务。”
    得知“魏生凡”失踪后，她也很吃惊。焦一诚很担心，五万美元不算什么，如果魏生凡再次落到胡孝民手里，那就麻烦了。
    胡孝民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不错。”
    顾慧英脸上又露出迷人的微笑，问了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问题：“与中统有关？”
    胡孝民又点了点头：“是的。”
    顾慧英再次施展魅力：“能说说吗？”
    胡孝民“正色”地说道：“我想知道魏生凡来上海的任务，会不会与特工总部作对？”
    他说这句话时，用足了感悟，在顾慧英听来，绝对发自肺腑。
    在外人看来，胡孝民与顾慧英此时像对情侣一样，一边吃着西餐，一边低声聊着天。顾慧英还时不时露出迷人的微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说着情话呢。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是在面对面的交锋。两人的每一句话，都暗藏锋芒，随时可能给对方致命一击。
    顾慧英突然问：“魏生凡落在你手里时，没说点什么吗？”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这个我可以对天发誓，他没说半句关于中统的事情。我本想引他行动，可他没上当。亲自陪他吃饭，也没得到回应。这位魏组长，对中统倒是很忠心。”
    顾慧英看着胡孝民的表情，没有再多问。她无法判断胡孝民的话是否真实，只能暂时放弃试探。

第七百四十四章 考察
    顾慧英以为，自己停下问题，两人暗中的交锋就算停止了。然而，胡孝民突然问了个令她措手不及的问题。
    胡孝民突然问：“焦一诚对我没意见吧？”
    顾慧英愣了一下：“他，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胡孝民一边熟练地切着牛排，又随口问了一句：“最近你很忙，要不要帮忙？”
    这句看似无心的话，是胡孝民精心准备的。看似关切，实则是告诉顾慧英，已经注意到了她的行为。
    顾慧英嫣然一笑：“都是些私事，我能处理好。”
    心里却暗暗警惕，胡孝民能抓魏生凡，不会对贺佐临下手吧？
    胡孝民叮嘱道：“那就好，最近外面不太平。”
    第二天上午，顾慧英与贺佐临接头时，她发现被跟踪了。不是焦一诚安排的人，而是范桂荣的手下。
    情报处的人，顾慧英都是认得的，她当作没发现。毕竟，作为一名内勤人员，她不能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
    只是，她没与贺佐临接头。
    做完头发后，顾慧英去了趟五福公司，继续支取胡孝民的分红。
    这个行为是正常的，毕竟，以她的薪水，不足以在上海随意购物和做头发，更加不能任意买进口的包包和香水，以及其他昂贵的化妆品。
    当然，现在她去五福公司，更主要的是与焦一诚见面，商量他们的工作。
    顾慧英知道范桂荣的手下不会到五福公司来，所有人都知道，特工总部的大佬，每个季度都要在五福公司分红的。
    “魏先生有消息了吗？”
    “没有，胡孝民那边有消息吗？”
    “他最近有些奇怪，今天，还派人跟踪了我。昨天晚上，还问起你是否对他有意见？”
    “我对他快忍无可忍了，如果他再有下次，我会向南京或日本人举报。与其被他不断敲诈，不如一拍两散。”
    “看来他是感觉到了，我怀疑，魏先生失踪跟他也有关。”
    顾慧英笃定地说：“我仔细分析了，魏先生的失踪，应该跟钱有关。你不能把经费都给他，五万美元，谁见了都会心动。”
    她突然想到，魏生凡的失踪，不会跟焦一诚有关吧？五万美金，足以让任何人动心，也足以让任何人冒险，哪怕是杀人，杀的还是上峰。
    焦一诚说道：“我已经派人去重庆报信，今天接到了电话，重庆会再派一个特派员来上海。”
    重庆也与魏生凡失去了联络，虽然每隔一天还是会发来电报，可从来没有回音。
    胡孝民确实每隔一天都会在晚上八点半，准时收到重庆发来的电报。可他没有回，也能回。如果回信了，重庆很容易相信焦一诚的辩解。只有不回，焦一诚才解释不清。
    重庆要派特派员的事，他也知道，可他没有回复。因此，重庆也没有告诉他特派员来上海的时间，接头暗号。
    中统的特派员，对胡孝民没有影响，反倒是焦一诚，怕要麻烦缠身了。
    下午，顾慧英回到情报处时，发现胡孝民自在开会布置任务。她没有参加会议，但会议纪要却看了，她现在有这个权力。
    这是晚上抓捕地下党的行动，地点就在江苏旅馆。
    顾慧英很焦急，也很疑惑。
    焦急的是，看架势，特工总部真要对地下党动手。
    疑惑的是，胡孝民对的同情去哪了？
    顾慧英找到胡孝民，向他提出请求：“我想去永安百货看看，听说来了一批最新款的巴黎时装。”
    胡孝民没有犹豫：“可以。”
    顾慧英突然说道：“另外，能不能别派人跟踪了，我在外面没人。”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不要生气，这只是例行的考察罢了。”
    顾慧英如果不知道被跟踪，那才怪了呢。
    顾慧英下午去永安百货，当然不是为了购物，她只是想尽一个的职责。她不知道胡孝民吃错了什么药，但自己的职责一定要完成。说不定，这就是对自己的一次考察呢。
    顾慧英脸上露出不愉之情：“如果要考察，你自己就行啊，何必假手于人呢？”
    出去之后，顾慧英发现，身后确实没有尾巴。赶到永安百货，她顺利与贺佐临接了头，也告诉了他这个紧急情报。
    贺佐临眉毛往上扬了扬，吓了一跳：“什么？江苏旅馆？”
    这个地方，正是他经常与振业贸易公司的人见面的地方。如果特工总部发现了这里，说明他们确实发现了什么。
    顾慧英看着贺佐临的神情，也很意外：“江苏旅馆真是我们的交通站？”
    她更意外的是，胡孝民怎么会拿到这样的情报？如果这是假情报，她一点都不担心。之前看胡孝民的几次抓捕行动，哪次不是以失败收场？
    贺佐临缓缓点了点头：“对，我们与新四军军工部的同志，经常在江苏旅馆见面。”
    贺佐临并不知道，胡孝民的目标可不止江苏旅馆，还有大马路的振业贸易公司。
    晚上，在公共租界巡捕房的配合下，76号突袭了振业贸易公司，也抓了一批人。可惜的是，抓到的人与没什么关系，在振业贸易公司的仓库，也没搜到违禁品。
    顾慧英回到家后，一直在等着胡孝民的消息，等他回来后，马上问：“晚上的行动顺利吗？”
    胡孝民坐到沙发上，以手抚着额头，很是沮丧地说：“不知道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还是能未卜先知，要抓的人一个都没抓到。”
    他的真正对手可不是，而是眼前这个娇艳女子。中统的回门计划，能否取消，顾慧英会不会转变对自己的态度，都取决于自己的表演。
    顾慧英坐到旁边，关心地问：“有没有可能是情报有误呢？”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可能，这次的情报是我亲自抓的，不可能有问题。”
    顾慧英安慰道：“早点休息吧，说不定明天就会有收获。”
    胡孝民站了起来：“对，中统这几天有个特派员要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魏生凡要搞什么动作。这次中统的特派员要是再落到我手里，可不会再跟上次那么轻松了。”
    胡孝民的话，让顾慧英心惊肉跳。

第七百四十五章 讨说法
    顾慧英虽然劝胡孝民早点休息，可两人躺下后，其实都没睡着。
    顾慧英一直在想，胡孝民到底是不是呢？之前她觉得，胡孝民应该是。现在又发现，胡孝民对也很狠。
    就算是对中统，胡孝民也没手下留情。在胡孝民眼里，永远只有利益。为了利益，他可以出卖一切，包括自己的灵魂。
    躺在地上的胡孝民，也没有入睡。顾慧英的身份昭然若揭。接下来该怎么做呢？如果她做了对不起党，对不起组织的事，那该怎么办？
    两人同处一室，未同床也做着异梦。
    两人甚至都在谋划着，如何算计对方。
    几天之后，重庆派到上海的中统特派员喻铁英到了上海。刚到上海，就派人到了五福公司，以协助焦一诚工作的名义，取代了焦一诚在五福公司的作用。
    而焦一诚，则被带到华懋饭店，向喻铁英汇报上海潜伏组的工作。特别是魏生凡到上海后，所发生的一切。
    焦一诚在华懋饭店整整待了两天两夜，喻铁英不是一个人来上海的，带来了一个调查小组，四十八小时都有人向他问话。不让他休息，不让他睡觉，总是拿着一些重复的问题询问他，焦一诚差点疯了。
    两天之后，焦一诚离开华懋饭店，感觉像劫后余生一般。
    出来后，焦一诚没有回家，也没去五福公司，而是在中央旅社开了间房，打电话给胡孝民，想约他见一面。
    胡孝民爽快赴约，只不过半个小时之后，胡孝民派人到中央旅社接上焦一诚，去了法租界金门戏院。
    焦一诚见到包厢内的胡孝民，话带讥讽地说：“胡处长也太小心了吧？”
    胡孝民点着烟，抽了一口后，说：“这两天你去哪了？两眼无神，一脸的憔悴。”
    焦一诚沉声说道：“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胡处长。”
    胡孝民明白了，中统的特派员到了，他佯装大度地说：“但说无妨。”
    焦一诚约他去中央旅社见面，他确实有些犹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不会随便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焦一诚质问道：“魏生凡在哪里？”
    胡孝民笑了笑：“我在极司菲尔路55号，亲手把他交给你，现在找不到人又来问我？早知道帮你关着，保证随时都能找到。”
    焦一诚咬牙切齿地说：“我问的是真正的魏生凡，你给我的是个冒牌货！”
    见到特派员后他才明白，上了胡孝民的恶当。此事令他羞愧万分，搞了半天，自己一直尊为组长的魏生凡，竟然是假冒的。
    胡孝民“一脸震惊”地说：“什么？冒牌货？那人是在十六铺码头抓到的，他也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怎么就成了冒牌货呢？”
    他脸上神情，夸张的程度恰到好处。不要说焦一诚，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是真的。
    这件事，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沈爱平已经死了，魏生凡也成了一具尸体，赵仕君又不过问具体计划，只有他知道真正的详情。
    焦一诚冷笑着说：“你就不要再演戏了。”
    胡孝民真是太卑鄙无耻了，自己把他当朋友，可他一点也不讲交情。花三十根大黄鱼救出来的，竟然是个冒牌货，这注定会成为中统最大的笑话。
    胡孝民反问：“那好，我问你，他是你的长官，你都没认出来，我怎么认得出来？你接回去后，总要验证他的身份吧？总不能随便喊个人，就是你们的上峰吧？”
    焦一诚一时语塞：“这个”
    这件事，他确实要负主要责任。上面派个新组长，被人掉了包，他竟然没认出来。要不是看到喻铁英拿着真正魏生凡的照片，他也不敢相信。
    “魏生凡”首先赢得了彭准的信任，其次，他对中统很熟悉，就算他是个冒牌货，也一定在中统待过。这个人，只能是特工总部派出来的。
    胡孝民问：“还有，你的消息从何而来？听说中统来了个特派员，已经到了上海？”
    焦一诚点了点头：“不错。”
    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向胡孝民透露了重要情报。
    他在华懋饭店被审问了两天两夜，要不是想找胡孝民问个清楚，现在应该好好睡一觉才行。
    胡孝民问：“你说魏生凡是冒牌的，谁又能肯定，这个特派员就是真的呢？”
    焦一诚摇了摇头：“我以前认得他。”
    胡孝民缓缓地说：“如果他叛变了呢？如果他别有用心呢？或者，他想整你呢？”
    焦一诚摇了摇头：“哪有这么多如果呢？”
    胡孝民笑了笑：“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个特派员一来，就把你当成犯人审了吧？老焦，真要是不想在那边干了，我这边随时欢迎。你要是过来，我马上成立一个情报六科，让你当科长。”
    焦一诚问：“另外，我们的五万美元，是不是在你手里？”
    胡孝民诧异地问：“什么五万美元？”
    焦一诚冷冷地说：“这件事我自会查清，到时希望胡处长能给一个交待。”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涉及五万美元，一定要查清。如果需要我帮忙，随时乐意效劳。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焦一诚望着胡孝民一脸虚伪的笑容，恨不得一拳砸过去，把他的脸砸得稀巴烂。
    焦一诚本想向胡孝民讨个公道，看到胡孝民的无赖嘴脸后，他知道白费力气了。
    晚上，焦一诚与顾慧英见了面，跟她说起了“魏生凡”的事情。
    顾慧英差点跳了起来，脸色变得煞白，声音都有些颤抖：“什么？我见的魏生凡是个冒牌货？”
    焦一诚拿出一张照片递给顾慧英，无奈地说：“这才是真正魏生凡的照片。”
    顾慧英沉声问：“我见到的魏生凡是什么人？”
    她可是把所有的秘密全部告诉了此人，特别是回门计划。
    如果这个人是胡孝民派来的，她所有的秘密，全部被胡孝民知晓。以后她在胡孝民面前，就像没穿衣服一样，毫无秘密可言。
    焦一诚摇了摇头：“不知道。”
    顾慧英低声咆哮着：“不行，一定要弄清楚！必须要弄清楚！”

第七百四十六章 谈心
    听着顾慧英的话，焦一诚重重地叹息一声。他也想清楚，这才约胡孝民见面。可胡孝民一脸无赖，一推二五六，他总不能把胡孝民吊起来严刑拷打吧？
    以胡孝民现在的身份，他被76号吊起来拷打还差不多。
    焦一诚叹息着说：“现在喻特派员怀疑，我贪污了组里的经费，甚至都不相信魏生凡被调了包，认为一切都是我的计谋。因为魏生凡的行李确认无误，密码本也在。你是见过魏生凡的，有没有调包你最清楚。”
    顾慧英冷冷地说：“我现在只想知道，假魏生凡是什么人？”
    顶头上司都是假的，她现在对谁都不敢相信。焦一诚掌握着潜伏组的经费，五福公司日进斗金，为了五万美元，焦一诚什么做不出来？
    特派员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有可能焦一诚先一步拦截了真正的魏生凡，拿着他的行李来上海。
    当然，也有可能是胡孝民调了包。毕竟，他在十六铺码头时，首先落在了胡孝民手里。
    还有可能是重庆有问题，故意拿一张假照片。
    总而言之，什么情况都有可能，除了自己，她谁都不相信。
    焦一诚说道：“照片你拿走，想办法验证真正的魏生凡，是否被胡孝民抓捕。”
    顾慧英接过照片，仔细看了一眼照片上的陌生男子：“你已经跟胡孝民见过面，又过了一天时间，要查出真相会更难。”
    魏生凡来上海时，她正忙于给上海地下党联络货源，布匹和颜料好办，五金比较难找。既要有货，价格还得便宜，最重要的是，要能安全运出上海。
    为了成功打入组织，她煞费苦心，没真正赢得信任前，她将自己完全当成了真正的地下党。
    不仅一心一意替做事，76号和中统的情报，也尽量捡着能说的向上级报告。
    76号的情报，为了防范胡孝民，她是有一说一。中统这方面的，只要不涉及机密，一般也都如实报告。
    对中统还是念着旧情的，只要中统愿意抗日，在不违反原则立场的前提下，能容忍中统的一些错误举动。
    为了给做事，顾慧英顾不上与魏生凡见面。
    她现在很担心，如果胡孝民是，回门计划已经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被人家知道。中统这帮蠢材，自己精心策划的行动，几乎就要成为公开的秘密了。
    章详庆离开上海前，顾慧英就强烈要求，回门计划只向总部直接汇报。哪想到上面不批，认为上海潜伏组的组长，她的顶头上司，还是应该知道的。哪想到，这个狗屁组长刚到上海就出事了。
    如果假魏生凡是胡孝民派出的，而且假魏生凡还与重庆正常发报，只能说明真魏生凡已经与76号合作，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便于焦一诚见面罢了。
    什么原因，其实也很好猜，一定是受了刑，身上有伤，见不得人了呗。
    焦一诚与胡孝民商议好赎人的事后，胡孝民故意拖了一天，那一天时间，应该就是胡孝民掉包的准备时间了。
    焦一诚喃喃地说：“胡孝民会有这么厉害吗？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瞒天过海。”
    顾慧英摇了摇头：“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这个人看着无能又贪财，实则心思缜密。我们不能只从魏生凡身上入手，得双管齐下，有没有假魏生凡的照片？”
    焦一诚眼睛一亮：“有一张，当时想给他办证件特意拍的。”
    胡孝民与焦一诚见过面后就知道，沈爱平的事情瞒不住的。他也没打算瞒，中统知道真相后，焦一诚会更说不清。
    这次胡孝民希望，与焦一诚再合作一次。
    上次焦一诚是被迫合作，这次希望是真诚的，敞开心扉的合作。
    回到情报处后，胡孝民把范桂荣叫来，向他交待了一些事情。随后，他又去了趟看守所。
    他的布置，都是为了防止消息泄密。
    然而，胡孝民也知道，自己的措施，不可能瞒得过顾慧英。
    如果顾慧英连这点手段都没有，她不可能潜伏在特工总部这么久，更不可能瞒得过自己。
    胡孝民原本以为，顾慧英至少需要三天以上，才能调查出真相。哪想到，第二天下午，他又接到了焦一诚的电话，再次约他见面。
    顾慧英的中统身份，就算胡孝民知道，可有些人两人是不能说破的。这层窗户纸一点捅破，就像少女变成少妇，两人的关系再也回不去了。
    焦一诚这次被胡孝民接到沪西大旅馆，这里是特工总部的地盘，可他丝毫没有惧意，见到胡孝民后，冷笑着说：“胡处长好手段。”
    顾慧英不愧是中统最优秀的特工，通过假魏生凡的照片，很快就打听到，此人是特工总部南京区的沈爱平。在沈爱平冒充魏生凡时，胡孝民经常提着食盒去看守所，当时看守所关着一个神秘的犯人，应该就是魏生凡。
    当然，顾慧英能查出真相，必须有几个先决条件，首先中统必须怀疑沈爱平的身份。同时，还得有魏生凡和沈爱平的照片。
    否则，就算顾慧英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一天就查清。
    根据结果去查证据，总要容易得多。
    胡孝民掏出烟，递给焦一诚一根，诚恳地说：“老焦，我能见你，说明还是把你当朋友。今天，我们就开诚布公，把所有心里话都说出来，这些话，只在这房间里说，出了这个门，都可以不承认。”
    焦一诚冷哼着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胡处长好手段，从南京区调来沈爱平，把我玩弄着股掌之间！”
    自己被胡孝民耍得团团转，这就是朋友的下场？
    胡孝民笑了笑，嬉皮笑脸，特像流氓无赖的那种：“不错嘛，一天时间就查清了。”
    焦一诚鄙夷地看了胡孝民一眼，缓缓地说：“希望胡处长能念在我们往日的交情上，把魏组长交出来，把钱还给我。”
    胡孝民平静地说：“只要你把沈爱平还给我，一切都好说。”

第七百四十七章 合作
    听到胡孝民的话，焦一诚肺都气炸了。一个人可以无耻，但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吧？沈爱平是胡孝民安排的人，他带着五万美元走了，竟然还找自己要人，要脸吗？
    焦一诚冷冷地说：“胡处长，既然要开诚布公，就要拿出诚意。沈爱平是你的人，为何找我要人？”
    胡孝民吸了口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不错，沈爱平确实是我安排的人。但这件事不能怪我，当初放章详庆的时候，我们就有约定，以后潜伏组不得与特工总部作对，你们可以行动，但一切行动要在我们的监管下。魏生凡来上海，你没有向我报备吧？”
    焦一诚兀自辩解道：“魏生凡还没上任，我怎么报备？”
    胡孝民淡淡地说：“可你接到了重庆的电报，如果我们没破译这份电报，想必你永远都不会说吧？既然你不仁，何必怪我不义？”
    当初他们有过君子协议的，中统在上海可以从事不针对南京汪即卿政府和日本的行动。重庆方面有任何安排，都要提前通个气。
    焦一诚激动地说：“你抓了魏生凡，拿了我三十根金条，抹了顾慧英支的钱，却给我一个假冒的魏生凡，还拿走了我部五万美元的经费，这也太过分了吧？”
    胡孝民还真是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为了营救魏生凡，他当时是下了血本的。三十根大黄鱼，胡孝民还不满足，还塞给一个假的魏生凡，毫无诚信可言，比小人还小人。
    胡孝民伸手，拦住焦一诚的话：“等等，我什么时候拿了你五万美元了？沈爱平说要查潜伏组的账目，你把账本给了他。说好第二天送钱的，我去久安里时，只看到沈爱平的尸体，可没看到什么五万美元。”
    焦一诚大吃一惊：“什么？沈爱平死了？”
    胡孝民淡淡地说：“原本我以为，你是发现了沈爱平的身份，才将他除掉。现在看来，你是为了那五万美元啊。老焦啊老焦，你做事不够谨慎，人杀了，钱也拿走了，为何要把账本留下呢？我看了看，这一年多，你可没少吞钱。”
    焦一诚解释道：“沈爱平不是我杀的，我都不知道他已经死了。至于五万美元，是我亲自送到久安里的，整整一皮箱的钱。至于账本，我问心无愧，还请把账本还给我。”
    沈爱平是胡孝民的人，账本落到他手里也正常。只不过，想从账本上看出他贪污，怕是比较难。除非一笔一笔的核查。
    胡孝民反唇相讥：“问心无愧？营救魏生凡，我只收了你三十根大黄鱼，结果你的账本上写了四十根。多出来的十根，是不是要补给我？上次我只拿了你两千美元，二十根小黄鱼，你账本上写着五千美元，五十根小黄鱼。这种障眼法应付你的上级没问题，但瞒得过我么？老焦，你可以嘛，人家是雁过拔毛，你是直接把翅膀砍了下来。”
    焦一诚这才想到，胡孝民是当事人，自己的账虽做平了，可关于胡孝民的账目，他一看就有问题。
    焦一诚不再解释，再解释就变成事实了。他转移话题：“当时我都不知道沈爱平的真正身份，又怎么会为了五万美元杀人呢？”
    胡孝民冷笑道：“五万美元不要说杀一个人，就是杀十个人、一百个人都绰绰有余。”
    乱世人命如草芥，一个馒头都能引发惨案，不要说足够让人三辈子生活富足的财富了。
    焦一诚辩解道：“我没杀他，也没拿钱，你不要倒打一耙。”
    胡孝民一脸的懊悔，夸张地喊道：“一皮箱的钱，谁都会动心。你是贪够了，保不住其他人动了坏心眼。五万美元，我都眼红，这本是我的钱了啊。”
    看着胡孝民张着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的神情，焦一诚犹豫了。如果胡孝民没拿钱，那谁拿走了呢？
    沈爱平是胡孝民的人，钱都给了胡孝民，他没必要杀人。毕竟，以胡孝民的无耻，这种事他会承认的。钱只要到了胡孝民手里，别想再拿出来了。
    焦一诚问：“沈爱平真死了？”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我说过，今天是开诚布公，绝无虚言。”
    如果说假话会遭天打雷劈的话，估计胡孝民已经被劈成了焦炭。
    焦一诚没再追问，他没怀疑胡孝民，正如胡孝民所说，钱到了沈爱平手里，等于到了胡孝民手里。他却没想到，胡孝民想独吞这笔钱，亲手除掉了沈爱平。
    “魏生凡呢？”
    胡孝民随口说道：“死了。你们杀了沈爱平，留着他还有什么意义？”
    焦一诚不解地问：“他既然与你合作了，为何还要杀他？”
    胡孝民苦笑着说：“如果他合作，何必找沈爱平呢？”
    焦一诚喃喃地说：“原来是我错怪了他。”
    胡孝民叹息着说：“老焦，整件事从头至尾，你都已经清楚了。说句良心话，是你们先违反约定，我再抓捕魏生凡。如果你提前通气，再给我送几根金条，事情也不至于不可收拾。”
    焦一诚不满地说：“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胡孝民又掏出烟，点着后，意味深长地说：“沈爱平死在久安里，钱也是在久安里被人抢走的，杀人夺财，这件事怕与你脱不了干系。沈爱平不死，魏生凡也不会死。可以说，整件事你才是始作俑者。五万美元是不是你拿的，我不知道，也不作恶意的揣测，就算是对朋友的信任。只是，这次你怕是难过关了，重庆的特派员到了吧？”
    焦一诚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怨恨：“你要是不把我贪污的事汇报给重庆，能有现在的事吗？还好，沈爱平的事查清了。”
    焦一诚说道：“沈爱平的事可没查清，他是死在谁手里，五万美元去了哪里？如果我是特派员，肯定会认为是你杀了沈爱平。他掌握着你贪污的证据，手里又有五万美元的经费，于情于理，你都有理由杀人。”
    焦一诚气愤地说：“血口喷人！”
    胡孝民缓缓地说：“为今之计，你只有与我再合作一次，作为朋友，我也不想让你出事。”
    ps:今天918，不忘血耻，加更纪念。

第七百四十八章 恶心
    有那么一刹那，焦一诚差点被胡孝民感动了。但他知道，胡孝民无利不起早，给自己出主意，更多的怕是为了自己。
    焦一诚平静地说：“你有什么主意？”
    他并没注意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
    刚开始的怨恨、愤怒，慢慢变成惊讶、恐慌，最后趋于平静。
    胡孝民心里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问：“特派员目前是什么想法？”
    焦一诚轻声说道：“他认为我要负全部责任，魏生凡失踪、五万美元丢失，还有被沈爱平冒充魏生凡。”
    胡孝民叹息着说：“这个狗屁特派员，其实说得有一点道理。你要是提前跟我通个气，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焦一诚说道：“我不是来听你训斥的。”
    他现在再捶胸顿足又有什么用呢？自己只是忠实地执行上峰的命令，只不过没接到人，魏生凡被胡孝民逮捕，又被沈爱平蒙骗罢了。
    他对党国的这颗心，自始至终都是忠诚的。或许他贪了点经费，但并不影响他对领袖的忠诚。
    胡孝民问：“你现在向特派员解释，我们不采取任何措施，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焦一诚闭着眼睛，似乎能想象到今后的命运：“带回重庆接受审讯，无休止的审讯。”
    胡孝民不会替他作证，他们的谈话，出了这个门就不承认的。就算他解释，喻铁英这个特派员也未必会认可的。
    况且，有些事他也说不通。比如说沈爱平之死，不翼而飞的五万美元，最终都有可能算到他头上。
    沈爱平是中统的叛徒，死了也就死了。可因为沈爱平被杀，胡孝民处决了魏生凡，这等于杀死沈爱平的凶手，变相杀了魏生凡一样。
    至于五万美元，他去凑一凑，倒是能凑出来的。毕竟，五福公司是太赚钱了。只要把上海的紧俏货物运到重庆，就像捡钱一样。而重庆的货物在上海也很抢手，经常船还没靠岸，货物就卖光了。
    胡孝民说道：“怎么样才能防止这种局面？我们是老朋友了，不希望你出事。当然，这与你的大方有关，与你合作，我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焦一诚缓缓地说：“找到杀害沈爱平的凶手，拿回五万美元。”
    胡孝民最后的那句话，让他觉得很真诚。胡孝民眼里只有利益，谁能给他利益，谁就是他的朋友。
    胡孝民摇了摇头：“就算找到凶手，拿回五万美元，这件事就能了结吗？我看未必。”
    只要有钱，什么凶手都好找。他甚至都可以帮忙，到监狱里提一个死刑犯，给一笔钱，让他承认杀了沈爱平又有何妨？
    焦一诚叹息着说：“就算查清了，我也永远脱不了干系。”
    胡孝民说道：“那就让他永远都查不清，或者，让特工总部帮你澄清。”
    焦一诚不解地问：“你们怎么帮我澄清？”
    胡孝民沉声说：“你作为当事人，无论怎么申辩，别人都不会相信你。但如果76号说一切与你无关，他们不相信也得相信。”
    焦一诚的眼睛越来越明亮：“这个”
    胡孝民说得有道理，自己把嘴皮磨破了，喻铁英也未必会相信。可与胡孝民做交易，以他那狮子大开口的性格，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行。
    胡孝民微笑着说：“知道偷梁换柱计划吗？”
    他从自己冒充彭准，到发现沈爱平“被杀”，拿回电台、枪支，以及沈爱平的零花钱，都向焦一诚说了。
    整个计划，除了沈爱平被杀的经过，以及五万美元的处理，几乎没有隐瞒。
    十句话里有九句真话，才容易取信别人。
    焦一诚叹息着说：“没想到魏生凡这么容易被骗。”
    堂堂中统上海直属情报组的组长，竟然被76号的情报处长耍得团团转，完全没有警惕性，实在是中统的笑话。
    胡孝民诚恳地说：“这个计划的档案，我本来是要销毁的。沈爱平和魏生凡的死，也准备永远隐藏起来。可为了你，我愿意拿出来给你证明清白。”
    焦一诚知道，自己被宰割的时候到了，他苦笑了一声，问：“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胡孝民佯装不满：“咱们是朋友，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
    焦一诚的嘴角，轻轻向上扬起，心想，胡孝民有时还是讲点交情的。
    然而，他的想法刚浮现，就听到胡孝民继续说道：“你给我一万美元，再给我在法租界弄套别墅，配辆汽车就行了。也不要像吴世强的那么气派，有花园有泳池有网球场再配个电影院就行了。”
    听着胡孝民的话，焦一诚的嘴角迅速向下。果然，狗改不了吃屎，胡孝民也改不了贪婪的性格。
    焦一诚语带讥讽地说：“你的偷梁换柱计划，我可以向特派员汇报的。”
    胡孝民说道：“你的汇报，谁知道是不是编的？刚才这些是能看得见的，另外，我们还要在情报上合作。你们的回门计划我看了，是个不错的计划。以后，回门计划的情报要共享，并且，我也要派自己的人，执行特工总部的回门计划。”
    焦一诚断然说道：“不可能！”
    特派员喻铁英到上海后，他也知道了回门计划的一点内容。说实话，得知顾慧英的计划后，他很是钦佩。自己在潜伏组，一心只想弄钱，早就没有了当初的那腔热血。只有顾慧英，还在默默坚守着。
    哪想到，胡孝民也要分一杯羹。这件事不要说他不同意，顾慧英也不会同意，上峰更加不会同意。
    胡孝民恬不知耻地说：“合作嘛，就要双赢。任何只有一方获利的合作，都不能称之为合作。那是压榨，是自私。我们是朋友，都要为对方着想。我还你清白，你给我足够的好处，这才是合作的基础。”
    焦一诚原本是喜欢交朋友的，这也是作为一名潜伏特工必须要有的手段。
    可现在，从胡孝民说出“朋友”这两个字时，他觉得特别的恶心。

第七百四十九章 有情义
    焦一诚非常愤怒，也非常恶心。胡孝民提的条件，让他无法接受。如果只是要钱，他还能想办法。但胡孝民要参与回门计划，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然而，晚上时，焦一诚却鬼使神差的约了顾慧英，他想与顾慧英商讨一下胡孝民计划的可行性。
    如果与胡孝民“合作”，或许又要被他放一大碗血，可成功的话，他就不用回重庆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再进一步，担任中统上海直属潜伏组的组长。
    听着焦一诚介绍胡孝民的偷梁换柱计划，顾慧英也是暗暗心惊。这样的计划，也只有胡孝民能想得出来。
    胡孝民亲自扮演彭准，魏生凡上了当，并不是魏生凡大意，而是胡孝民演得太好了。不要说魏生凡，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中计。
    只是，听到胡孝民竟然要参与回门计划时，她果断表明了态度：不行！
    顾慧英断然拒绝：“他想插手回门计划？绝对不行！”
    她的任务是打入共产党，长期潜伏，以待时机，关键时刻一举摧毁整个上海地下党组织。胡孝民目光短浅，未必会有这么大的耐心，或许明天，他就想抓捕贺佐临。
    焦一诚没有说话，只是黯然神伤地低着头，也不说话。
    沉默也是一种态度，顾慧英看到焦一诚的模样，心里莫名一软。自己对回门计划寄予厚望，如果连胡孝民都知道了回门计划，还有执行的必要吗？
    焦一诚站了起来，一脸的凄凉，轻声说道：“我先回去了，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顾慧英娇美的脸上写满了诧异：“为什么？”
    话说出口，她马上明白，沈爱平的事情不说明白，五万美元不找回来，焦一诚一定会回重庆接受调查。
    死了一个顶头上司，丢了五万美元，还让76号派人顶了包，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他无能透顶。如果回了重庆，恐怕不会有好下场。
    焦一诚朝顾慧英欠了欠身，声音低沉而惨怆：“再见。”
    顾慧英突然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其实，回门计划已经没有执行的必要。”
    一个绝密计划，知道的人多了，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如果再执行，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
    假如拒绝胡孝民插手回门计划，胡孝民一定不会罢休。到时候胡孝民强行插手，她也只能停止执行回门计划。
    她之所以拒绝胡孝民插手，其实也只是最后的倔强罢了。一旦胡孝民插手，回门计划了必将以失败收场。
    焦一诚摇了摇头：“不，只要胡孝民不插手，还有成功的可能。”
    顾慧英叹息着说：“中统这么隐秘的计划，如果连76号都知道了，总有一天会被中共发现。与其被共产党收拾，不如自己主动停止。”
    她也没想到，魏生凡被掉包，连累了自己精心设计的回门计划泡汤。
    焦一诚眼睛一亮：“这么说，胡孝民的这个条件，等于自动作废？”
    顾慧英的意思，相当于变相答应。
    顾慧英说道：“不错，但我得跟他谈一次，在此之前，你不要透露过多的信息。”
    回到家后，胡孝民在书房看件。身为情报处长，胡孝民每天有看不完的件，有些重要，有些则是市政府或日本人的一些临时发布的规章制度，可看可不看。
    当然，胡孝民主要是看二科编审的情报，他精力充沛又能过目不忘，哪怕再多的件，只要晚上回来了，一定要看完才休息的。
    顾慧英到书房后，直截了当地说：“晚上与焦一诚见了一面。”
    胡孝民放下手上的件，拿起桌上的烟，当着顾慧英的面点了一根：“哦。你是想帮他一把，还是任由他自生自灭？”
    以前只要顾慧英在书房，他会尽量忍着。可现在，他不忍了。与对手谈话时，他更喜欢点一根烟，通过烟雾看清对方。
    顾慧英闻着烟，轻轻在鼻孔前用手扇了扇，眉头微蹙。
    换在以前，胡孝民一定会主动掐熄香烟，今天，他抽得很悠闲。
    顾慧英不置可否地问：“如果让你参与回门计划，你准备怎么办？”
    她想知道，胡孝民在自己的配合下，会有什么样的计划。
    胡孝民的偷梁换柱计划，比她的回门计划，确实要精妙些。先抓彭准，胡孝民再扮成彭准，把魏生凡耍得团团转。
    焦一诚得知魏生凡被捕，用三十根大黄鱼的价格救人。结果，救的却是个冒牌货沈爱平。
    到这一步，胡孝民的偷梁换柱计划与回门计划开始异曲同工了。不，偷梁换柱计划需要更精确的算计。
    胡孝民冷冷地说：“顺藤摸瓜，将上海地下党一网打尽。”
    顾慧英轻轻摇了摇头：“地下党不像军统和中统，他们都是单线联络，就算你抓到了贺佐临，他的上线需要几个月才能摸出来。而他上线的上线，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
    胡孝民上下打量着顾慧英，目光如刀，似乎要把顾慧英剖开：“你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只要稍稍施展一下魅力，还不把贺佐临迷得神魂颠倒？”
    顾慧英讥讽地说：“你以为共产党都是好色之徒？他们意志坚强，比铁还硬。”
    胡孝民义正词严：“那是因为条件没到让他可以叛变的程度，你摆一堆金条到他面前，再提一袋扔在他身上，看他意志还坚不坚强？哪个男人不喜欢金钱美色？”
    顾慧英看着胡孝民肆无忌惮的目光在身上扫射，心里涌现阵阵厌恶。她与胡孝民，恐怕永远也不会再在一起了：“我决定，中止回门计划。”
    胡孝民诧异地问：“为什么中止？至少也要把贺佐临抓住吧？”
    顾慧英说道：“抓到贺佐临没用，你们撬不开他的嘴。或许我主动疏远他之后，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胡孝民突然问：“要不要派人跟着贺佐临？”
    “不用，你们也跟不住他。”
    顾慧英心想，能不能跟住，心里没点数么？

第七百五十章 劝导
    顾慧英第二天单独出去时，发现又被人盯梢了。她借着化妆的小镜子看了一眼，不是别人，正是情报一科的科长范桂荣。
    范桂荣以擅长跟踪为名，又是胡孝民的忠实走狗。他的出现，意味着这是胡孝民的意思。
    顾慧英原本要与贺佐临接头，她临时改变了主意，去了趟五福公司，与焦一诚在办公室谈话。
    顾慧英望着窗外，娇美的鹅蛋脸上露出一丝忧色：“昨天晚上我说要中止回门计划，胡孝民却不死心。”
    焦一诚对胡孝民很是怨恨：“他贪婪无厌又自私自利，只要对他有利的事，就像狗咬住了骨头一样，轻易不会松口。”
    昨天与胡孝民见面，原本是兴师问罪的。结果被胡孝民一忽悠，两人差点又成了朋友。
    而且，他还心甘情愿被胡孝民敲诈一万美元，以及法租界的一栋豪华别墅。要知道，带游泳池、花园、网球场和电影院的别墅，比一般的别墅要贵好几倍，光是面积就比一般别墅大得多。
    回来之后，焦一诚突然发现，自己不仅要出钱出别墅，还要欠胡孝民的人情。而胡孝民出了什么？就是一个已经失效的偷梁换柱计划。
    顾慧英收回目光，轻声提醒道：“他很会演戏的，不要被他的外表蒙骗了。”
    焦一诚说道：“我觉得，根据他的意思，我们可以自己制作一份偷梁换柱计划。有了这份计划，重庆不应该再对我调查。”
    他现在很郁闷，明明是五福公司的董事，可不能发布任何命令。他在五福公司的权力已经被喻铁英剥夺，如果事情没有转机，很快就要成为一只待宰的羔羊。
    焦一诚在上海积累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自然不想成为别人的砧板上的肉。他要保护自己，哪怕给胡孝民吸了一口血，也必须保全自己。
    当然，如果有办法甩掉胡孝民，那就更好了。他宁愿给别人同样多的钱，也不想与胡孝民打交道。每次与胡孝民交易，总有种被他敲诈，还要帮他数钱的感觉。
    顾慧英劝道：“那你太小看胡孝民了，他既然敢把计划告诉你，还开口就要一万美元和一套别墅，肯定留了后手。”
    一个只追求利益的人，又怎么会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拖出来呢。胡孝民并不傻，相反，他狡诈得很。想算计他的人，最后都被他算计了。
    焦一诚一脸的不甘心：“这么说，一万美元和别墅，是给定了他？”
    顾慧英分析着说：“这是你摆脱麻烦的最好办法，也不会有后患。”
    焦一诚坐在椅子上，沉吟良久，接连抽了好几根烟，最终还是不敢冒险，他不能拿自己的前任当儿戏：“好吧。”
    顾慧英说道：“我想中止回门计划，要跟地下党见最后一面。胡孝民派人一直紧跟着我，等会我从后门走。”
    她很想把上海地下党一网打尽，对抓一个贺佐临有兴趣。贺佐临确实对他仰慕，但对方心志坚定，不是用美色就能俘获的。如果真用美人计，只会被对方嫌弃。
    很多员，他们生活贫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可他们的斗志昂扬，敢跟日本人对着干，敢冒着炮火前进。这是新四军、八路军与重庆蒋军最大的区别。
    这是一支有信仰的部队，这是一群有信仰的人。顾慧英曾经也是这样的人，她很担心，一旦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就会形成一股谁也阻止不了的洪流，把党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基业一举摧毁。
    焦一诚给胡孝民打电话，同意答应他的要求，两人约时间地点见面。胡孝民很急切，马上安排人来接他。
    而顾慧英就在焦一诚的办公室化妆，她换了身衣服，旗袍换成了长衫，高跟鞋换成了平底鞋，戴着一顶大大的礼帽，从后门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后门有个76号的特务，只是看了顾慧英一眼，就让她走了。
    他要监视的是顾慧英，情报处第一大美女，还是处座的老婆，不管在哪里，顾慧英都是容光焕发魅力无限，隔着老远就能一眼认出来。
    跟踪这样的目标最是轻松，他们又有四个人，交叉跟踪，省心又省力。
    胡孝民与焦一诚在极司菲尔路55号的招待所见了面，胡孝民把自己的偷梁换柱计划，以及沈爱平的档案都带了过来，让焦一诚仔细拍照。
    胡孝民看着焦一诚熟练的用着一台小巧的相机，提醒道：“老焦，焦距可要对准了，不要照片洗出来一片模糊。”
    他手里也有台相机，是当初焦一诚给他的。原本是借给他，好在杀掉张小通后，让胡孝民拍照留证。哪想到，胡孝民借相机跟诸葛亮借荆州一样，属于有借无还。
    焦一诚说道：“放心，我技术过硬得很。”
    原本他可以拿着这些资料直接找喻铁英，把资料拍在对方脸上。然而，他却不敢，因为档案失窃是很重要的事，76号必须调查，并且还要有个结果。
    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再欠胡孝民的人情。
    这段时间，就算胡孝民给他出主意，可他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每次都给了胡孝民足够高的报酬，特别是营救魏生凡时，还被骗了。回想起这件事，他每次都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焦一诚收好间谍相机，这部相机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盒子，一边收着相机一边说道：“拍好了，下午会把照片洗出来，如果有问题再来重拍。”
    胡孝民微笑着说：“随时欢迎来76号作客。”
    焦一诚说道：“你们那里，我是真不想去。”
    人力车夫经过极司菲尔路76号时，都会加快脚步，生怕被门口的特务拦住。他们这些人坐车不给钱也就算了，如果得罪了，搞不好会丢命。
    胡孝民突然说：“老焦，有没有想过，弄死这个新来的特派员。”
    焦一诚摆了摆手，他才不会上胡孝民的恶当：“你别想借我的手立功，喻铁英虽然办事古板些，可他是个正直的人，我的事情已经查清了，有这些证据在，他一定能明白，我是受了冤枉。”
    然而，走出招待所时，这句话却突然浮现在焦一诚的脑海中，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第七百五十一章 一家人
    下午，焦一诚把照片洗出来后，第一时间送到了华懋饭店。喻铁英是特派员，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他手里。
    喻铁英这次来上海，带了一组人过来。有行动人员，也有情报人员，还有负责接管五福公司的经理人员。
    焦一诚在喻铁英拿着放大镜看照片时，小心翼翼地说：“喻特派员，这是特工总部弄出来的原始计划。我很震惊，事情竟然如此复杂。”
    喻铁英仔细看着每一张照片，所有资料全部看完后才放下手里的放大镜：“这么机密的情报，你是怎么弄出来的？”
    喻铁英三十多岁，国字脸，两道眉毛很浓，看上去很正直，也很有威严。
    焦一诚陪着笑解释道：“偷梁换柱计划已经废弃，不算机密了。”
    喻铁英沉吟道：“这个偷梁换柱计划中提到，沈爱平被杀，电台、枪支和抽屉里的一千美元、三千法币和五千中储券都没动，也就是说，凶手是直奔五万美元而来。而且，这个凶手，也不是76号的人。”
    知道什么时候会送五万美元到久安里的，只有焦一诚。就算是胡孝民，也是晚上才与沈爱平见面。而那个时候，沈爱平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焦一诚最有可能是凶手。为了五万美元杀人，同时又能掩盖贪污腐化的罪名，真是一举两得。
    焦一诚信誓旦旦地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一定会找到凶手。”说完他又补了一句：“说起来，那五万美元其实也有功劳，变相帮我们除掉了沈爱平这个隐患。”
    喻铁英缓缓地说：“沈爱平是76号的人，他死了是活该，只是那五万美元一定要追回来。如果追不回来，就得你承担了。”
    焦一诚笃定地说：“一定能追回来的！”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如果追不回来，自己垫上就是。只要不担责任，不就是五万美元嘛，老子出得起。
    喻铁英突然说：“胡孝民抓了魏生凡，还把人杀了，又派沈爱平假冒魏生凡。此人可恶之极，你可不能跟他走得太近。”
    焦一诚笑着说：“我是通过胡孝民获取76号的情报，同时五福公司也需要特工总部才能开展业务。”
    喻铁英冷冷地说：“你要掌握分寸，胡孝民可是76号的人。永远记住，他是我们的敌人。比如说，这次的事情，他就没讲一点情面。当然，你的责任更大。如果不是你认错了人，五万美元不会丢，沈爱平也混不进来，魏生凡更不会死。”
    作为特派员，他来上海就是调查魏生凡一事的。原本以为魏生凡是携款逃离，哪想到魏生凡早已为党国捐躯。
    魏生凡已经死了，中统局竟然与沈爱平通了好几次电报，还弄丢了上海潜伏组的五万美元经费。顾慧英的回门计划，也因此流产。
    这么多事情，总得有人承担责任才行。作为上海直属情报组的实际负责人，焦一诚的责任最大。
    焦一诚争辩道：“魏生凡是局里任命的组长，胡孝民拿到了他的密码本，是魏生凡认错人在先，才导致后面一连串的事故。”
    喻铁英冷笑道：“如果不是你的人首先被捕，魏生凡会认错人？”
    焦一诚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着两千美元：“可这也是因为我们的密码被76号破译，我确实要承担一定的责任，但不是主要责任。此事，还请特派员向局里说明。”
    喻铁英还以为是什么资料，打开一看是美元，他把信封扔回去，一拍桌子，怒声说道：“焦一诚，不要来这一套。这次来上海，就是调查你的情况。”
    焦一诚没有去捡地上的信封，谦卑地笑道：“特派员息怒，焦某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上海物价高，想让特派员和其他兄弟带点上海的土特产回去罢了。”
    喻铁英板着脸说：“如果你想戴罪立功，只有两个办法：第一，追回五万美元，否则你自己想办法补上这个窟窿，第二，除掉胡孝民。如果能办成，我可以向局里求情。至于你贪污一事，由你自己回重庆向局座报告。”
    走出喻铁英房间时，焦一诚脑海里真有掐死对方的冲动。
    听喻铁英的意思，追回五万美元之后，还要除掉胡孝民。好，就算能除掉胡孝民，事情还不算完，还得回重庆报告，那不等于还得追究他贪污的罪名么？
    离开华懋饭店后，焦一诚去了趟九风茶楼。喻铁英的正直无私，将他推到了胡孝民这边。
    在九风茶楼胡孝民的专用包厢，焦一诚顺利见到了胡孝民。
    一见面，焦一诚就直截了当地说道：“中统决定除掉你，替魏生凡报仇。”
    胡孝民笑了：“你们都控制在我手里，如果我死了，你和顾慧英一个都跑不掉，还有五福公司所有的财产，都将由特工总部接管。”
    焦一诚正色地说道：“我不是和你开玩笑，这是喻铁英刚决定的。”
    胡孝民问：“你是什么想法？”
    焦一诚没有说话，而是把喻铁英不要的两千美元，递到了胡孝民面前。
    看到美元，胡孝民笑了：“喻铁英住在哪里？”
    焦一诚轻声说：“华懋饭店303房间。”
    胡孝民轻笑道：“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是，以后重庆再有人来调查此事，来一个就让他们折一个。”
    焦一诚站起身，朝胡孝民恭敬地欠了欠身，诚恳地说：“拜托了。”
    胡孝民笑着说：“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不，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
    焦一诚的选择很正确，也只有与胡孝民合作，他才有出路。这一切，早在胡孝民的意料之中。
    焦一诚是真正的贪婪而自私，这样的人，要么与特派员同流合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么与胡孝民合作，让特派员走魏生凡的老路。
    焦一诚说起喻铁英很正直，胡孝民就明白，两人可以开始一段新的合作。
    焦一诚叮嘱道：“此事是我们的秘密，请不要告诉顾慧英。”
    胡孝民笑着说：“放心，只要我们是朋友，这件事就永远会烂在肚子里。”
    晚上，宪兵队在华懋饭店逮捕了喻铁英。

第七百五十二章 报应
    胡孝民没有让情报处抓捕，而是把这个情报送给了渡边义雄。既是为了卖个人情，也是给自己洗清嫌疑。
    整件事，跟我可没关系。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在办公室时，接到了焦一诚的电话，约他紧急见一面。
    半个小时后，胡孝民赶到九风茶楼，焦一诚已经提前在包厢等着。桌上已经摆好一壶茶，还有一个鼓鼓的信封。
    胡孝民疑惑地问：“老焦，这是唱的哪出？”
    焦一诚给胡孝民倒了杯茶，双手敬上：“这次是我真心表示感谢，请喝茶。”
    胡孝民佯装不悦，也没接茶：“老焦，我们之间用得着这样吗？”
    焦一诚眉宇间掩藏不住内心的喜悦：“喻铁英被抓后，我马上与他带来的人商议，昨晚已经向重庆报告。重庆回复，这些人全部由我领导，而我也正式被任命为潜伏组长。”
    喻铁英一抓，上海的人群龙无首，加上76号的偷梁换柱计划和沈爱平档案，都上报给了重庆。
    重庆中统局的人认为，此事焦一诚有一定责任，但并不是主要责任。况且，焦一诚与76号的胡孝民保持着很好的私人关系，中统要在上海活动，需要这层关系掩护。
    胡孝民抱着拳作了个揖，笑吟吟地说：“恭喜恭喜。”
    至于焦一诚的茶，他还是没喝。这是早就泡好的茶，以他的谨慎，怎么会喝呢？焦一诚如果随便下点药，他就会一命鸣呼。
    如果现在让春三重新泡一壶茶，再换套茶具，或许他会喝。
    焦一诚只好把茶杯放下，拿起桌上的信封，双手递给胡孝民，诚恳地说：“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请务必收下。”
    与胡孝民相处这么久，只有这次是心甘情愿给胡孝民送钱。他知道，胡孝民最喜欢的就是钱财，自己当了组长，又平安过关，最感激的当是胡孝民。
    胡孝民拿过信封，里面是厚厚一沓美元，捏了一下厚度后，笑吟吟地说：“这个可以收下。”
    焦一诚见胡孝民收下钱，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问：“喻铁英的情况如何？”
    他现在与胡孝民已经结成一个真正的利益共同体，之前合股弄五福公司，其实双方都有算计。这次对付喻铁英，是两人真正合作。
    这也是他们的秘密，当然，只要他们还是朋友，这个秘密就永远是秘密。一旦哪天两人翻了脸，胡孝民就不保证了。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宪兵队可不会客气，回去后一顿鞭子，再把他挂在铁钩上，烙铁刚烧红，还没往上烫呢，就全招了。”
    偷梁换柱计划这次也光明正大让宪兵队知道，渡边义雄还特意打来电话，向胡孝民表达了敬意。胡孝民亲自扮演彭准，不仅赢得魏生凡的信任，还拿到了中统的密码本，实在是了不起。
    焦一诚担忧地说：“招了？那我和五福公司？”
    他才担任潜伏组长，总不能昨晚刚上任，今天就要被宪兵队一锅端了吧？
    胡孝民安慰道：“你只要在租界活动，我们暂时不会动手。我们是朋友嘛，就算要动手，我也会提前通气。”
    他与焦一诚是“合作”关系，五福公司又是特工总部一些高层人物的重要财源，就算他想打掉五福公司，赵仕君和吴世强、江之林等人，也是不会答应的。
    焦一诚感激地说：“多谢胡处长。”
    胡孝民说道：“说谢就见外了，以后潜伏组的工作，我们有商有量就行。”
    焦一诚苦笑着说：“我们其实也提供不了什么情报，也就是这几天的天气、市面上的物价、商场舞厅玩乐之多寡等商业情报。至于军事和政治方面的情报，主要是从报纸、广播电台等公开渠道获取。”
    胡孝民随口说道：“我也没别的意思，你到时候报备一下，把你们电台的频率和呼号交给我，再把密码本也复制一份就行。”
    焦一诚犹豫着说：“这个”
    报备也就算了，多少要给胡孝民一个面子。但电台的呼号和频率，甚至一要把密码本交给76号，那就不合适了。
    胡孝民劝道：“你要想在上海干出成绩，又保证下面兄弟的安全，这是最好的办法。你坦诚相见，大家都没有麻烦，对你的工作也不会有影响。”
    焦一诚面露难色：“这个”
    胡孝民说道：“当然，密码本你也可以不给，但呼叫和频率交出来，发报时间也要报备。只是，以后潜伏组的人出了事，咱们也得按规矩来。”
    焦一诚问：“我想想吧，过两天答复如何？”
    胡孝民点了点头，随口说道：“当然，你也知道，电务室其实早就破译了你们的密码，就算你不给，我们依然能破出来。”
    焦一诚一愣，胡孝民说得没错，要不是特工总部破译了中统的密码，魏生凡会出事吗？也不会有什么偷梁换柱计划，顾慧英的回门计划也不会中止。
    焦一诚想了想，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轻声说道：“密码本交给76号，实在有失颜面。要不，你个人复制一份如何？”
    想在上海安然无恙，必须与胡孝民合作。他的身份，胡孝民早就知道。之前章详庆住在吕班路时，胡孝民也是知道的，一直没有动手。
    胡孝民大笑：“当然可以。”
    其实电台的事，他并没有奢望焦一诚全部接受。哪想到，焦一诚愿意把密码本也交出来。
    焦一诚突然问：“喻铁英已经招供，宪兵队会如何处置？”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他怎么处置，要看你的意思。你要他死，他活不过明天。你要他活，他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要让他出来嘛，那就得打通日本人的关节才行。”
    焦一诚感激地说：“多谢胡处长，此事我向重庆请示再回复如何？”
    胡孝民说道：“我们是朋友嘛，你安心上任，下午我喻铁英的口供给你抄一份回来。”
    既然要做人情，索性做到底。
    他估计，焦一诚不会让喻铁英活，谁让喻铁英差点逼死焦一诚呢，现在报应来了。

第七百五十三章 交易
    胡孝民的效率很快，下午就把喻铁英的口供拍了张照片，还让人给洗了出来。见到焦一诚时，把底片和照片都给了他。
    焦一诚晚上九点，给愚园路473弄3号的胡公馆打了电话，约他出去“耍”。
    顾慧英一直尖着耳朵听着胡孝民的电话，看到胡孝民换上衣服要出门，连忙问：“这么晚还出去？”
    胡孝民随口应道：“是啊，有点事，你先睡，不用等我。”
    焦一诚虽然答应与他完全合作，但与顾慧英却无关。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不能被顾慧英知晓。
    顾慧英柔声说道：“你不回来我睡不着，不管多晚都等你。”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夫妻恩爱似胶漆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得知胡孝民所谓的同情中共，是出于服从赵仕君的命令，胡孝民其实是个极度自私自利，又贪婪无厌之人后，她在心里对胡孝民也有了一种深深地厌恶和戒备。
    胡孝民是个非常谨慎又聪明的人，城府深沉，与他交手，顾慧英几乎每次都败下阵来。
    首先是刘妈的暴露，其实是自己身份的暴露，再到回门计划暴露，哪一次她都没占到便宜。
    原本顾慧英认为，胡孝民应该是共产党，然而，胡孝民对共产党之狠，丝毫不亚于自己。她已经改变了看法，曾经的想法现在看来非常之荒谬。
    胡孝民说道：“好吧，我尽量早点回来。”
    焦一诚就在附近，胡孝民开着车子接上他，到法租界比国大使馆附近的公园。两人也没下车，就在车上聊了聊。
    焦一诚拿出一个小本子，另外还有一个信封：“这是喻铁英带来的电台呼号、频率和密码本。鉴于喻铁英已经叛变，上级决定对他制裁。我想亲自动手，请胡处长成全。”
    胡孝民一把将东西夺过来，嘴里却一脸虚伪地说：“我们之间真不用这样。”
    焦一诚暗暗腹诽，连正常的推辞都没有，还“不用这样”。如果不这样的话，保证下次的事情就办不成了。
    焦一诚说道：“这是应该的，多少也要尽点心意嘛。”
    胡孝民把信封打开，里面是一沓美元，估计是一千美元：“下次额外准备点日元，日本人就喜欢那个。”
    用一千美元买喻铁英的命，确实也足够了。对日本人来说，一个招供的中统，是不值钱的。他们从心里鄙视这种没骨头的人，当然，喻铁英如果有骨头，在宪兵队的刑讯室里，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恐怕再硬的骨头也会被一根一根地敲断。
    焦一诚忙不迭地说：“没问题，明天我就再送点过来。”
    胡孝民随口说道：“不用太多了，先弄两千吧。还有，以后你们发报时，要把电文存档，我随时要抽查。”
    焦一诚惊讶地说：“密码本不是在你这里么？”
    胡孝民说道：“密码本我暂时帮你保管，电台的呼号和频率备案后，你再与重庆联络，就没人来查了。只是有的时候，我没时间译电，直接从你们那里调方便些。”
    找胡孝民办事，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第二天上午，他去了趟宪兵队，见到渡边义雄后，拿出一个装着五百日元的信封递了过去。
    胡孝民直截了当地说：“渡边君，喻铁英已经招了，他对你们已经没用，我想拿过去当诱饵。”
    日本人根本不招降喻铁英，以至于喻铁英开口后，没有得到任何承诺。就算日本人要处决他，他也无话可说。
    渡边义雄看到信封里的钱后，连忙说道：“胡君，我们之间何须如此？”
    渡边义雄这是真客气，自从上次的事情后，他对胡孝民刮目相看，从心里将他当成了朋友。两人经常会一边喝着清酒一边聊着天，胡孝民会讲日语，对日本的文化也了解并尊重，两人有很多共同的话题。
    胡孝民摆了摆手，诚恳地说：“寄回日本国吧，我听说国内的生活不尽人意，这些钱可以帮家人解决很多问题。”
    渡边义雄朝胡孝民重重地鞠了一躬，发出一句由衷之言：“多谢胡君。”
    渡边义雄对胡孝民表示感谢，事情就好办了。喻铁英已经被榨干，日本人原本也计划将他转交给特工总部。
    喻铁英受了很重的伤，已经无法行走，胡孝民带着他去了趟广慈医院，医生检查后，认为必须住院。
    胡孝民也不含糊，喻铁英反正都是死，死在医院到了阎王爷那里也不后悔。如果医院都救不活他，还有什么话说呢？
    喻铁英主要是受了严重的外伤，另外十根手指骨全断了，小腿的胫骨也断了，只能全身缠着绑带，双腿还吊在床上。
    喻铁英没想到，落到76号手里，竟然享受了这么高的待遇：“胡……处长，多谢你。”
    他是中统的老人，在特工总部也有很多旧识。原本以为那些人会来看房自己，借机拉自己入伙。哪想到胡孝民先来一步，他暗中决定，以后就加入特工总部，在胡孝民底下好好做事。
    胡孝民搬了把凳子，坐到了病床边：“喻铁英，还有什么没说的吗？”
    喻铁英轻声说：“该说我都说的。”
    胡孝民淡淡地说：“我想知道那些不该说的，或是不能说的。”
    也不管喻铁英还是个病人，掏出烟就点上了，美美地吸了一口后，将烟雾吐到喻铁英脸上。
    喻铁英轻叹着说：“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铮铮铁骨，不管敌人用什么样的酷刑，自己都应该能挺住。被捕之后，他就作好了为党国尽忠的准备。
    哪想到，日本人酷刑，比死还难受。他宁愿死，也不想受日本人的刑。他们会把你每一寸皮肤都破坏，从痛觉最强烈的表层开始，一点一点的击溃你的心理防线。
    他现在也很鄙视投敌的自己，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可毕竟还需要活着，才能再见到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这也是他唯一的念头，只要能活着，说什么都可以。哪怕是配合日伪，把潜伏组一网打尽。

第七百五十四章 下场
    喻铁英的话刚落音，胡孝民起身就走了。既然喻铁英提供不了什么情报，他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望着胡孝民离去的背影，喻铁英感受受以了极大的歧视。可他现在是个阶下囚，没有资格与胡孝民对等谈话。
    他在中统当特派员时，可以调动潜伏组的力量，特别是命令顾慧英制裁胡孝民。可现在，他的命，却捏在胡孝民手里。
    只要胡孝民点了点，不，哪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活不到明天。
    胡孝民走后，范桂荣拿起一个本子和笔，坐到床头问：“喻先生，我是情报处情报一科的科长范桂荣，你能否跟我说说生平？”
    这是压榨喻铁英最后的一点价值了，让他交待所有能记起的事情，就像回忆录似的。喻铁英口述，范桂荣记录和整理。
    别小看这些回忆，有的时候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喻铁英轻声问：“范科长，我能再跟胡处长聊聊吗？”
    他还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呢？日本人只是把他交给胡孝民，却没说怎么处理。也就是说，他今后的命运，已经掌握在胡孝民手里。
    范桂荣很有耐心，为了让喻铁英多说点，他的态度一定要好：“处座很忙，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告。”
    一旦喻铁英肚子里的货全倒出来了，他也会一脚把喻铁英踢开。像喻铁英这样的角色，在情报处能派个情报组长就足够了。情报科长出马，给足了他面子。
    喻铁英犹豫了一下，问：“范科长，我以后是走还是留？”
    范桂荣不置可否地说：“你想走还是想留？”
    他现在早不是那个只会盯的情报员了，在胡孝民手底下，他是情报处最重要的情报科长。就算资质再普通，历练了这么久，也有模有样了。
    喻铁英说道：“我想留在上海，改名换姓，给你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中统方面我认识很多人，应该能弄到些情报的。”
    范桂荣一本正经地问：“那就先说说你的生平吧，喻先生是怎么加入中统的？”
    如果喻铁英再顾左右而方他，范桂荣也会合上本子走人。
    还好，喻铁英感觉到了范桂荣的想法，很快进入正题：“我是南大毕业，被特招进中统，训练了三个月，才开始在党部工作”
    喻铁英上过大学，学历非常高。这也是中统的特色，他们的干部大多受过高等教育，相当一部分还是留洋回来的。喝过洋墨水，见多识广。
    只不过，相当一部分是工科生，没有搞过特务工作，更不懂政治斗争。进入中统后，经过系统性的学习，才能上岗。
    范桂荣在广慈医院一直等到晚上，他写得很快，一个本子快写满了。
    范桂荣感觉记得差不多了，他写了一天，手都酸了，合上本子说道：“喻先生，你今天也辛苦了，明天我再来。”
    喻铁英看了看四周，除了范桂荣外，并无其他76号的人，他很是诧异地问：“范科长，这里不留人吗？”
    范桂荣安慰道：“这里很安全，放心好了。”
    然而，喻铁英一点也不放心。范桂荣走后，他感觉病房太过安静，静得让他害怕。而外面偶尔有脚步声响起时，又吓得他心惊肉跳。
    76号的人也真是的，自己好歹也是中统派到上海的特派员，级别不应该这么低吧？不就是因为自己的胫骨断了，没办法跑吗？真要是惹恼了自己，一个电话打给朋友，今天晚上就把自己接走，看他们后不后悔。
    这个念头出现时，喻铁英突然愣住了，然后脸色变得苍白。
    他的想法，76号也一定知道。为何胡孝民还是没作防备？那是因为，在胡孝民的眼里，他已经是个废物，是走还是留，人家根本不在乎。
    今天范桂荣给他写自述，其实就是压榨他最后的一点作用。如果全部说完，胡孝民不会管他的死活。
    喻铁英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他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眼角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流了下来，留下两道深深的泪痕。
    “特派员，还好吗？”
    正当喻铁英在感慨万端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焦一诚走了进来。
    喻铁英看到焦一诚，脸上露出惊喜：“一诚，你来得太好了，赶紧带我走！”
    焦一诚淡淡地说：“去哪里？”
    特工总部并没在广慈医院留人，胡孝民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进病房前，他已经在四周仔细观察过，确实没有异常。
    喻铁英说道：“回重庆，我要回重庆向局座报告。”
    焦一诚一脸讥讽地说：“报告什么？报告我贪污，还是报告你投靠日本人当了汉奸？”
    喻铁英信誓旦旦地说：“你说什么？混蛋，我怎么可能当汉奸呢？看到没有，我一身是伤，这是伤痛，也是荣誉，更是我为党国所做一切的见证！”
    焦一诚拿出一支针管，已经上了药水，他一边准备一边叹息着说：“以前真没想到，你的演技这么好，不去当电影明星实在太可惜了。”
    喻铁英紧张地问：“你要干什么？”
    他当特派员时，非常高冷，对焦一诚的一切都看不惯。可现在，他成了汉奸，再也没有训斥焦一诚的底气和骨气。
    焦一诚将针管插入喻铁英体内，一边注射着，一边望着喻铁英冷冷地说：“这是特别的药水，能让你早点解脱。接上级命令，制裁叛徒喻铁英！”
    喻铁英吃惊地说：“什么？”
    过度的惊愕，让他肌肉变紧，同时也忘记了反抗，任由焦一诚注射毒药。
    焦一诚冷笑道：“你当了叛徒，难道没有一点羞愧之心吗？”
    喻铁英突然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叛变了的？”
    焦一诚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能暴露与胡孝民秘密达到的合作协议。只有保护好胡孝民的身份，他才能更加安全。
    喻铁英喃喃地说，声音越来越小：“宪兵队的酷刑，谁能受得了呢？我是有苦衷的，我要回重庆申诉，让局座再给一次机会。

第七百五十五章 正中下怀
    胡孝民早上在家时，得知喻铁英死在广慈医院，都没打算过去，只是让范桂荣去看看。
    胡孝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有什么好查的？他死了省我们多少事？扔万国殡仪馆就是，刚起床就听到这破事。”
    顾慧英对胡孝民的电话一向很注意，她甚至都想到楼下拿起话筒亲耳听听。等胡孝民挂了电话，忍不住问：“谁死了？”
    胡孝民随口说道：“喻铁英，中统这次派到上海的特派员。魏生凡死了，喻铁英又死了，中统以后不会再派人来了吧？”
    顾慧英娇美的面容露出诧异的神情：“喻铁英死了？他不是已经招了么？”
    胡孝民叹息着说：“在宪兵队受刑太狠，昨天感觉不对，把他送到了广慈医院。早知道要死，何必浪费钱呢，这下都不好报销了。”
    顾慧英圆圆的大眼睛翻了个白眼，人都死了，还惦记着这医药费。以胡孝民和叶耀先的关系，什么钱都不能报销？就算他在外面喝花洒，都可以拿去报销。
    顾慧英倒没怀疑是胡孝民故意弄死喻铁英，胡孝民要弄死喻铁英，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让他死。至于中统，不是她看不起，以中统的能力，也弄不死喻铁英。
    上午，顾慧英与焦一诚见了一面，向他说起了喻铁英死亡一事。
    焦一诚冷冷地说：“喻铁英已经叛变，死得其所！”
    他差点被喻铁英弄死，这次能亲手除掉喻铁英，还是以执行上级命令的名义，心里说不出有多爽。
    只不过，他与胡孝民达成合作一事，暂时不便告诉顾慧英。这是他和胡孝民之间的秘密，为了不影响以后的长期合作，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
    顾慧英娇美的鹅蛋脸上写满了忧伤，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以后，我与你不能公开见面了。而且，潜伏组的一些情报，还要通过我提供给特工总部才行。”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整个中统，甚至是整个中国最优秀的特工。特别是回门计划执行后，她更是觉得，日本的那些什么谍报之花、谍战之花都不值一提。
    然而，魏生凡被捕后，她的身份其实就暴露了。只不过当时只有胡孝民一个人知道，也没有人追究。这次喻铁英被抓进宪兵队，知道她身份的人就更多了。
    还好，有胡孝民提前准备的那份所谓的潜伏计划，不管谁来质问，都有完美解释。这一点，她既佩服胡孝民，对他也更加警惕。
    提前这么久就布好了局，可见胡孝民的心思有多么缜密！
    焦一诚说道：“可以，每隔一段时间，我会给你整理一些情报。只是，你在特工总部还能潜伏吗？”
    上海直属潜伏组，其实成了胡孝民控制的组织。他这个组长，说句不好听的，已经成了胡孝民的傀儡。自从他与胡孝民合谋除掉喻铁英的那一刻起，他的心灵就被魔鬼占据。
    顾慧英说道：“我加入潜伏组的事，特工总部已经知晓。胡孝民之前给我弄了一个假的潜伏计划，一旦我的身份暴露，就是以特工总部的名义，潜伏在潜伏组。”
    对特工总部而言，她是打入潜伏组的间谍。而对中统潜伏组来说，她又是潜伏在特工总部的特工。但她与真正的双面间谍又不同，特工总部不知道她是假打入潜伏组，而中统方面却知道，她的全部情况。
    焦一诚不解地说：“既然如此，我们依然可以公开见面嘛。”
    如果脑子稍微差点，还真的搞不明白顾慧英的真正身份。不弄明白这一点，与顾慧英接触时，就不知道如何处理与她的关系。
    顾慧英说道：“我们见面要像接头，传递情报要隐秘，这样才显得专业。”
    焦一诚迟疑了一下，问：“你与还会联系吗？”
    这是胡孝民让他问的，胡孝民的意思，最好是劝顾慧英继续执行回门计划，他就可以趁机再办几个地下党的案子。
    顾慧英摇了摇头，语气非常坚定：“不联系了，就当我在接受调查，无法与他们联络，算再次自动脱党吧。”
    她在中统的身份暴露，这是最好的理由，必须立刻进入静默。以后再有机会时，再继续执行新的回门计划。到时候，她不会告诉任何人。
    顾慧英的话，焦一诚很快转告给了胡孝民。
    胡孝民听了焦一诚的话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惜了，你应该多劝劝她，现在办个地下党的案子多难啊。”
    焦一诚说道：“她是什么人，你不比我清楚？如果能劝，早就劝了。但我感觉，她还没死心。”
    焦一诚走后，胡孝民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顾慧英这次主动脱党，看似是明哲保身，其实也是为地下党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地下党要揭穿顾慧英的身份很容易，可一旦顾慧英知道，地下党知道了她的身份，又会把怀疑的目光对准他。
    顾慧英自动脱党，主动中止回门计划，对地下党来说，是解决这次事情的最好方式。
    程蔚君与吴顺佳依然每隔两天会见一面，自从程蔚君负责公董局秘书处翻译兼国民新闻社编辑的保卫后，两人见面就更方便了。
    程蔚君每次约吴顺佳出来，都要找个地方喝一杯：“老弟，最近新二组就没什么行动？”
    只要跟他见面，就好酒好肉，想必吴顺佳也是很乐意的。
    吴顺佳摇了摇头，蹙起稀疏的几根眉毛，叹息着说：“我们倒是想干掉董枢，可你们保护得这么严密，下不了手啊。”
    程蔚君看了周围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要不，明天我把人撤了，给你们制造个机会？”
    吴顺佳说道：“我们得手了，你不得挨处分？出卖朋友的事，我怎么能干呢？”
    程蔚君暗暗叹了口气，嘴里却很是感激地说：“替我着想的才是好兄弟，干一个。”
    吴顺佳喝了酒后，突然想起一件事：“后天我可能要去虹口，可能见不上面。”
    程蔚君一愣：“去虹口干什么？”
    吴顺佳随口说道：“还能有什么事？寻找目标动手呗。”

第七百五十六章 取经
    吴顺佳的话让程蔚君很紧张，他与程蔚君的关系还不明确。每次见面他都会想办法请吴顺佳吃一顿，只要对方提供了情报，一定会奉上一笔钱。
    然而，吴顺佳很有原则，新二组的情报，轻易不会提供。在他心里，新二组很重要。
    程蔚君与吴顺佳见面之后，悄悄回了趟特工总部，向涩谷报告了情况。
    程蔚君与吴顺佳的真正关系，程蔚君并没有说明。为了让涩谷信任自己，他谎称吴顺佳已经是自己的线人，愿意死心塌地追随自己，誓死效忠和平运动。
    “程蔚君，你不在董枢那里守着，回来干什么？”
    胡孝民看到程蔚君从平洋房出来，大声训斥道。
    他是情报处长，程蔚君只是情报科长，不管在什么样的场合，都能教训对方。
    当然，今天胡孝民是特意等着程蔚君的。
    程蔚君与吴顺佳的关系，一直不能进一步，这说明程蔚君的能力有问题。如果程蔚君连吴顺佳都控制不了，他还怎么控制情报一科？
    不要以为是情报一科的科长，就能控制整个情报一科。事实上蒋晓光、廖新民、叶明、方民任等人，都在暗中向胡孝民汇报工作。
    只要胡孝民一句话，程蔚君就成了光杆司令。
    而吴顺佳每次与程蔚君见面前，要说些什么话题，他都要审核的。什么样的情报，能说到什么程度，见面之前，早就演练过的，吴顺佳只需要按照剧本演就行。
    程蔚君走到胡孝民面前，欠了欠身，轻声说道：“刚得到消息，军统新二组可能会在虹口区行动。”
    胡孝民斜睨了程蔚君一眼，不以为然地说：“就这？”
    程蔚君听出了胡孝民话中的奚落，连忙说道：“具体行动细节，还在进一步打探中。”
    胡孝民问：“你在新二组的那个内线，提供的情报是否准确？这个内线，你是否能完全掌控？”
    程蔚君一直没用什么有效的手段，每次与吴顺佳见面，都是那一套，请吃饭请喝酒，有的时候还给点钱。
    这样的套路，胡孝民在旁边看着都着急。吴顺佳就算想提供重要的情报，也张不开嘴啊。他现在与程蔚君是同等身份，当然得顾忌新二组的利益。
    程蔚君尴尬地笑了笑：“还好，他是我老乡，我们关系很好的。”
    胡孝民骂道：“靠关系有个屁用，要拿捏住他，一定要拿到他的把柄，随时掌握他的生死。只有他完全出卖了新二组，才会死心塌地跟着你。”
    程蔚君眼睛一亮，感觉胡孝民给他打开了一扇从未开启的大门：“处座说得有理，只是要怎么操作才能完全拿捏住他呢？”
    胡孝民沉吟道：“人总是有弱点的，男人无非就是钱、色、赌，他如果喜欢女人，就送几个给他，最好找台基，如果喜欢赌钱，那就让人做局，让他输得倾家荡产，到时你再帮忙。如果只是纯粹喜欢钱，那就让他开价，或者给出一个足够让他出卖任何人的价格。”
    程蔚君的眼睛越来越明亮：“听处座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望着程蔚君兴冲冲离去的背影，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手下太无能，只好亲自出马。
    程蔚君与吴顺佳是老乡，还是同学，一起进入军统，平常私交非常好。对吴顺佳的喜欢，程蔚君再清楚不过。
    他暗骂自己，笼络人心方面，还真得向胡孝民学习。毕竟，在特工总部论溜须拍马、收买人心，胡孝民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的。
    程蔚君再次去了平洋房，想向涩谷申请一批专项经费，用来收买和控制吴顺佳。关系到军统在虹口区的行动，涩谷给胡孝民打了电话，让情报处解决这笔钱。
    胡孝民再次把程蔚君叫来，开口就骂道：“你傻啊，情报处哪有钱？每笔钱都是有去处的。要钱，得找日本人。至少，也要找总务处，如果你不怕叶耀先或叶淑英给你穿小鞋的话。”
    情报处的每个情报组，都能自己创收。但这些钱，不是给程蔚君用的。就算了是情报四科的科长，也不能使用这些钱。
    程蔚君试探着说：“处座，要不，我用点四科的费用？”
    五、六、七、八情报组，都积累了不菲的经费，只要胡孝民点头，拉拢一个吴顺佳绝对没有问题。
    胡孝民淡淡地说：“你用了这些钱，四科的弟兄以后还会信服你么？有本事自己去弄钱，否则你以后在四科，永远都不会有威信。”
    程蔚君想了一下，突然说道：“要不，我先借，以后有钱了再还？”
    胡孝民眼睛一亮，程蔚君还是有点急智的嘛，他点了点头：“这倒是可以。”
    第二天晚上，南京中央储备银行稽核课主任厉鼎模，在五马路的中央旅社，被军统新二组制裁。
    卢义刚早就发现了厉鼎模周末喜欢入住中央旅社，当时他也住在那里，怕不好脱身。之后一直暗中关注厉鼎模，这次厉鼎模到上海，再次入住中央旅社，亲自为自己敲响了丧钟。
    程蔚君得知后，很是焦急，他必须迅速与吴顺佳取得联系。
    为了让吴顺佳找到自己，他特意骑着自行车，在虹口区各条街道来回溜达。
    果然，第二天上午，他看到了吴顺佳给自己的暗号，约他在二马路见面。
    吴顺佳低声问：“你来虹口是不是找我？”
    程蔚君问：“是啊，中央旅社的厉鼎模被杀，你有消息吗？”
    吴顺佳沉吟道：“这个嘛，是新二组行动小组干的，卢义刚动的手。”
    程蔚君问：“情报是你们提供的？”
    吴顺佳随口说道：“是啊，厉鼎模每次来上海，都喜欢住在中央旅社。之前没做好侦察工作，不便动手。”
    程蔚君语重心长地说：“兄弟啊，以后这样的消息，还是要提前知会一声。厉鼎模是经济界人士，虽在中储行任职，但人家只是做本职工作。没有厉鼎模，还会有其他人来干嘛，你们难道能杀掉所有人？”

第七百五十七章 初步
    程蔚君与吴顺佳喝完酒后，并没有马上走，而是拉着他去了赌场。他知道吴顺佳没事喜欢玩几把，男人那点爱好，吴顺佳都喜欢。
    吴顺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拒绝了，嘴里吐出两个字：“没钱。”
    程蔚君拿出一把钞票，诱惑着说：“我有钱啊，今天输了算我的，赢了一人一半如何？”
    吴顺佳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钞票，再也不愿意移开，嘴里却说道：“那多不好意思呢。”
    程蔚君佯装不悦，拉着吴顺佳就走：“兄弟之间说这种话就见外了。”
    两人到了赌场，吴顺佳拿着程蔚君的钱，玩的一点压力也没有，随意下注，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赢了不少。
    程蔚君表面很高兴，心里却暗暗叫苦。吴顺佳一向赌运欠佳，从来没听他赢过钱，今天怎么就大杀四方了呢？
    两人在赌场待到晚上八点多，程蔚君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才拉着吴顺佳离开。
    吴顺佳此时正赢钱，哪里想走呢：“手风正旺呢，多赢点再走。”
    程蔚君苦口婆心地劝道：“兄弟，听我一句劝，赢钱是输钱的开始。今天暂且休战，明日再来如何？”
    两人在外面吃了饭，吴顺佳统计了今天的收获，竟然赢了近两千元。
    程蔚君看着吴顺佳贪婪的数着钞票，笑了笑说：“我拿两百的红利，剩下的都归你。不要不好意思，是兄弟就收下。”
    只要给足了本钱，吴顺佳的胆子才会大。对一个好赌之人来说，手里的钱越多，输的也会更多。毕竟，本钱足了，就不喜欢小赌，而是要豪赌。
    吴顺佳脸上笑开了花：“那我就不客气了。”
    分了钱，程蔚君假装回去，暗中却掉了头。他跟着吴顺佳，发现他果真又去了赌场。
    程蔚君脸上露出冷笑，吴顺佳不把身上的钱输光，是不会回去的。
    赌场不怕你赢钱，就怕你赢了钱不来了。只要你来，永远都赢不走钱。
    果然，第二天上午，吴顺佳破天荒的主动找了程蔚君。
    吴顺佳见到程蔚君后，就差蹲下了：“哥啊，救命啊。”
    程蔚君心里其实有了数，故意惊诧地说：“怎么啦？”
    吴顺佳愁眉不展，叹息着说：“后悔没听你的劝啊，昨天晚上我又去了赌场，结果把下午赢的钱都输了。”
    他原本眉毛就稀疏，皱着眉头时，跟个小老头似的。为了这个表情，他昨晚照着镜子，足足苦练了一个小时。
    程蔚君不以为然地说：“输就输了呗，咱们今天再去赢回去就是。”
    吴顺佳苦笑着说：“昨天晚上我就是这么想的，赌桌上输的，一定要在赌桌上赢回来！结果借了点高利贷，哪想到越陷越深。”
    程蔚君不动声色地问：“你现在欠了多少？”
    吴顺佳说道：“五千，不，今天已经是六千了，不还的话，明天就是七千二了。一天两分利，每天利滚利啊。”
    程蔚君吓了一跳，随即又为难地说：“六千？一天两分利，这是抢钱啊。我手头上，没有这么多钱。”
    他要拿六千元还是没问题的，但这么轻易的帮吴顺佳还了债，又怎么好控制他呢？
    吴顺佳问：“你手头上有多少？”
    程蔚君把身上的钱拿出来，包括昨天分到的红利两百，总共也才两千多。而且他言明，这还是情报四科的公款，借给吴顺佳算是挪用。
    吴顺佳说道：“我先借去扳本，赢了再还给你。”
    程蔚君缓缓地说：“如果输了呢？”
    吴顺佳两眼通红，这是输红了眼：“输了以后再还你。”
    昨天晚上，他是一夜没睡。当然，也没有输这么多钱，相反，他还赢了一点。后来换了家赌场，找了两个借高利贷的，故意借了五千。
    既然要演戏，就得演得像一点。不管程蔚君会不会调查，都要让他无话可说。
    程蔚君看着吴顺佳的状态，这种输红了眼的赌徒，是不可能扳本的。然而，这正是他愿意看到的情况：“等会我要去董枢那里，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程蔚君在董枢家，还没有两个小时，就接到了吴顺佳的电话：“输光了！”
    程蔚君轻声说道：“兄弟，我已经尽力了，你也知道，这是挪用。如果被发现，我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吴顺佳急道：“你再帮帮忙，想办法凑个一二千，不行的话，百也行啊。”
    隔着电话，他脸上无需有夸张的神情。这比当面演戏要容易得多，只需要让程蔚君觉得自己快无路可走就行了。
    程蔚君嘴角轻轻向上翘起，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实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要不，你弄点新二组的情报，我找日本人弄点钱？”
    自己怎么早没想到这招呢？靠与吴顺佳的交情，能拿到什么重要情报呢？只要吴顺佳走出第一步，就永远回不了头，他就可以向日伪宣布，自己在新二组埋下了一枚真正的棋子。
    吴顺佳很是为难：“这个”
    程蔚君诱导着说：“你考虑一下吧，日本人还是很讲信用的，给的价钱也高。今天，我都会待在这里。”
    下午，还没到傍晚，程蔚君再次接到吴顺佳的电话：“晚上见一面？”
    “好。”
    程蔚君知道，吴顺佳第一步就要走出来了。
    胡孝民每天依然忙着自己的事，但这段时间，他开始关注在上海的德国人。身为76号的情报处长，目光自然可以放在全市。
    然而，令胡孝民没想到的是，令他与德国人接触上的，竟然是活跃在吴淞口一带的走私大王耿生炳。
    耿生炳主动到九风茶楼找到胡孝民：“胡处长，听说日本人开辟从上海到江阴张家港、护漕港的地下航线，初步计划是五条轮船。我原本想借着宪兵队的关系，怎么着也能弄一条，可日本人只愿意与德国人合作，这五条船都要给德国人经营。”
    胡孝民诧异地说：“德国人？”
    耿生炳说道：“我也能找到德国人，如果能安排我一条船，以后每个月孝敬十条小黄鱼。”

第七百五十八章 安排
    日军海军与陆军势同水火，有的时候，他们为了争斗，可不管什么天皇和大日本帝国的利益，宁可损人不利己，也绝对不让对方占了便宜。
    登部队控制着沪宁铁路，多少跑单帮的，都是通过这条铁路线进出上海。陆军守着这条线，可以随意敲诈勒索大发横财。
    海军看到自然眼红，登部队可以纵容走私，为什么海军就不行？
    没有航线？我给你安排！
    没有轮船，我给你安排！
    既然是走私嘛，那就要直达根据地，至少也要在根据地边缘才有生意。
    海军很快达到协议，纵容五艘德国轮船搞走私。
    胡孝民听着耿生炳的话，还不太相信。直到他找到虹口区的区长钱民新，才发现事情竟然是真的。
    胡孝民直截了当地问：“谁负责这件事呢？”
    “青木武重少佐。”
    钱民新穿着得体的西装，看上去沉稳老练。他虽被胡孝民逮捕，并答应与76号合作，并担任特工总部虹口区长，可到虹口区后，与特工总部的联系并不多。
    胡孝民蹙起眉头，佯装诧异地说：“青木武重？”
    钱民新知道胡孝民会说日语，也认识不少日军军官，问：“你认识？”
    胡孝民随口说道：“我得到情报，军统最近会在虹口区暗杀一批日军军官，名单上就有青木武重。当然，或许是重名。”
    他与青木武重并不认识，但青木武重控制的这五条轮船，对根据地实在太重要了。耿生炳跟他说起此事后，胡孝民就决定，要与海军的青木武重建立关系。
    如果不能建立关系，军统的暗杀名单，就会“加上”青木武重的名字。而下一任，如果还不能与他搞好关系，就继续会在名单上，直到那个愿意与胡孝民合作的日军军官出现。
    钱民新诧异地说：“暗杀青木武重？我怎么不知道？”
    钱民新早年加入中国国民党，毕业于中央政治学校，后又入中央军校第五期学习，1933年被戴立吸收进入复兴社特务处，深受器重。
    1937年12月南京沦陷后，钱民新任军统南京区区长，之后在上海大新公司被胡孝民带队逮捕。与76号合作后，钱民新深感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军统南京区受到巨大破坏，牵连了很多同志，一直深深自责。
    经慎重考虑后，又秘密派人到重庆与戴立重新建立联系。戴立允其戴罪立功，让钱民新另立电台与重庆方面保持联系。钱民新利用伪职作为掩护，将秘密电台设立在特工总部虹口区办公处。
    如果胡孝民此时搜查钱民新的办公室，能在件柜里搜出那部电台。
    当然，以钱民新现在的身份，不要说没人会搜查这里。就算真的搜到了电台，他也有一百个理由解释。
    此时的胡孝民，并不知道钱民新又暗中与重庆联系上了，还有自己的独立电台，并且电台就放在这间办公室。
    “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军统“暗杀”青木武重，本就是他胡诌乱扯的，不要说钱民新不知道，在此之前，胡孝民都不知道。如果负责此事的换成其他人，那暗杀名单上会换个新的名字。
    在钱民新的介绍下，胡孝民顺利见到了青木武重。
    这是一个黑瘦，留着仁丹胡须的男子，三十来岁，没有穿着海军军服，而是穿着西装。
    胡孝民朝青木武重鞠了一躬，用标准的日语说道：“青木君，特工总部得到准确情报，重庆的军统准备暗杀阁下。”
    他的日语虽没达到有日本口音的地步，但与日本人沟通没有任何问题。
    青木武重冷着黑脸，嗤之以鼻地说：“我会怕他们？”
    胡孝民奉承道：“青木君是大日本帝国的中流砥柱，你若干闪失，将是大日本帝国不可挽回的损失。”
    反正恭维的话也不用花钱，只要他愿意，可以一直说到晚上也不会重复，顺便还能再练练口语。
    青木武重听着胡孝民的话，脸上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谁都喜欢听动听的话，何况胡孝民的话，正好说到他心坎上。
    青木武重这才认真打量胡孝民，年轻，鼻梁挺直，棱角分明的双唇紧抿，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这个特工总部的情报人员，给他的印象不错，他点了点头，问：“你刚才说，你是特工总部的人？”
    胡孝民双腿并立：“鄙人胡孝民，特工总部情报处长。”
    第一次见面，胡孝民绝口不提走私线路和德国轮船的事。他只是打听了青木武重平常经常去的地方，军统要暗杀青木武重，为了保护青木武重并破坏军统的阴谋，胡孝民这样做，正是职责所在。
    当然，如果青木武重与胡孝民没谈拢，这些情报将转到新二组汤伯荪处。
    青木武重经常去的地方有两个：位于熙华德路的万岁馆，以及海宁路上的丰阳馆新馆。
    万岁馆是1904年，日本人在虹口开设的高档官方招待所级别的酒店。其外表呈现明治时期的西洋风格，内在为日式风格。在此入住过最有名的日本人是日本的豪芥川龙之介。
    丰阳馆老馆建于1894年，于1896年开业，为红瓦三层建筑，之后改建为四层。据1923年日本总领事馆的调查，来上海的日本旅客中，最多选择居住在“丰阳馆”。大量高官、商人、化人曾投宿于丰阳馆，它是当时最著名的旅馆之一。
    丰阳馆新馆于1924年建成，是海宁路上的一流日式旅馆，曾是日本海军、海员协会、第三舰队等指定的旅馆，也是日本海军重要的社交场所。
    这里也曾经住过一个日本作家：村松梢风，虽然他在坛不算非常出彩，但是他写了一本作品魔都，写的就是上海。
    村松梢风在魔都一书中传递出的是上海锦绣繁华的背后实则充满了罪恶与黑暗，这座“冒险家的乐园”，对于寻求刺激、想做坏事的人而言简直是天堂。
    村松梢风在书中提到：“来过上海的人往往将其称之为魔都”。
    白天与青木武重见完面后，胡孝民就开始搜集万岁馆和丰阳馆新馆的信息。晚上，他穿着西装，开着车子到了丰阳馆新馆。
    刚进去没一会，就与青木武重“偶遇”。

第七百五十九章 偶遇
    青木武重白天对胡孝民印象不错，不仅是因为胡孝民能讲一口流利的日语，更是因为胡孝民拍的马屁，总能击中他的心灵。
    青木武重是一个高傲自大的人，一般的中国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就算是为了保护他，也一定待见。
    比如说钱民新，他就不太喜欢。特工总部虹口区的工作，就从来没放在眼里过。
    晚上与胡孝民在丰阳馆新馆遇到后，青木武重又发现了胡孝民一个优点：大方。
    丰阳馆新馆是虹口区的一流的交际场所，除了可以吃饭、住宿外，还有舞池、赌场和一家小的电影院。这里的消费很高，一般人根本消费不起，这也无形中排除了很多人。
    而青木武重碰到胡孝民后，他在丰阳馆新馆的所有消费，全部由胡孝民买单。甚至，胡孝民还到丰阳馆新馆开了个户，存了五百日元。以后只要青木武重报他的名字，账单都算到胡孝民头上。
    青木武重一曲跳罢，走回座位，拿起酒杯与胡孝民碰了一下，微笑着说：“胡处长，感谢你的款待，今天玩得很高兴。”
    胡孝民坐在椅子上欠了欠身，谦逊地说：“青木君高兴，是我最大的荣幸。”
    青木武重笑了笑：“你很会讲话，如果我们接触的时间长了，一定会成为朋友。”
    胡孝民站了起来，朝青木武重鞠了一躬，诚恳地说：“能与青木君成为朋友，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与青木武重成为朋友还敌人，青木武重是活着还是死去，他其实都还不知道。一旦青木武重拒绝他的提议，或许几天之后，青木武重就会死于军统的暗杀。
    青木武重也不是傻子，他能得到海军的重用，智商还是在线的：“我知道中国人做事都有目的性，你来找我，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我吧？”
    胡孝民坐下后，给青木武重一边倒着酒一边说道：“我听说海军正在开辟一条新的航线？”
    青木武重一听，马上知道了胡孝民的来意：“那是德国人的生意，你们插不上手。”
    胡孝民很聪明，为了接近自己，找了一个令自己无法拒绝的理由。
    胡孝民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千日元，推到了青木武重面前：“我有一个德国朋友，手里正好有两条轮船，他的生意不太好，想找一条新的航线。”
    青木武重拿起信封，看了看里面的钱后，将信封收进了口袋：“这件事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我就是一个经办人，需要福本将军点头才行。”
    不管事情能不能办成，这笔钱他是没打算吐出来了。
    胡孝民轻声说道：“福本将军点不点头，还不是青木君说了算？如果我的朋友那两条船能加入这个到张家港和护漕港的航线，每个月都会有这样的一个信封送给青木君。”
    青木武重眼睛亮了，黝黑的脸上泛着光：“每个月都有？”
    胡孝民微笑着说：“每个月一号准时送到。”
    青木武重点了点对：“明天我向福本将军报告，五条船确实少了点。”
    他就喜欢长期得利，只要搞定了这两条船，以后就有了长期饭票啊。刚才信封里的钱虽没数，可粗略看一眼，就知道应该在一千日元左右。
    想想每个月都能额外拿到一千日元，他就莫名激动起来。
    胡孝民说道：“如果福本将军答应，他那份也是不会少的。至于其他还有什么规矩，我那朋友也都会遵守。”
    开辟到张家港和护漕港的航线，最重要的是给日本海军“创收”。他们是眼红陆军在沪宁铁路能随意敲诈，以后开辟了航线，海军对坐船的人和货主，也可以随意伸手。
    胡孝民高兴地说：“我等着青木君的好消息。”
    青木武重是负责开辟航线的经办人，他如果要多弄两条船，福本没理由反对的。胡孝民回去后，觉得这件事应该差不多成了。
    到家前，他用公共电话给耿生炳打了个电话：“阿炳，你的事情很难办啊，今天晚上跟青木武重见了面，费尽口舌，还塞了个大红包，人家才答应去试试。”
    耿生炳在电话那边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真的？我就说嘛，有胡处长出马，哪有什么事办不好的？”
    胡孝民说道：“办不办得好，还得看福本将军的意思。你准备点经费，我今天出大血了。”
    打电话给耿生炳，还是在外面打电话，除了想让耿生炳赶紧送钱来外，也不想让顾慧英知道。
    张家港和护漕港，都是什么地方？已经在根据地边缘，从上海运过去的人和货，像布匹、颜料、煤油、西药之类的货物，最后都会流入根据地。
    这一点，日本人知道。可他们还是愿意大开方便之门，因为就算没有海上这条线，通过陆地，以及其他航线，根据地一样能有这样的货物流入。
    与其让陆军赚得盆满钵满，不如自己与分一杯羹。
    但这件事，胡孝民不想让顾慧英知道。否则，她怕是又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与又有什么关系。
    上午，胡孝民在九风茶楼，见到了一脸兴奋的耿生炳。
    耿生炳进来后，朝胡孝民欠了欠身，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胡处长辛苦了。”
    胡孝民没好气地说：“要不是为了你的那点破事，我才不想去虹口区。”
    这样的笑容，胡孝民也经常会有，特别是面对日本人时，更是经常性的标志。
    耿生炳赶紧拿出一个锦盒，双手递给胡孝民：“知道知道。”
    胡孝民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两根金条，另外还有一沓美元。
    胡孝民把锦盒盖上，淡淡地说：“阿炳，你这魄力还是不足啊。”
    现在一千美元，可以换四至五千日元，再加上两根金条，总的来说，胡孝民还是赚了。
    耿生炳小心翼翼地说：“请胡处长指教。”
    胡孝民说道：“昨天晚上，我在丰阳馆新馆花了五千日元，另外，还送给青木武重一千日元。”
    他其实只存了五百日元，到耿生炳这里，马上就乘以十。

第七百六十章 拦路者死
    听到胡孝民的话，耿生炳暗暗苦笑。胡孝民这胃口也太大了吧？自己答应事成后，每个月给他十条小黄鱼，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就开这么大的口，以后还有活路吗？
    胡孝民似乎也知道耿生炳的想法，他微微一笑：“我给青木武重说，要增加两条船。”
    耿生炳一听，马上把钱的事抛之脑后，激动地说：“两条船？他他会答应吗？”
    胡孝民说道：“好处给足了，人家才可能答应。我让他向福本将军报告，估计问题不大。”
    耿生炳马上回去了一趟，又送来一个锦盒。
    胡孝民几乎是一把夺过锦盒，又佯装不满地说：“这么急干什么？如果福本将军不同意，岂不是白忙了？”
    耿生炳笑了笑，尖尖的脸像把蒲扇一样：“不管能不能办成，胡处长的这片心意都铭记于心。”
    下午，胡孝民接到青木武重的心得，福本并不同意再增加两条船。
    青木武重虽然无耻，可毕竟收了胡孝民的钱，事情没办成，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胡处长，实在抱歉。”
    胡孝民说道：“或许福本将军会改变心意呢。”
    青木武重说道：“只要福本将军负责这个事，就不可能的。”
    吴顺佳这段时间欠了不少钱，他找程蔚君借的那点钱，本想扳本，结果全输光。没办法，他只好出卖新二组的情报：新二组准备在虹口暗杀一批日军军官，其中就包括了福本将军和青木武重少佐。
    程蔚君拿到情报后，破天荒的先去向胡孝民报告，毕竟控制吴顺佳的办法，是胡孝民帮他想出来的。
    胡孝民看着名单，蹙起了眉头：“这么多人？军统这是要跟日军开战吗？报告涩谷了吧？”
    这次的真正的目标，主要是福本，其次就是青木武重。
    青木武重没办成事，还收了自己的钱，如果不出点力，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程蔚君说道：“还没有。”
    胡孝民说道：“赶紧去，这份名单，要及时告诉日本人，最好是通知本人，让他们加强防范。”
    名单上的日军军官，有一半多是海军军官，这些人虽看不起陆军和宪兵队，可这样的情报，还是要知会他们。
    胡孝民等程蔚君一走，给虹口区的钱民新打了个电话：“老钱，刚刚得到的消息，军统新二组准备在虹口区大开杀戒，我念份名单给你听，你记一下。”
    胡孝民觉得，直接通知这些人不妥，倒不如让钱民新做个人情。同时，也可以通过钱民新，让特工总部知道自己与军统是没有丝毫关系的。
    钱民新却被胡孝民吓了一跳：“好。”
    他没想到胡孝民的情报工作做得这么好，这件事必须及时向重庆报告才行。
    胡孝民在这边念，钱民新在那边记。看到有福本的名字时，钱民新也吓了一跳。一个将军，军统一真敢下手。
    “请胡处长放心，我的人会加强防备。”
    钱民新觉得，应该暗中助新二组一臂之力。
    随后，胡孝民又给青木武重打了电话，跟他说起了军统暗杀名单的事。
    青木武重不以为然地说：“胡处长，请放心，我会小心的。你也不用特意派人，军统在虹口区还不敢这么嚣张。”
    昨天之所以与胡孝民见面，也是想看看胡孝民到底有何目的。
    所有人都觉得，拿到了军统的暗杀名单，应该能破坏军统的计划。然而，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胡孝民一直关注着虹口区的情况，钱民新的安排，胡孝民并没有过问。可特工总部虹口区，主要是由原情报一科的情报一组和九组组成。这些人都是他的老部下，一个电话，马上知道得清清楚楚。
    日本人确实狂傲自大，除了一二人减少外出，其他人依然我行我素。胡孝民决定，给他们上一课。
    傍晚的时候，胡孝民以余升龙的名义，向卢义刚下达行动的指令。
    这次的目标，主要是福本。
    昨天胡孝民就知道，福本最喜欢去万岁馆，几乎每晚都要去万岁馆的舞厅跳几支舞，再在那里喝酒。
    得知这个情况后，胡孝民亲自制定了行动计划。
    与往常一样，福本晚上去了万岁馆。他跳舞的时候，酒杯就放在桌上，卢义刚经过他的座位时，在他酒里下了药。一曲舞后，福本回到座位喝了酒，不久后，即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几乎就在他靠在椅子上时，卢义刚悄悄走了过去，掏出抹了毒药的尖刀，一手捂着他的嘴，右手的刀准确的刺入他的心脏。
    等卢义刚离开万岁馆后，才有人发现福本竟然死了，万岁馆顿时乱成一锅粥。
    死的是日军海军的将军，中国人根本插不了手。就算能插手，也是钱民新的地盘。胡孝民直到第二天上午，才知道此事。
    福本之死，让程蔚君对吴顺佳的情报更加重视。已经提前拿到情报，竟然还被军统得逞，可见日军海军都是一帮饭桶。
    程蔚君得到消息后，到胡孝民的办公室报告：“处座，福本虽死了，但也证明了吴顺佳的情报是真的。他现在急需要钱还债，是不是可以给点？”
    胡孝民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但要让他签字。”
    吴顺佳从程蔚君手里弄到的钱，除了一成给他当奖励外，其他全当成了新二组的经费。
    整个军统上海区的外勤单位，新二组的经费开支最大。不仅是每个人有额外的津贴，他们花在租房、租车方面的经费，是其他外勤单位的数倍，甚至是数十倍。
    胡孝民表面虽贪婪无厌，可为了保证新二组成员的安全，不管用多少钱，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两天后，胡孝民突然接到青木武重的电话：“胡处长，上次你的说事有了转机，新来的高桥胜村将军，同意增加两条船。”
    胡孝民说道：“这真是一个及时的好消息，青木君，这段时间没外出吧？”
    他刚刚同意，让新二组制裁青木武重，这边就传来了好消息。如果再晚点，他都没办法了。

第七百六十一章 惊魂未定
    卢义刚在傍晚时，突然接到了交通的紧急命令，这是余升龙传来的最新指令，晚上的行动有变。
    根据余升龙的最新命令，晚上76号的胡孝民，会与青木武重一起出现在丰阳馆新馆。为了震慑并拉拢胡孝民，行动小组将以恐吓为主。
    卢义刚对“余升龙”这位新组长，也是极为佩服的。在暗杀名单主动交给日本人后，还能除掉福本，这是他没想到的。
    只要是余升龙的命令，卢义刚不会有任何异议，坚决执行就是。
    晚上，胡孝民在丰阳馆新馆请青木武重吃饭。饭后就在丰阳馆新馆娱乐，两人离开时，已经快午夜。
    “青木君，请。”
    胡孝民给青木武重引路，带着他去自己的车上，准备送青木武重回家。
    蓦然，胡孝民重重地推了青木武重一把：“青木君，小心！”
    胡孝民的话刚落音，就听对面火光一闪，传来低沉的枪声：“砰砰！”
    子弹几乎是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胡孝民也吓得魂飞魄散，卢义刚这个混蛋，不是让他只恐吓么，要不是自己闪得快，今天非中枪不可。
    “混蛋！”
    胡孝民一声怒吼，掏出枪，也不瞄准，反手就开枪。
    “砰砰砰砰！”
    胡孝民的松口向上呈四十五度角，这样的角度，不可能击中对方。
    但胡孝民的气势很足，他这也是发泄内心的愤怒。
    反倒是青木武重，躲在胡孝民身后发愣，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吓得，身体微微发着颤。原本脸色黝黑，此时突然变得白净不少。
    胡孝民回头看了一眼，狂妄自大的青木武重，面临生死时，还是很失态。所谓的帝国勇士，其实也怕死。
    “青木君，你先上车。”
    胡孝民蹲在车一侧，轻轻打开车门，让青木武重先上去。
    他则突然站起来，朝着对面又开了几枪，直到子弹打完，才迅速蹿上车，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猛地冲了出去。
    “胡桑，今天真是谢谢你。”
    车子开出海宁路后，青木武重才慢慢平静下来，心有余悸地说。他晚多喝了几杯，此时酒全吓醒了。
    他对胡孝民从“胡处长”到“胡桑”，已经在慢慢认可他。或许还没把他当成朋友，但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了长足进展。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也得谢谢青木君，要不你沉着应战，指挥有方，我也不敢开枪，恐怕早就撒腿跑了。”
    刚才青木武重的表现，其实是很没面子的。这种情况，他得装作没看见，并且永远都不要提起，只要青木武重心里有数就行。
    青木武重突然无耻地笑了起来：“哟西，我们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不管胡孝民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个时候听到胡孝民的话，都觉得特别舒服。
    虹口区接连两次暗杀，让日本军方终于重视新二组的那份名单。今天晚上青木武重没死，那是因为胡孝民机敏，否则青木武重早死了。
    把青木武重送回家后，胡孝民又回了现场，见到了正在勘查现场的钱民新。
    胡孝民叹息着说：“老钱，虹口区不太平啊。”
    刚才的枪声可是真的，卢义刚并没完全控制命令，只恐吓不执行，他是想打伤自己和青木武重，黑暗之中，差一公分就能要人命呢。
    钱民新看着胡孝民，虽然有些狼狈，可并没受伤，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你没事吧？”
    胡孝民是情报处长，自己被迫与76号合作，也是因为落在胡孝民手里。如果胡孝民死在军统手里，他背地里绝对会喝酒庆祝。
    胡孝民掏出手枪，弹夹已经空了：“子弹就差那么一点，从我头皮上飞了过去。说真的，当时腿都吓软了。你看，我枪里的子弹，全部打了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打中对方。”
    钱民新轻声说道：“我们倒是找到了几枚弹壳，但并没有发现对面有血迹，甚至，都没找到弹头。”
    没找到弹头，其实只说明一件事，胡孝民是胡乱射击，子弹不知道飞哪去了。在胡孝民看来，他是开枪还击，可对面的军统人员，一点事都没有。
    也幸好碰到了胡孝民，如果换成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人员，说不定军统的行动人员会失手。
    胡孝民摇了摇头：“看来我得换保险汽车才行了。”
    他的汽车虽新，可并不防弹，如果军统使用威力大的枪械，哪怕坐在车内也是不安全的。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后，连夜派人通知程蔚君，让他加紧收集军统的情报。新二组的暗杀名单，还不够具体，只有拿到新二组的行动时间和地点，才能真正给新二组致命一击。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在情报处的会议上，说到了自己在丰阳馆新馆遇袭之事。
    胡孝民说道：“军统太过猖獗，我们要与虹口区的兄弟合作，借着军统的暗杀名单，将新二组一网打尽。这次四科提前拿到了名单，值得表扬，可没能进一步拿到军统的详细计划，还需要努力。”
    会后，程蔚君到胡孝民的办公室报告：“处座，昨晚我与吴顺佳见了面，他答应会争取参加一次暗杀行动。只有参与行动的人员，才能知道具体行动的时间和地点。他是情报小组的成员，一般负责搜集情报供行动小组参考。”
    胡孝民冷冷地说：“你要与吴顺佳多联络，他这次的情报，看似很重要，可还是滞后。我们刚拿到名单，他们就在万岁馆杀了福本将军，这跟过期情报有什么区别？昨天晚上，要不是老天保偌，我还能活到现在？”
    程蔚君微笑着说：“他现在还欠着债，必须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才能换到钱了。”
    拿到新二组的暗杀名单后，程蔚君给了吴顺佳一笔钱，但这笔钱不够全部偿还吴顺佳所借的高利贷。
    胡孝民点了点头：“很好，要想办法一直控制吴顺佳，要让他不断提供情报，最后只能向我们提供情报，否则，军统也不会放过他。”
    程蔚君自己制订计划很糟糕，却是一个很好的执行者，他在经过指点后，很快就取得了进展。

第七百六十二章 德国人
    卢义刚在第二天上午，收到了余升龙的指示，对他在丰阳馆新馆的行动，提出了严厉批评。
    卢义刚很诧异，自己的行动细节，余升龙这么快就知道。看来组座在日伪有很好的情报渠道，要不然，不可能拿到这么精准的情报。
    昨天晚上，他确实想击伤胡孝民和青木武重。不伤到他们，怎么震慑这些日伪呢？他们没受伤，还以为可以继续为非作歹呢。
    在卢义刚看来，就算真的击毙了胡孝民和青木武重，也不算什么。他却不知道，自己敬佩的组座“余升龙”，正是胡孝民的化身。如果把胡孝民杀了，新二组的组长也完蛋了。
    胡孝民对卢义刚很生气，要不是他不能与卢义刚见面，一定要严厉的斥责一顿。在纸条上骂卢义刚，总感觉不过瘾。
    还好，在九风茶楼时，胡孝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替代品：耿生炳。
    得知昨天晚上胡孝民在丰阳馆新馆遇袭，耿生炳知道，那是胡孝民为了商船的事奔波。他本想去胡孝民家里拜访，后来想想，自己和胡孝民的关系，还没好到那一步，就提着一个礼盒在九风茶楼等着。
    果然，上午十点多，就看到胡孝民的车子过来了。等胡孝民到包厢后，他才提着礼盒去拜访。
    耿生炳将礼盒放到桌上，一脸关切地问：“胡处长，听说你昨晚遇险？”
    胡孝民打量了一下礼盒，他对礼品礼物什么的不在乎，要是里面装满了美元和金条，才能让他心情舒畅：“阿炳啊，你可是不知道，昨天晚上，为了你的事，我可差点死在军统的枪下。”
    耿生炳原本脸就黑，听着胡孝民的话，脸就更黑了，他很是诚恳地说：“我已经听说了，感谢胡处长为了我的事奔波。”
    胡孝民淡淡地说：“你说，昨晚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就能省一大笔钱？”
    耿生炳信誓旦旦地说：“不敢，胡处长放心，只要我耿某说出的话，绝对作数。之前不是答应每个月孝敬十根金条后，有了这两条船，一个月二十根金条。”
    “倒也不必，还是每个月十根就行。”胡孝民摆了摆手，看到耿生炳一脸的意外，他又说道：“但是，以后我要是批了条子，什么货都要给我送，而且不能收运费。”
    耿生炳说道：“那是当然，胡处长的货，就是我自己的货，上上下下都会帮您打点，不管运到哪里，都包在我身上。”
    他明白了，胡孝民才没这么好心。看似少要了十根金条，可胡孝民也变相拿到了线路的运营权。只要他一张条子，不管是什么货，也不管有多少，自己都要安排好。
    走私到张家港或护漕港的货物，哪怕是普通的布匹和颜料，都是高利润。如果是五金或西药，利润就更高。一个月只要能走一趟货，十条小黄鱼全部就出来了。要是多走几趟，几年就能成为百万富翁。
    胡孝民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高桥将军已经发话，让那个德国商人去一趟，他要先见见，是不是正宗的德国人。”
    耿生炳连忙说道：“克斯蒂安是真正的德国人，还是德国的退役军官，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就已经是少校了，要不是手臂断了一截，现在怎么也是个将军了。”
    胡孝民戚起眉头：“退役军官？还是一战的，怕得有四五十岁了吧？”
    一战时就是少校的军校，能力应该是很强的。就算成了残废，也不应该是耿生炳这样的人能结交的吧？
    耿生炳嗤之以鼻地说：“五十多了，原本想来中国做生意，可做什么赔什么，他最喜欢做的就是交际，整天参加各种舞会和酒会，周旋于各个国家的人员之间。与德国大使馆和军方关系也不错，我看他不像个军人，到像个外交使节。他从德国带来的钱，很快就花了个精光。要不是我资助他，现在酒都喝不起了。”
    德国人在上海很尊贵，毕竟他们与日本是盟国，都属于轴心国之列。但没本事的德国人，耿生炳却是看不起的。
    这次得知日本海军要搞几艘轮船走私，而且指定要德国人经营，他马上想到了克斯蒂安。
    胡孝民说道：“看来这是个酒鬼，这样，我先见见。”
    他希望，有通过这个德国人，打探一些消息。作为原一战的退役军官，又整天混迹于上海的外国人圈子，想必克斯蒂安知道很多消息。
    耿生炳问：“他一直住在华懋饭店，要不今天就安排在那里？”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
    怪不得克斯蒂安做生意的本钱很快就赔光了，在华懋饭店这样的地方消费，不是上流人士，没有一定的身家，怎么能消费得起呢。
    华懋饭店一天的费用，相当于平常人家三个月。克斯蒂安整天住在华懋饭店，又喜欢美酒、雪茄，整天待在这样的高消费场所，没有经济来源，支撑不了多久的。
    耿生炳走后，胡孝民才打开他带来的礼盒。耿生炳还算机灵，除了一些点心和补品外，还有四根金条，以及一千美元。
    这些钱，差不多能安抚胡孝民受伤的心灵了。
    晚上，胡孝民开着车子去了华懋饭店。这是上海最顶级的饭店之一，能来这里的，都是真正的上流人士。
    胡孝民到的时候，耿生炳已经提前在门口迎接。看到胡孝民走来，马上一溜烟跑了过来，领着胡孝民走了进去。
    在二楼餐厅的包厢里，胡孝民见到了一个穿着西装，留着络腮胡子的黄头发蓝眼子高鼻梁外国男子，他比胡孝民要高半个头，左手装了个假肢，平常总是半弯着。
    “你好，胡先生，久仰大名。”
    克斯蒂安主动伸出右手，说着一口不太熟练的中国话。
    胡孝民微笑着说：“没想到你竟然学会了世界上最难的语言之一。”
    克斯蒂安得意地说：“我有很强的语言天赋，不管什么语言，几个月就能学会。中国话确实难学，但也只花了一年不到。”
    外国人都很健谈，特别是当他们喝了酒之后，话匣子一打开，就像黄河决堤一样，滔滔不绝，都不给别人插话的机会。

第七百六十三章 推断
    克斯蒂安作为一名德人，对德国目前的一切非常崇拜。在他眼里，德队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军队，任何国家、任何民族，都不是德队的对手。
    克斯蒂安得意地说：“美国、英国、苏联都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的枪械是世界一流的，我们的军队是世界一流的，我们的领袖也是世界一流的。”
    在中国人面前，他特别的有优越感。或许他需要借助耿生炳，才能在华懋饭店继续过着优越的生活。可这丝毫不影响他，作为一个高贵德国人的自豪。
    胡孝民点了点头，趁着克斯蒂安喝酒的时候，终于插了句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当然知道德国的强大，英国的伦敦就被你们快炸成废墟了。”
    从去年九月开始，德国就开始对伦敦大轰炸，据说英国的工业遭到重创，每天都要死人，只要天气允许，德国的飞机就会飞过英吉利海峡，把成百上千吨炸药扔到伦敦。
    现在的伦敦人民，跟重庆一样，经常挨德国空军轰炸，是真正的水深火热。每天走在街头，天上随时就有炸弹扔下来。
    克斯蒂安得意地笑道：“一直炸到他们投降为止，英国佬就是想不明白，早晚都要投降的，为何不早点投降呢？”
    胡孝民突然说道：“英国被你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美国和苏联就未必了。”
    克斯蒂安正端起酒杯要喝威士忌，听到胡孝民的话，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完：“美国也就是离得远了点，至于苏联，嘿嘿，他们也没多久好日子过了。”
    胡孝民主动给克斯蒂安倒了杯酒，随口说道：“我承认德队很厉害，但苏联的军队也很伟大。”
    克斯蒂安有着巨大的荣誉感，绝对不允许有人怀疑德队的战斗力，他梗着脖子，下颌的胡须一颤一颤的，一脸自信地说：“苏联的军队在德队面前不堪一击！”
    胡孝民并不认同克斯蒂安的观点：“两国的军队一直没交过手，哪一天在战场上遇到，就知道真相了。”
    相反，他的语气，还有一丝怀疑。
    克斯蒂安冷笑道：“不用等哪一天，很快就有看到，苏军会被打得溃不成军。”
    胡孝民端起酒杯，诚恳地说：“克斯蒂安先生，今天听你讲话，收益匪浅，让我对德国有了更深的认识。以后德队，真能像你说的这么厉害，把苏军打得丢盔弃甲。”
    克斯蒂安抓着酒杯，喝完杯中的酒后，放下酒杯，伸出两根手指头，打了个酒嗝，笃定地说：“最多两个月，你就能看到。”
    与耿生炳在一起，胡孝民自然是不用买单的。
    耿生炳结完账后，送胡孝民出来：“胡处长，克斯蒂安喜欢吹牛，总觉无不胜，在他看来，以后全世界都是德国的。”
    胡孝民叮嘱道：“你明天送克斯蒂安去虹口，绝对不能再让他喝酒了。”
    克斯蒂安喝了酒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要是明天把耿生炳借用他的名义，向高桥胜村说起，这笔生意又黄了。
    克斯蒂安的话，耿生炳可能没放在心上，胡孝民每一个字都记得。甚至，他还清楚得记得克斯蒂安说话时的神情和动作。
    刚开始的时候，克斯蒂安只说一些德国的人，等他多喝了几杯后，特别是说起德队的战斗力时，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克斯蒂安对德队的战斗力推崇之致，而对苏军的战斗力嗤之以鼻。他还准确的说出了一个时间，两个月。也就是说，两个月之后，德国可能会有一次大的军事行动，甚至，这个行动是针对苏军的。
    胡孝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可为了慎重起见，他还得从其他方面验证。克斯蒂安毕竟只是一个退役的德国一战军官，他能否接触到德国的上层还未可知。
    第二天，胡孝民到情报处后，交给范桂荣一个任务，监视克斯蒂安。
    范桂荣诧异地问：“处座，这个德国人做了什么事？”
    德国人在上海是有特权的，监视一个德国人，如果没有证据的话，一旦被发现，那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胡孝民随口说道：“一点私事，你只要盯着，看他每天干些什么，与些什么人接触就行了。”
    听到是私事，范桂荣没再问了。只要是胡孝民的事，就是他的事，哪怕豁出老命，也一定要办到。
    范桂荣郑重其事地说：“我亲自去办。”
    胡孝民摆了摆手：“放心，克斯蒂安不是特务，他只是与耿生炳有生意来往，我要知道克斯蒂安的社会关系。”
    范桂荣的调查，两天后就有了结果。克斯蒂安几乎每天都待在华懋饭店，整天不是酒局就是舞会，每天接触的，都是各个国家的商人、外交使节。
    这下胡孝民放心了，他让范桂荣结束任务后，自己又去了几趟华懋饭店。他不仅要与克斯蒂安多接触几次，还要接触其他德国人。
    克斯蒂安是个热情而好客的德国人，胡孝民有钱，经常请他吃饭，而克斯蒂安也会叫来一些自己的朋友。这些人中，竟然有德国驻华的大使馆的武官。
    两天之后，胡孝民悄然去了趟九如里5号，面见江苏省委书计刘尧。
    胡孝民见到刘尧后，一脸严肃地说：“刘书计，根据各方的反应，德国在两个月之后，会对苏联采取一次巨大的军事行动。在德国人看来，这次他们要把苏联永远踩在脚下，要把十字旗插到莫斯科广场。”
    刘尧正色地问：“有直接证据吗？”
    胡孝民摇了摇头：“没有，也不可能有。”
    刘尧沉吟道：“好吧，我会向上级报告。”
    胡孝民说道：“另外，虹口区的海军，弄了七艘轮船，准备开辟上海到张家港和护漕港的地下航线。上海这边从码头到出海，都会得到日本海军的保护。”
    刘尧眼睛一亮：“这真是个好消息，日本海军怎么会这样做呢？”
    胡孝民微笑着说：“因为利益。吴淞的走私大王耿生炳通过德国人克斯蒂安，在我的协助下，弄了两条船进去。以后，只要是我写的条子，不管是人和货，都可以免费。”

第七百六十四章 进展
    胡孝民的话，让刘尧很激动。新四军有很多敏感物资，不能正常报关，比如说车床、无缝钢管、电台配件、西药等物资，都是严禁运出上海的，只能通过走私。
    之前通过耿生炳，每次运出上海，要收取货物价格二成作为运费。如果有胡孝民的条子，不仅能省一大笔运费，也能让物资更加安全。
    刘尧也向胡孝民传达了中央城市工作委员会发出的关于敌后城市群众工作的指示：“实现党的隐蔽政策时，敌后城市中的党是以适当的方法，建立广泛的社会统一战线，适当的进行群众工作，密切党与群众的联系，使党能得到社会掩护，真正的埋藏于广大群众中，这是巩固与加强党的基本问题。”
    胡孝民认真听着刘尧的话：“如果德国真的攻打苏联，日本估计也会有动作。一旦日本强行进入租界，我们的活动都会受到限制，这个指示实在太及时了。”
    刘尧叮嘱道：“不能仅凭听了克斯蒂安几次谈话，就断定德国要出兵苏联。毕竟，他们有苏德互不侵犯条约。但我们也要作好德国进攻苏联的准备，同时要密切注意日军的动向。如果德国出兵苏联，而日本关东军又挥师北上，那苏联就危险了。”
    胡孝民说道：“今年日军的夏装订单，比去年增加了五倍。”
    他对布匹、颜料的行情比较了解。日军的夏装，主要在上海解决。突然增加了五倍的订单，一定得有军队使用才行。夏装军服，只能在南方使用，像关东军驻在东北，永远都不需要夏装。
    刘尧喃喃地说：“这是个很重要的情况。”
    胡孝民问：“我需要更多的信息，才能有自己的判断。刘书计，顾慧英与组织还有联系吗？”
    刘尧摇了摇头：“没有，贺佐临约她见面，她也没赴约。”
    如果顾慧英不中止回门计划，组织上将准备顾慧英调往苏北根据地，接受全面调查。到时候，顾慧英再想脱党，就没这么容易了。
    胡孝民轻声说道：“看来她是自动脱党了。”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刘尧说道：“有件事要跟你通个气，新四军东路军政委员会决定，淞沪忠心县委扩大为路南特委，将沪宁铁路以南的地区，像青浦工委、浦东工委、嘉定工委、浦南工委、海北工委，全部划分到路南特委。而这个特委机关，将设在上海。”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机关，又是新成立的机关，容易出现各种问题。先将情况向胡孝民介绍，一旦碰到紧急情况便于照顾。
    胡孝民不仅是我党打入76号的优秀地下党员，更是活跃在上海的各级组织机关的暗中保护神。
    因为胡孝民的存在，使得日伪在针对地下党的破坏行动中，屡屡失败。党的组织和机关，在以胡孝民为首的码头情报组掩护下，一次次转危为安。
    胡孝民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路南特委？好，我知道了。”
    刘尧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胡孝民，上面写了几个名字，还有接头暗号，以及紧急联络的方式：“这是路南特委的紧急联系方式，你看了之后记住，不要留下任何记录。”
    以胡孝民的记忆力，只要记住，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胡孝民认真地看了一眼，把纸条还给了刘尧：“记住了。”
    刘尧突然说道：“还有一件事，最近新四军有一位同志，会从上海经过。贺佐临准备撤回苏北根据地，他会与这位同志一起回去。你要注意，最近交通线的情况。”
    “好。”
    胡孝民知道，新四军有自己的地下交通线。除了刚开始被破坏过一二条外，基本上都运行得很好。胡孝民相信，只要不打扰，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掩护。
    这次刘尧特意提起此事，可见这位同志的身份应该很重要。胡孝民也没有问，不该问的不问，这是组织纪律。
    程蔚君最近的精力，都放在吴顺佳身上。新二组在虹口区的两次行动，他都提前得到了消息。只不过，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新二组有着很严密的纪律，每次行动之后，所有行动人员都会更换住处。
    而且，行动的时间和地点，只有在最后一刻，才会通知行动人员。
    吴顺佳是情报小组的人，他负责前期情报搜集。至于行动小组什么时候行动，他也无法掌握。
    吴顺佳见到程蔚君后，低声哀求着说：“程兄，我欠的高利贷还要三千元。”
    程蔚君很聪明，每次给的钱，都让他还不清高利贷。比如说，留下两千元，按照每天两分利，加上利滚利，只要两天，就要近三千了。如果再过两天，就会超过四千。
    程蔚君苦笑着说：“我也很想帮你，但没有情报，实在爱莫能助。”
    吴顺佳低声说道：“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先帮我还清高利贷，以后一切听你的还不行吗？”
    他暗暗叹息，为了从程蔚君这里弄点经费，自己容易吗？在一个汉奸面前低三下四、卑躬屈膝，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程蔚君无声地笑了：“先办手续吧，只有办了手续，才能帮你申请经费。”
    吴顺佳奉承道：“程兄程科长，你在情报处只当个科长实在太屈才了，应该取代胡孝民担任处长。”
    他现在不能再与程蔚君称兄道弟了，以后，他就是程蔚君的内线，一切以程蔚君马首是瞻。
    程蔚君缓缓地说：“暂时不行，但是，如果当个副处长，应该还是够资格的。”
    军统新二组要暗杀特工总部的人，杀谁不是谁？雷勇辉死了，他就有机会当副处长了。如果不是他，再让新二组干掉就是。
    吴顺佳说道：“我会把雷勇辉的行踪报告上去。”
    程蔚君得意地说：“放心，有我的协助，你们一定会成功的。”
    吴顺佳奉承道：“程科长这一招，真是一箭双雕。”
    程蔚君并不知道，一旦他决定要除掉雷勇辉，也就是借鸡生蛋计划结束的时候。

第七百六十五章 配合
    程蔚君每天的主要时间，都是跟在董枢身边。毕竟董枢一个月付了两千多元，情报四科有义务保护他的安全。
    当然，程蔚君也知道，新二组并没有制裁董枢的计划，他觉得每天都在浪费时间。
    几次向胡孝民申请，要回四科工作，胡孝民都没批准。说什么他在这里坐阵，董枢才会安心。人家给了钱，新二组又确实有除掉他的计划，必须要拿出最大的诚意和决心。
    程蔚君也只好上午在科里处理完工作后，就来这里打个转，之后就自由活动。他与吴顺佳见面，倒是方便了许多。
    程蔚君每次与吴顺佳见完面后，总会去原来三大队经常活动的区域。要是能碰到原来的同事，等于捡到大便宜。
    偶尔也会去圣母院路123号转转，那里曾经是新二组行动小组卢义刚的临时落脚点，如果能碰到卢义刚，他这个副处长就当定了。
    到情报处后，他立的功比范桂荣多。只不过范桂荣是胡孝民的狗腿子，又比自己先到情报处，资历老点罢了。
    程蔚君也有自己的优势，他与涩谷的关系很不错。再办个军统的案子，让涩谷看到自己的能力，这个副处长就跑不了了。
    虽然情报处已经有了一个副处长，借新二组之手除掉雷勇辉，位子不就空出来了么？
    只要自己当了副处长，要取代无能的胡孝民是早晚的事。
    胡孝民没想到，程蔚君的胃口现在变得这么大。这么快就要对雷勇辉动手，以他的资历和能力，就算雷勇辉死了，程蔚君能接任吗？
    胡孝民与雷勇辉的办公室就是隔一面墙壁，除非有事，否则雷勇辉很少会来他办公室。对雷勇辉来说，向胡孝民汇报一次工作，总觉得不自在。
    况且，这段时间他确实很忙，处里的早会，有时都未必能参加。
    他手里有一个重要的案子，关于中共的，想抓到人，最好是能审讯有结果后再告之胡孝民。
    孟香谷死后，雷勇辉在情报处又失去一个臂膀。他虽原来是情报处的人，可现在情报处，特别是那几个情报组长，都是胡孝民提拔的，他不敢走得太近。
    孟香谷死后，程蔚君接任四科科长，他推荐了情报五组的蒋晓光担任四科副科长。两人都是近视，他总感觉与蒋晓光在一起特别的亲切。
    蒋晓光当了副科长后，对他自然感恩戴德，只要雷勇辉吩咐的事情，一定奋勇当先。
    在圣母院路123号整整监视了一个星期，蒋晓光的任务才结束。
    之后他接到了雷勇辉的任务，二十四小时监视一个疑似地下党的男子。
    蒋晓光为了表示对雷勇辉的尊重，真的是二十四小时盯着。每天只是用电话向胡孝民报告一下自己的工作，因为只是监视，也没确定目标身份，也没有具体汇报。
    情报处的事情，蒋晓光还是拧得清的。具体事务，向雷勇辉和程蔚君报告，真正紧要的工作，得向胡孝民报告。
    胡孝民每天都会在办公室和九风茶楼，最多两个电话就能找到他。九风茶楼现在是情报处的交通站，打电话到那里找胡孝民也很方便。
    蒋晓光捂着话筒，低声说道：“处座，我监视的人应该是地下党。昨天他还住在福煦路，今天到法租界的旅馆开了间房。”
    胡孝民心里一动，嘴上却不以为然地说：“这也不能说人家就是地下党嘛。”
    蒋晓光说道：“他开了房间，住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两人既不见面，也不谈话，很像是地下党的作风。”
    胡孝民叮嘱道：“先盯着吧，如果对方没察觉，不要轻易行动。”
    回到包厢后，胡孝民写了一份情报，出门的时候顺手交给了冯五。
    胡孝民怀疑，蒋晓光监视的这个地下党，正是准备撤离的贺佐临。贺佐临目前属于新四军驻上海办事处，两人不发生直接联络，这个情报只能通过上级组织转交。
    晚上，胡孝民回去前，特意从九风茶楼绕了一圈，没看到冯五，他才回了家。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开着车从愚园路往武宁路拐时，看到路口左侧的电线杆下摆着三块石头，两块在下面垫着，一块放在上面。
    胡孝民随意地瞥了一下就收回了目光，作为司机，他随时要观察路面的情况，特别是拐弯时，必然要看一眼那里。而坐在副驾驶位的顾慧英，正好是死角。她除非有长颈鹿一般的脖子，否则不可能看到左侧的暗号。
    这是胡孝民与冯五约好的暗号，这说明冯五有情报要交给他，而且是比较紧急的，否则他不会这么早就放着暗号。
    跟往常一样，胡孝民先主持了处里的工作会议，又去了趟高洋房，发现赵仕君不在，才去了对面的梅机关，最后还与宪兵分队的涩谷聊了会天，才去了九风茶楼。
    冯五的情况很紧急，可胡孝民一点都不能急，他必须保持常态，让人觉得他是76号的工作处理完后，才去九风茶楼逍遥。
    冯五一直望着忆定盘路的方向，看到胡孝民的车子过来，他迅速将车灯下面的情报拿出来攥在手里。胡孝民经过他身边时，突然给他递了根烟，他接烟的时候，顺便把写着情报的中储券塞到了胡孝民手里。
    冯五双手接过烟，朝胡孝民欠了欠身，轻声说道：“我等着回复。”
    到二楼的包厢后，胡孝民用火烤着冯五递给他的那张钞票，很快，钞票的边缘露出两行字：贺佐临已被监视，明日启程回家，望配合。
    胡孝民把钞票烧掉后，把春三叫进包厢：“春三，你给五组打个电话，让他们通知雷勇辉来这里碰个头。”
    雷勇辉正在情报五组坐阵指挥，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后，心里虽不愿意，但还是开着汽车赶到了九风茶楼。
    胡孝民等雷勇辉进来后，缓缓地说道：“这两天你都没来处里，我查到一个消息，你可能成了军统的目标。”
    雷勇辉惊诧地说：“我……”
    胡孝民说道：“孟香谷都能死在军统手里，你我的名字，怕早在他们的暗杀名单上了。”

第七百六十六章 提点
    雷勇辉原本对胡孝民召自己来九风茶楼，心里很是不爽。他资格比胡孝民老，能力比胡孝民强，可职务却没有胡孝民高，每次面对胡孝民心里很不是滋味。
    然而，听到胡孝民说，军统要暗杀自己，他心里的那层隔阂马上冲散了。
    胡孝民这段时间的情报，还是比较准的。比如说军统暗杀福本和青木武重，情报都很准确，只不过狂妄自大的日本人，并没把军统的暗杀放在身上。哪想到，福本死在万岁馆，青木武重和胡孝民也差点死了。
    现在，竟然要轮到自己了，雷勇辉心里，确实有一点小小的惊慌。
    胡孝民在丰阳馆新馆时，与青木武重一起遭到军统暗杀，以军统的原则，暗杀过一次的目标，暂时会放弃。
    如果新二组真的盯着情报处，轮也该轮到自己了。
    雷勇辉自然不能在胡孝民面前认怂，兀自强撑着说：“我一直想找新二组的线索，他们如果要暗杀我，求之不得。”
    胡孝民叮嘱道：“你最近要少外出，如果要外出，让杨辉的五科暗中配合。如果军统真动手，正好来个瓮中捉鳖。”
    听着胡孝民的关切话语，雷勇辉心里涌出一丝感动：“谢谢处座。”
    不管胡孝民有多无能，有多喜欢拍上司的马屁，至少他对自己的安全，还是挺上心的。
    胡孝民沉吟道：“诸福鸣是新二组过来的，让他暗中保护。你手头上的工作交给别人，专门弄一套计划，引这个新二组上当。”
    他与雷勇辉谈话，最重要的就是这句话，让他把手头上的工作交给别人。至于诸福鸣，其实是新二组打入情报处的内线，让诸福鸣贴身保护，雷勇辉的人头等于随时捏在新二组手里。
    雷勇辉犹豫不决：“这个”
    胡孝民掏出烟，顺手扔了一根给雷勇辉：“怎么，手头上的工作很重要？”
    雷勇辉轻声说道：“我的人发现了原来九风茶楼的东家贺佐临。”
    这件事，他原本没打算向胡孝民报告。以胡孝民的能力，也给不了他好的建议。
    可今天胡孝民的关心，令他有些感动。再说了，胡孝民确实是他的上司，工作上的事情，也确实应该向他报告。
    胡孝民随口问：“贺佐临是抗日分子？”
    雷勇辉笃定地说：“我怀疑他是地下党，他在法租界开了间房，自己却不住。今天来了一个外地人，看样子不简单。我怀疑，是新四军的干部。”
    胡孝民点上烟后，吸了了口，轻声说道：“先不要说贺佐临是不是地下党，就算他真是地下党，只要没与我们正面冲突，只要监视就可以了。”
    雷勇辉不满地说：“、新四军，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活动，怎么能任其猖獗呢。”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这个嘛，就要靠你自己慢慢去悟了。我的意见很明确，只监视不行动。如果你一定要行动，一切后果自负。”
    雷勇辉突然低声说道：“赵部长真的与达成了协议？”
    一直以来，76号都有个传言，赵仕君与有某种合作的协议。
    胡孝民轻声说道：“有些事可以做不能说，有些话心里知道就行，嘴上永远都不能说。”
    雷勇辉若有所思，胡孝民虽没说透，但他基本上明白了。
    南京新政府，与重庆和延安，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听说周费梅与重庆还保持着联络，而孙墨梓，与中统的关系依然很亲密。赵仕君对中统徐恩增的人，那是痛下杀手，只要不投诚就会杀头，这与他当初在徐恩增手里受过巨大的屈辱有关。
    但赵仕君对中统朱部长的人，是网开一面的。甚至，可以与他们合作，比如五福公司的焦一诚，都知道是中统的人。
    至于赵仕君与的关系，虽然只是小道消息，可绝不会空穴来风。
    自己辛苦抓捕地下党，搞不好就得罪了人。
    胡孝民能力不足，可他对赵仕君的心思揣摩得很清楚，胡孝民的一切行为，以迎合赵仕君为目的。至于中统也好，地下党也罢，他才不会放在眼里。
    望着雷勇辉离开的背影，胡孝民知道他还没死心。
    雷勇辉明白是一回事，但要让他放弃对地下党的抓捕，又是另外一回事。
    雷勇辉到情报处后，一直渴望办几件漂亮的案子，得到别人的认同。如今有一个抓捕地下党的机会，他会放弃吗？
    不管雷勇辉会不会放弃，胡孝民都要作最坏的打算。这是他一惯的处事原则，也是他制定的计划，很少会失败的原因。
    雷勇辉走后不久，胡孝民也离开了九风茶楼，碰到冯五时，顺手给了他一张钞票。
    胡孝民的车子开走后，冯五拉着人力车也走了。胡孝民的这张钞票，几经辗转，最终到了贺佐临手里。
    雷勇辉在九风茶楼地，确实有所动摇，回到情报处后，他却去了趟平洋房。
    程蔚君最近与涩谷走得很近，如果程蔚君再立功，他的压力会非常大。
    雷勇辉最终决定先抓人再说：“涩谷准尉，我发现了一个地下党。”
    涩谷对地下党很有兴趣：“地下党？在哪里？”
    雷勇辉得意地说：“在法租界，我的人已经盯住他了，希望涩谷准尉能把人抓回来。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一个是地下党，另外一个是新四军。”
    涩谷问：“有证据吗？”
    雷勇辉不以为然地说：“回来一审，不就有证据了吗？”
    76号抓人，什么时候需要证据了？地下党很狡猾，也不会给你留下证据，抓回来一用刑，什么都会招。
    涩谷摇了摇头：“那不行，没有证据法捕房不会抓人。”
    雷勇辉马上想了个办法：“那就密捕。”
    涩谷说道：“密捕可以，宪兵分队不参加行动。”
    雷勇辉发现，自己想干点事还真是很难。胡孝民只迎合赵仕君的想法，和平建国是国策，在胡孝民面前，不如赵仕君一个眼神。

第七百六十七章 丢命
    雷勇辉回到办公室后，把杨辉和诸福鸣叫了过来，跟他们商量暗中保护自己，并且借机破获新二组的行动。
    杨辉马上说道：“既然是处座的命令，五科坚决执行。”
    雷勇辉说道：“那行，诸福鸣你带一队人听我指挥。”
    诸福鸣的这队人，不仅要暗中保护他，还是他手里的利刃。密捕贺佐临和新四军的干部，就靠他们了。
    诸福鸣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是。”
    他怎么也没想到，新二组要暗杀的对象，竟然让自己去保护。这下，新二组想不成功都不行了。
    雷勇辉说道：“等会我要出去一趟，你和我坐一辆车，其他兄弟跟在后面。”
    密捕贺佐临，他不想让知道的人太多。他相信，如果自己抓到了，赵仕君也不会说什么。不管如何，76号抓地下党，总是不会有错的。
    只是雷勇辉怎么也想不到，诸福鸣并不是真心投靠76号。
    雷勇辉在算计地下党的同时，军统也在暗算他。
    下午，诸福鸣抽空与汤伯荪见过一面。
    汤伯荪见到诸福鸣后，轻声说道：“组座已经下令，趁机除掉雷勇辉。”
    诸福鸣问：“什么时候动手？”
    “越快越好。”
    “今天晚上怎么样？”
    雷勇辉已经下令，今晚兵分两路，诸福鸣带一路去旅馆抓新四军，雷勇辉亲自带队去抓贺佐临。
    今天晚上杀了雷勇辉，还能嫁祸给地下党。
    胡孝民在傍晚的时候，收到了新二组的行动报告，晚上行动，倒也不错。
    胡孝民在九风茶楼给顾慧英打了个电话：“慧英，晚上我约涩谷和板本一郎去虹口喝酒，你一个人早点回去。”
    自从中止回门计划后，顾慧英几乎停止了活动。每天下班后，就回家里休息，偶尔也会去做做头发逛逛街，有时拉着王淑珍或是自己的小姐妹。
    晚上军统和地下党都有行动，这个时候，拉上一个日本人喝一杯，是最明智的。
    涩谷知道胡孝民有钱，对日本人也很大方。最重要的，他并不是求自己办什么事，只是纯粹的增进感情。
    所以，他选了一个比较贵的地方，去了平常难得踏足的万岁馆。
    在这里喝酒，可以欣赏真正的日本歌艺表演，他一个准尉，板本一郎一个士官，要不是胡孝民邀请，他们根本消费不起。
    涩谷突然问：“胡桑，雷勇辉要抓捕地下党，你知道吗？”
    胡孝民给涩谷倒了杯酒：“我只是怀疑，还没有证据，我让他先监视一段时间。可他立功心切，我担心会出事。”
    涩谷问：“原来九风茶楼的老板贺佐临，是不是地下党？”
    胡孝民摇了摇头，笃定地说：“不是，否则他不会盘下九风茶楼，哪怕再亏损，也绝对不会转手。”
    涩谷好奇地问：“为何雷勇辉会认为他是地下党呢？”
    胡孝民微笑着说：“那是因为程蔚君手头正在办着军统的案子，而且很有可能取得重大进展。雷勇辉作为副处长，已经感受到了来自程蔚君的压力。”
    旁边的板本一郎不解地说道：“中国人真是奇怪，手下立功，不是好事么？”
    胡孝民微笑着说：“手下立的功太多，会显得自己无能，以后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涩谷一直不怎么明白中国复杂的人际关系：“这么说，雷勇辉并不是为了抓地下党，而是想让自己显得有本事，并且压程蔚君一头？”
    中国人谈事情，总喜欢拐弯抹角，明明可以说清楚的事，一定要让对方猜。
    胡孝民说道：“两位应该知道，我在清乡委员会中兼了一个总务处副处长的位子，以后可能常驻苏州。我走了，情报处长就算不让出来，情报处是不是要有人主持工作。或者，再多配一个副处长？”
    板本一郎终于明白了：“雷勇辉是为了私利才抓地下党的。”
    胡孝民叹息着说：“有些人想走捷径，却忘记了根本原则。只要一心想着为和平运动出力，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总会有回报的。我提醒过他，军统在暗杀我未遂后，可能会把目标对准他，还让五科派人暗中保护。就算要抓地下党，也不能身先士卒，希望他能听我的。”
    板本一郎说道：“胡桑是我大日本帝国的真正朋友，来，喝一杯。”
    中国人的口是心非他见多了，胡孝民在打击抗日分子方面并不怎么热心，反倒是借着特工总部的身份，捞了不少好处。
    当然，他也跟着得了不少好处。胡孝民每个月都会给点日元，这让他在日本国内的家人，生活勉强过得下去。
    这一点，他很感激胡孝民。而且，胡孝民对这事也不公开宣扬，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没有伤害到他的自尊。
    喝完酒后，又在万岁馆的舞厅玩到十二点，胡孝民这才载着他们两人回了76号。
    刚到特工总部，胡孝民就听到一个消息：雷勇辉遇到袭击，死了！
    胡孝民把诸福鸣叫来，咆哮着说：“怎么回事？”
    诸福鸣很是沮丧地说：“我与雷处长是分开行动，我去旅馆抓人，他去福煦路抓贺佐临。结果，还没到地方，就遭到袭击。对方有四五人，火力很猛，目标直指雷处长，我们的兄弟也伤了两人。”
    胡孝民愣了一下，说：“火力很猛？军统动的手？”
    诸福鸣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应该是的。”
    胡孝民又问：“你抓的人呢？”
    诸福鸣沮丧地说：“放了，是个美籍华人，人家有美国护照。”
    他本想今天晚上可以一箭双雕，福煦路除掉雷勇辉，自己抓个新四军，两边都可以交差，两边都可以立功。
    胡孝民问：“看看你们干的什么事，不是让你保护雷勇辉，怎么你去法租界抓人了？”
    诸福鸣说道：“雷处长觉得抓地下党不耽误事。”
    胡孝民重重地叹了口气：“现在事也耽误了，命也丢了，唉。”
    涩谷在旁边安慰道：“胡桑，雷勇辉不听令行事，咎由自取，你去负责善后事宜吧。”

第七百六十八章 完蛋的蛋
    胡孝民可不会给雷勇辉料理后事，他只做一件事，查清雷勇辉的行踪，是怎么被军统知晓的。
    军统这次的行动很诡异，按照以前的行动规律，军统一般只有一名行动人员。这次却是四人，而且火力强大，很明显，他们提前设了埋伏。
    涩谷听了胡孝民的分析，也很是认同，觉得有必要查清。不管如何，雷勇辉都是情报处的副处长，死在军统手里，整个情报处都没面子。
    得知胡孝民要调查此事，情报处有两个人开始紧张起来。
    第一个当然是诸福鸣，雷勇辉的情报，是他向汤伯荪报告的。胡孝民虽无能，但自己是嫌疑人，一旦被调查，要是被人发现了破绽呢？
    另外一个就是程蔚君，他没想到军统这么厉害，雷勇辉身边有情报五科的行动人员，竟然也被军统暗杀。
    对胡孝民的调查，程蔚君本身并不畏惧。毕竟，胡孝民能力有限。但胡孝民要是将这件事交给手下，哪怕任意一个情报组长，他都会很担忧。
    在程蔚君看来，胡孝民的业务能力，还不如下面的情报组长。
    胡孝民的调查，与其他人不太一样，他做了一个问卷，让他们回答几个问题。另外，还让他们把近三天的行踪详细写下来，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有证人。
    胡孝民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时候从事特务工作？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要参加特工总部？第三个问题：对汪主席的和平建国是理解的？第四个问题：身边谁有可能是军统内线？第五个问题：身边有没有人泄露过情报？第六个问题：有没有人对目前的工作抱怨过？第七个问题：对重庆政府的看法。
    这还是当初排查入角炮时使用过的，胡孝民照搬了过来。
    后面又让他们写出行踪，没有证人的行动，要有具体时间和地点，以便调查人员去核实。
    诸福鸣拿着问卷后，又暗中与汤伯荪见了一面。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雷勇辉被杀时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担忧。
    诸福鸣把问卷递给汤伯荪，苦笑着说：“这些问题好办，但这三天的行踪不好说明。”
    汤伯荪笑吟吟地说：“组座神机妙算，早就料到了这一点。组座最新指示，如果情报处调查，把责任推到程蔚君身上。”
    诸福鸣诧异地说：“程蔚君？”
    汤伯荪神秘一笑：“你可能不知道，雷勇辉被杀，正是程蔚君所要求的。”
    他现在才发现，余升龙制定的这个借鸡生蛋计划，实在是精妙绝伦。借着程蔚君的手，除掉了孟香谷和雷勇辉。
    如今，该是除掉程蔚君的时候了。
    诸福鸣大吃一惊：“什么？程蔚君是我们的人？”
    汤伯荪缓缓地说：“现在可以跟你说说组座的借鸡生蛋计划了。”
    听着汤伯荪的介绍，诸福鸣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程蔚君想算计新二组，却一直被余升龙利用。
    诸福鸣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开始我要除掉程蔚君，组座不批准。”
    汤伯荪笑道：“除掉这样的败类，何必脏了我们的手。我们是借鸡生蛋，这只鸡最终要还给他们的。”
    跟着余升龙，新二组的情报搜集工作也好，锄奸行动也罢，鲜有失手的。不仅如此，任务总是很轻松就能完成。
    余升龙对组员的安全很重视，宁愿放弃行动，也不会拿组员的生命冒险。
    诸福鸣大笑：“原本我很担心，现在看来，该头疼的应该是程蔚君了。”
    程蔚君确实很担心，最让他担心的，还不是胡孝民的那张问卷，而是他听说，胡孝民之前向雷勇辉透露了，军统有暗杀他的计划。
    程蔚君清楚的记得，自己并没有向胡孝民汇报。也就是说，胡孝民另有情报来源。
    暗杀雷勇辉，是程蔚君的秘密，除了自己外，他没向任何人提起。但是，胡孝民却知道了，这不得不让他恐慌。
    胡孝民是知道吴顺佳的，为了让军统行动更顺利，他故意没有说起此事。只有在军统行动前的一刻，他才会“紧急”向胡孝民报告。
    然而，雷勇辉被杀时，胡孝民正在虹口区万岁馆陪涩谷喝酒，他根本找不到人。
    在家里冥思苦想了一夜，程蔚君最终还是没有想到最稳妥的答案。
    军统新二组要杀雷勇辉，吴顺佳不应该这么晚才告诉自己。如果吴顺佳提前告诉了自己，事关雷勇辉的生死，自己却没有及时报告，胡孝民哪怕再笨，也能很快查到他的用意。
    天亮之后，程蔚君从家里拿了一笔钱，一大早就找到了吴顺佳。
    程蔚君拿出一沓钱递给吴顺佳，诚恳地说：“兄弟，这次怕是要委屈你一下。”
    吴顺佳一把接过钱，却佯装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程蔚君叹息着说：“处里正在调查雷勇辉被杀案，胡孝民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军统要暗杀雷勇辉。另外，他怀疑雷勇辉被杀，是有人泄露消息，正在进行调查。”
    吴顺佳把钱装在口袋里，问：“这跟我有何关系？”
    程蔚君的目光中透着哀求：“我希望能统一口径，如果有人问起，你要说是雷勇辉被杀当天傍晚，才有机会通知我。而我当天本想找胡孝民，却一直没找到。”
    吴顺佳笑了笑，一脸轻松地说：“程科长，谁又会问我呢？你我是单线联络，以后就算有机会到76号，那也是唯你马首是瞻。”
    程蔚君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轻声说道：“不管会不会问，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程蔚君到情报处时，觉得应该能对付所有调查。他刚到办公室，却接到了胡孝民的电话：“程科长，辛苦你过趟我的办公室。”
    胡孝民的语气平静，跟往常没什么区别。
    程蔚君以为是催要自己的问卷，他匆忙将几个关键问题填好后，才去了胡孝民的办公室。
    然而，一到胡孝民的办公室，程蔚君发现今天跟往常完全不一样，胡孝民一脸严肃，旁边的涩谷带着两名日本宪兵冷冷地望着他，让他如坠冰窖。

第七百六十九章 落井下石
    程蔚君与涩谷一向走得很近，他觉得，涩谷是自己在特工总部的后台。然而，此时涩谷眯着的眼神像冬天的冰刀一样，能直接插进自己心窝，他感觉自己的体温一下子下降了好几度，四月的天气已经回暖，他却打了个冷战。
    胡孝民的语气，也没有了刚才的温和，严肃地问：“你的问卷呢？”
    程蔚君连忙掏出问卷，却没有交给胡孝民，而是给了对自己冷眼静看的涩谷：“涩谷队长，这是我的问卷。”
    “啪！”
    涩谷接过问卷，突然甩手就是一巴掌。
    他个子不高，身材瘦削，但手上真有劲。程蔚君猝不及防，脸被重重地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程蔚君捂着脸，他感觉侧面的牙齿都松了：“涩谷队长，我没做错什么吧？”
    涩谷的声音，就像冰窖里了来的一样，听着都觉得冷：“雷勇辉的死，是不是你指使的？”
    程蔚君内很惊慌，可他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平缓尽情，还有委屈的小眼神：“这怎么可能？我知道军统有暗杀雷处长的计划后，马上向您报告，可当时你们在万岁馆，我没有找到。等我赶到福煦路时，军统已经行动了。如果不信的话，可以问我的内线吴顺佳。”
    涩谷冷声说道：“把吴顺佳的联系方式交出来。”
    程蔚君很顺从，也很得意，自己太厉害了，竟然提前预料到了这一步。这一刻，程蔚君觉得自己是整个上海，不，整个世界最厉害的特工。
    程蔚君被暂时送进了看守所，当然，他目前还不是囚犯，只是被临时禁足。他身上的物品都没搜走，中午吃饭，也能从食堂点菜。如果他愿意吃谢记饭馆的饭，只要愿意给小费，看守所的守卫也愿意帮他跑腿。
    胡孝民和板本一郎一起去见的吴顺佳，有了程蔚君提供的信息，胡孝民和板本一郎很顺利的见到了吴顺佳。
    吴顺佳眉毛稀疏，这是一个很好的标志，胡孝民和板本一郎对视一眼，两人暗暗点了点头，确认了吴顺佳的身份。
    胡孝民为了让吴顺佳相信，还特意把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我是胡孝民，这位是板本曹长，程蔚君有事不能来，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吴顺佳早就接到命令，76可能会派人与自己接触，他要趁这个机会，整死程蔚君。
    吴顺佳打量着这个年轻的情报头子，在76号真的能通过拍马屁就能谋得高位。
    此时的吴顺佳，将内心的杂念压了下去，站起来朝胡孝民欠了欠身，恭敬地说：“胡处长好，我现在是情报四科的编外人员，等我从新二组出来，以后就是胡处长的手下了。”
    胡孝民问：“你是什么时候告诉程蔚君，新二组要暗杀雷勇辉的？”
    吴顺佳犹豫不决地说：“这个”
    旁边的板本一郎恶狠狠地说：“八嘎邪路，你要是不说，就死啦死拉的。”
    吴顺佳迟疑着说：“我”
    胡孝民拿出一叠钱，诱导着说：“如果你能说出真相，不仅不会有任何麻烦，反而能得到一大笔赏钱。如果你的任务完成，以后在情报四科能给你安排一个满意的职务。”
    板本一郎冷冷地说：“我们需要忠诚的人。”
    吴顺佳接过钱，眉开眼笑，只不过他没几根眉毛，显得很滑稽：“我说，我都说。”
    胡孝民与板本一郎对视一眼，两人一个笼络一个威胁，果然让吴顺佳开了口。
    胡孝民点了根烟，安慰道：“慢慢说，不用急。”
    吴顺佳犹豫了一下后，突然说道：“其实，是程蔚君请求军统除掉雷勇辉的，包括之前的雷勇辉，也是因为他的请求，我才把情报传给新二组。为此，我还得到新二组的嘉奖呢。”
    板本一郎吃惊地说：“什么？”
    胡孝民说道：“你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吴顺佳缓缓地说：“这要从他想当科长开始说起”
    关于程蔚君的事情，吴顺佳都不用演戏，只要将实情说出来就行了。
    程蔚君自以为得意，可他并不知道，吴顺佳才是他的软肋。在他将吴顺佳的联络方式交出来后，就注定他的秘密藏不住了。
    如果程蔚君兢兢业业，胡孝民要弄死他，可能还得费点神。可现在嘛，他借军统之手，连续除掉自己两个上司，这样的人，没人希望他还活着。
    吴顺佳在说话时，胡孝民拿出笔和纸，迅速记录着。他以前在街上帮人写过书信的，写字的速度很快，而且字还很漂亮。
    等吴顺佳说完后，胡孝民也停笔了，他把记录拿给吴顺佳看：“你看看对不对？”
    这上面记录着程蔚君借军统之手，两次谋害上司的经过。孟香谷死在四马路，雷勇辉死在福煦路，两人表面上是军统所杀，实则死于程蔚君的出卖。
    “是的。”
    “请签字。”
    拿着吴顺佳签字的笔录，胡孝民和板本一郎回了特工总部。两人先去了平洋房，程蔚君一直是涩谷的人，必须让涩谷第一时间看清程蔚君的嘴脸。
    “八嘎！”
    涩谷将桌上的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装着水的茶杯被摔得粉碎，杯中的茶水飞溅着，像一朵残花。
    胡孝民在旁边重重地叹息着说：“程蔚君想当科长，就借军统之手除掉了孟香谷。他现在想当副处长，又把雷勇辉卖给了新二组。等有一天，他想当处长时，我的妈啊，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涩谷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说：“这种人太坏了，比抗日分子还坏。”
    胡孝民轻声说道：“涩谷君，程蔚君是你看重的人，就交给你来处置吧。”
    涩谷突然说道：“多谢。”
    程蔚君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阴谋暴露了，他在牢房一边抽着烟，一边与守卫聊着天。他觉得，只要特工总部与吴顺佳接触后，就能知道自己当时是想报信的。
    雷勇辉的死，他没有责任，已经尽力了。
    程蔚君突然看到守卫走开，这才注意到，涩谷来了。
    他脸上马上露出谦卑的笑容：“涩谷队长，我没说错吧，这件事真与我无关。”

第七百七十章 调整
    涩谷原本只是想质问程蔚君，如果他能悔悟，或许还会给他一次机会。然而，看到程蔚君依然满嘴谎言，他怒火中烧，掏出南部十四式手枪，左手一拉枪栓就要开枪。
    看到黑洞洞的松口，程蔚君吓得魂飞魄散，他知道，日本人可不会开玩笑。涩谷把枪掏出来了，随时都可能开枪。
    这一点，他清楚得很。不要说在看守所，哪怕就是在办公室，甚至是在大街上，狂妄的日本人，随时都敢开枪的。
    “涩谷队长，小心走火。”
    程蔚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既是吓破了胆，也是想避开涩谷的枪口。
    哪想到涩谷将枪口往下移了移，依然指着程蔚君：“你可以最后解释一次，如果我不满意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程蔚君信誓旦旦地说：“我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可是，我对涩谷队长的忠诚从未改变，我对打击抗日分子从未改变。”
    涩谷冷笑着说：“你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为了当个副处长，能借军统之手把雷勇辉除掉。你现在说对我忠诚，是不是哪天对我不满，也会将我卖给军统？”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砰砰！”
    涩谷手里的枪开火了，两枪全部击中程蔚君，一枪正中胸口，一枪正中脑门。
    程蔚君眼里满是绝望和恐惧，他曾经幻想着，投靠日伪后能飞黄腾达。哪想到，当了汉奸最后还是死在日本人手里。
    程蔚君倒下时，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胡孝民听到枪声后，才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看到了程蔚君最后死时的惨样，眼里却没有一丝怜悯。
    胡孝民叹息着说：“可怜孟香谷和雷勇辉，本是我的得力助手，哪想到却死在程蔚君手里。”
    涩谷收起枪，对胡孝民欠了欠身，诚恳地说：“胡桑，此事我也有责任，请多包涵。”
    要不是他一直支持程蔚君，还让他担任情报四科的副科长，程蔚君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事实上，像这种投诚过来的人员，需要长期考察才能使用。
    “是程蔚君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怎么能怪涩谷君呢？这是我写的一份报告，请涩谷君看看是否妥当？”
    胡孝民拿出一份用日写的报告，递给了涩谷。
    涩谷能说中国话，却看不懂中国字。胡孝民能说日语，他的日也能写报告。
    作为一个帮人代写过书信的街头写手，胡孝民掌握日语后，很快就能用日写报告，而且行流畅、标准。
    涩谷看了看这份报告，脸上很快露出笑容：“很好，胡桑，辛苦了。”
    胡孝民在报告里，并没提及他的半分责任。把程蔚君说成政治投机分子，他来特工总部，纯粹是为了升官发财，把打击抗日分子，当成敛财的手段。在军统发展内线，不是为了消灭新二组，而是借新二组打击报复对手。
    原情报处四科科长孟香谷，以及情报处副处长雷勇辉，就是死在程蔚君的这些手段之下。最后，宪兵分队长涩谷准尉，火眼金睛，发现了端倪，揭穿了程蔚君的阴谋。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涩谷拍了拍胡孝民的手臂，微笑着说：“哟西，我有个学长来了上海，是个大尉，晚上约好一起喝酒，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
    如果胡孝民如实报告的话，他就算不处分，也要挨训的。现在胡孝民的这份报告，没有提到他之前重用程蔚君，也就是说，程蔚君的行为与他无关。
    甚至，他还摇身一变成了有功之臣。
    胡孝民谦逊地说：“荣幸之至。”
    他愿意与一切日军军官接触，如果能成为朋友的话就更好了。涩谷邀请他晚上喝酒，这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程蔚君死后，情报处突然多出了两个位子：副处长和四科科长。
    这两个职位都比较重要，胡孝民也没奢望全部拿在手里。毕竟，情报处不是他的情报处，赵仕君也要安插他认可的人。
    胡孝民只要把副处长拿下就行，毕竟，以后情报处的工作，很有可能将由副处长主持。
    因为胡孝民的份报告，他的想法得到了涩谷准尉的支持。涩谷在特工总部代表的是日本人，就算是赵仕君，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最终的结果，雷勇辉留下的副处长，由情报一科的范桂荣接任。而情报一科的科长，胡孝民原本属意从一科调一个，赵仕君却从行动一大队把雷勇辉原来的副手施健吾调了过来。
    至于程蔚君空出来的四科科长，自然由蒋华安接任，而四科的副科长，由廖新民兼任。之前廖新民与胡孝民多次合作，两人早有默契，要不是雷勇辉一力推荐蒋华安，胡孝民是有意让廖新民担任四科副科长的。
    正式任命之前，胡孝民先与范桂荣、蒋晓光、廖新民等人谈话。
    谈话的内容，无非就是胡孝民费了多大的心思，才把他们推荐到现在的位子。提携之恩如于养育之恩，胡孝民是想让他们感激自己罢了。
    至于施健吾，原本是行动一大队情报科的副科长，是雷勇辉的副手。他就算对胡孝民有想法，一个人在情报处也翻不起什么浪。
    范桂荣与雷勇辉不一样，上任之后，只要有机会，就会跑到胡孝民的办公室：“处座，一科交给施健吾，是不是再安排一下？”
    胡孝民不赶他走，他能一直待到下班。
    胡孝民皱着眉头说：“一科是你的地盘，来了个施健吾，一科就会翻天？”
    范桂荣说道：“施健吾向我报告，想重建情报一组。”
    情报一组和九组，都调到了虹口区支持钱民新。情报一科一下子少了两个组，力量确实有些单薄。
    胡孝民问：“重建没有问题，他是怎么想的？”
    范桂荣说：“还没说，只是说有这个想法，成熟之后再向你报告。”
    胡孝民缓缓地说：“让他写个详细的报告，特别是要说明人员的来源。”
    他感觉到，施健吾重建情报一组，应该是想建立自己的势力。

第七百七十一章 了解
    胡孝民的猜测没错，施健吾来情报处，为了站稳脚跟，重建情报一组，就是为了建立自己的势力。
    他的报告，没有再交给范桂荣，而是直接递给了胡孝民。
    胡孝民是情报处长，交给胡孝民倒也不算违规。
    “处座，情报一科只有三个情报组，还不如行动一大队的情报科。我想从那边调几个人过来，以他们为基础，组建一个新的情报一组。”
    施健吾身材高大，比胡孝民还要高半个头，他的鼻子头有点红，站在人群里很醒目。
    施健吾非常喜欢喝酒，每顿无酒不欢，每天晚上必然喝醉。
    胡孝民看了看这份报告：“我没意见，这也是为了加强情报处的力量嘛。江总队会放人吗？”
    施健吾朗声说道：“江总队已经点头了，我会把朱子明调过来，他在那边是情报组长，到一科后，我想让他担任副科长兼情报一组的组长。”
    胡孝民淡淡地说：“副科长暂时不急，等朱子明来了情报处，如果各方面确实优秀，也能干出成绩，再当副科长也不急。毕竟，情报处这么多组长，也得让人心服口服。”
    让施健吾当情报一科的科长，他已作出了让步，再让这个朱子明当副科长，岂不是把情报一科交给施健吾？
    虽然情报二组、三组、四组都是自己人，可县官不如现管，施健吾成了他们的头，要是自己稍微放松，完全有可能转向。
    胡孝民也是当过情报组长的，顶头上司的命令还是要听，哪怕后台再硬，有的时候也必须有所妥协。
    施健吾没有再坚持，转而说道：“这个……好吧。处座，晚上我在沪西大旅馆订了一桌，请您赏光。”
    胡孝民不置可否地说：“还有哪些人？”
    施健吾马上说道：“范处长，还有江总队以及宪兵分队的涩谷准尉和石桥信。”
    请客吃饭，既是体现人际关系，也是体现交际能力的时候。他能把江之林和涩谷准尉都请上，说明还是有点能力的。
    胡孝民微微有些诧异，缓缓点了点头：“可以。”
    施健吾能请到江之林，他并不意外，毕竟江之林身为行动总队长还兼着行动一大队的大队长，是施健吾之前的顶头上司。
    但他能把涩谷和石桥信请出来，就变相说明了他的交际能力。日本人不是谁都可以请得动的，他必须认可你，或者觉得你对他有用，才会与你交往。
    还有那个石桥信，胡孝民是知道的，是宪兵分队的一个伍长。胡孝民与宪兵分队的人有所交往，但与石桥信接触不多。
    石桥信身材瘦小，平常话不多，胡孝民每次与他接触，基本上说不上几句话。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石桥信，竟然能被施健吾请动。
    要知道，胡孝民都没把握能请石桥信去喝酒。
    施健吾又说道：“处座，还有件事……，程蔚君在军统的内线吴顺佳，能否交给我？”
    胡孝民问：“为什么？”
    程蔚君虽然死了，可吴顺佳已经成为四科的编外人员。就算吴顺佳继续替特工总部做事，也应该交给蒋晓光才对。
    施健吾微笑着说：“我刚来情报处，手头如果没有一张王牌，怎么能干出成绩呢？”
    胡孝民蹙起眉头：“行动一大队主要针对军统，你身为一大队的情报科长，还要把朱子明带过来，难道只带人不带情报么？”
    施健吾笑道：“我们的情报当然有，但像吴顺佳这样的军统内线是没有的。”
    吴顺佳是程蔚君的内线，程蔚君一死，吴顺佳与四科就断了联系。这个时候，把吴顺佳拿到在手里，是最好的机会。
    胡孝民沉吟道：“交给你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刚到情报一科，处里也要对你有所支持才行。但你能保证用好吗？吴顺佳是军统新二组的人，我们要通过他，放长线钓大鱼，把新二组一网打尽。在此期间，不能轻敌冒进，更不能立功心切。”
    吴顺佳的真正身份他很清楚，表面上与特工总部合作，实际上是他安排的诱饵。
    如果吴顺佳继续由四科使用，恐怕蒋晓光会吃个大亏。毕蒋晓光对他言听计从，四科到时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施健吾大喜过望，信誓旦旦地说：“多谢处座，有吴顺佳的情报，新二组肯定完蛋。不仅如此，我到时还会把余升龙亲自送到处座面前，听候您发落。”
    胡孝民说道：“好，那我就静候佳音。”
    胡孝民等施健吾走后，过了一会才给隔壁的范桂荣去了个电话：“桂荣，你过来一下。”
    胡孝民与范桂荣就没有这么多心眼，他将刚才施健吾的意思跟范桂荣说了。
    胡孝民知道，自己很快要去清乡委员会，情报处这边的工作，必然会交给范桂荣。两人关系越融洽，越有利于以后的工作。
    范桂荣说道：“刚才施健吾也跟我说了，此人野心勃勃，又是雷勇辉原来的副手，又是安排朱子明，又是要重建情报一科，来者不善啊。”
    胡孝民心里一动，突然问了一句：“施健吾以前跟雷勇辉的关系怎么样？”
    范桂荣说道：“听说很不错。”
    胡孝民淡淡地说：“先看看吧。”
    他突然觉得，施健吾要把吴顺佳掌握在手里，并没有这么简单。还好，吴顺佳是新二组的人，只要施健吾跟他谈过一次，就能知道施健吾的真实想法了。
    晚上，在沪西大旅馆最好的包厢，施健吾早早的门口等候。等坐到桌上后，胡孝民才发现，施健吾这顿酒下足了本钱。每个人身前，都有一瓶二十年的汾酒。
    坐上桌后，胡孝民才发现，石桥信为何会跟施健吾关系这么好。
    石桥信拿起酒杯，对施健吾说道：“施君，一起喝一杯。”
    石桥信个子瘦小，但酒量惊人，两个人都喜欢这一口，两人早就成了洒友。
    这顿酒后，胡孝民对施健吾的交际圈又了解得深一些。施健吾很喜欢喝酒，而且酒量很大，喝酒的人朋友确实多些。

第七百七十二章 喝酒
    从沪西大旅馆离开时，施健吾和石桥信都喝高了，两人对酒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热爱。胡孝民离开时，施健吾是朱子明扶着了来送的。
    朱子明个子矮小，只到施健吾肩膀那里，扶着施健吾也是摇摇欲坠。
    晚上朱子明没有上桌，负责在旁边端菜倒酒，这本是伙计干的事，他今天全包了。朱子明话不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是沪西大旅馆的伙计。
    朱子明尽力扶着施健吾，对着胡孝民一脸歉意地说：“处座，施科长今天喝高了，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他的声音不大，软绵绵的，不注意听还以为是女人。他整个人对人的感觉，也很阴柔。
    胡孝民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多喝几杯没事。往后可得注意，喝酒是会误事的。”
    “走了吗？”
    胡孝民的车子刚走，施健吾突然不再摇晃，趴在朱子明的耳边轻声问。
    “走了。”
    施健吾拍了拍朱子明的肩膀，虽然满口酒气，眼神却很明亮：“子明，这次你没能当上副科长，可不能怨我。胡孝民坚决反对，我们在情报处势单力薄，以后有机会再提你上来。”
    朱子明望着胡孝民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的阴霾一闪而过，淡淡地说：“我没事，只要能跟着科长，不当组长都行。”
    范桂荣回去的时候，特意挤上了胡孝民的车子：“处座，这个施健吾不简单。”
    胡孝民一边开着车子，一边冷冷地说：“你要跟二组的韦耀先、三组的许志高、四组的陶准然打好招呼。要经常听取他们汇报，你分管情报一科和四科，又有我在，岂能让他翻了天？”
    如果情报处长和副处长联合起来，还不能拿住一个科长，而且这个科长还是外面调进来的，那他们两个也不用再混了。
    汤伯荪早上接到余升龙的指示后，迅速把吴顺佳约了出来。他们两人现在见面必须特别谨慎，每次接头如果只是布置任务，尽量安排在公众场合。如果要详谈，则要临时安排地方，并且，还要做足充足的保护措施。
    吴顺佳是在特工总部挂了号的，谁能保证76号就没人跟踪吴顺佳呢？
    吴顺佳来到事先约好的地方，这是法租界靠近徐家汇的一处僻静地方，看到汤伯荪一脸严肃，他连忙问：“汤先生，出什么事了？”
    汤伯荪沉吟道：“知道吗，你在76号的联络人换了。”
    吴顺佳诧异地说：“程蔚君死了，肯定得换啊，但我还不知道换的是谁？”
    汤伯荪轻声说道：“是现在的情报一科科长施健吾。”
    吴顺佳没什么毛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诧异地说：“原来二处的情报科长？”
    汤伯荪点了点头：“不错，程蔚君死后，范桂荣担任副处长，施健吾接任情报一科科长。也许，明天就会与你接头。”
    吴顺佳问：“这是组座提供的情报吧？”
    汤伯荪说道：“明知故问！施健吾不好对付，这个人很狡猾，组座特别叮嘱，一定小心对付。你第一次与施健吾见面，一定要注意，有些事项必须记清楚。这是组座给的一些问题，以及给你准备的答案，必须全部记熟，并且要配合相应的表情和语气。”
    接下来，汤伯荪模仿施健吾，用各种语气和话语与吴顺佳对话。整整一天，他们都没离开，一直在练习，不断的练习。
    吴顺佳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情报员，经过这段时间与程蔚君的接触，他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间谍。
    胡孝民相信，吴顺佳一定能成功。因为施健吾不会想到，吴顺佳一直都是军统的人。而且，吴顺佳的身份，经过胡孝民与板本一郎验证，变相让施健吾更加确信，吴顺佳已经是76号的编外人员。
    哪怕在暗中控制着一切，胡孝民依然表现得跟往常一样。在情报处开了会后，到梅机关的东南贸易公司转转，再去九风茶楼。
    到九风茶楼后不久，情报四科的新任科长蒋晓光也来了。四科依然负责董枢的保卫，十五个人，几乎占据了四科的所有机动力量。
    蒋晓光是来诉苦的：“处座，吴顺佳怎么能给施健吾呢？”
    胡孝民安慰道：“新二组的余升龙是个很谨慎的家伙，就算有吴顺佳，可我们也一直没拿到有用的情报。新二组的人员，互相之间也不发生联络，想通过吴顺佳找到余升龙，困难不少。你刚担任科长，先把四科的工作做好，如果吴顺佳提供了重要情报，不会忘了你。”
    吴顺佳能提供什么样的情报，由他说了算。目前来看，施健吾不会有什么收获。
    蒋晓光无奈地说：“好吧，我听处座的。”
    他本是一个小小的副组长，要不是机缘巧合，恐怕现在还是个副组长。
    胡孝民说道：“你们的任务是保护董枢，对了，下个月的经费请他支付一下。下个月的钱不变，但人要少五个。四科不能把人都压在他那里，我们也得做自己的事。”
    施健吾果然在第一时间联系了吴顺佳，见面之后，跟程蔚君一样，他请吴顺佳吃饭。但是，却上了两瓶酒。
    施健吾好酒，他觉得喝酒能增进彼此的感觉，而且酒后才会吐真言。
    吴顺佳没想到施健吾竟然用这样的方式谈话，连忙摇了摇头：“我喝酒不行的。”
    作为一名间谍，可以喝酒，但绝对不能喝醉。看着施健吾的架势，今天这两瓶酒得他们两人喝完。
    施健吾举起酒杯，不以为意地说：“没事，你少喝一点，我多喝一点。吴兄弟，初次见面，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先干一个，以后就是兄弟了。”
    吴顺佳连忙说道：“以后请施科长多多关照。”
    施健吾给吴顺佳倒上酒：“既然要关照，那得再喝一杯。”
    吴顺佳暗暗叫苦，还好自己提前吃了解酒药，否则真会被施健吾灌醉。
    喝了小半瓶后，吴顺佳开始装醉，就算提前吃了解酒药，他也不能这样喝。以后要是没提前吃药呢？谁知道自己喝醉后，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第七百七十三章 盯梢
    吴顺佳的表现，基本上在施健吾的意料之中。吴顺佳以后是他的内线，也不能把他灌醉，否则回去之后吴顺佳胡乱说话，岂不是让军统扔便宜吗？
    施健吾又给吴顺佳倒了杯酒：“吴老弟，今天也没什么具体任务，就是认识一下。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喝两杯。咱们边喝边聊，聊到哪里算哪里。”
    吴顺佳连忙说道：“施科长，你是酒仙，我身负特殊使命，不敢喝醉。今天为了陪施科长，已经是舍命陪君子。再喝的话，怕要趴桌子底下了。”
    施健吾没有再强劝，毕竟要以工作为先：“好，你喝半杯我喝一杯如何？”
    吴顺佳忙不迭地说：“多谢施科长。”
    施健吾把杯中的酒喝完，放下酒杯后突然说道：“吴老弟，能跟我说说雷勇辉的事吗？当初程蔚君是怎么计谋的？”
    “这没问题。”
    吴顺佳对施健吾的话中，有八句半是真的，关键的几句没说真话。在他的表述中，程蔚君为了谋得副处长之后，不惜给他钱，让他把雷勇辉的情报告诉新二组。
    施健吾听得很认真，他也没想到，吴顺佳早就知道他会来接头，并且会问哪些问题。
    喝酒的人话多，施健吾也跟吴顺佳说起自己在行动二大队当情报科长的事情，甚至还跟他提到一个疑问，雷勇辉被杀，会不会还有其他人泄露了情报？
    吴顺佳叹息着说：“据我所知，没有其他人向新二组提供情报。他们根据程蔚君提供的情报，足够提前埋伏了。”
    吴顺佳与施健吾见面的过程，回去之后详细写了下来，要汇报给余升龙的。而施健吾回去后，只是向胡孝民报告，与吴顺佳接上了头，多余的一句都没说。
    胡孝民也没在意，反正他会知道详细情况的。
    施健吾在情报处有自己的办公室，回到办公室后没多久，他就接到了朱子明的电话。
    “科长，没跟住，吴顺佳很警觉，怕被他发现，不敢跟得太近。”
    朱子明接到施健吾的秘密任务，在他们接头后，暗中跟着吴顺佳。
    然而，喝多了酒的吴顺佳，依然保持着高度警惕。朱子明在盯梢方面也很厉害的，他都跟丢了人，说明吴顺佳太过小心。
    施健吾笑了笑：“有趣，看来这小子是装醉。”
    他喜欢酒量大的人，如果酒桌上的人，都喝不了什么酒，而他每次都因为没人作陪，而喝得不尽兴，心里会很不爽的。
    朱子明突然问：“科长，我下午跟一下古老板？”
    他所说的“古老板”，正是胡孝民的代号。在特工总部直呼胡孝民的名字，很容易被人察觉。毕竟，他们通电话时，都是要经过接线生的，如果接线生听到“胡孝民”的名字，很有可能会上报，他们就麻烦了。
    施健吾叮嘱道：“可以，要注意，不能被他发现了。”
    朱子明得意地说：“他哪能发现我呢？”
    他早就听说，胡孝民业务能力很差。这个半路出家的特务，竟然能成为情报处处长，实在是很奇葩的事。到现在，估计很多人都想不明白，情报处这么多人，偏偏无能的胡孝民就成了处长呢？
    朱子明觉得，如果自己当处长，都会比胡孝民当得好。他跟踪所有人，都有可能被抓现，唯独盯胡孝民的梢，不用有这样的担心。
    施健吾刻意压低自己的大嗓门，轻声叮嘱道：“还是要注意，被别人发现就不好了。”
    胡孝民每天都不会刻意观察周围的情况，他只会借着别人不注意的空当，迅速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比如说，通过后视镜，通过手表的表盘，通过油光可鉴的鞋面，或者街上的玻璃橱窗。
    在旁边人眼里，胡孝民在这方面根本不注意。可能很多人觉得，跟踪胡孝民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对面新来了一个小个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胡孝民离开九风茶楼，经过冯五身边时，突然听到冯五迅速说了一句。
    朱子明自认为高明，但胡孝民还没出来，他就被冯五发现。冯五每天都要见面各种各样的人，朱子明在对面一出现，他就注意到了。
    朱子明在对面既不是做生意，也不像等人，引起了冯五的怀疑。
    九风茶楼是情报处的交通站，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做生意当掮客，或者听戏喝茶的。当然，还有相当一部分，是搞情报的。
    胡孝民没有回话，身子甚至都没有停留。他走到自己的车上，借着观察路面的时候，才随意瞥了一眼。
    对面的人看到胡孝民出来时，已经背过身子，胡孝民只能看到一个侧脸。个子不高，戴着帽子，隔得这么远，胡孝民也看不真切。
    如果对方在走路或者与人交谈，都能给他更多的住处。一个人的步伐、姿态，以及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都能暴露身份。
    但胡孝民在回去的路上，看清了那人的长相：朱子明。
    他很奇怪，朱子明没事跟着自己干什么？自己是情报处长，朱子明是情报处情报一科的情报组长，他敢盯自己的梢，简直是吃了熊心豹胆。
    胡孝民装作不知道，到76号接上顾慧英后，去霞飞路的法国餐厅用餐。
    看到胡孝民和顾慧英在一起，朱子明没有再跟着。胡孝民无能透顶，可顾慧英受过职业训练，不要小看这个女人，人家可是中统的正规军。比胡孝民这种半路出家的，不知道强多少。
    朱子明也知道，不能被胡孝民察觉。否则，就算有施健吾罩着，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顾慧英对胡孝民这个临时的举动很是不解，一边享受着胡孝民给她推送座椅，一边不解地问：“今天晚上怎么突然要出来吃饭？”
    如果是在以前，她会觉得这是胡孝民想讨好自己。
    在见识了胡孝民的厉害之后，她知道胡孝民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们有很久没出来吃饭了，就算你没意见，别人也会议论的。”
    顾慧英没有再问，胡孝民如果不浪漫一点，还真会有人怀疑。

第七百七十四章 大不敬
    胡孝民第二天在情报处准备去九风茶楼时，特意把范桂荣叫上。范桂荣擅长跟踪，当然，也懂反跟踪。
    两人坐同一辆车，快到忆定盘路时，他果然发现，后面的朱子明骑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跟着。
    刚开始范桂荣还没在意，他瞥了胡孝民一眼，看到他并没察觉，也就没吭声。等他一个人从九风茶楼出来后，发现朱子明还在对面。
    范桂荣径直走过去，拦住想走的朱子明：“你在这里干什么？”
    朱子明眼睛眨了眨，强装镇静：“我在盯一个人。”
    范桂荣可没这么好糊弄，盯着朱子明的眼睛，冷声地说：“盯谁？”
    朱子明随口说道：“对面的车夫。”
    范桂荣转过身，嘴朝对面呶了呶，问:“哪一个车夫？”
    朱子明随口说道：“那个国字脸的。”
    他发现对面的冯五，目光游离，总是不断张望着四周，不像一般的车夫。
    范桂荣缓缓地说：“他叫冯五，是情报处的编外人员，归九风茶楼交通站管。”
    朱子明连忙说：“那是我搞错了。”
    范桂荣不说话，只是望着朱子明不说话。
    朱子明一脸窘态，朝范桂荣欠了欠身后，推着自行车转身走了。
    范桂荣望着朱子明的背影，等他消失不见后，又回到九风茶楼，向胡孝民报告了朱子明的事情。
    胡孝民随口说道：“让他去吧。施健吾和朱子明刚来情报处，有些人不认识，你派人注意一下。”
    范桂荣点了点头：“明白。”
    胡孝民的意思他懂了，朱子明敢派人盯他，那他也要派人盯施健吾和朱子明。
    施健吾和朱子明刚来情报处，不熟悉情况，范桂荣作为主管副处长，完全可以在他们身边安排自己人。
    朱子明被范桂荣发现后，回到76号向施健吾报告。
    施健吾摆了摆手：“不用再跟了，胡孝民的心思都在迎合上司和享乐上面，工作上的事，全靠下面的人干。”
    朱子明跟了胡孝民一天，对方一点都没察觉。一想到自己的上司竟然如此无能，他心里就充满了轻蔑和嘲弄。在胡孝民手底下做事，总感觉很窝囊。
    不要说胡孝民，就连范桂荣这个副处长，施健吾都没放在眼里。范桂荣本是一个小小的情报员，被胡孝民看中后，一路升迁，从副组长到组长，再到副科长和科长，现在竟然成了情报处的副处长。
    是情报处无人？还是胡孝民任人唯亲？
    或许两者皆有。
    朱子明问：“科长，你跟吴顺佳谈得怎么样？”
    施健吾缓缓地说：“吴顺佳出卖过新二组的情报，又从情报处领了不少钱，不敢再有二心。”
    朱子明问：“雷处长确实是死在程蔚君手里吗？”
    施健吾与雷勇辉原来是搭档，关系较好，雷勇辉被军统伏击，施健吾总觉得另有隐情。这次借着与吴顺佳接头，想问清整个事情的过程。
    施健吾咬牙切齿地说：“这个该死的程蔚君，为了一己私心，不仅给军统提供了孟香谷的行踪，还把雷勇辉的行踪也告诉了新二组。”
    朱子明诧异地说：“吴顺佳不会是军统派过来的双面间谍吧？”
    施健吾摇了摇头：“那不会。”
    吴顺佳现在只关心两件事：什么时候能回到76号，另外就是能给多少经费？
    施健吾与吴顺佳喝了顿酒，就算施健吾喝高了，吴顺佳还是向他要了一笔钱。吴顺佳最大的爱好是赌钱，有这种爱好的人，不可能是双面间谍。
    朱子明问：“雷处长手里的中共案子要不要接着查呢？”
    雷勇辉死的时候，正是去抓贺佐临。这个曾经的九风茶楼的老板，有很大的嫌疑。施健吾和他都看过那个案卷，觉得贺佐临是地下党的可能性很高。
    因为程蔚君的自私和愚蠢，不仅没抓到贺佐临，还被军统伏击，白白丢了性命。
    施健吾问：“查个屁啊，贺佐临早跑没影了。我们安插在安泰轮船上的耗子，有什么消息吗？”
    朱子明挠了挠后脑勺：“昨天一直跟着胡孝民，没跟他联系。”
    施健吾说道：“安泰轮船走的是去苏北的航线，共产党运人运货，很有可能在安泰轮船上现身。让他擦亮眼睛，只要发现地下党，可以给他找个老婆。”
    这个所谓的耗子，是朱子明在行动二处时发展的下线。当时也没在意，反正多个线人总是好事。然而，耗子报告，安泰轮船经常有可疑人员。
    朱子明也不管真假，每次都给点钱。耗子提出，想娶个老婆，那得抓个真正的地下党才行。
    朱子明笑道：“耗子要是知道科长答应给他找老婆，命都会豁出去。”
    朱子明离开后，胡孝民才有机会去拿新二组的情报。他被朱子明跟踪，以自己的无能，又不能发现，只好让范桂荣帮着驱赶。
    吴顺佳详细汇报了与施健吾见面的过程，施健吾说的每一个字，说话时的神情，甚至喝了多少杯酒，吴顺佳都记得清清楚楚。
    胡孝民把这份情报仔细看了两次后，就烧掉了情报。
    他注意到一个细节，施健吾多次问到了程蔚君和雷勇辉，显然，施健吾对雷勇辉之死，还有所怀疑。
    只不过，吴顺佳回答得天衣无缝。程蔚君也确实有私心，吴顺佳是他的老乡兼下线，程蔚君要除掉孟香谷和雷勇辉，吴顺佳只能配合。
    况且，吴顺佳用这两个情报，更加赢得了新二组的信任。
    胡孝民一个人在包厢里待了两个小时，抽了一包烟。施健吾和朱子明，是外来的狼，要把他们训服很难。
    施健吾刚上任，就派朱子明跟踪自己，这是大不敬。
    胡孝民表面上装作没发现，暗地里却准备给他们吃点苦头。情报处是自己的情报处，任何人想翻出自己的手心，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胡孝民离开前，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发挥吴顺佳的优势，让施健吾再跌个跟头。自己很快要去清乡委员会，情报处不能有任何反对自己的声音。

第七百七十五章 小胖
    胡孝民早上开着车子到76号时，看到有人在大门与警卫争吵，他很诧异，上海滩还真有不怕死的，竟敢来这里闹事。
    警卫心情好，会把人赶走，否则抓进来往看守所一送，如果关到水牢，半条命就没了。
    快到门口时，他扭头看了一眼，突然一脚刹车，把车停到了那人身边：
    “小胖！”
    正在与警卫争吵的男子，突然转过头，他长着一张圆圆胖，眼睛不大，个子中等，穿着西装，头发抹了蜡油，跟镜子一样。看到胡孝民时，眼中满是惊喜，眼睛笑起来时，眯成了一条缝隙。
    “孝民！”
    小胖大名柏仲超，宁波人，是胡孝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也是中学同学。自从胡孝民来了上海，两人的关系就断了。
    胡孝民下车替柏仲超办好手续，领着他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顾慧英得知是胡孝民的老乡，也跟着来了。
    “小胖，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嫂子顾慧英。”
    柏仲超努力睁开小小的眼睛，裂嘴笑道：“顾慧英……？这就是你从小指腹为婚的顾家大小姐？嫂子真好看，比电影明星还好看。”
    胡孝民佯装不高兴地说：“你嫂子不好看的，我会从宁波跑来娶她吗？”
    顾慧英圆润温柔的美人鹅蛋脸上，露出似嗔似恼的笑容，轻声啐了一口：“贫嘴。”
    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小胖很有兴趣，胡孝民到上海后，宁波那边的关系几乎全部切断了。就算是胡孝民的母亲，也只在他们新婚时住了几天，就嚷嚷着不习惯，被送回了宁波。
    柏仲超突然问：“嫂子，你也在这里工作？”
    胡孝民微笑着说：“你嫂子可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我做点内勤工作，小……兄弟，晚上来家，我让杨妈做几个宁波菜。”
    胡孝民介绍道：“小胖大名柏仲超，我们是同学，一起玩到大。他家做米生意，是宁波有名的米商。这次来上海，是不是要来上海做生意了？”
    最近上海的米、煤价格疯涨，很多老百姓的生活一下子变得艰难。每天赚的钱，已经不够养家糊口了。
    柏仲超说道：“我就是跟着来玩的，一到上海，就听说你现在发达了，特意来看看。”
    顾慧英听到柏仲超家是宁波的米商，对柏仲超的戒备马上降低了：“你们聊着，我先去工作。”
    等顾慧英一走，柏仲超这才仔细打量着胡孝民的办公室。这一排房子虽是平房，可胡孝民身为情报处长，他的办公室还是装潢得不错的，有一张大的办公桌，前面摆着两把椅子，对在的会客区有一长两短三张沙发，办公桌旁边有一个大的文件柜，胡孝民的办公椅后面，则摆着一个保险箱。
    在靠窗户的墙边，放着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子，只不过与重庆的旗子有些不一样，多了和平反共建国几个字，还有一个黄三角。
    对面的墙上，则摆着一副字画和一个钟。
    胡孝民说道：“别看了，你在这里等会，我带你去喝茶。”
    他与柏仲超久别重逢，也确实很高兴。但76号不是说话的地方，柏仲超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不适合待在这样的情报机构。
    胡孝民把范桂荣叫过来，让他主持早上的例会，他则带着柏仲超去了九风茶楼。
    得知胡孝民为了一个从宁波来的同学，竟然放弃情报处的早上例会。其他人倒也没什么，但施健吾听到后，脸上的鄙夷不屑却一闪而过。
    当他将目光投向范桂荣时，却看到对方冷冷地望着自己。
    胡孝民带着柏仲超到了九风茶楼，直奔二楼东头的包厢。
    “我经常在这里喝茶，我们在这里说话也方便些。”
    柏仲超到了这里，说话就直接多了，犹豫了一下后，突然问：“孝民，你……为什么要当特务？”
    胡孝民掏出烟，递给柏仲超一根：“你是自己要问，还是替别人问？”
    柏仲超推开胡孝民的烟，从口袋里抽出根雪茄：“我抽茄立克。”
    柏仲超从小家境优越，学会抽烟后，也一直抽雪茄。
    胡孝民把烟收了回去，从柏仲超口袋里也掏了根茄立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柏仲超一边点着烟，一边说道：“既是替我问，也是替别人问。”
    胡孝民淡淡地说：“如果不当特务，我一辈子也别想在上海出人头地。知道吗？刚到上海准备结婚时，顾家是准备让我入赘的。就算是现在，我的第一个小孩，也必须姓顾。”
    哪怕他与柏仲超以前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可现在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说真话。或许，永远也不能解释。
    柏仲超抽了口烟，叹息着说：“你在宁波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来上海呢？带着嫂子回宁波不好么？”
    胡孝民问：“你刚才说，也是替别人问，是替谁问的？”
    柏仲超说道：“你大舅也来上海了。”
    胡孝民惊诧地说：“什么？他也来上海了？”
    自从他父亲过世后，胡家就家道中落，得亏两个舅舅照顾，否则他们母子早就饿死了。
    他大舅在柏仲超家的米店当差，这次柏家来上海开拓业务，没想到把他也带来了。
    柏仲超微笑着说：“他现在比较忙，说过两天来看你。”
    胡孝民摇了摇头：“他是长辈，怎么能让他来看我？应该是我去看望他才对。”
    胡孝民也没跟柏仲超再聊，拉着他开着车子就去找舅舅。娘亲舅大，既然知道对方来了上海，当然要第一时间赶紧过去。
    路过糕点店时，胡孝民还下车买了四色礼物。晚辈去见长辈，那是必须要提点东西的。
    在法租界八仙桥小菜场附近，胡孝民看到了已经挂了招牌的柏记米号。胡孝民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舅舅戴朗如。
    胡孝民走到戴朗如身边，恭敬地说：“大舅，你来上海怎么也不提前来封信？我好去接你啊。”
    “你现在是大人物，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可不敢惊动你。”
    戴朗如个子不高，一生忠厚诚恳，公正无私，在柏记米号干了大半辈子，没想到外甥却当了汉奸。
    ???

第七百七十六章 赔罪
    胡孝民一听大舅的语气，就知道他对自己有意见。但他也不生气，提着礼物在旁边恭敬地站着。
    戴朗如干活时，他还在旁边搭把手。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也不管有什么委屈和误会，在长辈面前都不能争辩。
    戴朗如一直没理会胡孝民，等了一会，见胡孝民没有作声，他把手头的事忙完，才去后院。
    胡孝民连忙跟了过去，戴朗如原来是他父亲的帮手，父亲死后，胡家生意歇业，戴朗如才来柏家，在宁波时是管事，到上海后怕是这家新开柏记米号的掌柜呢。
    “坐吧。”
    戴朗如到后院后，才稍微轻闲些，坐在椅子上对胡孝民说。
    胡孝民朝戴朗如欠了欠身，将礼物放在桌上，恭敬地说：“大舅，我只是帮新政府做点事，对国家还是有点用的。”
    戴朗如缓缓地说：“你的事我不懂，但有人说你是汉奸，是东洋鬼子的狗腿子，我听着不舒服，也不敢跟人家争辩。要是可以，你还是换个工作，或者带着媳妇回宁波也行。以你的学识，不管干什么，都不会比别人差。”
    胡孝民轻声说道：“暂时还不能回去。”
    不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怎么能回去呢？他也是一名战士，一名在隐蔽战线上整天与日军暗中交锋的忠诚战士。他们的战场看不见血雨腥风，可斗争的残酷，比正面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戴朗如语重心长地说：“你的事，如果传回宁波，传到你娘的耳中，她会怎么想？恐怕整天都会抹泪。”
    胡孝民正要说话时，前面跑来一个伙计，一脸的惊慌，还没到跟前，就慌乱地喊道：“掌柜的，不好了，少爷被人打了。”
    戴朗如连忙站起来就往前冲：“什么？”
    胡孝民在后面跟着，心里暗暗思忖，这是法租界，什么人敢来捣乱？柏仲超才来上海，应该没得罪什么人吧？
    走到前面一看，门口围了几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个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为首之人是个络腮胡子，正一把抓着柏仲超的胸口：
    “你们一帮乡下人，也敢来八仙桥开米号，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们的店拆了，让你们全部滚蛋！”
    戴朗如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冷峻，拱着手连连作揖：“这位先生，请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
    他心里暗暗叫苦，米号还没开张，就得罪这些小瘪三了，以后还有安生日子么？
    络腮胡子一把将柏仲超推开，脑袋45度角望着楼顶，很是豪横地说：“我跟你们好好说，可这小子不长眼，说什么店铺是你们租的，想开米号关我们什么事？告诉你，开其他店子都没有，就是不能开米号！知道吗？这是万爷的买卖！”
    柏仲超义愤填膺地产：“凭什么我们不能开米号？你这是流氓行径！”
    络腮胡子得意地笑道：“我们是流氓怎么啦？有本事你也可以耍流氓，只要能压过万爷，我马上乖乖走人。”
    胡孝民在旁边轻声说道：“你们万爷要是知道你用这种手段抢生意，恐怕脸上也无光吧？”
    他已经认出这人了，正是杜公馆的邱炳奎，显然，这帮人是替万默林的万昌米号来出头的。最近租界米、煤价格飞涨，开米号跟抢钱差不多。万默林为了垄断米价，自然不会允许其他米号再冒出来。
    邱炳奎没听出胡孝民的声音，马上讥讽地说，然而，说到一半，马上就变得结结巴巴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管万爷的事……胡……胡处长……”
    胡孝民淡淡地说：“告诉万默林，他要是还不老实，我不介意再请他去76号作客。”
    邱炳奎身后一名男子站了出来，冷笑道：“你谁啊，竟敢喊万爷的名讳。”
    “啪！”
    邱炳奎反手就是一巴掌，怒声骂道：“知道这是谁吗？76号的情报处长胡先生，还不给我滚蛋！”
    胡孝民的手段，他可是见识过的。万默林在上海算一号人物了，但也在胡孝民手里吃过亏。
    原本剑拔弩张的局面，因为胡孝民的出现，突然之间烟消云散。甚至，这帮穿黑衣的帮派分子，开始变得畏惧和胆怯。
    “小胖，你没事吧？”
    胡孝民看了柏仲超一眼，发现他脸上有个巴掌印。他的目光望向邱炳奎，对方马上缩了缩脖子，不敢与胡孝民对视。
    邱炳奎暗暗挥了挥手，准备带着手下灰溜溜地逃。
    “怎么，打了人就想跑？”
    胡孝民的声音并不大，但他的话，像是有魔力似的，自邱炳奎以下，全部被定住了身子，再也不敢移动一步。
    柏仲超拉了拉胡孝民的衣袖，轻声说：“孝民，算了。”
    邱炳奎转过身子，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诚恳地说：“胡处长，这位兄弟，实在是对不住，是我鲁莽了。今晚，在华懋饭店略备薄酒，向两位赔罪。”
    胡孝民冷笑道：“打了人，喝顿酒赔罪就行了？这未免也太轻松了吧？要不，等会我也去给万默林一记耳光，明天再去大三元摆一桌赔礼？”
    戴朗如也在旁边劝道：“孝民，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是交朋友为好。”
    刚才他也看呆了，他知道胡孝民名头大，没想在法租界也能唬得住人。
    邱炳奎脸上堆着笑：“对啊，以后柏记米号的事情我罩了，大家是朋友，这次还请胡处长高抬贵手。”
    胡孝民问：“谁打的？”
    “是我，刚才是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胡处长和这位兄弟原谅。”邱炳奎突然伸出手，朝自己脸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啪！”
    声音比抽柏仲超还要响亮。
    胡孝民叹息一声：“你啊，还是这么鲁莽。你抽了人家的耳光，得让人家抽回来才对嘛，或者把手剁下来也行，自己抽自己，算什么事嘛。”
    邱炳奎暗暗叫苦，早知道胡孝民在这里，打死他都不来，他低声下气地说：“还请胡处长手下留情，邱某的这只手，还想以后替胡处长效力。”

第七百七十七章 诚意
    柏仲超听着胡孝民的话，在旁边跃跃欲试，他的脸颊火辣辣的，如果让他抽邱炳奎一巴掌，他很乐意。
    柏仲超也知道，这件事不是自己能作主的，一切让胡孝民决定就是。
    胡孝民斜睨了邱炳奎一眼，好整以暇地说：“这样吧，饭就不要吃了，也不再打你，毕竟你也是要面子的嘛。让万默林赔辆全新的汽车，我这兄弟来上海，也不能总坐包车吧？”
    邱炳奎为难地说：“这个”
    胡孝民淡淡地说：“怎么，觉得一辆车还不够诚意？是不是还想加栋洋房？万默林要是这么有诚心的话，我倒是小看他了。”
    邱炳奎恨不得再抽自己几个耳光，忙不迭地说：“够诚意了，够诚意了。”
    戴朗如望着邱炳奎等人狼狈而去，担忧地说：“孝民，你这样对待人家，他们以后会不会报复我们？”
    作为一个见惯风雨的人，他对胡孝民的做法很是不以为然。可刚才胡孝民要不出面，这件事就处理不了，搞不好柏记米号上海的第一家分号，就要断送在自己手里。
    这让他很矛盾，胡孝民是汉奸，他不希望借汉奸的名头，让别人以为他是汉奸家属。但在上海想要立足，没有胡孝民的帮助，这些流氓阿飞随时都会捣乱。他们是外来户，没有一个靠山，是做不好生意的。
    这件事得尽快向东家报告才行，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刚来上海得拜码头，但不是拜胡孝民这样的汉奸码头。
    胡孝民说道：“以后都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了，安心做生意就是。你们的米号，如果生意不好，还可以帮你们介绍生意。”
    戴朗如摇了摇头：“今天谢谢你了，生意上的事，我和东家会料理。”
    如果胡孝民不是汉奸，他倒很乐意让胡孝民帮忙。胡孝民中学毕业后，他曾经想过，要让胡孝民到柏记米号来当学徒。跟着自己，一年后出师，以后当伙计当襄理，以后搞不好也能开家米号。
    柏仲超与胡孝民离开柏记米号后，坐进胡孝民的车里，兴奋地说道：“孝民，刚才你好威风。”
    胡孝民突然说道：“你不会怪我吧？”
    他没教训邱炳奎，只是让他赔一辆车，对柏仲超来说，钱不重要，车子也随便都能买得起。或许这样的惩罚，并不会让他满意。
    柏仲超说道：“我怪你什么？你帮我出了气，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走，中午我请你去华懋饭店吃饭。”
    胡孝民帮他出了气，感谢还来不及。看到邱炳奎诚惶诚恐的模样，他就感觉特别舒服。
    胡孝民笑着说：“那行，好久没吃柏少爷请的饭了，你可要作好心理准备，华懋饭店的消费，可不是一般的高。”
    施健吾与吴顺佳第二次接头，有了第一次的谨慎，再次接头后，两人更多的是关注周围的环境是否安全，以及经费问题。
    吴顺佳看着施健吾给他带来的钱，有些不满地说：“施科长，我的经费好像少了不少？”
    他现在，必须装成对钱非常有兴趣，并且要一心想着回到特工总部。然而，施健吾想借着他的手消灭新二组，又怎么会同意他“回归”呢？至于经费，施健吾知道吴顺佳好赌，之前的高利贷估计还没还完，故意用经费控制着他。
    施健吾给吴顺佳倒了杯酒，安慰着说：“之前给你的经费，足够养十个内线了。而你并没有提供重要的情报，以后，只有重要情报，才能申请奖励。我们的工作，不能和钱挂钩，否则，以后谁给再给你更多的钱，是不是不要改换门庭了？”
    吴顺佳没有再说什么，喝了口酒后，问：“施科长平常有什么爱好？”
    施健吾一口将杯里的酒喝干：“当然是喝酒啦，能喝酒的才是兄弟。我这个人，只结交喜欢喝酒的朋友。”
    吴顺佳突然说道：“今天我接到命令，监视社会部的蒋兆祥，估计是准备对他动手。”
    施健吾眼睛一亮，喃喃地说：“蒋兆祥？”
    他是知道蒋兆祥的，是社会部的专员。社会部人虽较多，但与特工总部既无组织关系，亦无工作联系。但在外人看来，社会部的人都是特务，与76号同在一个地方办公，都是一帮汉奸特务。
    吴顺佳稀疏的眉毛扬了扬，低声问：“施科长，蒋兆祥的情况是真报告还是假报告？”
    施健吾马上说道：“当然是真报告，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就是跟踪蒋兆祥。”
    他在心里还补了一句，如果吴顺佳没拿到蒋兆祥的情报，他还可以帮忙。
    施健吾回去之后，把朱子明叫来，让他暗中监视社会部的蒋兆祥。
    朱子明摸了摸小脑袋，不解地问：“科长，为什么要盯蒋兆祥？”
    施健吾得意地说：“因为新二组在搜集他的情报，估计要对他动手。”
    之前新二组对尤馥赓也动过手，可程蔚君没能借机发现新二组。在军统对孟香谷和雷勇辉动手时，程蔚君也没能抓住机会。
    可以说，程蔚君也很无能。情报处的胡孝民无能之级，手下也都是帮饭桶。
    朱子明大喜过望：“好机会啊。”
    施健吾说道：“是不是好机会，要看你能不能跟得住新二组的人。”
    吴顺佳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看朱子明。只要能跟住新二组的人，破获新二组并不难。
    朱子明信誓旦旦地说：“保证完成任务！”顿了一下，朱子明又说道：“科长，今天来找胡孝民的叫柏仲超，是胡孝民在宁波的同学，他们家是米商，在上海新开了一家柏记米号。”
    施健吾喃喃地说：“同学？”
    朱子明说道：“不仅如此，胡孝民的舅舅也到了上海，现在是柏记米号的掌柜。”
    施健吾叮嘱道：“这两个人，以后你派人注意一下。”
    胡孝民与柏仲超吃了顿饭，把他的情况基本摸清了。胡孝民离开宁波后，柏仲超跟着家里学做生意。只不过这小子不是做生意的料，每天吃喝玩乐，把宁波好玩的玩了个遍，好吃的都吃到了。
    这次来上海，也只是借着开分号的名义，实际上是想见识上海滩的十里洋场。

第七百七十八章 麻烦
    晚上，胡孝民与顾慧英早早到了家，两人盛装等待胡孝民的舅舅戴朗如和柏仲超的到来。顾慧英还是第一次见胡孝民的舅舅，心里还有些紧张。
    顾慧英又大又圆的杏眼不时望向外面：“孝民，我们应该去接一下的。”
    胡孝民微笑着说：“上海的交通这么发达，他们出门就能坐到车的。”
    难得见到顾慧英紧张，以顾慧英的心理素质，应该泰山崩而面不改色才对。
    顾慧英的鹅蛋脸上，两道弯眉如钩，轻轻蹙到一起：“他们能坐到车是一回事，我们去接又是另外一回事嘛。”
    胡孝民苦笑着说：“大舅说了，不让我去接，以后也少去八仙桥的柏记米号。”
    这是嫌弃自己的身份，76号的情报处长，在上海也算一号人物。但在戴朗如看来，唯恐避之不及。
    顾慧英正要说话时，突然听到门铃声。两人赶紧往外走，门房老杨已经领着戴朗如和柏仲超进来。
    “大舅，仲超。”
    戴朗如走进房子，抬头看了看，缓缓地说：“你这房子气派倒是气派。”
    “大舅，这是慧英。”
    顾慧英甜甜地喊了一声：“大舅。”
    戴朗如看着顾慧英，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点了点头：“好，孝民好福气。”
    戴朗如来愚园路473弄3号，主要是想看看胡孝民的媳妇。看到顾慧英温柔贤惠，他很高兴。唯一觉得有问题的是，两人结婚快两年，竟然还没生孩子。
    在胡孝民家吃了饭，胡孝民开车送他们回去。快到八仙桥时，戴朗如坚决要下车，他不想让胡孝民再出现在柏记米号。
    戴朗如下车的时候，语重心长地说道：“胡家从来没出过作奸犯科之人，更没出过汉奸卖国贼，你好自为之吧。”
    得知胡孝民在76号做事后，他很生气。胡孝民不为国出力也就罢了，竟然还当了汉奸，这让她母亲以后怎么见人？
    柏仲超也跟着下了车，下车时轻声说道：“孝民，明天我再找你玩。”
    “明天来九风茶楼。”
    回到家时，顾慧英在二楼等着胡孝民。今天晚上，她倾情“演出”，完美诠释了一个贤淑妻子的形象。
    然而，戴朗如得知她也在76号工作时，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顾慧英有点担忧地问：“大舅没有说我什么吧？”
    胡孝民摇了摇头：“他怎么会说你呢？”
    戴朗如觉得，顾慧英是受了他的影响，才加入76号。殊不知，自己是因为顾慧英才进的特工总部。要不是顾慧英，他也没办法潜伏在76号。
    只不过，他的身份，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戴朗如对他的误会再大，责备得越深，他也不能作任何解释。
    身为一名潜伏人员，他的身份除了组织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
    顾慧英说道：“刚才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明天晚上，请大舅去我家作客。”
    戴朗如虽只是柏记米号的掌柜，说得难听点，只是柏家的一个伙计，最多也就是个高级伙计。要不是胡孝民的舅舅，他怕难得登顾公馆的门。
    胡孝民第二天上午到九风茶楼时，发现平常停车的地方，多了一辆新的福特T型轿车。车子很新，他打量了一眼，记住了车牌。
    九风茶楼是情报处的交通站，也是胡孝民在外面的大本营。这里的任何异常，胡孝民会第一时间关注。上午茶馆的人不多，开着新车来喝茶的，自己应该认识才对。
    “春三，门口的新车是谁的？”
    春三回道：“是柏先生，我斗胆给安排到了二楼的包厢。”
    昨天胡孝民带着柏仲超来了一趟，虽然只待了一小会，但他知道两人关系亲密。今天柏仲超再来时，他已经打听清楚，两人是发小还是同学，在宁波时，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可以。”
    胡孝民点了点头，认可了春三的安排。
    胡孝民到包厢后，果然看到了正在抽着雪茄的柏仲超，问道：“新车是邱炳奎送来的？”
    柏仲超笑道：“一大早就送过来了，朗如叔让我别要，说要了就结成怨家了。可邱炳奎根本不给拒绝的机会，还说如果不要，他就得送栋洋房给我。没办法，只好却之不恭。”
    他倒不是因为白得了一辆汽车，对他来说，汽车不算新鲜玩意，在宁波家里就有两辆。他高兴的是，邱炳奎这样的帮会分子，对自己的这份恭敬。
    看得出来，邱炳奎对胡孝民很畏惧。他对自己越恭敬，说明他越怕胡孝民。
    胡孝民微笑道：“你既然送了，你收着就是。有了车子，你在上海也方便些。最重要的是，会少很多麻烦。”
    柏仲超如果遇到事，都不用提自己的名字。只要说出，这辆汽车是邱炳奎送的，应该就能解决一大半的麻烦。
    柏仲超却误会了胡孝民所说的“麻烦”：“对，有了车子出来玩就方便了。”
    胡孝民说道：“你以前应该来过上海，但肯定不熟悉。这几天自己多去转转，我一般要晚上才有时间。”
    对他来说，白天就算没事，也要待在情报处或在九风茶楼。一旦他出去，如果出现紧急情况，找不到人就麻烦了。
    胡孝民的工作，不仅仅是上班这么简单。一个情报，或许就关系到几个甚至几十名同志的生命安全。
    柏仲超突然说道：“孝民，我感觉朗如叔对你的工作很不满意。”
    胡孝民无奈地说：“那有什么办法，你不会也把我当成汉奸吧？”
    柏仲超笑道：“新政府都成立了，怎么能说是汉奸呢，最多也就是各为其主罢了。我对你的身份羡慕得紧呢，你比那些帮会头子还威风些。”
    胡孝民微笑道：“你要是不怕柏叔把你的大腿打断，我也可以给你弄个76号的身份。”
    76号除了名声不好听之外，其身份还是很好用的。比如说，柏仲超遇到麻烦时，只要亮出身份，谁也奈何不了他。
    柏仲超高兴地说：“好呀，你是情报处长，我也不用太高的职位，给我弄个副处长就行。”

第七百七十九章 特派员
    胡孝民倒没想，柏仲超竟然这么喜欢76号的身份。给他安排副处长做不到，给个编外人员的身份还是可以的。
    胡孝民给柏仲超这样的身份，并不是想让他给特工总部提供情报，而是给他加一层保护。柏记米号虽开在法租界，可未必就能保证安宁，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这层身份还是有点用的。
    胡孝民提醒道：“你可要想清楚，一旦进了76号的门，再想退出来就难了。有人会说你是特务，也有人会说你是汉奸。”
    柏仲超不以为然地说：“没事，我不跟别人说就可以了嘛。就连朗如叔也不说。”
    胡孝民说道：“那行，你去拍几张照片给我。”
    柏仲超拿出一个小的纸袋，里面装着照片：“我来上海前就拍了照片，都是为了准备办证。”
    胡孝民有些意外，看到照片后调侃道：“你这是有备而来嘛。要不要现在带你回特工总部，马上把手续办了？”
    柏仲超笑道：“好啊，这玩意就是护身符，早点拿到手早点安心。”
    胡孝民再次提醒：“你不考虑考虑了？”
    柏仲超摆了摆手，语气很坚决：“这个有什么好考虑的，你能进76号，我就不能进了？我们一向共进退的嘛。”
    胡孝民随后带着柏仲超回了极司菲尔路76号，当场就办好了手续。为了让柏仲超知道他现在的真正身份，还带着他到宣誓室宣了誓。
    之后，又给他在特务人员训练班插了个班，柏仲超想去的话，可以去学点东西，不想去的话，胡孝民也会给他弄个毕业证，到时也算是一份资历。
    胡孝民把柏仲超的证件给他，郑重其事地说：“从现在开始，你就一名特务了。本本给你，不仅意味着权力，更多的是责任和使命。从大义上讲，要为和平运动出一份力，为添一块砖。从小义上讲，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柏仲超笑嘻嘻地翻看着证件，随手装进口袋：“我可不懂什么大义，只要能保护自己就行。”
    胡孝民说道：“你的首要任务是熟悉上海的地形，另外，将大米行情每天报告，这一点能做到吧？”
    柴米油盐关系到老百姓的生活，米价的波动，也与上海的局势息息相关。柏仲超掌握的第一手大米行情，直接体现了上海民众的生活水平，对重庆和延安分析上海的经济，也是很有作用的。
    柏仲超说道：“这个也不用每天报告吧？我给朗如叔说一声，让他把每天的行业记下来，以后你想要，随时拿到过来就是。”
    胡孝民瞪了柏仲超一眼：“你倒是会偷懒。”
    下午，焦一诚与胡孝民联系了。两人现在是合作伙伴关系，焦一诚虽然还是中统上海直属潜伏组的组长，可他与胡孝民的关系，反倒更亲密些。
    焦一诚的利益与胡孝民捆绑在一起，没有胡孝民的支持，他现在已经在中统局的监狱里了。在胡孝民面前，他也无需隐瞒任何事：“据可靠消息，局里派了一个特派员来上海，暗中调查潜伏组的工作。”
    胡孝民惊讶地说：“特派员？调查什么？还是暗中调查，这是不信任你了？”
    从刚开始的新组长魏生凡，再到后面的特派员喻铁英，现在又派特派员，还是暗中调查，中统这是要搞事啊。
    焦一诚神色凝重，缓缓地说：“这是我从重庆私人渠道打听到的消息。局里并没有说起特派员的事，但我相信，特派员已经到了上海。”
    胡孝民沉吟道：“看来中统局对喻铁英和魏生凡的事还耿耿于怀，你是怎么想的？”
    特派员到了上海，焦一诚这个潜伏组长，却要通过私人关系才知道。可见中统局对他已经有了防备，如果不能迅速破解这个问题，焦一诚就危险了。
    焦一诚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想向你讨个主意。”
    胡孝民沉声说道：“继续通过私人关系打探特派员的情况，知道的信息越多越好。另外，表面上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能向重庆正面询问。特派员是来暗中调查的，就让他查个够嘛。我明天给你拿几份情报，你发给重庆看看局里的反应。”
    焦一诚的潜伏组，除了给重庆弄一些紧俏物资外，还要向重庆提供上海的经济、政治、化、军事等各方面的情报。有的时候，还要负责锄奸。
    焦一诚说道：“好。”
    有胡孝民的配合，要糊弄局里还是很容易的。毕竟，他现在认真履行着潜伏组长的职责。他与胡孝民的见面，哪怕被特派员发现，也没什么。他早就向中统局报告，通过胡孝民为中统搜集情报。
    胡孝民提醒道：“另外，注意最近出现在你身边的陌生人。”
    焦一诚是五福公司的负责人，每天接触的人员很杂。如果中统特派员真的暗中调查潜伏组，很有可能会以客户的名义，直接去五福公司。甚至，两人有过接触都不一定。
    焦一诚想了想，喃喃地说：“我身边没出现过生人。”
    胡孝民提醒道，说到后面时，他突然停住了：“反正最近突然出现的人都要注意，未必就是生人嘛，也有可能是好久不联系的朋友，突然找上门来，那就得注意”
    胡孝民突然想到，柏仲超和戴朗如，他们也是突然出现在在自己身边的。虽然他们是柏家想来上海开分号，甚至戴朗如对他的身份很反感。可柏仲超已经拿到到了特工总部的编外人员身份，这小子两年不见，不会有其他身份了吧？
    胡孝民来上海后，就与柏仲超失去了联系，两年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
    焦一诚见胡孝民发愣，问：“怎么啦？”
    胡孝民摆了摆手：“没什么，我是想到了其他事。你先回去吧，明天下午再在这里见个面。”
    焦一诚走后，胡孝民陷入了沉思。他拿出烟，点上一根后，认真思考着。戴朗如是他大舅，柏仲超是与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他从来没怀疑过这两个人。

第七百八十章 愤怒
    在顾慧英的事情出来后，胡孝民对自己反思过几次。身边的人出了问题，竟然没有察觉，实在是失职。幸好没给组织造成破坏，否则于心何安？
    焦一诚的话也提醒了他，出现在身边的生人，或者突然出现的，久不联系的亲人或朋友，都需要警惕。
    胡孝民对戴朗如和柏仲超，并没有起疑心。就算柏仲超拿到了76号的身份，他也觉得正常。柏仲超在宁波是个纨绔子弟，仗着叔叔是警察局的副局长，可没少干荒唐事。
    到上海后，见识到了76号的权力，想拿个76号的身份，也是可以理解的。
    “处座。”
    胡孝民正抽着烟，有人敲了敲包厢门，情报四科的新任科长蒋晓光探进半个身子，脸上露出谦逊的笑容。
    胡孝民招了招手：“进来吧，坐。”
    蒋晓光朝胡孝民欠了欠身后，才小心翼翼地坐到胡孝民对面：“处座，董枢觉得我们少了五个人，钱还是两千多，不想给了。”
    看到胡孝民的茶杯空了，连忙拿起茶壶给倒上。
    胡孝民冷冷地说：“我给他的可是优惠价，十几人天天守着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再说了，我们保护的时间越多，耽误的工作就越多，价格贵点也是有道理的。你告诉他，从下个月开始，恢复原价，每人三百一个月，十个人就得收三千。”
    原来是十五个人，每人按照一百五一个月算的，现在抽走了五个人，董枢觉得吃了亏。
    蒋晓光看了胡孝民一眼，轻声说道：“董枢已经知道，之前宪兵队的人，每人总共才给了十日元。”
    蒋晓光得知此事后，大骂76号和胡孝民，说他们一点交情也不讲，做人没良心。名义上保护他，实际上是敲诈勒索。
    胡孝民一点也没有愧疚的意思，反而振振有词地说：“这个人是财迷吗？钱重要还是命重要？怎么就拧不清呢？他人要是死了，这些钱还在，能用到吗？”
    蒋晓光终于明白，胡孝民为何资历比自己还要浅，却能当处长了。就凭他这不要脸的劲，什么事都能榨出二两油的贪婪，自己就学不来。
    至于胡孝民迎合上司，想尽一切办法讨好赵仕君，更是他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蒋晓光苦笑着说：“他觉得请我们，不如请保镖，可以二十四小时保护，还不用花这么多钱。”
    胡孝民淡淡地说：“所以说，你们被赶了回来？”
    蒋晓光拿出一个红包，双后递给胡孝民：“董枢给每个兄弟都发了个红包，还给处座也准备了一份。他只请求一件事，如果有军统暗杀他的准确消息，请务必提前告之。”
    他倒不觉得是被赶了出来，准确地说应该是“礼送”。
    胡孝民打开红包一看，里面只有薄薄的几张钞票，还是中储券，面值还是十元的，他将红包扔到桌上，不屑一顾地说：“这点钱就想要准确消息？”
    蒋晓光解释道:“他可能觉得，不管如何，我们都会保护他的。”
    胡孝民把红包扔了回去：“那可未必，我们的目标是破获新二组，至于董枢是死是活，不关心。这些钱你拿去请兄弟们吃顿好的，另外再派两个机灵点的，暗中盯着董枢。他每天的行踪，我们都要掌握，每天都要有记录。”
    之所以要记录董枢的行踪，不仅是显得情报处的工作专业，更是为了让他能轻松掌握董枢的最新动向。
    既然上海区有命令，要除掉媚敌的董枢，胡孝民自然不会放过他。董枢不满76号的保护，他心里还巴不得呢。
    蒋晓光走后不久，春三进来报告，范桂荣想过来谈点事。
    “处座，朱子明在监视柏记米号。”
    范桂荣觉得，这件事更适合来九风茶楼谈。
    柏仲超到76号找胡孝民，虽然没闹出什么风波，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胡孝民眉目一扬：“哦。”
    朱子明和施健吾这是要找死的节奏啊，难道他们不知道，柏仲超和戴朗如与自己的关系吗？
    监视柏记米号，如果出自他的授意，倒也罢了。胡孝民在心里，已经宣判了施健吾和朱子明的死刑。
    范桂荣说道：“明天我会听取施健吾的报告，如果他不主动提起柏记米号，我要质问他。”
    胡孝民站了起来：“不，我们现在去趟柏记米号，朱子明的行为，很像地下党。把情报五科的杨辉叫上，他们逮人有经验些。”
    既然施健吾不提前报告，那他对朱子明动手，施健吾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范桂荣惊讶地说：“地下党？”
    胡孝民冷哼道：“不是地下党也是重庆分子，要不然，他监视我的亲人和朋友干什么？我收到情报，抗日分子准备从我身边的人下手，原本以为是针对慧英，没想到他们的目光放在柏记米号。”
    范桂荣的思维被胡孝民带乱，朱子明怎么突然就成了抗日分子呢？虽然觉得事有蹊跷，可他还是坚决执行胡孝民的命令。
    这已经成了他脑海里下意识的行为，只要是胡孝民吩咐的事，不要问原因，直接执行就是。而且，还要办好。
    朱子明对胡孝民是有怨气的，不，应该是怨恨。施健吾本提议他担任一科副科长，正是因为胡孝民的刁难，他副科长的美梦落空了。说是看他的表现，可要让胡孝民点头，何其难也？
    监视柏记米号，朱子明亲自执行。他想了解胡孝民的亲人和朋友，找到胡孝民的破绽，抓住机会，给他以致命一击。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先迎来的是胡孝民的致命一击。
    为了方便监视柏记米号，朱子明在对面不远的茶楼盯着。这个茶楼的位置很好，二楼临街，正好把柏记米号尽收眼底。就算是整条街的动静，他也能看到。
    他拿起茶碗，正准备喝茶时，突然瞥见街上多了几个人。定神一看，竟然是胡孝民。
    朱子明大喜过望，看来自己还是有收获的。然而，等他看清胡孝民旁边的范桂荣，以及看到他们正朝着茶楼而来时，他开始慌了。

第七百八十一章 审问
    朱子明希望，胡孝民和范桂荣没有发现自己。他侧着头，目光尽量不看茶楼，心里不停祈祷，希望胡孝民和范桂荣不要发现自己。
    然而，越是担心什么，偏偏越是出现什么。他感觉对面坐了一个人，回过头一看，赫然是胡孝民。
    “处座！”
    朱子明连忙站了起来，他个子不高，此时心生恐惧，原本声音就不大的他，现在的声音更是跟蚊子似的。
    胡孝民掏出烟，好整以暇地说：“你是在这里说呢，还是回去说？”
    胡孝民刚要去摸打火机，机灵的范桂荣，已经划燃了火柴，双手护着火苗送到了他的烟前。
    朱子明强行镇定下来：“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事情败露了，胡孝民肯定很愤怒，为了不牵连施健吾，他必须把一切都承担下来。
    胡孝民吸了口烟，轻轻吐了出来，烟雾在他们之间漂浮着：“你是共产党还是军统？或者是中统？”
    “什么？我什么都不是！”
    胡孝民的话听在朱子明耳中，有如晴天霹雳。他马上明白，这是胡孝民的毒计，给自己戴一顶抗日分子的帽子，想怎么对付自己都行。
    胡孝民站了起来，淡淡地说道：“你确实什么都不是，带走吧。”
    朱子明被带回76号，直接送到了审讯室。审讯是在他被绑在十字架之后才开始的，由范桂荣亲自问话。
    朱子明原本以为，回到76号，最多也就是把自己关起来。哪想到，胡孝民这么狠，竟然要对自己用刑，他央求着说：“范处长，我要见施科长。”
    范桂荣已经明白了胡孝民的用意，朱子明竟敢监视胡孝民的大舅和老同学，这不是找死么？这样的人，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可怜，他冷着脸说道：“先把你的问题说清楚，到时自然能见到施健吾。你的真实身份？上线是谁？联络方式？有没有下线？”
    朱子明声音不高，但语气非常坚定：“我是特工总部的人，既不是地下党也不是军统，更不是中统。”
    范桂荣本就没打算审，他的任务是用刑：“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说了。”
    朱子明是不是抗日分子，他清楚得很。借着审问的机会，对朱子明用刑，让他吃足苦头，甚至丢掉性命，才是胡孝民的真实用意。
    朱子明大叫道：“范处长，我是冤枉的，请你把施科长叫来，我会当面向他解释。”
    范桂荣挥起鞭子，狠狠地抽在朱子明身上，冷笑着问：“你的意思，施健吾是你的同伙？”
    朱子明发出痛苦惨叫：“啊！”
    然而，范桂荣觉得还不够惨，皮鞭、针扎、老虎凳、水刑、烙铁，只要是审讯室有的，他都给朱子明来了一遍。
    哪怕几个小时前朱子明还是自己的部下，可现在他是抗日分子，至少是嫌疑人，对他完全可以用刑。
    范桂荣知道，朱子明越惨，胡孝民就会越满意。就算把朱子明弄死，胡孝民也不会在意。
    胡孝民在办公室悠闲地喝着茶，蓦然，办公室的门被人无礼地推开，宪兵分队的伍长石桥信带着身材高大的施健吾冲了进来。
    施健吾在后面一脸焦急地说道：“胡处长，请停止对朱子明的用刑，他不是抗日分子！”
    胡孝民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起身：“请问二位有什么事？”
    日本人在特工总部确实有超然的地位，但如果胡孝民不把他放在眼里，石桥信就只是一个伍长。
    石桥信摆出日本人的架子，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胡桑，朱子明不是抗日分子，请赶紧放人。”
    胡孝民淡淡地说：“石桥伍长愿意为朱子明担保？”
    胡孝民一般称呼日本人，后面都会带个“君”，以表尊重。如果确实有身份的，他会在后面加上“阁下”。
    他称石桥伍长，是想提醒石桥信，他就是一个伍长，上面还有军曹、曹长。就算是曹长，依然是士官。日军的士官，没有特殊情况，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军官。像涩谷，虽然只是一个准尉，却是石桥信永远都达不到的高度。
    胡孝民与渡边义雄的关系不错，与涩谷也时常有来往，与宪兵队的林少佐甚至是冈村，都有交往。他这次占着理，完全可以顶住石桥信的压力。
    施健吾在旁边急道：“他不是抗日分子，一切都是误会。”
    他听到朱子明在审讯室用刑后，大惊失色，知道找胡孝民求情没用，只好把石桥信搬出来。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通了平洋房涩谷的电话，特意用日语说道：“涩谷队长，石桥信要为抗日嫌疑分子担保，你看可以吗？”
    听到胡孝民用日语说话，石桥信的气焰马上熄了。他只是一个伍长，确实没有与胡孝民平等对话的资格。如果他有理还好些，可以让涩谷力挺自己，但胡孝民让他担保朱子明，他却踌躇了。
    胡孝民挂了电话后，冷笑着说：“朱子明是不是抗日分子，不是你们说了算的。他监视我的亲人和朋友，明显居心叵测。最终目的，必然是针对我。他不是抗日分子，谁会是抗日分子？”
    施健吾急道：“处座，朱子明是我派到八仙桥的，时间紧迫还没来得及报告。”
    他暗暗庆幸，朱子明跟踪胡孝民没被发现，否则朱子明怕是早被收拾惨了。
    胡孝民冷冷地说：“哦，你是朱子明的上线？”
    施健吾连忙说道：“我是觉得那个柏仲超可疑，就让朱子明去盯一下。如果他别有用心，属下也能替处座分忧。”
    他对胡孝民暗暗鄙夷，这算什么情报处长啊，要诬陷朱子明，这样的手段也太低级了吧？
    胡孝民冷冷地说：“替我分忧？监视我的舅舅和同学，想通过他们谋害我呢？还是想把我的情况报告给抗日分子？”
    石桥信说道：“胡桑，既然是误会，是不是把人放了？”
    胡孝民沉吟道：“这样吧，施健吾你把详细经过写个材料，如果朱子明跟你说的对得上，我再考虑下一步。这也就是石桥先生在这里，否则”

第七百八十二章 十分钟
    听到胡孝民的话，施健吾急得直冒汗。胡孝民表面上是给了石桥信面子，可他写材料要多长时间？朱子明正在受刑，弄死他只要几分钟。
    施健吾一脸焦急地说道：“处座，能不能先别动刑？”
    胡孝民斜睨了施健吾一眼，淡淡地说：“我要是你，现在已经回去写材料了。你耽误的每一分钟，都会让朱子明多受刑一分钟。”
    施健吾没再说话，转身就跑了出去。
    石桥信看了胡孝民一眼，没有说什么，也转身走了出去。
    胡孝民在后面扬声说道：“石桥先生，你满意了吧？既没让你担保，又做了人情。”
    石桥信站到门口，不满地说：“但你拒绝了我的提议。”
    石桥信虽只是个伍长，但在他眼里，自己比任何中国人都高贵。不要说胡孝民，就算是面对赵仕君，甚至是汪即卿，他都应该高他们一头。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是不想给石桥先生留下隐患，如果朱子明真是抗日分子，你替他担保，是不是很不合适？”
    “哼。”
    他知道胡孝民说得对，但嘴里却不承认。
    石桥信对施健吾很是信任，认识朱子明很久了，觉得朱子明不可能是抗日分子。但要让他替朱子明担保，他还真不想。
    石桥信在中国人面前很高傲，但他知道自己在宪兵分队的地位。没必要为了一个中国人，而赌上自己的前程。
    他在宪兵分队逍遥自在，津贴高，地位更高。如果犯了错，会被送到前线部队，不出三个月，就会死在战场上。
    他们走后，胡孝民给审讯室的范桂荣去了个电话：“十分钟之内要有结果。”
    范桂荣为难地说：“朱子明嘴硬得很。”
    胡孝民冷冷地说：“抗日分子能一问就承认？有些人就算打断他两条腿，再把手指头一个一个敲烂，把眼睛挖出来，舌头也割掉，他们也未必会承认。”
    范桂荣感受到了胡孝民的怒意：“是。”
    自己用刑几个小时了，都没撬开朱子明的嘴，怪不得胡孝民生气。胡孝民这是提醒他，既然朱子明是“抗日分子”，那什么手段都可以用的。
    施健吾从来没有这么快写过一篇材料，他知道自己写得越快，朱子明受的罪就越少。用最简短的语句，把自己得知柏仲超与胡孝民的关系后，派朱子明去监视柏记米号的过程写了。
    他相信，就算朱子明开口，也会这样说。
    殊不知，范桂荣根本就不问了。他知道胡孝民的用意，根本不管朱子明的身份，只要借机收拾朱子明就行了。
    他亲自拿着一个榔头，走到朱子明说明，朝着他的膝盖狠狠地砸了下去。
    “啊哟妈啊痛啊。”
    膝盖骨头粉碎的声音，能清晰地传入耳中。朱子明从没想过，一锤子下来，能让自己如此痛不欲生。
    最令他恐惧的是，自己的这条腿怕是废了。
    皮鞭抽、烙铁烙，看着恐怖，其实都是皮外肉，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好。膝盖被敲碎，就成残废啦。
    然而，朱子明还没有反应过来，另外一条腿的膝盖，也被击中。
    这次，朱子明没有再痛苦地嚎叫，因为他痛昏过去了。
    一桶冷水，从头浇下，而膝盖上被一只脚踩着，碎裂的骨头，被外力抗压着，巨大的疼痛通过神经迅速传到大脑，加上那一桶冷水，朱子明迅速清醒。
    然而，他刚睁开眼睛，就看到范桂荣拿着沾着血的榔头，又站到了自己面前，一只手死死按着他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扬起了榔头。
    “范处长，何必呢，大家都是76号的人。啊范桂荣我跟你没完！”
    朱子明一开始是哀求，在范桂荣的榔头砸碎他右手食指时，他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对着范桂荣破口大骂。
    范桂荣再次举起榔头：“说吧，早点说了，你就要少受点罪。”
    朱子明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手指，哭丧着脸说：“我我真没什么说的。”
    “啊！”
    范桂荣其实都不想跟朱子明废话，榔头刚敲下，又高高扬起。他时间有限，十分钟之内，就要彻底废掉朱子明。
    其实，朱子明的两个膝盖都被敲碎，就算现在去医院，也会留下终身残疾，已经算半个废人了。
    施健吾在平房的办公室，似乎也能听到朱子明的惨叫声。他拿着钢笔奋笔疾书，不敢说十分钟，但最长也就二十分钟。一写完，来不及检查，拿着就往胡孝民的办公室走去。
    施健吾等胡孝民在看时，轻声说道：“处座，情况就是这样，我真是一片好意。”
    胡孝民慢条斯理地看着，放下材料后，拿起桌上的烟，点上之后，吐出烟雾才轻声说道：“你是一片好意，朱子明未必就是好意了。我们要时刻警惕，特别是身边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是敌人。”
    施健吾说道：“处座，现在能去看看朱子明么？”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一起去看看吧。”
    施健吾恨不得跑去审讯室，可胡孝民走得很慢，他又不能催促。
    才到审讯室门口，就听到朱子明传来阵阵惨叫。施健吾再也受不了，越过胡孝民跑了进去。
    朱子明满嘴是血，一只眼睛已经被刺瞎，范桂荣正让人对他另外一只眼睛动手。看到施健吾进来，朱子明“嗷嗷”叫着，他的舌头少了一截，已经说不出话来。
    施健吾冷声说道：“范处长，你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呢？”
    胡孝民在后面淡淡地说道：“对抗日分子不狠，怎么能让他们开口？难道还要把他们当上宾不成？”
    施健吾气愤地说：“可朱子明不是抗日分子啊。”
    看到朱子明的惨状，他内心充满了愤怒。胡孝民干事不行，整自己人倒是高手。
    范桂荣拿出朱子明的口供，双手递给胡孝民：“朱子明已经承认，他是军统的人，监视柏记米号，是想知道处座与柏记米号的关系，在合适的时候，伏击处座。”
    胡孝民看了看，又打量了一眼施健吾：“军统？没看出来啊，他的上线呢？”

第七百八十三章 老斗
    范桂荣看到胡孝民的目光，马上明白了胡孝民的意思。如果朱子明是军统，那施健吾就是他最好的上线。
    范桂荣冷笑道：“施健吾，难道你不想说点什么么？”
    施健吾连忙摆了摆手，慌张地说：“此事与我无关，我不是朱子明的上线。”
    胡孝民面对石桥信时，强硬的态度，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看到朱子明的惨状，他才明白胡孝民有多愤怒。这一切，都是胡孝民的怒火所转化。
    胡孝民淡淡地说：“把事情说清楚就行嘛，来人，把施健吾带下去。”
    施健吾没有用刑，只是被范桂荣关在看守所单独审问，让他解释朱子明的行为，并且质问他是否为军统的潜伏间谍。
    施健吾自然不会承认，他知道自己得罪了胡孝民，可这事不能拿出来说。就算说了，范桂荣和胡孝民都不会承认的。
    施健吾信誓旦旦地说：“范处长，你觉得我可能是军统么？朱子明确实是我命令去监视柏记米号，可那是替处座分忧，担心他的亲戚和朋友被有心人利用。我以人格担心，所作所为毫无私心。”
    范桂荣冷笑道：“如果你不知道柏记米号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为何事先不请示不汇报？难道说，这点事处座都不会处理？”
    施健吾没有争辩，但他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胡孝民被人跟踪都不知道，会注意到柏记米号？
    范桂荣说道：“你好好反省吧，把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写一份详细的报告。另外，再写一份深刻的检讨。”
    范桂荣走后不久，施健吾对面的牢房来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看守把人扔在房间就走了，施健吾定神一看，才发现是朱子明。
    此时的朱子明，全身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十根手指全被砸烂，眼睛和嘴里全是血，他已经成了瞎子，舌头被割了一半，再也说不出话。躺在地上也不能站立，两只腿的膝盖都被砸碎。
    “子明！朱子明！”
    “嗷嗷唔”
    朱子明听到施健吾的话，想说话，但舌头已经不在，一开口嘴里全是血。他想站起来，膝盖痛得让他不能动弹。他想爬向铁栏门处，手指一碰到地面，痛得他额头冒汗。
    看到朱子明痛苦地叫着，施健吾心如刀割：“子明，都是我害了你。”
    “唔唔”
    朱子明没法说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悲鸣。
    施健吾双手紧紧抓着铁栏杆，眼中满是关切：“你眼睛看不见了么？”
    朱子明不能说话，只是点了点力。他只要一动，身体就要承受巨大的疼痛。为了让施健吾知道，他还是用力地点着头。
    施健吾眼睛里濡着泪花：“子明兄弟，我对不起你啊。”
    在隔壁的房间，范桂荣摘下耳机，对胡孝民说道：“处座，施健吾也没说什么。”
    给施健吾安排的牢房，提前装了窃听器。那边的谈话，能清晰地传到耳机里。
    “走吧。”
    范桂荣问：“什么时候放施健吾？”
    胡孝民淡淡地说：“等两天吧，他不是跟朱子明关系好么？让他们多待几天。”
    范桂荣突然低声说道：“处座，还有件事，据朱子明交待，施健吾其实是个老斗。”
    胡孝民诧异地说：“老斗？”
    所谓的老斗，其实就是嫖男妓者的同性男子。在上海，除了公寓、长三堂子外，还有一种男子卖淫机构，称之为：相公堂子。上海人俗称：后堂窑。堂主都是男子，称老肯，男妓则称“相公”，或者“像姑”，而上海人则俗称他们为：“兔子”。而像姑或相公的客人，就是老斗。
    老斗除了去相公堂子外，还会在生活中寻找“伴侣”，朱子明个子不高，长得眉开眼笑，像个姑娘一样，被施健吾发展成为自己独有的“像姑”。
    范桂荣趴在胡孝民耳边，轻声说道：“除了朱子明外，石桥信也是他的情人。”
    朱子明的这些供词，他没写在笔录里。毕竟，如此不堪之事，他都觉得脸色。
    在上海，去逛相公堂子其实是很时髦的事。法租界菜市街的后堂窑中，就有闻名上海的十“姐妹”，客人不泛政界、商界巨公，甚至还有外国人。这些相公或兔子，有些还被送去学校学习英呢，学了英，长客很多都是外国洋行的大班。
    只是，施健吾竟然在76号发展了两个伴侣，就显得很另类了。
    怪不得石桥信与他关系这么亲密，怪不得施健吾要极力推荐朱子明为情报一科的副科长。
    胡孝民诧异地问：“此事怎么没写在笔录里？”
    范桂荣叹息着说：“他们好意思做，我都不好意思写。”
    胡孝民说道：“人家都能做，你怎么就不能说呢？等会就把内容加进去，再把笔录抄录一份，我要亲自送到梅机关和宪兵队。”
    两天之后，朱子明只剩下一口气。他吃不能吃，喝不能喝，看守把饭菜摆到门口，就算在施健吾的指引下，他也拿不到。而且，他的伤口没有治疗，已经感染化脓。不用多久，就会全身流脓而死。
    最让施健吾痛苦的，并不是看着朱子明被无声的折磨。而是他出去后，依然什么都不能做。
    施健吾并不知道，他“老斗”的身份已经人尽皆知，朱子明和石桥信与他的关系，也成了公开的秘密。
    他马上去找石桥信，想给朱子明治疗。哪怕朱子明是抗日分子，就算不送医院，至少也要把伤口包扎一下吧？
    石桥信安慰道：“施桑，忘记朱子明吧，他是军统，你护着他，只会让胡孝民拿到你的把柄。”
    施健吾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说：“石桥，你要帮我扳倒胡孝民，我要替子明报仇！”
    石桥信握着施健吾的手，声音变得柔和：“放心，我会全力支持你。”
    这两天，76号已经出现他与施健吾有一腿的消息。他毫不在意，只要施健吾愿意，他愿意可以“嫁”给施健吾，这也是为中日友谊作出贡献嘛。

第七百八十四章 钝刀
    施健吾回到情报一科后，根本没有心思工作。特别是石桥信也表示无能为力后，他愤而回了忆定盘路的行动一大队，向行动总队长江之林诉苦。
    江之林是他的老长官，自己在情报处受了委屈，老长官应该替自己出头才对。
    施健吾愤愤不平地说：“江队长，胡孝民这是拿我行动一队的人不当回事。朱子明只是监视了他的朋友，没必要把人往死里整吧？”
    他身材魁梧，此时眼中带泪，堂堂七尺男儿，当着别人的面潸然泪下，看着确实可怜。
    江之林看了施健吾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朱子明到了情报处，就是情报处的人了。”
    他的潜台词是：你施健吾也调到了情报处，还回来诉苦干什么？另外，朱子明和你施健吾，是与胡孝民作对，才落得如此下场。这种与上峰顶牛的下属，没有哪个人会喜欢。
    况且，施健吾“老斗”的身份，他也知道了。
    老斗虽然时髦，但江之林却看不惯。他暗暗庆幸，施健吾幸好去了情报处，如果留在行动一队，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施健吾说道：“胡孝民整朱子明，既没给行动一大队的面子，也没给您面子。胡孝民口出狂言：就是要弄死朱子明！这是拿我们一大队过去的人立威。”
    江之林淡淡地说：“胡孝民对朱子明用刑前，给我打了电话。我的意见很明确，朱子明监视上司，光这一条就是自取其咎。你们到了情报处，就要尊重新的长官。你跟石桥信关系好，可以找他嘛。”
    施健吾一听傻眼了，江之林说“朱子明监视上司”，这说明胡孝民心里明镜似的。另外，江之林提到“石桥信”，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与石桥信的这种关系，怕也是尽人皆知了。
    江之林话说到这份上了，施健吾知道自己只会徒劳无功。回到情报处后，他去看守所看望了朱子明，他带了点伤药，亲自给朱子明涂上。
    看着朱子明死又死不了，活着又这么痛苦，他真想亲手结束朱子明的生命，让他早点解脱。
    施健吾一边给朱子明上着药，双手颤抖，满脸痛苦地说：“子明，是我害了你啊。”
    “呜呜”
    朱子明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他眼睛看不见，嘴巴说不出，偏偏还能听得到。
    现在的朱子明，内心充满了懊悔。这两天待在牢房里，他什么都想通了。从自己跟踪胡孝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天的命运。
    跟着施健吾来情报处，不仅是因为两人依然可以在一起，更因为胡孝民和范桂荣资历都不高，在情报处可以闯出自己的天地。
    哪想到，这一闯，就闯进了胡孝民的陷阱里，满身是伤，痛不欲生。现在的朱子明，也只想快点死，早点离开这个痛苦的世界。
    施健吾声音不大，但却是咬着牙齿说的：“放心，就算所有人都不支持，我也一定会替你报仇！胡孝民、范桂荣，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一直以来，他都没将胡孝民当回事，包括范桂荣这个副处长。胡孝民和范桂荣资历都浅，却位居高位，在他看来，这两人应该让贤才对。
    情报处比他资格老的，要么调走了，要么被军统干掉了。施健吾觉得，以他的才能和资历，完全可以担任更重要的职务，比如说接替胡孝民当处长。
    他派朱子明监视胡孝民，再让朱子明监视柏记米号，都是想拿到到胡孝民的把柄。哪想到，胡孝民的把柄没拿到，朱子明反被收拾得这么惨。
    “呜呜呜呜嗷嗷。”
    朱子明说不出话，只能像狗一样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施健吾安慰道：“一定要好好活着，我要亲口告诉你这个消息。”
    “呜呜呜呜”
    朱子明很感动，施健吾这句话，让他再次燃起了活着的念头。
    施健吾回到情报一科后，情报四组的陶准然已经在等着他：“施科长，处座让你回来后马上去一趟。”
    施健吾诧异地说：“什么事？”
    陶准然轻声说道：“蒋兆祥在亨利路口遇袭，死了。”
    朱子明的事情他听说了，这不是憨吗？想当初自己对胡孝民也不敬，结果组长被撸掉。幸好及时醒悟，重新赢得胡孝民的信任。
    自那之后，陶准然对胡孝民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这个看似无能以只会阿谀奉承的年轻人，手段厉害着呢。
    施健吾吓了一跳：“死了？”
    他这才发现，朱子明的事情，让自己分心了。吴顺佳提供的情报非常准确，朱子明被抓后，后续行动没有跟上，导致蒋兆祥被杀。
    施健吾不敢停留，马上去了胡孝民的办公室。
    施健吾收起对胡孝民的怨恨，轻声说道：“处座”
    胡孝民一拍桌子，怒声说道：“你是怎么搞的？军统要暗杀蒋兆祥的情报，情报一科早就知道了吧？为什么还是被军统得手了？为什么不是你第一时间向我报告这件事？你这个情报科长到底是怎么当的？你要是干得了就干，干不了就滚蛋，情报处不留废物！”
    施健吾低着头：“属下失职。”
    胡孝民的话再难听，他也只能听着。这件事他确实没做事，原本想着借军统暗杀蒋兆祥之际，抓几个军统露回脸。
    胡孝民冷冷地说：“一句失职就能免责了？军统要暗杀蒋兆祥，你没有通知社会部吧？要不是朱子明开口，你是不是也没打算让我知道？”
    施健吾一脸惭愧地说：“我知错了。”
    胡孝民沉吟道：“一科的副科长，以后由陶准然接任，他是情报一科的老人，以后有什么事，你要多跟他商量。把精力放到工作上，不要搞什么邪门歪道。另外，你跟石桥信的事情，不要影响正常工作。”
    施健吾诚恳地说道：“以后我会全力以赴搞好一科的工作。”
    他知道，这次自己成了胡孝民立威的垫脚石。胡孝民拿到朱子明开刀，自己丢光了脸，胡孝民却在全处立了威。再公开自己与石桥信的关系，以后自己在情报处再无威信可言。
    胡孝民这次虽没对付他，可钝刀切肉更痛。

第七百八十五章 想法
    陶准然得知自己将担任一科的副科长后，对胡孝民更是敬畏，同时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恩。
    向施健吾报到后，陶准然就去了胡孝民的办公室。他知道自己是谁的人，也知道胡孝民提拔自己担任副科长的用意。
    朱子明原本是副科长的最热门人选，可现在呢，手指被一个个敲烂，膝盖也被敲碎，双眼被刺瞎，舌头也被割掉。
    为什么？
    跟踪胡孝民，监视胡孝民的亲人，这不是找死吗？
    陶准然说道：“处座，以后一科的事情，我会第一时间向你报告。”
    他知道，自己当了副科长后，二组的韦耀先、三组的许志高，都不会跟自己作对。至于一组，不管是谁当组长，都跳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胡孝民点了点头，随口说道：“你到一组挑一个可靠的人，让他积极向施健吾靠拢，再将此人安排为一组组长。如果没有合适的人，就从其他组调一个，尽量不要调你四组的人。”
    陶准然脑海里迅速浮现一个身影，马上脱口而出：“三组的苗刃之如何？”
    陶准然在担任情报四组组长之前，是情报三组的组长，苗刃之正是他的手下。苗刃之很机灵，长相虽普通，可擅长盯梢。之所以一直没升上来，是因为有点口吃，说话结结巴巴的，越是紧急情报，越是说不出来，办砸一件事，给上峰的印象就很不好了。
    胡孝民疑惑地说：“苗刃之？他能行吗？”
    这个新的情报一组组长，要跟原来的廖新民、叶明和孔振球一样，表面上与自己作对，实际上是潜伏在对手那里的卧底。
    胡孝民不仅要以抗日者的身份与敌人交锋，还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帮助自己与敌人交锋。
    陶准然说道：“没问题，他平常话不多，主要是因为口吃，一紧张就说不出话来。平常其实还好，私底下跟我们在一起，说话还算流利。”
    胡孝民沉吟道：“知道怎么跟他说吗？”
    陶准然说道：“知道。表面上是施健吾的人，其实是处座的人。”
    许志高为什么能先一步当组长？叶明、廖新民等人，为何能成为胡孝民的亲信？当初他们表面上都是跟胡孝民对着干的，如今却成了胡孝民的心腹。
    胡孝民缓缓地说：“不仅表面上是施健吾的人，还要对我不满。他因为口吃，一直没提到提拔，对我有怨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陶准然忙不迭地说：“那他不敢。”
    胡孝民看着也就是早上主持下会议，平常不怎么管事，也不怎么负责具体事务，但他在情报一科和四科有很高的威信。
    胡孝民微笑着说：“有没有是一回事，敢不敢是一回事。就算没有，也要让这么想，想着想着就有怨气了，跟施健吾就有共同话题了。”
    陶准然伸出大拇指：“处座妙计。”
    要不是亲耳听到胡孝民的吩咐，谁能想到，胡孝民的反应会这么机敏呢？自己一提到苗刃之，他就马上想到了苗刃之与施健吾迅速接近的理由。
    陶准然回去后，去情报三组把苗刃之约出来。
    陶准然才一开口，苗刃之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做好了，以后就是胡孝民的人，苗刃之显得很激动：“陶陶科科长，以以后就看我的，一定一定当好处座和你的你的耳目，像像一枚钉子一样，死死地死死地盯在盯在施健吾身边！”
    陶准然对苗刃之的态度很满意，问：“知道怎么跟施健吾接近吗？”
    苗刃之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似乎费尽了力气：“知道，朱子明被被弄得半死不活，施健吾施健吾手下没人，这个时候我投靠他，正是时候。”
    陶准然说道：“处座交待，你可以在施健吾面前表现得对他有怨气。比如说，以你的能力，应该早就提拔。”
    苗刃之连忙说道：“这是是我的问问题，不能不能怪处座。”
    陶准然笑道：“我知道你是有怨气的，不管是对谁的，都在施健吾面前发泄出来吧。处座说了，只要能赢得施健吾的信任，他背后骂他都行。”
    当天晚上，苗刃之就找上了施健吾。他知道施健吾好酒，提着两瓶好酒找上了门。正好施健吾很郁闷，两人当时就喝开了。
    苗刃之去之前也吃了解酒药，但还是喝得“人事不省”，还把施健吾家吐得一地都是。但也正因为这样，他赢得了施健吾的好感。
    喝酒时，苗刃之将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怨气，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特别是说到胡孝民时，大骂胡孝民是个马屁精，屁事不会干，就因为会拍马屁就当上了处长。
    当了处长后还排除异己，打压有能力的人。苗刃之论能力有能力，有资历有资历，不就是结巴吗？难道说，他就不是一个好特工了？
    施健吾今天晚上是真的喝高了，苗刃之虽吐了，但人还是清醒的。只不过他也没走，晚上就和衣倒在施健吾的床上睡了。
    他是知道施健吾“老斗”身份的，这是冒着天大的危险与他同处一床，直到快天亮时才醒着。
    然而，没多久，他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下子就被吓醒了。现在跟施健吾单独待一晚，名声都不保啊。
    苗刃之佯装诧异地说：“施施科长，我怎么在这里？”
    施健吾看着苗刃之一脸惊诧，微笑着说：“昨晚我们都喝多了，还记得我们说了什么吗？”
    他知道苗刃之的来意，朱子明死了，他手底下缺人。昨天一顿酒，看出了两人是有共同点的：对胡孝民都不满。
    这是共事的基础，只要是胡孝民的敌人，就是他的朋友。
    苗刃之犹豫着说：“我只记得，好像好像说了胡处长处长的一些事情。”
    这个时候是考验他能否赢得施健吾信任的关键，一定要特别小心。
    施健吾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不错。刃之，有没有想法到情报一组？以你的能力和资历，完全可以当组长。”
    ps:十一啦，祝大家双节快乐，晚上去看电影了，夺冠，前面很燃，后面一般，回来已经凌晨了。

第七百八十六章 得意
    情报一科目前有四个情报组，施健吾身为科长，至少要掌握一个情报组才行。否则，他就成了光杆司令。
    陶准然突然当了副科长，胡孝民都没跟他打招呼，这既是对他派朱子明监视柏记米号的不满，也是郑重其事地警告他，谁才是情报处的头儿。
    苗刃之主动找上门来，正合他意。两人昨晚促膝长谈，越聊越投机。两个人如果有共同的爱好，能很快成为朋友。但如果两人有共同的敌人，会更快成为朋友。
    苗刃之一直被胡孝民打压，没办法施展自己的才华。而施健吾的副手兼亲密伙伴，刚刚被胡孝民收拾，两人对胡孝民都非常不满。
    早上，施健吾到情报处后，向胡孝民报告，想让三组的苗刃之，担任情报一组的组长。
    胡孝民听着施健吾的话，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苗刃之只是一个普通的情报员，能胜任组长吗？是不是先当个副组长？”
    施健吾摇了摇着，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我跟苗刃之聊过，也看过他的档案，苗刃之资历老能力强，一直没有升迁，是因为有点口吃。我们的工作主要看能力，嘴上说得再好，也是纸上谈兵。”
    胡孝民提醒道：“你是一科的科长，按说一个情报组长，我不应该反对。可你要想清楚，苗刃之之前一直都没提拔，在你手里突然提拔了，一下子当了组长，别人会服吗？”
    施健吾郑重其事地说：“我想得很清楚了，苗刃之是情报一组最适合的组长。除了他，谁来干这个情报组长我都不同意！”
    胡孝民叹了口气，语气突然变得严肃：“好吧，既然你看中了苗刃之，那就让他担任情报一组的组长。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苗刃之犯了错，我只找你算账。”
    施健吾见胡孝民退让了，很是高兴，忙不迭地说：“没有问题。”
    施健吾回到一科后，马上把陶准然和其他几位情报组长叫来，当众宣布苗刃之调任情报一组的组长。
    韦耀先、许志高和陶准然都表现很惊诧，其中陶准然的表情更是夸张：“施科长，苗刃之只是个普通组员，一下子当组长，是不是太快了？他一没立功，二没办成什么事，其他兄弟会不服的。”
    施健吾看着陶准然反对，心里非常舒服，故意语重心长地说：“一组是重建的，需要有能力有担当的人来当组长。苗刃之在情报处的时间较长，资历和能力都够。这次提拔，也不算破格。”
    陶准然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副你是科长你说了算的神情。
    施健吾很是高兴，胡孝民和陶准然反对的事，他一定要极力支持。
    中午，他在谢记饭馆，请石桥信和苗刃之一起吃了饭。他把苗刃之介绍给石桥信，这是把苗刃之当成自己人。
    当然，这个自己人，并不指性趣相同，而是政治上的合作。从今天开始，苗刃之将取代朱子明，成为他的重要助手。
    胡孝民暂时没有时间去算计施健吾，他突然接到赵仕君的通知，去南京参加清乡委员会第一次筹备会议。胡孝民已经内定是清乡委员会总务处的副处长，还负责清乡委员会的情报工作，筹备会他是一定要参加的。
    除了胡孝民和赵仕君外，其余都是清乡委员会的重要人员，包括常明生，唐东平以及梅机关的晴气庆胤和中岛信一。
    这次会议只开了一天，只为提出一些问题，比如说清乡地区如何划定、清乡委员会与当地行政权限如何，以及清乡委员会工作细目，最重要的是，提出清乡预算。
    这些事情都很重要，因为出席的人员，大多都在上海，具体的事宜也无需汪即卿和周费梅参加，所以决定第二次筹备会议换到上海举行。
    会议之后，胡孝民把会议纪要，分别送给了军统和地下党。
    很快，胡孝民接到军统上海区的命令：借用日伪力量消灭，如果需要，军统可以提供关于新四军的情报。
    胡孝民没想到，军统竟然如此无耻。
    可对军统的命令，他又得无条件执行。毕竟，他是军统潜伏在76号最重要的卧底。如果他的政治信仰不坚定的话，军统随时会放弃他。
    王淑珍轻声说道：“孝民，我请求回重庆的申请被驳回了。”
    她是上海区的内交通，一直负责上海区与外勤单位的交通联络。按照军统的惯例，内交通一般只用女性，并且每隔三个月到半年就要更换。
    王淑珍已经担任内交通超过半年，按照规定可以回重庆。然而，她向上级提出申请时，并没有被批准。
    王淑珍的情况很特殊，她女儿是76号情报处情报二科的副科长，负责情报的编审。而女婿更是情报处的处长，在上海滩，也算有名的汉奸特务了。
    王淑珍有着这样的关系，确实很利于工作。退一步说，就算哪一天她的工作出了纰漏，有这两层关系，也没太大的事情。
    胡孝民问：“你的工作换了吗？”
    外交通一般可以长期担任，只要没出事，就能一直干下去。可内交通不一样，内交通掌握着区部机关与外勤机关、电台的地址，一旦内交通出事，会给整个上海区带来灭顶之灾。
    王淑珍说道：“我暂时担任区部直属情报员，直接与区机关发生联络。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依然可以给你担任交通。”
    胡孝民点了点头：“你等于是半退休。”
    王淑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整天出入区机关，时间长了也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王淑珍说道：“是的，上峰不让我走，估计也是因为你和慧英的身份。”
    胡孝民沉吟道：“你既已经半退休，再与区机关联络多有不便。你向区部申请，新二组与区部以后不再用内交通联络，直接用电台如何？”
    王淑珍担忧地问：“电台？会不会更危险？”
    胡孝民摇了摇头：“有我在，电台不会有任何危险。”

第七百八十七章 关系
    情报一科目前有四个情报组，施健吾身为科长，至少要掌握一个情报组才行。否则，他就成了光杆司令。
    陶准然突然当了副科长，胡孝民都没跟他打招呼，这既是对他派朱子明监视柏记米号的不满，也是郑重其事地警告他，谁才是情报处的头儿。
    苗刃之主动找上门来，正合他意。两人昨晚促膝长谈，越聊越投机。两个人如果有共同的爱好，能很快成为朋友。但如果两人有共同的敌人，会更快成为朋友。
    苗刃之一直被胡孝民打压，没办法施展自己的才华。而施健吾的副手兼亲密伙伴，刚刚被胡孝民收拾，两人对胡孝民都非常不满。
    早上，施健吾到情报处后，向胡孝民报告，想让三组的苗刃之，担任情报一组的组长。
    胡孝民听着施健吾的话，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苗刃之只是一个普通的情报员，能胜任组长吗？是不是先当个副组长？”
    施健吾摇了摇着，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我跟苗刃之聊过，也看过他的档案，苗刃之资历老能力强，一直没有升迁，是因为有点口吃。我们的工作主要看能力，嘴上说得再好，也是纸上谈兵。”
    胡孝民提醒道：“你是一科的科长，按说一个情报组长，我不应该反对。可你要想清楚，苗刃之之前一直都没提拔，在你手里突然提拔了，一下子当了组长，别人会服吗？”
    施健吾郑重其事地说：“我想得很清楚了，苗刃之是情报一组最适合的组长。除了他，谁来干这个情报组长我都不同意！”
    胡孝民叹了口气，语气突然变得严肃：“好吧，既然你看中了苗刃之，那就让他担任情报一组的组长。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苗刃之犯了错，我只找你算账。”
    施健吾见胡孝民退让了，很是高兴，忙不迭地说：“没有问题。”
    施健吾回到一科后，马上把陶准然和其他几位情报组长叫来，当众宣布苗刃之调任情报一组的组长。
    韦耀先、许志高和陶准然都表现很惊诧，其中陶准然的表情更是夸张：“施科长，苗刃之只是个普通组员，一下子当组长，是不是太快了？他一没立功，二没办成什么事，其他兄弟会不服的。”
    施健吾看着陶准然反对，心里非常舒服，故意语重心长地说：“一组是重建的，需要有能力有担当的人来当组长。苗刃之在情报处的时间较长，资历和能力都够。这次提拔，也不算破格。”
    陶准然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副你是科长你说了算的神情。
    施健吾很是高兴，胡孝民和陶准然反对的事，他一定要极力支持。
    中午，他在谢记饭馆，请石桥信和苗刃之一起吃了饭。他把苗刃之介绍给石桥信，这是把苗刃之当成自己人。
    当然，这个自己人，并不指性趣相同，而是政治上的合作。从今天开始，苗刃之将取代朱子明，成为他的重要助手。
    胡孝民暂时没有时间去算计施健吾，他突然接到赵仕君的通知，去南京参加清乡委员会第一次筹备会议。胡孝民已经内定是清乡委员会总务处的副处长，还负责清乡委员会的情报工作，筹备会他是一定要参加的。
    除了胡孝民和赵仕君外，其余都是清乡委员会的重要人员，包括常明生，唐东平以及梅机关的晴气庆胤和中岛信一。
    这次会议只开了一天，只为提出一些问题，比如说清乡地区如何划定、清乡委员会与当地行政权限如何，以及清乡委员会工作细目，最重要的是，提出清乡预算。
    这些事情都很重要，因为出席的人员，大多都在上海，具体的事宜也无需汪即卿和周费梅参加，所以决定第二次筹备会议换到上海举行。
    会议之后，胡孝民把会议纪要，分别送给了军统和地下党。
    很快，胡孝民接到军统上海区的命令：借用日伪力量消灭，如果需要，军统可以提供关于新四军的情报。
    胡孝民没想到，军统竟然如此无耻。
    可对军统的命令，他又得无条件执行。毕竟，他是军统潜伏在76号最重要的卧底。如果他的政治信仰不坚定的话，军统随时会放弃他。
    王淑珍轻声说道：“孝民，我请求回重庆的申请被驳回了。”
    她是上海区的内交通，一直负责上海区与外勤单位的交通联络。按照军统的惯例，内交通一般只用女性，并且每隔三个月到半年就要更换。
    王淑珍已经担任内交通超过半年，按照规定可以回重庆。然而，她向上级提出申请时，并没有被批准。
    王淑珍的情况很特殊，她女儿是76号情报处情报二科的副科长，负责情报的编审。而女婿更是情报处的处长，在上海滩，也算有名的汉奸特务了。
    王淑珍有着这样的关系，确实很利于工作。退一步说，就算哪一天她的工作出了纰漏，有这两层关系，也没太大的事情。
    胡孝民问：“你的工作换了吗？”
    外交通一般可以长期担任，只要没出事，就能一直干下去。可内交通不一样，内交通掌握着区部机关与外勤机关、电台的地址，一旦内交通出事，会给整个上海区带来灭顶之灾。
    王淑珍说道：“我暂时担任区部直属情报员，直接与区机关发生联络。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依然可以给你担任交通。”
    胡孝民点了点头：“你等于是半退休。”
    王淑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整天出入区机关，时间长了也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王淑珍说道：“是的，上峰不让我走，估计也是因为你和慧英的身份。”
    胡孝民沉吟道：“你既已经半退休，再与区机关联络多有不便。你向区部申请，新二组与区部以后不再用内交通联络，直接用电台如何？”
    王淑珍担忧地问：“电台？会不会更危险？”
    胡孝民摇了摇头：“有我在，电台不会有任何危险。”

第七百八十七章 关系
    上海区不让王淑珍回重庆，胡孝民其实也能理解。王淑珍有这么好的关系，上峰怎么舍得让她走呢。
    原本上海区要重新给胡孝民派内交通，被胡孝民拒绝了。
    新二组作为一个独立的外勤单位，无需与上海区频繁汇报。就算是王淑珍担任内交通，也是接受命令和汇报任务情报。
    接受命令可以通过电台，汇报任务和情报也能如此。如果真有特别重要的情报，可以通过死信箱嘛。
    王淑珍会发报，问题就简单了，把电台架了愚园路433弄5号就是。有胡孝民和顾慧英的关系，谁也不敢去搜查这里。
    除了电台，特别紧急的时候还可以用电话嘛。
    总而言之，只要王淑珍不再与区部接头，她暴露的风险就少了很多。宁可事情繁琐一些，也不要为了图方便而增添危险。
    王淑珍的半退隐，让胡孝民反而放了心。他是个凡事总喜欢往最坏处要的人，以前就总在想，王淑珍担任内交通，一旦失手被捕应该怎么办？
    如果落到巡捕房手里还好些，顾家通过关系就能弄出来。就算落到76号手里，他也能想办法。但如果落到宪兵队手里，事情就麻烦了。王淑珍一旦暴露，可能会让他和顾慧英跟着暴露。
    范桂荣特意到九风茶楼，向胡孝民报告：“处座，朱子明死了。”
    胡孝民淡淡地说：“死了就死了嘛，通知家属来领尸，限定时日没来，扔到城外乱坟岗就是。难道说，一个军统人员，还想着要风光大葬不成？”
    范桂荣提醒道：“施健吾最近经常不在科里，估计憋着气要大干一场。”
    朱子明的真实身份，他心里其实很清楚。朱子明监视胡孝民、监视柏记米号是真的，但要说他是抗日者，就有点扯了。
    可他得罪了胡孝民，被乱加一顶抗日分子的帽子，也是咎由自取。
    如果只是顶撞上司，或许只会被责罚。监视上司，意味着背叛，只能用血的教训，才能让别人不敢再步后尘。
    胡孝民微笑着说：“没事，苗刃之不是当了情报一组长么？施健吾的事情不向我们报告，一定会跟苗刃之说的。”
    范桂荣一愣，马上明白了胡孝民的意思，一脸钦佩地说：“苗刃之是处座安排的？高啊。”
    胡孝民解释道：“当时也没问你的意见，想先看看苗刃之的表现，没想到他跟施健吾还真能搞到一块。”
    范桂荣恭维道：“处座办事机密，是我学习的榜样。”
    施健吾确实憋着一股气，他频频与吴顺佳见面，只有一个要求，必须办一个军统案。吴顺佳告诉他，军统新二组最近只有一个目标：法租界公董局秘书处的翻译董枢。
    然而，这个案子是情报四科在搞。原本情报四科派了十五人日夜分班保护董枢，军统根本没机会下手。
    董枢心疼每个月两千多的费用，提出中止合作，自己聘请保镖。军统得知后，觉得机会来了。
    施健吾觉得，这倒是自己的机会。他也到九风茶楼，向胡孝民提出，要接手董枢的案子：“处座，既然你把吴顺佳交给了我，新二组的行动，是不是得由我来负责？”
    胡孝民提醒道：“你刚到一科，对下面情报组的情况还不是很熟悉，不如先了解情况，再慢慢接受任务。”
    施健吾摆了摆手：“执行几次任务后，对下面的人不就熟悉了么？”
    胡孝民说道：“情报四科的人表面上虽撤了回来，但暗中还在跟踪董枢，晚上也派人在周围保护。董枢很狡猾，知道不出钱，我们也依然会保护他。你接手后，能不能抓获新二组的人先放一边，重要的是不能让董枢出事。最近我们几次行动，都提前得到了消息，但都因为疏忽大意，让军统得逞，实在不应该。”
    施健吾信誓旦旦地说：“请处座放心，董枢绝对不会出事！”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话说得再漂亮，也不如拿到事实说话。”
    蒋晓光的情报四科暗中保护董枢，新二组还真不好下手。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了让两边都不为难，他只好让新二组暂停行动。
    但施健吾接手后，那就不一样了。他相信，新二组很快就会有机会动手。
    施健吾站了起来，朝胡孝民欠了欠身：“多谢处座。”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又来了。保护董枢不算什么，破获新二组才算厉害。他要让情报处的人知道，自己是凭实力担任情报一科的，并非全是石桥信的关系。
    回到情报处后，施健吾把石桥信约到自己的办公室，两人商量着如何才能破获新二组的行动。
    石桥信与施健吾单独在一起时，语气更加随意：“健吾，你现在能动用多少人？”
    如果有外人在，他一般会喊“施桑”或“施君”。两人单独在一起时，就会喊他的名字。
    施健吾沉吟道：“情报一组虽是新组建的，但苗刃之已经成了我的人。当然，办军统的案子，其他几个情报组，也不敢跟我作对。”
    石桥信提醒道：“他们当然不敢跟你作对，但他们有事会第一时间向陶准然报告。而陶准然是胡孝民安插在你身边的耳目，陶准然知道了，意味着胡孝民也知道了。”
    别看他只是一个伍长，在日本也只上过中学。但到宪兵队后，整天接触情报，在特工业务方面，俨然成了一个专家。
    施健吾微笑着说：“所以我才找你来，这次要借助宪兵分队的力量才行。”
    石桥信微笑着说：“放心，我会帮你的。抓到新二组，你就是未来的情报处副处长。胡孝民很快要去清乡委员会，情报处会增加一名副处长。”
    施健吾朝石桥信重重地鞠了一躬：“请石桥君多多关照。”
    石桥信等施健吾弯下腰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顺便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笑吟吟地说：“咱们是什么关系？一切好说。”
    施健吾抬起头上，眼中满是阴冷的目光：“我希望胡孝民永远都去不了清乡委员会。”

第七百八十八章 卧底
    施健吾这两天才知道，自己与朱子明的那层关系，已经人尽皆知。他与石桥信的关系，也成了公开的秘密。
    这一切，都是拜胡孝民所赐，他心里对胡孝民的恨，胜过杀父之仇。
    胡孝民已经内定为清乡委员会总务处副处长，还参加了第一次筹备会议。如果让胡孝民永远都去不了清乡委员会，只有一个办法：除掉胡孝民。
    以施健吾的能力和地位，要除掉胡孝民几乎不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借抗日分子之手，让他们除掉胡孝民。
    可这样，就走上了程蔚君的老路。
    当然，施健吾不会成为程蔚君第二。程蔚君太傻，不仅没有信得过的人帮忙，还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吴顺佳。
    结果胡孝民一接触吴顺佳，吴顺佳马上透露了程蔚君的计划。吴顺佳是为特工总部做事，又不是给程蔚君做事。
    石桥信提醒道：“不管你有什么计划，我都会全力支持。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朱子明已经死了，胡孝民借此在情报处建立了权威，你的计划一定要保密。只要做好了保密工作，哪怕行动失败，都不会有人知晓。”
    他在宪兵分队，虽没参加太多行动。可特工总部的每一次行动，都会向宪兵分队报备。这两年，他接触到太多的行动，无论是抗日分子还是特工总部，抑或是宪兵队，保证行动成功的最关键因素是保密。
    只要做好了保密工作，行动往往就容易成功。
    比如说，现在特工总部和宪兵队，针对租界的行动就很难成功。为什么？往往宪兵队向巡捕房或法捕房备案，抗日分子在捕房的内线，在行动前就通知了抗日分子，让他们的抓捕行动扑空。
    虽然特工总部也搞声东击西，可不能每次都这样。否则捕房也不会再配合，他们就算内部千疮百孔，也是要竭力维护表面的尊严。
    施健吾冷冷地说：“我知道，胡孝民就像一条毒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打中他的七寸，让他再无还手之力。”
    别人犯过的错误，他都不会再犯。他看过朱子明的笔录，对监视胡孝民和柏记米号，以及与自己的私人关系，朱子明都说了出来。
    但是，有些事情，朱子明也没有说。
    比如安泰轮船上的许阿苏，再比如监视柏记米号的记录。
    许阿苏能提供一些的线索，安泰轮船是跑苏北的轮船，闭着眼睛都知道，这条船上每天都会有地下党的人。只不过，地下党很狡猾，他们化装成老百姓，根本就查不出来。
    日本人不能断了上海的贸易往来，要保住上海的经济，才能为他们的作战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源和经费。
    原本许阿苏这条线，施健吾准备交给苗刃之。听了石桥信的话后，他改变主意，决定自己掌握。
    许阿苏只是他的一个线人，并不知道船上的人，谁是谁是老百姓。他只是凭着经验，猜到有些人可能是。
    施健吾从自己原来的关系中，找了一个人，让他每隔一天就坐一趟安泰轮船，晚上从上海出发，晚上到苏北的码头。第二天再从苏北回上海，借机观察船上乘客的情况。
    至于柏记米号，施健吾也没打算放弃。当然，他也不会再安排人监视。胡孝民确实厉害，朱子明原本很擅长盯梢，可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施健吾知道，这一定不是胡孝民的功劳。以胡孝民的能力，绝不可能发现。一定是胡孝民身边的人，比如说范桂荣或者蒋晓光，这些胡孝民的走狗，为了取悦胡孝民，真是什么都干。
    要用什么办法，才能逃过胡孝民的察觉呢？用情报处的人肯定不行。就算用行动一大队情报科的人，也有可能被他发现。
    江之林与胡孝民的关系，超乎他的想象。施健吾后来才明白，江之林和胡孝民都是处一级的干部，自己只是个科长，江之林又怎么会因为自己而得罪胡孝民呢？
    不要说他受了点小委屈，雷勇辉被杀，还是情报处的副处长，也没见江之林出来讲句话嘛。
    所以，一切只能靠自己。否则，永远也出不了这口气，一辈子都会被胡孝民踩在脚下。
    施健吾晚上约自己以前的线人一起喝酒：“罗吉，你以前当过店员吧？”
    他与自己的线人见面，都是先喝顿酒再说。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喝了酒都好谈了。他的线人，也是他的酒友，经常在一起喝酒，感情也特别好。
    罗吉个子不高，看着一脸忠厚，只是耳朵有点向外，像蝙蝠似的，一对典型的招风耳：“当过，在纺织品店、百货公司，还卖过布匹跑过堂。”
    施健吾给罗吉亲自倒了杯酒：“那好，八仙桥小菜场附近，有家新开的柏记米号，应该会招新的店员，你去应聘，我给你找铺保。”
    罗吉的双耳动了动，这是他的招牌动作，碰到要思量的事情时，双耳能动：“柏记米号是什么来路？”
    施健吾叮嘱道：“老板是宁波人，这是来上海开分号，掌柜是原来的宁波的二掌柜，少东家也跟着来了。你的任务，是监视柏记米号，查清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罗吉随口说道：“没问题，可柏记米号如果人满了呢？”
    开分号最重要的就是人，如果伙计都没招好，又怎么会开店呢？
    施健吾冷笑道：“那还不简单，就让柏记米号少一个人就是。”
    这是很常见的办法，他要安排人到柏记米号，如果人满了，就想办法让里面的店员出事。虽然很残酷，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罗吉笑着说道：“好咧。”
    有施健吾支持，他想潜伏在上海的任何一家店铺都没问题。不管去之前签了什么字约，想离开时，都能全身而退。
    施健吾拿到出一沓钱塞到罗吉手里：“这次的任务很重要，我是你的唯一线人。除我之外，任何人与你联络，都不得承认自己的任务。这是你的费用，放心用。”

第七百八十九章 胆大
    胡孝民早上一般会趁早餐时，浏览全市各大报纸。不管是管控类的还是非管控类的，只有市面上有卖的，报道民生政治等方面的报纸，他都会订一份。
    今天报纸的头道，被重庆政府所属四大行暂停营业占据了。
    军统暗杀中储行的人员，特工总部则以一偿三。中储行的人死一个，就要拉三个上海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中国农民银行等四大行的工作人员作陪。
    无奈之下，四大行只能暂停在上海的营业。毕竟，银行职员的安全如果无法保障，谁也不敢再上班。
    顾慧英早上也有看报的习惯：“四大行要撤往重庆么？”
    抓住早上这点时间，不仅能搜集情报，更要借机与胡孝民沟通交流。
    中止了回门计划，主动脱离了，顾慧英又回归到一个普通的中统潜伏特工身份。准确地说，她现在是个双面间谍。胡孝民让她打入中统，76号的情报，她会提供给中统。而中统的情报，她也会向胡孝民报告。
    胡孝民说道：“那倒不会，这是要跟我们谈判。看吧，估计明天后周部长就会发表谈话。”
    果然，仅仅隔了一天，周费梅就中、中、交、农四行暂停营业发有谈话，称：无意强迫四行撤退，四行人员是否安全，责任在重庆国民党政府。
    而当天，上海区也收到重庆军统局本部命令，以后将不再制裁南京中储行和上海分行职员。
    也就是说，银行间的血雨腥风，终于要停止。
    而暂停营业的四大行，很快就会重新营业。毕竟，上海是金融重地，如果四大行真的停止营业，对各方的损失都很大。
    胡孝民虽猜到了周费梅的做法，可他心里还是不舒服。其实，制裁中储行的行动，他也不是很认可。但戴立很热忱，上海区也觉得，杀几个人就能立功，何乐而不为？
    “孝民。”
    胡孝民正在考虑，以后新二组的路该往何方时，突然听到柏仲超的声音。抬头一看，正是胖乎乎的柏仲超。
    胡孝民将心里的事压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这几天把上海转熟了吧？”
    柏仲超脸上的肉堆起来，苦笑着说：“哪那么容易，我爹来了，天天陪着他转，今天拜访这个粮商，明天拜访那个米商，我都快无聊死了。”
    胡孝民说道：“伯父来了？那得去拜访才行。”
    柏仲超摆了摆肥手：“还是算了吧，我爹知道你在76号，让我别跟你来往，最好是断交。”
    胡孝民笑道：“那他要是知道，你成了情报处的编外人员，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76号的名声确实不太好，不认识的人，畏惧自己手里的权力，不敢得罪。但熟悉的人，特别是亲朋好友，却以认识自己为耻。
    柏仲超不以为然地说道：“只要不卖国求荣，这个身份也没所谓，在上海，是道护身符。”
    胡孝民叹息着说：“76号的身份是护身符不错，但也是见光死。能不用尽量不用，就算用了，也千万别让柏记米号的人知道，特别是你爹。我现在突然有点后悔，一旦他知道你也暗中为76号做事，肯定会来找我。”
    柏仲超人胖眼睛却小，此时却努力瞪着小小的眼睛：“我才不怕他，以后柏家不是我说了算？”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来向我诉苦吧？以后这个地方也少来，让你爹知道，可没好果子吃。”
    胡孝民觉得，柏仲超的父亲说得很对，柏仲超虽然不学无术，但在很多人眼里，他比自己这个76号的特务要正经得多。
    柏仲超说道：“柏记米号想做苏北的生意，听说那边最近缺粮，价格也高，只要运过去就跟捡钱一样。”
    目前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各大米商都在哄抬价格。上海的价格也是一日三变，谁让老百姓手里没粮呢。
    一旦老百姓收了夏粮，价格马上就会掉下来。让辛劳一年的农民，收入一下子跌了一大截。
    胡孝民提醒道：“苏北可是的地盘？”
    柏仲超不以为然地说：“我管他是谁的地盘，只要价格高，利大，谁的地盘都敢去闯一闯。”
    胡孝民叹息着说：“小胖，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特务。换成别人，他有这个想法，就要抓起来，送他几个月再说。”
    柏仲超嬉皮笑脸道：“所以那是别人嘛，我能跟别人一样吗？”
    胡孝民提醒道：“知道商人如果被抓进76号，会是什么后果吗？”
    柏记米号要与苏北做生意，他当然是支持的。只不过，他只能暗地里支持。哪怕柏仲超是他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
    柏仲超不以为然地说：“什么后果？大不了就是吃点苦头嘛，找点关系出点钱不就行了么？”
    胡孝民缓缓地说：“关系好找，但钱就不是那么一点了。一般的商人，进来一趟就会变得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
    柏仲超笑嘻嘻地说道：“别人会有这么一天，你总不会看着我出事吧？”
    胡孝民淡淡地说：“只要你不落到日本人手里，我还是能想点办法。但也不能全部寄希望在我身上，毕竟，我不是万能的。”
    柏仲超说道：“在我眼里，你就是万能的。”
    胡孝民提醒道：“去苏北我建议你还是慎重，你们刚来上海，先站稳脚跟再说。再过几个月，苏北都有粮卖到上海，你们好不容易走通的渠道，就得中断。这是谁出的主意？”
    他其实想问的是最后的问题，到底是谁出的主意。与苏北做生意，不是一般人敢想敢干的。
    柏仲超随口说道：“你舅舅跟我商量出来的。”
    胡孝民诧异地说：“我大舅生性胆小，怎么敢跟苏北做生意？”
    柏仲超说道：“谁说他胆小了？你是没见过他胆大的时候。他说了，现在我们的米运到苏北可以卖高价，以后苏北丰收了，又可以从苏北采购大米。现在我们是高价卖给苏北，以后低价从苏北采购大米，连我爹都犹豫了几天，你说他胆不胆大？”

第七百九十章 吃饭
    柏仲超的话，让胡孝民陷入沉思。自己这个舅舅，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但想想也觉得释然，如果他没点胆识，柏家会让他担任上海分号的掌柜吗？
    或许，大舅还有不为他所知的一面。
    胡孝民突然问：“你在宁波时，很少参与柏记米号的事务吧？到了上海，突然有兴趣了？”
    记得在宁波时，柏仲超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喝玩乐，对于做生意，就跟当初读书一样，是没什么兴趣的。
    柏仲超笑嘻嘻地说：“你以前对特务也不感兴趣吧？对日本人好像也没什么好感？怎么现在当了76号的情报处长，还跟日本人关系这么好？人都是会变的，我已经长大了，得有自己的事业。孝民，我爹想向苏北发展，我却想向西南。他搞米号，我其实是没什么兴趣的，我想搞个商行，不仅卖大米，还可以卖其他货物。后方缺什么，咱们就从上海采购什么送去，在上海一块钱的东西，在后方能卖到五块甚至十块，比如说丝袜、洋皂、洋油、油火、洋布、洋灯。而后方的木材、桐油等运到上海，都是好几倍的利。”
    胡孝民惊讶地问：“时代不同了，观念自然也不同了。你想做贸易？”
    柏仲超的想法很正确，现在这生意确实是很赚钱的。只不过，柏仲超一没经验，二没人脉，想做这样的生意无异于天方夜谭。
    柏仲超说道：“搞到大后方或许没办法，但如果运到宁波，以我们家的关系，只要船到码头，所有货物马上会被一抢而光。”
    胡孝民点了点头：“这是你的优势。”
    柏仲超以前在宁波胡作非为，是因为他舅舅是警察局的副局长。而且，柏家本身在宁波根深蒂固，黑白两道都没问题。
    柏仲超的小眼睛，紧紧望着胡孝民：“所以，我只需要解决上海这边的问题就行了。”
    胡孝民斜睨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地说：“所以，你把主意打到我头了？”
    柏仲超伸出三根手指头：“你在上海是通天的人物，我不找你还找谁？放心，不会让你吃亏，可以给你干股，三成。”
    胡孝民看着柏仲超认真地样子，问：“真打算干？”
    柏仲超郑重其事地说：“我来上海可不是来玩的，当然，玩也要玩，可也是干点让家里人刮目相看的事了。我爹只会卖大米，以后我除了卖米，还要卖油，卖布甚至要卖药！”
    胡孝民说道：“你如果真打算干，那三成干股不够，至少要拿到出六成。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不是我一个人要，要学会分享，才能获取。事实上，我也要分出四成，你还是最大的股东。”
    柏仲超点了点头：“可以，六成就六成，只要这边的货物有了保障，还是有赚头的。我在宁波，也得分出两成，其实我们差不多。”
    胡孝民惊讶地问：“不考虑不考虑啦？”
    柏仲超的果断，跟他原来认识的柏仲超有些不同了。如此的坚决，确实有了干大事的样子。
    柏仲超摇了摇头：“不用考虑。我已经在组织货源，只要你给我介绍一下相关的人员就行了。当然了，如果有熟悉的朋友，给传授一点经验，就再好不过了。”
    胡孝民想了想，说道：“倒是有一个朋友，五福公司知道吗？他在负责经营。”
    柏仲超说道：“知道，我也调查了吧，你在里面也有股份吧？听说特工总部不少人都能分到钱。”
    胡孝民笑着说道：“看来确实做了功课。”
    柏仲超一脸向往地说：“五福公司背靠特工总部，是这一行的老大。我只要能有五福公司十分之一的规模，就心满意足了。”
    胡孝民微笑道：“你如果做得好，也能与五福公司并驾齐驱。”
    其实做走私的真正老大是东南贸易公司，由日本人直接控制，不用交任何税收，每个月的利润，足以支撑整个特工总部的运营，并且还能给日本人解决不少经费。
    柏仲超走后，胡孝民给焦一诚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个饭。他已经跟柏仲超定好，晚上去中央旅社吃饭，那里离五福公司近。
    焦一诚说道：“你安排的人，我随时都有空。”
    胡孝民现在就像他的上峰，只要是胡孝民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重庆那边的命令，甚至都没有胡孝民一句话管用。
    胡孝民问：“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中统又派了个特派员，这次没跟焦一诚打电话，应该是想暗中调查焦一诚。这样的情况才是最害怕的，因为你不知道特派员什么时候就抓到了你的把柄。
    真正的恐惧，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伤害到自己。
    焦一诚叹了口气：“还没有，在重庆打听了一遍，只知道一件事，这次不是从重庆过来的。”
    胡孝民突然心里一动：“不是从重庆过来的？会不会是从宁波过来的？”
    柏仲超的果断和准备得如此充分，总让他有一丝丝的怀疑。柏仲超搞上海到宁波的走私，想法很好，但做这条线的人很多。宁波到上海航运发达，跑单帮的人都成百上千，真正的好货，跑单帮的早就送过去了。
    焦一诚惊诧地说：“宁波？”
    他不知道胡孝民为什么会说宁波，但胡孝民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胡孝民突然说道：“我们见一面吧，晚上的饭局也要有所变动，你不过来了，就在中央旅社吧。”
    晚上，胡孝民早早在中央旅社等着柏仲超。在一楼中餐厅的包厢内，他约到了五福公司的经理吴承宗。
    吴承宗原来是二马路广利来贸易公司的经理，五福公司成立后，胡孝民把他挖了过来担任经理。让他给柏仲超介绍五福公司的动作，实在再合适不过。
    果然，柏仲超在得知吴承宗的身份后，眼里迅速闪过一抹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热情。
    胡孝民猜得没错，他正是这次中统派到上海的特派员。上峰之所以指派他来上海，也是因为他与胡孝民的这层关系。

第七百九十一章 我要
    柏仲超很谨慎，到上海后，既不接触焦一诚，也不接触五福公司。就算是胡孝民，除了刚开始见了一面后，接下来就是熟悉上海的情况，包括米市行情。
    他是中统局派到上海的特派员，负责调查上海潜伏组的工作情况，以及魏生凡和喻铁英的被害过程。这次是秘密调查，上峰并没有通知焦一诚。
    这段时间，柏仲超暗中了解了五福公司。也在五福公司对面观察过两天，焦一诚的表现倒是正常，每天上下班，也没接触什么重要的人。
    他借着要开辟上海到宁波的地下航线，找胡孝民帮忙。不要说六成的股份，哪怕胡孝民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他也会答应。
    他与胡孝民约好，晚上在中央旅社吃饭，胡孝民会给他介绍一个五福公司的经理。柏仲超知道，胡孝民要介绍的肯定是焦一诚。
    这样的话，他就能与焦一诚认识，以后再接触也算正常。
    然而，到中央旅社后才发现，胡孝民给他介绍的不是焦一诚，而是一个叫吴承宗的男子。
    胡孝民介绍着说：“小胖，这位是五福公司的业务经理吴承宗。人家原来是洋行的大班，被高薪挖过来的。你要咨询业务，找他没错。”
    吴承宗朝柏仲超拱了拱手，谦逊地说：“能在国人的公司上班，比受洋人的气要强。”
    胡孝民作为引见人，饭吃到一半就走了。柏仲超要请教经营的问题，他待在这里没有意义。况且，他还有事，与焦一诚约好在三马路见面。
    胡孝民接上焦一诚后，开着车子去了黄浦江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把车子熄火。在车里谈事，比在咖啡馆和宾馆还要安全，毕竟，这里没有隔壁有耳。
    胡孝民把车停下来后，掏出烟，一边点着一边问：“查得怎么样了？”
    下午他与焦一诚见面时，跟他说起了柏仲超。胡孝民与柏仲超从小一起玩到大，对柏仲超应该很了解。可白天柏仲超说起要开辟上海到宁波的地下航线，准备跟五福公司一样，从事贸易时，他感觉有点陌生了。
    胡孝民不是中统的人，要调查柏仲超的身份很难。但焦一诚不一样，在中统有一定资格，到处都有同学旧友。
    胡孝民也不让焦一诚调查其他，只要让核实柏仲超是不是中统派到上海的特派员。
    焦一诚缓缓地说：“两年前，中统招募了柏仲超，对他进行了三个月的训练。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中统的人。这次来上海，是不是有特别任务，是不是特派员，那就不得而知了。”
    胡孝民喃喃地说：“两年前？当时我已经离开宁波。”
    当时他已经秘密加入共产党，接受军统的训练，离开了宁波。没想到柏仲超竟然加入了中统，这小子肯定是带着任务来的。甚至，有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的特派员。
    这么长时间，中统的特派员都没有露头，只能说明一件事，特派员很老成。
    胡孝民脑海里，还浮现着邱炳奎一把抓住柏仲超领口的场景，这小子很会装啊。要不是他在柏记米号招惹邱炳奎，也不会拿到到76号的编外人员身份。
    焦一诚问：“你觉得他会是特派员么？”
    胡孝民笃定地说：“就算他不是特派员，也一定是特派员身边的人。”
    他从来不相信巧合，柏仲超出现之后，出现了太多的巧合。自己刚到柏记米号，邱炳奎就找上门了，还跟柏仲超发生冲突，导致胡孝民无形中成了柏记米号的后台。
    之后柏仲超要求有一个76号的身份，当时胡孝民不疑有他，亲自带着他到特工总部办好了手续。今天柏仲超又提出，要搞贸易，这不就是想借机与五福公司接触么？他没让焦一诚去中央旅社，柏仲超是有些失望的。
    焦一诚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是一个标准的潜伏人员，可以在上海潜伏，搜集情报，与特工总部暗中合作，既活跃了重庆的经济，也为中统创造了很高的利润。当然，焦一诚自己也赚得盆满钵满。
    可他不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面对多变的局面，不能及时拿到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而胡孝民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也幸好胡孝民只为求财，否则中统在上海的势力，早就被特工总部一扫而光。
    胡孝民突然问：“你觉得吴承宗怎么样？”
    焦一诚点了点头，缓缓地说：“吴承宗是个很不错的经理人。”
    胡孝民没好气地说：“谁问你他的业务能力了？我是说，吴承宗值不值得信任？柏仲超如果是特派员，或者是特派员身边的人，他要调查你的潜伏组，除了直接与你接触外，是不是还要与你身边的人做朋友？”
    焦一诚吃惊地说：“你的意思，让吴承宗反过来侦查柏仲超？”
    胡孝民提醒道：“吴承宗是五福公司很重要的一员，你的潜伏组也没几个人，就没考虑发展新成员？”
    吴承宗是张晓如介绍给他的，还在广利来贸易公司时，胡孝民就猜测他可能有中共的身份。至少，也是同情中共的。
    如果让吴承宗借机打入中统，以后就算自己与焦一诚不接触，组织上也能及时掌握焦一诚潜伏组的情况。
    焦一诚犹豫道：“他既没受过训练，又没政治信仰……”
    胡孝民笑道：“他的政治信仰不是应该由你灌输么？”
    焦一诚说道：“等会我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吧。”
    胡孝民说道：“不用再试探了，你应该拿出诚意，极力争取他。我观察吴承宗很久了，如果你不要，我就让他进情报处啦。”
    焦一诚忙不迭地说：“我要我要。”
    如果吴承宗被胡孝民争取过去，自己这个潜伏组长岂不被全架空？既然是胡孝民都想要的人，自己必然要全力争取。
    晚上，吴承宗回去后，焦一诚就找他认真地谈了话。吴承宗向焦一诚说起了与柏仲超聊天的内容，对于焦一诚的提议，他没有马上回答，只说要考虑几天。
    焦一诚说道：“你慢慢考虑，不要急着回答，两天够了吗？”
    ???

第七百九十二章 试探
    柏仲超做生意是外行，吴承宗从事贸易多年，这方面经验丰富。两人聊了一晚，基本上都是吴承宗在说。
    焦一诚特意跟他打过招呼，柏仲超是胡孝民的同学，也想做贸易，让他不要隐私，一定要倾囊相授。
    柏仲超听着吴承宗的介绍，虽然左耳进右耳出，但还是得认真听得，他得在最后问几句话：“吴经理，五福公司的事情，全部是你作主吧？”
    吴承宗谦逊地说：“我只负责业务上的事，公司的事由焦老板作主。”
    焦一诚对公司的具体事务基本不插手，只要每个月的进账，不比上个月少就行。现在上海发出什么货，这些货是到重庆还是苏北，焦一诚都不知道。
    全表面上，焦一诚是公司股东，大小事情，他都会向焦一诚请示。
    柏仲超“好奇”地问：“特工总部不少人，在五福公司都有股份吧？”
    吴承宗摇了摇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柏仲超的问题，已经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他现在代表的是五福公司，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柏仲超又问：“焦老板与孝民关系如何？你们五福公司的货，主要是靠孝民帮着疏通关系吧？”
    他特意强调“孝民”，是想告诉吴承宗，自己与胡孝民的关系不一般。
    吴承宗缓缓地说：“焦老板与胡处长关系是不错的，五福公司的货，各方面的关系都疏通了。”
    涉及到焦一诚和胡孝民的事情，他说得特别谨慎。特别是在不知道柏仲超的用意前，毕竟这些事，柏仲超如果问胡孝民的话，马上就能知道。
    胡孝民在第二天才知道吴承宗与柏仲超的聊天内容，是焦一诚转告的。他脑海里只有两个字：试探。
    试探焦一诚在五福公司的影响力，试探焦一诚与胡孝民到底是什么关系。
    因为柏仲超的关系，胡孝民与焦一诚见面，既不在五福公司，也不在九风茶楼。两人真像搞地下工作似的，都是临时约地方。
    胡孝民叮嘱道：“柏仲超的情况，你再去摸摸，尽可能详细。”
    柏仲超参加过中统的训练班，这次中统的特派员，又不是从重庆过来的。结合这两条，基本能断定柏仲超的身份。
    焦一诚笃定地说：“我看他就是特派员，不用再查了。”
    胡孝民说道：“就算他真是特派员，对他的了解越多越好。不用查他这次来上海的任务，从侧面入手。比如说，查到当初训练班的同学和教官，如果有派到上海的就更好了。”
    柏仲超不公开身份，还先通过自己迂回，可见这个新的特派员心思很缜密，计划也很周详。
    焦一诚点了点头：“这个应该能查到。”
    胡孝民说道：“我们先查着备用，这次的特派员，估计是想查魏生凡和喻铁英的死因。只要能糊弄过去，就没必要用其他手段。如果他真的揪住你不放，那咱们再商量。”
    对于柏仲超，不能像对魏生凡和喻铁英那样，至少，不能伤了柏仲超的性命。这是他的底线，哪怕柏仲超再针对焦一诚。
    胡孝民才回到九风茶楼，柏仲超已经在等他。春三知道柏仲超是胡孝民的同学，像对待胡孝民一样，柏仲超一来，就上了一壶好茶，陈皮梅、牛肉干各色点心就端上来了。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怎么样，昨天晚上取到真经了吗？”
    柏仲超摇了摇头，佯装叹息着说：“没有九九八十一难，怎么取得到真经呢？以后还得多跟吴经理和焦老板请教才行。”
    胡孝民说道：“焦一诚懂个屁的经营，你想学到东西，得多跟吴承宗亲近。”
    吴承宗虽说要考虑两天，但胡孝民知道，他一定会答应。加入中统上海潜伏组，能让焦一诚更信任他。
    他在心里对柏仲超说：对不起啦，焦一诚的潜伏组目前工作得很好，他不希望有所变动。
    柏仲超说道：“我下午约了他，想去五福公司亲自观摩学习。”
    胡孝民随口说道：“这件事，得跟焦一诚打招呼才行，没事，我给你说一声。”
    柏仲超诚恳地说：“孝民，谢谢你。”
    这次来上海的行动很顺利，他知道胡孝民也是机缘巧合才进入76号。自己这位兄弟，没受过专业训练，说他不学无术也不为过。因为同学关系，就敢让自己成为情报处的编外人员。
    没有审核，没有调查，胡孝民哪知道，他招募的是中统派到上海的特派员呢。如果胡孝民知道，恐怕会很后悔。
    胡孝民佯装不高兴地说：“咱们是什么关系？说谢就过分了啊。”
    柏仲超到五福公司后，不仅见到了吴承宗，还与焦一诚见了面。或许是因为胡孝民打了招呼的原因，焦一诚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
    知道了柏仲超的身份，焦一诚说话显得热情而谨慎。他向柏仲超介绍了五福公司成立的经过，以及特工总部几个主要成员的干股。
    柏仲超听着焦一诚的介绍，很是诧异地说：“一半以上的利润都要给别人？”
    他要开辟上海至宁波的地下航线，胡孝民一开口就是六成红利。这么看来，焦一诚交给重庆的利润，也是能理解的。
    当然，柏仲超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经被胡孝民猜到。焦一诚跟他说起五福公司的利润时，自然就打了埋伏。将他中饱私囊的那些钱，都算成了开支。
    焦一诚叹息着说：“谁说不是呢？别看五福公司好像红红火火，其实各种隐形开支大着呢。除了正常分红，平常过年过节，总得意思意思吧？再比如说，请客吃饭，甚至有些人家里的开支，老婆过生日的礼物，都要五福公司准备呢。”
    柏仲超惊讶地说：“谁这么贪得无厌？不会是孝民吧？”
    焦一诚苦笑着，却不说话，但他那无辜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
    柏仲超自然也看到了，他很是愕然，重庆只知道五福公司账目混乱，生意越做越大，上缴的利润却不见增长。现在才知道，有这么多吸血鬼。

第七百九十三章 满意
    在焦一诚的亲自陪同下，柏仲超参观了五福公司，他看得很仔细，焦一诚甚至还他带去看了五福公司的仓库。
    为了让柏仲超更加了解五福公司的动作，焦一诚还特意给他看了账本。当然，这是临时弄出来的，“专供”柏仲超一个人看。
    晚上，还是吴承宗陪着柏仲超，给他讲解地下航线的运营。
    柏仲超诚恳地说：“吴经理，我想聘请你为我的私人顾问如何？”
    吴承宗轻轻摇了摇头：“私人顾问？这不太妥吧。”
    柏仲超解释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有时候碰到不熟悉不了解的问题时，可以随时向你请教。”
    吴承宗说道：“这没问题，你有不熟悉的地方，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至于当顾问，就没有必要了。”
    他已经向焦一诚表态，愿意加入中统组织。
    其实到五福公司后不久，他就知道焦一诚是重庆的人。之后他又得知，焦一诚是中统上海直属情报组的人。
    这次焦一诚以民族大义让他加入中统，他考虑了一天，才答应焦一诚。
    但焦一诚并没马上给他办手续，说要先训练，等合格之后再向重庆报告。而吴承宗的第一个任务，是接近柏仲超，借机试探他的真正身份和用意。
    焦一诚告诉吴承宗，柏仲超有可能是潜在对手，也有可能是日伪特务。他让吴承宗提高警惕，把这个当成第一个任务。
    现在柏仲超开口就要请他当顾问，吴承宗自然不会同意。
    柏仲超突然问：“吴经理，你们焦老板在重庆，是不是有特殊关系？”
    吴承宗佯装不解：“特殊关系？”
    柏仲超缓缓地说：“我听说，焦老板跟重庆有很深的关系。”
    吴承宗微笑着说：“我们做这样的生意，如果在重庆没关系，又怎么吃得开呢？”
    柏仲超点了点头：“明白了。”
    傍晚，柏仲超守在五福公司外面，他在等一个人：中统上海潜伏组的彭准。
    与焦一诚和吴承宗的接触，暂时看不出什么。如果没查出问题，他的身份就能公开。柏仲超决定，先接触一下彭准，再决定是否与焦一诚开诚布公。
    从焦一诚向重庆的报告中得知，彭准是焦一诚新发展的组员。在魏生凡来上海上任潜伏组长时，彭准去十六铺码头接人，结果被76号逮捕，关在极司菲尔路55号的招待所。
    直到魏生凡被沈爱平取代，彭准作为见证人，才被放了回去。
    得知真相之后，彭准很自责。他没想到，自己间接成了胡孝民的帮凶。要不是他作证，焦一诚也不会认定沈爱平就是魏生凡。
    彭准并不知道，他已经成了柏仲超的目标。他现在没什么任务，自从魏生凡的事情后，他就被挂了起来。
    下班后，他骑着自行车回家。走到半路，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突然感觉自己被跟踪了。
    彭准吓了一跳，自从极司菲尔路55号出来后，焦一诚就没再给过他任务。现在的他，就像五福公司的普通职员一样，每天正常上下班。直到昨天，焦一诚才向他交待了一个特别任务，看来今天就要开始执行了。
    彭准原本要回家，感觉身后有尾巴后，骑着自行车到附近的里弄，找了个馄饨摊，把自行车架在旁边，坐在路边的小桌子旁，叫了一碗三鲜馄饨。
    令彭准没想到的是，他刚坐下，对面来了一个年轻人，胖乎乎的，穿着西装，正打量着自己。
    彭准一脸不悦：“你是”
    柏仲超朝彭准拱了拱手：“我叫柏仲超，今天到了五福公司参观，跟焦一诚和吴承宗都是朋友。你是彭准吧？”
    彭准回了个礼：“原来是柏先生。”
    他听说过柏仲超的名字，据说这是胡孝民的朋友，也想做地下贸易，开辟从上海到宁波的航线。这段时间，正向五福公司取经。
    柏仲超站起来说道：“这里太简陋，我们找个地方说话，找个饭馆吃好的，我请你。”
    彭准看了一眼摊主，迟疑道：“这个，馄饨已经点了。”
    “老板，馄饨不要了，钱照给。”
    柏仲超拿出一张票子扔到桌上，对摊主说道。
    摊主听到第一句，一脸的不高兴，可看到钞票，马上眉开眼笑，这等于白捡了碗馄饨钱。而且，柏仲超给的，可不止一碗馄饨的钱。
    彭准虽觉得可惜，但有大餐吃，还是跟着柏仲超去了饭馆。
    柏仲超在饭馆找了个包厢，等坐下来，正色说道：“彭准，江苏扬州人，民国二十九年元月加入中统，上海直属潜伏组成员。”
    彭准刚落坐，“吓”得站了起来：“你你是谁？”
    焦一诚跟他说起，柏仲超可能是中统局派来的特派员时，他还有些不信。听到柏仲超念着自己的履历，他明白，自己的任务来了。
    柏仲超摆了摆手，安慰道：“不要惊慌，我是局里派来的特派员，调查魏生凡和喻铁英的死因。”
    彭准惊诧地说：“他们的死有什么问题吗？”
    就在柏仲超与彭准走进饭馆不久，胡孝民也接到了焦一诚的电话：“你猜得没错，柏仲超找上彭准了。”
    胡孝民微笑着说：“这是早晚的事嘛，我看，明天就会找上你了。”
    吴承宗答应加入中统，可焦一诚还没有上报。他不知道柏仲超与重庆是怎么联络的，柏仲超刚到上海，吴承宗就加入了焦一诚潜伏组，重庆会不会有想法呢？
    胡孝民分析，柏仲超在外围调查开始后，最终会亮明身份，首先接触的一定是彭准，最后才是焦一诚。
    在与吴承宗谈话前，焦一诚就向彭准交待了这个特别任务。
    胡孝民猜得没错，柏仲超与彭准的这一顿饭，对他了解潜伏组有很大的帮助。彭准对柏仲超这个特派员很尊重，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详细向他报告。
    有了焦一诚提前的叮嘱，他在汇报时，也夹带了一些私货。比如说，焦一诚对潜伏组的重要性。再比如说，潜伏组为了生存，不仅要与特工总部做交易，还要从胡孝民那里搜集情报，潜伏组的每一个人都不容易。
    柏仲超对这些情况，很是满意。

第七百九十四章 锁定
    柏仲超到上海后，一切都很顺利。先是成功与胡孝民接触上，再让胡孝民成为自己的保护伞，甚至成为76号的编外人员。
    他觉得，自己在上海，可以为所欲为。
    然而，他并不知道，情报处其实早就注意到他了，并且将他列为重点关注对象。
    施健吾派到柏记米号的罗吉，确实很机灵，他以前在别处当过伙计，对米号的规矩熟悉，天没亮就起床做事，天黑米号打烊后，还要打扫卫生后才休息。
    他和其他伙计就睡在店里，到半夜吃到外面有叫卖馄饨的，总会大方的买上几碗，与其他人一起分享。
    做事勤快，肯吃亏，会来事，又大方，罗吉很快就跟柏记米号的几个老伙计混熟了。这些老伙计都是从宁波的总号过来的，通过他只的嘴，罗吉打听到不少柏记米号的内幕。
    有些事情，在伙计的嘴里，只是一件逸闻。罗吉听到后，却能转化为情报。
    比如说掌柜戴朗如，十几年前来柏家，从一个小伙计干起来，最后到了三掌柜、二掌柜，到上海开分号后，成了大掌柜。在伙计们眼中，这就是传奇。
    伙计们说的是一段传奇，罗吉却摸清了戴朗如的底细。
    还有柏仲超，他与胡孝民是同学，据说柏仲超在宁波时，可没少闯祸。当时他跟胡孝民很要好，胡孝民练过几年武，是柏仲超的铁杆护卫。
    胡孝民离开宁波后，柏仲超也突然失踪了几个月。据说是去外地游学，回来之后的柏仲超，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次柏仲超来上海，原本没什么事情，柏记米号的事，也不用他管。可他突然提出要搞贸易，还频频与五福公司的人交往，这就引起了罗吉的注意。
    他吃住虽然都在店里，但下午三四时，可以请两个小时的假。他与所有人相处得都很融洽，晚上又主动加班，店里空闲时请两个小时假，倒也没什么关系，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在上海是有家人的。
    胡孝民并没注意罗吉这条线，施健吾没有提前报备，既没用情报一科的经费，也没用情报一科的人员，不报告也没问题。
    注意这一情况的是新任的情报一组组长苗刃之，他调到一组后，每天都要单独向施健吾汇报工作。
    苗刃之发现，施健吾在关注柏仲超，马上报告了陶准然。
    得到消息的陶准然，第一时间向胡孝民报告：“处座，施健吾对柏记米号好像还没死心呢。”
    胡孝民淡淡地说：“他都知道些什么？”
    朱子明监视柏仲超时，他很愤怒，因为他觉得朱子明是针对自己。可知道柏仲超的真正身份后，再听到这个消息，内心就是担忧了。
    柏仲超是中统的人，一旦被施健吾确认，肯定会被抓起来。
    陶准然说道：“他知道柏仲超在宁波的事情，也知道处座当年在宁波学过武。还知道……你大舅，是怎么成为掌柜的。”
    胡孝民问：“一科最近有什么行动吗？”
    陶准然摇了摇头：“没有啊，但施健吾时不时的单独出去。”
    胡孝民随口说道：“分段跟一下。”
    所谓的分段跟踪，就是每人负责盯梢一小段路程，在目标察觉前更换跟踪人员，直到最后完成任务。
    一般来说，分段跟踪至少需要两人以上。比如说跟踪目标时，甲在马路左侧盯着，到下一段后交给乙，而乙则在马路右侧，到下一段时间，再换到左侧。这种方式隐蔽性强，很少会被发现。
    胡孝民去九风茶楼时，给柏仲超去了个电话，约他来九风茶楼坐会。
    柏仲超走进包厢时，笑吟吟地说：“孝民，今天是不是有时间陪我去吃顿好的了？”
    胡孝民随口说道：“好啊，也该好好吃你一顿了。”
    柏仲超佯装不满地说：“你现在是大处长，难道不应该尽地主之谊么？”
    胡孝民叹息着说：“小胖，你现在变了。”
    柏仲超吓了一跳，佯装镇静地说：“我哪里变了？”
    胡孝民突然笑了笑：“你变得小气了，以前跟你在一起，哪有我结账的份？”
    他知道，刚才那句话，让柏仲超紧张了一下。
    柏仲超无奈地说：“好吧好吧，这次我请，下次你请。”
    他的身份，注定与胡孝民不能回到从前。要不是想利用胡孝民这层关系，为了党国，他可以让潜伏组制裁胡孝民。
    胡孝民正色地问：“说正经的，柏记米号最近是不是新进了人？或者，有从宁波过来的人走了？”
    柏仲超笑道：“你知道，我从不过问这些事。要知道是不是有人员进出，得问你大舅。”
    胡孝民突然说道：“有人知道我和你以前在宁波的事，还知道大舅原来是伙计，一步一步才成为掌柜的。”
    柏仲超能成为特派员，也是个聪明之人。只要自己稍微点破一下，就能知道。
    柏仲超叹息着说：“下面的伙计果然很多嘴。”
    柏仲超还真没注意柏记米号的伙计，与胡孝民约好晚上去华懋饭店吃饭之后，急匆匆赶回了八仙桥小菜场。
    柏仲超马上找到戴朗如，急切地问：“戴掌柜，米号最近有伙计进出吗？”
    戴朗如很是诧异：“有啊，有事吗？”
    柏仲超是大少爷，从来不关心米号的事情，更遑论店内的伙计了。
    柏仲超问：“是有人进来，还是有人走？”
    戴朗如说道：“我们从宁波带来的人手不够，只能从本地再招几个。”
    柏仲超说道：“哪些是新来的？把人员名册给我看看。”
    戴朗如见柏仲超一脸严肃，问：“出什么事了？”
    柏仲超迟疑了一下，说道：“今天……有人告诉我，76号竟然知道我们的情况。”
    他本想说是“孝民”告诉他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家里不让他和胡孝民来往，可他的工作就是与胡孝民接触。
    戴朗如惊诧地说：“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新来的伙计？”
    戴朗如在脑海里，迅速将新来的几名伙计过滤了一遍，很快，他就锁定了一个目标。

第七百九十五章 好办
    柏仲超觉得，必须与焦一诚正式接触才行了。通过这段时间的侧面了解，他对焦一诚潜伏组有了比较深的了解。
    况且，76号的密探，都已经到了柏记米号。他不确定，自己的身份是否被76号知道。
    下午，柏仲超给五福公司打了个电话，找到了焦一诚：“焦先生吗？我姓‘庆’，重庆的庆，有笔生意想跟你谈，明天上午有时间吗？”
    这是特派员的专用联络暗号，重庆早就告诉了焦一诚。
    焦一诚一直在等着这个电话，忙不迭地说：“明天上午没时间，后天下午行吗？”
    话筒的声音虽然有些话变化，但他还是听出来了，对面是柏仲超。
    柏仲超说道：“那行，我们再约时间。”
    他们还是明天上午见面，地点明天再电话临时通知。
    晚上，柏仲超与胡孝民一起吃了饭，他们两人在宁波时，经常一起鬼混，当时几乎天天在一起。而这次他到上海，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再也回不到原来那种无话不谈的时候了。
    柏仲超晚上见到胡孝民后，胖胖的脸上很是愤慨：“孝民，76号是不是什么人都监视？我刚到上海，就成了你们的监视目标？怪不得叫特务，果然是无孔不入。”
    胡孝民好整以暇地说：“你觉得我要查你，需要派人到柏记米号吗？再说了，如果是我派的人，会跟你讲那些话？”
    柏仲超诧异地说：“不是你派的，那是谁派的？”
    他觉得胡孝民不会骗自己，如果胡孝民要查自己，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
    胡孝民笑了笑：“不管是谁派的，你都当不知道就是。给你免费派个保镖，还不好么？难道是，柏记米号有见不得人的事？”
    柏仲超“正气凛然”地说：“我行得正坐得端，除了想做宁波的生意，也没其他可查的。”
    他还真经不起查，如果让日伪知道他的身份，恐怕就要步魏生凡和喻铁英的后尘了。这两个中统的前辈，先后落到特工总部手里，可以说两人都是因胡孝民而死。
    胡孝民正色地说：“就怕你还想做别的什么生意，小胖，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兄弟，在上海我会尽最大能力保护你。但是，你有什么事情，也要提前跟我打招呼。不要搞得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事，而我却是最后才知道的。我对你的信任，容不得欺骗。”
    他知道柏仲超不可能坦白身份，把话说在前头，以后真出了什么事，柏仲超也不能怪到他头上。
    你是中统的特派员，隐瞒身份，还骗到了76号编外人员的身份。这要是出了事，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柏仲超笑道：“我能干什么事情？要不明天叫个局？”
    胡孝民摆了摆手，说道：“我们谈事情，还是不叫为好。”
    第二天上午，柏仲超到五马路后，再次给焦一诚打电话，约他出来见面，就在五福公司后面汇丰银行旁边的咖啡馆。
    焦一诚如约而至，看到柏仲超时，他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你……你是……”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特工当得好，表情要到位。
    焦一诚这个表情，是昨天晚上对着镜子练出来的，绝对逼真毕肖。
    提前知道了柏仲超的身份，让焦一诚能取得主动。柏仲超哪怕再狡猾，这次也得喝他的洗脚水。
    柏仲超一本正经地说：“我姓‘庆’，重庆的庆。”
    焦一诚对上了暗号：“鄙姓海，上海的海。”
    柏仲超指着对面的座位：“坐吧。”
    他只年纪跟胡孝民差不多大，比焦一诚年轻，但现在是特派员，见官大一级。况且，这次他又是来暗中考察焦一诚潜伏组的工作。
    焦一诚身体前倾，半边屁股搭在椅子上，拘谨地坐着：“是。”
    柏仲超对焦一诚的态度很满意，这说明焦一诚对特派员还是很尊重的。
    焦一诚向柏仲超详细汇报了潜伏组的工作，对柏仲超关心的魏生凡和喻铁英的死因，他作了详细说明。
    令焦一诚没想到的是，柏仲超还到广慈医院调查过喻铁英的死因。
    还好，因为胡孝民的配合，76号没让广慈医院解剖喻铁英的尸体，他被毒死之事，也就无人知晓。
    柏仲超听着焦一诚的报告，蹙着眉头问：“潜伏组就你们三个人，是不是力量不够？”
    焦一诚连忙说道：“我准备发展吴承宗加入。”
    柏仲超缓缓地说：“可以。下午我再见见彭准，另外找个机会见一下顾慧英。”
    焦一诚说道：“我来安排。”
    下午，柏仲超与彭准见面时，焦一诚去了中央旅社，与胡孝民在楼上的房间见了面。见到胡孝民后，焦一诚将与柏仲超见面的详细情况，原原本本告诉了胡孝民。
    胡孝民问：“施健吾在柏记米号安排了一个人，已经注意到了柏仲超。他现在是什么想法？”
    焦一诚说道：“只说要见见彭准和顾小姐。”
    胡孝民喃喃地说：“看来他是不打算走了。”
    焦一诚只住了：“那怎么办？”
    他是潜伏组长，直接与重庆联络，当然不希望再有一个特派员在旁边指手画脚。
    柏仲超要留在上海，对他来说只有两种情况是可以接受的：要么与潜伏组不发生任何关系，要么与他成为一伙。
    可不管哪种情况，焦一诚都感觉不舒服。最好还是回到从前，一切由自己作主。
    焦一诚并没意识到，潜伏组的工作，会先向胡孝民报告，并且听取他的意见。只要是胡孝民决定的事，他都会执行。
    胡孝民缓缓地说：“先作好他不走的打算吧，他不缺钱，无需用金钱去腐蚀他。像柏仲超这样的年纪，有机会去大后方，却要来上海，一定是想干一番事业。”
    对家境优越的柏仲超来说，金钱确实没有吸引力。柏家在宁波是大户，从小到大，柏仲超就没因为缺钱而烦恼过。
    焦一诚叹息着说：“我就担心他想干一番事业，拿着特派员的名头，干预潜伏组的工作。”
    胡孝民微笑着说：“那也好办。”

第七百九十六章 重要情报
    胡孝民给柏仲超出了主意，让他把76号派到柏记米号的内线留着。既是让他不要打草惊蛇，也是留个后手。
    如果柏仲超想夺权，喻铁英就是他的前车之鉴。当然，胡孝民不会要他的性命，可柏仲超不合作，他就得暴露。为了便于工作，胡孝民不会让柏仲超留在上海。
    焦一诚沉吟道：“胡处长，我看也不用他选择了，柏仲超必须走，否则会影响到我们的合作。”
    只要柏仲超在上海，他就不能放开手脚。
    胡孝民问：“你跟他说了我们的关系吗？”
    焦一诚说道：“那倒没有，我们只在经济上有合作，算心知肚明吧。”
    他怎么会向柏仲超说起呢，还不知道柏仲超的态度呢，如果柏仲超如实向重庆报告，岂不完蛋了？他事事与胡孝民通气，在重庆看来就是通敌。
    胡孝民缓缓地说：“强迫柏仲超走，不如让你主动提出走。”
    焦一诚眼睛一亮：“怎么才能让他主动提出来呢？”
    胡孝民的行动能力一般，可他制定的计划周密，一环扣一环，他是很佩服的。上次用沈爱平桃僵李代，要不是胡孝民说起，他都不敢相信自己遇到的是个假组长。
    胡孝民说道：“当然是身份暴露了，实在不行就密捕，你再去营救。他应该跟你说了吧，柏记米号有特工总部的一个线人。”
    这叫一手软一手硬，身份暴露的柏仲超，哪怕再厉害，也会被挤走。况且，柏仲超还不算很厉害，他的身份被胡孝民猜到，估计施健吾也知道几分。
    焦一诚点了点头：“是的，叫罗吉，人很机灵，肯吃苦又大方，跟其他伙计关系都很好，听了很多柏记米号的旧闻。”
    胡孝民沉吟道：“你的身份，特工总部的人都知道。柏仲超与你接触，自然有人会怀疑。就算顾及我的身份，暗中调查也是避免不了的。”
    焦一诚说道：“接下来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他有自知之明，这样的行动，听胡孝民的准没错。
    胡孝民问：“柏仲超与慧英什么时候见面？”
    焦一诚说道：“晚上吧，白天顾小姐也不好出来。”
    胡孝民缓缓地说：“先让慧英给他提个醒。”
    施健吾得知柏仲超与五福公司的焦一诚接触后，突然变得异常兴奋。柏仲超名义上要搞地下航线，可他一个纨绔子弟，从来没做过生意。恐怕做生意是假，接触焦一诚才是真吧？
    施健吾与罗吉再次接头时，让他多打听柏仲超的消息。特别是柏仲超两年前离开家搞的游学，一定要弄清楚。
    狡猾的施健吾敏锐察觉到，柏仲超两年前离开家的几个月，很有可能是参加了特务组织。比如说，中统办的训练班。
    如果柏仲超真是中统的人，说不定能给朱子明出口气。
    下午，胡孝民特意又回了趟情报处。他先把施健吾叫过来，听取情报一科近期的工作情况。有些事情，施健吾主动说出来比较好。
    施健吾很忐忑，他不知道胡孝民为何突然要听自己的工作汇报，每天早上的例会，不是已经汇报过了么？
    难道说，胡孝民知道了罗吉或许阿苏的事情？没道理啊。
    胡孝民突然说道：“自从朱子明监视柏记米号后，我就没去过那边了，柏记米号没出什么事吧？”
    施健吾不汇报，他只好提醒他。这也是警告，自己已经知道了柏记米号的事。
    施健吾连忙说道：“报告处座，我以前有个线人，最近失业，得知柏记米号招人，就去应聘的。没想到，还被招了进去。他偶尔与我还有联系，就跟我说了些柏记米号的事情。”
    胡孝民提起“柏记米号”，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如果没猜错的话，胡孝民已经听到了什么。甚至，已经知道了罗吉的事情。
    胡孝民掏出烟，点了一根后，随口问：“都说了些柏记米号的什么事情？”
    施健吾奉承道：“其实也没什么事，都是些柏记米号的旧闻。处座与柏仲超是同学，戴朗如又是你大舅，处座火眼金睛，有什么事情，一定是瞒不过你的。”
    胡孝民淡淡地说：“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搞些小动作呢？朱子明的事情，难道还不够吸取教训吗？”
    施健吾忙不迭地说：“我不会再跟他见面了，还会劝他离开柏记米号。”
    胡孝民淡淡地说：“见不见面，是你的自由，我不干涉。离不离开柏记米号，也是人家的私事。但我觉得，道听途说的事情，未必都是真的。我们是情报人员，要有专业的判断力，不能被人轻易干扰。”
    施健吾连声说“是”，可一转身，就将胡孝民的话丢到九霄云外。胡孝民有什么专业判断力？既然是他的自由，以后尽量少跟罗吉见面就是。至于离开柏记米号，那是不可能离开的。
    快下班时，顾慧英过来了一趟。
    顾慧英是来请假的，她接到焦一诚的通知，晚上与特派员见面，只好向胡孝民撒谎：“晚上我约了个朋友逛街。”
    顾慧英并不知道，焦一诚潜伏组早就全面沦陷。对潜伏组的情况，胡孝民比她还要清楚。
    胡孝民微笑着说：“你也确实应该多出去逛逛街，要不白长这么漂亮了。”
    顾慧英说道：“我可能会晚点回来。”
    胡孝民冷笑道：“没事，我等会还要开个会，施健吾在柏仲超身边安插了个内线，真是不把我当回事。”
    顾慧英惊讶地说：“施健吾这是要干什么？”
    她只知道要与特派员见面，还不知道特派员就是柏仲超。
    胡孝民叹息着说：“怀疑柏仲超是重庆的人呗，施健吾觉得，所有无故接近我的人，都有其他目的。”
    顾慧英说道：“这也太草木皆兵了吧？”
    胡孝民冷笑道：“他要查，就让他查个明白，我对柏仲超是了解的，就是个富家子弟，能接受任何形式的调查。要是没查出问题，我让施健吾好看！”
    柏仲超是胡孝民的同学，胡孝民义愤填膺也是应该。然而，等她见到特派员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间发现了一个重要情报。

第七百九十七章 不支持
    顾慧英晚上回来的时候，胡孝民还在书房看件。胡孝民白天基本上不待在情报处，别人还以为他没把工作放在心上。
    事实上，胡孝民会把工作带回家。76号的各种件和资料，他会分批带回来批阅。至于当天的件，更是会带回来，不看完不睡觉的。
    顾慧英走到书房，胡孝民果然还在看件：“这么晚了还没睡，要吃点东西吗？”
    如果是别人看到，肯定会认为胡孝民在装模作样。顾慧英很清楚，胡孝民确实是在用功。在家里把件和资料看透，才能在工作中遇事不慌。
    胡孝民合上件，摆了摆手：“晚上吃多了不消化。”
    一个人有三大幸事，洞房花烛、升官发财、吃饱喝足。
    前两者不能时时满足，唯有后者，只要手里有点余钱，就能轻易满足。这也是为何很多小康之家，身材会越来越胖的原因，柏仲超从小家境优越，就是因为每顿都能吃好，几乎每天都能吃撑。
    顾慧英随口说：“晚上你不是开了会么？肚子不饿？”
    胡孝民伸了个懒腰：“也没专门开会了，找施健吾谈一下就行。你要是饿了，我就陪你吃点。”
    晚上开没开会，顾慧英明天打听一下就知道。他可以骗顾慧英，但十句话里只能说一二句假话，否则就会被戳穿。毕竟，顾慧英也是很聪明的。
    任何一个成功者，都不会轻视对手，只有狂妄自大的人，才会这么做。
    顾慧英问：“我也不怎么饿。施健吾没查出什么问题吧？”
    胡孝民淡淡地说：“柏仲超这几天经常去五福公司，又接触了焦一诚，施健吾怀疑，他是不是重庆的人。小胖是从宁波来的，跟重庆有什么关系吗？施健吾不死心，就让他继续查。要是查出问题也就罢了，如果没查出问题，我会让他好看。”
    顾慧英没再说了，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次胡孝民怕是要失算了，晚上与她见面的特派员正是柏仲超。
    当时她很是惊诧，柏仲超隐藏得太好了。胡孝民这么精明的人，竟然都没有察觉。至于她自己，只跟柏仲超见过两次，都没怎么交流，没看出柏仲超的身份，倒也能理解。
    还好，下午胡孝民跟她提了一句，晚上与柏仲超见面时，就告诉他了。柏仲超也决定，以后不回八仙桥小菜场，在其他地方租个地方住。
    不管施健吾在柏记米号安插了什么内线，柏仲超都不回柏记米号，他还怎么打听自己的消息？而且，柏仲超让戴朗如安排罗吉去当搬运工，把最苦最累的活交给他，让他每天累得都不想说话，看他还有心思跟人打探消息吗？
    柏仲超与顾慧英的谈话，她不会告诉胡孝民。但顾慧英会向焦一诚报告，毕竟焦一诚是潜伏组长。
    焦一诚知道后，胡孝民也就知道了。只要是关于柏仲超的事情，焦一诚比胡孝民还着急。
    焦一诚问：“胡处长，柏仲超搬出柏记米号，是不是要在上海长期待下去？”
    胡孝民叹息着说：“他以为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还抱着侥幸心理。”
    身为中统的特派员，应该很谨慎才对。特工总部都派了内线打入柏记米号，柏仲超竟然还想留在上海，这让他很担忧。
    焦一诚不满地说：“那就让他彻底暴露，昨天下午，他与彭准见面时，让彭准以后每天都要向他单独汇报工作。晚上与顾小姐见面时，也提出了相似的要求。这哪是什么特派员，就是来夺权的嘛。”
    要不是顾忌胡孝民与柏仲超的关系，他还会说出更难听的话。身为特派员，怎么能挖自己的墙角呢？
    胡孝民缓缓地说：“你的权力，不是想夺就能夺走的。我的意见是先再看看，柏仲超与重庆能否直接联络？他在上海，是不是还有其他联络人？这些都要搞清楚。”
    焦一诚拿到出一张纸条递给胡孝民：“这是重庆发来的电报。”
    胡孝民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拟由柏仲超建立新的潜伏组，为重建上海区作准备。
    胡孝民叹息着说：“中统就没必要再建上海区了。”
    焦一诚说道：“这是上峰的意思，我们也没办法。柏仲超这个特派员，可能还想当新的上海区长呢。”
    他在中统的资历不算高，但比柏仲超要高。至于能力，他借胡孝民之手，解除了中统好几次危机，还除掉张小通。加上顾慧英的关系，他的潜伏组能从特工总部源源不断拿到到情报。
    柏仲超能干什么呢？刚到上海就被朱子明盯上，柏记米号被施健吾派了内线，要不是胡孝民提醒，恐怕柏仲超还蒙在鼓里。
    这样的人，当个特派员混一下资历也就算了，想夺权就是自寻死路。
    焦一诚并不反对重建上海区，而且他觉得，自己是新上海区长的不二人选。以他与胡孝民的关系，胡孝民也会全力支持。
    胡孝民摇了摇头，表明了自己的观点：“柏仲超不适合当上海区长。”
    柏仲超到上海后表现得中规中矩，应该是提前有人帮他设计了计划。他不够谨慎，也没有应对突发事件的方案。
    搬出柏记米号，应该打乱了柏仲超的计划。如果他担任上海区长，不用多久，中统上海区又会覆灭。
    “胡处长英明。”
    听到胡孝民的表态，焦一诚很是高兴。这说明，胡孝民依然站在他这边。
    柏仲超可没觉得自己有问题，他搬出柏记米号，觉得这是一步好棋。以后，他可以更方便做地下工作了。
    身为中统局的特派员，他与重庆可以直接联络。这次来上海，带了一部小型电台，通过分台中转，可以向重庆发报。
    中统重建上海区，是他提出的建议。柏仲超觉得，焦一诚的潜伏组，虽然表现出色，但身份几乎是半公开。如果他能再建立一个潜伏组，与焦一诚的潜伏组遥相呼应，以后的工作就灵活多了。

第七百九十八章 敲山震虎
    一直到现在，柏仲超都没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如果让他对自己的上海之行有一个评价的话，那就是完美。
    他来上海前，就已经计划了每一步的行动。先与胡孝民取得联系，借机接近76号，最好能取得一个76号的身份。再与五福公司的人员接触，侧面调查焦一诚潜伏组以及魏生凡、喻铁英遇害的经过。
    到今天为止，一开始进行得非常顺利。所有的事情，都按照预想在进行。
    唯一的意外，是情报处派了个内线打入柏记米号。他单独搬出来后，柏记米号的内线就没有了作用。
    接下来，就是建立新的情报组，然后再重建上海区。柏仲超觉得，自己是理所当然的新任上海区长。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重庆突然给他发报：据焦一诚潜伏组报告，76号对他身份已经起疑，他在上海处境危险，应即刻离沪返渝。
    柏仲超看到上峰的电报发愣，自己刚打开局面，怎么能离开上海呢？
    他向局里请示，应该继续留在上海，负责重建上海区。他解释原因，自己已经是76号编外人员，又与胡孝民是同学，很要好的兄弟。就算76号有人怀疑，他已经有了两重保护，自己编外人员的身份，以及和胡孝民的感情。
    就算编外人员的身份不管用，胡孝民也不会不管他。退一步说，就算76号真的查明他中统的身份，以胡孝民对他的感情，也不会不管他。
    电报发回局里，重庆并没有马上回电报。这种沉默，既有可能是重庆需要时间来考虑他的计划，也是想给他一点时间。
    然而，事情反馈到焦一诚那里，他就坐不住了。
    柏仲超在上海多待一天，他心里就多难受一天。只有柏仲超离开眇，他才会真正开心起来。
    焦一诚把重庆的电报直接交给胡孝民：“局里让他立刻离沪，他却要留下来重建上海区。这件事你要是不管，那我就要出手了。”
    胡孝民脸色一板，冷冷地说：“老焦，你要时刻记住，不能跟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否则，后果自负。”
    焦一诚脸色一僵，讪笑着说：“我这不是怕你不管么？”
    胡孝民虽然不是他的上司，但比他的上司还厉害。一旦胡孝民翻脸，他这个潜伏组长，随时都会完蛋。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说过，柏仲超不适合担任上海区长。但是，我也不希望他有危险。”
    柏仲超能力确实差了点，还有点好高骛远，但他愿意与日伪作战，凭着这一点就要保他周全。
    焦一诚说道：“只要他留在上海，总会有危险的。”
    胡孝民缓缓地说：“先查到他的住址吧。”
    如何处理柏仲超，他还在斟酌。
    焦一诚马上说道：“已经查到了，他住在跑马场南边的大沽路17号。”
    柏仲超虽不是他的对手，可目前他最关心的就是柏仲超。这个特派员，一下子找吴承宗，一下子找彭准，柏仲超的行踪，别人未必知道，他早就留了意。
    焦一诚走后，胡孝民回了趟情报处，把一科的施健吾叫到了办公室，问他：“知道柏仲超现在哪里吗？”
    施健吾摇了摇头：“只知道搬了出来，据说在法租界。”
    胡孝民冷冷地说：“对柏仲超的调查，马上停止。如果让我知道，你还在背后搞小动作，别怪我言之不预。”
    施健吾坚持着说：“处座，柏仲超有重庆分子的嫌疑。”
    胡孝民冷声说道：“嫌疑有个屁用，得拿到证据。他是情报处的编外人员，更是我的同学和兄弟。”
    施健吾问：“处座的意思，愿意为他担保？”
    朱子明被胡孝民整得这么惨，手脚全断，眼瞎舌头割，朱子明最后是活活饿死的。
    朱子明不仅是他的手下，更是他的同伴。他早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替朱子明报仇！如果胡孝民愿意替柏仲超担保，而自己又查出柏仲超是重庆的人，那就有好戏看了。
    胡孝民冷笑着说：“你哪只耳朵听到我替他担保了？我是告诫你要慎重，你大小也是个科长，做事不要毛燥，没有证据就抓人，很容易被动。如果得罪了人，到时可别怪我保不了你。”
    柏家在宁波很有影响力，而宁波在上海又有一个庞大的群众。不说浙江人，光是宁波人在上海的外地人当中，估计就能占到三分之一。
    柏仲超的父亲，在宁波人当中威望很高，如果后面无故被抓，很快会有大佬出面替他保释的。
    施健吾说道：“我们抓人，如果全讲证据，就没法工作了。”
    胡孝民冷冷地说：“其他人可以，但柏仲超一定要有证据才能动手。他父亲的影响很大，甚至跟日本人也有关系，凭石桥信是顶不住压力的。”
    见胡孝民把石桥信都抬出来了，施健吾这才黯然无语。他知道，要动柏仲超几乎没可能了。
    施健吾走后，胡孝民把情报四科的蒋晓光叫到了办公室，给了他一个任务：去大沽路17号监视柏仲超。
    胡孝民叮嘱道：“要跟住他，不管他去哪里，都要跟着，绝对不能让他离开你们的视线。如果可以，在对面和隔壁租下房子，二十四小时监视。”
    这是敲山震虎，如果柏仲超还不离开上海，就只能用强了。
    胡孝民原本以为，柏仲超发现被76号跟踪后，应该会离开上海。哪想到，柏仲超竟然到了九风茶楼，当面向胡孝民问罪。
    柏仲超愤愤不平地说：“孝民，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是觉得我是抗日分子，可以抓我到76号嘛。”
    胡孝民叹息着说：“早有人想抓你了，是我拦着才没动手。我跟你说过，如果进了76号，不脱层皮是走不成的。柏伯父几十年艰难创下的柏记米号，恐怕就要毁在你手里。”
    柏仲超不满地说：“这么说，你也认定我是重庆的人？”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你在上海的事情，如果处理好了，还是离开的好。”
    柏仲超气愤地说：“我的事情还没办呢。”

第七百九十九章 机会来了
    柏仲超表面上很气愤，可心里却很吃惊，胡孝民的话，让他嗅到了一种特别的味道：胡孝民对他来上海的用意是清楚的。
    柏仲超确实不想离开上海，局面刚刚打开，正准备大干一场。可现在告诉他，一切都白干了，他岂会愿意？
    离开九风茶楼前，胡孝民告诉他，编外人员的身份要收回，他当即把证件交还给了胡孝民。没有这张纸，他一样要干事。
    柏仲超回到大沽路17号后，晚上给重庆发了电报，这次他没再坚持要留在上海，而是想创建情报组后再离开。这也算他留在上海的痕迹，以后离开上海也有个念想。
    要创建情报组，除了经费和设备外，最需要的就是人员。柏仲超决定从潜伏组“借”，彭准和顾慧英，都是潜伏组的老人，要借他们，焦一诚不会答应，就算同意了，他也未必敢用。
    柏仲超看中了吴承宗，这个还没正式加入中统的五福公司经理。他是情报组的第一任组长，吴承宗副组长，发展几名组员后，他离开上海，由吴承宗接任组长，也算为重建上海区打下坚实的基础。
    柏仲超与重庆发完报后，半夜带着行李从大沽路后门溜了出去，连夜搬到了法租界白尔路上的一家小旅馆。
    他相信，住到这里后，任谁都不知道。
    第二天，柏仲超联系了吴承宗，约他出来见面，跟他说起了建立情报组的事。
    柏仲超诚恳地说道：“你既愿意加入中统，可以来我这里，我要建立一个情报组，我为组长，你为副组长。以后我离开上海，你就是第二任组长。”
    胡孝民把他的证件收回去，已经表明了态度。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万分危急，但如果就这么走了，他于心不甘。
    吴承宗“担忧”地说：“焦先生那边会放人吗？”
    看着柏仲超一脸认真，他暗暗替柏仲超叹息一声。所有人都在算计柏仲超，唯独柏仲超自己不知道。
    柏仲超说道：“只要你愿意过来，不用考虑他。”
    吴承宗郑重其事地说：“我愿意。”
    焦一诚让他接近柏仲超，这次是最好的机会。自己成了柏仲超的副组长，以后柏仲超的事情，他就能第一时间告诉焦一诚了。
    吴承宗并没有因为柏仲超对他器重，就有背叛焦一诚的意思。以焦一诚和胡孝民的关系，焦一诚必然是中统在上海最有能量的那个人。
    别看柏仲超是特派员，但焦一诚想要弄死他，就跟掐死只蚂蚁似的。柏仲超现在能活得好好的，主要是因为他是胡孝民的同学。如果没有这层关系，柏仲超已经走上喻铁英的老路了。
    柏仲超很高兴：“好，很好。”
    他不知道的是，吴承宗转身就会向焦一诚报告。同时，他们分开之后，化装之后的彭准，会跟踪柏仲超。
    柏仲超这次很警惕，并没有被跟住。但彭准知道，他一定搬到了法租界，并且在霞飞路的南边。因为他就是在霞飞路跟丢的，并且知道柏仲超是朝南而去。
    焦一诚再次找到胡孝民，向他说起了柏仲超的最新想法。
    焦一诚担忧地说：“他这是要当区长的节奏啊。”
    胡孝民分析着说：“他这么快说起让吴承宗当第二任组长，说明他根本没想当太久的组长。至于重建上海区，我想他没这个能力。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建好这个情报组后，他就离开上海。到时候你反而有可能当区长，毕竟吴承宗也是你的人嘛。”
    焦一诚说道：“柏仲超搬家了，谁也不知道他现在住哪里。”
    他没把柏仲超可能住在法租界霞飞路南边的事告诉胡孝民，柏仲超与胡孝民是同学，又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他们的感情很深。
    如果柏仲超一直赖在上海，他会以自己的方式让柏仲超离开。
    胡孝民说道：“不管他搬去哪里，你现在要做的，是让吴承宗配合他，迅速组建一个情报组。这个情报组建成后，他才会离开上海。”
    柏仲超如果抛开特派员的身份，他的能力和经验，比焦一诚要差一截。要建成这个情报组，除非重庆给他派人过来，否则很难建立起来。
    可有焦一诚的配合，就会容易很多。
    仅仅几天时间，吴承宗就拉来了几个人，其中有五福公司的一伙计，也有他的亲戚，还有一个朋友。
    这样的进度令柏仲超很满意，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离开了。
    然而，柏仲超并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而且，他在白尔路的住处，已经被彭准查到。
    柏仲超每次与吴承宗见面，都是临时指定地方。他以为应该很隐秘，哪想到吴承宗接到他的指令后，会第一时间告诉彭准。
    也就是说，吴承宗每次与他接头时，化装的彭准都会守在外面。第一次跟到了霞飞路，第二次跟到了吕班路，第三次跟到了白尔路。
    第四次时，彭准直接在白尔路守着，终于发现了柏仲超住的小旅馆里。
    柏仲超每次与吴承宗接头都会更换地方，他的住所却没能每天更换。他有行李，里面还装着小型电台，每次换地方都很麻烦。
    为了少些麻烦，结果把行踪给暴露了。
    吴承宗与柏仲超接完头回到五福公司时，焦一诚与他交谈，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焦一诚问：“柏仲超说起什么时候离开上海了吗？”
    他已经知道柏仲超手里有电台，柏仲超能直接与重庆保持联络，这让他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吴承宗说道：“应该快了，情报组如果能得到局里一次嘉奖，就是他离开的时候。”
    焦一诚嗤之以鼻地说：“你那个情报组就是群乌合之众，怎么立功嘛。他有什么计划吗？”
    吴承宗说道：“他想制裁一个汉奸。”
    焦一诚一脸讥讽地说：“你们又不是行动人员，怎么制裁？”
    吴承宗说道：“他要亲自行动。”
    “亲自行动？”
    焦一诚眼睛一亮，感觉机会来了。

第八百章 恭喜
    柏仲超表面上很气愤，可心里却很吃惊，胡孝民的话，让他嗅到了一种特别的味道：胡孝民对他来上海的用意是清楚的。
    柏仲超确实不想离开上海，局面刚刚打开，正准备大干一场。可现在告诉他，一切都白干了，他岂会愿意？
    离开九风茶楼前，胡孝民告诉他，编外人员的身份要收回，他当即把证件交还给了胡孝民。没有这张纸，他一样要干事。
    柏仲超回到大沽路17号后，晚上给重庆发了电报，这次他没再坚持要留在上海，而是想创建情报组后再离开。这也算他留在上海的痕迹，以后离开上海也有个念想。
    要创建情报组，除了经费和设备外，最需要的就是人员。柏仲超决定从潜伏组“借”，彭准和顾慧英，都是潜伏组的老人，要借他们，焦一诚不会答应，就算同意了，他也未必敢用。
    柏仲超看中了吴承宗，这个还没正式加入中统的五福公司经理。他是情报组的第一任组长，吴承宗副组长，发展几名组员后，他离开上海，由吴承宗接任组长，也算为重建上海区打下坚实的基础。
    柏仲超与重庆发完报后，半夜带着行李从大沽路后门溜了出去，连夜搬到了法租界白尔路上的一家小旅馆。
    他相信，住到这里后，任谁都不知道。
    第二天，柏仲超联系了吴承宗，约他出来见面，跟他说起了建立情报组的事。
    柏仲超诚恳地说道：“你既愿意加入中统，可以来我这里，我要建立一个情报组，我为组长，你为副组长。以后我离开上海，你就是第二任组长。”
    胡孝民把他的证件收回去，已经表明了态度。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万分危急，但如果就这么走了，他于心不甘。
    吴承宗“担忧”地说：“焦先生那边会放人吗？”
    看着柏仲超一脸认真，他暗暗替柏仲超叹息一声。所有人都在算计柏仲超，唯独柏仲超自己不知道。
    柏仲超说道：“只要你愿意过来，不用考虑他。”
    吴承宗郑重其事地说：“我愿意。”
    焦一诚让他接近柏仲超，这次是最好的机会。自己成了柏仲超的副组长，以后柏仲超的事情，他就能第一时间告诉焦一诚了。
    吴承宗并没有因为柏仲超对他器重，就有背叛焦一诚的意思。以焦一诚和胡孝民的关系，焦一诚必然是中统在上海最有能量的那个人。
    别看柏仲超是特派员，但焦一诚想要弄死他，就跟掐死只蚂蚁似的。柏仲超现在能活得好好的，主要是因为他是胡孝民的同学。如果没有这层关系，柏仲超已经走上喻铁英的老路了。
    柏仲超很高兴：“好，很好。”
    他不知道的是，吴承宗转身就会向焦一诚报告。同时，他们分开之后，化装之后的彭准，会跟踪柏仲超。
    柏仲超这次很警惕，并没有被跟住。但彭准知道，他一定搬到了法租界，并且在霞飞路的南边。因为他就是在霞飞路跟丢的，并且知道柏仲超是朝南而去。
    焦一诚再次找到胡孝民，向他说起了柏仲超的最新想法。
    焦一诚担忧地说：“他这是要当区长的节奏啊。”
    胡孝民分析着说：“他这么快说起让吴承宗当第二任组长，说明他根本没想当太久的组长。至于重建上海区，我想他没这个能力。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建好这个情报组后，他就离开上海。到时候你反而有可能当区长，毕竟吴承宗也是你的人嘛。”
    焦一诚说道：“柏仲超搬家了，谁也不知道他现在住哪里。”
    他没把柏仲超可能住在法租界霞飞路南边的事告诉胡孝民，柏仲超与胡孝民是同学，又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他们的感情很深。
    如果柏仲超一直赖在上海，他会以自己的方式让柏仲超离开。
    胡孝民说道：“不管他搬去哪里，你现在要做的，是让吴承宗配合他，迅速组建一个情报组。这个情报组建成后，他才会离开上海。”
    柏仲超如果抛开特派员的身份，他的能力和经验，比焦一诚要差一截。要建成这个情报组，除非重庆给他派人过来，否则很难建立起来。
    可有焦一诚的配合，就会容易很多。
    仅仅几天时间，吴承宗就拉来了几个人，其中有五福公司的一伙计，也有他的亲戚，还有一个朋友。
    这样的进度令柏仲超很满意，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离开了。
    然而，柏仲超并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而且，他在白尔路的住处，已经被彭准查到。
    柏仲超每次与吴承宗见面，都是临时指定地方。他以为应该很隐秘，哪想到吴承宗接到他的指令后，会第一时间告诉彭准。
    也就是说，吴承宗每次与他接头时，化装的彭准都会守在外面。第一次跟到了霞飞路，第二次跟到了吕班路，第三次跟到了白尔路。
    第四次时，彭准直接在白尔路守着，终于发现了柏仲超住的小旅馆里。
    柏仲超每次与吴承宗接头都会更换地方，他的住所却没能每天更换。他有行李，里面还装着小型电台，每次换地方都很麻烦。
    为了少些麻烦，结果把行踪给暴露了。
    吴承宗与柏仲超接完头回到五福公司时，焦一诚与他交谈，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焦一诚问：“柏仲超说起什么时候离开上海了吗？”
    他已经知道柏仲超手里有电台，柏仲超能直接与重庆保持联络，这让他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吴承宗说道：“应该快了，情报组如果能得到局里一次嘉奖，就是他离开的时候。”
    焦一诚嗤之以鼻地说：“你那个情报组就是群乌合之众，怎么立功嘛。他有什么计划吗？”
    吴承宗说道：“他想制裁一个汉奸。”
    焦一诚一脸讥讽地说：“你们又不是行动人员，怎么制裁？”
    吴承宗说道：“他要亲自行动。”
    “亲自行动？”
    焦一诚眼睛一亮，感觉机会来了。

第八百零一章 加入
    胡孝民没去验证戴朗如的身份，他只是让冯五，迅速向上级报告这个消息。同时，让陶准然和苗刃之，严密关注施健吾的动作。
    苗刃之是他安排在施健吾身边的人，如果他一听到消息，就去找施健吾的麻烦。苗刃之的身份，岂不自动暴露了。
    现在的胡孝民，就当不知道施健吾在调查戴朗如。
    但他心里，已经将施健吾列入了黑名单。不管戴朗如是不是，敢调查自己的大舅，施健吾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自从施健吾到情报处后，就一直明里暗里跟胡孝民作对。胡孝民不想让人觉得他在情报处一手遮天，加之施健吾背后的石桥信，他对施健吾只是防备而没有动手。
    就算朱子明受他的指使，监视自己和柏记米号，胡孝民都没把施健吾拖下水。这次他调查戴朗如，却没有提前向自己报告，可见他是不想融入情报处了。
    施健吾确实没打算告诉胡孝民关于戴朗如的事情，如果戴朗如真是，他还想借机打击胡孝民呢。
    朱子明惨死在胡孝民手里，施健吾一直没咽下这口气。只要有机会，他绝对不会错过。
    施健吾晚上与石桥信一起喝酒时，得意地说：“石桥，如果罗吉的情报准确，这就是个为朱子明报仇的绝佳机会。”
    石桥信握着施健吾的手背，温柔地说：“胡孝民整死了朱子明，你可以整死戴朗如。不管罗吉的情报是否准确，都可以的。”
    胡孝民是情报处长，要整死胡孝民可能不行。但要弄死胡孝民的大舅，还是没有问题的。不要说有罗吉的情报，哪怕没有，也可以给他捏造一个罪名嘛。
    施健吾反手握着石桥信的手，眼中却露出杀气：“怎么弄？密捕？先弄死再说？”
    他是胡孝民的手下，如果密捕戴朗如，被胡孝民知道后，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石桥信摇了摇头：“胡孝民在特工总部根深蒂固，不管是你还是别人，甚至宪兵分队去抓都不合适，只有让虹口宪兵队出面，就算胡孝民想救人，也未必能救得出来。”
    施健吾提醒道：“胡孝民与林少佐、渡边义雄的关系，也是不错的。”
    胡孝民不仅擅长拍中国人的马屁，更喜欢拍日本人的马屁。只要能接触上的日本人，胡孝民都会费尽心机笼络。
    石桥信轻笑着说：“你让人暗中向宪兵队告密，我再去运作一下，让宪兵队速战速决，等胡孝民知道后已经晚了。”
    胡孝民下午在九风茶楼，接到了上级的回信，打开一看，他眉宇之间露出了笑容。
    施健吾猜得没错，戴朗如还真是地下党，戴朗如在宁波时，就加入了党组织。这次柏家派他来上海，戴朗如的组织关系也转到了上海。
    接到胡孝民的情报后，组织上决定，让胡孝民掩护戴朗如。并且，组织上已经决定，让戴朗如加入码头情报组，柏记米号成家码头情报组的交通站。
    也就是说，胡孝民的舅舅戴朗如，将成为胡孝民的下级，服从这个外甥的指挥。
    胡孝民离开九风茶楼时，把一张纸递夹里钱里递给冯五：“你等会去趟柏记米号，找到掌柜戴朗如，跟他说要买十斤小米，二十斤大米和五斤高粱，付钱时，把这条纸条夹在钱里，亲手交到他手里。”
    旁边没人，就算有人看到，也以为是胡孝民在给冯五发津贴。
    这是胡孝民以“码头”的名义，给戴朗如的第一个命令，让他晚上九点，到广慈医院前边的光州饭店203房间见面。
    胡孝民知道施健吾放了个内线在柏记米号，但并不知道这个内线的情况。柏仲超没告诉他，戴朗如不可能告诉他。
    得知胡孝民是76号的情报处长，戴朗如对他失望之极。戴朗如正告过胡孝民，如果要让他认这个外甥，必须离开76号。
    到上海后，戴朗如除了办好柏记米号，就是与上海地下党组织联络。他的组织关系，还没转入上海党组织呢。
    前段时间，戴朗如终于与党组织联系上，这让他欣喜若狂。唯一令人遗憾的是，组织上并没有给他具体任务，只让他隐蔽身份，利用柏记米号掌柜的社会身份，随时准备完成组织交待的任务。
    昨天，组织上给了他最新命令，以后，他将成为码头情报组的成员。这是一个多次完成任务，经常把敌人耍得团团转的功勋情报组。组长代号：码头，经验丰富、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办事牢靠，计划周详。
    接到命令后，他一直在期待，与这位叫码头的情报组长接头，接受新的任务。
    作为一名老地下党员，没有任务时很迷茫。他希望随时都在为党工作，时刻准备为党牺牲一切。
    戴朗如这两天，一直待在柜台上。他知道，组织随时都有可能派人来接头。如果他待在后面，一旦交通员找不到自己，就失去一次与码头情报组联络的机会了。
    “我要十斤小米，二十斤大米和五斤高粱。”
    戴朗如一边打着算盘写着账目，一边听着柜台上顾客买米的声音。蓦然，他听到了一句渴望已久的话。
    戴朗如放下手里的算盘，走了过去，微笑着说：“这位客人，我是柏记米号的掌柜戴朗如，为何要买三种米呢？”
    冯五朝戴朗如憨厚地笑了笑：“小米熬粥，大米做饭，高粱做窝窝头吃。”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无声的交流着，一刹那就明白了很多事。结账时，冯五直接把钱交给了戴朗如。
    晚上，戴朗如怀着激动的心，去了光州饭店。他先在周围观察了一会，没发现异常后，才走进光州饭店。在二楼的三号房间，他在门框上又看到一个小小的“三角形”标记，知道“码头”同志已经到了。
    “咚咚、咚咚咚。”
    两轻三重的暗号，敲完之后，戴朗如退后一步，等着里面的人开门。
    很快，房门打开：“戴先生吧，请进。”
    戴朗如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胡须男子，穿着西装，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他没多想，抬脚走了进去。

第八百零二章 见面
    胡孝民等戴朗如进来后，迅速看了一眼后面，这才关上门。他对光州饭店很熟悉，以前与钱鹤庭接头时，就在隔壁的房间。
    戴朗如借着房间的灯光，仔细打量着码头同志，同时嘴里说着接头暗号：“明天一起去新世界吗？”
    胡孝民轻声说道：“昨天已经去过了。”
    他将眼镜摘下来，又把假发拿到，同时把嘴上的胡须也取了下来。
    戴朗如望着越来越熟悉的面容，嘴张得越来越大，但暗号还是得说：“昨天的新世界，与明天的新世界是不一样的。”
    胡孝民看到了大舅眼中的惊诧，微笑着说：“后天再去。”
    戴朗如张口结舌：“孝民，你……你……”
    胡孝民伸出右手，正色地说：“你好，戴朗如同志，我是码头。”
    戴朗如下意识地双手握着胡孝民的手，眼中还是充满着疑惑：“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是奉组织的命令来上海并借机打入76号的。”
    如果换成其他人，他是不会解释的。但戴朗如是他的亲舅舅，如果不说清楚，恐怕心里还会有芥蒂。
    戴朗如一脸责备地说：“你这孩子，怎么之前不说呢？”
    胡孝民轻笑着说：“不该说的不说，这是组织交给我的任务，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
    戴朗如一下子全明白了，他之前很厌恶胡孝民，现在却感觉到了胡孝民的艰难：“你做得很好，只是受委屈了。”
    连自己都会误会后，遑论其他人了。做地下工作，本就很危害，打入敌人内部，更是像在刀尖上跳舞。稍不留神，就会被刀扎死。
    戴朗如轻轻抹了抹泪，拍着胡孝民的肩膀说：“对，你做得很好。”
    胡孝民加入76号后，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胡孝民问：“大舅，柏仲超的身份你知道吧？”
    他与戴朗如需要接头，但见面的时间越短越好。光州饭店虽然较安全，可谁也不敢保证就没有意外。两人知道了身份，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见面。
    戴朗如沉吟道：“他应该是中统的人。”
    他一直给柏家做事，对柏仲超的中统身份，自然很清楚。
    胡孝民沉吟道：“他这次是中统派到上海的特派员，虽已经离开上海，但我的手下，情报一科的科长施健吾，却派了一个内线到柏记米号。”
    戴朗如叹息着说：“怪不得柏仲超跟我说起有没有伙计进出，原来是你提醒他。这个内线叫罗吉，当时我觉得他做事机灵，又在别的店铺干过，也有铺保，看上去挺老实的，也肯吃苦。哪想到，却是76号的人。”
    胡孝民说道：“罗吉不是情报处的人，应该是施健吾自己发展的线人。他向施健吾报告，你有共党嫌疑。”
    戴朗如气道：“早把他解雇就好了。”
    他把罗吉放到仓库，每天让他从早干到晚，想着他就没精力再去打听别的事。哪想到，罗吉竟然猜到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胡孝民很是自信地说：“知道了他的身份就不用担心了。”
    他最擅长的不是潜伏，也不是行动，而是制定计划。
    戴朗如的中共身份是罗吉报告上去的，也需要罗吉解除对戴朗如的怀疑，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也就是说，第一步是让罗吉相信，戴朗如并不是中共。第二步，才是除掉罗吉。
    胡孝民早就制定好了计划，只需要戴朗如配合就行了。
    胡孝民说道：“大舅，你是掌柜，可以很方便向罗吉传递信息。另外，也要防备敌人狗急跳墙。从现在开始，你最好不要再回柏记米号。”
    戴朗如摇了摇头：“我是掌柜，怎么能不出现在柏记米号呢？”
    胡孝民的计划首先考虑的是他的安全，可他是掌柜，每天都要去柏记米号的。
    胡孝民叮嘱道：“那你可得注意，没事不能离开柏记米号。以后有事，我会让冯五与你联系，就是今天与你联络的那人，他也是码头情报组的成员。”
    戴朗如微笑着说：“你现在是组长，我听你的。”
    虽然胡孝民是他的晚辈，年纪也比自己少一大截，但他很愿意服从胡孝民的领导。革命工作可不能论资排辈，胡孝民斗争经验比他丰富，就应该领导自己。
    从光州饭店回去时，戴朗如非常欣慰。这是他来上海后最开心快乐的一天，不仅联系上了组织，还安排了工作。
    最令他高兴的是，胡孝民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汉奸，不仅不是汉奸，反而是自己的同志，并且是自己的上级。
    回到柏记米号后，戴朗如安排一个伙计“带”罗吉。表面上教罗吉当伙计，实际上是监视他。
    并且戴朗如以店里生意繁忙为由，不再准罗吉的假。如果罗吉胆敢再次外出，就算自动离职。
    胡孝民回去之后也很高兴，能与大舅一起做地下工作，是一种很特别的体验。戴朗如不比顾慧英，这是真正的同志，可以值得信任，托付生命的同志。
    只要解决罗吉的问题，戴朗如就安全了。码头情报组有了戴朗如的加入，就能正常开展工作了。
    然而，令胡孝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得到消息，宪兵队准备在法租界抓一个共党。
    一听地址，正在八仙桥小菜场附近，胡孝民马上明白，这是要抓戴朗如。
    胡孝民马上给渡边义雄打电话，语气中似乎很是不满：“渡边君，你们要在法租界抓共党嫌犯？”
    “不错。”
    胡孝民沉声问：“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
    戴朗如要是落到宪兵队，不死也得脱层皮。宪兵队的审讯室，比76号还要厉害。
    渡边义雄说道：“是石桥信的情报。”
    他也觉得奇怪，石桥信的情报，不应该通知特工总部行动么？
    胡孝民说道：“渡边君，你们要抓的人不是什么共党，是我的舅舅。石桥信的情报，来自施健吾的一个内线的猜测。这个内线找不到情报，先是说我的同学是中统，把人吓跑之后，又说我的舅舅是中共。这是要给朱子明报仇啊，请渡边义雄明察。”
    渡边义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第八百零三章 果断
    石桥信是日本人不假，但他只是一个伍长。而胡孝民是76号的情报处长，在日本人眼里，胡孝民的重要性要超过石桥信。
    况且，胡孝民能给日本人带来更大的利益，渡边义雄、林少佐，甚至是冈村队长，都接受过胡孝民的恩惠。
    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后，渡边义雄再去了解，发现石桥信的情报并不准确。并且，抓的人是胡孝民的舅舅，而石桥信并没提及这一点。
    显然，是要借宪兵队之手，与胡孝民作对。
    胡孝民是日本人的朋友，他的舅舅，当然也是日本的朋友。石桥信的行为，是宪兵队不愿意看到的。日本的朋友，怎么能寒了人家的心呢。
    石桥信一直在等着宪兵队抓捕戴朗如的消息，然而，等到晚上才知道，宪兵队已经取消了行动。
    石桥信垂头丧气地找到施健吾，向他说起了事情的经过，他正色地问：“戴朗如到底是不是共党？”
    施健吾叹息着说：“罗吉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
    下午，胡孝民找他谈了话，质问他关于戴朗如的事情。胡孝民的语气很不善，目光也很吓人，施健吾觉得，这次怕是把胡孝民得罪深了。
    胡孝民只谈了一点，如果戴朗如真是共产党，他绝不姑息。但如果是有人栽赃诬陷，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显然，胡孝民认定是后者。一想到胡孝民当时的眼神，施健吾马上想到了朱子明的惨状。他心里不由一颤，心里竟然生出一种深深地惧意。
    如果戴朗如真是地下党，施健吾一点也不害怕，有石桥信的支持，能让胡孝民吃个暗亏。可事实上，他对此一点信心都没有。
    施健吾紧急与罗吉见了一面，可却联系不上，还是自己化装跑到柏记米号，才见到罗吉。
    施健吾连哄带吓，罗吉才告诉他，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戴朗如是共党。他只是想多拿到点经费，才故意这样说的。
    施健吾气得想一脚踹死他，这种事能开玩笑吗？
    石桥信说道：“我低估了渡边义雄与胡孝民的关系，你把那个内线撤回来，并好好向胡孝民道歉，我想他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他们并不知道，罗吉已经撤不回来了。
    晚上，胡孝民派五科的杨辉，把罗吉带了回来，关到了看守所。都没用刑，罗吉就什么都招了，包括他受施健吾指派打入柏记米号，也包括他为了经费，诬陷戴朗如是中共。
    其实胡孝民随时可以抓罗吉，但晚上抓罗吉，时机刚刚好。拿到罗吉的口供后，胡孝民第一时间通知了渡边义雄，证实所谓的中共纯属子虚乌有。
    胡孝民在第二天早上情报处的会上，说起了罗吉的事情。
    胡孝民坐在会议室上首，目光从下面的科长、副科长脸上缓缓扫过，冷声说道：“我们在使用线人时，一定要注意甄别线人报上来的线索。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哪些是为了讨好我们，甚至是骗取经费而凭空捏造的。对假情报，甚至是凭空捏造的情报，一旦发现，必须严惩。”
    听到胡孝民的话，施健吾心里阵阵发麻，他知道，胡孝民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接下来，胡孝民怕是要对罗吉下手了。不行，得赶紧让罗吉跑路，跑得越远越好，等胡孝民忘记他时再回上海。
    胡孝民突然问道：“杨辉，昨晚抓的罗吉，处决了没有？”
    杨辉站起来大声说道：“今天晚上就枪决了，遵照你的命令，装在麻袋里扔进了黄浦江。”
    胡孝民点上烟，轻声说道：“这个罗吉，编造情报骗取经费。如果仅仅是骗点钱倒也罢了，可他竟敢骗到日本人头上，石桥信听信他的话，让宪兵队抓人。幸好我们提前一步察觉，否则不仅会让宪兵队成了别人的笑柄，也会引起严重的外交事件。”
    “处座，罗吉真的死了？”
    施健吾一直在听着胡孝民的话，觉得都是针对自己。听他说起罗吉已经枪决，连尸体都扔进了黄浦江喂鱼，他大吃一惊。
    胡孝民冷笑着说：“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义？他承认当初到柏记米号就是被人指使，如果不提供情报就过不了关。既是为了应付上级，也是为了骗取经费，才出自下策。施科长觉得，这样的人，难道还要网开一面，让他把事情的原委，向日本人详细说明？”
    施健吾忙不迭地说：“死得好，罗吉不死，我们也不会吸取教训。”
    胡孝民后面的话，他基本上没再听进去。散会后，施健吾去了趟平洋房，向石桥信报告了此事。
    施健吾一拳砸在墙壁上，痛苦地说：“胡孝民真是狠毒！”
    罗吉是他的线人，就算捏造情报，也情有可原。真要枪毙的话，是不是得问问自己这个上线的意思？胡孝民什么都没问，抓回来一审就枪毙，这是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石桥信轻声说道：“我也被上司训斥了，说无端干扰情报处的工作。”
    他并不否认自己干涉情报处的工作，只是低估了上司与胡孝民的关系。在自己和胡孝民之间，上司竟然选择了胡孝民，这是他所没想到的。
    施健吾愤怒地说：“你是日本人，又驻守在76号，怎么算干扰情报处的工作呢？我看这是胡孝民假公济私，故意与你过不去。”
    石桥信安慰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找机会吧。你放心，我不会让胡孝民好过的。”
    施健吾是他的伙伴，两人的关系很深厚，施健吾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
    施健吾重重地叹了口气：“胡孝民的动作太快了，昨晚抓到罗吉，马上审问，听说还动了刑。罗吉也真是的，什么都招了。如果他能坚持一个晚上，情况或许就不一样了。”
    石桥信说道：“他要是能坚持一个晚上，就不会是偏外情报员了。以胡孝民的能力，要对付他有的是机会。”
    对付胡孝民有没有机会，暂时不知道。但胡孝民没打算，再让施健吾和石桥信胡作非为了。情报处是他的情报处，如果总有人与自己作对，还打上了舅舅的主意，他是不会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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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四章 利用
    罗吉虽不是情报处的人，但他被枪决之后，对情报处甚至整个76号的人震动都很大。所有人都知道，柏记米号掌柜是胡孝民的舅舅，这是胡孝民的逆鳞，谁要是敢乱来，朱子明和罗吉就是榜样。
    罗吉死后，胡孝民亲自去了趟柏记米号，当面向戴朗如说明情况。
    这次戴朗如对胡孝民的态度依然冷淡，但两人在后面的房间还是谈了一会的。
    胡孝民轻声说道：“大舅，这次之后，我们的关系就算开始缓和啦。逢年过节我会来拜访，家里有事，也会请您过去商量。”
    之前戴朗如对他冷言酸语，如果突然关系变得亲密，别人也会怀疑。要知道，胡孝民的身边还有一个正宗的中统特务顾慧英。
    戴朗如笑着点了点头：“可以，我们的关系要一步一步修复，慢慢才能成为一家人。”
    知道胡孝民的真正身份后，他每天都乐得合不拢嘴，那是真的高兴啊。
    自从知道胡孝民参加76号后，他整晚都睡不着。然而，发现胡孝民是自己的同志，还是自己的上级后，他还是睡不着。之前是愁得睡不着，现在是兴奋得睡不着。
    胡孝民的能力，经过罗吉的事情后，他已经完全信服。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办事牢靠，计划周详，这哪还是自己印象中那个没长大的孩子？胡孝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地下工作者，就连自己也要接受他的领导。
    胡孝民叮嘱道：“是的，我们的关系要若即若离，你要被迫接受我的身份。下个月你快生日了吧？到时我带顾慧英过来给你祝生。她可是中统特工，只有让她相信，我们以后才能公开走动。”
    戴朗如拿出一张钞票：“好。对了，上级送来了最新情报，你既然来了，那就带走吧。”
    一般的情报，都是夹在钞票里，旁人也不会注意到。但情报写在钞票上，更加神不知鬼不觉。毕竟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干，会拿到着钞票去烧。
    胡孝民拿出打火机，打着之后把钞票放在上面烤。很快，就露出两行字：新四军的一位首长夫人和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要安置在上海，请码头情报组妥善解决。
    看完之后，胡孝民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如果只是保护这位女同志和小孩，那是没有问题的。但要安置，就复杂得多了。
    不仅是安全要有保障，生活上更得有保障。码头情报组的工作性质很特殊，不与其他单位发生横向联系。上级让码头情报组安置这对母子，既是对码头情报组的信任，也是对他们的考验。
    戴朗如见胡孝民一脸严肃，问：“怎么啦？”
    胡孝民把钞票递给戴朗如：“大舅，这事你怎么看？”
    戴朗如轻声说：“安置没有问题，就当是远房亲戚嘛，只是安置在哪里呢？”
    妇女和小孩，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他们只是新四军的家属，来上海也不是为了斗争，只要治安好，就不会有事。唯一麻烦的是，要给他们找个合适的住处，还得方便平常照顾。
    上级既然让码头情报组妥善解决，就一定要安排好他们的生活。
    胡孝民沉吟道：“找个好一点的地方吧，环龙路上的鸿莲公寓，那里外国人的公寓，管理人员是个白俄，一般的宵小之辈也不敢去闹事。平常可以让冯五去打个招呼，送钱送米也方便。”
    他脑海里刚才浮现了很多地方，包括自己的安全屋：延年坊7号。但想来想去，觉得最适合母子居住的，还是得公寓。
    那里的管理人员是白俄，一般的中国人不敢去扰乱。周围就有巡捕，治安方面也没问题。当初平仁祖的相好来上海，就住在鸿莲公寓。一直到最后，都没出事。
    戴朗如说道：“你的考虑很全面，我负责接人。”
    胡孝民说道：“明天我让冯五来送钥匙，以后他的人力车，就是她的包车。”
    胡孝民原本以为，这是一次很简单的行动。让戴朗如和冯五把人接走，送到鸿莲公寓303室安顿好，以后再送点奶粉、面粉、糖果和钱之类就行了。
    哪想到，就在人到上海后，施健吾竟然也得到了情报。这次施健吾不敢再对胡孝民隐瞒，第一时间向胡孝民报告：“处座，我的内线报告，有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孩很有可疑。”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怎么个可疑法？”
    施健吾佯装神秘地说：“她明明有同伴，却装作不认识。”
    胡孝民随口问：“你是在哪发现的？跟住了吗？”
    施健吾摇了摇头，叹息着说：“十六铺码头，可能，没跟住。”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你是草木皆兵也好，是高度警惕也罢，没跟住说个屁啊？再说了，一个女人和小孩，能有什么异常？她一个人来上海，家里派人暗中照应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
    施健吾悻悻地说：“下次一定注意，有收获再向处座报告。”
    施健吾走后，胡孝民陷入沉思。施健吾刚才的汇报，虽被他嘲讽，但施健吾无意间透露了一个秘密：“内线”。
    按照地下交通的原则，确实有交通会带着这位女同志来上海。只不过，一路上两人都装作不认识罢了，但交通的铺位会与她很近，暗中贴身保护。
    施健吾的内线，其实没有看错。只是，这个内线是谁呢？十六铺码头？
    不，胡孝民觉得，更大的可能，应该在她坐的那条船上！
    施健吾非常狡猾，在地下党可能的交通线上布下暗子，他一点也不意外。
    为了这样交通线上的其他同志，胡孝民必须把这个内线查出来。可他又不能直接问施健吾，身为情报处长，不能干涉下属的具体事务。
    但是，胡孝民可以让其他人调查。这个其他人，可不是上级，也不是码头情报组的其他成员，而是情报一科的陶准然和苗刃之。
    施健吾打死也想不到，自己的副手和手下，正在无意识地为工作。

第八百零五章 借人
    如果是中共去调查，或许还需要冒着天大的风险，被发现后反被施健吾盯上。让苗刃之调查，只需要给施健吾的茶水里下点泻药就行了。
    施健吾拉肚子，既让他吃足了苦头，也导致他无法与内线接头。
    目前情报一科最受施健吾信任的，当然是一组长苗刃之。
    施健吾并不知道，他的泻药也是苗刃之下的，否则就不会再信任他了。
    施健吾拉得快脱水，连班都上不了，更不可能与内线接头。他在家里，给苗刃之打了个电话，让他去十六铺码头。
    今天，必须与许阿苏见一面。
    苗刃之与许阿苏接了头后，回去向施健吾报告，之后就回了情报，径直去了胡孝民的办公室。
    苗刃之越急越口吃，费着老大的劲才说道：“报……报告，处座……，我……我刚才与……施健吾的内……内线……接……接头了。”
    胡孝民问：“叫什么名字？掩护身份是什么？”
    苗刃之说道：“许……许阿苏，是……是安泰轮船……上的船……船员。”
    胡孝民叮嘱道：“好，你回去后写份报告，下班前交给我，无需存档。”
    果然与自己的猜测一样，施健吾的内线就在安泰轮船上。安泰轮船是跑上海到苏北张黄港的。这条船，是新四军重要的地下交通线。
    苗刃之口吃，但写字很流畅，很快，他就把与许阿苏见面的经过写下并送到胡孝民的办公室。
    胡孝民问：“许阿苏提供了什么消息？”
    苗刃之说道：“他说前段时间……有……有个传……传教士很可疑，还说，前几天跟着那个女人来上海的男子，也……也似乎在暗中……暗中保护那个……传教士。”
    胡孝民点了点头：“很好，你跟许阿苏多沟通，如果再看到那人，把人密捕回来。”
    苗刃之兴奋地说：“……是。”
    能得到胡孝民的肯定，他确实很兴奋。自己能担任情报一组的组长，是因为胡孝民的首肯。否则，就算他再有能力，得不到上峰的肯定，也没出头之日。
    有句话说得好，你行不行，得看上面的人，他们说你行你才行，否则行也不行。
    苗刃之并不知道，他辛苦获利的情报，被胡孝民转手就送给了中共。
    码头情报组现在有了更完善的情报传输系统，柏记米号是码头情报组的情报站，这里也是码头情报组与上级交换情报的地方。
    每次上级会以买米的方式，把写着情报的钞票交给戴朗如。一般都是写在小额钞票上，戴朗如拿到后，会放在一旁。
    等冯五到柏记米号来时，一般也会买个几斤米，到时他拿到一张大额钞票，正好把写着情报的钞票找给他。
    一切都是天衣无缝，就算旁边有人盯着，也看不出异常。
    钞票上的情报，是用浓盐水写的，如果不用火烤，情报不会显露出来。就算钞票落到敌人手里，也未定会发现其中的奥妙。
    冯五与戴朗如，甚至都不用说话。如果他买大米，就是普通情报。如果是买小米，那就是紧急情报。如果他是买面粉，说明有危险，戴朗如要马上转移和隐蔽。
    虽然有些事情，说话能表达得更加清楚，毕竟提前准备的这些暗语，只能表达简单的意思。但胡孝民坚持，必须用暗语交流。
    哪怕冯五天天去买米，也不能让别人感觉，他和戴朗如有什么特别的关系。甚至，在76号，胡孝民还要给冯五申请经费，冯五是受他的委屈，去柏记米号监视戴朗如的。毕竟，胡孝民对身边的人，也不能放松警惕。
    冯五自己并不开伙，他买的米，一般都会送到鸿莲公寓。这样既照顾了那位女同志，又消化了这些米。
    今天，冯五买了五斤小米。
    戴朗如接过他手里的钱时，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碰了一下，冯五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颌首。这是告诉戴朗如，自己没有买错米。
    冯五走后，戴朗如摇了一个电话，响了三声下，他却挂断了电话。
    这个电话，也是无需通话的，一旦接通，三声如果他挂断，对方就知道要来迅速来取情报。如果超过五声，对面就会接听。
    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有个男子也来买米，戴朗如找钱时，把冯五的那张钞票找了出去。
    送情报时，尽量把情报写在小额钞票时。而取情报时，尽量用大额钞票，方便戴朗如把小额钞票找给自己。
    胡孝民在九风茶楼门口，看到冯五的人力车又摆在那里门口后，才给宪兵队的渡边义雄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出来喝酒。
    之所以不马上见面，既是想让组织上多点时间准备，也是想更加完善自己的计划。
    许阿苏的身份，是苗刃之向他透露的。总不能让组织上派人把许阿苏除掉吧？而且，安泰轮船这条线，对新四军来说也是很重要的，直接到苏北的船不多，必须珍惜。
    许阿苏的存在，严重威胁到了地下交通线的安全。既然不能借自己的手除掉许阿苏，就只能借敌人之手了。
    胡孝民约渡边义雄晚上喝酒，就是想跟他谈这件事。
    胡孝民给渡边义雄倒了杯酒，微笑着说：“渡边君，我们情报处在安泰轮船有个内线，怀疑安泰轮船有地下党出没。我们准备，派一个人每隔一天就坐安泰轮船，观察和记录经常坐这条船的客人。如果真有地下党，他们的交通，应该是这条船的常客。”
    渡边义雄说道：“你们的人没有责任心，也没有足够的观察力。这种事，需要我们日本人来做。”
    胡孝民苦笑着说：“情报处的行动，怎么敢惊动宪兵呢？再说了，这也仅仅是怀疑，有些跑单帮也天天坐这条船，他们可不是什么地下党。”
    渡边义雄说道：“咱们是什么关系？不管有没有地下党，查一查总不会是坏事。这样，我给你派一个人，让他替你观察和记录。”
    胡孝民感激地说：“多谢渡边君。”

第八百零六章 尴尬
    胡孝民并没有问这位日本宪兵姓甚名谁，但他知道，如果这个人经常坐安泰轮船去张黄港，一定会被发现。
    毕竟，组织上在得知许阿苏的身份后，会暂停使用这条安泰轮船。准确地说，是避开许阿苏的这班轮船。
    安泰轮船走张黄港的航线，每天有两班，早晚各一班。如果许阿苏在早班，那地下党就会用晚班的轮船。如果他在晚班，交通就会乘坐早班。
    总而言之一句话，许阿苏没走之前，尽量避开他。
    一段时间之后，许阿苏终于又有了发现。
    施健吾的身体康复后，经常带着苗刃之一起去见许阿苏。苗刃之是他重点培养的对象，让他跟着，也传达了一个信号：自己很信任他。
    苗刃之有点口吃，在外面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每次施健吾与许阿苏接头，他都负责在四周观察。同时，又负责给施健吾开车，让施健吾感觉很舒服。
    施健吾拿到情报，一般会向胡孝民汇报。但是，如果是重要情报，他则会先告诉石桥信。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
    施健吾说话的时候，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石桥，许阿苏又发现了一个嫌疑，此人每隔一天就会坐安泰轮船去张黄港，在张黄港待一天。”
    听到许阿苏的报告，他下意识地认定，这是地下党的交通。
    石桥信沉吟道：“会不会是跑单帮的？”
    施健吾笃定地说：“不会，那人没带行李，也不跟人交流，上船后东张西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敢断定，那人是地下党的交通员。他的任务，是带领抗日分子进入他们的所谓根据地！”
    石桥信微笑着说：“这么说，你终于要立功了？”
    施健吾虽担任情报一科的科长，可他到情报处后毫无建树。不是施健吾不努力，而是胡孝民太坏，根本不给施健吾机会。
    施健吾朝石桥信鞠了一躬，诚恳地说：“还请石桥君多多支持。”
    石桥信扶着施健吾的肩膀，柔和地说：“我们之间要这么客气吗？大家都是一家人，不支持你支持谁呢？”
    他们之间的感情惊天动地，超越了国界和民族，一般人是无法理解的。
    施健吾说道：“我想请宪兵分队出面，密捕这个地下党。”
    石桥信问：“除了密捕，你就没想再试试胡孝民？”
    施健吾诧异地说：“怎么个试法？”
    石桥信微笑着说：“在我们准备抓捕前一刻，你向胡孝民报告，试探他的反应。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胡孝民一定会反对。等我们抓到地下党，这就成了胡孝民无能，甚至是支持反日分子的证据。到时候，再把他赶下台就容易多了。”
    施健吾问：“如果他同意呢？”
    他担心的就是胡孝民会同意，原本是自己的功劳，岂孙被胡孝民抢走？
    石桥信说道：“他同意也是你的功劳，等于当面肯定了你的能力。你的能力胜过胡孝民，为了防止你立功，他宁可让反日分子跑掉，也不会让你抓人的。”
    施健吾向胡孝民报告时，果然没得到胡孝民的支持。
    胡孝民摆了摆手：“你的那个内线靠不靠谱？地下党是那么好抓的吗？再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施健吾急道：“这次的情报很准确，机会难得。”
    他心里却暗暗高兴，胡孝民果然是怕自己立功。胡孝民年纪轻轻，这忌妒心还真强。在他手底下干活，能有出头之日吗？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仅凭内线的一句话，你就觉得情报准确？施健吾，你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这么轻信别人的话，能抓到真正的地下党吗？至于机会，地下党千方百计从上海转运人员、物资，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一定能把他们连根拔起。”
    施健吾气得想吐血，自己辛苦得到的情报，在胡孝民眼里却成了轻敌冒进。石桥信说得不错，胡孝民就是不希望自己立功。
    不仅如此，胡孝民还借机教训了自己一顿。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什么资格说自己？
    有石桥信的支持，施健吾根本不把胡孝民的话放在心上。反正是密捕，真要出了事，也是石桥信扛。
    再说了，抓个普通老百姓，能出什么事呢？就算抓错了人，甚至杀错了人，谁还敢来找麻烦？
    然而，抓了人之后，施健吾才发现，自己惹麻烦了。他抓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宪兵队的宪兵，还是个曹长。
    石桥信也傻了眼，对方军衔比他高，看到他之后，走来就是两个巴掌。随后扬长而去，留下一脸懵逼的石桥信和施健吾。
    石桥信摸着肿起的脸颊，眼中第一次冒出怒火：“你不是说，这是地下党吗？”
    如果抓错了人也就罢了，抓的还是宪兵队的同僚，显然，对方也在执行任务。自己把人一抓，不仅显得非常愚蠢，无形中还破坏了对方的行动。
    施健吾悻悻地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许阿苏弄错了。”
    石桥信摆了摆手：“这个内线不要再用了，他的所谓情报，跟罗吉一样，都是为了骗你的经费。”
    胡孝民很快接到了渡边义雄的电话：“胡君，你的手下太过急躁，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说法，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胡孝民叹息着说：“施健吾刚愎自用，仗着资历深，又有石桥信的支持。行动前，我已经明令不能动手，可他还是行动了。”
    渡边义雄淡淡地说：“石桥信对施健吾确实太过宠溺。”
    胡孝民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们两人唉，这种关系，是不被世俗所接受的。”
    渡边义雄问：“他们的关系很多人知道了？”
    胡孝民说道：“不是很多人知道了，而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渡边义雄诧异地说：“他们难道不尴尬么？”
    只要有点羞耻心的，都会逃离的。
    胡孝民淡淡地说：“他们认为，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会是别人。”
    渡边义雄终于作了一个令胡孝民高兴的决定：“这样吧，我把石桥信调回宪兵队。”

第八百零七章 照做
    渡边义雄的决定，等于釜底抽薪。石桥信知道之后傻了眼，以后他很难再支持施健吾。毕竟，特工总部的行动，只有极小情况，会让宪兵队出动。
    一般来说，特工总部的行动，都是由驻在76号的便衣宪兵分队协助。
    石桥信眼中难掩失落：“施君，我得走了，你好自为之。”
    施健吾搂着石桥信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以后搬到虹口区，晚上还是可以跟你喝酒，我们还是能在一起。”
    与石桥信搞好关系，不仅是因为形势的需要，也是生理的需要。两人都是同类人，这是非常难得的，他们都坚定地认为，两人在一起，为中日友好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石桥信微笑着说：“哟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当天晚上，两人在虹口找了家酒馆，喝得酩酊大醉。石桥信是因为失落，而施健吾则是沮丧，他知道自己在情报处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胡孝民晚上也在请人喝酒，他请的是戴朗如。今天，是戴朗如生日，他和顾慧英早早在大三元订了个包厢，又去柏记米号接上戴朗如。
    戴朗如对胡孝民的态度，依然不冷不热。但他对顾慧英，却很是热情。
    顾慧英端起酒杯，娇美的鹅蛋脸上露出诚恳而恭敬的神情：“大舅，我经常听孝民提起来，要不是您的照顾，孝民和我婆婆可能挺不过来。这杯酒，我代表孝民敬您。”
    戴朗如语重心长地说：“慧英，你要多劝劝孝民，伤天害理的事不可做，祸国殃民的事更不可为。”
    顾慧英微笑着说：“我和孝民虽在76号，但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和重庆，只是政见不一致罢了。”
    76号的名声确实不太好，当初顾志仁知道她和胡孝民的身份后，差点没断了父女关系。戴朗如谨小慎微、正直善良，自然不喜欢他们在76号做事。
    戴朗如叹息着说：“不管如何，在76号做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果可以，你们还是别干了。你们结婚也有一年多了，应该要个小孩了。”
    顾慧英看了胡孝民一眼，示意他赶紧说话：“我们正在计划。”
    胡孝民微笑着说：“大舅，你放心，到了上海，肯定让你当上舅外公的。”
    戴朗如瞪了胡孝民一眼：“你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娶了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要好好珍惜哦。”
    因为顾慧英的调剂，整个晚上的气氛还算融洽。毕竟，今天是戴朗如的生日，加之又是看在顾慧英的面子上。
    当然，最重要的是，今天晚上本来就是一场演戏，主演是戴朗如，胡孝民是配角，顾慧英是观众。
    回来的路上，顾慧英分析着说：“你大舅对你的态度还是有所缓和，以后多走动，慢慢就能恢复亲情了。”
    胡孝民叹了口气：“只要他不恨我就行了，我们的职业，多一份亲情多一份牵挂。”
    看到顾慧英的态度，他知道今天晚上的戏演得还不错。他和戴朗如倾情演出，顾慧英并没看出破绽。
    毕竟，胡孝民与戴朗如的这层关系是真的，戴朗如对胡孝民的身份也确实看不惯。如果他们没有组织关系，这种对立的情绪，会一直延续下去。
    顾慧英犹豫了一下，突然问：“你跟施健吾的关系，没什么事吧？”
    胡孝民佯装奇怪地说：“本来就没事啊。”
    顾慧英提醒道：“你难道不知道他跟石桥信的关系？虽说石桥信调到了宪兵队，可他终归是日本人。况且，到了宪兵队，更好给你穿小鞋。”
    她相信，胡孝民一定能想到这些。
    施健吾调到情报处后，对胡孝民不服气，仗着石桥信当后台，一直不服从指挥。甚至还派朱子明监视胡孝民和柏记米号，哪想到，朱子明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胡孝民收拾了，断手断脚，挖眼割舌。
    朱子明死的很惨，表面上是因为他是抗日分子，实际上是做给别人看的。准确地说，是做给施健吾和石桥信看的。
    之后，施健吾又派罗吉打入柏记米号，还“诬陷”柏仲超是重庆的人，说戴朗如是什么地下党。
    胡孝民迅速回击，让五科的杨辉抓回来，当天晚上就枪毙扔进了黄浦江。
    直这一刻，所有人才发现，胡孝民并不是没有脾气。谁要是忤逆了他，下场会很惨。
    施健吾和石桥信，不听胡孝民的命令，想抓地下党。哪想到，抓到的却是宪兵队的曹长须廉茂吉。
    石桥信被当场教训了一顿，随后调回宪兵队，施健吾彻底没有了后台。
    胡孝民不以为意地说道：“我行得正坐得端，谁也奈何不了我。”
    顾慧英叮嘱道：“你小心点就是。”
    任何小看胡孝民的人，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当初她就是看走了眼，才让胡孝民钻进76号。谁也没想到，半路出家的胡孝民，竟然爬得这么快、爬得这么高。
    短短一年多时间，就已经是情报处长。以后胡孝民再升的话，就是大员了。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开完早会后，陶准然转给胡孝民一封信，是苗刃之写的。
    苗刃之因为口吃，汇报时总容易激动，他与胡孝民之间的交流，干脆换成字。想说什么，想要什么，提前写好，让陶准然转交。
    苗刃之在表面上，依然是施健吾的人，不能与胡孝民太过亲近。但他与陶准然接触，却是允许的，也是施健吾鼓励的。
    施健吾希望苗刃之，能帮他接近陶准然，套出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情报。
    胡孝民一边看着苗刃之的报告，一边说道：“那个许阿苏没什么用了，这个人害得石桥信调离76号，还挨了两耳光，施健吾恐怕不会放过他。”
    陶准然问：“苗刃之就是想问，施健吾如果要拿许阿苏泄愤，他该怎么办？”
    胡孝民淡淡地说，声音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的：“许阿苏又不是我们的人，为了让施健吾更信任他，把许阿苏弄死都行。不管如何，以后许阿苏不能再出现在安泰轮船上，也不能出现在上海。”

第八百零八章 请求
    施健吾对许阿苏恨之入骨，要不是他提供的狗屁情报，自己就不会上当。要不是他说安泰轮船上的须廉茂吉是地下党，自己就不会违背胡孝民的命令，也不会误抓这个宪兵曹长。
    须廉茂吉当时给石桥信两耳光时，他也很心疼，像打在自己身上似的。
    宪兵队为此把石桥信调了回去，而自己在76号顿时失去了后台。他再与胡孝民抗衡时，已经没有了底气。
    比如说，早上胡孝民在会上，当着全处的科长和副科长，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说他不听号令，没有专业精神，竟然轻信一个线人的猜测，真不知道他这个情报科长是怎么当的？
    情报一科的科长，让头猪来当，也比他要强。至少，猪会听话，不会胡乱行动。
    施健吾当时脸红耳赤，可一句话都不敢反驳。胡孝民说得句句在理，成王败寇，他行动失败，又没服从胡孝民的命令，这个时候被打脸，只能把脸伸出去，让胡孝民尽情挥舞着巴掌。
    胡孝民骂得越狠，他就越恨苗刃之。回到情报一科的办公室后，他将苗刃之叫来，让他好好教训许阿苏一顿。并且，要把许阿苏之前骗过去的经费，全部拿回来。
    中午，苗刃之就回来了，拿到给他一沓沾着血的钞票。
    施健吾已经猜到苗刃之动手了，可他不知道许阿苏受了多重的伤，指着钞票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苗刃之说道：“杀了剁成几块块，扔扔到黄浦江江喂喂鱼。”
    施健吾吃惊地说：“什么？”
    他让苗刃之教训一下许阿苏，可没让他杀掉许阿苏。
    苗刃之怒声说：“他他敢骗科长，那那就是找找死！”
    施健吾把钱递了回来，有些感动地说：“辛苦了，这钱拿去花吧。”
    苗刃之的事情虽然干得糙，但听着挺解气的。想着早上被胡孝民训斥，他觉得把许阿苏喂鱼也不算什么。
    许阿苏死后，胡孝民还是建议组织上，暂时不要再使用安泰轮船这条交通线。特工总部，确实没有要盯安泰轮船的计划，谁知道日本人会不会有兴趣呢。
    特别是石桥信到宪兵队后，一定不会死心。他是施健吾的相好，为了施健吾，一定会干点什么。
    胡孝民给军统新二组的情报小组长汤伯荪下了命令，让他收集石桥信的情报，时机成熟的话，可以不经请示制裁石桥信。
    施健吾总是要解决的，与其等他与石桥信勾结，一起对付自己，不如借军统之手，先除掉石桥信再说。
    石桥信是日本人，他的死活，胡孝民不会放在心上。
    但胡孝民要对施健吾的死负责，毕竟施健吾是他的手下，如果死了，胡孝民也有责任。所以，施健吾就算要死，也得死得合情合理。
    情报四科的蒋晓光，“处座，董枢胆子越来越大，这段时间把保镖也辞退了不少。他现在出行，身边只有一个司机和一个保镖。”
    胡孝民蹙着眉头：“他这是想干什么？”
    为了制裁董枢，新二组可没少花精力。然而，董枢刚开始很惜命，很舍得花钱。一个月花两千多请情报处保驾护航，可过了一个月，又觉得钱花得太冤枉，自己请保镖。没想到，现在连保镖也不想请了。
    蒋晓光说道：“他觉得军统已经不会对他动手了，况且，我们还在暗中保护。”
    胡孝民叮嘱道：“他的算盘倒是打得精，你要告诉他，我们的兄弟只负责监视，可不是保护。情报处不是行动单位，真要碰到军统动手，我们的人未必能保护得了他。”
    蒋晓光解释道：“早跟他说了，董枢不听。他最近手头紧，缺钱得很。”
    胡孝民淡淡地说：“那就怪不得我们了，除非能得到准确情报，否则也不能派太多人保护他。但你告诉兄弟们，一定要带好枪。另外，真碰到军统行动，不可冲动，自己的生命最宝贵。要是死了，抚恤金给的再多有什么用？老婆孩子一改嫁，以后都是别人的。”
    蒋晓光走后，胡孝民亲自给董枢去了个电话，苦口婆心地劝道：“董先生，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军统并没有取消对你的制裁。你身边的保卫力量不能减弱，不仅不能减弱，还要加强。”
    董枢唉声叹气地说：“胡处长啊，你是不知道，养一个保镖要多贵啊。家伙什得配吧？吃喝拉撒得管吧？每个月的薪水得开吧？每天的开销真是个天数字。”
    他这段时间担惊受怕的，哪怕去台基也没有了兴致。上次去了趟，发现自己不行了，整天提心吊胆，很是影响他的功能。
    再加上最近什么都做不了，做什么都不顺，做生意亏，炒股赔，赌钱输，他已经养不起这么多保镖了。
    胡孝民劝道：“如果人不在了，钱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董枢恶狠狠地说：“胡处长啊，如果人活着没有钱，还有什么意思呢？实话跟你说吧，兄弟最近走背运，很快连保镖都请不起了。狗日的军统真要杀我，就让他们来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董枢的话是实情，在上海滩这样的销金窟，如果没有钱，就过不上体面的生活。与其活着，还不如死去。
    胡孝民已经尽到了人事，自然不会再劝。制裁董枢本就是新二组的任务，区里已经多次催促，再不动手，就要被训斥了。
    自从胡孝民担任新二组的组长以来，新二组的任务，还没有哪次没完成的。董枢只是个言行媚敌的小汉奸，要着除掉很容易的。
    哪想到，拖了快两个月了，硬是没找到机会下手。
    就在胡孝民与董枢通完电话的第二天，施健吾突然找到胡孝民，向他报告了一个消息：军统新二组准备制裁董枢！
    胡孝民问：“知道时间地点吗？”
    他知道，这是吴顺佳传给施健吾的情报。
    施健吾说道：“还没有，据说最近就会动手。”
    胡孝民不满地说：“最近最近，都说两个月了，整个情报四科几乎都成了董枢的保镖。”
    施健吾突然说：“处座，能不能把这个任务交给一科？”

第八百零九章 小小的训斥
    ???
    听到施健吾又要抢四科的任务，胡孝民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原本吴顺佳这条线，就是四科程蔚君发展的，应该交给四科使用才对。施健吾仗着石桥信的支持，把吴顺佳抢了过去，现在又要抢四科的任务，实在有失公允。
    胡孝民内心很想把这个任务交给施健吾，毕竟，以董枢现在的保卫力量，要除掉他很容易。无论是蒋晓光还是施健吾，谁接手这个案子，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失败。
    施健吾见胡孝民面露难色，连忙信誓旦旦地说：“请处座放心，一科接手后，一定全力以赴，既保证董枢的安全，又抓获军统的行动人员。”
    胡孝民打断了施健吾的话，断然说道：“我们的任务，从来不是保证董枢的安全。先保证抓获渝方行动人员，再管董枢的安全。”
    施健吾惊喜地说：“处座同意了？”
    胡孝民说道：“我姑且再相信你一次，你的任务也不是当场抓获军统的行动人员，这些人枪法好，又提前策划好了行动和撤退路线，只要你能跟住他们，哪怕只有一个，也算完成了任务。另外，行动之前要制定详细的行动计划。”
    情报处本就不是行动单位，情报五科虽然负责行动，但毕竟人手不多。再说了，胡孝民也不希望他们当场冲突，情报一科的人死了没关系，军统新二组才是自己的手下。
    让施健吾制定详细的行动计划，也是为了第一时间给新二组制定最新的行动方案。
    施健吾兴奋地说：“没有问题，我马上回去制定方案。”
    施健吾很是高兴，胡孝民这次能给面子，让他感觉，或许能借这次机会翻身。
    胡孝民把任务交给一科，蒋晓光也大大松了口气。自从程蔚君死后，他接任情报四科长，就扑在董枢的案子上。到现在为止，他连下面几个情报组的机关，还没以科长的身份去视察过呢。
    施健吾在下午就送来了行动方案，胡孝民看过之后，很快就找到了他的漏洞。施健吾只安排人远远跟着董枢，并对他经常出现的地方进行观察。对董枢突然出现的地方，却没有预案。
    比如说，董枢很喜欢去的台基。
    董枢虽然手头很紧，但再穷不能穷生活，他宁可不吃不喝减少保镖，冒着被军统暗杀的风险，也要去台基。如果不能去幽会，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再说了，他并不太相信胡孝民的话。拿军统要暗杀自己来吓唬自己，不就是想再搞钱么？胡孝民为了弄钱，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第二天晚上，董枢去了麦特赫斯脱路的一处台基。正在行欢作乐时，军统新二组的行动小组长卢义刚，突然闯了进去。
    被陌生人撞破好事，董枢当场吓软，再看到卢义刚手里的枪时，更是差点昏了过去。
    卢义刚可不会因为董枢吓昏就放过他，走过去拿起枕头垫在他脑袋上，“砰砰”连开两枪。
    子弹穿过枕头，发出两声沉闷的声音，旁边的女子刚要尖叫，卢义刚举着枪想敲她一下，结果枪还没到，人也昏迷在床上。
    等施健吾接到消息时，已经是半夜。
    他接到电话，连鞋子都没穿就冲了出去。
    看到董枢的尸体，施健吾感觉自己真他娘的倒霉。刚接手案子，才一天时间，军统就行动了。而且行动时，一科的人只在外面监视，连军统的人什么时候动的手都不知道。
    胡孝民是在第二早上才“知道”的消息，开会之前，他把施健吾叫到办公室，破口大骂道：“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都提前知道了情报，军统会动手，军统会动手，可你呢？还让董枢脱离视线！”
    得知军统行动成功，情报一科连军统什么时候动手都不知道，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同时，还能就此事，把施健吾大骂一顿，更是觉得尽情舒畅。
    施健吾羞愧地低下了头：“属下知错。”
    胡孝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自从你来情报处后，一科就没让我省过心。我知道你想干出成绩，让别人知道你的能力。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把心沉下来，跟一科的兄弟好好相处，和他们交了心，工作才能干得好。”
    如果施健吾知道，自己的计划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胡孝民根据他计划中的漏洞，给军统新二组制定了一个行动计划的话，肯定会扑上来跟胡孝民拼命。
    施健吾诚恳地说：“是，我一定跟兄弟们交心。”
    但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情报一科是胡孝民起家的地方，除了苗刃之外，包括副科长和下面的情报组长，都是胡孝民提拔起来的。那些人都是胡孝民的亲信，自己一个外来户，怎么跟他们交心？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一科确实是我原来工作过的地方，但一科的兄弟并不排外。只要你拿到出真心，他们自然会待你以真诚。”
    上午的会议，胡孝民只是简短的听取了各科的汇报。董枢被杀，他也没再特意责难施健吾。上午还有要去高洋房开清乡委员会筹备谈话会，没时间再训斥施健吾。
    这次筹备谈话会，主要是划定清乡地区，以苏州为试点，既可保护沪宁线，也可以让日军最快看到成果。
    另外就是拟定清乡委员会与当地行政机关的权限，胡孝民突然发现，清乡委员会的权力很大。一旦开始清乡，当地行政机关，几乎会被清乡委员会取代。他这个总务处副处长，以后不仅油水足，权力也大得很呢。
    最后就是修正《清乡委员会工作细目》和编造预算。
    这次清乡委员会筹备谈话会，只是上次谈话会内容的拓展，具体的细节也没有谈妥，留待下次的谈话会。
    对谈话内的要点，胡孝民摘录出来后，让冯五迅速送到柏记米号。这些情况，送到新四军后，对评估清乡委员会的行动，有很大的帮助。
    冯五顺利送出了情报，并且给胡孝民带回来一个新的任务……

第八百一十章 任务
    胡孝民看着冯五递给自己的一沓钞票，就知道这次的情报不简单。一般来说，交通员传递情报，越简洁越好。用最简短的文字，准确叙述情报和任务。
    这次用了好几张钞票，胡孝民猜测，要么是上级有重要任务，要么是有重要文件要传达。
    果然，情报里有一份关于中央中央书计处对江苏省委的文件：《关于上海党的工作方针的指示》。
    码头情报组是上海地下党领导的机构，需要第一时间领会和贯彻中央的最新指示。
    这些指示，会为上海地下党所有的组织和党员，指明工作的方向，以及今后工作的重点。
    对身在敌营的胡孝民来说，能第一时间看到中央的指示，也是极为难得的。
    上级的指示，看完之后都要第一时间销毁，以免留下证据。但这次，胡孝民认真地看着钞票上显露出来的字迹，久久不愿意烧毁。
    这份中央的指示，每一个字，胡孝民都觉得受益匪浅，令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日本正向英美交涉，扩大日本在上海租界的权力问题，英美有可能对日让步。特别关于反对我们，以及一切真正反帝革命分了方面，日寇有得到英美法租界当局合作的极大可能。”
    “必须时刻警惕和估计到租界环境有极大逆转的可能，而采取必要的措施。”
    “将已暴露的学生、职员、工人支部中比较暴露的同志们，送往新四军区域，将这些支部变成短小精干的支点。”
    “将过去因积极参加过抗战工作而暴露了的群众组织化整为零，并转成纯友谊性质的团体，将暴露了的领袖和活跃分子隐蔽或调动。”
    “一定要严格执行中央关于‘隐蔽精干，积蓄力量，长期埋伏，以待时机’的工作方针，少做表面的抗日的空喊和暴露工作，多做联系群众、教育群众的埋头苦干的工作。”
    胡孝民的工作方法，一向都是以“隐蔽精干，积蓄力量，长期埋伏，以待时机”为指导方针。
    另外，上级还交给码头情报组一个紧急任务：掩护两位国际友人去苏北。同时，还向他通报了一个重要情况：地下党交通员荣毓华同志失联，估计被捕。
    这位荣毓华同志，之前护送过一位国际友人去苏北，上次到上海居住的新四军首长妻子和小孩，也是他暗中护送的。
    上级让胡孝民打探荣毓华的消息，如果被捕要设法营救。
    将钞票上的字，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后，他才把纸币烧掉。
    胡孝民虽是76号的情报处长，可他也不是万能的。一个地下党失踪，有可能是租界的捕房抓的，也有可能是警察局抓的，还有可能是宪兵队或其他特务机关抓的。
    胡孝民除了知道，荣毓华可能会使用“杨德华”这个化名外，其他一无所知。
    怎么样才能找到荣毓华？或者说杨德华？这是摆在胡孝民面前的第一个难题。
    就算他是76号的情报处长，可也不能四处询问吧？一旦向别的机构打听“杨德华”，那他就得解释情报来源。
    也就是说，只有找到合理的情报来源，他才能公开打探荣毓华的消息。
    可荣毓华如果没有被捕呢？他的失踪，只是因为某些事情，不得不暂时离开呢？
    离开九风茶楼之前，胡孝民给上级回了信，调查荣毓华和掩护两位国际友人，他需要地下党的配合。另外，他还需要知道荣毓华更多的住处，比如说他的住址、经常出现的地方，以及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至于家庭成员和社会关系，胡孝民相信组织上会去调查，自己只要知道住址就行。
    曾达平是上海地下党交通负责组织输送人员的负责人，荣毓华正是他手下的交通员。每交有任务，都由他向荣毓华交待任务，再由荣毓华把需要输送的人员带出上海，或者从根据地把人带到上海。
    荣毓华第一次接头没有准时出现，曾达平还没有在意。毕竟出现偶然的意外，也是很正常的。
    然而，第二次接头时，荣毓华还是没出现，就不正常了。他去荣毓华的住处看了，大门紧锁，显然，荣毓华一直没回来。
    曾达平随后向上级报告这个紧急情况：荣毓华失联。
    不管荣毓华有没有出事，曾达平都要作好最坏的打算。荣毓华手里的工作，第一时间转给其他同志，他手里的关系，也都要想办法转移。
    当然，最重要的是，得赶紧找到荣毓华。如果荣毓华不是因为生病，就只有一个可能：落到敌人手里了。
    下午，曾达平接到上级指示，让他提供荣毓华的住址。也就是说，上级已经介入调查。
    曾达平把荣毓华的住址报告上去后，心里还是很担心。上级能找到荣毓华吗？如果荣毓华被敌人抓捕了，能营救出来吗？
    还有，荣毓华手头的工作，特别是输送两位国际友人到苏北，会不会有危险？
    胡孝民第二天早上，开着车子拐到武宁路时，在左侧的电线杆，看到了冯五给自己留下的暗号。他知道，上级有回信了。
    到情报处开完会后，胡孝民才去九风茶楼。没与上级沟通前，他不好安排下面的工作。
    冯五早上的情报，有可能是给他送来荣毓华的住址，也有可能是找到了荣毓华。如果是前者倒也罢了，但要是后者，就没必要惊动更多的人。
    到九风茶楼，胡孝民经过冯五身边时，一边走一边掏出烟，看到冯五，顺手给了他一根，而冯五双手接过时，把一张钞票塞到了胡孝民手里。到二楼的包厢时，用火一烤，上面露出一个地址：平安街13号。
    胡孝民对上海的地名非常熟悉，马上知道，这是在南市附近。跟沪西一样，那里是法租界的越界地区，现在归上海市警察局南市分局管辖。
    也就是说，荣毓华最大的可能，是被警察局带走。
    当然，这也是仅仅是一种可能，也有可能是被其他人，或者其他机构带走。甚至有可能，是荣毓华自行离开。
    在没找到荣毓华之前，什么可能都有，包括荣毓华叛变。

第八百一十一章 曲线救人
    胡孝民的最主要任务是找到荣毓华，如果他被日伪抓获，还要想设法营救。但这有一个前提，荣毓华没有叛变。
    胡孝民从不恶意揣测，包括对军统被捕的人员也是如此。可不管是谁，只要落到日伪手里，他都会作最坏的打算。
    未谋胜先谋败，随时作好最坏的打算，这是胡孝民之所以能一直潜伏的根本原因。
    如果不是上级有令，他不会主动去找荣毓华。身为情报处长，他突然要找一个人，不管是什么人，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胡孝民一向的原则是，不主动搜集情报，而让情报自动送到他手里来。
    找人亦然，发动手下去找，反而会让人重视荣毓华。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连情报处长都惊动了。
    但胡孝民也有自己的办法，他给情报四科的蒋晓光去了个电话，让他把近期各单位抓捕的反日嫌疑人员名单汇总。
    不直接寻找荣毓华，可以广撒网。先看荣毓华在不在名单里，再作下一步打算。
    蒋晓光对胡孝民的命令自然坚决执行，快中午的时候，他就拿着名单到了九风茶楼，向胡孝民报告。
    蒋晓光扶了扶眼镜，双手将名单递给胡孝民：“处座，这是警察局、行动总队、情报处近一周新抓到的嫌疑人员名单，总共146人。”
    胡孝民接过名单，嗤之以鼻地说：“这些人当中，有一半是真正的反日分子就不错了。”
    情报机构敛财的最好手段，就是扣反日分子的帽子。一顶帽子下来，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哪怕有关系有背景，要是得罪了情报机构，不死也得脱层皮。
    蒋晓光胖乎乎的脸上，露出奉承的笑容：“有三成就相当了不起了。”
    胡孝民一边说话，一边迅速扫着这份名单：“我们的任务，是把真正的反日分子挑出来。”
    他一目十行，迅速浏览着这份名单。很快，他就看到了“杨德华”的名字。来自南市警察局，被捕原因：无正当职业，言辞闪烁。
    胡孝民暗暗叹息一声，能担任地下交通员的同志，一般都能随机应变。在交通线上，他们经常会碰到日伪，应付他们是基本功。
    之所以会被捕，要么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和地点，要么是没有及时贿赂。碰到警察巡查，当面给点好处，应该能轻易脱身才对。
    蒋晓光应道：“处座说得极是。”
    胡孝民把名单扔还给蒋晓光：“咱们抓的嫌疑人，可以和各个单位的情报科联系，要仔细甄别，既不能抓错人，也不能放走真正的反日分子。至于警察局那边……，跟特高课打个招呼，让他们核实这些人员，我们才五十多个，他们手里有近九十个反日分子？这不是扯淡么？如果让日本人知道，还以为上海的治安有多糟呢？抓人可以，但要快抓快放。”
    他所说的特高课，并不是宪兵队的特高课，而是警察局的特高课。这个特高课，其实就是原来的特务股。
    警察局的特高课，在业务上还是受情报处的指导。76号在市区的行动，警察局必须无条件配合。毕竟，现在赵仕君还兼着警政部长呢。
    蒋晓光走后，胡孝民回情报处吃饭，顺手给了冯五张钞票。
    他对蒋晓光说得很清楚，警察局不能把这么多人定义为反日分子。他让警察局“快抓快放”，其实是提醒他们，要捞外水没问题，但不能拖太久。
    这也是给地下党机会，警察局如果要处理这些所谓的反日分子，这个时候去疏通一下关系，兴许就没事了。
    警察局特高课的课长史菊生，是正宗的中国人，真正的身份是中统。日军占领上海后，他跟着市党部一起投诚，保留原职。日本人鉴于他在中统的经历，让他担任特高课长。
    史菊生自担任警察局的特高课长，办了不少抗日分子的案子。当然，他的主要目标，还是中共。
    别人或许是借着抓抗日分子捞好处，史菊生却只想立功。
    胡孝民中午喜欢午睡一下，他的办公室有行军床，九风茶楼的包厢，春三给他准备了意大利进口的真皮沙发。不管在哪里，他都有条件休息。
    中午在76号的食堂陪顾慧英吃了饭后，他就在办公室休息。这里的条件虽不如九风茶楼，但今天下午，他得待在这里。
    果然，刚睡着没多久，就被桌上的电话惊醒。
    “胡处长吗？我是警察局的史菊生啊。”
    史菊生的声音很有特点，嘶哑，像是得了重感冒似的，一听就知道是他。
    胡孝民打了个哈欠：“老史啊，有事吗？”
    史菊生犹豫着说：“胡处长，上午蒋晓光到了我这里。”
    胡孝民淡淡地说：“哦，老史，你们警察局抓的反日分子比特工总部还要多，你这个特高课长很厉害嘛。”
    史菊生忙不迭地说：“不敢。”
    胡孝民的话中带刺，他还是能听出来的。警察局抓这么多反日分子，还不是因为薪水太低？但蒋晓光上午的话，也有道理，如果警察局抓的反日分子比76号还多，是不是说明警察局比特工总部还厉害？还是说，上海的治安，比以前更恶化？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工作认真，但下面的人就未必了。要警惕他们为了捞外快而胡乱抓人，我看了你们的名单，无正当职业的，也当成反日分子嫌疑人抓捕，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真正的抗日分子，搞个职业掩护还不简单吗？”
    史菊生诚恳地说：“胡处长说得在理，我会亲自核查所有嫌疑人员。”
    胡孝民说道：“那倒不用，做人还是要留一线嘛。交待下去，他们就知道怎么做了。嫌疑名单上的人，哪些是真正的抗日分子，他们或许不知道，但哪些是误抓的，他们心知肚明。”
    胡孝民第二天上午，接到了情报，荣毓华已经救出。同时，荣毓华还提供了一个重要情报，警察局还关押了着一名重要的同志，让他设法摸清情况。

第八百一十二章 意外之喜
    曾达平没想到，荣毓华这么容易就出来了。虽然也花了点钱，但过程很顺利，好像有人在背后使了劲，恨不得把荣毓华送出来似的。
    曾达平问起荣毓华，可荣毓华也是一脸摸不着头脑。他被抓时，正好接完头，当时确实有些慌，可能被警察看出来了，却又没有证据。
    而放的时候，也只是交了保证金，再找个铺保就出来了。速度之快，过程之顺利，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曾达平却猜到了，这一定是组织动作的结果。他只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不出面，就把事情办了。先是告之荣毓华关在南市警察局，再是让他们去担保。
    荣毓华有共党嫌疑，哪那么容易担保的呢？可他派人去担保，一切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
    曾达平让荣毓华写了一份详细的经过，并派人送他回根据地。
    按说荣毓华是交通员，对交通线很熟悉，但这次他是被输送人员，必须由交通员送到根据地。这是程序，更是纪律，荣毓华的情况，由交通员向根据地的领导报告。
    荣毓华离开上海前，提供了一个重要情况，在南市警厅路集贤村6号政治警察署看守所内，关押着一位不久前到上海，原本要转移到根据地，最后却失踪的同志：任建模。
    这位任建模同志，是新四军的一位副营长。皖南事件后，独自回到上海寻找组织。这也是很多新四军干部的做法，从上海重新找到组织，再回到根据继续战斗。
    只是任建模与组织联系上没多久，就突然下落不明，一直到荣毓华在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看到他，才知道任建模竟然还活着。
    胡孝民并没急着打听任建模的情况，上级也说得很清楚，让他“设法摸清情况”，并不是说“设法营救”。
    任建模被关了几个月，他的信仰是否还坚定，谁也不知道。
    荣毓华只在看守所关了几天，出来之后都要接受全部调查，他的工作也暂时停止了。至少，短期内不能从事地下交通的工作。
    这条地下交通线上的交通员，都是政治交通员，一旦他们出了问题，那就是整条线都有问题。
    任建模被关了几个月，就更得谨慎。荣毓华并没与他交谈，不知道任建模是否用了化名。另外，任建模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脖子上有条疤。这是在战场上，敌人的子弹贴着他的脖子划过，如果再偏半寸，他就报销了。
    他现在要做的是掩护两位国际友人离开，许阿苏被枪毙之后，组织上决定，继续走如臬的张黄港。也就是说，组织上要继续使用安泰轮船。
    毕竟，从上海到苏北根据地，只有东、西两条线，而每天从上海进入根据地的人员和物资成百上千，每条交通线都弥足珍贵。
    胡孝民命令情报一科的陶准然，对安泰轮船的船员，全部进行了一次调查。虽然没抓人回来，可76号的行动，不仅没吓住安泰轮船的船员，反而激起了他们的义愤。
    陶准然犹豫着说：“处座，安泰轮船的船员，对我们的调查有很大的意见。特别是得知许阿苏被我们击毙后，更是不配合。我觉得……要不还是算了吧？”
    把安泰轮船的船员当成抗日分子审问，没有任何作用。相反，这样审过之后，这些船员对情报处的意见更大。就算原本有意配合的人，也不敢再向他们提供情况。
    许阿苏替他们做事，只不过认错了人，就被击毙，谁还敢再给他们做事？他觉得，如果再不撤回来，以后这些人都会站到特工总部的对立面。
    胡孝民冷哼道：“这些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没有一人愿意与我们合作？”
    陶准然摇了摇头：“没有。”
    胡孝民摆了摆手：“那就算了，我们大张旗鼓的调查，至少地下党不敢轻易再坐安泰轮船。”
    下午，他让冯五去柏记米号买小米。
    国际友人在上海待的时间越长越危险，早一点到根据地，让他们早一点看到新四军的风貌，对新四军以后的发展会更有利。
    晚上，安泰轮船来了两位外国人，一男一女，是夫妻。他们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护士，两人提着一个医护箱，还有一个装着医疗器械的大箱子上了船。
    这次是曾达平亲自护送，他装作与两位外国人不认识，铺位贴近，暗中保护。除了曾达平外，还有一个圣约翰大学附中的学生充当翻译。但在船上，他们都不交流。
    这个时候的外国人，只要进入中国，就没人会查他们的护照。不管他们是正常进来的，还是偷渡来的，都不用再使用护照，无论是中国方面还是日本方面，都不会查他们的护照。
    第二天早上，安泰轮船快到张黄港时，当地的地下党通过关系，专门搞了个小划子，直接靠拢安泰轮船，把曾达平等四人，连他们的行李接走。
    在张黄港休息了一天，傍晚出发，没多久就和如东县派来的部队接应上了。
    曾达平一路上准备了很多应对方案，比如说面对日伪盘查时，要告诉他们，这是去如东县的两位医生。
    曾达平是第三天才回到上海，等胡孝民收到他们一路平安的消息，已经是第四天上午。
    看到情报，胡孝民很高兴。两位国际友人有惊无险到了根据地，总算松了口气。看似一路上没出任何意外，实际上胡孝民和地下党的同志，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不管出现任何意外，都能应付。
    比如说翻译，之前第一位国际友人去根据地时，因为路上出了个笑话，国际友人想方便，结果语言不通，一路上打手势搞了好久，接应的同志才知道他要方便。这次再次这对夫妻去根据地，就特意要了位翻译，免得路上再闹出笑话。
    另外，胡孝民还收到一个消息，安泰轮船有一位船员，出于对76号的气愤，在曾达平回上海时，与之谈话，愿意配合地下党。胡孝民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第八百一十三章 探访
    从接到打探任建模情况的任务后，接连几天，胡孝民都没有动静。两位国际友人到了根据地，曾达平都从苏北回来，胡孝民依然没动。
    任何一个好手，都非常有耐性。否则，物不会上钩。
    特工行业更是如此，如果没有足够的耐心，手随时可能成为别人的物。
    胡孝民对关押在南市警厅路集贤村6号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的任建模，没有任何行动，就像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
    他只是让蒋晓光，督促警察局对嫌疑名单的人员，进行了一次快速甄别。你要捞外快可以，给人戴帽子也行，不能列入嫌疑名单。
    一个警察局，抓的反日分子嫌疑人，比整个76号还要多。要是被日本人知道，会有什么想法？
    是特工总部无能？还是上海警察局太过厉害？又或者是上海的治安，已经恶化到如此程度？连警察局都可以随便抓到反日分子了。
    经过警察局接连几日的整顿，他们的嫌疑人名单上，一下子只有三十多人了。对于这个结果，胡孝民基本满意。但他还是不放心，亲自去了趟南市警厅路集贤村6号，见了名单上的一些人。
    史菊生知道胡孝民来了政治警察署看守所后，也迅速赶了过来，他人还没到，嘶哑的声音就先到了：“胡处长，有失远迎。这些工作，交给下面的人去干就行了嘛？我们中午喝一杯。”
    胡孝民斜睨了史菊生一眼，说道：“喝酒可以，但你名单上的人数，还得降一降，水分不能太大，日本人追究下来，兄弟也不好交待。”
    史菊生不以为然地笑着说：“何必这么认真呢？我们的人数太少，也不好交待嘛。要不，你们那边把人数再加点？”
    胡孝民沉吟道：“一个月抓上百名抗日分子，到时候上海的抗日分子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抓越多。日本人刚开始可能觉得好，醒悟过来后，恐怕大家都没好果子吃。以后，你们的嫌疑名单，要随时向情报处报备。可以有一定水分，但不能全是水。”
    胡孝民没有马上去喝酒，既然来了，总得装模作样去进去转转。政治警察署看守所除了关押警察局抓到的政治犯之外，特工总部的政治犯，有时也会送到这里。
    比如说，原来的顾问兼肃清委员会副主任郑士松，犯事之后就被关在这里。
    胡孝民既然来了，总得去看看他。
    虽然郑士松成了阶下囚，可胡孝民并不喜欢打落水狗，特别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更是会装得很有同情心。
    胡孝民知道郑士松在这里生活得并不好，特意提了两瓶汾酒，还有一点下酒菜，胳膊里夹着一条三猫香烟，亲自到了郑士松的牢房。
    胡孝民看着郑士松的牢房，不大，睡的是稻草席，被褥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污垢，自从进来后，头发就没剪过，已经一尺多长了，而胡须也快到了胸前。
    胡孝民让人打开牢门，将带来的饭菜和酒摆到桌上：“郑先生，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吧？”
    郑士松记忆力很好，望着胡孝民看了一会，突然惊讶地说：“你是胡孝民？”
    旁边的史菊生介绍着说：“现在是胡处长了，特工总部76号的情报处长。”
    胡孝民说道：“老史，郑先生怎么说也是特工总部的人，虽然落了难，但毕竟共过事。头发和理理，衣服也得换换，被褥该洗就得洗。要多少费用，我来会就好了。”
    史菊生应道：“没问题，马上去安排。你们先聊，我在外面等你。”
    郑士松感激地说：“多谢了。”
    落难之后才知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自从进了南市警厅路集贤村6号，他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年纪大了，换在别人早死在牢房。
    可郑士松心里总是不服，他每天都安慰自己，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翻身。哪怕生活再苦再难，他也咬着牙坚持。
    胡孝民看着郑士松的目光，死死盯着桌上的烧鸡，还有那只巴掌大的肘子，微笑着说：“你先吃着。”
    郑士松也没客气，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荤腥了。胡孝民的话音一落，他马上撕下一条鸡腿，塞进嘴里狠狠地咬下一口。
    这一刻，郑士松感觉幸福感爆棚。多少个夜晚，他都幻想着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每次醒来，都后悔醒来得太早，正吃着呢。
    胡孝民点了根烟，在旁边看着郑士松狼吞虎咽。郑士松出生于上个世纪，现在五十出头了，这辈子怕是从来没受过样的苦。
    郑士松吃了两只鸡腿，又啃了大半个肘子后，才讪笑着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见笑了。”
    胡孝民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任谁在这样的环境待了这长久，都会先吃饱再说，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郑士松吃饱之后，脑子也开始运转起来：“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有事么？”
    胡孝民现在是情报处长，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自己恐怕是有事相求。
    胡孝民见郑士松不再吃东西，掏出烟递了一根过去，轻声说：“我来看看警察局特高课最近抓的嫌疑人，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郑士松递过烟，在胡孝民帮他点上后，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脸满足地说：“史菊生是个想办事，也能办事的人。这里关着一个新四军的副营长任建模，是史菊生亲手抓的，也是亲手审的。现在，两人还经常秘密见面。”
    胡孝民微微一笑：“用任建模甄别真正的新四军和共产党，这种事也只有史菊生能干得出来。”
    他没想到，给郑士松送点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收获。这件事，最好是问看守所的人。在这里，胡孝民也没特别信得过的。给郑士松准备点吃的，他也没打算让郑士松回报。
    然而，郑士松的回报，让他非常感谢。光是这句话，他这顿饭就没请错，大大的占了便宜。
    郑士松微笑着说：“不错。怪不得你能当处长，看来眼光不错。”

第八百一十四章 引蝶计划
    胡孝民没想到，这次南市看守所之行，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收获。他虽表面平静，可内心是很诧异的。
    史菊生与任建模经常秘密见面，郑士松不愧是搞情报的，虽在看守所，但还是一眼不看穿了史菊生的把戏。
    当然，这也就是胡孝民的身份，换成别人，郑士松绝对守口如瓶。在他看来，史菊生的行为，胡孝民应该是知道的。
    刚才胡孝民的神情，足以说明一切。情报处长嘛，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就算不知道，告诉他也不算什么。
    胡孝民在特工总部时，与郑士松其实是两派人，此时两人却像朋友一样。郑士松原来是军统上海区的区长，投敌后也是风光无限。然而，为了一顿饭而讨好胡孝民。
    “孝民，当初你刚进76号，我就知道你前途无量。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郑士松知道，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赵仕君手里，而胡孝民是他与赵仕君之间的桥梁。胡孝民是赵仕君的亲信，如果肯为自己美言几句，离开此地再创辉煌也不是不可能。
    “郑先生过奖了，你来这里后，过得如何？”
    郑士松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想吃口肉都不行。”
    落了难才知道原来的那些狗肉朋友都是靠不住的，刚开始还有人时不时来看望一下。之后，再无人过来，他的生活顿时猪狗不如。
    胡孝民突然问：“你怨恨赵部长不？”
    “不敢，有些事情，我当时确实说不清楚。但我对汪先生绝无二心，如果赵部长能再给个机会，一定誓死追随！孝民如果能美言几句，士松铭感于心。”
    “郑先生受了不少委屈，我会与看守所打招呼，让他们在生活上尽力改善。至于赵部长那里，机会适合的话，一定给你说话。”
    郑士松感激地说：“多谢孝民，如果能出去，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他哪知道，之所以被关在这里，胡孝民在背后可没少出力。
    中午，胡孝民和史菊生喝了酒。对任建模的事情，胡孝民只字不提。
    胡孝民发现史菊生的一个特征，喝了酒后，手掌变得绯红，张开手就像一片秋天的枫叶。
    胡孝民给史菊生倒了杯酒：“老史，以后郑士松的生活，还望你能照顾一下，不管如何，他也是76号出来的。要是钱的事，挂到我情报处的账上。另外，也让他多出来放放风，他资历很深，既然关着，说不定就有放出来的一天。”
    史菊生问：“你都发话了，能不行吗？我只是好奇，郑士松跟你关系很好？”
    胡孝民与郑士松见面的时候，他与任建模也谈了话。
    胡孝民说道：“关系好谈不上，既然碰到了就是缘分，结个善缘，兴许以后就多条路呢。”
    胡孝民在他面前，既没提起任建模，也没见到任建模。但胡孝民的目的地已经达到，下午到九风茶楼的时候，将情报交给了冯五。
    胡孝民总算明白，为何警察局最近会大肆逮捕无辜百姓了。看来史菊生是有计划地逮捕一些可疑人员，在满天撒网的形式，引起地下党的注意。任建模的职务说高不高，但说低也不低。
    在进入政治警察署看守所之前，任建模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共产党。可现在的任建模，已经成了可耻的叛徒。
    既然胡孝民知道此事，自然不介意帮组织除此他。
    胡孝民身为军统新二组的组长，经常锄奸。中共的叛徒，他也有义务出手。交给冯五的情报，除了说明任建模的身份外，他还提出了一个计划：清除叛徒任建模的计划。
    而史菊生下午，也悄然去了趟虹口宪兵队，见到了渡边义雄大尉。
    史菊生在渡边义雄的办公室，恭敬地鞠了一躬后，轻声说道：“渡边大尉，胡孝民上午去了南市警厅路集贤村6号。”
    渡边义雄问：“没影响到引蝶计划吧？”
    所谓的“引蝶计划”，是史菊生提出来的，让叛变的任建模，住在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的最大牢房内。每次新来的嫌疑人，都会与之接触。
    如果有认识任建模的，或者知道他的身份后，想营救他的，自然就是地下党。
    史菊生的引蝶计划，得到了宪兵队的大力支持。为了保密，连76号都不知道。这个计划，由史菊生直接向渡边义雄报告。
    史菊生说道：“没有，他只是觉得，我们最近抓的反日嫌疑人太多，有些不相信，亲自来核实。到了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给郑士松送了点吃的，连任建模的面都没见到。”
    史菊生并不知道，郑士松早就洞悉了他的计划。别看郑士松住的是单独牢房，可每天都会放风，这个老牌特务在别人不经意的言谈中，就能知道很多信息。
    任建模为了尽快完成引蝶计划，每次放风都会积极，不是宣扬自己新四军副营长的身份，就是公开传播共产主义。
    新来看守所的人，不出三天，都会知道任建模。
    史菊生之所以大力抓捕各种嫌疑人，也是为了引蝶计划。共产党太过狡猾，平常都躺在地底下，活动的时候悄无声息。如果不把他们引出来，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渡边义雄说道：“看守所那边你安排好了没有？如果共产党想营救任建模，你得给人家机会。”
    史菊生得意地说：“都安排好了，只要共产党愿意出点钱，我的人就能让任建模离开。任建模就像一个炸药包，一旦进了共产党的堡垒，能把他们全部炸上天。”
    渡边义雄笑道：“哟西，按照中国人的说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史菊生因为兴奋，声音更加嘶哑：“准确地说，应该是守株待兔。”
    胡孝民确实没与任建模见面，可并不代表，他对任建模的情况一无所知。蒋晓光调查警察局名单上的嫌疑人员时，这些人有时会谈到任建模。虽只有只言片语，对胡孝民来说也足够了。
    况且，组织上同意他的计划后，也给他转来了一份任建模的档案。同时，还给了他另外一个任务。

第八百一十五章 约起
    胡孝民看着任建模的档案，心里感慨万千。
    如果只看任建模的档案，绝对是又红又专。任建模读过私塾，原来是游击队员，作战勇敢，擅于学习。游击队并入新四军后，与日军作战屡战屡胜，先后担任排长、连长和副营长。还在抗大五分校进修过，算是自己培养的军事干部。
    皖南事变后，任建模冲突到上海寻找组织，却被警察局逮捕，随即叛变。
    对任建模在上海的这段经历，组织上并不知晓。虽然胡孝民认定任建模已经叛变，但上级要求他再次认证，这就给他的新任务。一旦认定任建模叛变，才能制裁他。
    胡孝民只是听郑士松的一面之词，本着对同志负责任的态度，再次认证也在情理之中。
    对上级的要求，胡孝民也能理解，身为一名潜伏者，如果组织上因为某人的言论而怀疑，甚至断定自己就是叛徒，他也会很悲伤。
    如何找到任建模是叛徒的证据？
    关键还在史菊生身上！可胡孝民不能直接问，甚至也不能侧面问。
    胡孝民抽着烟，一遍一遍地思考着，史菊生一定会保护任建模的身份，如果让中国人出面，他会很警觉。所以，最好是找日本人。
    什么样的日本人，才会与看守所的任建模发生关系？
    宪兵队、76号的便衣宪兵分队，可只要提任建模，以史菊生的聪明，马上会想到，可能与自己有关。特别是任建模出事之后，回头再想起来，怕是会怀疑自己。
    蓦然，胡孝民想到了一个人，他拿起电话，给劳工营拨了个电话，找军曹渡边英勇。
    渡边英勇是宪兵队渡边义雄大尉的亲弟弟，原本在蔡路镇驻守当伍长，被我军俘虏后，是胡孝民亲自出面营救出来的。
    自那之后，渡边英勇对胡孝民就很感激。在他哥的操作下，渡边英勇没再去一线，而是调回了市区，在劳工营看管犯人，同时军衔也从伍长提升为军曹。
    胡孝民用日语笑吟吟地说：“渡边君，怎么样，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今天晚上喝一杯如何？”
    渡边英勇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很是高兴：“好啊，明天正好要来接人。”
    胡孝民说道：“晚上我来接你。”
    下午，胡孝民正准备去接渡边英勇时，突然接到焦一诚的电话，约他见一面。焦一诚的语气很急切，胡孝民改变了主意，渡边英勇喝酒晚一点也没事。
    焦一诚见到胡孝民后，满脸焦急，低声说道：“刚接到重庆的电报，上海竟然还有个第三情报组，并且新的上海区长，上面有意让三组的组长兼任。”
    胡孝民诧异地说：“三组组长？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焦一诚叹息着说：“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据说原来是张小通的人，张小通被杀后，他没与特工总部合作，将中统剩下的人联合起来，最近又派人与重庆取得了联系。”
    胡孝民安慰道：“魏生凡、喻铁英、柏仲超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这个三组组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了，他叫什么名字？你们有联系吗？”
    焦一诚摇了摇头：“不知道，此人非常谨慎，不与一组和二组发生直接联络。我只知道，这个三组组长有个代号：枫叶。”
    胡孝民心里一动：“枫叶？”
    他突然想起，在鸿莲公寓203房间，张小通留下的一个本子上，就有这个枫叶。一直以来，他都想找到枫叶。胡孝民以为，枫叶可能离开了上海，没想到，枫叶不仅留在上海坚持抗战，还拉起了一个班子，成立了情报三组。
    目前中统在上海有焦一诚的潜伏组、吴承宗的情报组，再加上枫叶的情报三组，差不多可以成立上海区了。
    枫叶如果真是张小通留下的人，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都要胜过焦一诚。上面让枫叶当区长，也无可厚非。
    焦一诚问：“你知道？”
    他来找胡孝民，就是希望借助胡孝民的力量，在枫叶还没上任前将之除掉。焦一诚为了这个上海区长，已经无所不及其极。
    胡孝民说道：“曾经听说过，但没见过本人。如果枫叶是区长，你肯定是副区长。到时候，总能见到他吧？”
    在对付中统的这些人方面，他和焦一诚是站在同一战线的。中统的很多人，包括投靠76号的人，工作性质和方法都没有改变，依然是反共为主要目的。
    焦一诚目光中透着狠毒，斩钉截铁地说：“不，这个区长必须是我。”
    胡孝民笃定地说：“只要能找到枫叶，你就是区长。”
    在这件事上，他与焦一诚是站在同一战线的。
    焦一诚说道：“我会请求重庆，三个组必须联合起来，至少组长要先开个会，碰个头。”
    胡孝民微笑着说：“这个办法好。”
    焦一诚走后，胡孝民开着车子去接渡边英勇。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这个“枫叶”到底是谁呢？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突然冒出来的人，什么身份都有可能。
    或许，焦一诚与他见了一面后，一切就都知道了。
    胡孝民拉着渡边英勇到了虹口，找了一家正宗的日本酒馆。渡边英勇喜欢喝日本清酒，更喜欢看日本的艺妓，这些不仅能满足他视觉和听觉，也能缓解他的思乡之愁。
    胡孝民等喝得差不多时，随口问了一句：“渡边君，明天你接的人是接到劳工营吗？”
    渡边英勇点了点头：“不错。”
    胡孝民问：“会去南市看守所么？”
    渡边英勇说道：“当然，那里有不少反日分子。”
    胡孝民低声说道：“我建议，把新四军的人都带走，特别是那些公开了身份，还胆敢公开宣扬共产党思想的。”
    渡边英勇微笑道：“哟西，胡君的想法与我一样。当然，你要是有什么想照顾的人，可以跟我说。”
    胡孝民突然说道：“暂时还没有，渡边君，你知道吗？抓到劳工营的人，有些其实是无辜的，只不过运气不好，或者说错了话才被捕的。如果你想赚点外快，可以在这些人上面想点办法。”

第八百一十六章 合作
    听到胡孝民的话，渡边英勇眼睛变得明亮起来。
    这种话，如果是其他人说，他会一个巴掌扇过去。自己是大日本帝国最忠诚的武士，怎么会为了几个臭钱而同流合污呢？
    但胡孝民救过他的命，之前两人也合作过。他也知道，胡孝民一定在赚这样的钱。既然身为情报处长的胡孝民，都可以堂而皇之的敛财，自己为什么不能有样学样？
    他守在劳工营，早就想通了，什么为天皇效忠、为献身，都是假的。如果没有钱，一切都白搭。他现在只想搞钱，越多越好，以后回到日本后要当个富翁，让这辈子都有花不完的钱。
    有些机会来了，就一定要抓住。胡孝民可以找自己合作，也可以找别人合作。他现在是军曹，以后顶多就是个曹长，这辈子都别想当军官，保住小命的前提下，多弄点钱，才是最重要的事。
    渡边英勇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倒是想放人，但他们愿不愿意出钱就不知道了。”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只要办了事，总会收到钱的。”
    胡孝民的话，令渡边英勇眼睛一亮，他摸着满脸的络腮胡子，脸上不由自主浮出了笑容。他知道，胡孝民说出这句话，就表明保证能收到钱。
    渡边英勇举起酒杯，微笑着说：“以后你要想从劳工营放什么人，只要他们给钱，我可以考虑。”
    胡孝民说道：“不是我想放什么人，而是有什么人值得放。有些人有钱找不到路子，我们要主动挑选，只放那些愿意出钱的人。”
    其实76号各个单位，都在做着这种事。有些人，为了敲诈，直接给人家一顶反日分子的帽子。把人抓进76号后，就成了自己的摇钱树。
    渡边英勇说道：“这没问题，明天我把名单给你一份。”
    胡孝民是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他挑走的人，自然是不会有问题的。
    胡孝民连忙也双手举起酒杯，右手拿杯，左手托着，与渡边英勇碰了一下，脸上露出真诚地笑容：“那就说定了，渡边君也放心，我做事绝不会让你为难，真正的反日分子，一个也不能离开。但你也要注意，所有离开劳工营的人，不能再找人秋后算账。”
    渡边英勇被胡孝民的真诚所打动，胡孝民本就救过他的命，还给自己找了条财路，以后一定得跟他好好合作。按照中国人的说法，有钱一起赚，有财一起发。
    渡边英勇摆了摆手，不以然地说：“你要的人，档案会销毁，他们就像从来没来过劳工营，永无后患。”
    抓到劳工营的中国人，命比狗贱，一旦人死了，档案就会销毁。
    胡孝民再次举杯：“祝我们合作愉快，以后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胡孝民与渡边英勇合作，只是想知道，他明天会不会带走任建模。毕竟，任建模新四军的身份，在政治警察署看守所已经人尽皆知。像这样的“死硬”分子，按道理是要带走的。
    然而，胡孝民第二天看着渡边英勇拿过来的名单，仔细看了一遍，并没找到任建模的名字。
    胡孝民随口问：“渡边君，我赢得政治警察署看守所有几个新四军，他们为什么没带走呢？”
    渡边英勇说道：“这是我大哥安排的，说是配合史菊生的引蝶计划。”
    胡孝民拿出一张写着几个名字的纸条：“这几个人，你帮我留意一下，如果他们愿意出钱，可以放走他们。”
    这几个人，是他特意筛选出来的。家境都还算殷实，被抓的不是当家人就是顶梁柱，拿个几百上千赎人，绝对没问题的。
    至于渡边英勇所说的“配合史菊生的引蝶计划”，他就像没听到一样。
    渡边英勇接过纸条，好像是拿着支票一般：“哟西。”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胡孝民随后让范桂荣去联络这些人。告诉他们，人已经送到了劳工营。在那里要想活着出来，上辈子修再多的福都不顶事。唯今之计，只有出钱捞人，钱越多、速度越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在让范桂荣去收赎金的时候，胡孝民调整了自己的计划。
    任建模不仅仅是叛变，还在配合史菊生执行“引蝶计划”。以胡孝民对史菊生的了解，史菊生是想借着任建模，干一票大的。
    胡孝民要求组织上，派一个人可靠之人去南市看守所打探任建模的消息。
    所谓的“可靠之人”，并非自己的同志，而是愿意与中共打交道，又让敌人对他无可奈何之人。比如说，住在租界的商人，他们受人委托，本身又没参加抗日组织，就算日伪知道也无可奈何。
    原本，只是想打探一下任建模的消息，没想到第二天反馈回来消息，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的所长程镛很好说话，他对任建模等人很“佩服”，答应只要出点钱，哪怕冒再大的风险，也会把任建模放出来。
    胡孝民收到消息后，当即决定救人。
    他基本上猜到了史菊生的想法，通过任建模引出中共上海地下党，乘机派任建模打入中共内部，一举捣毁上海地下党。
    胡孝民这次与渡边英勇，也没有拿到到任建模叛变的直接证据。借着这次机会，边营救边甄别，地下党正面接触任建模，胡孝民在日伪内部查证，两方印证任建模的真正身份。
    程镛个子不高，当了看守所长后，原本只是有些发福的身材，一下子胀了起来，现在看他正面和侧面差不多，在地上打滚比人走路还快。
    程镛兴奋地给史菊生打了个电话：“史课长，终于有人来打探任建模了。”
    史菊生问：“你怎么说的？”
    程镛轻笑着说道：“跟咱们事先约好的那样，对新四军很钦佩，也很尊重任建模。对他在看守所，也颇有照顾。只要给点钱打点上下关系，哪怕冒身家性命，也要把人弄出去。”
    史菊生目光闪烁着惊喜的光芒，问：“对方怎么说？”
    他布这个局很久了，都快没耐心再等下去了，没想到突然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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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七章 希望
    第一次试探，自然不会露出底牌，程镛要求至少两千元才能放人。可他并没得到答复，对方直言是受人所托，得回去商量一下才行。
    第二天再找到程镛时，才正式提出条件，两千元太多，出不起，只能出五百元，这还是东拼西凑借来的。另外，除了任建模外，还有三个人，也想一起弄出去。
    程镛气得想骂娘，任建模可是新四军的副营长，不值两千元？还想顺带弄出三个人，岂不是一个人才花一百多？
    任建模与他们合作了，放回去是打入中共。其他三人，是真正的共产党，放他们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
    程镛不敢决定，马上向史菊生报告。
    程镛很是不满地说：“史课长，都说共产党穷，可没想到能穷到这种地步。别人是一分钱掰成两分钱花，他们这是一分钱当成一角钱花！”
    五百元要救四个人出去，也亏他们说得出口。这可是四个大活人，就算四条猪，也不止五百元吧？
    以今天中储券的汇率，差不多要两元中储券，才能兑换一元法币。而法币也贬值得厉害，所以五百中储券，连四头羊都未必能买到。
    他本想一口回绝，并且把人赶走。可一想到史菊生的叮嘱，只能忍气吞声。原本还想收了任建模的赎金，可以去好好玩一下，现在看来，分到手的钱，只够喝顿花酒的。
    史菊生蹙着眉头：“五百元，四个人？价格确实低了点，等于买一送三嘛。”
    程镛叹息着说道：“谁说不是呢，我跟他们说，五百一个人，已经是冒着天大的风险了。可那边的态度很强硬，拿不出更多的钱，但人必须放四个。嘴里说得漂亮，以后必定好好感谢我，国家和民族会记得我，这不是屁话么？”
    他不需要任何人感谢，能给自己钱，就是最好的感谢。
    史菊生说道：“让他们再加点，我们太过让步，也容易让人看出破绽。”
    下午，史菊生去了趟宪兵队，向渡边义雄报告。放任建模他可以作主，但要放其他几个人，得渡边义雄点头。毕竟，那几个都是坚定的共产党，放他们回去，又在战场上跟日军作战么？
    渡边义雄问道：“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地下党已经识破了你的计划？”
    他突然想到，特工总部曾经也有过类似的行动。人放回去了，还上了共产党的圈套。
    史菊生笃定地说：“绝不可能！共产党再厉害，又怎么会知道引蝶计划呢？”
    这是他精心设计的计划，他有绝对的自信，能让共产党吃个大亏。再说了，放出去的共产党，还是要抓回来的，只要他们还在上海，就飞不出自己的手心。
    渡边义雄问：“如果他们知道了呢？如果他们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另外三人救走呢？”
    史菊生说道：“就算四个人都放走，他们也依然会在我的监视之中。地下党确实狡猾，我也没打算要将上海的地下一网打尽，只要能破获其中一条线就够了。”
    他对中共有清醒的认识，这是一群有着坚定信仰的人。在他们的信仰面前，任何东西都是次要的，什么金钱、地位，就算是生命，也可以随时抛弃。
    正是有了这样的认识，他才觉得共产党可怕。每一个共产党员，都会动摇他对未来的信心。
    日军的战斗力确实强悍，也占领了中国大半国土。但史菊生觉得，日军在中国不会长久。以后的中国，还得靠中国人。他最大的担忧，就是共产党会成为中国的主人。
    渡边义雄沉吟道：“你的引蝶计划，有必要向特工总部说明了，特别是情报处，在某些方面，需要得到他们的配合。”
    史菊生回答得干脆利落：“不需要。”
    并不是他看不起特工总部，而是看不起胡孝民。
    作为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胡孝民的专业能力，在史菊生看来，实在上不了台面。他摸查警察局的反日嫌疑名单，竟然因为警察局抓到的人数超过了特工总部，就要核实警察局的嫌疑人。
    这样的行为，实在太不专业了。
    胡孝民哪知道，警察局抓这么多嫌疑人，都是为了执行引蝶计划。
    史菊生认为不需要与情报处配合，既然渡边义雄支持引蝶计划，他希望能继续执行。
    渡边义雄虽没反对，但在史菊生走后，把胡孝民叫到了宪兵队，跟他说起了引蝶计划。他想听听胡孝民的意见，他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渡边义雄缓缓地说：“这个引蝶计划，是史菊生提出来的，他想通过任建模引出上海地下党。”
    胡孝民沉吟道：“计划很好，但未必行得通。”
    从渡边义雄嘴里听到引蝶计划和任建模，胡孝民大大松了口气。这说明他的判断是准确的，也说明郑士松的判断是对的。
    渡边义雄诧异地问：“为什么？”
    胡孝民轻声说道：“任建模是新四军的副营长，与上海的地下党并无横向联系。就算地下党把他救走，也会第一时间转到新四军的控制区。史菊生能抓到的，顶多也就是地下党的交通员，不会有更大的收获了。当然，如果他能撬开交通员的嘴，或许会有大的收获。其次，史菊生与任建模之间的保密工作，并没有做到家。地下党提出五百元救四个人，让我突然想起了莫修洲。当初柳娜梅为了让他打入地下党，也放了好几个地下党，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渡边义雄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呢？原来如此。”
    胡孝民说道：“当时柳娜梅和许均鹤太过贪心，想一举摧毁地下党的整个网络。如果史菊生只想破坏地下党的一条线，又能保证所有人都在他的监视之中，还是可以一试的。”
    如果渡边义雄让史菊生中断引蝶计划，那就不妙了。
    渡边义雄缓缓地说：“史菊生确实没这么大的贪心，他很务实，希望他能成功吧。”

第八百一十八章 枫叶
    渡边义雄与胡孝民谈引蝶计划，并且还希望成功，本身就是一件滑稽的事情。渡边义雄说得越多，史菊生的引蝶计划就越不会成功。
    从宪兵队离开后，胡孝民又去了九风茶楼。现在情况基本明朗，胡孝民掌握的信息越多，他成功的几率就越高。
    胡孝民最后一次又调整了自己的计划，他相信，史菊生为了引蝶计划，一定会答应放人。
    事情正如胡孝民所料，仅仅加了一百元，连同任建模，总共四个人都被释放。
    史菊生很卑鄙，放出来之前，对每个人都用了刑。当然，任建模的伤势最轻，其他三人伤痕累累，必须在上海治疗一段时间后才能离开。
    也就是说，上海地下党想把人转移到苏北，根本就不现实。这些人，至少需要在上海治疗一周以上。而这段时间，足够史菊生执行引蝶计划了。
    只是史菊生并没不知道，他的对手胡孝民，已经考虑到了所有的情况。
    胡孝民制定计划，总是未谋胜先谋败。史菊生只是对他们临时用刑，胡孝民甚至想到，其他几位同志，一离开政治警察署看守所，就遭到迫害。
    胡孝民早上还在办公室时，接到焦一诚的电话，约他上午见个面。为了不耽误双方的时间，就在76号与五福公司之间找了间咖啡馆。
    胡孝民知道，只有枫叶的消息，才会让焦一诚这么激动：“是不是枫叶有消息了？”
    焦一诚叹息着说：“枫叶担任区长前，恐怕不会与联系。”
    胡孝民诧异地问：“为什么这么肯定他当区长？你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么？”
    焦一诚说道：“枫叶不仅向重庆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并且还在对付中共。重庆最喜欢能对付中共的人，他当区长再无异议。”
    胡孝民问：“关于枫叶的身份，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
    胡孝民问：“以前张小通的部下，还有哪些在上海的？”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只是还需要证实。
    焦一诚缓缓地说：“那应该不少。”
    张小通原来担任过上海市党部调查统计室主任，市党部委员。手底下的亲信，不说几百人，几十还是有的。
    胡孝民又问：“枫叶在对付中共，具体是什么行动？”
    焦一诚说道：“据说是准备派人打入中共的地下组织。”
    胡孝民沉吟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警察局特高课的史菊生，正在执行一个引蝶计划。利用新四军的一个叛徒，打入中共地下党组织。而且，史菊生是中统过来的，他的上级正是张小通。”
    他突然想到，那天跟史菊生喝酒时，看到他喝酒后手掌变得绯红，就像枫叶似的。结合焦一诚传来的消息，他相信这绝对不是巧合。
    焦一诚吃惊地站了起来：“什么？”
    如果史菊生是“枫叶”，确实比自己更适合担任区长。史菊生已经潜伏在警察局，还是特高课长。他的情报三组，能得到更好的掩护。
    怪不得枫叶能向重庆提供大量情报，还能得到重庆的大力支持。
    胡孝民叹了口气：“看来史菊生这个区长是当定了。”
    焦一诚突然说道：“史菊生如果真是枫叶，你这个情报处长，会坐视不理？”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会等他的引蝶计划完成后，再跟他好好谈谈。”
    他面对焦一诚时，只是76号的情报处长。所思所想，都要站在情报处长的立场。
    如果史菊生能跟焦一诚一样与他合作，他又怎么会对付史菊生呢。
    焦一诚拿出支票簿，在上面写了一个数字，将支票递给胡孝民：“如果我想让他身份提前暴露呢？”
    他知道，在胡孝民面前，再多求情的话都显得很苍白。唯有金钱，才能打动胡孝民。
    胡孝民看着支票上的数字，目光不愿意再移动，一把将支票夺过来，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容：“你还真舍得下本钱。”
    焦一诚冷漠地说：“我要让他死！”
    他与史菊生并没过节，但史菊生敢阻止他当区长，那就是他的仇人。如果史菊生不退位的话，就只能是死。
    胡孝民将支票收了起来，微笑着说：“有了这张支票，不管他是不是枫叶都活不成了。你给重庆发报，告诉他们枫叶可能暴露，看重庆有何反应。”
    焦一诚高兴地说：“妙。既立了功，又解决了枫叶。”
    与胡孝民交易这么多次，这是他唯一觉得值的。支票上的数字虽然很大，但他心甘情愿。
    回到情报处后，胡孝民调来了史菊生的档案。之前他不好干这件事，要调查史菊生，不仅得偷偷摸摸，还得拐弯抹角。
    档案上的文字很枯燥，但通过横向和纵向对比，能发现很多不同寻常的信息。特别是面对胡孝民这样一个，看过很多档案，也能记住很多档案，就更能发现问题了。
    史菊生确实是张小通的手下，但他的档案里，只是隐晦地提了一句，但还是被胡孝民捕捉到了。
    胡孝民等到快下班时，才给渡边义雄去了个电话：“渡边君，有件事我想当面向你报告。”
    渡边义雄说道：“快下班，一起晚饭如何？”
    胡孝民说道：“这是我的荣幸。”
    渡边义雄说道：“那好，晚上找个酒馆喝一杯。”
    中国人习惯在酒桌上谈工作，边喝边谈，就算有分歧，也总是能谈拢的。渡边义雄虽是日本人，但也习惯了中国人的做法。
    胡孝民在喝酒之前，郑重其事地说：“渡边君，最近我在调查史菊生，他……可能是中统的人。至少，还与重庆在联络。”
    渡边义雄一愣：“中统？”
    这确实是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中国人就是喜欢脚踏两条船。表面上为汪即卿政府做事，暗地里又与重庆眉来眼去。
    胡孝民叹息着说：“不仅如此，他还向重庆提供了很多重要情报。”
    渡边义雄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胡孝民冷冷地说：“如果他能回心转意，还是可以给机会的。但若是一意孤行，就别怪我下狠手了。”

第八百一十九章 催促
    当着焦一诚的面时，胡孝民坦言，可以让史菊生执行完引蝶计划。但与渡边义雄一起时，胡孝民提出，如果史菊生的用意，不是为了让任建模打入中共，而是帮中共营救另外的三人呢？
    这种事情，在76号不是没发生过。当初为了让莫修洲打入青浦工委，硬生生把邬铭山放了回去。
    结果，莫修洲没占到便宜，被共产党耍得团团转，邬铭山这样大鱼被放了回去，特工总部赔了夫人又折兵。
    下午，渡边义雄还在支持史菊生的引蝶计划。晚上，则与胡孝民商量，如何减少引蝶计划带来的危害。如果可以，还要继续执行引蝶计划。当然，执行者换成了胡孝民。
    渡边义雄正色地说：“胡君，说史菊生是中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如果史菊生是冤枉的，我们就真的中了共产党的诡计了。”
    他很快从震惊中平静下来，胡孝民说得太过危言耸听。他不能因为胡孝民的一面之词，就断定史菊生是中统。
    胡孝民笃定地说：“放心，明天早上，我会把证据放到你面前。”
    胡孝民抬腕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九点半，这个时候，焦一诚应该与重庆发报完成。
    这次有焦一诚帮忙，拿到史菊生是“枫叶”的证据会很轻松。
    渡边义雄见胡孝民这么有把握，也彻底放心了：“哟西。”
    胡孝民提醒道：“渡边君，动史菊生之前，要保证引蝶计划不能乱。我希望能知道引蝶计划的详细计划，以及目前的进展。明天，情报处将全面接手。”
    渡边义雄沉吟道：“明天上午我会找史菊生谈话，到时你来旁听。”
    晚上，胡孝民回去前，与焦一诚又见了一面，拿到了焦一诚潜伏组与重庆中统局的电报。
    焦一诚见到胡孝民后，脸上露出了笑容：“重庆让我阻止你的调查，并且协助枫叶完成任务。”
    胡孝民看着重庆发来的电报，随口问：“枫叶的身份说了吗？”
    焦一诚说道：“给了我一个联络方式，明天早上我亲自去见面。”
    胡孝民叮嘱道：“电报我拿走，你明天与枫叶见面，让人拍几张照片，洗出来后送到九风茶楼。我上午要去宪兵队，估计在十点左右，十点前照片要送过去。”
    甄别史菊生的身份，原本是他的任务。但关系到焦一诚的区长后，就变成焦一诚的任务了。胡孝民只需要从中协调，无需出力就能立功。抓了史菊生，焦一诚会感激他，渡边义雄会奖励他，特工总部的人会信服他。
    史菊生清晨被电话吵醒，他看了一眼时间，天刚亮，五点五十分。
    他猛然一惊，这个时间的电话很特殊，来不及穿衣服，趿着鞋子就冲过去抓起了电话：“我是史菊生。”
    对面传来两句诗：“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史菊生马上下意识地回道：“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这是唐代著名诗人杜牧的名诗：《山行》。因为提到了火红的枫叶，被当成“枫叶”的接头暗号。
    “半小时后一晤如何？”
    史菊生应道：“好。”
    他之前是张小通的下线，代号：“枫叶”。张小通出事前，他已经潜伏在警察局。张小通投靠76后，原本他也打算公开身份。然而，张小通被押往南京惨遭杀害，他就没敢暴露身份。
    张小通都被76号除掉了，自己是张小通的手下，如果公开身份，必定步张小通的后尘。
    还好，中统的工作性质与特工总部异曲同工。他在警察局，仗着对中共的打击，不断赢得日本人的信任，竟然担任了特高课长。
    随着职位的提升，史菊生觉得，单打独斗不是个事，他干着抗日英雄的事，却没有抗日英雄的名，岂不太吃亏了？与重庆联络，不仅多了个靠山，经费也能解决。他身边聚集了一帮人，都愿意替中统做事。
    果然，与重庆联络后，不仅给了笔巨额经费，中统局还答应让他担任重建的中统上海区区长。这让史菊生大喜过望，自己干的还是原来的事，只不过与重庆取得联系，不仅有钱拿到，还成了中统的重要干部，以后赶走日本人，自己就是正宗的抗日英雄。
    焦一诚为了方便拍照，并没有约在茶馆，而是约在附近的马路上。公开见面，看似危险，实际上对双方都有利。
    史菊生对此也很满意，他是警察局的特高课，就算出了事，也能解决。
    他并不知道，焦一诚早就安排彭准在对面拍照，他们见面时，全部被拍了下来。
    焦一诚见到史菊生后，特意跟他握了握手：“你好，鄙人五福公司焦一诚。”
    这个地方是特意挑选的，在公开场合，在旁人看来两人只是闲聊。对偷拍的彭准来说，这个地方光线充足，他的焦距早就调好，趁着两人握手时，连续拍下快门。
    史菊生听过焦一诚的名字，甚至，他还见过焦一诚的照片：“你好，焦老板。”
    焦一诚轻声催促着说：“我得到消息，胡孝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并在暗中调查你，上级让你迅速转移，最好今天就离开上海。”
    史菊生诧异地说：“胡孝民？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身份？”
    胡孝民的无能，所有人都是知道的。这么一个人，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呢？
    焦一诚低声说道：“当初张小通是胡孝民亲自押往南京的，而且张小通也是死在胡孝民手里。所说，他拿到了张小通留下的档案，上面记载了枫叶的情况。一直以来，他都在暗中调查。”
    史菊生惊诧地说：“张先生是死在胡孝民手里？”
    他只知道张小通遭遇不测，却没想到，竟然是死在胡孝民手里。
    焦一诚说道：“估计胡孝民会很快动手，你必须马上撤离。情报三组的其他人员，必须马上隐蔽。如果需要，我可以提供帮助。”
    他知道，自己掌握了主动。史菊生如果不走，接下来只有一个下场：被捕。

第八百二十章 全权处理
    一旦被抓进76号，就算史菊生投敌，他也不会允许史菊生再活着。也就是说，史菊生想活命，唯一的机会就是离开上海。
    然而，史菊生首先想的不是撤离。他好不容易才潜伏在警察局，现在还是特高课，因为焦一诚的一句话就走？如果情报有误呢？
    他不相信胡孝民能查到自己头上，胡孝民溜须拍马那是一流，但要办案，这个半路出家的情报处长，还差了点火候。
    并不是当了情报处长，就有相应业务能力的。胡孝民的技能，主要是讨好上司。特工技能，比普通情报员还不如。
    史菊生沉吟道：“胡孝民再快动手，也不会今天就动手。之前与他喝酒，都没说起这方面的事，我再观察，如果情况确实不对，再撤离也不迟。”
    焦一诚低声叮嘱道：“枫叶，你可得作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史菊生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周围，迅速离开了。
    一个小时后，焦一诚与史菊生见面的照片，就送到了九风茶楼二楼的包厢。与照片一起的，还有焦一诚写的一份报告，将他与史菊生见面的过程详细写了下来。
    胡孝民九点半左右才到九风茶楼，看到两人的合照，他很是满意。随后，他就去了宪兵队，用事实向渡边义雄说话。
    胡孝民把照片摆到渡边义雄面前，脸上洋溢着自信：“渡边君，这是早上刚刚拍到的照片。边上的是焦一诚，中统上海潜伏组长，已经与我们合作。这是焦一诚与他的谈话，两人是用电话接的头，对上了暗号，而且史菊生也默认了枫叶的身份。”
    渡边义雄看着照片，又听着胡孝民的汇报，感觉自己被史菊生愚弄了，很是气愤地说：“这个史菊生，实在太坏了。等会他来，我不和他见面了，由你全权处置。”
    他可以失败，却不能被人当成是猪。自己真是瞎了眼，连史菊生的身份都没看穿。还好有胡孝民，总算让自己找回一点颜面。
    史菊生接到渡边义雄的电话后，没有多想，就径直来了虹口宪兵队。渡边义雄的语气，没有丝毫异常，焦一诚会不会是小题大做呢？
    到宪兵队后，也没感觉到特别的气氛。
    然而，当他走到渡边义雄的办公室，被门口的宪兵挡住时，他心里才咯吱了一下。然而，此时的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言，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宪兵去了旁边的会议室。
    走进会议室，史菊生的瞳孔猛地收缩着，目光中露出惊恐之色，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绝不想见到的人：胡孝民。
    胡孝民倒是很随意，拿起桌上的烟，掏出一支后顺手点上：“老史，坐吧。”
    史菊生此时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式地坐下。虽然他想迅速冷静下来，可身体却出卖了他。史菊生的手脚，都在微微颤抖着。
    此时的他非常后悔，如果早上就撤离，现在该得意的就是自己了。可现在，主动权全部在胡孝民手里。
    史菊生深吸了一口气，将微颤的手放到桌下，尽量用平静地语气问：“胡胡处长，有事么？”
    胡孝民吐出一口烟雾，眼睛盯着史菊生，淡淡地说：“老史，你这就不厚道了。”
    史菊生被胡孝民看得浑身不自在，他的声音也更加嘶哑，声音像卡在喉咙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钻出来：“胡处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胡孝民叹息着说：“是你说，还是我说？如果我说，你就没机会了。让你来这里，而不是去审讯室，就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史菊生迟疑着，他不甘心，自己隐蔽得这么好，怎么就被胡孝民知道了呢？难道上次他去政治警察署看守所，不是为了嫌疑名单，而是要调查自己？
    想到这里，史菊生更是惊慌，感觉自己正慢慢坠入深渊：“我”
    胡孝民站起身，拿着桌上的那盒烟，准备往外走：“好吧，看来你需要冷静冷静。”
    史菊生嘶吼着：“胡处长”
    胡孝民却没停下来，此时的他，对史菊生已经没有情面可讲。
    胡孝民走出会议室后，马上冲进来两个日本宪兵，提着史菊生，先对他搜身，将他身上的物品全部掏出来后，再把他架走，去了宪兵队的审讯室。
    宪兵队的审讯室，史菊生倒是常来，但都是看别人受审。这次要换成自己，他心里特别的惊慌，脑海里突然冒出以往那些残酷的用刑场面。
    还好，胡孝民给了他面子，没有马上用刑，而是关进了后面的看守所。可经过审讯室，闻到里面传来阵阵的血腥味，史菊生还是差点吓尿了。
    他知道，自己所有的心血全部白费了。之前还想当抗日英雄，现在只能做狗熊。之前想脚踏两条船，现在已经掉进了水里，哪条船都踏不上。
    在牢房门被锁上的那一刻，史菊生突然嘶吼道：“胡处长，我说，我都说！”
    他相信，如果到了审讯室，自己同样熬不过。既然熬不过，何必熬呢？早说晚说都要说，那就早点说嘛，早说还不用受罪。其实，刚才在会议室时，就应该全盘托出。
    胡孝民的声音像从地狱传来：“我正跟审讯室联系，等会就给你上刑，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
    史菊生哭丧着脸：“胡处长，你都说，还请高抬贵手，以后一定厚报。”
    胡孝民冷声说道：“那就从头说起吧，你的情况我都清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胆敢有任何隐瞒，就不是在这里说话了。”
    史菊生诧异地说：“从头说起？”
    胡孝民说道：“对，从你加入中统开始说，我有的时间，只是耐心不太好，如果你有隐瞒，就别怪我不讲情面啦。”
    史菊生此时大脑非常活跃，往事纷纷浮现在心头：“我是民国二十四年加入中统的”
    史菊生在里面说，胡孝民在外面听，史菊生说得很仔细，胡孝民听得很认真。特工总部有不少从中统过来的人，他们的档案，胡孝民大多都看过。再加上史菊生的经历，让他对中统在上海的组织，又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第八百二十一章 靠谱
    史菊生没想到胡孝民会对他的经历这么感兴趣，有些事情，如果他其实都快忘记了。比如说上海市党部成员，包括顾慧英、张小通等人的情况。
    胡孝民突然说道：“说说引蝶计划和你的情报三组吧。”
    听到胡孝民的话，史菊生心里一震。胡孝民知道引蝶计划不算什么，但他竟然还知道“情报三组”，这就太令人震惊了。
    要知道，情报三组刚向重庆报备没多久，就连三组的组员，有些都还不知道，他已经是重庆的人。
    史菊生惊诧地说：“胡处长，你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胡孝民淡淡地说：“我说过，你的情况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今天早上，你刚跟焦一诚接了头。”
    史菊生惊叫一声：“啊！”
    早上发生的事情，胡孝民竟然都知道，这让他心底的那丝侥幸彻底消失。他将自己派人与重庆联络，并且得到重庆的重视，把他的人组建为情报三组，并让自己担任新的中统上海区长之事，原原本本向胡孝民说了出来。
    拿到史菊生的口供，胡孝民马上向渡边义雄作了报告。
    对史菊生的生平知道得越多，胡孝民向渡边义雄报告时，就越能掌握分寸。
    渡边义雄问：“你打算怎么处理史菊生？”
    胡孝民说道：“既然他有悔改之心，还是可以一用的。只不过，他不能再担任特高课长，给他配个顾问，特高课由顾问负责，暂时稳住重庆。毕竟，他很快要担任中统上海区长，到时候让整个上海区都为我们所用。”
    他并没说起史菊生的另外一个身份：情报三组的组长。反正，史菊生当了区长，整个上海区都要为他所用了。
    渡边义雄朝胡孝民竖起大拇指：“哟西，胡君，你的大大的厉害。”
    胡孝民一点也不贪功，将这个功劳拱手相让，很是谦逊地说：“我有什么厉害的，一切都是在渡边君的运筹帷幄之下，才能发现史菊生的真正身份。要说我厉害，也是因为坚决听从渡边君的命令。我也是这么跟史菊生说的，他也很佩服渡边君。”
    渡边义雄一愣，但他很快醒悟。胡孝民很会做人嘛，明明自己差点上了史菊生的当，却被他说成运筹帷幄，这要是报给林少佐，过错就要变成功劳了。
    渡边义雄踮起脚尖，在胡孝民的肩膀上拍了拍，微笑着说：“胡君，晚上我请你喝酒。”
    胡孝民受宠若惊地说：“这是我的荣幸，还是老规矩，你请客我付钱。”
    渡边义雄说道：“史菊生的案子，希望你能处理好，怎么放回去，怎么监视他，都要辛苦胡君了。”
    既然胡孝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自己就躺着立功就行。
    胡孝民笑了笑：“我想再关他几天，不给点教训，他是不会长记性的。再说了，他没受半点皮肉之苦，总得抱有感恩之心才行。”
    渡边义雄一时没有明白：“什么意思？”
    胡孝民伸出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史菊生当上特高课长后，油水没少捞，他想完好无缺地出去，是不是得出点钱？”
    渡边义雄摆了摆手，眼睛却变得越来越明亮：“这件事你去办，我当作不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喜欢钱呢？只要不损害天皇的利益，能捞到钱是自己的本事。
    史菊生在全部坦白后，心里的恐惧逐渐消失。他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但能不能出去，出去之后，可以做些什么事情，他心里没底。
    现在，他的命运完全掌握在胡孝民手里。
    史菊生听到响动，发现是胡孝民后，连忙扑到牢房门前，一脸奉承地说：“胡处长，您来啦。”
    在此之前，他的职务虽比胡孝民要底，但还不至于刻意巴结胡孝民。毕竟，他可以走以直接向渡边义雄报告。
    胡孝民掏出烟，缓缓地说：“史菊生，你的情况，我已经向渡边大尉报告了。”
    史菊生满脸期待地说：“渡边大尉怎么说？”
    胡孝民斜睨了史菊生一眼，冷冷地说：“像你这样的人，应该送麦根路刑场!”
    “胡处长救命！”
    史菊生的声音变得特别嘶哑，一半是因为嗓子有问题，一半是被吓的。
    胡孝民话说一半，突然停住了：“大家都是中国人，况且你之前在对付共产党方面，还是很卖力气的。渡边大尉总算被我劝住了，但是你要想出去”
    史菊生为了活命，已经不顾一切：“我愿意与胡处长合作，把中统在上海的所有人员全部抓住。”
    胡孝民淡淡地说：“合作肯定是要合作的，要不然你能走得出去？但你骗了渡边大尉这么久，总得有点补偿吧？精神损失费总要吧？”
    史菊生伸出一根手指：“精神损失费？要得要得，为了补偿渡边大尉，我愿意出一万元！”
    胡孝民摇了摇头：“渡边大尉可不喜欢中储券，人家要的是美元、金条和日元，当然，你要是银元，也能勉强可以接受。”
    史菊生犹豫着说：“不如请胡处长说个数。”
    胡孝民伸出一个巴掌，安慰着说：“咱们都是中国人，以后还要合作，再说了，你也不容易。这样吧，就五十根金条吧。”
    史菊生一听傻了眼，说得这么轻松，这可是五十根金条呢？他手里头满打满算，最多能拿得出三十根金条。剩下的二十根金条，从哪里拿？
    可不管如何，胡孝民开了口，他都得答应。
    史菊生咬了咬牙，声音似乎更加嘶哑，像是下了决定似的：“五十根金条可以，但得给我两天时间，手头上实在拿到不出这么多，最多三十根金条。”
    胡孝民马上说道：“那就先拿三十根，剩下的二十根等你出去后再凑。”
    自己把史菊生抓进来，焦一诚一定很急。今天之内，也得给焦一诚一个交待，否则对不起他给的那张支票。
    胡孝民派人跟着史菊生出去，拿到三十根金条后，他先拿了十根，把剩下的二十根送给渡边义雄。
    看到一堆金条，黄灿灿的，晃得眼睛都花了，渡边义雄乐得咧嘴大笑。心想，胡孝民办事就是靠谱。

第八百二十二章 顾问
    自从知道史菊生依然暗中与重庆有来往后，他在渡边义雄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可以说，史菊生的死活，他再也不会放在心上。
    至于史菊生的引蝶计划，渡边义雄更是觉得不现实。要不是任建模等人都到了租界，又已经办了释放手续，他都想再把这些人抓回来。
    引蝶计划可能偷鸡不着蚀把米，这是渡边义雄脑海里涌现出来的感觉。
    只不过，现在引蝶计划交给胡孝民，成了，那是胡孝民的功劳。如果失败了，就是史菊生的责任。
    渡边义雄将金条收好，走到胡孝民面前，郑重其事地说：“胡君，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了。”
    胡孝民连忙让到一旁，不敢受渡边义雄的礼，同时信誓旦旦地说：“我坚信，在渡边君的英明领导下，我们一定会将中统在上海的势力连根拔起！”
    渡边义雄微笑着说：“他们还没上任的区长，已经成了我们的俘虏，拿下其他人自然更不在话下。”
    胡孝民微笑着说：“准确地说，史菊生已经是我们的人。而且，副区长焦一诚，也是我们的人。可以说，中统上海区实际上已经为我们所用。”
    渡边义雄朝胡孝民竖起大拇指：“胡君，你留着焦一诚的做法，实在太聪明了。”
    胡孝民的特工技能，或许比不了其他人。但他的大局观，以及控制局面的手段，是很多老牌特工所不及的。
    这从抓到史菊生就可见一斑，换成其他人，一定会把史菊生关押，甚至用刑。胡孝民则让史菊生出钱自赎，还让史菊生离开。
    史菊生如果胆敢背叛，还有焦一诚收拾，就算胡孝民不派人盯着，史菊生也掀不起什么浪，这就是胡孝民的手段高明之处。
    胡孝民突然问：“让焦一诚既替我们赚钱，还替我们提供情报，何乐而不为呢？渡边君，昨天我在后面的看守所，发现抓到了一个军统？”
    昨天他去见史菊生时，无意听看守用日语说起：新来的军统刚来就开口了。当时他就留意了，只不过他没见到那个人，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昨天晚上，王淑珍打电话到家里，说他们有段时间没回去吃饭了。胡孝民知道，王淑珍一定有重要情报。
    早上去76号前，胡孝民去了趟愚园路433弄5号顾公馆，既是吃早餐，也是与王淑珍交换情况。
    来宪兵队之前，他才知道，上海区行动第一大队的刘原深被法捕房逮捕。而军统在法捕房的内线，并没查到刘原深，只好让胡孝民出面。
    区里的语气非常焦急，刘原深虽其貌不扬，可他领导的行动一大队，战功赫赫，制裁了不少汉奸。
    看到情报，他就想到了宪兵队的这个人。如果刘原深关在76号，胡孝民早就知道了。既然是通过法捕房抓的，很有可能转到了宪兵了人。
    就算这个军统不是刘原深，再去宪兵队的看守所，他也能借机把最近抓来的人筛选一遍。
    渡边义雄随口说道：“你对他有兴趣？此人叫张曦，是军统上海区行动一大队的大队长，很是狡猾，每次要受刑就提供些过时的情报。”
    胡孝民微笑道：“只要开了口，就不怕他不招供。”
    张曦其实刘原深的化名，张曦很机灵，也很识时务，在军统中不显山不露水，别人被捕后，一开始都要受刑。张曦却假装愿意招供，实则提供假情报或过时的情报，倒也算明智。
    只不过，取巧只能一时，如果戏弄日伪多了，恼羞成怒之下，他恐怕就得吃点苦头了。希望渡边义雄看在眼前这堆金条的份上，把人交给自己。
    渡边义雄沉吟道：“万千良也想要他，但我没给。既然你开了口，那就交给你。”
    胡孝民高兴地说：“多谢渡边君，有最新进展，我会第一时间向你报告。”
    渡边义雄叮嘱道：“此人很不老实，你要注意。”
    胡孝民很是自信地说：“当特工的有几个老实？到了我手里，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只有一个下场：死。他敢虚与委蛇，我就敢送他见阎王！”
    渡边义雄称赞道：“哟西，如果特工总部的人都跟你一样，上海的反日分子早就消灭光了。”
    在他看来，胡孝民是真正能办事，也能办得成事的人。特工总部很多人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相比之后，半路出家的胡孝民，显得很务实。
    不说其他的事情，光是这次史菊生的事件，就能看出来。胡孝民提前布下焦一诚这条暗线，史菊生这个中统新上海区长，还没上任就暴露了。
    恐怕到现在为止，史菊生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暴露。
    史菊生精心设计的身份，伪装了一年多，还升到了特高课长。可碰到胡孝民，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不，光有我没用。没有渡边君和林少佐的高瞻远瞩，没有你们的英明神武，没有天皇陛下的庇佑，上海的治安不会这么好。我有信心，将上海的反日分子彻底清除。要像史菊生一样，不仅要抓到他们，还要让他们为我所用。”
    胡孝民的话，令渡边义雄脸上堆满了笑容。不管上海的反日分子能不能消灭，至少这番话听着很舒服。今天晚上，能多喝两杯酒。
    有了渡边义雄的命令，胡孝民很顺利把张曦提走。
    张曦相貌普通，宽胸厚背，最显著的特征是颈部有颗黑痣。而这，也是胡孝民确定他身份的关键特征。
    胡孝民把张曦塞到车里后，没有马上离开，一边看着张曦的档案，一边问道：“你是怎么被抓的？”
    张曦并不认识胡孝民，但看到他能把自己带出宪兵队，想必是个大汉奸：“我去霞飞路办点事，刚出来就被你们带过来了。”
    胡孝民问：“霞飞路哪个地方？”
    档案上对抓捕过程没怎么写，而这却是他最关心的事。张曦到了自己手里，救不救不出去已经不重要。胡孝民想知道的是，他为何会被捕。身为情报处长，他之前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第八百二十三章 安排
    胡孝民很是奇怪，张曦好歹也是上海区的行动一大队长，一大队长制裁过很多汉奸，这么重要的反日分子抓到了，特工总部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其实最感兴趣的，还是张曦被捕的原因。
    看张曦的身形，应该是个动作矫健之人，他被捕时没有反抗，说明宪兵队准备得很充分。换句话说，宪兵队早有埋伏。
    所以，张曦要么因大意被跟踪，要么被人出卖。如果是前者，那还不算什么。但要是后者就麻烦了。
    张曦随口说道：“霞飞路122号。”
    他被抓进来好几天了，这个时候隐瞒抓捕的细节，只会自计苦吃。到宪兵队后，张曦之所以没受刑，就是因为他很机灵，拿假情报敷衍日伪特务。
    当然，有时也得说点真情报。比如说现在胡孝民问的，就算如实说明，对军统也不会再造成伤害。反而因此可以赢得胡孝民的信任，何乐而不为呢？
    胡孝民随口问：“那是你家？还是一大队的队部？”
    张曦说道：“是三分队的队部。”
    “队长是？”
    “周锡贤。”
    胡孝民又问：“他被抓了没有？”
    胡孝民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张曦在周锡贤的队部出事，搞不好整个三分队都完蛋了。
    张曦解释道：“当时他们不知道那是三分队的队部，只在门口埋伏。现在，周锡贤应该换地方了。”
    胡孝民问：“你现在是什么想法？不要以为你的小伎俩很聪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选择权现在还在你手里。”
    张曦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进来就说了，有一说一，无条件配合。你们偏说我的情报过时了，那也不能怪我啊。你也知道，军统的机构不发生横向联系，我一出事，该转移的都转移了。”
    胡孝民亲自开着车，对车后的张曦说道：“你先去极司菲尔路55号的招待所，只要与我们好好配合，不会让你吃亏的。”
    张曦疑惑地问：“不知阁下是”
    他对特工总部的人也有所了解，特工总部的一大队和四大队主要负责军统。
    “胡孝民。”
    张曦恍然大悟，他当然听说过胡孝民的大名，连忙拱了拱手：“原来是胡处长。”
    胡孝民把张曦扔到极司菲尔路55号，跟章国震打了声招呼，对张曦要严加看管，但又不能虐待，生活上可以照顾，但不能过分。
    回到情报处后，他给情报四科六组的叶明打了个电话，让他来自己办公室。
    随后，胡孝民去了趟赵仕君的办公室，向他报告史菊生和张曦的案子。同时，也给赵仕君准备了五根金条。
    赵仕君指着桌上的金条问：“这是哪来的？”
    胡孝民笑着说道：“史菊生的买命钱，他虽没关在76号，但没有76号，现在怕已经进了劳工营。”
    跟赵仕君谈事，只要对他有利，就谈得特别顺利。先把金条奉上，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赵仕君一听是史菊生的钱，心安理得地收进抽屉：“好。”
    叶淑英控制着特工总部的财政大权，身为特工总部的主任，他需要用钱，特别是上不得台面的钱，只能另想他法。
    胡孝民突然说道：“部长，张曦虽有些阳奉阴违，但我觉得，还是可以一用。不管他是什么用意，咱们先给他个身份再说，到时他就没回头路可走了。”
    赵仕君沉吟道：“你准备给他什么身份？”
    以张曦在军统那边的职务，到特工总部当个行动大队长也不为过。像万千良过来时，先是行动一处的处长，现在又是行动四大队的队长。张曦在军统与万千良职务相当，过来怕也得给他当个大队长才行。
    胡孝民笑道：“我情报处的六科已经有了编制，一直没有人手，让张曦过来当科长正好。”
    赵仕君笑了笑：“一个光杆司令，他会乐意吗？”
    胡孝民这主意还真损，张曦好歹也是个大队长，在胡孝民手底下当科长，怕是不会干。毕竟，胡孝民资历太浅，在胡孝民手底下做事，本身就是一种污辱。
    胡孝民说道：“他要是能把军统的行动一大队都拉过来，再给他新建一个行动大队也没事。”
    张曦已经接了回来，一时之间不可能放走。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赵仕君突然问：“史菊生的引蝶计划，还在执行吗？”
    他与已经形成了默契，特工总部尽可能不与为敌。一直以来，特工总部的主要对手都是军统。
    胡孝民明白赵仕君的意思，连忙说道：“这是史菊生取悦渡边义雄的手段，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上当？”
    赵仕君说道：“那就终止吧，否则真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有了赵仕君这番话，胡孝民就有底气了。当然，他不会公开停止引蝶计划，否则就成呆瓜了。只要把史菊生控制住，引蝶计划自然会流产。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剩下的二十根金条。以及警察局的特高科以及政治警察署看守所，根据史菊生的交待，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的所长程镛，也是史菊生发展的成员。
    为了拿到这二十根金条，也为了掌握警察局特高课，胡孝民举贤不避亲，向渡边义雄推荐了叶明去当顾问。
    叶明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后，迅速赶了过来。他又瘦又高，此时顾不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连忙恭敬地问：“处座，有事么？”
    胡孝民说道：“根据宪兵队的提议，警察局特高课以后改为特高科。我向宪兵队推荐，由你去警察特高课当顾问。你到特高科后只有一个任务，盯着史菊生，不让他干任何事。”
    把特高课改为特高科，准确地说，这是渡边义雄的提议。史菊生这个特高课长，竟然是中统的人，这是特高课的耻辱。一想到史菊生还是特高课长，渡边义雄就像吃了只苍蝇般难受。
    特高课是日本人叫法，警察局之所以用这个名字，完全是出于巴结宪兵队。史菊生的身份暴露后，渡边义雄觉得警察局用特高课的名字，实在太别扭了。

第八百二十四章 借力
    听到胡孝民的话，叶明的眼睛顿时变得明亮起来。他现在只是个情报组长，到警察局当特高科的顾问，其实是不够格的。
    这个顾问，至少要派情报处的科长，如果是副科长的话，也只能说勉强。但胡孝民却让他去当顾问，并且还有接手特高科之意。
    显然，胡孝民准备破格提拔他。
    叶明结结巴巴地说：“处……处座，我……我一定盯死史菊生。”
    胡孝民轻声说道：“知道吗，史菊生的真正身份，是中统上海区的新区长。虽没上任，但重庆已经有意。你先当顾问，以后接手特高科长。”
    他让叶明去警察局特高科，只不过是想从情报处选一个合适的人罢了。对叶明来说，这个举动，却会改变他的一生。
    这种掌握他人命运的滋味，实在很美妙。而这就是权力的魔力，有着令人痴迷的魅力。
    叶明斩钉截铁地说：“是……是，请处座放心，不管到哪里，我都是您的人！”
    这个时候必须表态了，他在情报处时，多次暗中配合胡孝民，打击胡孝民的对手。那些想与胡孝民作对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胡孝民冷声说：“史菊生还欠我二十根金条，你要让他以最快的速度交出来。否则，可以关押起来。这是他的档案，你看了之后马上去特高科。史菊生只能做两件事：还钱、提供中统在上海的人员名单。”
    叶明表面上是特高科的顾问，实际上是自己的催债人。
    叶明迅速看着档案，突然问：“处座，引蝶计划怎么办？”
    胡孝民随口说道：“先让特高科的人干着，干成了是我们的功劳，干砸了拿到史菊生是问。”
    叶明心悦诚服地说：“处座英明。”
    这种占了便宜还要卖乖的事，也就胡孝民能干得出来。
    把史菊生放出来，开口就是二十根金条，又把史菊生的科长撸掉，还要借史菊生之手收拾中统上海区。只要史菊生有一条没干好，随时可以被踩进烂泥坑里。
    胡孝民拍了拍叶明的肩膀，“好好干，到时从情报处挑几个兄弟过去当帮手。特高科那帮人桀骜不驯，没几个自己兄弟不好收拾他们。到了特高科，放手去干，有什么事我给你兜着。”
    派叶明盯着史菊生后，胡孝民让冯五给组织上传递情报。史菊生的引蝶计划，不可能再成功，警察局那帮人，得知史菊生的身份后，恐怕也无心执行任务了。
    上海地下党的交通线负责人之一曾达平，是在晚上才收到消息，让他转移三名受伤的同志去苏北。
    这让曾达平很高兴，从敌人魔爪下营救出来的同志，都是非常了不起的。更让他高兴的是，回根据地的荣毓华，又重新回到了上海。
    经过组织的审查，荣毓华被捕之后表现得机智、勇敢，充分体现了一名共产党员的优秀品质。
    荣毓华回到上海后，成为曾达平的重要帮手。上海每天输送到根据地的人员，包括苏北、苏南、苏中、浙东等地，平均有数十人之多。根据地的战斗部队，每隔几天就能增加一个由上海输送人员组成的连队。
    在输送人员方面，地下党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就算警察局的黑狗子在监视这三位同志，可他们早就想到了应付的办法。
    至于任建模这个叛徒，则由码头情报组处理。
    任建模和其他三名同志在出狱前，都受了刑。其中任建模的伤势最轻，在医院里躺了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任建模原本以为，出院之后，就会有同志与自己接洽。然而，直到办好出院手续，他站在大街上迷茫地望着四周，还是没有人跟他搭腔。
    任建模摸着口袋里仅剩的几元钱，这是救他出来的那位先生给的。对方不是地下党，只是同情新四军，才出手救他。
    任建模感觉肚子有点饿，他走到医院对面的馄饨摊叫了一碗馄饨。他相信，地下党一定会联系自己，说不定此时正在某个角落看着自己呢？
    地下党这个时候还真没人注意任建模，真正注意他的是焦一诚潜伏组的彭准。
    胡孝民已经将史菊生的情况告之了焦一诚，人已经拿下，史菊生会与特工总部合作。如果焦一诚要除掉史菊生，胡孝民不会阻止，甚至还会提供便利，但不会出手。
    焦一诚知道，任建模是史菊生策反的中共叛徒，史菊生想要在特工总部站稳脚跟，必须完成引蝶计划。
    史菊生是中统不假，但他反共的决心是坚定的，这一点与特工总部一致。
    所以，只要跟住任建模，就能找到史菊生，也就有了下手的机会。史菊生一定会偷偷与任建模见面的，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刘尧在看到胡孝民的计划时，也是哑然失笑。码头情报组除掉任建模的任务，胡孝民一转手，就交给了焦一诚潜伏组。胡孝民告诉焦一诚，要除掉史菊生，最好是让他和任建模死在一起，这样76号查起来，也会以为是中共在清除叛徒，顺便把史菊生除掉。
    借敌人之手除掉组织的叛徒，省人省力还节约子弹。就算出事了，也是焦一诚的问题。
    而且，焦一诚也很乐意这样做。
    亲手除掉自己的竞争对手，还是以正义的名义，他的感觉也很美妙。
    当胡孝民告诉他，史菊生答应合作，并且愿意配合特工总部，破获中统上海区后，他就第一时间向重庆中统局报告。
    重庆收到他的电报后，很快正式任命他为中统上海区长。史菊生的情报三组，由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的所长程镛接手，所有已经暴露的人员，全部转入地下。
    焦一诚很阴险，在与程镛接上头后，他给情报三组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制裁曾经的组长史菊生。
    这个命令让程镛很为难，但如果不执行，他就成了中统的叛徒。是跟着党国走，还是跟着日伪走，程镛没有太多权衡，最终决定清除叛徒史菊生。
    没办法，他也得活下去！

第八百二十五章 分析
    任建模吃完馄饨交了钱后，没有马上坐人力车离开。他像是第一次呼吸自由空气似的，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有兴趣。
    很快，他发现了跟在身后的尾巴。
    上海地下党很狡猾，自己身后有尾巴，他们又怎么会来接头呢？既然准备与地下党接头，就要像真正的一样。
    在旁边的里弄里左穿右插，终于，甩掉了后面特高课的人。
    最终，任建模在吴淞江新垃圾桥附近，找了家最便宜的旅馆。他身上的钱，也只够住这种旅馆。
    到旅馆后，任建模给史菊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的住处和房间号。史菊生告诉他，安心等待，自己晚上会与他见一面。
    史菊生离开宪兵队后，为了保住性命，也是为能东山再起，他必须四处筹钱。还欠着胡孝民二十根金条，一天不还清，自己的命就还悬在细线上。只要胡孝民轻轻一划，自己就要坠入深渊。
    另外，他还得继续执行引蝶计划。胡孝民也答应，支持他的引蝶计划。只是，所有抓到的，必须由特工总部处理。
    对此，史菊生没有异议。抓到共党立了功，他才能将功折罪。
    接到任建模的电话后，史菊生亲自去了小旅馆。有些事情，他必须当面交待任建模。
    去见任建模前，史菊生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不仅知会了程镛，还让他与自己一起去。
    程镛正愁没机会动手，史菊生主动找上门，自然求之不得。
    到小旅馆后，史菊生没有急着进去，而是与程镛在四周观察了一会。他是派了人监视任建模的，而任建模打电话给他时，故意甩掉了跟踪的人。
    为了取得的信任，任建模必须真正的深入虎穴。
    转了一圈，并没发现有人盯梢，史菊生放心了。他让程镛守在外面，自己进旅馆后，敲开了任建模的房门。
    任建模见到史菊生后，马上说道：“史先生，警察局的人被我甩掉了，上海地下党还没来接头。”
    史菊生赞许道：“你做得很好。他们一定会暗中观察你一段时间，或许明后天就会有人与你接触。”
    他的事情，一点也不能在任建模面前表露出来。如果让任建模知道，自己其实是中统上海区区长，还被胡孝民识破身份，此刻只能背水一战，恐怕任建模会有想法。
    任建模苦笑着说：“手上只有几块钱了，如果他们这两天不来接头，我就只能睡大马路了。”
    史菊生说道：“暂时不能给你钱，他们给你的钱，要省着花，尽量多支撑几天。”
    “咚咚呼！”
    任建模正要说话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两轻一重的声音，他脸色顿时一变。
    史菊生连忙说道：“不要慌，是我的人。”
    他很奇怪，程镛这个时候进来干什么？
    程镛是史菊生发展的成员，也是他一直所信任的同志。
    自从被胡孝民识破枫叶的身份后，他更加依靠程镛。引蝶计划只有与程镛配合，才能取得成功。
    任建模去开门，史菊生掏出烟，刚把烟叼在嘴里，正掏出火柴要划时，手却停在了空中。因为外面来的不仅有程镛，还有焦一诚。
    程镛和焦一诚虽然都是中统的人，可两人并无联络，看到他们在一起，史菊生万分惊诧。
    当他看到程镛和焦一诚手里，竟然还拿着枪，而且黑洞洞的枪口，还对着自己时，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大着，嘴里的烟也随之掉到了地上。
    焦一诚走到史菊生面前，冷冷地说道：“史菊生，你这个叛徒！”
    “焦组长，你听我说”
    “砰砰！”
    焦一诚的回复很干脆，低沉的枪声，吓得任建模一哆嗦。也让旁边的程镛露出痛苦的神色，史菊生本是他的上线，却因为自己而命丧黄泉。
    焦一诚走到史菊生面前，将他身上的枪搜出来，递给了程镛。
    程镛知道，该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他接过枪不由分说，朝着任建模也是两枪：“砰砰！”
    焦一诚看也不看地上的两具尸体，冷静地说：“走！”
    房间的枪声早就惊动了周围，只不过胆小的房客都不敢出来察看，更没人敢阻止。他们两人很顺利地离开，步行了一段距离，就拦了辆出租汽车，直到进了公共租界，焦一诚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焦一诚与程镛在一栋偏僻的房子停了下来，这是他给程镛找的新住处：“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情报三组的组长。”
    程镛的身份虽暴露了，但不妨碍做地下工作。
    焦一诚的潜伏组和吴承宗的情报组，都被胡孝民掌握。焦一诚希望，程镛的情报三组，能让自己真正掌握一支力量。
    谁也不想永远甘居人下，他与胡孝民从开始的合作，到现在的挟迫，他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如果有机会，当然想着脱离胡孝民的控制。
    史菊生死在与任建模见面的小旅馆，哪怕已经是深夜，胡孝民还是接到了通知，并且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除了胡孝民，叶明也赶到了现场。他的任务是盯着史菊生，可史菊生死在这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感觉很是惭愧。
    叶明一脸愧疚地说：“处座，我失职，没想到史菊生晚上还会溜出来。”
    胡孝民叹息着说：“这事不能怪你，任建模死在史菊生的枪下，而史菊生则死在别人的枪下。这件事要怪，只能怪史菊生。”
    叶明诧异地问：“处座有何高见？”
    胡孝民随口说道：“很简单，史菊生与任建模见面时，被地下党发现，他们明白任建模是叛徒。”
    叶明暗暗好笑，胡孝民的这推断，还真是天马行空，但他不能说破，只能若有所思地问：“哦，史菊生为何要杀任建模呢？”
    在胡孝民手底下办事，最大的痛苦是胡孝民有时会胡乱指挥。叶明是胡孝民一手提拔的，对自己长官的能力还是很清楚的。
    不管胡孝民说什么，他都会帮着把事情做好，并且尽量按照胡孝民的意思去做。
    胡孝民头头是道地分析着说：“恼羞成怒，史菊生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任建模身上，现在任建模身份暴露，他一气之下拔枪射击也不是不可能。”

第八百二十六章 一言为定
    不管胡孝民的分析是不是胡言乱语，事实是史菊生和任建模都死了。他们活着，还能执行引蝶计划。一旦死了，引蝶计划也就无疾而终。
    胡孝民没有要追查的意思，宪兵队那边，更是没理睬。史菊生的案子，就被挂起，最后成了无头公案。
    史菊生被杀后，叶明正式担任警察局特高科长。为了让叶明更快接手工作，胡孝民还从情报六组给他调了两个人过去。
    胡孝民的做法，得到了赵仕君的支持。特工总部的手伸得越长，赵仕君就越高兴。胡孝民顺势提出，再把政治警察署看守所拿下。
    再说了，赵仕君本就兼着政治警察署的署长，只要他点了头，这个所长也就跑不掉了。
    赵仕君问：“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特工总部抓到的抗日分子，有一部分会关在政治警察署看守所。比如说，郑士松。
    胡孝民佯装思索着，过了一会才犹豫着说：“部长觉得诸福鸣如何？”
    诸福鸣是军统过来的，原来是军统新二组行动小组的副组长。到情报处后，加入情报五科，多次行动中表现积极。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诸福鸣的真正身份：他是军统打入情报处的内线。这样的人安排到政治警察署看守所，还让他当所长，会让其他人怎么想？
    赵仕君沉吟道：“诸福鸣？”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其实看中的是他的身份，特别是新二组的身份。新二组是特工总部的劲敌，我们不但抓到了新二组的人，还让他为我们所用，并且还重用他，这对关在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的人，是一个极大的模范作用。”
    他不能替诸福鸣说更多的好话，更不能替诸福鸣四处送礼。否则，诸福鸣以后的身份暴露，就要连累到他了。
    胡孝民现在的说法，虽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扩大情报处的影响力。但更多的，是从特工总部的立场考虑。
    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的所长，可以是特工总部的任何人，但他建议最好是军统转变过的人，特别是新二组的人。
    赵仕君淡淡地说：“这事再说吧。”
    显然，他还需要再斟酌。
    胡孝民恭敬地说：“是。”
    赵仕君突然问：“张曦的态度转变过来了没有？万千良可是把官司打到我这里来了，让你把人还给他。”
    胡孝民说道：“张曦是我情报处的六科科长了，如果他不转变，要么关进政治警察署看守所，要么到麦根路刑场。”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张曦为何会被捕。他是去霞飞路122号周锡贤的三分队才被捕，可据区部传来的消息，周锡贤的三分队并没有事。
    也就是说，张曦的被捕，与周锡贤并无关系。
    张曦是万千良配合宪兵队一起抓的，其中的缘由万千良一定清楚。他要是找上门，正好可以试探一下。
    胡孝民回到情报处不久，果然接到了万千良的电话，说要跟胡孝民谈点事。四大队就驻在愚园路818号，来76号也挺方便的。
    很快，个子瘦小，又戴着高度近视眼睛的万千良，就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
    万千良原是军统行动四大队的大队长，在苏德胜的蛊惑下投敌。刚到76号，就担任行动一处处长，赵仕君挤走孙墨梓后，万千良调四大队，行动一处也改为一大队。
    万千良到76号时，胡孝民还只是个小角色，他们一个是老资格的特务，一个是后起之秀。当然，两人现在级别相当，万千良想在胡孝民面前摆资格，也没什么用了。
    万千良镜片后面的小眼睛闪烁着愤慨的目光：“胡处长，张曦是我配合宪兵队抓捕的，你现在横插一刀，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胡孝民佯装诧异地说：“张曦是万处长配合宪兵队抓捕的？为何会关到宪兵队呢？”
    万千良解释道：“当时是为了保密。”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保密？这有什么好保密的？”
    万千良看了胡孝民一眼，不满地说：“当然是保护情报来源。”
    胡孝民笑了笑，随口说：“周锡贤么？”
    万千良心里一震，惊诧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胡孝民洋洋得意着说道：“张曦说他是在霞飞路122号被捕的，那里又是周锡贤三分队的队部。要不是周锡贤引他过去，张曦又怎么会被捕呢？”
    当万千良说起，为了保护情报来源时，他就猜到可能是周锡贤。如果是内线告密，不可能只抓张曦却不抓周锡贤。
    区部告诉他周锡贤没问题，可见这个周锡贤很狡猾，隐藏得很好。
    万千良说道：“既然你猜到了，更应该把张曦交给我。”
    他没想到胡孝民竟然能猜到，看来胡孝民果然有点狗屎运。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已经向赵部长建议，让张曦担任情报处六科科长，如果万处长想让张曦配合，那没问题。”
    言下之意就是，张曦能以情报处六科科长的名义，“协助”四大队工作。但要把张曦提走，那是不可能的。
    万千良淡淡地说：“据我所知，张曦现在还没答应与你合作吧？”
    真是好笑，张曦根本就没转变，怎么担任情报处的六科科长？胡孝民大放厥词，当着自己的面撒谎，完全就是个小人。
    胡孝民笃定地说：“他很快会答应的。”
    知道了张曦被捕的原因，让他留在情报处并不难。诸福鸣如果调到政治警察署看守所，情报处也需要一个人坐阵。
    原本胡孝民打算，让吴顺佳“暴露”，但吴顺佳过来后，只能在一科，能当个副组长就很不错了。要当科长级，至少得半年甚至一年以后。
    万千良问：“如果他不答应呢？”
    胡孝民马上说道：“那就交给万处长处理。”
    万千良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好，一言为定。”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一言为定。”
    万千良并没有注意，他们的约定并没有一个期限。也就是说，张曦一年不答应，他也不能交给万千良。

第八百二十七章 引火烧身
    张曦在极司菲尔路55号的招待所，倒也过得挺滋润。不用受刑，生活上也过得去，中午还能喝口酒。睡的是单人间，在招待所内，他可以自由行走。他这不是关押，最多算是软禁。
    只要胡孝民不来，张曦就很自在，待在招待所，想睡就睡。张曦虽然很自在，可他并不希望落到胡孝民手里。
    胡孝民是个半路出家的特工，资历又浅，年纪比他小一截，落在他手里实在没面子。
    然而，有的时候，不希望发生的事，总会发生。
    胡孝民直接推开了张曦的房门，笑吟吟地说：“张先生，在这里还习惯吧？”
    别人的房门都可以反锁，唯独张曦的房门，随时可以从外面推开。
    “还行，就是不能出去。”
    张曦扬了扬脖子，下面的黑痣很醒目。
    胡孝民的笑容，在他看来，是那么的虚伪。
    胡孝民微笑着说：“想出去还不简单？只要你随我去办个手续，宣誓加入特工总部，马上就是我情报处新成立的六科科长了。”
    张曦摇了摇头，语气很坚定：“我不当汉奸。”
    胡孝民劝道：“我们是职业特工，要有特工精神。你在军统，只是效忠老蒋，到了这边效忠汪先生，都是拿钱做事，有什么汉不汉奸的？我们现在与日本人合作，只是曲线救国罢了。”
    张曦怒道：“放屁！”
    胡孝民掏出烟，看到张曦渴望的眼神，扔了一根给他：“那你想怎么样？给你用刑？到时再伤痕累累地与我们合作？”
    张曦说道：“我知道的都说了，至于加入你们，是不可能的。”
    胡孝民扳着手指数给张曦听：“摆在你面前的，只有这几条路：第一，到我情报处当六科科长，第二，交给万千良，第三，送看守所关押，或到劳工营当苦力。”
    张曦摇了摇头，语气很坚决：“我不去万千良那里。”
    胡孝民吐出一口烟雾，缓缓地说：“你跟万千良有过节？没事，他很想要你，还特意跑来找我要人。”
    张曦默默地说道：“我宁愿去看守所。”
    胡孝民将烟头扔到地上，一脚踩熄，问：“你觉得自己有选择吗？再说了，到了看守所，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每天吃的都是发霉的食物，睡的是光秃秃的地板，用的是发臭的被褥。”
    从张曦在宪兵队的表现，如果对他用刑，甚至都不用真正动刑，他应该就会合作。表面上看，张曦似乎很机灵，实际上却是意志不坚定。
    胡孝民甚至都不敢确定，他投靠特工总部后，会不会掉转枪头对付军统。
    对被捕的人，不管是军统还是中共，胡孝民总会有一种恶意的推测。未谋胜先谋败，他总会想，如果对方叛变了怎么办？
    哪怕就是营救，他也总是在这个前提下设计方案。
    如果真的叛徒，自己再设法营救，等于掉进了敌人的陷阱。他打入特工总部不容易，可不想因为这些事暴露身份。
    张曦低头沉思了一会后，抬起头望着胡孝民问：“我能考虑几天吗？”
    胡孝民说道：“给你一天时间，明天给我答复。另外，你要写一份自述，将你从加入军统，一直到被捕的经历全部写出来，越详细越好。”
    张曦下意识地拒绝：“那有什么好写？我没读什么书，字也写得丑。”
    胡孝民说道：“那就跟我说说，详细说说，中午我请你喝酒。”
    关于张曦的处理，胡孝民已经通过王淑珍，向区部请示。胡孝民提出，要营救张曦，目前来说较为困难。宪兵队、万千良都在盯着张曦，一旦放他走，两边都不会答应。
    胡孝民提议，可以让张曦与特工总部假意合作，留待有用之身，暗中为党国效力。当然，前提是他先试探张曦，看他是否有投敌之心。
    得到的答复是，同意胡孝民的提议。
    只要胡孝民这边准备好，区部就会派人与张曦联络，劝他借机潜伏在特工总部。
    张曦与胡孝民喝酒，自然不会说什么心里话。他只是将自己的经历，简要地说明了一下。同时试探着向胡孝民提出，想上街买两身衣服。不管去情报处还是去看守所，他都需要换洗衣服。
    胡孝民随口说道：“你可以写信或者打个电话，让人送衣服过来。”
    张曦大喜过望：“多谢胡处长。”
    他心想，胡孝民还是太年轻了，竟然让自己与外界联系。自从到招待所后，他苦于与外界无法联络，一直在想办法。
    趁着胡孝民没走，张曦当着他的面打了个电话，把事情简短说明，让对方送点衣物过来。
    这些话中倒也没有暗语，但只要对方接到电话，马上就会有安排。
    果然，傍晚时分，就有人来送衣服。也许是胡孝民的关照，驻守招待所的警卫一大队，也没怎么检查，随便看了看，就把衣服交给他了。
    张曦拿到衣服后，仔细检查每一件衣服。果然，在一件衣服的衣领后面，找到了一张卷成火柴棍大小的纸条。纸条缝在内层，他用嘴咬断线，很快将纸条拿了出来。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隐忍不发，潜伏敌营，以待时机，代号：利剑。另，周锡贤是叛徒。
    张曦看完后，将纸条撕碎，放进嘴里咽进了肚里。中午吃得太好，满肚都是油水，正好中和一下。
    这张纸条来得太及时了，要不是胡孝民太过年轻没经验，他也不能顺利与上级联系上。现在好了，自己得到了指示，可以心安理得加入特工总部。
    第二天，胡孝民再来招待所后，张曦先是黯然失色，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胡处长，张某愿意追随。你说得对，不管到哪里，都是混口饭吃。”
    胡孝民得意地笑着：“这就对了嘛，走，跟我去76号办手续，赵部长今天也在，正好给你引见一下。”
    张曦暗暗鄙视，自己加入情报处后，这把“利剑”可是会要人命的。胡孝民永远也想不到，他不是招揽自己，而是引火烧身，自寻死路。

第八百二十八章 两天
    在善钟路、海格路转角处的一幢西式公寓，军统上海区书计齐兵，正在向区长李公树报告工作。这里既是李公树的住处，也是上海区部四处办公点之一。
    齐兵递给李公树一张纸条：“李先生，这是空心炮送来的情报。”
    李公树接过来一看，眉头蹙了起来：“你怎么看？”
    齐兵苦笑着说：“他要求延迟制裁周锡贤没有问题，要切断周锡贤的所有关系也没问题，但要求与周锡贤见过面的，暂时不露面，甚至撤离上海，这很难做到。”
    在他看来，“空心炮”的建议太过谨慎，如果这样的话，上海区只要与一人出事，与之有关的人员都要撤离。那上海区几百人，都快要撤离了。
    李公树沉吟道：“空心炮的提议，还是要引起重视。延迟制裁周锡贤，是为了保护情报来源。切断周锡贤的所有关系，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他对胡孝民的提议还是很重视，如果76号情报处长的建议，他都不重视的话，上海区离覆灭也不远了。上海区什么时候制裁周锡贤，要等胡孝民的通知。
    齐兵叹息着说：“周锡贤认识的人可不少，至少，一大队的其他几个分队队员，就必须全部转移。重新租房，另外准备身份，就是一笔大的费用。”
    李公树缓缓地说：“如果我们陷入危险，省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其实，我还有个设想，把上海区所有人全部轮换一遍。”
    齐兵吃惊地说：“全部轮换一遍？”
    上海区现在有大几百人，全部轮换，这是多大的动静？新来的人，需要重新熟悉上海，没有几个月是形成不了战斗力的。
    李公树说道：“以后，‘利剑’由你直接联络，一大队另派一位大队长。另外，根据空心炮的提议，为迷惑周锡贤，让他担任一大队副大队长。”
    在没处理周锡贤的这段时间，胡孝民是非常谨慎的。原本李公树的意思，让他领导张曦，但胡孝民坚决拒绝了。因为他对张挥的信仰，没有十足的把握。
    从张曦被捕之后的表现，他还算机智。但胡孝民不确定，他这是墙头草呢，还是愚弄敌人。
    如果是前者，自己等于踩着了地雷，随时会被炸死。
    胡孝民一向谨慎，未谋胜先谋败，宁可相信他是墙头草，也不愿意拿自己的命去赌。
    其实，不要说张曦了，就算是诸福鸣这个新二组的手下，胡孝民都不直接领导，遑论张曦了。
    胡孝民这次到了愚园路818号四大队拜访万千良，一到万千良的办公室，胡孝民脸上就挂着真诚的笑容：“万处长，我们想端掉张曦手下的三分队，还请给予配合。”
    万千良不满地说：“你明知道周锡贤是我的内线，为何不对一分队、二分队下手？”
    胡孝民叹息着说道：“张曦被捕后，一分队和二分队都转变了，只有周锡贤的三分人像没事人一样。万处长，我得提醒你，周锡贤可能暴露了。”
    他当然不能告诉万千良，是自己向军统通报了消息。可一分队和二分队转移，只有周锡贤的三分队不走，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万千良一惊：“什么？”
    胡孝民叹息道：“张曦现在到了情报处，手底下不能没人吧？我想趁机把军统行动一大队一锅端。哪想到，一分队和二分队都溜了。”
    万千良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谢谢。”
    胡孝民笑道：“是我应该谢你才对。”
    万千良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谢谢你提醒我，但你不能对周锡贤动手，他还有任务没完成。”
    他好不容易劝说周锡贤与自己合作，又怎么会让被胡孝民逮捕呢。
    胡孝民提醒道：“如果周锡贤暴露，现在过来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被军统执行了家法，后悔都来不及。”
    万千良斜睨了胡孝民一眼，镜片后面的小眼睛露出不满的神情：“就算要过来，也是四大队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胡孝民问：“万处长，周锡贤过来后，是不是也来我情报六科？”
    万千良断然拒绝：“不可能！”
    胡孝民走后，万千良紧急与周锡贤联系。如果真像胡孝民所说，周锡贤确实有暴露的可能。
    周锡贤见到万千良后，紧张地说道：“我已经感觉到了，正准备跟你联系。”
    行动一大队的交通，原本是直接跟他交接的。这次却与三分队的副队长联系了，当时他就奇怪，但并没有多想。
    直到他发现，副队长看自己的目光有异样后，同时又问起三分队为何不转移时，他才猛然惊醒。
    万千良安慰道：“既然如此，你赶紧撤回来，我在四大队给你准备了一个副大队长，钱和洋房也都准备好了。”
    周锡贤摇了摇头：“不，我再等几天。我已经跟交通说好，三分队也要转移，但没有经费，让上面送钱过来。”
    既然要到特工总部，光是抓一个张曦，还不足以表明自己的重要性。
    万千良不以为然地说：“那点钱你何必在乎呢？我给你的钱，比那多十倍不止。”
    周锡贤缓缓地说：“万先生，你也在军统这边待过，应该知道会计的重要性。整个上海区，除了总交通外，就只有会计对各个外勤单位最熟悉了。”
    万千良高兴地说：“不错，如果能抓到这个会计，等于拿到了整个上海区的重要机关。”
    军统的总交通非常谨慎，每次出行不仅会化装，还经常改变路线。对周围的一切，也保持着高度警觉。
    可会计就不一样了，他的任务是送钱，从银行取到钱后，再分头送到各个单位。作为一名财务人员，会计的警觉性要低得多。
    万千良突然发现，自己很有可能掌握了上海区的死穴。
    周锡贤得意地说：“所以再给我两天时间，到时三分队的人过不过来无所谓，只要把会计带来，上海区至少有一半的机关要落到我们手里。”
    然而，万千良和周锡贤都不知道，军统已经准备动手。不要说两天，哪怕两个时辰的时间都没有了。

第八百二十九章 会计
    周锡贤回到愚园路818号三分队的队部时，刚进去就发现不对，队部多了一个人：行动一大队副大队长，现在的大队长何波。
    周锡贤强迫让自己平静下来，脸上也挤出几分笑容：“何先生，你怎么来了？”
    何波浓眉大眼，他是山东人，高材高大，说话有如洪钟：“我来代表区部宣布两个消息，滋任命周锡贤为上海区行动一大队副大队长，此令立刻生效并报重庆局本部备案。”
    听到何波的话，周锡贤心花怒放，所有的警惕一下子全消失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上海区竟然会作出这样的决定，看来真是该他们灭亡。
    周锡贤信誓旦旦地说：“卑职一定竭尽所能，为党国和领袖尽忠。”
    何波突然使了个眼色，有两个人突然站到了周锡贤身后：“第二个消息”
    周锡贤却没有察觉，此时的他很是兴奋，当了副大队长，说明自己的身份是安全的，万千良的判断有误。
    何波冷冷地说：“对叛徒周锡贤执行家法！”
    周锡贤一脸错愕：“何先生，是不是弄错了？”
    刚让自己当了副大队长，怎么一转眼就要执行家法了呢？
    何波走到周锡贤面前，伸手将他腰后的手枪下了，冷笑着说：“张曦是不是你故意引到这里来的？你是不是暗中投靠了万千良？刚才你又是跟谁接头？”
    万千良是两个小时后见到周锡贤尸体的，两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现在却成了一具尸体，万千良气得脸都白了。
    他的拳头紧紧握着，因为用力过大，手指盖已经泛白。
    胡孝民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看到周锡贤躺在地上，连连叹息着说：“可惜，可惜了。”
    万千良声音低沉咆哮着：“为什么军统的行动会这么迅速？”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不是他们快，而是我们反应慢了。万处长，周锡贤的死，你有责任。三分队的人跑掉，你也有责任。这些人如果抓回来，我的情报六科就有人了。”
    他来这里，除了确认周锡贤是否真的死了外，也是想确认没有留下后患。
    原本胡孝民提议，想让上海区暂时稳住周锡贤，先让他担任副大队长，把他调离三分队，把可能的风险降到最低。
    然而，周锡贤竟然不转移，他的反常举动自然会导致暴露。万千良不让他撤回来，如今死了也怪不得别人。
    万千良冷冷地说：“放心，以后保证你的六科人手充足，再成立个七科都行。”
    胡孝民马上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什么时候能兑现呢？”
    万千良笃定地说：“快则十天半个月，慢则也不会超过半年！”
    胡孝民心里一动：“万处长，你有什么情报分享一下嘛。有些事情，一个人是办不好的。”
    万千良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我还真想一个人办。”
    他所想的，还是周锡贤说的上海区的会计。万千良在军统上海区时，也见过那个会计，是个麻皮面孔，很容易辨认的。
    军统上海区确实只有一个会计，负责保管全区除新二组之外的租房契约、收支单据以及名册、账簿等。
    会计单独在一处办公，并配有一名交通员，负责与区部联络。
    只要找到这个会计，就算撬不开他的嘴，也能拿到整个上海区的名册，到时候将军统在上海的势力一网打尽，不要说让胡孝民成立一个情报六科，再多成立几个科也是没问题的。
    胡孝民缓缓地说：“万处长，吃独食会肚子痛的。”
    看着万千良的神情，不像是在说假话，他到底掌握了什么情报呢？胡孝民苦苦思索，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军统执行家法的人，能在制裁周锡贤前，查到一些线索。
    万千良拱了拱手：“如果有需要，再向情报处求援，目前来说，只要我四大队的人手就够了。”
    胡孝民提醒过他，周锡贤可能暴露，他也告诫了周锡贤，要注意军统。哪想到周锡贤还是被害，他是不好意思再让胡孝民插手。
    万千良是军统过来的，他的四大队现在也专职对付军统，如果这样的事还要让胡孝民出手，他的脸哪往搁？
    要知道，胡孝民资历浅、能力差在整个特工总部都是闻名的，就算真要求助，他也会找行动总队的江之林。
    明知道万千良言不由衷，胡孝民也只得作罢。第二天向赵仕君汇报工作时，他特意说起了此事：“赵部长，万千良在处理周锡贤的事情上优柔寡断，浪费了大好机会，这么好的内线，竟然没能撤回来，太可惜了。”
    赵仕君说道：“周锡贤的事情，万千良确实没处理好，他是想等周锡贤再抓一个重要人物。其实周锡贤也感觉到了，只是太贪心罢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们很多时候，吃亏就吃亏在贪心上。”
    赵仕君的话虽没点明，但却给了胡孝民很大的提示。周锡贤最近要见的人，或许就是他想抓的人。能让周锡贤冒险待在军统，一定是个重要人物。
    胡孝民马上让王淑珍给区部发报：速查周锡贤近日要见之人。
    齐兵拿到空心炮发来的情报，让何波去查了。结果查来查去，查到两天后区部会计陈根发会给三分队送经费。周锡贤已经向区部申请转移，但需要经费才能动。
    胡孝民马上断定，万千良的目标一定是陈根发。他要求陈根发马上转移，至少近期内不要露面。
    因为军统的会计制度，胡孝民一向让新二组的财务独立，宁可不要区部的经费，也坚决不与这个会计发生关系。
    自从胡孝民担任新二组的组长后，新二组的经费，都是借用的性质。所有人员的账簿，新二组单独设立，只要胡孝民担任新二组组长一天，就不报账。
    胡孝民的建议，让区部很为难。但李公树拍板，让所有单位领足三个月的经费，让陈根发安心隐蔽三个月。
    然而，三个月够吗？

第八百三十章 防患于未然
    对李公树的决定，胡孝民其实是不太满意的。上海区的会计，难道就不能换一个么？一个人负责整个上海区的财务，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诚然，能担任上海区会计，忠诚方面是没有问题的。可他手里的单据、账簿，那可不是不用开口的证据。一旦落到日伪手里，整个上海区全部完蛋！
    王淑珍看到胡孝民望着电报久久不说话，诧异地轻声问道：“怎么啦？”
    胡孝民叹息着说：“区里不换掉会计，总觉得是个隐患。”
    王淑珍劝道：“会计哪那么容易换的？在敌后工作，找一个对党国忠诚的会计非常难得。不能因为他与敌人打过照面，就让他走人吧？孝民，我知道你一向谨慎，但也不能草木皆兵。”
    上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的人见过一面后，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
    胡孝民将电报烧掉，轻声问道：“我是个悲观主义者，一向喜欢从最坏处考虑问题。伯母，有件事我想问你，如果你之前联系的人叛变，会不会牵连到你？”
    王淑珍犹豫道：“这个……应该不会吧，我之前交换情报，都是以打牌的方式，用的也是化名，也不知道家里的地址。”
    胡孝民问：“你的薪水是向谁领？”
    王淑珍说道：“区部拿情报时一并领取。”
    胡孝民沉吟道：“不管如何，你还是撤离比较好。”
    王淑珍身为内交通，要与电台译电员和区部的书计助理，甚至齐兵直接见面。如果这些人被捕甚至叛变呢？如果他们认出了王淑珍呢？
    自己的岳母竟然是军统的交通，这要是被特工总部知道，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暴露？
    王淑珍说道：“上面不会批的。而且我走了，志仁怎么办？”
    胡孝民开始写电码：“就算你不撤离，至少表面要批准，要给人一种你已经离开上海的假象。”
    他与上海区的密码本，早就熟记于胸，只要看到电码，就能知道电报内容。回电也一样，不用密码本，直接写电码就可以了。
    这一手，让王淑珍第一次见到时目瞪口呆。她这才明白，胡孝民能担任新二组组长，并且潜伏在特工总部，确实是有其过人之处。
    王淑珍不以为然地说：“有这个必要么？”
    她现在已经是半隐蔽状态，已经不与上海区发生直接联系，所有的情报，一般都是通过电报传达。与区部也有个死信箱，但还没启用过。
    胡孝民说道：“很有必要，防患于未然。”
    胡孝民的这封电报，很快得到区部的批准，请示的电报不留档，区部“同意”王淑珍撤离上海的电报，留在了档案里。
    也就是说，在上海区部，王淑珍已经回了重庆。
    胡孝民看着回电的电码，终于稍稍放心，叮嘱道：“区部同意了，以后你不得再去原来交换情报的地方，最好是那些方向都不要去。出门时，如果能稍稍再改变一下形象就更好了。”
    王淑珍嗔恼道：“你现在比我还啰嗦。”
    她很欣赏胡孝民的才干，还有他敢打入76号的勇气，以及对党国的忠诚。可胡孝民太过小心翼翼，他的所谓防患于未然，在她看来简直就是草木皆兵。就算是在敌后工作，如果每件事都作最坏打算，那什么工作都不用干了。
    施健吾接到万千良的电话时很是意外，得知万千良想跟他谈点事，马上找了个机会，溜到了愚园路818号四大队的驻地。
    施健吾原来是行动一处情报科副科长，当时的行动一处处长，正是万千良。按关系，他是万千良的真正老部下。
    “万处长，找我有事吗？”
    施健吾身材高大声音洪亮，但在万千良面前，却谦卑地苟起身子，声音也很是卑微。他故意喊“万处长”，也是想表明自己还是他老部下的意思。
    万千良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热情地说：“健吾，过来坐。”
    施健吾受宠若惊地说：“好。”
    在胡孝民那里，何曾享受过这样的温言细语？
    万千良亲自给施健吾倒了杯水，又拿起桌上的烟递给他一支，温和地问：“自从离开一处后，就没怎么联系了，现在到了情报处还好么？”
    施健吾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烟，微微鞠了一躬才坐下。烟没有点，叹息着说：
    “情报处当科长，真不如在万处长手下当个副科长。情报一科都是胡孝民的人，我身边能用的人不多。”
    万千良拿出火，先给自己点上后，又伸到施健吾面前：“胡孝民嫉贤妒能，比他强的人，都不会重用。我这里没有合适的位置，否则请你来四大队共事。”
    施健吾连忙俯低身子，双手扶着烟，迅速大吸了两口：“只要万处长一声号令，健吾当誓死追随。”
    万千良随口问道：“胡孝民刚招揽的张曦，正式上任了吗？”
    施健吾不知道万千良的意思，谨慎地说道：“张曦现在很尴尬，手底下一个人也没有。”
    万千良突然问：“你在情报处也有一段时间了，觉得胡孝民怎么样？”
    这才是他找施健吾来的真正原因，周锡贤被杀后，他当时很惊讶。回来之后，突然觉得不对。
    张挥被捕也有一段时间了，为何周锡贤一直没暴露。而胡孝民从自己这里探知周锡贤的身份后，马上就出事了呢？
    还有张曦，原本很滑头，假意提供情报，实则消极怠工。周锡贤一死，张曦就答应到情报处。如果落到自己手里，免得了要好好折磨一番。
    施健吾像是找到了知音似的，马上说道：“胡孝民的手段很厉害，在笼络人心、排除异己方面，特工总部估计没人能比得上。但要说真正的特务技能，就不见得怎么样了。”
    万千良问：“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暗中与重庆有联系？”
    施健吾马上说道：“当然有。他通过五福公司，与中统勾结走私，这是众所周知的。”
    万千良摆了摆手：“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施健吾吃惊地说：“你怀疑……胡孝民是……”

第八百三十一章 喜悦
    胡孝民在九风茶楼接到了陶准然的电话：施健吾去了行动四大队，待了四十分钟才出来。
    胡孝民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万千良找施健吾谈话，还谈了四十分钟，谈得很深入嘛。
    胡孝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随口问：“施健吾现在去哪了？”
    陶准然轻声说：“刚回76号。”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知道了，干得不错。”
    胡孝民随口的一句表扬，让陶准然很是激动。他知道胡孝民不喜欢施健吾，有朝一日施健吾走了，他就能扶正。
    在情报处，只有胡孝民的亲信才能坐稳位子，跟胡孝民作对的，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胡孝民回到包厢，开始计算着时间。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施健吾既没打来电话，也没亲自过来说明情况。看来，他是要在另外一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胡孝民连续参加了清乡委员会四、五、六次筹备会议，已经决定制定清乡工作人员训练计划和成立政治工作团，清乡党务委员会等机构。
    胡孝民估计，这个清乡工作人员训练计划，规模至少在一千人以上，他向军统和地下党都提出建议，让他们想办法从各个渠道报名。如果有需要，他也可以直接安排。
    胡孝民虽然不是清乡委员会的核心人员，但也是重要成员之一。政治工作团、党务委员会他都是成员。
    也就是说，胡孝民很快就会去苏州，以后他的主要工作重心，将会放在苏州。情报处的局面，必须绝对稳定，对自己有异心的人，是不能留在情报处的。
    在等待施健吾的时候，胡孝民写了两份情报，一份准备交给冯五，一份准备会放在新二组的死信箱。
    他这也是给施健吾最后的机会，然而，施健吾没有珍惜。胡孝民离开九风茶楼时，将情报传了出去。
    给冯五的情报，是他最近几次参加清乡筹备会议的总结，以后他对今后工作的设想。清乡委员会的方针是以政治力量和军事力量相辅而行，先用军事力量做到确立和平，再推展到其他地方，以促进全面和平的实现。
    清乡的主要宗旨是，为了破坏他们的图谋，胡孝民希望组织能派一些同志，顺势打入清乡委员会。特别是已经打入伪军的同志，在今后的反清乡工作中，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给新二组的则是一道命令，根据军统上海区的调查，法国籍律师达商，表面上从事律师业务，实则为日寇谍报人员，借着在法租界替中国人打官司办理律师业务，暗中为梅机关提供大量情报。
    上海区命令新二组，迅速制裁达商。
    胡孝民觉得，达商要制裁，也要顺便收拾施健吾，他已经没太多时间跟施健吾玩了。如果自己去了苏州，施健吾有万千良的支持，再加上他的资历，很容易形成一股力量，最终会与范桂荣抗衡。
    范桂荣是胡孝民钦定的管家，他去了苏州，情报处交给范桂荣。或许范桂荣的能力一般，可他对胡孝民很忠诚，胡孝民看中的，也正是这一点。
    施健吾从愚园路818号离开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情报处的大忌。情报处是胡孝民的情报处，任何与胡孝民作对的，不是死了，就是废了。
    施健吾回到情报一科后，坐在办公室里很是兴奋。他与万千良聊得很投机，找到了久违的感觉。如果有一天，在情报处混不下去了，马上就能投奔万千良。
    至于胡孝民，他一开始就不看好。胡孝民的能力和资历都不如他，从一开始他对胡孝民就不服气。对他来说，胡孝民以后是要踩在脚下的，又怎么会主动向他报告呢？
    快傍晚的时候，施健吾突然接到吴顺佳的电话，约他“晚上一起看电影。”
    这是施健吾与吴顺佳的暗语，意思是有很重要的情报，必须见面详谈。施健吾自然不会拒绝，下班之后，就与吴顺佳秘密见了面。
    吴顺佳故作神秘，轻声说道：“刚接到命令，新二组要暗杀胡孝民！”
    这是汤伯荪交给他的任务，他并没怀疑任务的真实性。组座之计谋非常厉害，就算告诉了情报处目标，最终还是会完成任务。比如说董枢，比如说尤馥赓，莫不如此。
    吴顺佳相信，这次胡孝民是死定了。
    他知道胡孝民是施健吾的上司，汤伯荪命令他，第一时间报告，也是有邀功之意。这次的任务完成后，吴顺佳将顺势打入新二组，作为接替诸福鸣的新棋子。
    施健吾喃喃地说：“暗杀胡孝民？”
    吴顺佳点了点对：“对，已经在收集胡孝民的行踪，并开始制定暗杀计划。”
    他有些奇怪，施健吾并没有露出意料中的吃惊。新二组的行动能力非常强，只要是新二组的目标，目前为止还没有完成不了的。
    也就是说，上了新二组的暗杀名单，就跟进了阎王殿一样。黑白无常随时都可能上门，他们只会迟到，绝不会缺席。
    施健吾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平静地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新二组要暗杀胡孝民，他又怎么会吃惊呢？心里还巴不得呢，只不过不好向新二组提出罢了。他不能学程蔚君，为了私利而借用军统的力量。
    但军统要制裁胡孝民，他是不会阻止的。相反，还会暗中提供便利，让新二组能够顺利得手。为此，他决定近期不对军统采取任何措施，放任他们行动。
    吴顺佳摇了摇头：“我只负责搜集情报，什么时候动手由行动小组决定。”
    施健吾拿出一卷钱递过去：“这件事我知道了，你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次他给吴顺佳钱，完全发自内心。不要说给钱，哪怕让他提供武器和情报，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不能让吴顺佳看出自己的想法，否则，以后就成了把柄。
    吴顺佳郑重其事地说：“请施先生放心，我会随时报告的。”
    施健吾回去之后，迈着轻快的脚步，内心充满着喜悦。

第八百三十二章 盼望
    施健吾不高兴都不行，新二组要暗杀胡孝民，这真是天助我也。
    一直以来，他都以消灭新二组为己任。可这次，他希望新二组能成功。无论他们使用什么手段，他都不会干涉，还会暗中尽可能给予配合。
    施健吾搬到了虹口，晚上把石桥信约了出来，今晚值得喝一杯。
    施健吾一边给石桥信倒着酒，一边高兴地说道：“石桥，知道吗，军统新二组准备对胡孝民动手。”
    这件事，他都没打算告诉万千良和苗刃之，但石桥信是例外。如果说施健吾有真正信得过的人，非石桥信莫属。
    石桥信举起酒杯停到了空中：“你没报告胡孝民？”
    施健吾洋洋自得地说：“告诉他干什么？让他好防备么？军统之前也暗杀过他，被他侥幸逃过，这次是新二组动手，他活不久了。”
    石桥信不愧是宪兵队出来的，把酒喝完后沉吟道：“你要注意两点，第一，这个消息不能让胡孝民知道，否则你就完了。第二，军统的行动如果没成功，吴顺佳就得死。”
    施健吾一愣，马上点了点头，缓缓地说：“你说得对，确实要注意。不管新二组的行动有没有成功，吴顺佳都不能留。”
    他暗叹自己太过得意忘形，把事情想得太完美。新二组的行动一直都能成功，可未必就能杀得了胡孝民。毕竟，胡孝民很少出去，从家里到76号会待在车里，从76号到九风茶楼后就待在包厢是。
    九风茶楼是情报处的一个情报站，经常也有76号的人活动，新二组的人未必能动手。
    还有吴顺佳，一旦自己要借军统的手除掉胡孝民，他就留不得了。就算这次是军统主动提出的行动计划，他只是顺势而为。
    但事成之后呢？吴顺佳如果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自己就成了杀害胡孝民的帮凶。如果有人怀疑他是军统的内线，恐怕也是有理也说不清。
    石桥信笃定地说：“胡孝民如果死了，我会让你担任情报处长。”
    他是日本人，跟涩谷的关系也还可以，加之施健吾自己的关系，拿到下情报处长问题不大。
    施健吾激动地说：“多谢石桥君。”
    除掉胡孝民，不仅能出口恶气，还能取而代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爽。
    胡孝民第二天上午，主持完处里的工作会议后，故意在办公室多待了半小时。然而，除了范桂荣、蒋晓光、陶准然等人过来坐了会外，并无施健吾的踪影。
    陶准然说话的时候，挤眉弄眼，意味深长地说：“处座，今天施健吾的心情似乎很好，看来昨天晚上与石桥信进地了深入的交流。”
    胡孝民说道：“这是人家的爱好，没什么可说的。再说了，他这样也算为国争光了。”
    之后，胡孝民依然去了九风茶楼。看来施健吾准备一条道走到黑，既然他这么固执，胡孝民也不会去点醒。
    两天之后，吴顺佳与施健吾再次接头。这次吴顺佳带来了胡孝民近几日的行踪，包括他几点出门，什么时候到九风茶楼，每天的路线，见过什么人。
    施健吾听着吴顺佳的报告，频频点头：“你们的工作做得很扎实。”
    新二组之所以每次行动都能成功，有的时候就算有吴顺佳的情报，也无法阻止。最重要的原因，是新二组的组长余升龙心思缜密，行事谨慎，每次的行动计划非常周详。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动手，为了等待行动的时机，可以等几个月。
    军统要暗杀董枢的消息，情报处很早就得到了。情报四科甚至有十几个，一直在贴身保护董枢。然而，军统就是不动手。
    结果，董枢首先没有耐心，为了一点钱让情报处的人回来，又主动减少了保镖的数量。军统像是随时在关注一样，一旦董枢露出破绽，马上给了他致命一击。
    对董枢尚且如此，暗杀胡孝民就会更加谨慎了。
    施健吾虽然希望新二组早点动手，但他知道余升龙的性格，没有绝对的把握，是不会动手的。一旦动手，胡孝民必死无疑。
    吴顺佳犹豫了一下，突然问：“施先生，胡处长有什么指示？”
    他有种感觉，施健吾对新二组的这次暗杀行动，一点也不紧张。他不知道是不是感觉错了，觉得施健吾还在盼望着新二组的行动。
    施健吾淡淡地说：“处座早有准备，你们照常进行就是。”
    吴顺佳又说道：“我听说胡处长经常会穿防弹马甲，枪法也很不错，他车上据说至少有一盒子弹。”
    施健吾点了点头：“不错，处座枪法如神，每天不是在车里，就是在自己人的地盘。你可能还不知道，他的车子已经换成了保险汽车。玻璃都是防弹的，你们的子弹是打不破的。”
    他虽侃侃而谈，但却给了吴顺佳很多关键信息。军统喜欢袭击车辆，但这对胡孝民无效。这个怕死鬼，已经让总务处给换了辆保险汽车。另外，只要有时间，胡孝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练习枪法。
    吴顺佳点了点头：“胡处长有了准备，我就放心了。”
    施健吾叮嘱道：“在这件事上，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他现在考虑，什么时候对吴顺佳动手，并且以什么样的方式动手？石桥信说得对，不管新二组的行动能不能成功，吴顺佳都必须死。
    吴顺佳忙不迭地说：“是。”
    吴顺佳与施健吾的谈话，胡孝民会在半天之后收到。他研究着施健吾所说的每一句话，看到最后，他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
    搞阴谋的人，很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胡孝民喜欢阳谋，让对手自己撞上来，撞得头破血流，撞得半死不活。
    施健吾越是想自己死，就越不能让他如意。再说了，这本就不是暗杀自己，而是收拾施健吾的计划。
    施健吾有多想自己死，到时候他自己就会死得有多惨。
    胡孝民将手里的情报烧掉后，拿出抽屉里的浓盐水，给汤伯荪下达了最新命令……
    ???

第八百三十三章 头版
    施健吾这段时间，每天心情都倍爽。在情报一科，就算被韦耀先和许志高顶牛，也不怎么生气。到了晚上，依然兴高采烈地约石桥信喝酒。
    他与石桥信晚上都喜欢喝几杯，喝到半醉半醒时，回去再进行深入浅出的交流，气氛特别融洽。
    施健吾举起酒杯，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光，意犹未尽地说：“石桥君，下午吴顺佳向我报告，新二组已经在制定计划，只要时机合适，马上就会动手。”
    新二组确实比其他军统组织要聪明，他们的做法也更谨慎。在胡孝民经常出没的路线和地方，安排固定的人监视。
    不要说胡孝民是半路出家的特工，就算是他这种经验丰富的特务，也很难察觉到。胡孝民哪怕再小心，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何况胡孝民根本不是老虎，最多是只会讨好主人的小花猫。
    石桥信脸上露出娇美的笑容：“这么说，你很快就会是施处长了？”
    如果施健吾当了情报处长，他或许又能调回76号。宪兵队的任务虽轻，但在76号的权力更大。最重要的是，他可以跟在施健吾身边。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两人虽无夫妻之名，但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施健吾自信地说：“处不处长的无所谓，只要胡孝民死了，情报处早晚是我的。”
    石桥信给施健吾倒了杯酒，望着施健吾含情脉脉地说：“施君，提前祝贺你。”
    施健吾握着石桥信的手，动情地说：“谢谢。”
    跟往常一样，两人喝得神智快不清醒时，才互相掺扶着离开。两人搂着肩，走在街上被晚风一吹，觉得世界真的美好。
    施健吾突然大声喊了一句：“我要当处长啦！”
    石桥信也跟着用日语喊道：“我们很快乐！”
    两人喝了酒都很亢奋，加之心情都很好，感觉这个夜晚真的太美妙了。
    回到家时，两人都没发现，房间已经有人在等待。
    如果这个时候，军统要除掉两人，实在轻而易举。随便派个行动人员，提前潜伏在卧室，跟宰小鸡似的。
    然而，今天晚上潜伏在房间的人，并非行动人员，而是情报人员，专门负责给他们拍照！
    施健吾和石桥信相爱多时，回到家里就像夫妻似的。石桥信在外面是高高在上的日本宪兵，到了家里就是个贤淑温婉的“妻子”，替施健吾脱衣服，服侍他上床休息。
    今天晚上两人很亢奋，自然也很有激情，正当他们进行深入交流时，房门口突然伸进一部小巧的莱卡相机，不断地按着快门
    施健吾和石桥信浑然不觉，沉浸在自己的爱河里。他们喜欢在灯光下，互相看着对方，更能增进情趣。此时的他们，眼里只有对方，哪怕伸进来一杆枪，也不会察觉。
    当天晚上，上海的各大报社，特别是最有名的晶报，都收到了一篇稿子，随同稿子还有几张照片。
    76号的情报科长施健吾与日本宪兵队的石桥信伍长，竟然行苟且之事，这绝对是头版头条。
    很多报纸，在印刷前几个小时，突然撤掉原来的头条，换上了这条劲爆新闻。对新闻人来说，这样的事情，遇到了是他们的运气。
    至于新闻报道之后，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他们是不会考虑的。
    胡孝民跟往常一样，起床之后到后花园练拳，等杨妈喊他吃早餐才会回屋。坐到餐桌上时，会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浏览着全市的新闻。
    作为情报处长，他能从新闻里看到很多有用的情报。事实上，公开的资料里，能提供至少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情报。
    然而，胡孝民刚拿起报纸，马上被头版上的一副巨大照片吸引里。照片里的两人，他都很眼熟啊，再一看标题，他顿时把报纸一扔，快步走到茶几旁拿起电话，拨通了情报处的值班电话：“马上召集所有人，去各大报摊报行，把所有关于施健吾和石桥信新闻的报纸全部截下来销毁！另外，把施健吾马上找来，要快。”
    胡孝民来不及吃饭，如果顾慧英不在家，他一定能好好吃一顿，可现在只能空着肚子出去。
    顾慧英还在楼上就听到了胡孝民的声音，她绝美的鹅蛋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指着餐桌上的报纸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吃了熊心豹胆，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顾慧英走到餐桌旁，一眼就看到了那巨大的照片和醒目的标题：“他们怎么也不注意点？”
    胡孝民从门口取下皮包，推门出去了：“我先去处里，你自己坐车过去。”
    到车上后，胡孝民才平静下来。他早就派人密切监视施健吾，只不过一直没动手罢了。
    要除掉施健吾很容易，除掉他之后，还要没有任何隐患，甚至给自己带来好处，那就很难了。
    如果不能给自己带来好处，让对方丢个脸，总归是好的。
    施健吾与石桥信的事情，在上海的某些人眼里是能接受的，甚至还觉得是时髦。但是，如果公开出来，还是在报纸上被人拍了照片，那就是丑闻了。
    胡孝民没去处里，直接到了高洋房赵仕君的办公室。
    胡孝民拿了两份报纸递给刚醒来的赵仕君：“部长，不好了。”
    赵仕君看了一眼报纸，将报纸重重甩到桌上：“怎么搞的？中日合作，就是这样合作的吗？，就是这么共荣的吗？这个施健吾，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胡孝民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截报，只要能找到的报纸，全部销毁。另外，严查新闻来源，看照片，这是在家里拍的。”
    赵仕君叹息着说：“该知道的都知道啦，当初真不该让他去情报处。”
    胡孝民轻声说道：“我已经派人去叫他了，看他怎么说吧。”
    赵仕君问：“以后你的工作重心要转到苏州，上海这边的工作，你准备交给谁？”
    胡孝民说道：“让范桂荣管着就是，其实平常我也不怎么管事，各个部门各司其职，他只要负责把握大方向就行。”
    他还有一层意思，就算自己去了苏州，这个情报处长其实也是可以兼着的。毕竟，赵仕君当了清乡委员会的秘书长，并没有卸下其他职务。

第八百三十四章 仗义
    胡孝民派人去找施健吾时，他其实已经出门。为了能与石桥信厮守，他特意搬到了虹口区。一大早出门，只能在路上随便吃点什么东西，才能赶到76号上班。
    身为情报科长，施健吾也会从报纸上搜集情报。他不像胡孝民那样，一次订了十几份报纸。而是在早餐摊听到报童喊哪份报纸有重大新闻，就买哪份报纸来看。
    而今天，显然不用选择，随便哪份报纸上，都是“中日合作”的重大新闻，而主角正是他。
    “哐当！”
    看到报纸上的新闻时，施健吾手里的馄饨碗掉在地上。
    “老板，这是赔你碗的钱。”
    施健吾拿出一张钞票递给摊主，逃也似的离开了。要是被人认出来，他会被唾沫淹没。
    他没有赶回76号，而是去了宪兵队找石桥信。这是他们俩的私事，如今成了头条新闻，必须拿到个应对办法才行。
    然而，他已经见不到石桥信了。门口的宪兵，原本可以给他通报，然而，进去打了个电话后，就一脸厌恶地将施健吾赶走了。
    施健吾在石桥信面前是夫君，到其他日本宪兵面前，他就是个狗屁。
    这一刻，施健吾知道自己麻烦了。
    此时的施健吾，突然之间很迷茫，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办。
    他在路边找了个公用电话，拿起话筒后却踌躇不决。最终，他拨通了一大队长江之林的电话。
    “江总队长，我是施健吾”
    “嘟嘟！”
    施健吾还没说话，对方就挂断了电话。显然，江之林以和他说话为耻。
    人就是这样，昨天还能谈笑风生，今天却形成陌路。现在的江之林，连话都不想跟他说。
    无奈之下，施健吾又拨通了万千良的电话：“万队长我是施健吾。”
    万千良倒是没挂电话，但态度冷得让人寒心：“健吾啊，这么早，有事吗？”
    施健吾犹豫着说：“报纸上的事”
    万千良淡淡地说：“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应该找胡孝民。我还有个会，先挂了。”
    “好。”
    施健吾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施健吾赶到情报处时，比往常迟了半个小时。他从走进76号时，就从警卫的目光中看到了异常，所有人都觉得，他就像个怪物似的。
    此时的施健吾，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他一下子钻进去。
    刚到情报处，正好碰到胡孝民，迎面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我”
    “不用说了，跟我来！”
    施健吾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跟在胡孝民后面到了会议室。
    今天的会议规模要小一点，除了范桂荣外，就是其他几个科的科长，包括新来的六科科长张曦。副科长和下面的组长、股长都没参加。
    胡孝民把几份报纸甩到施健吾面前，冷声说道：“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施健吾很想解释，可人家照片都拍了，再解释也显得苍白无力。他梗了梗脖子，不知如何说起：“处座，我我也不知道。”
    胡孝民猛地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问：“身为情报科长，还是我情报处最重要的一科的科长，被人拍了照片浑然不觉也就罢了，怎么能让人潜入家里呢？报纸上的照片是你家里吧？你的警觉性去哪里了？你学的特工技能去哪里了？”
    施健吾支支吾吾：“我我也不知道。”
    胡孝民气得不想再说话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你总应该知道吧？”
    “我看看。”
    施健吾早上看到标题和自己的照片时，脑子里就一片模糊。他想的与胡孝民完全不一样，他觉得是丑闻，可胡孝民却从特务工作方面考虑。
    这让他很汗颜，都说胡孝民无能之极，他此时倒觉得有些不对呢。
    施健吾仔细看着照片，他与石桥信平常也都是在家里，看照片上的场景，应该是在虹口新搬的住所。
    经胡孝民一提醒，他也发现不对。自己好歹也是情报科长，怎么会被这些小报记者潜入家里呢？再说了，记者的胆子再大，也应该知道一旦被发觉，可不是赔礼道歉就能解决的，他们会付出血的代价。
    在上海，什么人都可以惹，唯独不能惹日本人。况且，你还是揭别人的老底，不要你的小命才怪。
    胡孝民突然缓缓地说：“报纸上报道的事情，不管真假，都是施健吾的私事。我们只能从道德上谴责，但并没有法律说他违法了。相反，拍这照片的人其心可诛。”
    “感谢处座仗义执言，照片是昨天晚上拍的。”
    施健吾听到胡孝民的话，突然感激涕零。他没想到，胡孝民不仅没有落井下石，还能说出这样的公道话。
    相比江之林和万千良的态度，他觉得胡孝民非常的公正不阿。回想之前对胡孝民的态度，他突然觉得很愧疚。
    胡孝民佯装吃惊地说：“什么？昨天晚上拍的？”
    施健吾愧疚地说：“昨晚我和石桥信喝了不少酒，处座知道，我经常贪杯。”
    这是他与胡孝民打交道以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愧疚。当然，如果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胡孝民的安排，一定会扑上来跟胡孝民拼命。
    旁边的范桂荣突然说道：“这么说，你在晚上喝酒时，就被人跟踪了。”
    他也觉得很诧异，原本以为开会是为了更好的羞辱施健吾，没想到胡孝民竟然有为施健吾主持公道的意思。
    蒋晓光也说道：“不是今天开始跟踪的，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这件事，对我情报处影响甚大，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表面上，这是出施健吾的洋相，实际上这是出我情报处，甚至是整个特工总部的洋相！”
    施健吾说道：“请处座放心，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挖出来！”
    胡孝民淡淡地说：“鉴于此事影响很大，日本人也过问了，上峰有令，暂时免去施健吾情报一科科长的职务。你手头上的所有工作，全部交给陶准然。”

第八百三十五章 穿帮
    对胡孝民的决定，施健吾都觉得是应该的。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丑闻，如果他还担任情报一科的科长，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至于其他人，就更没有意见了。大家都知道，胡孝民在情报处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的。
    施健吾站了起来，信誓旦旦地说：“等我亲手把这个人挖出来后，再向处座请罪！”
    他突然发现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吴顺佳还活着。
    胡孝民已经让陶准然接任他的职务，想必，陶准然很快会与吴顺佳联络。一旦陶准然与吴顺佳接上头，他这个卸任的情报科长，恐怕就不是免不免职的问题了，而是活不活得成的问题。
    胡孝民摆了摆手：“你一个人怎么查？让情报一组配合你。”
    施健吾哽噎难鸣，他是真的感动了：“多谢处座”
    之前自己对胡孝民多有误会，回过头想想，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如果能对胡孝民多几分尊重，或许在情报处的这段经历会很愉快。
    散会之后，施健吾与陶准然交接工作。其实也没什么可交接的，一科的工作，陶准然本来就很熟悉。但陶准然问到了吴顺佳的联络方式，施健吾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告诉了他。
    陶准然诚恳地说：“施科长，中午在谢记饭馆办两桌，赏脸一起喝一杯？”
    开会之前，胡孝民就找他谈话了。先让他主持一科的工作，再接替施健吾的职位。今天中午的这顿酒，其实就是提前准备的庆祝宴。
    施健吾原本嗜酒如命，可现在实在不能喝酒：“今天哪里有心思喝酒？下次吧，一定跟兄弟们喝个够。”
    陶准然微笑着说：“那行，下次再喝个够。”
    施健吾正准备离开，苗刃之又找到他：“施施科长，处处座命令，我配合配合你查案。根据线报，发现了向晶报送信的人。”
    施健吾眼睛一亮：“真的？”
    苗刃之说道：“我已经拿到了了地址，正准备去抓人。”
    他其实也很奇怪，施健吾与胡孝民作对，为何还要帮他办事呢？但他对胡孝民的为人更加钦佩，换成自己，早就趁机对施健吾动手了。
    施健吾突然改变了主意，冷哼一声：“一起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暗算老子！”
    中午陶准然要去喝酒，今天也不是与吴顺佳联络的时间，先把人抓住，说不定明天案子就结了。
    胡孝民回到办公室时，看到门口有个蓝眼睛高鼻梁穿着笔挺西服的男子。他的下巴有点向前突出，非常不符合中国人的审美。
    正当胡孝民在疑惑，这是哪个国家的人时，对方主动开口了，说的还是较标准的中国话：“你好，我是律师达商，受宪兵队委托来见施健吾，替他用法律手段向各大报社讨回公道。”
    今天早上的丑闻，不仅涉及到特工总部的施健吾，还涉及到日本宪兵石桥信。宪兵队看到新闻后，宪兵队长林少佐把石桥信叫过去，重重地甩了几十个巴掌，打得石桥信的牙齿都掉了两颗，头肿得跟猪头一样。
    就算把石桥信打死，也无济于事，刊登“中日合作”新闻的报社，大多位于租界。他们不能算是抗日组织，宪兵队只好让达商出面。
    胡孝民打量着达商：“你准备怎么个讨回公道法？”
    达商表面是法国律师，暗地里却为宪兵队效劳，为日本特务机关提供情报。法租界不少中国人，包括之前抗日人员，被法捕房逮捕后，会找达商寻求帮助。哪想到，达商不仅没帮他们，还加重了他们的刑罚。有些人，原本只需要在法租界审判就可以的，最终却引渡到了虹口区。
    达商眨了眨蓝色的眼睛，说道：“收回所有报纸并公开道歉，协助法捕房抓捕偷拍照片者。”
    胡孝民缓缓地说：“这件事我们自己会调查。”
    达商一脸傲然地说道：“我还需要特工总部配合，你们的调查进展，需要及时与我共享。否则，我只有让宪兵队下令，请胡处长与我合作。”
    他是受宪兵队的委托，本身又暗中为宪兵队做事，胡孝民只是日本人养的一条狗罢了。他是法国人，与日本人是合作关系。
    胡孝民转身走进办公室，淡淡地说：“那就让宪兵队下令吧。”
    “喂”
    达商正要跟着胡孝民进去，门却“砰”地一下关上了，要不是他缩得快，鼻子差点撞断了。
    达商并没有因为胡孝民的蛮横生气，反而放低了姿态：“胡处长，晚上我在公馆马路的法国餐厅请你吃饭，到时一起探讨案情如何？”
    刚才他确实是狐假虎威，想着用宪兵队的名头，让情报处替他打探消息。哪想到，胡孝民并不吃这一套。
    胡孝民没好气地说：“你早这样，不就好商量了吗？”
    陶准然上午确实没与吴顺佳接头，根据之前约定的时间，今天不是接头时间。如果有紧急情况，吴顺佳会给情报一科打电话。
    下午的时候，陶准然突然接到了吴顺佳的电话。两人用暗号接上头后，约好傍晚见面。
    吴顺佳见换了人，很是警惕地问：“施科长呢？”
    陶准然说道：“鄙人陶准然，现接替施健吾的工作。”
    吴顺佳嘴里啧啧有声：“是早上的新闻吧？我看了报纸，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口味。”
    陶准然不满地说：“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谈这件事？”
    吴顺佳似乎才突然记起自己的目的，连忙说道：“刚提到消息，新二组不仅要暗杀胡处长，还要暗杀法租界的律师达商。很有可能，就在这两天动手。甚至有可能今晚动手！”
    陶准然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瞪大着双眼问：“什么？新二组什么时候要暗杀胡处长了？”
    吴顺佳解释道：“新二组一直要暗杀胡处长啊，我早跟施科长说了。陶先生难道不知道？”
    陶准然缓缓地说：“这件事我不知道，处座也不知道。”
    吴顺佳也是一脸茫然：“什么？胡处长也不知道？施科长这是怎么搞的？”

第八百三十六章 全身而退
    陶准然疯狗寻找胡孝民，然而，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了。既不在九风茶楼，也不在情报处。给家里打电话，也没有人。
    无奈之下，陶准然只好向范桂荣报告。这可是关系胡孝民生死存亡之事，绝不可马虎。他们都是胡孝民的人，如果胡孝民死了，他们的天也塌了。
    不知不觉，胡孝民在特工总部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派系：情报系。整个情报处的干部，都掌握在胡孝民手里，甚至其他单位的情报科长，也有一些是他的人，比如说鲁继荣。
    范桂荣接到陶准然的报告后，怒气冲天，咬牙切齿地骂道：“新二组要对处座动手？该死的施健吾！”
    他一听就明白了，施健吾用心险恶，竟然想跟程蔚君一样，借军统之手暗杀胡孝民。只不过程蔚君是主动提出，施健吾得到军统暗杀的情报后，却隐瞒不报。
    不管如何，施健吾其心可诛！
    陶准然急道：“范处长，多说无益，赶紧找处座吧。”
    他现在已经是胡孝民的人了，他的利益与胡孝民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范桂荣突然灵光一闪：“去找一下顾科长，她应该知道处座的去向。”
    如果没有特别事情的话，胡孝民会与顾慧英一起下班。要是有事，他也会告诉顾慧英。
    果然，顾慧英知道胡孝民的去向，她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轻启朱唇：“孝民晚上与法租界的律师达商约好一起吃饭。”
    范桂荣一听，脸都吓白了：“与达商？知道在哪里吗？”
    达商也是军统的目标啊，两人一起吃饭，岂不给军统省了事？
    顾慧英已然察觉不对，问：“他没说，我也就没多问题。出什么事了？”
    范桂荣惊恐地说：“据可靠情报，军统新二组准备近日暗杀处座和达商。”
    顾慧英花容失色：“什么？不是在新二组的内线吗？为什么这么晚才得到消息？”
    范桂荣斩钉截铁地说：“是施健吾隐瞒不报，顾科长，我先去找处座，请放心，所有兄弟都派出去了，哪怕把整个上海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处座找到。”
    现在他都没时间去管施健吾，上午见到施健吾时，还只是觉得他令人生厌。现在只要一想到施健吾，他有种要亲手掐死他的冲动。
    这样的丑闻，不管放在谁身上，换来的都只有奚落和讥讽。何况胡孝民本就不喜欢施健吾，不管他怎么痛打落水狗，都是能理解的。
    然而，胡孝民不仅没落井下石，反而力挺施健吾。并且要帮施健吾查出真相，还不惜派情报一组全力配合。
    对一个停职的情报科长来说，原本是没机会再办案的，可胡孝民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范桂荣迅速安排整个情报处的人，四处寻找胡孝民和达商。他判断胡孝民与达商吃饭，应该会选择法国餐厅，毕竟法国佬就喜欢那一套。
    随后，范桂荣去了高洋房向赵仕君报告。新二组随时都可能动手，如果在没找到胡孝民之前，军统动手了，那就是大事。
    到目前为止，76号的情报处长还没出过事呢。
    赵仕君听说之后，也有些紧张：“军统今天晚上会动手吗？”
    胡孝民虽能力一般，但对他很忠诚。最重要的是，胡孝民目前可是情报处长。76号刚抓了军统上海区的行动一大队长张曦，军统转眼就干掉了76号的情报处长，这样算下来，76号其实是吃亏了。
    范桂荣很是苦恼，摇着头，无奈地说：“不知道。新二组的余升龙很谨慎，也很狡猾，没有把握不动手，但只要有机会，又会果断出手。”
    赵仕君叮嘱道：“你派人去法租界，找达商的朋友或同事，看他喜欢去哪吃饭。孝民应该是开着车的，目标还是很明显。”
    特工总部在全力寻找胡孝民的时候，胡孝民正驾着车去法租界公馆马路的一家法国餐厅。他与达商约好，晚上六点半在餐厅碰面。
    达商特意声明，他会在门口恭候胡孝民。他并不知道，这个决定，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晚上是达商请客，他会比胡孝民提前一点，而胡孝民守时，六点半的时候，正好把车子开到餐厅外面。
    当达商看到胡孝民的时候，马上朝他招了招手。
    如果是其他中国人，达商不会在外面迎接。今天胡孝民的态度，让他觉得，有必要与胡孝民修复关系。他虽暗中替日本人效力，但表面上，如果能与胡孝民成为朋友，其实也是件很好的事。
    既然胡孝民不喜欢高傲的洋人，自己就放下身段。
    胡孝民也看到了达商，他并没有急着回应达商。毕竟，他已经给卢义刚下达了晚六点半动手的命令，只要确认达商的身份，随时就能开枪。现在跟达商打招呼，无异于找死。
    果然，达商的招手，为军统找到并确定了目标。就在胡孝民离餐厅门口还有十来米时，突然从旁边冲出一人，朝着达商就是三枪：“砰砰砰！”
    三枪全部击中达商，当时就倒在血泊中。
    胡孝民迅速蹲下身子，钻进混乱的人群里。他当然看到了动手的卢义刚，也发现了旁边接应的行动人员，甚至还能感觉到，附近有人在监视。
    此时的胡孝民，最重要的不是还击，而是保命。
    动手的是他的手下，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责任为达商出头。反倒是他的手下，并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一旦发现他也在，搞不好顺手将他干掉。
    胡孝民钻进车里，不管达商有没有死，他都迅速发动车子离开。对他来说，达商死不死无所谓，只要新二组开了枪，自己又在现场，就足够了。
    今天晚上的事情，虽是新二组干的，但责任会全部落到施健吾头上。这个上午刚被撤职的情报科长，很快会面临天大的麻烦。
    公馆马路的枪声，很快传到了76号。顾慧英刚听到消息时，顿时头昏目眩，差点倒在地上。后来得知死的是达商，才松了口气。

第八百三十七章 厚道
    胡孝民的车子开回特工总部的时候，赵仕君都惊动了。得到消息的他，亲自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
    胡孝民看到赵仕君，佯装惊讶地说：“部长，有事么？”
    赵仕君正色地问：“你知不知道军统要暗杀你？”
    胡孝民摇了摇头：“军统要杀的不是我，而是达商。他在公馆马路的法国餐厅门口，被军统袭击了。中了三枪，我是亲眼目睹。”
    他处心积虑安排晚上的行动，不就是想撇清自己的关系么？
    赵仕君语重心长地说：“军统早有意要暗杀你，最近才盯上的达商。”
    他觉得胡孝民是阎王殿打了个转，差点就回不来了。碰到施健吾这样的小人，也是胡孝民倒霉。
    胡孝民“惊讶”地问，表情恰到好处：“部长这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赵仕君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些愧疚：“孝民啊，让施健吾来情报处，当时我是点了头的。没想到，他差点害死你。”
    旁边的范桂荣义愤填膺地说道：“吴顺佳早就向施健吾报告，新二组要暗杀你。可施健吾隐瞒不报，可恶之极，其心可诛！”
    胡孝民喃喃自语：“施健吾？他觉得资历和能力胜过我，对我不服气是有的。但要说害我，应该不会吧？”
    赵仕君叹了口气，说道后面时语气越来越冷：“你啊，在情报处当了处长，还不知道人心的险恶。听说你白天还护着施健吾？还派人协助调查他的丑闻？施健吾谋害上司，这可不是狼子野心、忘恩负义了，必须严惩！范桂荣，马上把施健吾抓回来。”
    胡孝民犹豫着问：“部长准备怎么处罚施健吾？他跟石桥信的关系……可不好处理。”
    赵仕君冷冷地说：“不要说他是只兔子，就像是条狼，也要拔了他的牙！”
    胡孝民让苗刃之协助施健吾调查，就是为了随时监控施健吾。赵仕君下了命令，没过一个小时就把施健吾带了回来。赵仕君命令，先关进看守所再说。
    施健吾到牢房后，嘴里虽然大喊冤枉，可心里实在没有底气。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吴顺佳开口。按照约定，明天才是接头时间，他还打算明天提前截住吴顺佳呢。
    正当施健吾疑神疑鬼时，范桂荣到了看守所。胡孝民让他先见施健吾谈谈，把事情弄清楚。
    施健吾看到范桂荣一脸严肃，心里一阵打鼓，但脸上还是假装愤慨：“范处长，出什么事了？我虽不是一科的科长了，但好歹还是情报处的人吧？不能这样对自己兄弟啊。”
    范桂荣盯着施健吾的眼睛，严肃地说：“知道吗？今天晚上军统新二组在公馆马路袭击了处座……”
    施健吾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异彩，马上一脸担忧地问：“处座……没事吧？”
    范桂荣自然看到了施健吾的神色，淡淡地说：“死人了，但死不是处座。”
    施健吾眼中难掩失色之色，心想，军统新二组不是每次都行动成功吗？为何这次失手了？
    但他迅速反应过来，以手抚额，很是庆幸地说：“那就好，处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范桂荣问：“军统新二组要暗杀处座的消息，你事先知道吗？”
    施健吾马上说道：“不知道啊，如果我知道，早就报告给处座了。”
    这是他的死穴，一点就会死的死穴。石桥信说得对，不管军统能否暗杀胡孝民，吴顺佳都不能留。他很懊悔，事情没办利落，今天应该先一步除掉吴顺佳。
    范桂荣一脸的不相信：“吴顺佳是新二组情报小组的人，他会不知道这个消息？”
    施健吾解释道：“吴顺佳也不是万能的，新二组的余升龙很谨慎，无关人员不会告之内情。”
    范桂荣将写好的口供递给施健吾：“好吧，这是你的口供，你仔细看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签字。处座已经让陶准然与吴顺佳核实，你现在说的话很关键。”
    施健吾却没有接过去，此时的他完全呆住了，范桂荣的话，像在头顶炸了个响雷，令他大脑已经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范桂荣。
    范桂荣将口供在施健吾面前晃了晃，故意问：“怎么啦？是不是要改主意？”
    施健吾猛地惊醒，问：“范处长，我能见一下石桥信吗？”
    范桂荣摇了摇头：“他现在自身难保，不要说你见不到，就算是我都见不到。”
    在房间的隔壁，赵仕君和胡孝民都在听着他们的谈话。房间里装了窃听器，能清晰地听见这边的谈话。
    赵仕君摘下耳朵冷笑道：“听到了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刚才想见石桥信，肯定是要对付吴顺佳。真没想到，情报处还有这样的人才。”
    胡孝民叹息道：“我把施健吾当兄弟看，他却视我为仇人。我以为只要付出真心，就能换回同样的感情，看来是我想错了。”
    赵仕君说道：“你明白就好。”
    胡孝民问道：“部长，怎么处理施健吾？我建议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他暗害我，只是想上位，并不是政治斗争。”
    赵仕君语重心长地说：“孝民啊，这个时候可不能当老好人。知道东郭先生吗？今天放过他，以后有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胡孝民轻声说：“毕竟兄弟一场。”
    赵仕君突然说道：“送政治警察署看守所吧，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他的命。”
    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的所长，最终还是由诸福鸣担任。这是情报处过去的人，胡孝民要弄死施健吾，随时都可以。
    胡孝民回去之后，睡了个好觉。今天除掉了达商，把施健吾踢出了情报处，还在赵仕君心目树立了温和敦厚的形象，可谓一举三得。
    施健吾虽然没死，但胡孝民想要他的命，都不用亲自动手。对胡孝民而言，施健吾的死活已经无足轻重。
    76号的主要对手是军统，主要斗争形式是特工战。至于内部斗争并不激烈，像施健吾的行为，就算胡孝民坚持，也未必会判他死刑，反而会让人觉得他心胸狭窄。

第八百三十八章 建承中学
    清乡委员会经过八次筹备会议后，南京国民政府终于公布《清乡委员会组织大纲》。大纲规定：清乡委员会为清乡最高指挥机关，对清乡地区军政事宜，有权制定法规，发布命令，划定清乡区域，指定派遣清乡军警部队，招抚，部队给养，设置保安队警察，编组保甲，清乡区内特种教育，民众训练，建筑碉堡，交通通信及运输，封锁和经济统制等。
    也就是说，只要在清乡地区，清乡委员会完全凌驾于原来的行政部门之上，甚至是取而代之。
    而第一期的清乡地区为：太仓、昆山、常熟、吴县、无锡、江阴、常州、丹阳、镇江、扬中等县。
    换句话说，以后这些地区的军政大权，全部落到清乡委员会手里。
    就在大纲公布之后的一个星期，清乡委员会正式成立，并召开第一次委员会会议：
    清乡委员会设立苏州办事处，下设第一、二、三、四处及宣传委员会、民众训练、经济设计、地方行政研究、招抚整编等委员会及其他十几个机构。
    清乡委员会最重要的就是四个处，因为其他机构的人员，大部分由这四个处兼任。比如说胡孝民就兼任政治工作团的团长、招抚整编委员会主任、封锁总办事处副主任等职务。
    第一负责管理事务、文书、人事、情报，其实就是总务处；第二处负责管理行政，对内称为政务处、第三处管理保安队与清乡警察，对内为军务处，由常明生兼任处长、第四处管理社会福利，也叫福利处。
    清乡委员会的头头虽是汪即卿和周费梅，但实际权力掌握在秘书长赵仕君手里。设立苏州办事处后，赵仕君又兼任办事处主任，常明生为副主任。这样就把具体的权力，也抓在手里了。
    顾慧英晚上与胡孝民在书房聊天，她穿着一件真丝旗袍，将完美的身材尽情展露，随意一个动作都施放出无穷的魅力：“明天去南京？”
    胡孝民说道：“清乡委员会的委员，要在南京宣誓就职，并召开清乡地区行政会议。”
    身为第一处的副处长，胡孝民是清乡委员会的当然委员。这次去南京宣誓，也代表清乡工作将正式开始。胡孝民的工作重心，也将转移到苏州。
    清乡地区划得很大，如果全面推进不现实，先拿苏州作为示范性实验区，做出成绩后得到经验后，再向其他地区推广。
    把苏州实验区搞好了，有利于南京的治安，也能让日本人看到他们的成绩。
    顾慧英问：“回来后，是不是就要去苏州了？”
    接下来将进入真正的反共阶段，她原本也想去苏州，可胡孝民没有同意，觉得苏州的条件还差了点。如果她一定要去，也要等胡孝民在那边安顿好之后再说。
    她现在的任务，就是去清乡委员会，积极推行反共政策，借用日伪的力量，替党国消灭共产党和新四军。
    “不急，先让日军与新四军作战，我们再做政治工作。”
    清乡委员会的摊子铺得很大，工作其实也很混乱，要进入正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南京政府办事，一向都是“议而不决，决而不行”，就算商议好的事情，真正执行，不知道要猴年马月。
    胡孝民是一处的副处长，他主要负责政治和情报工作。这些工作，要等日军和保安队作战之后才能进行。也就是说，他的真正工作，要几个月之后才能进行。
    顾慧英提醒道：“你要是去苏州，记得要拜访许区长。”
    特工总部苏州区的区长，是胡孝民的结拜大哥许均鹤。她提醒胡孝民拜访许均鹤，其实是让胡孝民向许均鹤说起，先把自己调到苏州区。
    “放心，大哥那里肯定要去的。”
    胡孝民去清乡委员会一处当副处长，以后在工作中，肯定要跟许均鹤有所接触。
    胡孝民真正要做的，其实是在苏州建立自己的情报网。他在清乡委员会，是坚决跟着赵仕君走的。
    赵仕君对清乡委员会的工作很上心，他就得积极努力，把心思都放在清乡委员会。一旦赵仕君常住苏州，他也得把家搬过去，到时顾慧英不想去也得去。
    但中共和军统这两条线不能断，苏州虽与上海较近，但来回传递情报也麻烦。特别是军统那边，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如果“余升龙”的情报源突然换到了苏州，很多人就会猜测他的身份。
    胡孝民第二天去火车站，是冯五开车送他。冯五是他的交通员，胡孝民在哪里，冯五就得在哪里。
    不仅如此，他还得配备电台，以防万一。地下党在上海是有电台的，遇到紧急情况，胡孝民可以用电台联系。
    当然，苏州也有地下党组织，但胡孝民直属江苏省委，不与苏州当地的党组织发生联系。
    冯五上车之后，递给胡孝民一张钞票：“胡先生，这是早上拿到的情报。”
    他表面上是人力车，实际上是中共地下交通员，负责胡孝民与交通站的联络。为了掩护他的任务，胡孝民早就给他安排了情报处编外人员的身份，哪怕遇到日伪调查，他的这层身份也能保他无忧。
    胡孝民拿到出打火机，将车窗帘拉上，轻轻烤着钞票。很快，钞票上露出一行字：建承中学古青奇，四类暗号。
    看完情报，胡孝民将钞票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其他异常后，将钞票烧掉了。
    胡孝民说道：“你等会去趟建承中学，有个叫古青奇的，是我们的同志。先观察一天，没有异常再用四类暗号接头。”
    他不知道古青奇的身份，既然是上级的要求，自然是信得过的同志。之所以还让冯五观察一天，是为了查证古青奇周围的环境是否安全。
    他得马上去南京，不可能跟古青奇碰面。就算有时间，胡孝民也不会贸然与之接头。
    胡孝民猜得没错，古青奇确实是自己的同志，但不是上海地下党，而是浙东地下党上海特别支部书计，属台州特委领导。

第八百三十九章 急不可待
    胡孝民到南京开会，主要是协助赵仕君。不管是在特工总部，还是在清乡委员会，胡孝民都只认为赵仕君。至于其他人，包括他的顶头上司总务处长陈百鲁，胡孝民都不太理的。
    因为陈百鲁是周费梅的人，胡孝民自然不会跟他尿到一个壶里。
    南京的行政会议，所有人都形成统一认识，清乡工作是繁难持久的工作，不能浅尝辄止，必须先解决财力问题、事权要统一、武力要充实，还要有干部调整的权力，并且与日军保持密切联系。
    换句话说，清乡委员会在清乡区要有绝对的权力。
    这对苏州的官员不是什么好事。但对赵仕君来说，正是他从特务向政务转变的机会。
    行政会议之后，在南京成立了清乡干部人员训练所，赵仕君担任所长。随即，他以训练所的名义，向江苏省政府发令，通知常熟、无锡、武进、太仓、昆山、吴县、镇江、江阴、丹阳等九县县长，各保送县职人员十人、乡镇长二十人，于半月内到苏州报到，听候训练。
    同时，赵仕君想让江苏省民政厅长洪田园兼任苏州地区清乡督办专员。洪田园是江苏高官，也是原维新政府的老人，洪田园这个民政厅长，自然是其亲信。两人对赵仕君的做法不满，洪田园便推掉了这个清乡督办专员。
    赵仕君得知之后很是生气，找到胡孝民，特意向他交待：“孝民，你到苏州后，要好好查查这个洪田园。”
    胡孝民冷笑着说：“洪田园是看不清形势，我们到了江苏，以后江苏就是部长的了，他们识相的，能跟着喝口汤。否则的话，他们以后在江苏将无立足之地！”
    胡孝民的话，很中赵仕君下怀。他处心积虑搞清乡工作，不就是要加强手里的权力么？
    赵仕君微笑着说：“那倒也不能这么说，只要江苏省政府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大家还是能相安无事的。”
    胡孝民说道：“不管什么事，总是自己人去办方便些。部长，我想从情报处抽调一批人手去一处。”
    赵仕君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我准备把家迁到苏州，你和慧英也搬过去，苏州离上海近，平常没事可以回上海玩。”
    胡孝民马上说道：“上海有什么好玩的？我只关心生意能赚多少钱，慧英只关心永安百货什么时候到最新款的服装和香水、包包，一个月回去一次就够了。”
    赵仕君都要在苏州安家，他当然不能例外。清乡伊始，赵仕君身为苏州办事处主任，如果不拿出一个态度，对外界也不好交待。
    胡孝民知道，自己以后的工作重心，真的要转移到苏州了。上海的事情，就更得安排好。
    回到上海后，胡孝民陪着赵仕君去了趟登部队，与登部队参谋长签订了《关于苏州地区清乡工作之日华协定》。
    这份协定，其实是日军打头阵，他们负责与新四军作战以及封锁，汪方担任政治工作，保安队、警察队在清乡期间，接受日军的指挥和调遣，经费则各自解决。
    这个协定一签，胡孝民知道，清乡真的要开始了。他是总务处副处长，虽不用上战场，可一想到清乡地区的部队，会遭到日军的围剿，心里就很难过。
    还好，他早就把清乡地区标注出来，并且把日伪军的行动，提前向组织报告。就算清乡开始，我军最多也就是收缩一下防区，部队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忙完工作上的事，胡孝民才有时间与冯五见面。
    这是身为潜伏者的无奈，不管组织上的命令有多紧急，他都要把汪伪表面的工作做好。只有这样，才能长久地潜伏下去。
    冯五还是给胡孝民开车，上车之后马上说道：“与古青奇接上头了，他是台州特委上海特别支部书计，也是浙江省委设在上海的地下交通站负责人。台州特委遭到敌人破坏，内部又出了叛徒，目前台州特委机关已经隐蔽到了三门县的山岭深处，行动极端困难，转移地下党干部已经急不可待。台州特委有一部分地下党的同志，已经自行转移到了上海，但与组织失去了联系，他们正在想办法联系。另外，他需要一批空白证件，还想让我们提供一些经费。从浙东转移过来的同志，有些在上海不能投亲，生活也不能处理，古青奇支部的人，自己都快没饭吃了。”
    胡孝民不在上海的这段时间，他找不到别的办法，只好把自己平时积攒的钱，全部捐给了古青奇支部。
    随着台州特委来上海的地下党干部越来越多，他的这点钱也只是杯水车薪。
    胡孝民问：“内部出了叛徒？解决了吗？”
    古青奇支部的问题都是暂时的，但如果内部叛徒的问题不解决，整个地下交通站都会毁在叛徒手里。不要说古青奇支部，就算是码头情报组也有危险。
    冯五说道：“能来上海的同志，都是经过考验了的。”
    古青奇支部亟需上海地下党的关心和帮助，他觉得胡孝民应该先拿笔钱出来才对。
    胡孝民冷静地说道：“那些自行来上海的同志呢？他们在与组织失去联系的这段时间，会不会出什么事呢？如果台州特委的叛徒没有清理干净，反而被他们混了进来，并且到了上海，那就不是古青奇支部的问题了，我们码头情报组会被敌人破坏，上海地下党，甚至整个江苏省委，都有可能遭到敌人破坏。”
    冯五轻声说道：“我知道了，现在该怎么办？”
    他一听就知道自己错了，胡孝民考虑的是全局，而自己考虑的眼前的问题。两人的出发点不一样，看问题的本质就不一样。
    胡孝民问：“你与古青奇接头时化装了没有？他知道你的真正身份吗？”
    冯五说道：“化装了，我还粘了假胡须，穿着长衫，像个上等人一样。对了，还特意买了副眼镜，他是建承中学的教师，我也得装成文化人。至于我的身份，没跟他提起过。”
    给胡孝民当交通员后，他很快就成长起来，现在已经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地下党员了。

第八百四十章 困难
    听到冯五化了装，胡孝民暗暗松了口气。冯五年纪虽比他大，但并没受过专业训练，只是平常的工作中，他会说起一些工作上的注意事项。
    时间长了，冯五也慢慢成长起来了。
    身为码头情报组的成员，也必须有丰富的经验，否则会危及整个情报组。
    胡孝民突然说道:“去延年坊。”
    延年坊7号是他来上海后不久搞的安全屋，他的很多战利品都存放在这里。比如说从敌人缴获的枪支、弹药、证件、现金、黄金、银元、电台和配件，甚至还有两辆自行车。
    当然，这些东西，也都不是随意放在房间。在延年坊7号，还有秘密的暗格，用来放他最机密和值钱的东西。
    胡孝民让冯五把车停在延年坊附近的隐蔽处，他在车上化了装后，独自走了进去。冯五虽没下车，但在车上却警觉地替他放哨。
    胡孝民的化装速度很快，技术也好，刚下车时，冯五看到侧脸，以为是另外一个人。再等他看到胡孝民的身形和步伐时，更是瞪大着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人，会是自己的上级，代号码头的胡孝民。
    等了约十几分钟，冯五不时注意着延年坊的巷口。蓦然，他发现车后有人靠近，有人在反光镜里闪了一下。
    他一股寒气从尾骨蹿到后脑勺，浑身的汗毛一下竖立起来，伸手抓了个扳手，紧紧抓着，准备反击。
    正当他全神贯注时，另一侧的车门突然打开。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清是化装的的胡孝民。
    冯五慢慢松开手里的扳手：“你怎么从这边出来的？”
    胡孝民平静地说：“谁规定从前面进去，就不能从后面出来？我们的工作，随时要保持警惕，哪怕睡觉，都要睁一只眼。工作方式和方法，更不能墨守成规，要让敌人猜不透。”
    冯五感觉又学到了东西，点了点头：“知道了。”
    胡孝民一边卸着妆，一边将一个信封递给冯五：“这里有几张空白的证件，只要贴上照片就行了。另外，还有点钱。”
    胡孝民与冯五见面的时候，台州特委上海特别支部的书计古青奇，正在和支部委员孙丰商量着交通站的工作。
    孙丰个子不高，穿着一套破旧的西装，这是他唯一的一件衣服，戴着圆圆的近视眼镜，他扶了扶眼镜，叹息着说：“昨天又到了几位同志，他们在上海无亲无故，身上也没钱了，我只好暂时安排在旅馆里睡一晚。”
    他们的地下交通站，上级并没有拨经费，来的同志的路费、生活费，都压在特别支部的肩膀上。两人虽都是建承中学的教师，但就算把他们的薪水全部拿出来，也是远远不够的。
    孙丰为了工作，把家里能当的东西全当了，包括衣服。他现在只剩下这一身行头，再过几个月如果天气变冷，就要挨冻了。
    古青奇的情况跟孙丰差不多，能当的东西当了，能预支的薪水也都支了。他知道暂时安排在旅馆里睡一晚，对特别支部来说，是很有压力的：“我已经向上海地下党的同志说明了困难，想必他们能给予帮助。”
    但不管有多困难，他们都没想过退缩。不管浙东会来多少同志，都要一个不少的转移到苏北。
    孙丰说道：“上海地下党也很困难，他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实在不行，我去找人借，哪怕放下脸找学生家长借。”
    上海建承中学是私立学校，能来这里上学的，至少是中产家庭。
    古青奇摇了摇头：“那不好，会让人起疑心的。”
    宁愿去码头当苦力，扛大包，也比找学生家长借钱强。他们的工作，不能以弄钱为目的，而是为了把同志安全转移到苏北。
    所有的工作，都要以安全为前提，绝对不能出政治事故。
    孙丰叹息着说：“可是，明天的饭钱都没有了。”
    有的时候真是一钱难倒英雄汉，想到要让自己的同志饿肚子，他就觉得很愧疚。
    古青奇问：“饿一顿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要保证同志们的安全，如果一定要借，我再向上海地下党的同志张口就是。对了，牛成力找到了吗？”
    牛成力是台州特委的同志，到上海后与交通站的同志见了一面，觉得生活太艰苦，就说要去投奔一个亲戚。然而，过了一天都没出现。
    孙丰摇了摇头：“没有，明天我再去交通站看看。”
    古青奇叮嘱道：“如果明天还不见人，就要引起重视。”
    第二天早上，古青奇一早就到了静安寺路，这是他与冯五约好的见面地点。在马路上见面，不仅可以节约钱，还能避免被人察觉。敌人不会想到，在马路上闲聊的人，竟然就在接头。
    古青奇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半个小时到了，他没吃早餐，也是因为没钱了，与其在家里饿得不舒服，不如出来活动一下。
    然而，看着街角的摊贩摆着的小吃，他感觉更饿了。不仅浑身难受，而且目眩魂摇，他只好找了地方靠着。
    饥饿带给人的痛苦，有的时候一点不比上的痛苦轻。他咽着口水，想着以后革命胜利了，一定要吃一大碗肉，一次性吃完，把汤汁也喝掉。
    古青奇的目光，不时望着过往的电车。他知道，上海地下党的同志，会坐电车过来。他习惯性想摸出怀表，手伸进口袋才发现，怀表早就当了。
    终于，他看到电车下来一位手里拿着报纸的车子，穿着长衫，戴着眼镜，脚步沉稳，看到自己后微微颌首。
    古青奇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到自己的同志，他突然全身都充满了力量。扶正身子后，他吸了口气，朝着对方走去。
    冯五早就注意到了古青奇的异常，靠着墙壁站着，脸色苍白，像是生了病似的。走路时也是深一脚浅一脚，像是不吃饭一般。
    古青奇微笑着说：“你终于来了。”
    话刚说完，他感觉眼前一黑，再也站立不稳，朝着冯五倒去

第八百四十一章 主意
    看到古青奇昏倒，冯五一把将他抱住，将他缓缓放到地上的，右手大拇指用力掐着他的人中。
    过了一会，古青奇才缓缓醒来。
    冯五满脸关切地问：“古先生，怎么啦？要不要去医院？”
    古青奇像个害羞的姑娘一样，轻声说道：“不用，马先生，你……真是不好意思，你……能给我买个馒头吃吗？”
    作为私立建承中学的教师，他的薪水还是不错的。如果不是为了工作，足以让他在上海过上中等家族的生活。不敢说有房有车，至少吃饱穿暖是没有问题的。
    冯五马上明白了，古青奇这是饿的，他心里既惭愧又钦佩：“前面有个摊子，我陪你去吃点东西。”
    一碗瘦肉皮蛋粥下肚，古青奇总算回过神来：“马先生，能要两个包子吗？”
    冯五扬声说道：“当然可以，但你现在不能吃多了。老板，来两个包子，再拿十个包子带走。”
    他在古青奇面前没有用真名，而是化名姓“马”。
    古青奇一边大口吃着包子，一边说道：“实在惭愧。”
    冯五从桌子底下，将一个布包递给古青奇：“这是我的工作没做好，对了，这是你要的东西。”
    古青奇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多谢。”
    冯五轻声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以后有什么事，可以与我联系。”
    古青奇惭愧地说：“你们已经帮了很多，有困难我们尽量克服，这次是实在没办法了。”
    向上海地下党开口，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古青奇回去的时候脚下生风，吃了一碗粥加两个肉包子，全身都充满了力气。况且，冯五还及时送来了亟需的东西，更是解决了支部的燃眉之急。
    回到家里打开布包后，古青奇才发现，上海地下党可不是解决了支部的燃眉之急，而是彻底解决了他们的难题。
    孙丰一手往嘴里塞着包子，大口大口的嚼着，一边说道：“老古，上海地下党的同志真是太客气了，竟然给这么多钱。”
    古青奇带回的布包里，是一个很大的信封，里面除了五本空白的证件外，就是厚厚的一沓钞票，有中储券也有法币。最下面，还静静地躺着两根金条。
    古青奇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是啊，有了这些钱，同志们都能安全转移出上海了。”
    这笔钱，可不止解决他们的温饱问题，还能解决他们去苏北的交通费用。
    孙丰突然说道：“对了，牛成力联系上了，他投奔了一个亲戚。这次去苏北，也想把亲戚带上。”
    古青奇随口问：“什么亲戚，靠得住吗？”
    在转移同志的时候，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有的时候明明只转移三个人，结果每个人又会带几个人。根据地欢迎一切真心实意的民众，每个人到了根据地，都能发挥作用。
    孙丰说道：“他的一个表哥，应该靠得住。这个表哥原来是纱厂工人，因为与日本资方闹罢工，被开除了。他知道我们经费困难，还愿意资助我们呢。晚上，约我们去吃饭。”
    就算古青奇没有带回上海地下党支援的经费，有牛成力的表哥，也能让他们暂时度过难关。
    “处座。”
    胡孝民正在九风茶楼的包厢喝茶，已经调到警察局担任特高科长的叶明，突然满脸堆笑的到了门口，手里还提着两个纸包。
    胡孝民调侃道：“哟，叶科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叶明诚恳地说：“处座说笑了，不管到哪里，我都是你手下的兵。”
    要不是胡孝民，他现在还是情报处的普通情报员。跟着胡孝民，改变了他的命运。以前要跟着胡孝民，以后还是要跟着胡孝民。
    警察局特高科，虽与特工总部不是一个系统，可叶明从上任的那天就知道，特高科的工作要多向胡孝民报告。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干的。
    胡孝民掏出桌上的烟，扔了一根过去，随口问：“提的是什么好东西？”
    叶明连忙接着烟，又将茶叶恭敬地放在胡孝民面前的桌上：“浙江那边的朋友带来的茶叶，我知道处座喜欢喝茶，就给提了过来。”
    胡孝民这么随意地给他发烟，这本身就是一种特别的待遇。
    胡孝民斜睨了叶明一眼，问：“你小子什么时候有浙江的朋友了？”
    叶明解释道：“浙江警察厅来上海办一个案子，需要警察局配合，局长把任务交给了我。”
    胡孝民心里一动，问：“地下党还是军统？”
    叶明见胡孝民问起，自然没有戒备，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如实说了出来：“共产党台州特委有人向我们提供消息，他们在浙东无法立足，只能逃往新四军的地盘。而上海是去苏北的必经之路，台州特委在上海设立了特别支部，建立了地下交通站。他们的人，已经在接触交通站的人，准备切断台州特委的逃亡之路。”
    特高科的工作，本就要向胡孝民报告，这也是他分内的事。
    胡孝民淡淡地说：“共产党可不是那么好抓的，如果是在租界，巡捕房不会愿意配合。而且，你的消息未必准确，说不定人家早知道这个人的情况，故意给你们传递假情报。浙江警察厅的话在上海丢了面子，回去依然过日子。但你不一样，刚担任特高科长，不能让人觉得能力不足。”
    叶明竖起大拇指：“处座高见。”
    胡孝民摆了摆手，沉吟道：“这件事，你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叶明诚恳地说：“还请处座指教。”
    不管胡孝民的能力如何，他都要对胡孝民保持足够的尊重。
    胡孝民能担任情报处长，还能把自己放到警察局特高科长的位子上，已经足以证明他的能力。至于有些人说胡孝民是半路出家的特工，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他们不想想，这些职业特工，现在不都在胡孝民手底下做事么？
    胡孝民淡淡地说：“先说说你们的情况，我再给你出主意。你的原则是，成功了，特高科有功。失败了，与特高科无关。”

第八百四十二章 诱导
    叶明哪想到，胡孝民拐着弯，其实就是想听自己报告呢。胡孝民能对特高科的具体工作提出建议，他深感荣幸。
    叶明介绍着说：“中共台州特委已经躲进三门县的深山老林里，那么多人吃喝都成问题。浙江在他们内部有人，进山之后就断了联系。这次转移去苏北，冒险发了消息，说要从上海中转去南通。这个人已经到了上海，并且与浙江那边联系上了。”
    胡孝民抿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问：“浙江方面有什么打算？”
    叶明说道：“他们想掐断台州的地下交通站，如果能借机控制这个交通站就更好了，能让共产党自投罗网。甚至，还能借机把上海地下党引出来。”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想法很好，但只是张饼罢了。共产党一向狡猾，而且他们有严格的纪律。都进了深山老林，还怎么传出消息？到了上海，又是怎么跟浙江方面联系上的？你以为共产党跟我们一样懒散么？”
    叶明问：“处座的意思，这次的行动不会有什么结果？”
    胡孝民叮嘱道：“这次的行动，特高科不要主动。让浙江那边的人先上，你们只配合，事成之后再摘果子也来得及。如果前期投入太多，最终却没结果，别人会觉得你办事不力。你在情报处只是个组长，到警察局当特高科长，想必有人是不服气的，可不能被人看笑话。”
    叶明深以为然地说：“处座说得在理。”
    他的资历确实轻了点，到警察局特高科后，有人当面不说，但背后还是在议论。说他一个情报组长，有什么资格来当特高科长？不少人就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如果这件事没办好，或许就成了笑话。
    胡孝民缓缓说道：“对台州地下党的案子，表面上不能太重视，更不能从大张旗鼓的介入，让自己的兄弟暗中配合一下就行。甚至，让特高科之外的兄弟配合都行。总而言之，在特高科闹出的动静越少，对你越有利。真要是能掌握台州地下党的组织，最后收网时，你再召集所有人行动，也显得你办事沉稳。”
    叶明连连点头：“我听处座的。”
    这次来汇报工作，实在太值得了。胡孝民给他的建议都是金科玉律，这个办事原则，不仅可以用在这次的事情上，以后也是他办事的准则。
    胡孝民突然说道：“那个地下党的内线也要注意，尽量不要跟他扯上关系。如果他的身份被地下党识破，搞不好你们会栽个跟头。”
    叶明突然说道：“明白。处座，能不能向你借个人？浙江方面让我提供车辆，让他们跟踪地下党。刚才在门口，我看到了冯五，能不能把他借给我用几天？放心，绝不亏待他。”
    冯五只是编外人员，让冯五配合浙江警察厅的人行动，就算事情没办好，跟情报处和特高科都没关系。但要是跟住了，到时特高科再行动也来得及。
    胡孝民笑了笑：“你倒是学得快，冯五是真正的车夫，让他配合浙江警察厅行动，实在再合适不过。但是，他没受过专业训练，如果出了差错，我可不负责任。”
    胡孝民的话，更是鼓舞着叶明。让他觉得，自己的决定非常正确。殊不知，他的决定，正是在胡孝民的影响下才作出的。
    叶明笑道：“我要的就是他没受过专业训练，只有这样，地下党才不会察觉。”
    胡孝民点了点头：“这正是冯五的优势，他不会开枪，没有搏斗技能，不要让他参与抓捕行动就是。”
    胡孝民让春三把冯五叫到包厢，当着叶明的面，给他布置任务：“这段时间，你配合特高科，与浙江警察厅的人一起监视台州地下党在上海的交通站。你的任务，以人力车夫的身份为掩护，给警察厅的内线当交通员。”
    冯五点了点头：“好。”
    他没多问，当着叶明的面，也不能问。胡孝民已经说得很清楚，配合特高科和浙江警察厅，给内线当交通员。
    也就是说，敌人真的打入了台州特委。他不是给敌人当交通员，而是要给组织当侦查员，把这个内线查清楚。
    浙江警察厅的行动，如果只是让叶明的特高科配合，或许还有成功的希望。在叶明向胡孝民报告的那一刻，这个行动就流产了。
    而在叶明提出，要让冯五协助行动时，这次的行动，只会成为一个笑话。
    晚上，冯五与胡孝民见了一面，向他报告了今天的工作。
    冯五轻声说道：“已经查明了，台州特委的牛成力成了叛徒。他到上海后，借着投靠表哥，与敌人联系上了。我现在，成了牛成力的表哥，配合他抓捕台州特委上海支部的领导。”
    敌人的阴谋无处不在，如果再晚几天，或许台州特委的上海支部就要被敌人破坏了。
    胡孝民沉声问：“除了牛成力，还有其他叛徒吗？”
    对一个随时将作最坏打算的人来说，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惊慌。因为再坏的情况，他也考虑到了。
    冯五摇了摇头：“应该没有了。”
    胡孝民摇了摇头：“要作好还有叛徒的准备，另外，你不能再跟古青奇接头了。”
    冯五现在的身份，是牛成力的交通员。如果让古青奇知道，会影响之后的计划。
    冯五诧异地说：“那怎么通知他？”
    胡孝民说道：“让溜一眼去送封信就是。”
    溜一眼虽不是自己的同志，但她绝对信得过。这种事，交给普通人也能做到，让溜一眼去，就更稳妥了。
    冯五问：“好，要怎么处理牛成力？”
    胡孝民想了想，说道：“古青奇只是一介书生，台州特委在上海，也没有可以行动的同志。我看，还是由咱们来处理吧。”
    既然知道牛成力的身份，越早处理越好。谁也不知道敌人下一步会有什么计划，早点掐断这根线，让他们能早点断了这个念头。
    “卖报卖报，先生，要报纸伐？”
    溜一眼早早到了建承中学外面卖报，冯五已经暗中让她认识了古青奇。今天来卖报，就是要给古青奇送信。

第八百四十三章 讨论
    溜一眼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识人，只要她看过一次的人，就算化装也能认得出来。
    自从遇到胡孝民后，溜一眼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是她长高了，因为能吃饱，也能吃得好，又遇到正是生长个子的年纪，她的个头像是被拉升了一般，整整高了一个头。
    现在的溜一眼，已经是个小大人了，身体开始发育，像一朵就要绽放的鲜花。
    古青奇走出来，看到溜一眼抱着报纸走过来，果然停住了脚步，说道：“来张报纸。”
    利益于上海地下党的慷慨解囊，他终于又能看得起报纸了。
    “好咧。”
    溜一眼将那张特殊的报纸抽出来，递给了古青奇。收了钱后，转身就跑了。
    古青奇正奇怪，突然感觉报纸里有异常，打开一看，却是一封信，上面写着古青奇先生亲启，落款是个“马”字。
    古青奇一看，迅速将信夹在报纸里，目光搜索着溜一眼，可哪还有她的影子？
    古青奇原本要出去，马上改变了计划。回到房间后，打开信封，只是看了一眼，就吓得冷汗直冒。
    孙丰今天与牛成力去见面了，可现在上海地下党的同志却查明，牛成力是叛徒，这如何不让他吃惊？
    正当他想去找孙丰时，突然从窗口看到，孙丰从学校外面走了进来。古青奇看向他时，孙丰的目光也投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的交流了一下，孙丰就改变了路线，朝着这边走来。
    古青奇等孙丰进来后，轻声问：“见着牛成力了吗？”
    孙丰点了点头：“见到了，他邀请我们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古青奇又问：“牛成力的表哥呢？”
    孙丰说道：“也见着了，是个人力车夫，话不多，看着是个善良本分之人。”
    古青奇将刚收到的信递给孙丰，重重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知道吗？牛成力是叛徒，这个表哥也是假的。”
    孙丰吃惊地说：“什么？这……这是上海地下党转来的？”
    古青奇冷笑道：“不错。从牛成力的表现，其实也能看出端倪。他到上海后，先是无故失踪了一天，又说要投奔亲戚，还要多带人去根据地。恐怕请我们吃饭，也是居心叵测，明天的那顿饭，是场鸿门宴呢。”
    上海地下党不点破，他还在为牛成力的异常找理由。毕竟，浙江过来的同志，为了不给组织添麻烦，也有自己投亲走友的。想把亲戚带到苏北，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孙丰看完信后，问：“上海地下党的处理意见，你同意吗？”
    古青奇点了点头：“我想了想，这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了。现在，主要是如何配合的问题。”
    上海支部的工作重心，主要放在撤退同志上面。南边过来的同志，到上海中转后，再送到苏北。不能因为一个叛徒，而影响同志们的撤离。
    孙丰提醒道：“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再慎重一点，先请示特委？如果地下党的情报有误呢？如果牛成力不是叛徒呢？我们的同志好不容易来到上海，要是因为情报有误，那就太对不起他们了。”
    上海支部属台州特委领导，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请示上级呢？
    古青奇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相信上海地下党的情况，先除叛徒再向组织汇报。”
    孙丰很快到震惊中平静下来：“如果杀错了呢？牛成力也是经过考验的同志，他到上海的表现，确实有些异常，但也可以看成是替组织着想。知道我们经费紧张，就向他表哥借了些钱。为了表明态度，愿意把自己的亲人带到根据地。上海地下党并没有拿出证据，只是说牛成力与浙江警察厅的人合作，他的表哥是假的，但这也是上海地下党的一面之词。”
    古青奇又递给孙丰一张纸：“上海地下党提供了两种方案，一是我们同意由他们处决牛成力，另外一种是不同意他们处决。”
    事实上，上海地下党给了好几个方案，几乎将所有情况都考虑进去了。古青奇要做的是选择题，他觉得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毕竟，特委的领导都不在上海，他们只能自己决定。
    孙丰说道：“我建议，开个支部会讨论。”
    牛成力到上海后，是他接待的，他觉得牛成力对革命是忠诚的。上海地下党的情报，令他很震惊。如果可以，他希望给牛成力说话的机会。
    胡孝民在制定这个计划时，就考虑到了上海支部的任何决定。甚至他还想到，古青奇不相信他的情报，甚至上海支部因此遭到破坏，整个浙东地下党在上海的同志悉数被捕。
    不管古青奇是什么意见，他都希望能有好的结果。当然，如果古青奇能配合，这个问题就更好解决了。
    毕竟，牛成力是台州特委的同志。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的事情与码头情报组无关。上级只是让他关心和帮助上海支部，可没说让他帮着上海支部清除叛徒。
    只不过胡孝民觉得，天下是一家，他有义务也有责任，帮助古青奇的上海支部清除所有的障碍，保证从浙江过来的同志，能顺利转移到苏北新四军根据地。
    因为冯五被特高科借用，胡孝民不能与他及时沟通，白天冯五需要与浙江警察厅的人在一起，并且扮演牛成力的表哥，只有晚上才有时间。但这段时间，冯五与胡孝民频繁接触的话，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这个时候，溜一眼就成了他们之间最好的交通员了。虽然是编外的，但溜一眼很合适这项工作。
    溜一眼借着给胡孝民送报纸，到了九风茶楼二楼的包厢：“胡大哥，五哥跟我说，晚上吃饭改地方了。”
    胡孝民打量了溜一眼一眼，比刚见她时长了快一尺，再也不是那个假小子了，含苞待放，稍加打扮就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好。溜一眼，你现在快出落成大姑娘了，以后要安心读书，把书读好后再出来工作。”

第八百四十四章 别动
    冯五让溜一眼转告的话，其实是一句暗语，这是告诉胡孝民，台州上海支部依然在与牛成力接触。
    显然，古青奇并没有完全相信胡孝民的情报。对此，胡孝民也能理解。如果有人告诉他冯五或戴朗如是叛徒，他也不会相信，也要用自己的方式验证。
    搞地下工作，最怕就是侦查自己的同志。内心的痛苦和煎熬，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体会。
    古青奇的反应，在胡孝民的预料之中。他也向古青奇说了，如果台州上海支部要自行处理，码头情报组将不会干涉。同时，码头情报组也随时出手，只要古青奇提出请求。作为一名共产党员，考虑的从来都是工作，而不是个人情绪。
    胡孝民没有让溜一眼再带话，冯五知道后，也明白了胡孝民的态度。他现在，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让台州上海支部看清牛成力的真实面目就行了。
    台州上海支部开会研究决定，根据上海地下党提供的情报，以及对牛成力最近行为的分析，判断他有叛变的可能。决定由上海支部对他进行审查，如果牛成力确系叛徒，将于上海支部处理牛成力。
    因牛成力的联络人是孙丰，上海支部决定，让孙丰与他再次见面，当面说清问题。当然，吃饭是吃不成了，临时改成了去大光明电影院看电影。
    牛成力收到消息后，马上通知了冯五，他说话的语气既焦急又谦恭：“冯先生，我得赶紧去大光明电影院，约好半个小时后见面。”
    牛成力三十出头，个子不高，留着八字胡，背微微有些驼。他原来是台州特委的地下党，被捕之后被敌人收买，成了可耻的叛徒。台州特委机关被破坏，他要负很大责任。
    冯五郑重其事地说：“我送你过去。”
    牛成力前脚刚走，他马上通知了胡孝民。上海支部并没让码头情报组除掉牛成力，还要与他接头，显然有了新的情况。
    牛成力忙不迭地说：“多谢。”
    冯五的掩护身份是人力车夫，地下党再厉害，也想不到自己的表哥会是这样的人。
    牛成力坐着冯五的人力车，很快到了大光明电影院。在入口的台阶前，牛成力见到了孙丰。他让牛成力跟着他，到了大光明电影院后面的巷子，那里有另我一辆人力车。
    牛成力跟着孙丰，最终七拐八拐，到了苏州河边上的一家小旅馆。孙丰提前开好了房间，带着牛成力在门口敲了敲门，里面的古青奇打开门，与孙丰的眼神在空中无声的交流了一下后，侧着身子让他们进去了。
    孙丰随手关好门后，介绍着说：“牛成力同志，这是上海支部的负责同志胡先生。”
    牛成力连忙伸出双手，紧紧握着古青奇的右手，亲热地说：“胡先生好，晚上不是一起吃饭么？有什么事吃饭的时候谈嘛。”
    古青奇正色地说道：“吃饭的事不急，今天找你来，是想听你说说到上海之后发生的事情。”
    牛成力暗暗警惕，嘴上却很是疑惑地说：“我到上海后没什么好说的话。”
    古青奇说道：“那就说说你的表哥吧，谈谈他的真正身份。”
    牛成力往后退了一步：“他的真正身份是人力车夫，每天跑车，靠着微薄的收入勉强养活自己。知道我们经费短缺后，把积攒下来的钱，全部捐了出来。这是何等的伟大？他还不是党员，就有如此的觉悟，我觉得他马上可以入党。”
    古青奇和孙丰并不知道，他身上是带了枪的。这是浙江警察厅的人给的，出来的时候，他会随身带着。上海支部并没有武器，他一支枪可以横着走，这才是他与单独来见面的底气。
    古青奇突然说道：“据我们所知，他是76号的人。”
    牛成力又悄悄退了一步，斩钉截铁地说：“那不可能！我跟他天天待在一起，怎么就没见他说起过76号的事呢？再说了，我也没跟他说起党组织的事，只说浙江不好生活，想去苏北看看。他听说之后，也提出想去苏北。”
    身为一名叛徒，他时刻担心身份会被揭穿。这套说辞，在他到上海后就一直在完善，每天都要想一遍。
    他坚信上海支部的人，绝不可能发现他的身份。在台州时，都没人怀疑，到了上海再不会有人知道了。
    孙丰疑惑地说：“你的意思，他并不知道你的身份？而你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牛成力信誓旦旦地说：“我是做地下工作了，组织的事情，怎么能告诉别人嘛？不要说他只是我的表哥，就算是我亲哥、亲爹，都不会说！”
    他真想抱着孙丰亲一口，正愁找不到借口，他给自己找了个是最合适的。
    既然上海支部找自己谈话，说明他们对自己的身份只是怀疑，这让了稍稍放心。看来得动手了，把上海支部端掉，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
    孙丰问：“你表哥准备怎么处理？”
    他与牛成力接触过几次，并没怀疑牛成力。就算是上海地下党转来消息，也觉得牛成力有可能是冤枉的。现在听到牛成力的解释，他有些愧疚，这要是一顶叛徒的帽子戴上，这位同志就毁了。
    牛成力诚恳地说道：“我马上与他脱离接触，请组织尽快安排我转移。”
    能取得古青奇和孙丰的信任，是上上策。不行的话，也要安全脱身。真要是撕破了脸，就怪他不客气了。
    古青奇突然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知道吗，我们在上海市警察局特高科有内线，已经证实了你的身份。”
    上海地下党说起了特高科和浙江警察厅联手之手，他想试探一下牛成力，到底有没有问题。
    牛成力的手突然伸向腰后，大声说道：“这不可能！”
    孙丰马上说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上海地下党的情报未必”
    “别动！”
    然而，孙丰的话还没有说话，牛成力就把枪掏了出来，指着他们厉声说道。

第八百四十五章 没好下场
    牛成力一直处于高度戒备之中，没等孙丰的话说完就把枪掏了出来。其实，如果他能多镇静一会，就会知道，孙丰其实是想说：“上海地下党的情报未必靠得住。”
    在牛成力听来，孙丰应该是要说：“上海地下党的情报未必还有假吗？”
    其实，从他到房间故意后退，就已经作好动手的准备。叛徒都是极度自私的，只会考虑自身利益。
    孙丰厉声喝道：“牛成力，你这是干什么？”
    看到牛成力拿出枪，他什么都明白了。上海地下党转来的情报是真的，牛成力真的成了可耻的叛徒。
    牛成力的八字胡须跳动着，像个滑稽的小丑一样，嘴里却语重心长地劝导着：“两位，你们也看到了，跟着饭都没有吃，我们闹革命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掉转枪口，两位只要配合把台州特委的人抓住，保证你们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古青奇沉声问：“你是什么时候叛变的？”
    他现在终于明白上海地下党的一片好意了，这种可耻的叛徒，人家好心替自己处理，却还要开会研究，想着给牛成力一次机会。上海地下党的情报，又怎么会有错呢？
    牛成力得意地笑道：“年初的时候，跟着在三门县吃了几个月苦头，总算有回报了，这就叫功夫不负苦心人。”
    古青奇和孙丰只是两个书生，不要说自己手里有枪，就算没枪，也照样收拾他们。
    孙丰苦口婆心地说：“牛成力，你背叛革命，绝不会有好下场。现在回头，组织上还会考虑给你机会。如果执迷不悟，必将后悔终生。”
    牛成力冷冷地说道：“老子再也不想过那种担惊受怕，吃又吃不饱，睡也睡不香的日子了。我要娶老婆生儿子，我要过有酒有肉的日子。你们识相的跟我一起干，否则不会有好下场！”
    孙丰真是个书呆子，都成自己的俘虏，还在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既然离开了，就没想再走回头路。
    古青奇毫不畏惧：“你可以开枪，但枪声会把巡捕引来，你也跑不掉。”
    他对的向往，早在入党宣誓的那一刻就融在血液中了。这辈子，就是为实现而奋斗到底。
    牛成力得意地笑道：“第一，巡捕不会有这么快，第二，我有后援。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早就和巡捕房打好招呼了。”
    “牛成力！”
    好像是为了验证牛成力的说法似的，他的话刚落音，外面就响起了冯五的声音。
    牛成力脸上露出胜利般的微笑，牛成力到了，特高科的人也到了，局面尽在掌握之中，他的神经也开始放松，将枪口对准古青奇和孙丰的同时，一边亲自去开门：“听到没有？我们的人到了，束手就擒，不要作无谓的挣扎，你们跑不掉了的。”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果然是冯五，身后还有个人，他并没在意。冯五如果一个人过来，那才奇怪呢。
    牛成力正要说话的时候，冯五突然让开，他身后站着一个戴眼镜男子，留着胡须带着帽子，手里还拿着一把枪，而枪口正对着自己。
    牛成力心里一颤，这也太鲁莽了吧？正要说话，对方突然举高枪口，对准他的额头就是一枪：“砰！”
    牛成力在一刹那，竟然看清了从对方枪口射出来的子弹。然而，不到零点零一秒，他就感觉到了这颗子弹的威力。
    子弹正中他的前额，射入脑袋后子弹高速旋转，将他脑袋内的一切都搅得像团泥。一瞬间，牛成力就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向后轰然倒塌。
    开枪的正是胡孝民，对倒地的牛成力，他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拍了一下冯五的手臂，示意他进房间，自己转身就走了。
    房间内的古青奇和孙丰，原本已经在绝望。两人目光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然。
    然而，一声枪响，将他们猛然惊醒。看到牛成力突然仰天倒下，他们目瞪口呆，简直不也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冯五站在门口催促道：“古先生，赶紧走。”
    古青奇吃惊地说：“是你……”
    他已经认出来了，冯五正是上海地下党派来与自己联络的“马先生”。只不过此时的冯五，穿着一件人力车夫的褂子。
    冯五急道：“来不及了，敌人马上就到。”
    古青奇和孙丰马上走了出去，孙丰在经过牛成力尸体时，将他手里的手枪拿了过来。上海支部没有一件武器，遇到紧急情况时，一点办法都没有。
    古青奇出来后，对冯五感激地说：“谢谢……”
    冯五轻声说道：“你们先走，我来善后。”
    孙丰与古青奇走远之后，这才轻声问道：“老古，刚才那人是上海地下党的？”
    古青奇感慨万端地说：“是啊，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是人家帮了咱们。”
    孙丰惭愧地说：“这件事我有责任，我请求处分。”
    如果不是他提出，要再核实牛成力的身份，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古青奇安慰道：“这是我们开会研究的决定，与你没关系。牛成力知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和住处？他表哥见过你没有？”
    如果说孙丰有责任的话，他这个支部书计的责任更大。如果他能坚持相信上海地下党，也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
    孙丰说道：“我没跟他提过，他表哥也没见过面。”
    他只知道牛成力有个表哥，是个人力车夫，原本今天晚上一起吃饭，要介绍认识的。既然识破了牛成力的身份，也就没认识的必要了。
    古青奇点了点头：“那就好。刚才你注意到没有，开枪的不是老马，而是他身后的人。”
    刚才的一幕，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当时他没注意，现在想想，当时还有另外一个人。
    孙丰说道：“我没注意，不管是谁，反正是地下党的同志。”
    冯五等古青奇和孙丰走后，又给特高科打了个电话：“叶科长，出事了……”

第八百四十六章 太太
    冯五与胡孝民见面之后，先给特高科打了个电话，告之他们牛成力准备与台州上海支部的人见面。
    特高科的人接到电话后，未必会赶紧过来。就算赶过来，以胡孝民的身手也完事了。
    事实上，他与胡孝民见面后，到查出牛成力的房间，只花了几分钟。古青奇带着牛成力到旅馆，坐的是人力车，当时他并没注意，冯五一直跟在后面。
    胡孝民走后，冯五再次打电话，说听到了枪声，跑进旅馆一看，牛成力已经死了。
    胡孝民早就跟叶明说过，冯五没受过专业训练，没有行动能力。他能在旅馆外面守着，第一时间传递消息，已经很不错了。
    胡孝民与冯五分开后，去了趟延年坊7号，他得把身上的装备全部藏起来。近距离开枪击杀牛成力，他担心衣服上会溅有血渍，身上可能会有火药的硝烟味。
    家里的顾慧英，可不是等闲之辈。只要让她发现一丝异常，他的身份就有可能暴露。
    回到家后，胡孝民还是先去洗了个澡，他虽带了假发，但也担心头发里会有气味。
    胡孝民并不知道，就在他洗澡的时候，顾慧英就已经下来察看过。还拿起他的衣服仔细的闻了闻，像猎犬似的，仔细闻着衣服里散发出来的气味。
    很浓的烟味，还有一股酒味，以及一股淡的硝烟味。
    胡孝民当着她的面，一般不怎么抽烟。但背着时，一天也得抽一包左右的烟，所以有烟味她一点也不奇怪。
    胡孝民身为情报处长，在外面应酬，身上有酒味也是能理解的。至于硝烟味，很淡，如果不注意分辨的话，很容易被烟味和酒味掩盖。
    顾慧英知道，胡孝民经常会去76号后面的靶场打几枪，刚开始是每天必去练习枪法，慢慢的枪法开始好了之后，特别是当了处长后，练习的频率就低了很多，身上的火药味才淡了。
    顾慧英等胡孝民到楼上后，扬起娇美的鹅蛋脸问：“孝民，到苏州后，你准备把我安排在哪个部门？”
    胡孝民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随口说道：“你还没工作够么？到苏州后，安安心心当个阔太太不行吗？”
    顾慧英撅着嘴，不满地说：“我可不想成为你的附庸，再说了，我还有自己的工作呢。”
    胡孝民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你到人事科做个闲职如何？”
    他进清乡委员会，却不想顾慧英跟着。这个女人太精明，要不是赵仕君把家也迁到了苏州，他真想把顾慧英留在上海。
    顾慧英说道：“我想到文书科或情报科。”
    这两个人都能接触到清乡委员会的重要情报，特别是文书科，所有的文件，最终都要汇总到文书科。以她的资历，如果也能当个副科长的话，清乡委员会的信息就能全面掌握了。
    胡孝民正色地说道：“太太，我们得先搬家，刚到苏州千头万绪，你的主要精力，得放在家里。刚到苏州，你总得先玩玩吧？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好玩好看好吃的地方多着呢。等全部程序走完，再调其他科如何？”
    顾慧英首先是他的太太，其次才是情报处的副科长。其他人看到顾慧英，首先想到的是“胡太太”这个角色。
    顾慧英想了想，觉得胡孝民说得有道理：“好吧。”
    胡孝民说道：“最近你不要再去上班了，把家里收拾一下，到时候准备辆卡车，一次就搬过去。不能搬的东西都留着，以后我们还是会回来的。甚至，周末都会回来。”
    南京的人周末都来上海，遑论他还只在苏州。
    顾慧英问：“到苏州住哪里呢？要不要另外买房子？”
    胡孝民说道：“赵部长住哪里，我们就住哪里。还有常明生，他现在是办事处的副主任，还兼着军务处长，要跟他多走动。”
    胡孝民在第二天上午，才“知道”牛成力被杀的事。叶明知道他的习惯，特意在九风茶楼等着。
    胡孝民抽了口烟，淡淡地说道：“你看，特高科幸好没介入太深，否则这就成了你的污点。”
    叶明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诚恳地说：“幸好处座指点，否则我就成笑话了。”
    胡孝民摆了摆手：“都是自己人，你又不是我推荐过去了，你没面子，我脸上也无光。”
    叶明谦逊地说：“以后在工作中，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希望处座能时时教诲。”
    他哪知道，牛成力之所以会死，正是因为他向胡孝民报告了。要不然，牛成力估计还活得好好的。就算古青奇发现他的身份，以台州上海支部的力量，也奈何不了牛成力。
    胡孝民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多交流吧，也没什么教不教的，只是交流多了，自然经验也就足了。”
    叶明突然说道：“处座，我听说，施健吾到了南市看守所后，都快疯了。”
    施健吾在情报处一科当科长时，跟胡孝民作对，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然而，胡孝民对施健吾，那是真没话说。施健吾出了丑闻，又办事不力，被送进政治警察署看守所，原本以为凭着新任所长是诸福鸣，施健吾在看守所应该能过得不错。哪想到，诸福鸣到政治警察署看守所后，不仅没照顾施健吾，反而刻意针对施健吾。
    诸福鸣的态度，决定了施健吾的命运，施健吾在政治警察署看守所，被人逼得快疯了。据说，他已经开始吃自己的大便了。
    他在胡孝民面前说起，是想提醒胡孝民，要不要给诸福鸣打个招呼。
    胡孝民淡淡地说：“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如果他能熬过来，或许会有福享。要是没熬过去，也是命。”
    叶明既然提起，胡孝民就特意去了趟南市警厅路集贤村6号。但他不是来看望施健吾，而是催促诸福鸣，为什么还没动手。
    胡孝民直截了当地说：“施健吾吃屎有什么了不得的？要是吃了子弹，那才让人放心。”
    政治警察署看守所虽与情报处没有隶属关系，可因为诸福鸣是他推荐过来的，加之诸福鸣是新二组的内线，实际上还是他的下级。

第八百四十七章 花钱
    胡孝民在政治警察署看守所，没跟施健吾见面，却又会了会郑士松。上次与郑士松见面，听到了史菊生的秘密，不仅消除了组织的隐患，也除掉了史菊生这个汉奸。
    既然不能在言语上感谢郑士松，那就来点实际的。跟上次一样，几个硬菜：烧鸡、牛肉、红烧肘子还有两瓶酒加一条烟。
    不同的是，上次这些东西要胡孝民自己准备，这次只要跟诸福鸣说一声，马上就会替他准备好。
    郑士松从烤鸡上撕下条腿，大口嚼着，又喝了口酒，一脸满足地说：“诸福鸣是你的人，他来当所长，我的日子也好过了些。”
    胡孝民点了点头：“上次你说起史菊生，让我对他留了意。这顿酒，算是感谢你的。”
    郑士松放下酒杯，郑重其事地说：“孝民，以后如果我能出去，一定跟你做朋友。”
    胡孝民说道：“就算没出去，大家也是朋友嘛。”
    虽然之前上级对郑士松下过制裁令，可他将郑士松的情况汇报上去后，重庆却没有表示。沉默也是一种态度，胡孝民自然放弃了对郑士松的制裁。
    否则，以诸福鸣现在的身份，要让郑士松步施健吾的后尘，实在太简单了。在看守所杀人，真的能杀人于无形。
    郑士松高兴地说：“对，是朋友。”
    胡孝民说道：“你在这里安心住着，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可以找诸福鸣，他跟他打过招呼了。吃、住方面都会给你关照。”
    既然不是敌人，就尽量做朋友，多个朋友总是多条路的。郑士松虽关在这里，说不定也有出来的一天。
    下午，胡孝民把冯五叫到了包厢。这段时间冯五替特高科做事，牛成力虽死了，行动也彻底失败，但特高科还是欠了冯五的情。不别说的，这些天的津贴，得支付给冯五。
    叶明来九风茶楼时，冯五不在，表面上跑车去了，实则是与古青奇见了一面。回来后，正好向胡孝民报告工作。
    冯五警惕地望了一眼门口，轻声说道：“台州上海支部让我转达给你诚挚的感谢，还有他们真诚的歉意。”
    古青奇这次的态度很诚恳，他完全意识到了上海地下党这份情报的重要性。因为牛成力，上海支部几乎毁于一旦。
    古青奇可以随时为党牺牲，但因为他只牺牲，而导致浙江撤到上海的同志，无法顺利转移到苏北新四军根据地，他哪怕死了也会不瞑目。
    胡孝民缓缓地说：“上级让我们关心和帮助他们，只要他们有需要，我们都义不容辞。”
    他和古青奇都是为了工作，他也能理解古青奇的做法，换成自己，也会这样做的。只不过，古青奇与牛成力谈话前，没有做足准备，反倒让牛成力掌控了局面，这就不应该了。
    冯五问：“古青奇提出，这段时间积压了不少人，他们只有一个去苏北的交通员，问我们能否给予帮助？”
    胡孝民沉吟道：“你让他找耿生炳，多给点钱没事，只要人安全就行。”
    如果他出面打招呼，甚至都不用给钱。但胡孝民觉得，有些事情，自己去招呼，反而会坏事。
    冯五说道：“还有一件事，浙江省委也被叛徒出卖和破坏，省委书计被捕，与组织失去联系。省委的其他同志，将于近期来上海，他们需要接华中局的关系。”
    胡孝民叹了口气：“形势越恶劣，对我们的考验就越大。这就像大浪淘沙，最后剩下的都是有共同信仰的同志。”
    越是在白色恐怖下，越要坚定信仰。像牛成力这样的叛徒，意志不坚定，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对没有足够的信仰。
    真正的员，意志比铁还硬，比钢还强，无论条件多艰苦，无论形势多恶劣，他们永远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冯五轻声说道：“古青奇希望，浙江省委的同志到上海后，我们能观察敌人的反应。同时，对省委同志给予照顾和保护。”
    这次事情后，古青奇对上海地下党彻底信服。省委的领导干部来上海，台州上海支部没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和保护他们，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上海地下党，他也只相信上海地下党。
    胡孝民缓缓地说：“没有问题，这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还是由你去接触，既要保护好他们，更要保护好自己。”
    冯五问：“我们怎么安排呢？”
    胡孝民说道：“安排到租界最好的饭店和宾馆，不要怕花钱。这段时间，你不要再拉车了，去华懋饭店和中央旅社、一品香旅社轮着开房，摸清这些地方的情况。等浙江省委的同志来了之后，分别安排在这些地方。敌人再厉害，也绝不会想到，我们能把同志们安排在这样的地方。”
    他手头上的资金，轻易能应付这样的开销。或许在华懋饭店住一晚的房钱，是普通家族一个月的的生活费，但对胡孝民来说，跟抽根烟差不多。
    冯五缩了缩脖子：“这些地方我进都不敢进，哪还敢去住呢？”
    从懂事以来，他就一直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吃不饱穿不暖。能吃顿肉，那得等过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走进这些富丽堂皇的地方。他拉的客人，倒是有些能进这些地方。
    胡孝民叮嘱道：“只要有钱，有什么不敢去的？以后，我们赶走了日本人，打倒国民党，还要建立新中国呢。到时候，我们是国家的主人，什么地方都要去。再说了，这是工作，是任务，必须完成的任务。你这是替浙江省委的同志打前站，是为了让他们住的更安全。”
    做思想工作没用，但说到任务，冯五只能硬着头皮答应。这个连穿正装都不自在的人，为了工作，要走进全上海最顶级的饭店了。
    冯五苦笑着说：“一想到每天要花这么多钱，我心里就在打鼓。”
    胡孝民说道：“住着住着，你就不会打鼓了。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浙江省委的同志来，你都要住在这些豪华饭店里，同时，要做几套上等西装，从上到下都要换掉，再去剪个头发。”

第八百四十八章 未雨绸缪
    胡孝民的命令本就让冯五很为难，他还要求做西装换行头，还得理发，冯五就更觉得别扭。他本是贫苦出身，能吃饱饭就是最大的幸福。
    加入共产党后，能为党多做点工作，就是他最开心的事。
    可现在，胡孝民却让他去享受，住最好的饭店，吃最好的饭菜，还要穿西装打领带，这不成了自己痛恨的敌人模样吗？
    再说了，他也不适合在这样的生活。哪怕就是为了工作，哪怕是胡孝民给的任务，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花费，能让很多人吃饱肚子，他就会手足无措。
    冯五苦恼地说：“能不能换个人？我宁愿拉车，也不想住高级饭店。我糟蹋的这些钱，能让多少人不挨饿啊。”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花的钱可不是糟蹋，而是为了让以后更多的人不再挨饿。我们要建立一个新的中国，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吃得上饭，不再挨饿的国家。而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标！住在高级饭店，敌人想不到，也不会去搜查，同志们就会更安全。只有保住同志们宝贵的生命，才能更快实现共产主义的理想。”
    冯五一直低着头，听了胡孝民的话后，眼中露出坚毅的目光：“我愿意去，保证完成任务。”
    胡孝民轻声说道：“我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既要能与上流人往，也要能跟劳苦大众做朋友。”
    冯五担忧地说：“我怕我做不好。”
    他真正担心的是，花了这么多钱，如果工作还没做好，那可该怎么办啊。
    胡孝民一眼就看穿了冯五的心思，安慰道：“知道吗，你花的这些钱，都是我从敌人那里贪污来了。用这些钱，你一点都不用心疼。”
    冯五一听，心理负担瞬间消失：“也对哦。”
    胡孝民每天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他的钱从哪里来？组织上可不会给经费，所有的钱，都是他从敌人那里搞来的。胡孝民用敌人的钱，办地下党的事，何其舒服？组织上不仅不会批评他，还要大大的表扬他呢。
    比如上次给台州上海支部的经费，就是胡孝民提供的，解决了古青奇的大麻烦。他今天接头才知道，浙江过来的同志，不少人都已经断粮了，就连古青奇，在接头上也能饿昏，可以想象其他人的遭遇。
    胡孝民突然说道：“浙江省委的书计，是不是与组织失去了联络？我估计被捕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他们想营救的话，可以将这位同志的化名和相貌特征告之，如果能派一位认识他的同志，配合我们的工作，就更好了。”
    冯五诧异地问：“我们知道这些有用吗？”
    胡孝民再有能耐，也只能干涉上海的事。况且浙江那边失踪的是省委书计，这么大的人物，岂能随便救得出来？
    胡孝民说道：“有没有用也得试试，你可以跟古青奇说一下，如果他愿意，我就想想办法。但也只能想想办法，能不能救出来，一点把握都没有。”
    台州特委因为叛徒出卖，遭到破坏，被迫转移进深山老林。随着形势越来越严峻，只能向苏北转移。浙江省委也因为叛徒出卖，连省委一把手都与组织失去联络。
    可以肯定的说，这位同志要么是牺牲了，要么是被捕了。不管是什么情况，胡孝民都希望试一试。
    冯五迟疑了一下，说：“我明天与古青奇接头时，跟他说一下。我能多问一句么？”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的手为什么能伸到浙江？”
    冯五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对。”
    胡孝民说道：“这么大的案子，浙江警察厅应该是办不了的。就算能办，也一定会惊动特工总部。你可能不知道，特工总部杭州区的区长，正是我的结拜兄弟，原来情报处的处长陆实声。他是三哥，我是六弟，我们之间感情好着呢。如果这位省委书计落到陆实声手里，就算救不出来，至少可以让他与组织联系上。”
    中共浙江省委书计失踪，特工总部杭州区却没传来任何消息。这让胡孝民知道，这位同志如果只是被捕的话，暂时还没暴露身份。
    冯五眼睛一亮，急不可耐地说：“我下午就跟古青奇联系。”
    胡孝民摆了摆手，提醒道：“你忘记牛成力的事啦？我们可以帮忙，但要浙江方面愿意接受才行。再说了，就算古青奇答应，他也未必知道这位同志的化名。至于相貌特征，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插手其他系统的事，本就是忌讳。再说了，胡孝民也没有把握。他可以提出建议，如果古青奇接受，他自然会尽最大努力。但要是浙江方面不同意，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胡孝民总不能到处嚷嚷，说浙江省委的一把手可能被捕了，那岂不是给敌人通风报信？
    第二天下午，冯五与古青奇见了面后，回到九风茶楼，告诉胡孝民一个消息：古青奇也没有回复，他得等省委的同志到上海，请示之后才能决定。
    胡孝民也能理解，毕竟古青奇只是台州特委领导下的上海支部书计。台州特委的领导机关浙江省委的事情，不是他能决定的。况且，事关省委书计，更得慎重。
    古青奇虽没答复，但胡孝民不能不作准备。早在上午，他就给陆实声挂了个电话，除了礼节性问候外，更是约好，陆实声来上海时一起约个局。
    胡孝民现在是情报处长，又是清乡委员会一处的副处长，最重要的是，赵仕君对他很信任。抛开他们是结拜兄弟，凭着胡孝民现在的身份，陆实声也愿意与他交好。
    两人约定，三天之后，陆实声来上海述职时，一起喝一杯。
    两天之后，浙江省委和台州特委都有同志到了上海。冯五提前在华懋饭店、中央旅社和一品香旅社分别给他们开了房间。
    这些地下党的同志虽然觉得很奢华，但他们住进这样的高档饭店，确实会更安全。
    古青奇第一时间汇报，很快得到一位省委同志的接见，就约在华懋饭店。

第八百四十九章 答应
    华懋饭店是上海最顶级的饭店了，这里富商高官云集，出入者非富即贵，住客当中，有不少外国人。
    古青奇穿着长衫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堂，看着穿着得体，气度不凡是各色人等，感觉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
    华懋饭店是有电梯的，还有专人操作，他要去六楼，只需要动动嘴就行。到了六楼，服务员自然会提醒他。
    一走出电梯，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踩在上面感觉很舒服，一点声音都没有。到六零六号房间，两轻一重敲了敲门，很快，里面有人开了门，是一个穿着棉布旗袍，二十多岁的清秀女子。
    虽然穿着朴素，但她身上流露出一种特别的气质。她的眼睛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忧虑，整个人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成熟和稳重。就算住在这间铺着地毯、到处都是豪华家具和进口用品的房间，也不显得突兀。
    古青奇激动地说道：“芝兰同志，你好。”
    这位“芝兰同志”大名丁芝兰，浙江天台人。别看年纪不大，却有着丰富的革命经历。曾担任天台县委妇女部长，台州特委妇女部长，现在是浙江省妇女委员，省委机要秘书，还是中共七大代表。
    同时，她还是浙江省委书计林英的爱人，两人39年10月结婚，到现在还不到两年时间。林英被捕后，她立即处理掉件、密码，并将此消息急告各特高官，接着由温州启程辗转至上海，准备接上华中局的关系，让浙江省委与中央仍然保持密切联系。
    丁芝兰轻声说道：“你好，古青奇同志。”
    前段时间她还在温州浙江省委机关工作，当时条件艰苦，可能与林英在一起，她感觉很快乐。现在住着上海最顶级的饭店，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心爱的人关在监狱里，住得再舒服，吃得再好，也是味如嚼蜡。
    古青奇说道：“芝兰同志，通过上海地下党的关系，已经与华中局联系上。”
    丁芝兰给古青奇倒了杯水，轻声说道：“这次请你来，是想谈一下营救老林的事情。”
    她在得知，上海地下党有营救林英的想法后，当时心里就同意了。林英与组织失去了联系，让上海地下党出面，或许有机会呢？
    林英是一位老红军，参加过第一次到五次的反围剿作战。1935年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林英在赣浙皖一带领导游击作战。
    中共浙江省委成立后，林英担任书计，省委机关迁至温州后，在温州以华兴百货商店老板身份掩护从事工作。当时的丁芝兰，也在商店帮忙。
    古青奇介绍道：“上海地下党得知林书计与组织失云联络后，主动提出，如果林书计是被汪伪特务机关逮捕，可以尝试营救，但要知道林书计的化名以及体貌特征，如果有认识林书计的人，就再好不过了。”
    他对上海地下党是很有歉意的，之前没有完全相信他们的情报，结果还让人家来营救。幸好上海地下党及时赶到，否则台州上海支部就要被破坏了。
    如果上海支部出了问题，这次浙江省委和各个地方的特委同志来到上海后，势必无法与上海地下党联络上。就算接上关系，也会很艰难。
    丁芝兰沉声问：“你觉得上海地下党有能力在浙江营救老林吗？”
    她没与上海地下党打过交道，之所以会有兴趣，是因为浙江方面实在找不到其他途径了。
    古青奇沉吟着说：“他们既然提出这样的建议，想必是有一定把握的。”
    上海地下党连牛成力是叛徒都一清二楚，去浙江救人也不是不可能。在上海地下党除掉牛成力后，他对上海地下党有一种特别的信任。
    丁芝兰突然像是下了决心似的，拿到一张合照递给古青奇：“那好，你告诉他们，老林如果被捕，用的化名一定是夏敬斋，这里有一张我们的结婚照。如果需要，我可以配合他们去找人。”
    古青奇接过照片，这是林英与丁芝兰坐在一起拍的照片。丁芝兰当时穿着的也是这件旗袍，而林英穿着长衫，虽面貌清瘦，但目光炯炯有神，有一种英武之姿。
    古青奇连忙说道：“有照片就行了，你好不容易到了上海，暂且安心住着。”
    丁芝兰到上海撤退得很仓促，在台州特委的交通站住了一段时间，才辗转来到上海。她也是特务抓捕名单上的人，一旦回到浙江，必然会面临巨大的风险。
    胡孝民收到照片时，只有半张了，丁芝兰的照片被剪了下来。她的身份不宜暴露，哪怕就是交给上海地下党，也是能不露面就不露面。
    在林英照片的背面，写了一个名字：夏敬斋，还有一个日期：1939.10.8，这是林英与丁芝兰结婚的日子。
    胡孝民仔细看着照片，这是自己的同志，他必须把相貌牢牢记住。
    胡孝民把照片递还给冯五：“照片还给古青奇吧。”
    看得出来，这张照片是刚剪下来的，断口处的痕迹还很新。对他来说，只要看到夏敬斋的相貌就行了，留着照片反而是个隐患。
    过了两天，陆实声果然到了上海，胡孝民与他约在扬子饭店见面。陆实声每次回76号，两人都会聚一下。陆实声既是胡孝民的老长官，两人又是结拜兄弟，加上各自的身份，两人都想留着这份交情。
    胡孝民等酒喝得差不多时，突然问了一句：“三哥，我听说你们办了一个中共的大案子？”
    陆实声与胡孝民碰了一下杯，随口说道：“不算什么大案，但也抓了几个人，你有什么想法？”
    胡孝民问：“上次浙江警察厅的跑到上海，说浙江的地下党都往上海跑。可我们只知道消息，却没抓到人。我倒是无所谓，叶明刚调到警察局当特高科长，不能让他脸上无光。我想，能不能从你们那调几个人过来撑撑场面？”
    陆实声诧异地说：“叶明都当特高科啦？都是自家兄弟，没什么好说的，到时你去提人就是。”

第八百五十章 做生意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你撞破脑袋四处拜神，结果不得门而入。一旦找到正确的途径，一句话一场酒就能办好。
    浙江省委被叛徒出卖，省委书计被捕，他的身份没有暴露，就给了胡孝民营救的机会。陆实声也没在意，以为胡孝民只想抓几个地下党撑门面。
    就算胡孝民想救什么人，他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换帖兄弟，
    胡孝民拿出一个小布包，推到陆实声面前：“虽是自家兄弟，但规矩不能乱。”
    陆实声手放到布包上，眼睛一眯，佯装不满地说：“孝民，现在的生意都做到三哥头上来了？”
    他的手指轻轻一捏，就知道里在有条子，至少有两条。
    胡孝民正色地说：“这可不是生意，你来上海，小弟也不知道给你买点什么好。我想，最好让你自己去买。”
    陆实声将布包收了起来，笑吟吟地说：“那好，三哥就却之不恭了。你的人，是我给你送来，还是你自己去选？”
    胡孝民随口说道：“这又不是菜市场买菜，有什么好选的？不要太重要的，听说浙江省委机关在温州，最好是温州逮捕的，是不是地下党无所谓，有共党嫌疑就行。如果家境殷实，或是小老板就更好了。三哥知道，我是不做亏本买卖的。”
    陆实声明白胡孝民的意思了，问：“要几个？”
    胡孝民说到家境殷实，或是当小老板，这是要刮地皮。这一招，胡孝民在情报处时就轻车熟路，当了处长后更是运用得炉火纯青。
    陆实声在情报处时，每个月的外快真不少。除了五福公司的分红外，光是胡孝民的孝敬就是笔不少的数目。这些钱，胡孝民是不会自己出的。一般是找个嫌疑人，扣顶反日分子的帽子，再让家里人拿到钱来赎。
    胡孝民笑着说道：“五六个吧，七八个也行，三哥要是给十个以上，咱们就五五分账。”
    陆实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孝民是宁波的吧？你们宁波人这么会做生意，难怪在上海的宁波帮惹不起。”
    别人把抓捕反日分子当成工作和任务，胡孝民却当成生意。只要不是顽固的抗日分子，他都敢拿来换钱。
    胡孝民笑了笑：“我纯粹是想帮叶明，又不想让三哥吃亏。至于我自己，能多赚点当然也好。人嘛，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陆实声说道：“行，我明天就打电话，让他们挑几个人送到上海。”
    在胡孝民拿出布包时，他真的怀疑，这是不是胡孝民的计划。想捞某个人，却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听到胡孝民只想要家境好的，最好是商人时，他知道自己误会胡孝民了。胡孝民还跟情报处时那样，用生意的手段对待工作。
    从浙江调一批共党和嫌犯过来，能换钱的换钱，不能换钱的换功劳。总而言之一句话，落到他手里的人，都要给他创造价值。
    胡孝民叮嘱道：“多谢三哥，这件事不能走正常程序，最后剩下的那些人，才能留档案。”
    陆实声突然问：“放心，不会让你为难。孝民，你就不怕担责任？”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这有什么好担责任的？南京那帮人，都在暗中与重庆联络。包括周部长，据说与重庆也是眉来眼去的。整个新政府，估计除了汪先生外，所有人都想脚踏两只船。这年头，没踏两只船的，都不算混得好的。”
    他说的是实情，周费梅、赵仕君，原来的孙墨梓，都暗中与重庆和延安勾结。
    陆实声苦笑道：“这话你也敢说。”
    他曾经觉得，自己干的事情，关系到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后来才发现，只要自己过好就行，至于国家和民族，真的与自己无关。
    胡孝民突然压低声音说：“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听说了吗？德国将会在近期大举进攻苏联。”
    自从认识德国退役军官克斯蒂安后，胡孝民经常会参加一些德国人的集会，听他们谈论德国的一些事情。之前就有人跟他说起，德国将征服红色苏联，这段时间更是有人说起，苏联将会成为德国的一部分。
    陆实声诧异地说：“不可能吧？”
    他到杭州后，这方面的信息很少听到。
    胡孝民说道：“我觉得有可能，德国在欧洲已经无敌，他的占领区已经与苏联接壤。英法已经被德国打得无还手之力，当然想战胜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对手。”
    向陆实声说起这些消息，不仅显得他掌握着国际最新动态。同时也是告诉陆实声，自己没把他当外人。
    胡孝民没把陆实声当外人，陆实声自然也不会把胡孝民当外人。仅仅两天时间，杭州区转来的九名共产党或者共党嫌疑人，就到了上海的十六铺码头。
    胡孝民亲自去接的船，所有人都关到了政治警察署看守所。这就是让诸福鸣当所长的好处了，让他腾个地方出来，专门关押这些人，也不办手续，简直神不知鬼不觉。
    胡孝民原本想，在十六铺码头就把化名夏敬斋的林英释放。然而，看到九人后，他知道自己的策略不对。陆实声虽很合作，可这其中并没有夏敬斋，也没有长得像林英的人。
    有几人倒是在温州抓捕的，但不是浙江省委的人，而是温州特委的地下党。
    胡孝民交待叶明：“让他们每个人都写封信，限一个月之内送五根小黄鱼。当然，如果拿不出来，就不用写信了。”
    这件事他是借着叶明的名义办了，当然要让叶明配合。五根小黄鱼，数目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算小。一般家庭，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叶明担忧地说：“处座，会不会让真正的共产党跑掉了？”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跑掉又如何？跟共产党做朋友也无妨嘛，如果他们能举报同伙，我奖励十根金条。对了，给他们每个人都拍张照片，寄信的时候可以把照片放进去。记住，照片要拍得惨一点。”
    这些照片，他也是要一份的，不为别的，是想让浙江方面的同志看看。

第八百五十一章 可惜
    照片很快就到了丁芝兰手里，她是浙江省委机要秘书，又是林英的爱人，对浙江省委的很多同志都很熟悉。
    果然，丁芝兰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石端均。
    这是华兴百货商店的伙计，真正的身份是林英的警卫兼交通员。
    拿着石端均的照片，丁芝兰的手微微颤抖着。看到了石端均，林英应该就快了。
    丁芝兰的呼吸有些急促，望着古青奇满脸都是期望：“石端均在哪里？他是老林的警卫，也是交通员。公开的身份是华兴百货商店的伙计。”
    古青奇摇了摇头：“不知道，这是上海地下党转来的照片。”
    丁芝兰沉吟道：“只要找到石端均，就能找到老林，拜托上海地下党的同志，一定要把小石救出来。我也可以找华中局，请他们给予配合和支持。”
    古青奇说道：“芝兰同志，你要相信上海地下党的能力。这样吧，你写一个石端均的材料，我转交给上海地下党。”
    能找到林英的警卫和交通，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上海地下党既然能找到石端均，就一定能找林英。
    丁芝兰说道：“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去写。”
    丁芝兰曾多次在天台县委机关刊物《赤城》上发表文章，为妇女鸣不平。之后担任浙江省委机要秘书，文笔自然是很不错的。不到半小时，就写了两页材料。
    古青奇拿过材料，仔细地折好，收起来后，犹豫了一下，问：“另外，上海地下党想知道，出卖省委机关的叛徒是谁？”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弄清楚对营救林英也是有很大帮助的。
    丁芝兰咬牙切齿地说：“柳永坚！”
    古青奇说道：“能不能详细介绍一下这个人，我想，上海地下党方面也想知道。”
    丁芝兰说道：“古青奇同志，下次上海地下党还想了解什么情况，可以让他们直接来这里，或者我过去，当面跟他们说。”
    丁芝兰写的两页材料，辗转半天后，最后落到了胡孝民手里。
    石端均是温州本地人，穷苦出身，先是参加游击队。因为作战勇敢，屡立战功，枪法好，人也机警，被林英选为警卫员。林英担任浙江省委书计后，石端均也跟着到了温州，以华兴百货商店伙计的身份，继续担任林英的警卫和交通员。
    这次因为叛徒的出卖，他被捕入狱。没想到，上海地下党却找到了他。
    还有柳永坚，原是浙江省群委的党员，被捕之后出卖组织。他并不知道林英的真实身份，但知道华兴百货商店是的机关，里面的人都是。
    胡孝民看着石端均的照片，又看着丁芝兰写的材料陷入了沉思。
    从浙江送来的这九人，陆实声一定是特别挑选过的。表面他很支持胡孝民，说不定就存着试探之心呢。
    石端均是华兴百货商店的伙计，化名夏敬斋的林英，是华兴百货商店的老板。把石端均送到上海，夏敬斋却扣押了，是故意为之，还是有意试探？
    石端均的档案里，有他的审讯笔录。胡孝民为了避嫌，当时并没有看。他只问了名字，看了他们的照片。
    胡孝民在叶明来九风茶楼时，问道：“叶明，浙江过来的人，有多少愿意出钱自赎？”
    他给了两根金条，还有一千元的现金。如果这笔钱捞不回来，也会让人怀疑。身为索贿高手的胡孝民和，怎么能做亏本生意呢？赚多赚少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不能亏。
    胡孝民给的自赎金额是五根金条，只要有一个人愿意给钱，就不亏了。
    叶明苦笑着说：“谁都想出去，但没一个能拿到得出五根金条。”
    “那就让他们拼凑嘛，两个或三个人能一起拿到得出五根金条也行。”
    叶明摇了摇头：“九个人加起来，也未必拿得出五根金条。”
    胡孝民诧异地说：“为什么？这些中就没一个家境殷实的？”
    “他们不是苦力就是伙计，还有一个学生，家里穷得叮当响。”
    胡孝民沉吟道：“你回去再审讯一遍，实在榨不出油，就当台州特委的人处理。但凡想出钱的，都要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先写信，如果家属来探监，不要阻止。”
    胡孝民从来没奢望，一次就把林英救出来。首先他不能确定林英是否落在陆实声手里，哪怕石端均被捕了，但他是怎么来的得先搞清。其次，林英如果在陆实声手里，杭州没把人送过来，或许有其他原因。
    没弄明白之前，他不会有具体动作。
    过了两天，台州上海支部派了一个人去政治警察署看守所看望了石端均。交流的内容，很快传到胡孝民这里，他才给杭州的陆实声去了个电话。
    胡孝民的语气充满了幽怨：“三哥，什么时候来上海看望小弟？”
    陆实声明知故问：“怎么啦？”
    他给胡孝民的人，确实是特意挑选的，都是些小角色。就算有嫌疑的，应该都是外围人员，或低层人员。
    胡孝民苦笑着说：“得进点干货才行，上次的品相太差了。九个人加起来，都拿不出一千元。”
    陆实声调侃道：“怎么，送点钱给三哥，心疼啦？”
    胡孝民解释道：“亏本了心疼，还想多赚点钱孝敬三哥呢。”
    陆实声的语气，让他明白了，陆实声是特意挑选的。如果只是捉弄自己倒也罢了，但要有其他意思，就麻烦了。
    根据石端均的反馈，他与林英是同时被捕的。
    陆实声说道：“我哪知道谁有钱谁没钱呢？但这些当中，有几个共党倒是真的。比如说，那个石端均。”
    胡孝民问：“没用，只是个小角色。三哥，跟石端均一起被捕的还有他的老板，那个人是不是也是？”
    陆实声笑了笑，说：“伙计是，老板能跑得掉？”
    胡孝民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那可不一定，老板只想赚钱，几个愿意做这种掉脑袋的事。可惜啦。”
    听到石端均的老板在陆实声手里，胡孝民心里马上转了好几个念头。

第八百五十二章 主动
    陆实声的语气，虽断定夏敬斋也是，但似乎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就算断定夏敬斋是，在陆实声眼里，应该也不怎么重要。
    所以他才故意说了句“可惜啦”，想引起陆实声的兴趣。归根到底，陆实声也是贪婪的。在76号情报处时，他可没得胡孝民的好处。
    而且，陆实声还有个爱好：喜欢抽大烟，抽了大烟后，就是赌和嫖了。他每次来上海，不就是为了满足这样的爱好么？
    上好的烟土可以带到杭州，但上海有最好的赌场和女人，这才是陆实声对上海念念不舍的原因。当然，要满足这些爱好，就离不开钱。上次胡孝民给陆实声送钱，他收得很痛快，也是因为确实需要钱。
    陆实声随口问：“怎么啦？”
    胡孝民叹了口气：“可惜这颗摇钱树到了三哥手里，这个人换三五条小黄鱼绝对没问题的。”
    陆实声眼睛一亮，语气都有些不一样了：“三五条小黄鱼？”
    胡孝民微笑着说：“三哥，这个人就算小弟孝敬给你的。下次来上海，三哥得请我吃饭。”
    陆实声的语气，让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或许，可以直接从陆实声手里捞人。
    夏敬斋到上海再放出来，胡孝民要承担一定的责任，但要是杭州区放掉的，就是陆实声的责任。
    就算陆实声以后知道夏敬斋的真正身份，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陆实声笑道：“没问题，这次算哥哥欠你一个情。”
    胡孝民提醒道：“三哥，我可要提醒你，别人不会把金条主动送到你手上。你得通知他们的家属，别人才好上门。”
    陆实声说道：“不错。”
    胡孝民要是不提醒，他还真没注意。从温州抓来的这些人，谁知道他们到了特工总部杭州区呢？不接触的话，又怎么会有人给自己送钱呢？
    丁芝兰每天住在华懋饭店，感觉都像是在煎熬。没有林英的日子，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每次古青奇来接头，她都满怀期望。
    古青奇激动地说：“芝兰同志，查清楚了，林书计在杭州特工总部的看守所。”
    不得不说，上海地下党的效率非常高。短短几天时间，就查到了林英关押的地方。
    丁芝兰激动地说：“杭州？能救出来吗？”
    她每天都在盼望着林英的消息，听到爱人关在杭州，她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林英的情况，她也向华中局的领导作了汇报，华中局让她放心，已经让上海地下党码头情报组全力营救。
    刚开始上海地下党主动提出营救林英，她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让上海地下党试一试。看到石端均的照片后，她内心燃起了巨大的希望。
    华中局的同志告诉她，码头情报组非常优秀，多次出色完成了组织上交待的各种任务。这更让她充满了信心，老林一定能救出来。
    古青奇说道：“上海地下党给了一个方案，让我们找温州方面的关系，到杭州去赎人。赎金他们已经给我们准备好了，六根金条。如果谈得好，三根金条或许就能把人救出来。”
    日伪就是，用钱开路，什么事都好办。可惜，地下党一向经费紧张。要不是上海地下党支援，浙江省委未必拿得出这么多钱呢。
    丁芝兰沉吟道：“这个没有问题，我写封信，你派人送到温州。”
    浙江省委机关就在温州，在温州找同情的人去赎林英，还是没有问题的。况且，上海地下党还很贴心的给了赎金，要救人就更没问题了。
    丁芝兰相信，不久之后，她与林英就能在上海相会。浙江特委的其他同志，接上华中局的关系后，就转移到了苏北。只有她，一直坚守在上海。
    古青奇犹豫着说：“好。另外，关于石端均同志，上海地下党也提了一个营救方案……”
    丁芝兰马上说道：“不管什么方案，我们配合就是。”
    她对码头情报组非常有信心，既然是他们提出来的方案，想必是不错的。
    古青奇说道：“他们想让石端均假意投敌，趁机打入警察局特高科。石端均的身份已经暴露，柳永坚知道他是，想要直接营救会很困难。打入敌人内部，是个不错的选择。上海地下党想听听我们的意见，想知道石端均是否有能力潜伏在敌人内部。”
    丁芝兰缓缓地说：“石端均很机灵，虽只是初中毕业，但能写会算，经历丰富。最重要的是，他对党有着坚定的信仰。”
    她与石端均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党员，做地下工作以来，所有的任务都完成得很出色，多次得到上级的表扬，他的能力和忠诚，也早得到了组织的肯定。
    古青奇点了点头：“那我去安排了。”
    从上海到温州要几天时间，再从温州到杭州，又要几天时间。就算所有人马不停蹄，到杭州后一切顺利，救出林英至少也要半个月左右。
    但石端均这边就顺利多了，在特高科问他“招不招？”的时候，他提醒愿意与特高科合作。
    能策产党，这可是大功劳，叶明自然不会放过。胡孝民也觉得，这个可以当成他担任特高科长后的成绩。
    在石端均写了份自述，又在报纸上公开宣布与脱党后，就成了叶明直接掌握的线人。
    在胡孝民的建议后，叶明没让石端均入职特高科，把人派出去，在上海四处搜寻浙江省委的人。
    当然，石端均的搜寻不会有任何结果。反倒是借着这个机会，接受了党的秘密培训。打入敌人内部，工作方式和方法，都要有大的调整，他必须尽快适应。从内至外，都要表现得像是日伪特务。
    半个月之后，从杭州赎出来的林英到了上海。当他赶到华懋饭店六零八房间，看到开门的丁芝兰，再也忍不住，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自从被捕之后，林英就作好牺牲的准备。在参加革命的那一刻，他就随时准备为革命献身。唯一令他牵挂的是爱人丁芝兰，每天深夜，他都会想起她。
    “林书计，芝兰同志，上海地下党还有一个建议：除掉叛徒柳永坚！”

第八百五十三章 信任
    古青奇的话，让林英和丁芝兰突然松开了，虽是夫妻，丁芝兰脸上还是泛起一片潮红。她擦着不断掉落的泪水，别过头没说话，刚才太激动，都忘记古青奇的存在，很多思念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呢。
    林英瘦高，两道剑眉又浓又密，身板笔挺眼神深遂，给人一种特别沉稳的感觉。
    他听着古青奇的话，微微蹙起眉头，语气中带着疑惑：“柳永坚现在是特工总部杭州区的情报人员，想除掉他怎么可能？”
    林英多次指挥作战，是一位优秀的指战员。担任浙江省委书计后，温州被日军占领过两次，他是既在白区工作，又在敌占区斗争，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
    柳永坚已经当了叛徒，还是特工总部杭州区的情报员，想除掉他可没这么容易。不要说浙江省委机关已经破坏，干部大多转移到了苏北。就算浙江省委还在，要去杭州除掉柳永坚也是不现实的。
    林英深知，目前应该隐蔽精干，积蓄力量，长期埋伏，以待时机。过早的暴露身份，接下来的工作在百害而无一利。
    丁芝兰擦干脸上的泪痕后，轻声说道：“你都能营救出来，除掉一个叛徒也不是不可能。让柳永坚活着，对我们留在浙江的同志，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她虽是林英的妻子，但工作就是工作。她也是省委委员，还是省委机要秘书，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
    如果换在没来上海之前，她会与林英是一样的想法。上海的地下党，怎么能办浙江的事嘛？然而，事实证明，上海地下党码头情报组，有着令人信服的卓越能力。先是安排浙江过来的同志，再是找到石端均，又把林英营救出来了。
    在看到林英的那一刻，丁芝兰对码头情报组的信任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码头情报组好意帮忙，浙江省委必须领这个情。
    林英意识到丁芝兰的态度有问题，或许有自己不知道的情况，连忙问：“我是怎么出来了？”
    他到现在还是迷惑不解，在温州被捕时，他用“夏敬斋”的化名，只承认是华兴百货商店的老板，对于石端均的身份，以及地下党的事情一概否认。
    但他还是被解到了杭州的特工总部，原本以为，到杭州后再也出不来，没想到一个月没到，自己就被解救出来了。过程非常顺利，据温州那边的人介绍，只花了四根金条，剩下的两根金条，让他带回了上海。
    丁芝兰介绍道：“是上海地下党的同志，打听到你关在杭州，又疏通杭州特工总部的关系，让温州方面派人去赎你。那六根金条，也是上海地下党准备的。另外，石端均的身份已经暴露，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也为了更好的工作，我们决定让石端均趁机以叛徒的身份，打入上海警察局特高科。他现在是特高科的线人，整天在街上搜寻我党的线索，暗地里却接受组织的培训。”
    林英微微颔首：“原来如此，除掉柳永坚是浙江方面的职责，上海地下党有心了。需要我们如何配合？”
    丁芝兰的话，让他明白上海地下党为营救自己出了很大的力。既然他们有除掉柳永坚的能力，他自然不反对。
    古青奇拿出一张折得很小的纸条：“只要让石端均和浙江方面的同志配合就行了，这是上海地下党的计划。”
    林英一边看着纸条，一边说道：“替我感谢上海地下党，我们先研究一下，明天再答复他们。”
    古青奇知道，林英刚从狱里出来，又赶了这么远的路，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休息。
    林英等古青奇走后，他抚摸着丁芝兰的脸颊，柔声说：“这段时间你清瘦了。”
    丁芝兰眼中泛着泪光，她将脸颊轻轻靠在林英的肩膀上，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在林英被捕的这段时间，是她人生最黑暗的时候。虽然住在上海最豪华的饭店，可她一点也不幸福，宁愿与林英待在漏风的房子里。
    林英搂着丁芝兰的肩膀，在她耳畔轻声说：“跟我说说这段时间的事情，与华中局联系上了没有？其他特委的同志，都转移了吗？”
    丁芝兰说话的时候，眼泪又哗哗地流着：“这段时间我们过得很艰难，同志们辗转到台州特委机关所在地三门县海游镇，从那里走陆路到宁波，或者坐帆船到舟山沈家门来上海。再由台州上海支部的同志安排去南通。省委机关被破坏后，我通知各个特委书计，分别来上海接华中局的关系。其他人走后，我在上海地下党的照顾和保护下，暂时隐蔽在这里。”
    她到上海后，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都在想着林英的状况，就算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很坚强，但夜幕降临后，却总是潸然泪下。
    林英感慨地说：“上海地下党真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丁芝兰擦了一下眼泪，郑重其事地说：“准备地说，是上海地下党领导的码头情报组。这个码头情报组只与古青奇发生关系，同志们刚来上海，很多人没亲可投，手头拮据，上海支部的同志把家里的东西能当的都当了，可还是杯水车薪。最后在码头情报组的帮助下，才度过难关。”
    林英看了看房间的布置，有客厅和卧室，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家具和沙发一看就是进口的，整个房间充满一个词：金碧辉煌，他感叹着说：“码头情报组出手很豪绰，这里住一晚的费用，怕得几十元。”
    丁芝兰吓了一跳，脸色都变得苍白：“一晚就要几十元？那我还是赶紧搬出去吧。”
    她在这里住了快半个多月了，一个晚上几十块，算起来就是好几百，甚至上千了呢。想着自己花费了这么多钱，她如坐针毡。
    林英问：“今天的费用已经付了的，我们明天搬吧。你觉得码头情报组清除叛徒柳永坚的计划，有把握吗？”
    两人分开近月，如隔世之感，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留待以后再说，目前要以工作为重。

第八百五十四章 不明智
    丁芝兰对码头情报组有着绝对的信任，从她到上海以来，码头情报组干的每一件事，都让他赞叹。
    很多地下党组织经费困难，可码头情报组能让她住几十元一晚的华懋饭店。浙江转移过来的同志，也因此解决了生活上的困难。
    身为浙江省委书计的林英，被捕之后与组织失去联络，连浙江方面都找不到人，码头情报组却准确地找到了。不仅如此，还让浙江方面派人，把没有暴露身份的林英营救出来。
    石端均身份暴露，营救有困难，码头情报组又提出，假意与敌人合作，作为一名钉子，牢牢地钉在敌人的心脏里。
    所有的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个问题：码头情报组特别的优秀。甚至可以说，他们无所不能。
    现在林英问起，码头情报组有没有把握清除叛徒柳永坚，就算没看计划，她也非常坚信这一点。
    然而，等丁芝兰看了计划后，眉头也轻轻蹙了起来。因为码头情报组的这个计划，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码头情报组想借陆实声之手，除掉柳永坚。具体计划是，让浙江方面的同志，与柳永坚“不经意”的接触，而让陆实声对他有所怀疑。在林英转移之后，石端均会将他的身份透露出来。
    陆实声亲手放掉了浙江省委书计，这是一个很大的罪名，陆实声必然不想承担。如果一定要找个替罪羊的话，非柳永坚莫属。
    林英在丁芝兰看码头情报组的计划时，轻声说道：“我不是不相信码头情报组的能力，只是觉得这个计划太过想当然。陆实声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上当呢？再说了，浙江的同志接触柳永坚，也是很危险的。还有石端均，他之前并没说起我的身份，现在却突然告诉敌人，我是省委书计，岂不前后矛盾？”
    丁芝兰解释着说道：“石端均并不指明你的身份，只是怀疑你可能是省委的重要人物。毕竟，石端均只负责联络。以后，敌人自然会发现你的身份。”
    码头情报组只是说明了一个大概的计划，并且交待了浙江方面和石端均需要做的事。如何让敌人中计，个中原委并没说清楚。
    林英两道剑收紧紧蹙在一起，沉吟道：“借敌人之手帮我们除掉叛徒，确实是个好办法。可敌人也不是笨蛋，一旦他们发现我们的计划，反而会弄巧成拙。”
    他知道码头情报组很厉害，但再厉害，也不能把敌人当猴耍。任何轻视敌人的行为，都会导致惨重的后果。
    丁芝兰说道：“这上面也说了，这只是最理想的情况。码头情报组会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整计划。如果有机会，他们会把柳永坚引诱到上海暗杀。”
    林英摇了摇头：“码头情报组在上海，怎么掌握杭州的情况呢？难道这个码头，有三头六臂不成？况且，柳永坚这段时间一定会非常警惕，这个时候动手并不明智。”
    从他多年的斗争经验来看，这次清除叛徒柳永坚的时机和计划，都不太妥当。
    码头情报组救他出来，确实表现出了强大的情报能力。然而，救人与杀人是两回事。陆实声会为了钱而放掉一个可能是的嫌疑人，但绝对不会为了钱，而杀掉已经叛变的。
    丁芝兰柔声劝道：“毕竟人家是一片发意，柳永坚的存在，也确实严重威胁着浙江其他同志的安全。”
    清除浙江的叛徒，与码头情报组本无关系。人家主动提出帮忙，自然要领情。
    林英叹息着说：“我只是担心，这个计划会牵连码头情报组。”
    林英没与码头情报组打过交道，并不知道胡孝民的原则，一切以安全为上，任何时候都要作最坏打算。
    胡孝民得知林英到了上海，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接下来，就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了：清除叛徒柳永坚。
    并不是胡孝民不明智，更不是狗咬耗子。这是一个的使命和责任，柳永坚的存在，令他如鲠在喉。连林英都因他而被捕，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同志被他连累呢？
    像这样的叛徒，早一天除掉，浙江的组织就会少受一点伤害。而且，这个计划，他也向上级汇报，得到了刘尧的大力支持。
    胡孝民在上海，要除掉在杭州的柳永坚，听起来确实像天方夜谭。但胡孝民与陆实声的关系不一般，只要用点手段，借陆实声的手除掉柳永坚，完全有可能。
    胡孝民又给杭州的陆实声打了个电话，佯装神秘地说道：“三哥，最近你那边是不是放了不少人？”
    陆实声接电话的时候，正在把玩着桌上的金条，这样的无本生意真的好做。把人抓起来，安个罪名，再让人家里来赎人，这样的生意跟抢钱也没什么区别：“也没多少啊。”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人还是要慎重，别让大鱼溜了，那才可惜呢。”
    陆实声说道：“六弟，你这是话里有话啊，别打哑谜，有话直说。”
    胡孝民轻声说道：“石端均也知道吧，现在已经是特高科的线人。他前几天，在上海碰到浙江省委的人，探听到一个重要情报，浙江省委机关这次被破坏，大部分人都安全转移。之所以能顺利逃脱，是因为他们安插了一个钉子，就钉在你的特工总部。”
    陆实声对桌上的金条，一下子没有了兴趣：“不会吧？”
    胡孝民正色地说：“这种事我会开玩笑吗？你要是不信，可以让石端均来杭州，当面跟你说清楚。”
    这话确实是石端均说的，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是石端均说了，他就当成真的来对待。
    陆实声喃喃地说：“这次在温州确实没抓到什么重要角色。”
    胡孝民问：“想不到吧，自己眼皮底下，可能就有。最近，你那边有没有来什么新人？”
    陆实声随口说道：“没有啊……”
    他脑海里将所有人都过滤了一遍，蓦然，浮现出一个人影：柳永坚。

第八百五十五章 代替
    陆实声并没有跟胡孝民说起柳永坚，如果柳永坚真有问题，控制在杭州区就可以了，没必要到76号丢人现眼。
    柳永坚是刚从中共投诚过来的，原来是浙江群委的人，转变之后，确实破坏了几个中共地下党组织。可是，没抓到重要人物。有些人，甚至都不是中共，最多算是同情中共，替他们打过掩护。
    这种人，陆实声都不想追究。抓到杭州区后，只要送点钱，他都会放人。对陆实声来说，钱比人更重要。
    胡孝民的电话之后，陆实声开始关注柳永坚。他很快发现，柳永坚确实表现得很异常。首先，柳永坚突然开始接触陌生人。并且，还会有人给他寄信。
    柳永坚刚搬到杭州，又是中共转变过来的，怎么这么快有人知道他的住处了呢？陆实声让人把信截了，结果不出所料，信的内容中有隐语。
    而柳永坚接触的人，也好像有问题，要么是温州过来的，要么是与温州有关的。
    陆实声将柳永坚列为重点嫌疑人，柳永坚的一言一行，随时都在监视之中。
    这段时间，陆实声着实收入不少，然而，就在他准备去上海的时候，突然收到一个惊人的消息，被自己放掉的夏敬斋，可能是中共浙江省委书计。
    听到这个消息后，陆实声差点给了自己一个巴掌，中共浙江省委书计，绝对是能惊动汪即卿的重要干部了。哪想到，人到了自己手里，却因为四根金条放掉。
    他突然觉得，抽屉里的那些金条，一点都不香了
    到上海后，陆实声没与胡孝民联系，而是去了趟警察局特高科，他要亲自跟石端均谈一谈。
    得知陆实声的身份后，石端均有些拘谨，但他早有了心理准备。
    如果刚进特高科时，面对陆实声，他在言语间，一定会露出破绽。可现在，他经过一个多月的历练，已经开始融入特高课了。
    在特高课，石端均话不多，这符合作为一名中共叛徒的性格。但他做事诚恳，任劳任怨，别人不干的事，他干。慢慢的，在特高科也交了几个朋友，算是打开了局面。
    陆实声问：“你知道夏敬斋的真实身份吗？”
    石端均迅速看了陆实声一眼后，低着头，轻声说道：“他经常外出，有时朋友来店里，也是在后面谈话。当时我是中共省委的交通员，负责中转情报，对他的身份并没起疑。到特高科后，我才感觉，他可能也是中共的人，并且职务不低。很明显，他知道我的身份，但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他的行为显得谦卑而胆怯，这也是他面对叶明时特意训练出来的言行举止。
    陆实声又问：“这种情况，在中共发生的多吗？”
    石端均看着比柳永坚老实多了，对方的话，他下意识会更加相信。
    石端均轻轻摇了摇头，缩了缩脖子，说道：“我一直在华兴百货商店做事，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什么情况。”
    随后，陆实声才去了趟九风茶楼，他知道胡孝民只要不在情报处，一定会在这里。果然，在二楼东头的包厢，他看到了正在悠哉悠哉喝茶的胡孝民。
    胡孝民“诧异”地说：“三哥，你怎么来了？”
    陆实声一到特高科，他就接到了叶明的电话。陆实声与石端均谈完话后，叶明又打来电话。胡孝民知道，陆实声一定会找自己。
    陆实声摸了摸小胡子，沉声说道：“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听听你的意见。”
    特工总部留胡须的不多，像他这种精致的小胡子更新绝无仅有。每隔几天，陆实声就要去理发店精心修剪一下。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三哥有事吩咐就是，小弟义不容辞。”
    陆实声叹息着说：“我发现，上次放掉的几个人，漏了条大鱼。”
    胡孝民猛地站了起来，一脸惊恐地说：“是上海这边的么？”
    陆实声摆了摆手：“没有没有，你这边都是些小角色，一个真正的中共，还被你们策反了。”
    早知道把夏敬斋交给胡孝民，自己的好处少不了，出了问题也不用担风险。
    胡孝民的神情马上放松下来，不以为然地说：“放掉就放掉呗，你在杭州区做的事，谁敢多嘴？不要说放掉条大鱼，多放掉几条，也没人敢说什么。”
    陆实声骂道：“你小子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要是被人捅了出来，我能好过？”
    胡孝民刚以为是上海的九人出了问题，吓得脸色都变了。得知是杭州，马上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这是典型的死道友不死贫道，杭州出再大的事，他也不用操心。
    胡孝民笑道：“我肩膀小，担不起重担。三哥不一样，赵部长把你放在杭州，就是让你独断专行。上面真要追究下来，你来个一推二六五不就行了么？”
    陆实声摇了摇头：“推？能推给谁？大家都是兄弟，真要这么干了，下次还有人替你拼命？”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总不会杭州区所有人都是你的兄弟吧？总会有人让三哥看不顺眼吗？我看这未必是坏事，正好借机收拾那些刺头。”
    陆实声心里一动，说：“你的意思是找个替死鬼？”
    胡孝民随口说道：“三哥要是没有的话，我帮你找一个。特高科的石端均如何？他是中共过来的，就说他是打入我们的间谍嘛。”
    陆实声完全领会了胡孝民的意思，信心满满地说：“那可不行，他已经是特高科的人了。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
    胡孝民问：“三哥心事已了，中午去喝一杯，大三元如何？”
    陆实声笑道：“大三元有什么意思，去会乐里喝花酒，难得宰你一顿。”
    就在陆实声回到杭州没多久，柳永坚就被抓了起来，罪名是：中共卧底。没过多久，就被执行枪决。
    人死之后，档案里想怎么写就能怎么写。夏敬斋也好，林英也罢，所有的事情，都能一股脑儿推到他头上。1603454597

第八百五十六章 分析
    自从柳永坚被抓之后，胡孝民就没再关注他。不管是枪决还是判刑，柳永坚这个叛徒，都不能再祸害我党了。
    胡孝民最近在忙着搬家，先从家具开始。胡孝民在苏州的房子，也是栋西式别墅，但没什么家具。
    顾慧英喜欢西方的东西：意大利的沙发、英国的弹簧床垫、进口的羊毛地毯，甚至是梳妆台，也要用进口的。
    而胡孝民喜欢中式，他到古玩市场，拉了一车的红木家具。现在的胡孝民，想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
    去苏州之前，胡孝民特意去了趟九如里5号，当面向江苏省委书计刘尧汇报工作。
    胡孝民说道：“刘书计，清乡委员会苏州办事处马上就要成立，我过段时间也会搬到苏州。以后只能靠冯五传递情报，上海这边的事情，反应的速度就会慢一点。”
    因为潜伏的需要，他在76号并没有发展下线。这也是当初他打入76号时，组织对他的要求。一旦发展下线，就要成立组织，“码头”被敌人知道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
    刘尧微笑着说：“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浙江省委的林英同志，到华中区后，高度评价了码头情报组的工作，并且委托省委对你们给予表扬。华中区的领导同志，也肯定了码头情报组的工作。救林英、杀柳永坚、让石端均打入特高科，每一项工作都完成得很出色。”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其实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当时的情况，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其他更适合的人了。”
    军统和汪伪的表扬，他会心安理得的接受，但的赞扬，他觉得受之有愧。作为一个员，他做事的出发点，从不会考虑个人利益得失。
    刘尧沉吟道：“还有件事，德国片面撕毁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向苏联发动突然进攻，苏联开始了卫国战争。苏联方面，向中央表示了感谢。因为你的情报，使苏联早日进入战备状态，上级对你的工作再次提出表扬。”
    胡孝民缓缓地说：“事实证明，从来就不会守信，他们眼里只有利益，不管什么条约，一旦触及利益，随时都能撕毁。”
    汪即卿与日本签订了很多协议，最近汪即卿又去了日本，各日本各方面展开会变。他们签约的协议，原本就是丧权辱国的。有的时候，日本还嫌不够，经常单方面破坏条约，而汪即卿能做的，只能在背后抱怨几句。
    刘尧说道：“苏州方面现在还有个担忧，驻守在东北的关东军，是北上策应德军，还是南下？苏联在西伯利亚放了几十万军队与日军对峙，如果日军不北上，这么多军队不能使用，就太浪费了。”
    胡孝民经常与日本人接触，而且能接触到校级一类的军官。再加上胡孝民强大的情报分析能力，他的判断有很大的参考意义。
    胡孝民冷静地分析着说：“今年上海日军夏装的订单增加了数倍，这是不正常的。我早就感觉，日军有南下的迹象。另外，登部队的军官，最近到访的同学和同乡较多，像佐藤精一、板本一郎、涩谷、中岛信一、渡边义雄等人，近几个月的应酬都增多了。还有，日军正在与美国在谈判，以日本人的尿性，最喜欢玩边谈边打，这边没谈完，那边突然开打的把戏。”
    刘尧问：“所以你的判断是：日军会南下？”
    胡孝民笃定地说：“细节决定成败，从日军展现出来的细节，基本上可以推测他们的意图。日本是个精打细算的国家，他们资源有限，绝对不会凭空一下子订这么多夏装。我查过往年的夏装订单，今年新增加的夏装，足够装备超过二十万军队。”
    胡孝民说道：“日本人喜欢搞一些欲盖弥彰的小动作，最近关于关东军的报道都少了。而他们与美国的谈判，态度却越来越强硬，甚至可以说蛮横无理。在美国面前，日本只是弹丸之地，他们这么做的用意，很可能也是为了南下作准备。一旦日军南下，将与英美开战。”
    刘尧诧异地说：“日本疯了吗？”
    胡孝民缓缓地说：“因为这场战斗，日本国内的资源消耗巨大，国民生活质量大降。我所认识的日本军官，都希望能弄点日元寄回去改善家人的生活。还有些人，在想办法把家人接到中国。也就是说，他们在中国的生活，已经胜过日本。”
    刘尧微微颌首：“南面有日本急需的橡胶和石油，没有这两样东西，战争就没办法继续了。”
    如果日本国内真的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们也只能先获取资源。毕竟，北上对日本短期来看，没有任何好处。日本人的目光一向短浅，他们只想拿到眼前的利益。
    胡孝民通过这些细节，判断日军的动向，是很有道理的。日军今年新增加了几十万套夏季军装，很有可能是为了南下作战。
    胡孝民说道：“其实从今年开始，日军就开始进入颓势，他们新补充的兵源，素质差了很多。听说日本国内征兵的条件，是一再放宽。比如身高，原来至少也要一米五以上的，现在一米四的个子都招收了。”
    日本的衰败，从很多细节都能看得出来。登部队的人，开始关注个人利益。上海的海军，为了跟陆军争夺利益，纵容包庇走私，七条船每天去苏北，对船上的货物和人员，日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胡孝民原本以为，他这辈子都可能要潜伏在敌人内部。现在看来，有生之年能看到抗战胜利，能光明正大回到党的怀抱。
    刘尧突然说道：“到苏州后，你还有一个秘密任务，监视赵仕君和许均鹤的态度。”
    胡孝民微笑着说：“他们一直在我的监视之中。”
    刘尧说道：“这次不一样，赵仕君与华中区的同志有联系，答应提供清乡的情报，而其中负责联络的正是许均鹤。当然，你以后也有可能成为赵仕君的联络员。”

第八百五十七章 勾心斗角
    苏州到上海只有一百来公里，无论是汽车还是火车都方便。胡孝民的新家由顾慧英布置，他则去了办事处。
    因为办事处有三四百人，除了向各个县市派遣工作人员外，在苏州还有一百多人。这么大的一班人马到苏州后，对苏州乃至整个江苏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六月二十六日，清乡委员会驻苏州办事处正式成立，办事处也设立四个处，处长由清乡委员会的处长兼任。
    办事处的大部分人员，都是清乡委员会的人员。赵仕君担任办事处处长，常明生为副处长。顾问是76号的日本顾问晴气庆胤，设在极司菲尔路75号的梅机关分部，几乎全部搬到了苏州，中岛信一大尉，也常驻苏州。
    赵仕君通过驻苏州办事处，拿到到了清乡委员会的实权。
    当然，办事处的真正权力，还是掌握在日本人手里。赵仕君与晴气庆胤的关系很好，他能担任清乡委员会的秘书长，正是因为晴气庆胤的提议。
    胡孝民依然是办事处总务处的副处长，处长是清乡委员会的一处处长陈百鲁。
    陈百鲁土匪出身，光头，大腹便便，四十多岁，后被湘军收编，1926年任国民革命军第8军1师1团3营营长，后历任处长、纵队司令、师长、县长，军衔至中将。抗战爆发后参加淞沪会战，1938年2月因作战不力被免职，后投降日伪。1940年4月，任汪伪政府警政部总务司司长。清乡委员会成立后，担任一处处长，兼清乡法规编审委员会委员。
    可以说，陈百鲁的资格很老，老得老气横秋，看不起比他资历浅的胡孝民。
    苏州的办公条件比上海要好，因为办事处有着非常大的权力，可以征用最好的房子。整个办事处，有五栋办公楼，总务处独占一栋三层的楼房，后面还有一排房子当仓库。
    胡孝民身为总务处副处长，也有自己的办公室的。不要说他这个副处长，下面几个科的科长和副科长，也有自己的办公室。
    总务处的情报科长，胡孝民自兼，另外，从特工总部情报处调了韦耀先的情报二组和方民任的情报八组。
    参加完成立大会后，胡孝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没过多久，方民任过来敲门，他的脸有点尖，站到胡孝民对面像极了一只猴子，恭敬地说：“处座，人手都派下去了。”
    方民任对能来苏州，也是很乐意的。虽然还是当情报组长，但胡孝民已经提醒过他，苏州的机会更多，更是大显身手的时候。
    办事处还没成立，胡孝民就让方民任到了苏州。这次前期选定的是以苏州为主，包括太仓、昆山、吴县、吴江、常熟五县，以及京沪铁路线的无锡、常州、镇江、丹阳九县地区。
    情报组的目标，也是以这九县区为主。
    根据清乡委员会的规定，京沪沿线所有的中国军队，全部归办事处指挥。包括过去日本人历年收编的土匪而改编成的保安部队，足有几万人，另外就是和平建国军一方面军的第二军两个师。
    当然，和平建国军的人数不足，装备也很差，真正有点战斗力的，是周费梅的税警总团。
    另外就是几个日军联队，这才是清乡的真正主力。办事处当然指挥不了日军，就算要他们配合，也得由办事处的日军顾问协调。
    胡孝民在来苏州前，让方民任在每个县区都派人暗中调查，除了新四军的情况外，就是保安部队和第二军的情况。
    胡孝民点了点头，叮嘱道：“很好，要注意保密，这些人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能声张。”
    方民任说道：“所有人都安排了掩护身份，就算被抓，也不能暴露身份。”
    胡孝民冷笑道：“我们要替赵部长分忧，这些部队以前在日本人手底下，自然不愿意与我们合作。但他们也不看看形势，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清乡工作，归根到底还是日本人在做。这些部队原来就是听日本人的，现在没必要听办事处的，再由办事处听日本人。既然都是听日本人，为什么不一步到位，而要当奴才的奴才呢？
    为了让这些保安部队和第二军，能服从办事处的调遣，必然要杀鸡骇猴。至于谁是那只鸡，就要看谁倒霉了。
    胡孝民让方民任监视办事处管辖的每一支军队，就是想找到那只要被斩的鸡。
    方民任轻声说：“就等他们冒头了。”
    胡孝民突然问：“陈百鲁的人找你没有？”
    办事处三百四人，总务处也有好几十人，但这些人可不是铁板一块，勾心斗角多着呢。胡孝民这个副处长，在陈百鲁眼里，就是个溜须拍马的马屁精。
    总务处有四个科，人事、事务、书、情报，除了情报科外，其他三个科的科长都是陈百鲁的人。当然，人事科的副科长是顾慧英，胡孝民勉强算插了一手。
    原本胡孝民想让顾慧英担任人事科长，陈百鲁坚决反对，只得作罢。
    方民任微笑着说：“事务科长仲宅西找了我两次，刚才碰到我，还把我拉到办公室聊了，问起我的工作，还问我住处安排好了没有？兄弟们的装备如何？晚上还说要请我喝酒，反正就是一副很关心的模样。”
    胡孝民缓缓地说：“你晚上可以跟他去喝酒。”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个钟馗是陈百鲁的亲信，陈百鲁为了掌控总务处，派仲宅西拉拢方民任也不算什么怪事。
    方民任尖尖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明白，还是以前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套路。”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方猴子，你精得跟猴一样，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方民任信誓旦旦地说：“从第一次见到处座起，我就打定主意要永远跟着处座。不管仲宅西还是陈百鲁给我什么好处，我的心永远都在处座这里。”
    胡孝民缓缓地说：“办事处的情况与76号又有所不同，这次你要和韦耀先配合好，在做好我们的工作之前，要好好演一场戏。”

第八百五十八章 拉拢
    方民任的任务是监视清乡区的所有中国部队，而韦耀先的任务，是监视江苏省原来的官员，特别是民政厅长洪田园。
    此人之前很不给赵仕君面子，让他担任苏州行政清乡专员，推三阻四拒不上任，胡孝民到苏州后，特意交待韦耀先，要盯死洪田园。
    洪田园是江苏高官吴冠高的亲信，对他自然不能用诬陷的手段。但在汪伪政府做事的，屁股就没有干净的，屎多屎少的问题，只要有一丁点屎，胡孝民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胡孝民与方民任在谈话时，在陈百鲁的办公室，他与亲自事务科长仲宅西也在谈着话。
    与肥胖的陈百鲁不一样，仲宅西个子高而瘦，他三十多岁，是陈百鲁在警政部总务司带过来的，对他很是忠诚。
    仲宅西坐在陈百鲁对面，身体微微向前倾，屁股也只搭了一半在椅子上，很是恭敬地说：“处座，我跟方民任谈过了，他含糊其辞，既没同意也没拒绝。”
    陈百鲁抽着茄立克，肥大的手拿着烟在烟灰缸上敲了敲，笃定地说：“方民任是胡孝民从76号带过来的，只要他没拒绝就有戏。”
    仲宅西迟疑地说：“方民任是胡孝民的亲信，能拉过来吗？”
    陈百鲁得意地笑道：“方民任又不是天生跟着胡孝民的，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不怕拉不过来。胡孝民干了件蠢事，正好给了我们机会。”
    仲宅西不解地问：“什么蠢事？”
    陈百鲁肥胖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他为了抓住手里的权力，身为副处长还兼着情报科长，这不是蠢吗？他的手下从上海跟过来，看不到升迁的希望，能拼命吗？”
    仲宅西解释道：“他这是想让方民任和韦耀先争这个科长吧？看谁更卖力，就让谁当科长。”
    陈百鲁冷笑道：“直接让人家当科长，不更卖力么？再说了，情报科长的人选，又不是胡孝民说了算。要清楚，我才是总务处长，总务处的事我说了算。”
    仲宅西仰天大笑道：“如果我跟方民任说，处座答应让他当情报科长，方民任肯定能跟我们合作。到时候选人，胡孝民仅仅拿着一个副处长，恐怕只能回上海当情报处长了。”
    陈百鲁微微颌首：“不错，让方民任当科长，韦耀先当副科长，他们必然死心塌地。胡孝民还是太年轻，把他的手下拱手相让，情报科以后也是我们的。”
    陈百鲁并不知道，胡孝民之所以兼着这个情报科长，就是等着他动手。笼络人心方面，胡孝民不比任何人逊色。
    在情报处，顺胡孝民者昌，逆胡孝民者亡。从情报处出来的人都知道，只要跟着胡孝民，就一定会有好处。如果胆敢背叛他，情报处近一年来，死了不少人，这些可都是榜样。
    晚上，方民任与仲宅西一起喝酒了，酒这东西，确实能迅速拉近双方的感情。虽然两人都心怀鬼胎，但两人有一个共同的目的：亲近对方。
    方民任在这方面已经很有经验，他假装不胜酒力，喝多之后，就开始掏心窝子：
    “仲科长，兄弟苦啊，天天在外面跑，回来之后不仅听不到句暖心话，还要被训斥。今天因为有个兄弟出了点差错，就被训了半个小时。我到苏州后，一天都没休息，哪天睡过个好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再说了，我加入76号的时间也不短，论年龄也快三十了，不能像训儿子一样吧？”
    仲宅西给方民任倒了杯酒，安慰道：“兄弟，你的苦我都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果这个屋檐太矮，我建议你换个屋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方民任摇了摇头，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完，苦笑着说：“你的事务科我不能来的。”
    仲宅西说道：“你在情报科就行，科长不是胡孝民兼着么，他得让他出来，这个科长我看非你莫属。”
    方民任眼睛一亮：“真的？”
    仲宅西拍着胸脯说道：“这还能有假，我的话等于陈处长的话。”
    方民任回去时，虽是踉踉跄跄，可离开仲宅西的视线后，马上恢复了正常。苏州不像上海，晚上到处还有出租汽车和人力车，他只能靠步行去胡孝民的住处。
    晚上与仲宅西喝酒，这是胡孝民安排的，喝完了酒，必须第一时间向胡孝民报告。
    “处座，仲宅西果然没安好心，还答应让我当科长。”
    方民任此时神志清醒，哪里像喝醉酒的样子？
    胡孝民微微一笑：“我之所以故意兼着情报科长，就是等有人拿这个科长作文章。原本想着起码也得二三个月，现在好了。”
    方民任感觉自己更清醒了，奉承着说：“处座英明。”
    胡孝民虽然年轻，可心机之深沉，令人害怕。胡孝民没来苏州前，就已经策划苏州的事情。陈百鲁号称老谋深算，在胡孝民面前，跟个小孩子差不多。
    方民任很庆幸自己是胡孝民的手下，否则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敢肯定，不出三个月，总务处就会换人。
    胡孝民淡淡地说：“你当科长，韦雪之当副科长，咱们还跟原来一样，以后你没事多去陈百鲁的办公室。他们那边的情况，要借机摸清楚。仲宅西既然要当陈百鲁的先锋，那就先从他开始。”
    他确实胸有成竹，陈百鲁只是一个土匪罢了，要不是机缘巧合，早就被枪毙。他这样的人，竟然能当中将，实在是的悲哀。
    方民任站了起来，朝胡孝民欠了欠身，郑重其事地说：“明白。”
    仲宅西也没喝醉，但他回去之后，并没马上去向陈百鲁报告，而是回家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才向陈百鲁报告了昨晚的收获。
    仲宅西微笑着说：“处座，方民任昨晚跟我大倒苦水，我说只要跟着处座，就能让他当情报科长，他当时没点头，但我看他的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已经动心了。”
    陈百鲁沉吟道：“很好，你再去确定一下，毕竟昨晚喝了酒，有些话未必作数。”

第八百五十九章 欺凌
    仲宅西还在陈百鲁办公室时，方民任也过来汇报工作。作为情报科的小组长，他直接向陈百鲁报告工作，实在有些逾越。
    但陈百鲁看到瘦瘦的方民任，却很是高兴。仲宅西在的时候，他是端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方民任进来后，他特意站了起来，亲自引着仲宅西到了旁边的会客区。
    陈百鲁肥大的身躯，坐下之后将单人沙发填得满满满的，费力地摆动着上身，笑吟吟地说：“民任，坐。”
    方民任恭敬地朝陈百鲁鞠了一躬，搭着半边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多谢处座！”
    陈百鲁拿起桌上的茄立克，朝仲宅西指了指：“仲科长，你也坐。”
    方民任见状，弯着身子凑过来，拿起桌上的火柴，划燃之后双手小心翼翼地护着火苗，恭敬地送到了陈百鲁面前。
    陈百鲁一愣，脸上迅速露出欣慰的笑容。方民任的做法，已经表明了态度。其实，刚才方民任谦恭的态度，他心里就有数了。
    方民任回到座位上，身体前倾，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异常诚恳地说：“处座，仲科长，我是来汇报工作的。”
    陈百鲁哈哈大笑着，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很好，很好，以后要常来，我这里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老谋深算的陈百鲁确实很得意，收服方民任，等于卸了胡孝民一条胳膊。胡孝民还是太年轻，骤然高位，怎么掌握个中关系呢？
    胡孝民虽没听到陈百鲁的笑声，但他知道，陈百鲁一定很开心。自己从上海带来的两名干将，全部被他拉拢，陈百鲁当然很快活。
    快中午时，胡孝民接到了陈百鲁的电话，胡孝民心领神会，过去之后，陈百鲁果然是谈情报科的人事。
    跟往常一样，陈百鲁坐在办公桌后面，胡孝民进来后，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胡孝民也不在意，朝他点了点头后，就坐到了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
    他只与陈百鲁隔了半级，不用跟其他人一样站着讲话。
    胡孝民的语气，表面上还是很恭敬：“处座有什么指示？”
    在76号待了这么久，胡孝民很少会当面得罪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对手，表面上都是笑哈哈的，背后才动刀子。
    很多死在他手上的人，都被这种假象所迷惑。
    陈百鲁从抽屉里拿出一根茄立克，并没有要递给胡孝民的意思，自顾自地点着火：“关于情报科的科长，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兼任为好。毕竟刚开始事情这么多人，你要是兼任，会影响情报科的工作。”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也觉得情报科的工作较多，由我兼着确实不利于工作。”
    陈百鲁径直说道：“那好，情报科长就由方民任担任吧。他是你从特工总部带来的，工作能力自然不成问题。”
    他用的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命令式的。也就是说，这是他的命令，只是通知胡孝民，而不是与他商量。
    胡孝民沉吟道：“可以。”
    他自然听出了陈百鲁的意思，他也准备好了承受陈百鲁带给他的“羞辱”。事务科、人事科、书科都是陈百鲁的人，再把情报科长拉过去，他这个副处长，在总务处也就只挂个名罢了。
    陈百鲁挥了挥手：“那好，你去跟方民任交接好工作吧。”
    胡孝民问：“不用先跟方民任谈谈么？”
    陈百鲁望着胡孝民的目光，充满了胜利的得意：“我已经跟他谈好了，你只要交接就行。”
    胡孝民“拂袖而去”，望着胡孝民的背影，陈百鲁更是喜不自胜。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让胡孝民主动意识到方民任不再是他的人，以后在总务处老老实实当他的副处长。
    仲宅西很快溜到陈百鲁的办公室，躬着身子，一脸讨好地说：“处座，刚才看到胡孝民垂头丧气的走出去，如丧考妣。”
    陈百鲁微微颌首：“你要安抚好方民任和韦耀先，他们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而胡孝民的事嘛，能拖就拖。要让他们明白，胡孝民在总务处，啥都不是。”
    仲宅西微笑着说：“我刚才到情报科的科长办公室外面听了一声，胡孝民在大骂方民任。”
    他知道，这是陈百鲁最乐意听到的消息。胡孝民与方民任关系破裂，以后胡孝民在总务处将难以立足。
    陈百鲁果然眉开眼笑：“是吗？动静这么大？”
    仲宅西信誓旦旦地说：“声音很大，好像还砸了个什么东西，在走廊上都能听到。”
    胡孝民到情报科时，方民任已经等在那里了。胡孝民的脸色很不好看，话也特别难听：“方民任，不要以为你攀上了陈百鲁的大腿，以后就能为所欲为！告诉你，咱们走着瞧，好戏在后头！”
    胡孝民确实砸了个杯子，要是没有点动静，别人又怎么知道他跟方民任是彻底翻了脸呢？
    方民任配合得很好，一边朝胡孝民挤眉弄眼，一边高声说道：“胡处长，何必动怒呢以后大家还要共事嘛。”
    中午，胡孝民驾着车一个人出去了，他没回家，而是去了特工总部苏州实验区。他的结拜大哥许均鹤，现在是这里的区长。
    许均鹤见到胡孝民脸色不好看，诧异地问：“怎么啦，一脸的不高兴？”
    胡孝民叹息着说：“唉，一言难尽。”
    来许均鹤这里，当然不是为了诉苦，而是让陈百鲁知道，自己很沮丧。只有这样，陈百鲁才会相信方民任和韦耀先。
    许均鹤老于世故，他也喜欢抽茄立克，递了根给胡孝民，问：“是工作还是生活？”
    胡孝民接过烟，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摇了摇头：“今天不是来诉苦的，来大哥这里是散散心。”
    许均鹤没再多问：“那行，等会一起喝一杯。”
    胡孝民走后，他却派人去了解情况，得知胡孝民被陈百鲁欺凌后，很是生气。同时，他也暗暗奇怪，胡孝民在特工总部八面玲珑，奉承上司是他的拿手好戏，怎么到了苏州，就不用了呢？

第八百六十章 身边人
    情报科方民任的工作，直接向陈百鲁报告之后，胡孝民就显得非常清闲。他每天坐在办公室，基本上没人进他的办公室。
    每天进他办公室的，只有两个人：勤务兵钱如珩，给他打扫卫生，端茶倒水，出行时开车兼当警卫。另外一个是文书科的女科员邱万芝，会将一些例行性的文件拿给他批阅。
    说是批阅，其实都是过时的文件，即时性的文件，都送到了陈百鲁那里。或者是陈百鲁不想处理的事情，就交给他去办。
    比如说与各个保安部队和第二军的联络，人家都不理睬清乡办事处，或者其他一些鸡皮蒜毛的事情，比如房屋漏水，灯泡不亮等。
    胡孝民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陈百鲁的特意安排，包括钱如珩。
    钱如珩二十出头，是苏州本地人，原来是警政部总务司的人。一听这个来历，就知道钱如珩是谁的人了。
    “胡处长，我先出去了。”
    钱如珩每天早上会开车去接胡孝民和顾慧英，到办公室后，马上拖地擦桌打开水，给胡孝民泡好茶后，就会在胡孝民的门外办公。
    说是勤务员，其实也兼着警卫和秘书的工作。真要是有人找胡孝民，得先过他这关。他每天坐在门外，能知道哪些人来找过胡孝民。下班之后，他会向仲宅西报告。
    事务科是总务处最大的一个科，什么事情都管，特别是要花钱的事，都归事务负责。他担任胡孝民的勤务员，每个月还能从事务科领一笔特殊津贴，是他薪水的两倍。
    胡孝民突然说道：“反正没事，我们聊聊。钱如珩，你是苏州哪里人？”
    钱如珩很意外，他可从来没想过要与胡孝民交流，朝胡孝民敬了个礼后，恭敬地说：“我是太仓县人。”
    钱如珩一脸严肃，表面看着恭敬，其实内心非常警觉。胡孝民每天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他都要向仲宅西报告的。
    对胡孝民在总务处的处境，他也很清楚。总务处的人，大多是陈百鲁从总务司带过来的。胡孝民原来是个情报处长，搞总务隔行如隔山，就算是从76号带来的方民任和韦耀先，也都成了陈百鲁的人。
    胡孝民又问：“太仓这次是清乡的重点，家里还有什么人？”
    钱如珩的神情有些黯然：“父亲死了，只有母亲，哥哥和嫂子，还有两个侄儿。”
    胡孝民又问：“家里有地吗？”
    钱如珩轻声说道：“为父亲治病卖了。”
    一个家庭如果没有了土地，那该怎么生活呢？
    胡孝民问：“他们现在靠什么生活？你的薪水？”
    钱如珩犹豫着说：“我哥……在外面做点小生意。”
    事实上，他没有说实话，他哥不止做点小生意，干的可是杀头的买卖。据他所知，他哥钱慰宗已经参加了新四军。但这件事他没说，也不敢说，要是被人知道，他的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在胡孝民身边当勤务兵，事情很清闲，还能从事务科领高额津贴，他的生活就美滋滋了。每个月把津贴寄回家，自己靠着薪水还能生活得很好。
    胡孝民随口问：“你一个人住在苏州？”
    钱如珩点了点头：“是的。”
    胡孝民突然问：“你先出去吧，有事我叫你。对了，苏州有没有好一点的日本酒馆？”
    钱如珩说道：“十字街就有一家樱花酒馆，是日本人开的。”
    清乡办事处的办公地点在十字街信孚里，距离樱花酒馆只有几百米。
    钱如珩刚到外面门口的桌子后坐好，没多久，身材高挑，长相甜美的邱万芝拿到着几份文件过来了。
    她留着干练利落的短发，宽宽的螓首、弯弯的柳眉，浓淡适宜的黛眉下一汪清澈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精致的小瑶鼻，秀挺的鼻梁下面是一张小巧的红唇。邱万芝是总务处有名的一枝花，最关键的是还没结婚，是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
    邱万芝穿着一双进口的牛皮高跟鞋，走路时带着有节奏的“咚咚咚咚咚”，有一种摄魄钩魂的神奇魔力。
    邱万芝走到钱如珩面前，一阵香风刮来，她的声音也很好听，是一种媚到骨子里的酥声：“胡处长在吗？”
    钱如珩目光不敢与邱万芝直视，连忙说道：“在的。”
    邱万芝偏过身子，在钱如珩耳边轻声说：“嘻嘻，钱如珩，胡处长有什么事，你可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她对好色的男人向来不假以颜色，但对钱如珩这种看到自己面红耳赤的，反而会故意戏弄。
    钱如珩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好……好的。”
    邱万芝走进胡孝民的办公室后，一本正经地说道：“胡处长，这是今天的文件。”
    胡孝民的太太顾慧英，颜值不比她低，而且还是人事科的副科长，这让她在胡孝民面前不自信。
    而且，胡孝民看她的目光是直视的，不是那种轻薄无礼的，而是带着欣赏的味道。有的时候还会调侃她几句，
    胡孝民调侃道：“好，放到桌上吧。万芝，你发现没有，你来之后，空气都是又香又甜的？”
    邱万芝一脸娇羞：“人家喷了香水啦，讨厌。”
    胡孝民的调侃没有轻薄之意，这跟其他男人完全不一样。有的时候，她反而想多跟胡孝民说几句，让她多戏弄自己几次。因为胡孝民的戏弄，令她有种新奇的感觉，跟其他男人完全不一样。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你确实挺讨厌的。”
    邱万芝一愣，小嘴一撅：“哪里讨厌了？”
    胡孝民微笑着说：“讨人喜欢，百看不厌。”
    邱万芝脸上一红：“讨打，我告诉慧英姐去。”
    胡孝民拿到出一瓶包装精美的法国香水，摆到邱万芝面前：“你已经打动了很多人的心，就别来打我了。这是永安百货刚到的法国货，送你了。”
    邱万芝惊喜地说：“我闻闻，这是茉莉花的。”
    漂亮的女人对香水是难以抗拒的，急不可耐的当着胡孝民的面拆开，喷了点在手背上，放到鼻子下一闻，一脸的开心。
    胡孝民笑着说：“这下不告状了吧？”
    邱万芝将香水拿在手里，调皮地笑道：“不告了，还告诉你一个秘密。”

第八百六十一章 定心丸
    之所以由邱万芝给胡孝民每天送件，除了因为她长得漂亮外，还因为是书科科长邱德广的侄女。
    邱德广跟仲宅西一样，是陈百鲁的亲信，邱万芝是邱德广的侄女，自然也是陈百鲁的亲信。
    胡孝民一脸的不相信：“你能知道什么秘密？”
    除非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否则让一个女人保密秘密实在太难了。有的时候，你越不想听，她就越要告诉你。如果不告诉你，她吃不好睡不香。
    邱万芝神秘一笑：“这个秘密是关于慧英姐的。”
    胡孝民在总务处的处境她自然清楚，四面楚歌、众叛亲离，就连顾慧英，都似乎有异心。
    胡孝民微笑着说：“慧英就更没秘密了，她的秘密对我来说都不是秘密。”
    邱万芝压低声音，神秘地说：“我听说，政务处的处长余光中，没事就跑去人事科，名义是谈工作，实际上是找慧英姐说话。”
    余光中是有名的色鬼，对总务处所有的漂亮女人都有兴趣，包括她在内。只不过，她对余光中从来不假以颜色。余光中胆敢骚扰的话，她就当面讥讽，甚至直接到处长赵仕君的办公室告状。
    顾慧英则不然，只要余光中不过分，尽力周旋。她是胡孝民的太太，却还愿意跟余光中来往，实在令人猜不透。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你慧英姐岂是那么容易被人占便宜的？”
    顾慧英是谁？中统潜伏在76号的精英特工。只有她点别人便宜的份，余光中想占她便宜，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邱万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胡处长，我这可是看在这瓶香水的份上才告诉你的。”
    她很替胡孝民不值，这么漂亮的太太还出来工作。作为新女性，顾慧英出来工作也就罢了，竟然还招蜂引蝶，作为一个外人，她都看不惯了。
    女人天生同情弱者，在邱万芝眼里，胡孝民现在就是典型的弱者。在总务处被陈百鲁压着，老婆又被余光中盯上。
    胡孝民连忙拱着手说道：“多谢多谢。回去之后，我会跟她好好说一下的。”
    中午，胡孝民约中岛信一在十字街的樱花酒馆喝酒。他闲下来后，很多事情可以从容布置。
    从汪伪政府的重视程度来看，清乡工作将是以后最为重要的一项工作。为了支持清乡，汪伪政府仅有一条“卫民号”兵舰也调到了苏州，归办事处指挥。还有航空署仅有的三驾教练机，办事处也随时可以调用侦察。
    虽然“卫民号”只有几百吨，和普通内河航行的小火轮差不多，比上海的大多数轮船都要小，但毕竟配了武器。加上三驾教练机，办事处就能“陆海空”一体化作战了。
    胡孝民特意让钱如珩开车，上车之后，故意用日语说道：“中岛君，到苏州后还没请你喝过酒，实在抱歉。”
    听到胡孝民说着流利的日语，开车的钱如珩心里一动。日本人才是办事处的太上皇，看胡孝民与中岛信一的态度，两人似乎很熟。
    清乡办事处的顾问是晴气庆胤，除了晴气庆胤外，还有几个日本参谋，他们是梅机关的人，办事处的一切工作，都要通过这些日本人才能决定。而且，他们大小事务都要过问。
    但是，办事处的日本人，从来主动出面，他们要做什么事，都让中国人出面，他们只在后面指挥。
    中岛信一也下意识地用日语回道：“办事处刚刚成立，千头万绪，你也很忙。”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现在很轻闲，每天都能跟中岛君喝酒。”
    中岛信一诧异地问：“你们的工作很重要，怎么会这么闲呢？”
    胡孝民叹息着说：“总务处的工作，由陈百鲁全面负责，我只负责一些小事情，情报科的工作，我已经插不上手了。”
    跟日本人说话，不能拐弯抹角，否则，以他们的智商会听不懂的。只有直截了当，才能有好的结果。
    中岛信一缓缓地说：“这件事，陈百鲁跟晴气大佐说了，他是处长，全面负责没错的。”
    他并没意识到，这是陈百鲁在夺权。在他看来，处长就应该负责全面工作。
    晴气庆胤之前只是中佐，到清乡办事处当顾问后，提拔为大佐了。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我会全力支持陈百鲁的工作。”
    中岛信一说道：“胡桑，你在情报方面，有很强的工作能力，这一点，晴气大佐也是知道的。”
    胡孝民恭敬地说：“嗨！”
    中午吃饭，钱如珩就在外面守着，他是勤务员，自然没资格与他们同桌。但钱如珩今天的心情又不一样的，胡孝民来总务处这么久，他才知道胡孝民不仅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还与中岛信一的关系很好。
    陈百鲁想请日本人吃饭，都未必能如愿，至于仲宅西等人，日本人就更没放在眼里。相比之后，胡孝民与日本人的这层关系，是他很大的优势。
    之前怎么没听说呢？
    钱如珩在犹豫，这件事要不要报告仲宅西。他拿着事务科的津贴，不报告是不行的。仲宅西让他给胡孝民当勤务兵，不就是派在胡孝民身边的眼线吗？
    晚上，钱如珩送胡孝民回家后，才向仲宅西报告今天的工作。胡孝民中午与中岛信一一起出去，办事处很多人都看到了。但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就只有钱如珩知道。
    仲宅西见到钱如珩后，紧张地问：“胡孝民跟中岛信一都说了些什么？”
    钱如珩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东洋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仲宅西问：“你觉得他们的关系如何？”
    钱如珩如实说道：“应该很好，有说有笑的，出来的时候，两人还搭着肩膀。”
    仲宅西冷笑着说：“就算跟日本人关系好也没用，事已到些，大局已定。”
    钱如珩走后，仲宅西不放心，又去找了方民任。他是从76号出来的，对胡孝民与中岛信一的关系，应该很清楚。
    方民任给仲宅西吃了剂定心丸：“胡处长会说日语，两人以前办过案子，没有过多的私人友情。”

第八百六十二章 感觉
    胡孝民与中岛信一同车出去，确实在办事处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有些人对胡孝民的看法，悄然发生了变化。
    比如说二处的处长余光中，第二天就没去人事科找顾慧英搭讪了。胡孝民是搞情报出身的，手底下的人又都是带家伙的，惹怒了胡孝民，把他打一顿，日本人可不会替他作主。他也是几十岁的人了，这点面子还是要的。
    余光中虽对顾慧英有觊觎之心，可他觉得生命更宝贵。美色诚想要，生命更可贵。
    他之所以管不住自己的脚，想去人事科，其实也顾慧英的回应也有关系。顾慧英虽对他不冷不热，但她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似嗔似笑的目光，令他下意识地见到她。
    陈百鲁在听了仲宅西和方民任的报告后，却作出了错误的判断。他觉得胡孝民与日本人，并没什么特殊的关系。毕竟，在任命方民任为情报科长时，日本顾问并没阻止。甚至，都没人提出质疑。
    就算与日本人真有关系，也只是一般的关系。正如方民任所说，胡孝民也就是仗着会讲几句东洋话，跟他们有点私人感情罢了。如果真有关系，在任命方猴子当情报科长时，日本人就会出来干涉。
    很多人喜欢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或者有利于自己的方面去想。这次陈百鲁也是如此，他并没有把胡孝民与中岛信一的交情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只是胡孝民无可奈何的挣扎，照顾他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罢了。
    反倒是顾慧英很是沮丧，胡孝民的举动，严重影响到了她的工作。身为中统的潜伏人员，她有义务为中统搜集情报。余光中对她大献殷勤，正是她理想的情报源呢。
    不满归不满，顾慧英不能表露出来，也不能跟胡孝民说什么。胡孝民做事，总有其深意。胡孝民在总务处的处境不妙，他需要通过日本人的关系，摆脱自身的困境。
    再说了，以胡孝民的聪明，说不定是他故意为之呢？很多人觉得胡孝民是靠溜须拍马才得以升迁，哪知道他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呢？
    这个额头宽宽，两道浓眉微微皱起，鼻梁挺直的男人，看着像个谦谦君子，肚子里不知道有多少鬼主意。
    方民任当情报科长的事，所有人都在传：胡孝民从上海带来的手下，趋炎附势抱上了陈百鲁的大腿。年轻无知的胡孝民，在总务处栽了个大跟头，怎么可能是老谋深算的陈百鲁的对手呢？
    顾慧英却清楚，方民任是胡孝民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方民任能当情报组长，是因为胡孝民的一手提拔。为此，方民任对胡孝民感恩戴德。两人在特工总部就演过类似的双簧，这次搞不好是陈百鲁要栽个大跟头。
    顾慧英甚至觉得，胡孝民与中岛信一公开亮相一起喝酒，既是警告余光中，也是为了警告自己。对胡孝民来说，他不会做任何无意义的事。如果自己觉得他在做无意义的事，一定是没理解他的用意。
    顾慧英晚上与胡孝民到卧室后，突然侧过身子，趴在床沿，柔软的长发顺着脸颊滑落在半空：“孝民，冯五的事，要不跟赵部长说一下？”
    跟在上海一样，他们依然是分开睡的，顾慧英睡床，胡孝民打地铺。冯五则睡楼下，另外在苏州找了个老妈子。来苏州帮忙的王淑珍，也在楼下住着。
    冯五本是胡孝民钦定的司机，然而，到总务处后，陈百鲁为了打击胡孝民，硬是没同意冯五当司机。这事跟事务科管，仲宅西给的理由是，冯五没读过书，虽识字但没上过学，只是特工总部的编外人员，不符合清乡苏州办事处的招聘规定。
    胡孝民也没去争，就让冯五留在家里，反正家里也需要有人。冯五目前相当家里的管事，同时还是胡孝民的私人助理。胡孝民不方便办的事，都交给冯五。
    胡孝民轻声说道：“不用。”
    他虽没睁眼，但顾慧英弄出来的动静，以及突然袭来的一阵香风，她就能感觉到顾慧英的姿势。说句良心话，他在脑海里幻想过多欠，甚至某个部位也发生了僵硬反应。
    想不想吃顾慧英是生理问题，能不能吃是态度问题。
    顾慧英提议：“你把人家带过来，又不安排工作，还不如让他回上海。”
    胡孝民原本想给冯五一个前程，哪想到总务处的陈百鲁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冯五正好成了牺牲品。
    胡孝民轻声说道：“我让他到苏州实验区挂个职，方便我与大哥之间的联络。”
    冯五是他的交通员，经常要回上海，但又必须留在苏州。如果冯五离开，与组织的联系就不方便了。
    顾慧英突然问：“你与方民任的联络，是不是也通过他？”
    这才是她最想问的问题，也是想通过这个问题，证实自己的判断。
    胡孝民翻了个侧，说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另外，人事科最近你也少去，还有余光中那边，你不要搞小动作。只要我在总务处站稳了，你的事情就不成问题。”
    顾慧英利用自己绝美的容颜，做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别人只知道余光中贪图她的美色，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预谋。
    顾慧英说道：“我也是想帮你搜集些有价值的情报。”
    “不用！”
    如果他需要顾慧英搜集情报的话，那他这个情报处长可以不干了。
    顾慧英没再说话，她明白胡孝民已经有了计划。方民任与胡孝民之间，一定保持着密切联络。
    或许，就是通过冯五。
    顾慧英并不知道，冯五的任务，不是替胡孝民与方民任联络，而是与组织联络的交通员。
    胡孝民根据总务处的情况，制定了一个驱狼行动。要赶走陈百鲁，必须得有新四军的配合。这件事，军统都很难帮上忙。
    日本人不怕中国人贪污，对他们来说，如果中国人不贪污，反而会很奇怪。毕竟，除了之外，没有哪个政党的干部能做到廉洁奉公。

第八百六十三章 左右为难
    贪污和无能，在汪伪并不是致命的缺点。只要不得罪人，上面有人保你，哪怕再贪污，哪怕再无能，也照样活得精彩。甚至，还能步步高升。
    日本人在意的是对他们是否有利，他们只考虑利益，甚至与忠诚无关。现在日本愈发觉得中国是个巨大的泥潭，能将整个日本拉进深渊。
    原本日本寄希望于汪即卿，而结束中国战争。可汪即卿的影响力，实在出乎日本之意料。当初日本认为，只要汪即卿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不说百万部队来归，至少也得有几十万吧？结果，投靠过来的部队，要么是的杂牌军，要么是敌后混不下去的游击队。
    日军一直在寻求与重庆谈判的渠道，只要老蒋愿意停战谈判，他们可以作出一定的让步。如果能找到与重庆对话的人，哪怕对方是汪即卿政府的人员，他们也不在意。
    日本人最担心的是，这是一个有信仰的组织，虽然现在不是执政党，却令他们害怕。如果可以，他们希望能与重庆合作，一起消以及他们领导的军队。
    所以，清乡苏州办事处的人，贪污腐化都没事，但要是与新四军勾结在一起，那就是大问题了。这样的人，日本人绝对不会手软。
    胡孝民在总务处搞情报工作，也是为了预防这样的情况发生。日本人也想不到，这个防共情报专家，是个真正的。
    胡孝民要除掉对手，正在他的职权范围内。就算没有机会，也可以来硬的：借新四军的名义，接除些这些人。
    因为冯五是编外人员，胡孝民可以直接与他谈话。就算顾慧英知道了，也以为胡孝民是布置工作。
    自从冯五到家里后，她除了刚开始怀疑过冯五的身份后，之后对冯五的身份再无怀疑。冯五早就是胡孝民的线人，这是在特工总部留了档案的。
    就算冯香莲是，冯五就未必是。胡孝民到上海不久，就认识了冯五，改变了他的人生。冯五对胡孝民，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冯五与胡孝民一般在后面的院子里谈话，四周空旷，不用担心被人偷听。就算被顾慧英和王淑珍看到，也以为他在执行胡孝民的特别任务。
    他望了望了四周，轻声说道：“根据你的安排，新四军已经在城内办了一家日杂店。钱如珩的哥哥钱慰宗也调到了苏州，今天他应该会与钱如珩联系。”
    钱慰宗是新四军的指战员，接到命令后，离开部队到了苏州城，担任日杂店的老板。钱慰宗带了几名战士，随时可以展开行动。
    这是胡孝民提前预备的，手里有一支行动队伍总是好的。一旦出现意外，马上就能行动。
    胡孝民微微颌首：“很好，你先跟钱慰宗见个面，与钱如珩的情况介绍给他。如果钱如珩愿意与我们合作，那就再好不过。如果他不愿意，再执行第二套方案。另外，太仓的部队，转移了吗？”
    冯五说道：“在敌人封锁之前离开的，只留下少部分队伍。我们在那边处理了几个汉奸，现在清乡的人，就算发现我们，也不敢声张。”
    当汉奸的人都是怕死的，对他们来说，平安无事最重要。
    胡孝民缓缓点头：“很好。”
    早上，还是钱如珩开车来接胡孝民夫妇。快到十字街信孚里时，胡孝民明显感到钱如珩踩了下刹车。
    胡孝民问：“怎么啦？”
    钱如珩有些慌乱地说：“路上有只猫。”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要小心点。”
    顾慧英却回头看了一眼，路上哪有什么猫呢？她看向胡孝民，胡孝民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臂。
    顾慧英马上明白，一切都在胡孝民的计划之中。她望着钱如珩年轻人的脸庞，因为说谎，耳垂的红晕还没有消退，转头望向了窗外。
    钱如珩在十字街信孚里的拐角处，猛然见到了哥哥钱慰宗。当时他吓了一跳，哥哥的身份他再清楚不过。他不在太仓待着，来苏州城干什么？
    钱如珩给胡孝民打好开水，擦了地泡了茶后，恭维地说：“胡处长，我想请一个小时的假。”
    胡孝民其实只比他大几岁，但在外人看来，胡孝民比他要大得多。就连钱如珩也觉得，胡孝民应该比他大十岁以上。
    胡孝民不以为意地说：“可以，一个小时不够的话，就两个小时，我这里反正没什么事。”
    顾慧英刚才可能没注意，他是看到了拐角的男子，跟钱如珩有几分相似。虽然穿着长衫，可却掩盖不住身上的英气。
    钱如珩说：“多谢胡处长。”
    他觉得胡孝民还是讲点人情的，虽然在总务处是个摆设，但在自己面前倒也不摆架子。他之所以只请一个小时假，不是要紧着时间，而是想着自己的任务。他的任务是上班时间，严密监视胡孝民。如果因为自己擅离职守，导致不可控的事情发生，他就失职了。
    钱如珩走出办事处，在拐角处找到了钱慰宗：“哥，你怎么来了？”
    钱慰宗擂了钱如珩一拳，微笑着说：“来看看你，好久没回家了，看着壮实了些。”
    钱如珩犹豫着说：“哥，你……现在……”
    他是知道了钱慰宗身份的，新四军！现在清乡开始了，钱慰宗不逃出清乡区也就罢了，竟敢还来苏州城区，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钱慰宗摆了摆手：“放心，这次就是来看看你。对了，仲宅西在吗？”
    钱如珩诧异地问：“你找仲科长干什么？”
    钱慰宗说道：“我找他肯定有事嘛，这跟你无关，不要多问。问了，我也不告诉你。”
    钱如珩说：“他应该在的，要不，我去叫他出来？”
    钱慰宗说道：“不用，我能找到他。”
    两人又说了会家常，主要是太仓老家的情况，虽然还是没地，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些。再加上有钱如珩寄回去的钱，母亲准备置两亩地呢。
    回到办事处的钱如珩，心事重重，他突然发现，自己左右为难。

第八百六十四章 大公无私
    方民任担任情报科长后，再也没公开去过胡孝民的办公室。有什么工作，都是直接向陈百鲁报告。
    他的行为，令陈百鲁很是赞赏。方民任很识趣，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方民任尖尖的脸伸到陈百鲁面前，神秘地说：“处座，我发现仲科长最近与新四军方面在秘密接触。”
    陈百鲁肥大的身躯猛地站了起来，一脸的不敢置信：“什么？这怎么可能？”
    方民任轻声说道：“他最近经常与一个太仓的商人来往密切，据我们调查，那人是新四军的人。至于仲科长是否知道，有没有向对方提供过清乡的情报，暂时不得而知。”
    陈百鲁沉声问：“这件事，你跟胡孝民说过吗？”
    仲宅西与新四军接触不算什么大事，只要对手不借机发难就行。
    方民任信誓旦旦地说：“这怎么可能？自从担任科长之后，胡孝民办公室的门我都没进过。”
    他确实没进过胡孝民的办公室，两人只在晚上见面。经常是他开着车子，把胡孝民接出来，两人就在车上聊。要不然，就是打电话。在公开场合，已经看不到他们见面的情况。
    胡孝民要求，他最近留意仲宅西的情况。当他发现，有人与仲宅西神秘见面时，
    陈百鲁说道：“我当然是相信你的，去把仲宅西叫来吧。”
    仲宅西并不知道陈百鲁要找自己干什么，早上不是刚向他报告过工作吗？他一脸疑惑到了陈百鲁的办公室，刚进门时，他看了一眼陈百鲁的脸色，突然发现不对。
    陈百鲁脸色铁青，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对。仲宅西还在警政部就跟着陈百鲁了，对他的习性很是清楚。
    仲宅西躬着身子，走到陈百鲁对面，谦恭地说：“处座，什么事？”
    陈百鲁冷着脸问：“你最近都跟什么人来往？”
    仲宅西一脸疑惑：“没什么人啊……”
    陈百鲁冷冷地说：“我提醒你，是太仓人。”
    仲宅西恍然大悟，马上想到了一个人：“哦，是他啊，一个生意人，出什么事了吗？”
    这人姓吴，叫吴之仁，前两天才跟他相识，出手大方，生意也做得大。见面之后，就送了两根金条。这样的人，仲宅西当然很喜欢。这两天，他每天都要跟吴之仁见面，两人谈天说地，俨然一对老友。
    陈百鲁问：“生意人，你都跟他做过什么生意？跟他说了些什么？”
    仲宅西摸了摸头，疑惑地说：“也没说什么啊，就是说了些清乡和办事处的事。”
    陈百鲁怒斥道：“猪脑子，他是新四军！”
    仲宅西大吃一惊：“新四军？”
    他以为最多就是遇到个骗子，哪想到新四军敢跑到苏州城来。清乡已经开始，清乡委员会负责建立封锁线，将新四军分隔分开，再由日军重点进攻。新四军只想逃之夭夭，哪还敢来苏州呢。
    陈百鲁说道：“你都跟他说了什么？有没有涉及到机密？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前面两个问题，还是有办法想的。如果知道了的人多了，传到日本人耳朵里，恐怕就没办法了。
    仲宅西喃喃地说：“也没几个人……”
    陈百鲁恨铁不成钢，肥大的手掌猛地在桌上一拍，怒问道：“没几个人是几个人？！”
    仲宅西扳着手指头数着：“邱德广、大野少佐……还有……”
    陈百鲁恨不得一脚踢死仲宅西：“什么？你叫谁不好，为什么要把大野少佐叫上？”
    他现在觉得，可以放弃仲宅西了。这个人如果真是新四军，仲宅西又无意间提供了办事处的情报，如果日军的行动受阻，以日本人的性格，一定会拿仲宅西出气。
    仲宅西此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吴之仁想认识日本人，出手又大方，所以我就……”
    胡孝民上午在办公室，很少会有什么事。如果他在办公室摆张床，睡到天黑也未必会有人来吵他。
    但今天还没到中午，他就接到了中岛信一的电话，让他去趟顾问室。日本人虽是以顾问和参谋的身份待在办事处，但他们才是真正作主的人。哪怕是赵仕君，如果接到顾问的电话，都要放低姿态的。
    中岛信一郑重其事地问：“胡桑，总务处事务科的仲宅西，你觉得可靠吗？”
    胡孝民问：“中岛君这可靠是指办事？还是指忠诚？”
    中岛信一冷着脸说：“据说他在与新四军接触，并且为新四军提供了情报，导致皇军这段时间的作战非常不利。”
    胡孝民摇了摇头：“要说仲宅西的办事能力差点我相信，但要说他为新四军提供情报，应该不可能。最多，也就是上当受骗。”
    如果仲宅西听到这话，一定会对胡孝民感激涕零。
    中岛信一拿到出一封没封口的信递给胡孝民，严肃地说：“我们今天去搜查了吴之仁住的旅馆，在他房间找到了一封还没发出的信，收信人是仲宅西。”
    这是吴之仁写给仲宅西的表扬信，吴之仁在上级首长的口吻，充分肯定和赞扬了仲宅西近期工作的表现。
    胡孝民看完信后，一脸的不敢置信：“这个……怎么可能呢？仲宅西竟然是新四军的人，怪不得。”
    中岛信一问：“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他？”
    胡孝民提议：“这封信，有可能是新四军的反间计，我们如果处理仲宅西，正好落进他们的圈套。但是，这封信的内容，也有可能是真的。我想，可以对仲宅西试探一下，给他一个假情报，看新四军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如果新四军上当了，说明仲宅西就是他们的暗线。”
    中岛信一微笑着说：“哟西，胡桑的提议非常好。”
    胡孝民微笑着说：“能为皇军分忧，是我最大的荣幸。”
    仲宅西并不知道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朝他张开。不管他哪往里逃，都逃不出胡孝民的手掌心了。
    胡孝民走，陈百鲁从里面走出来，陪同的还在大野少佐。
    中岛信一冷冷地说：“陈处长，这下你应该相信胡孝民了吧？他在这些事上，绝对是大公无私的。”

第八百六十五章 果断
    胡孝民帮着仲宅西说话，这是陈百鲁所没想到的。看来胡孝民还是太雏嫩，换成自己，这么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绝对不会错过。
    给对手机会，就是断送自己，陈百鲁杀伐果断，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痛打落水狗，一定要用力打，打死为止。
    陈百鲁挥动着肥大的右手，郑重其事地说：“中岛少佐，我同意胡孝民的办法，用假情报试探仲宅西。如果仲宅西真向新四军传递了消息，甚至他就是新四军的内线，我绝不姑息！”
    中岛信一摇了摇头：“用假情报试不出来，皇军将对太仓残余的新四军进行追击。你将消息告诉仲宅西，看他有什么反应。”
    如果能找出新四军的内线，宁愿皇军的行动失败。现在小行动的失败，总比以后被新四军牵着鼻子走要强。仲宅西是事务科长，他要是暗中替新四军效力，清乡工作根本不会成功。
    陈百鲁冷冷地说：“我会不经意间告诉他，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钱如珩端坐在胡孝民办公室门口，看到陈百鲁突然走来，连忙站了起来：“处座。”
    陈百鲁伸出手朝门口指了指，问：“在里面吗？”
    钱如珩轻声说：“在的。”
    陈百鲁推门而入，脸上难得地挂着笑容：“孝民，不忙吧？”
    钱如珩在门口听到了半句，他很是惊诧。陈百鲁还是第一次来胡孝民的办公室，是什么事情让他放下身段呢？
    随着办公室的门关上后，里面的谈话，他就算侧着耳朵也听不到了。
    胡孝民连忙站了起来，微笑着说：“处座有什么吩咐？”
    陈百鲁犹豫着说：“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原本这件事，应该让胡孝民来办，毕竟他以前不是带兵打仗，就是在警政部总务司，从来没有做过情报方面的工作。而胡孝民现在还兼着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要不是涉及仲宅西，他一定会让胡孝民处理。
    胡孝民将陈百鲁请到会客区，谦恭地说：“处座请坐。”
    陈百鲁找自己只有一件事，关于仲宅西是否为新四军做事，甚至仲宅西是否为新四军的内线。
    陈百鲁叹息着说：“仲宅西身边出现了新四军，日本人怀疑，仲宅西也可能是新四军。”
    胡孝民给陈百鲁倒了杯水，微笑着说：“身边出现新四军，未必自己就是新四军嘛。仲科长身居要职，新四军想接近他也在情理之中。”
    陈百鲁问：“你以前在情报处，怎么甄别内部人员？”
    胡孝民平静地说：“跟踪、监视、监听，所有技术手段全部用上。最后再正面接触，直接问话，或者审讯，包括用刑。”
    陈百鲁问：“有没有故意试探的？”
    他来找胡孝民，并不是真的想问胡孝民的意见，更多的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胡孝民在顾问部那边的话，让他很欣慰。
    胡孝民点了点头：“当然，可以给他一些感兴趣的情报，如果真是渝方或延安人员，一定会有兴趣。”
    他明白陈百鲁的来意了，这本是驱狼行动的一部分，如果陈百鲁能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做，事情就更顺利了。
    随后，陈百鲁又去了情报科，与方民任谈话。他与方民任之间，就不用这么客套，直接让他派人暗中二十四小时监视仲宅西，并且监听仲宅西的电话，调查他身边出现的任何可疑人员。
    陈百鲁向胡孝民讨教之后，心里有了底，再向方民任布置工作时，就显得业务很熟。
    仲宅西并不知道，他现在成了总务处的新四军嫌犯。他这次的考验，如果没通过的话，日本人会把他当成新四军内线看待。不仅会正面接触，还有可能对他用刑。
    晚上下班后，仲宅西照常回家，他并不知道，今天的身后多了个尾巴。就在仲宅西快到家门口时，他突然碰到了一个人，正是化装之后的钱慰宗。
    “仲科长！”
    仲宅西明白吴之仁的身份后，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吴老板，你想干什么？”
    他现在孤身一人，对方是新四军，说不定就会被对方弄死。仲宅西可以不当事务科长，但必须要活着，还得好好的活着。
    化名吴之仁的钱慰宗笑着说道：“仲科长脸色苍白，不会是生病了吧？”
    仲宅西试探着说：“你……你是新四军？”
    他原来是警政部总务司的人，对后勤工作很熟悉，但要搞情报，就差得远了。隔行如隔山，他在情报方面像个白痴一样，刚见面，就已经犯了好几个低级错误。
    钱慰宗收起笑容，正色地说：“既然仲科长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就开门见山了。与你接触，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为国家和人民做点事。否则，像你这样的汉奸，早就被我们除掉了。”
    仲宅西摇了摇头：“我是不会跟你们合作的，吴老板，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大路向天，各走一边如何？”
    钱慰宗冷冷地说：“新四军的政策是，如果不是朋友，那就是敌人。对敌人，我们要坚决消灭。不要以为你是清乡苏州办事处的人就了不起，在新四军眼里，杀你跟杀鸡没什么区别。”
    仲宅西急得额头直冒汗，他现在真想把苏州警察局的人一脚踹死，关键时刻，周围一个警察都没有：“这个……”
    钱慰宗故意拿出枪，指着仲宅西恶狠狠地说：“我不想勉强你，如果你不答应，根据我们的政策，你是汉奸特务，属于被清除的对象。”
    仲宅西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跟新四军谈谈再说：“那要怎么合作嘛？”
    钱慰宗说道：“你向我们提供情报，另外，还要支持新四军一定的物资，保护我们在清乡区的行动和人员。”
    他们两人的谈话，被方民任的手下看在眼里。他们迅速派了一人向陈百鲁报告，而方民任则亲自向胡孝民报告。
    陈百鲁接到方民任专人的报告，也很是意外。他对仲宅西倾注了大量心血，没想到却是为新四军培养的。

第八百六十六章 抛弃
    如果是白天，方民任肯定不会跟胡孝民见面。他现在的人设，是背叛了胡孝民。如果让人看到他们私下接头，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跟往常一样，方民任开着车子接上胡孝民，一边开车一边汇报着情况。
    方民任找了个僻静之处，低声问：“处座，现在怎么办？”
    仲宅西的身份已经坐实，在证明“吴之仁”新四军身份后，仲宅西还跟他见了面，陈百鲁胆子再大，也保不住他了。
    胡孝民缓缓地说：“那得看陈百鲁是要保还是要弃，不管是保还是弃，我们的目的都达到了。当然，如果能除掉仲宅西就更好了。”
    如果陈百鲁要弃仲宅西，不管是把仲宅西交给情报科还是日本人，仲宅西都废了。如果陈百鲁要保仲宅西，估计他自己都会被拉下水。
    胡孝民与冯五研究了几套方案，以应对不同的情况。无论是什么情况，都要废掉仲宅西，并尽可能除掉他。只有除掉了仲宅西，案子才算是铁案。
    当然，如果能把陈百鲁收拾掉就更好了。胡孝民估计，这次未必能把陈百鲁拉下为。除掉仲宅西，等于卸了他一条胳膊。
    听着胡孝民的分析和判断，以及各种情况之后的应对方法，方民任感觉一股寒气从尾骨蹿到后脑勺，浑身的汗毛一下竖立起来。
    他很庆幸自己是胡孝民这一方的，否则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死亡和背叛之间选择，仲宅西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然而，钱慰宗并没有因为他答应提供情报就放了他，他带着仲宅西到了一个地方，让仲宅西将办事处的情况写下来，以及个人情况说明。
    最重要的是，钱慰宗还让他写了一份志愿加入新四军的申请书。
    这等于是拿到了仲宅西的死穴，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新四军的人了。
    仲宅西将自己的个人简历，以及所知道的情况全部写下来后，讨好似地问：“吴老板，我可以走了吧？”
    昨天之前，吴之仁见到他还得讨好奉承。那个时候，他只是看中了吴之仁手里的钱。现在，他的命都在对方手里，就得讨好巴结对方了。
    钱慰宗微笑着说：“我们现在是同志了，不要再叫老板。走，我送你回去。”
    仲宅西忙不迭地说：“不用，我自己会回去。”
    钱慰宗说道：“你也知道，我们新四军的经费困难。现在我们是同志了，之前送给你的钱，都得收回来。”
    仲宅西躬着身子，脸上赔着笑：“应该的应该的，不仅如此，我还要略表心意。”
    快到仲宅西家时，钱慰宗突然问：“你家有后门吧？”
    “有的，有的。”
    钱慰宗早发现有形迹可疑之人在仲宅西家门口转悠，他之前露了面，现在再去会很危险，虽然他不怕，但这是上级的要求：“那好，我到后门等你。”
    “没问题。”
    钱慰宗绕到后门，他将手枪拿到在手里，子弹上瞠，保险也打开了，随时准备与敌人战斗。钱慰宗可是战斗英雄，在战场上跟小鬼子打过遭遇战的。他枪法好，胆子大，足智多谋临危不乱。要不然，上级也不会派他来苏州执行任务。
    事实上，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同志在周围接应，真要是发生枪战，很快就能赶过来支援。办事处那帮怂货，根本不是对手。
    “吴同志……”
    在后门等了一会，就听到仲宅西悄然从后门走了出来，他找不到躲在暗处的钱慰宗，轻声呼唤着。
    钱慰宗等了一会，没见有异常后，才平静地说道：“我在这里。”
    仲宅西的话中透着惊喜：“这是一点心意，还请给组织解释，仲某所为实在是迫不得已，内心还是爱国的，以后会跟着走，绝不反悔！”
    钱慰宗意味深长地说：“看你以后的表现，只有经得起考验，才是好同志。”
    回到家后，钱慰宗才发现，今天晚上的收获不少。仲宅西为了表示诚意，将他之前送的钱双倍返还。给仲宅西送钱时，他很是心疼，现在很是后悔，应该多送点。
    钱慰宗掏出仲宅西写的材料：“小王，你今天去仲宅西的住处，如果发现有人闯进他家，就将这些资料扔到后门。”
    这是上级给的任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可是要挟仲宅西的最好武器。但上级的命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就跟上级让他送重礼给仲宅西一样，当时他也想不通，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是太保守了。
    陈百鲁在接到情报科的汇报后，恨不得把仲宅西马上叫过来，拿着一把枪将他突突了。
    自己将他当成亲信，把他放到最重要的事务科，结果呢，他吃里扒外。如果跟重庆合作，或许他还能理解，给新四军当内线，简直愚不可及！
    他现在要作出决断，是保一下仲宅西，把他调离办事处呢？还是彻底放弃他？保仲宅西的风险很高，说不定还会牵连到自己。如果弃仲宅西的话，坏事能变好事，他明察秋毫，早就洞悉了仲宅西的一切，只是一直隐忍不发，等着仲宅西主动暴露罢了。
    最终，陈百鲁选择了对他利有利的处理方法，抛弃仲宅西。
    当然，他还会给仲宅西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仲宅西能自证，让日本人相信他与新四军没有任何关系，他就会保仲宅西一条命。
    第二天早上，陈百鲁刚到办公到，先把方民任叫了过来。这在以前是少见的，仲宅西一般会第一个过来汇报工作。
    陈百鲁冷声说道：“方科长，你去趟仲宅西家，仔细搜查，看是否有他与新四军沟通的证据。”
    方民任犹豫着说：“处座，是不是等仲科长来后先问问再说？或许另有隐情呢？”
    陈百鲁断然说道：“不必！”
    方民任离开陈百鲁办公室地，正好看到仲宅西。他没有主动打招呼，只请用目光注视着仲宅西，像是个陌生人一样。

第八百六十七章 审
    仲宅西现在是心虚的，方民任的态度，令他不敢发炎。毕竟，他现在已经是新四军的人了。方民任是情报科长，可不能被他发现。
    然而，看到陈百鲁时，仲宅西心里更是一咯噔。
    作为陈百鲁的亲信，他对陈百鲁的性格脾气摸得很透，陈百鲁眼中满是怒火，能把他烧成灰烬的那种。
    仲宅西轻声说道：“处座……”
    陈百鲁肥胖的身躯靠着椅背，望了仲宅西一眼，淡淡地说：“仲宅西，这些年，我对你还不薄吧？”
    仲宅西诚惶诚恐地说：“处座待我恩重如山，宅西片刻不敢忘。”
    陈百鲁冷冷地说：“不敢，你别把我给卖了就行。”
    仲宅西信誓旦旦地说：“宅西把自己卖了，也不会把处座卖了。”
    陈百鲁淡淡地说：“好吧，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问题说清楚。”
    仲宅西心里一慌，脸上强自镇定地问：“什么问题？”
    “新四军的问题！”
    仲宅西恨不得跪下来发誓：“新四军？处座，天地良心，我跟新四军可没关系！”
    陈百鲁抱着双臂，他觉得仲宅西就是煮熟的鸭子，嘴还嘴着：“那你说说吴之仁吧。”
    仲宅西张口结舌：“吴之仁？他……他……”
    他怎么也想不到，陈百鲁竟然会知道吴之仁。还有昨晚的事，陈百鲁不会也知道了了吧。
    陈百鲁怒吼一声：“原本我想给你一个机会的，既然你不珍惜，那就别怪我了。来人！”
    随着陈百鲁话音一落，两名警卫推门而入。看到陈百鲁厌恶地朝仲宅西挥了挥手，他们左右挟持着仲宅西离开。
    仲宅西一边回头一边大喊道：“处座，你听我解释，我是被迫的……”
    仲宅西走后没多久，方民任就赶了回来。他发现了直接证据，昨晚仲宅西刚写不久的材料。
    “混蛋！”
    看着仲宅西写的个人材料，办事处的介绍材料，还有申请加入新四军的表格，陈百鲁气得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水杯都被震得跳动了一下。
    出卖情报，志愿加入新四军，想着刚才仲宅西的话，他就觉得恶心。
    这些资料，让陈百鲁对仲宅西彻底死了心。他很庆幸没有保仲宅西，否则自己也会惹一身骚。
    方民任在旁边劝道：“处座，仲科长会不会是一时糊涂？”
    陈百鲁此时正在盛怒之下，听到方民任的话，更是火冒三丈。人一旦发怒，就会作出错误的决定，以及过激的行为。
    陈百鲁把材料往桌上一扔，冷笑着说：“他这是要当民族英雄，既然他想当英雄，那就成全他。”
    方民任连忙说：“请处座示下。”
    陈百鲁冷冷地说：“把仲宅西交给日本人处理。”
    日本人最恨新四军，仲宅西落到他们手里，基本上就是个死。而且，让日本人审讯仲宅西，也能彻底撇清自己的关系。仲宅西虽是他的亲信，但自己跟新四军可没一毛钱关系。
    陈百鲁老谋深算，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被他算到了。唯一没算到的是，日本人会把仲宅西交给胡孝民审讯。中国人审中国人，他们坐享其成就行。
    陈百鲁知道之后，居然没有生气，他知道胡孝民的态度，对待仲宅西的事情，还算公平公正。为了快点结案，他甚至还特意给胡孝民打了招呼，让他放开手脚，不用管仲宅西的死活。
    胡孝民犹豫着说：“处座，仲宅西是你的人，真舍得让他……”
    陈百鲁冷笑着说：“这种一心想当新四军的人，跟我可没关系。”
    胡孝民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处座也是被他蒙骗。”
    陈百鲁叹息着说：“是啊，人心隔肚皮，真是没错。”
    胡孝民的这句话，令他很欣慰。他暗暗忖道，自己之前一直排挤胡孝民，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了？仲宅西的事情之后，应该给胡孝民一点补偿。
    仲宅西怎么也想不到，来审自己的是胡孝民。
    仲宅西关在办事处后面的临时牢房里，因为他的身份，给的房间不错，有桌有凳还有床，看到胡孝民一脸诧异地说：“怎么是你？”
    胡孝民拿出烟，抽出一支在烟盒上敲了敲，好整以暇地说：“怎么不能是我？”
    仲宅西淡淡地说：“不要以为你可以看我的笑话，我是被迫的，只要说清楚，处座会让我回去的。”
    胡孝民点上火，轻轻吐了口烟后，说道：“回去？不可能了。我不是处座请来的，而是日本人让我来审讯的。他们已经认定，你就是新四军的探子，说吧，你提供了多少情报？如果说清楚，或许还能留条命。”
    仲宅西淡淡地说：“胡孝民，不要以为你现在审我就了不起，我不吓大的，这次的事情不大，最多就是背个处分，最不济是停职。”
    胡孝民斜睨了仲宅西一眼，问：“好吧，那你说说你的事情，是怎么个不？”
    仲宅西伸出右手，手指张开，说：“五根小黄鱼。”
    这里面的事情他门清，胡孝民是主审，只要他抬抬手，这件事说不定就过去了。陈百鲁今天很生气，或许明天气消之后就会想着自己。只要陈百鲁愿意保自己，这件事就能轻易翻篇。
    胡孝民没想到仲宅西倒很是上路，他笑了笑，嘲弄道：“你觉得自己就值五根小黄鱼？”
    仲宅西咬了咬牙：“十根！”
    胡孝民问：“在哪里？”
    仲宅西郑重其事地说：“出去就给你，绝不食言。”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这个人只相信眼睛看到，手里拿到的东西。来人，把仲宅西提出去用刑。”
    仲宅西没想到胡孝民说翻脸就翻脸，惊恐地说：“胡……胡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用刑”两个字击中了他的神经，他这小身板，只要用了刑，出去也残了。而且，胡孝民对他是有想法的，这样的机会，胡孝民能不借机修理自己？
    胡孝民淡淡地说：“没什么意思，到了就知道了。”
    仲宅西看到警卫过来了，连忙说道：“你去我家里，床底下有个暗格，里面的金条都给你。”

第八百六十八章 断章取义
    仲宅西说出家里藏钱的暗格时，心里是懊悔的。这可是他这些年搜刮的钱，为了免于用刑就送给胡孝民，实在太亏了。
    然而，胡孝民并不领情，让他差点气得吐血。
    胡孝民将烟头扔到地上，轻轻踩熄，像是把仲宅西踩在脚下摩擦似的。他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你说晚了，现在只能保证你不死。”
    仲宅西气急败坏，哀嚎着：“胡孝民，你不能过河拆桥！”
    自己刚把藏钱的地方告诉他，转眼就翻脸，这速度比翻书还快吧？
    胡孝民淡淡地说：“仲宅西，我是个讲规矩的人。只要你按照我的规矩，就不会有事。如果你多废话，等会舌头都会被割掉，眼睛挖掉也不是不可能，还会把你的耳膜刺穿，让你成为瞎子、聋子、哑巴，偏偏却还活着，活活饿死。”
    他的声音不高，语气也很平淡。但听在仲宅西耳中，跟头顶炸了个响雷一样。他痴痴地望着胡孝民，喉咙里咕噜地叫了几声，却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瞬间失声了。
    胡孝民到总务处后，一直忍气吞声，不管陈百鲁如何排挤，胡孝民都是逆来顺受。刚才胡孝民的话，让他完全颠覆了对胡孝民的认知，这是一个城府深密、心狠手辣之人。
    仲宅西的眼中，流露出越来越恐惧的目光，他想象着胡孝民的话，感觉自己就快变成这样的人了。
    一个人之所以会恐怖，是因为担心接下来的事情会伤害到自己，伤害的程度越高，心理就会越恐惧。
    到审讯室后，仲宅西被吊了起来，双脚离地，双手绑在背后，特别的难受。
    胡孝民抽出根烟，站到仲宅西面前，冷冷地说：“你是怎么参加，又是怎么跟他们传递情报，传递了什么情报，一五一十说出来，免受皮肉之苦。”
    仲宅西叹息着说：“我没参加……”
    他确实没参加，昨天晚上填的申请书，也是申请加入新四军，距离入党还差得远呢。
    “动手！”
    胡孝民一点耐性都没有，手一挥，旁边一名壮汉，挥起皮鞭就朝仲宅西狠狠地抽去。
    仲宅西自加入汪伪政府后，哪受过这样的苦？才挨了几鞭子，就哭爹喊娘，连声求饶。
    仲宅西大声叫着：“我真的没参加，参加的只是新四军，胡孝民，胡处长，胡大爷……让他停手好不好？”
    胡孝民厉声说道：“新四军不是的部队？你参加了新四军，赞同。我们的事业，主要是，你却成了的探子。都说的骨头硬，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硬不硬。来人，把锤子拿来。”
    胡孝民让人把仲宅西放低，脚可以触地，拿着锤子朝着他的脚趾狠狠地砸去……
    “啊！我的妈啊，胡孝民你不是人啊！”
    仲宅西疯狂惨叫，脚趾头的神经末梢也很丰富，这一锤下去，把他的两根脚趾砸得粉碎。剧烈的疼痛猛然从脚趾传来，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让他差点昏了过去。
    这种痛入心扉的感觉，仲宅西自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尝试，他痛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嘴还挺硬！”
    胡孝民冷笑一声，再次扬起锤子，让仲宅西知道了，嘴硬是要付出代价的。
    “啊！妈妈啊，痛啊。”
    中岛信一与大野少佐正好来到审讯室，看到胡孝民亲自用刑，两人相视而笑，胡孝民可真是尽职尽责。
    中岛信一问：“胡桑，招了吗？”
    胡孝民看了仲宅西一眼，冷冷地说：“只承认是新四军，却不承认是。”
    两锤子下去，仲宅西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他手一挥，旁边一人提着一桶冷水，朝仲宅西头上淋下。
    胡孝民冷笑着问：“仲宅西，你的上级是谁？是谁发展你的？”
    仲宅西低声说道：“胡孝民……我是陈处长的人，……你不要嚣张，你也嚣张不了多久。”
    胡孝民吃惊地说：“你是陈处长的人？”
    他故意断章取义，这是要在中岛信一和大野少佐面前，先给陈百鲁上点眼药。
    仲宅西眯着眼睛看了胡孝民一眼，低声说道：“不错。”
    胡孝民引诱着仲宅西把话题引到陈百鲁身上：“你是陈百鲁推荐来办事处的吧？”
    仲宅西轻声说：“是的。”
    胡孝民的两锤，让他的神志都不清醒。此时的仲宅西，希望抬出陈百鲁，让胡孝民停止对他的迫害。
    殊不知，胡孝民正希望他能把陈百鲁抬出来。如果仲宅西没有新四军的身份，他强调自己是陈百鲁的人是没有问题的。但现在，他告诉胡孝民，是陈百鲁安排他进的办事处，又是陈百鲁的人，就会给人以歧义。
    胡孝民突然猛地踹了仲宅西一脚，问：“所以，陈百鲁是你的上线？”
    仲宅西本来就受了伤，被胡孝民一脚正中胸口，嘴里一口血吐了出来，肋骨断了两根，眼睛一闭又昏了过去。这次，他恐怕没那么容易醒过来了，他踢断的仲宅西的肋骨，一头已经插入了心脏，就算现在不死，他也活不了多久。
    胡孝民故意踢他一脚，就是不希望仲宅西回答这个问题。对仲宅西的情况，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这话，其实是说给中岛信一和大野少佐听的。
    中岛信一走到胡孝民身边，问：“胡桑，你觉得仲宅西说得是真的么？”
    在他看来，仲宅西似乎承认了，陈百鲁是他的上级。
    胡孝民沉吟道：“陈处长的为人还是应该相信的。”
    中岛信一叮嘱道：“你在总务处，要多留意陈百鲁。”
    仲宅西昏过去后，胡孝民没有再用刑，让人把他架回了牢房。随后，他去了趟陈百鲁的办公室。仲宅西活不了多久，他得跟陈百鲁解释才行。
    胡孝民低声说道：“处座，仲宅西像疯狗一样四处乱咬，还说你是他的上级，他是你安排的卧底。”
    陈百鲁咬牙切齿：“这个混蛋！孝民，你帮我早点弄死他。”
    胡孝民微笑着说：“愿意为处座效劳。”

第八百六十九章 疑点重重
    听到胡孝民的汇报，陈百鲁又惊又怒，他没想到，仲宅西到了审讯室，还会垂死挣扎。正如胡孝民所说，真是疯了，成了条疯狗。
    胡孝民走后，陈百鲁亲自去了后面的看守所，看到了满身伤痕、奄奄一息的仲宅西。望着这位曾经的亲信手下，陈百鲁莫名动了恻隐之心。
    陈百鲁沉吟道：“你跟胡孝民说，说你是我安排的？”
    仲宅西昏昏沉沉，听到陈百鲁的声音，费力地睁开眼睛，看清是陈百鲁后，爬着到门口大叫着：“处座，救我啊，我可是你的人！”
    陈百鲁怒斥道：“混蛋！”
    仲宅西不说这句“我可是你的人”，他或许还下不了决心。仲宅西完全疯了，逮谁咬谁，为了自救，一定会把自己拉下来。
    他很庆幸让胡孝民来审讯仲宅西，而胡孝民为了维护自己，对仲宅西下了狠手。他现在恨不得，胡孝民当时能一脚把仲宅西踹死。
    陈百鲁并不知道，就在他与仲宅西见面时，中岛信一已经得到了消息。陈百鲁走后不久，看守所的警卫，就被中岛信一叫了过去。
    得知陈百鲁与仲宅西单独见了面，中岛信一顿时觉得这里面有问题。随后，他把胡孝民叫了过来商量。
    中岛信一问：“胡桑，陈百鲁单独见了仲宅西，你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吗？”
    仲宅西在审讯室时，说他是陈百鲁的人，还是陈百鲁安排到清乡苏州办事处的。
    胡孝民沉吟道：“这个……没有证据，不好乱说。”
    中岛信一冷冷地说：“我们抓人，什么时候要过证据？”
    胡孝民的回答令他很不满，陈百鲁是总务处长不假，原来官至中将。但中国人的将军，一点都不值钱，他现在升为少佐了，能当面打中国将军的嘴巴，对方还不敢顶嘴。
    胡孝民摇了摇头，像模像样的分析着说：“从目前来说，陈百鲁是仲宅西同伙的可能性不高。否则的话，他没必要把仲宅西抓起来，想办法让他潜逃，我们什么都得不到。”
    他怀疑中岛信一的判断，会激起中岛信一更大的反驳。这是一个心理问题，一个人的观点如果被反驳，一定会找更多的证据来证明自己。
    现在中岛信一就是这样，他怀疑陈百鲁有问题，胡孝民却说没问题，他当然不高兴。
    中岛信一摸了摸颌下的络腮胡子，冷冷地说：“如果仲宅西真逃了，陈百鲁也脱不了干系。他这是丢车保帅！让我们发现仲宅西，放松警惕后，就没人去管他了。是很有自我牺牲精神的，为了保护同伙，不惜牺牲自己。”
    胡孝民心里一动：“中岛君的意思，仲宅西很快会死？”
    中岛信一在他的引导下，更坚定的认为陈百鲁是仲宅西的同伙。既然他如此固执，自己也不介意推波助澜。
    陈百鲁在处理仲宅西的案子上，确实犯了好几个错误。这也说明，陈百鲁是个草包。或者说，他根本没料到，仲宅西成了新四军后，对他的影响会有多大。
    中岛信一笃定地说：“如果仲宅西突然死了，一定是死在陈百鲁手里。”
    仲宅西虽然浑身是伤，但都不致命。这些皮外伤，只会让仲宅西难受，让他更快的招供。
    胡孝民似乎被中岛信一说动了，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那就让看守所的警卫，密切注意仲宅西。”
    中岛信一得意地说：“看守所有任何异常，我都会第一时间知道了。”
    能让胡孝民改变态度，他很有成就感。如果能在办事处揪出一条的大鱼，对清乡工作将极为有利。
    果然不出所料，当天晚上，中岛信一就接到报告，仲宅西死了。表面没有新增加的伤痕，应该是死于其他原因。
    胡孝民在第一时间到了现场，看到仲宅西的尸体后，他“非常震惊”，他走中岛信一面前，恭敬地鞠了一躬：“中岛君，不得不承认，你的判断很准。以后，还要向你多多学习才行。”
    能得到胡孝民的认可，中岛信一很是自得，他又分析着说：“陈百鲁见过仲宅西后，就再没人接触过他。”
    胡孝民表情夸张，喃喃自语：“这么说……仲宅西是死在……”
    他故意不说出陈百鲁的名字，让中岛信一误以为，他也认定仲宅西是死在陈百鲁手里。
    中岛信一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叮嘱道：“从现在开始，你要密切注意陈百鲁的一举一动。”
    胡孝民严肃地说：“嗨！”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去了陈百鲁的办公室，向他报告仲宅西已经死了的消息。
    陈百鲁松了口气，问：“真死了？”
    胡孝民解释道：“我亲自看了尸体，已经拉出去埋了。”
    陈百鲁点了点头：“那就好，仲宅西简直就是个祸害。接下来，事务科的科长，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胡孝民认真地说：“我对事务科的人不熟悉，处座定就可以。”
    因为仲宅西的事情，陈百鲁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但胡孝民并不认为，两人就是朋友了。陈百鲁一开始就对情报科下手，两人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
    陈百鲁对胡孝民的态度很满意：“你是总务处的副处长，对处里的人事，也有发言权嘛。”
    他现在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了。胡孝民是搞情报工作的，没必要把方民任和韦耀先拉过来，只要胡孝民的态度端正就。
    胡孝民正色地说：“我同意处座的任何决定。”
    既然已经执行驱狼行动，就不可能再停下来。他可不会因为陈百鲁施放一点善意，就改变既定计划。一旦确定目标，就义无反顾，坚定不移的执行。
    陈百鲁缓缓地说：“那好，就让事务科的副科长庄知行接任吧。”
    庄知行虽不是警政部总务司出来的，但也不是特工总部的人。仲宅西出事后，庄知行马上带着礼物到了他家。庄知行的能力如何他还不知道，但这眼光还是不错的，已经知道仲宅西不可能再回来当科长了。
    胡孝民认真地说：“我没意见。”
    陈百鲁缓缓地说：“那好，就这么定了。”

第八百七十章 诚意满满
    胡孝民下班后，与顾慧英一起回家，到家后不久，几乎可以说是前脚跟后脚的关系，新上任的事务科长庄知行，就来家里拜访了。
    庄知行跟陈百鲁一样，身材比较胖，个子也不高，他手里提着一个锦盒，恭敬地站在客厅里等候着胡孝民。
    看到胡孝民走出来，庄知行连忙走上前，重重地鞠了一躬，恭敬地说：“胡处长。”
    胡孝民微笑着说：“庄科长，坐。来就来嘛，何必带礼物呢。”
    庄知行恭敬地说：“第一次登门拜访，应该的。”
    他对胡孝民的恭敬，是发自内心。别看庄知行胖，他确实目光独特。仲宅西送到看守所，他就知道仲宅西完了。当天晚上，马上给陈百鲁送礼。果然，顺利拿到了事务科长。
    然而，仲宅西死后，庄知行马上意识到，绝对不能轻视胡孝民，否则自己会很惨，下场未必会好过仲宅西。
    仲宅西落到胡孝民手里，才一天时间就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令庄知行心生恐惧。他之前也觉得，胡孝民在总务处是可有可无的，但现在，他意识到，想活命，首先得与胡孝民搞好关系。
    今天陈百鲁宣布，庄知行正式担任事务科长，白天他没去胡孝民的办公室，毕竟那么多人盯着。但晚上，他一路跟着胡孝民来拜访，还提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两盒点心，里面放了两根金条。
    胡孝民拿起茶几上的香烟，递了一根给庄知行：“坐吧，抽烟吗？”
    庄知行双手接过烟，半边屁股搭在沙发上，身体保持前倾，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多谢胡处长。”
    胡孝民也抽出一根烟，刚叼在嘴上，庄知行迅速拿出火柴，划燃之后，双手小心翼翼护着火苗送到胡孝民面前：“胡处长，请。”
    胡孝民点上后，用手指在庄知行手背上轻轻敲了敲：“好。”
    庄知行郑重其事地说：“胡处长，白天在处里不方便，以后事务科的工作，我会多向你请示。”
    胡孝民不动声色地说：“哦，你是怎么想的？”
    庄知行的态度还算恭敬，但胡孝民摸不准他的真实想法。是因为刚上任，走个过场呢？还是真的尊重自己。
    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不会轻易表态。他跟庄知行以前也不熟，随便表态，那是在拿到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庄知行郑重其事地说：“仲宅西暗中替新四军做事，他这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以后，事务科的工作，如果不能在处里向您汇报，就来家里报告。”
    在总务处向胡孝民报告工作，那是公开与陈百鲁作对。但公开与胡孝民为敌，他也不敢。
    仲宅西落到胡孝民手里一天就死了，他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一定与胡孝民脱不了干系。
    仲宅西当事务科长时，可把胡孝民得罪狠了，安排钱如珩当勤务兵，暗中监视胡孝民的一举一动。胡孝民从上海带来的冯五，却以编外人员的身份，不同意在总务处工作。其实总务处养了那么多闲人，多一个又如何？
    仲宅西要抱紧陈百鲁的大腿，死得很惨，据说脚趾头都被胡孝民亲手砸粹了。
    仲宅西的死，有的人说是死在陈百鲁手里，也有传言，其实是死在胡孝民手里。不管是死在谁手里，都与胡孝民有关。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桥归桥，路归路，公事还是在处里解决。”
    庄知行晚上来家里汇报，这算怎么回事？别人还以为，他跟庄知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呢？
    庄知行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那好，我有事就去您办公室汇报。”
    胡孝民微微颌首：“这就对了嘛。”
    庄知行说道：“胡处长，总务处的仓库股还缺个副股长，我想请冯五屈就，不知胡处长意下如何？”
    胡孝民随口说道：“此事你问冯五就行，我没意见。”
    庄知行的提议，让他明白，今晚之行是来施放善意的。但庄知行的真正目的，还要多观察才能知道。
    庄知行又说道：“还有件事，我想把钱如珩调离，胡处长有合适的人吗？”
    胡孝民虽没直接同意，但基本上已经答应，而且，对自己的提议还是很满意的。
    胡孝民明知故问：“为什么？”
    庄知行诚恳地说：“钱如珩太过年轻，而且仲宅西还给他特别津贴，也是不符合规定的。”
    他说出特别津贴的事，就是告诉胡孝民，钱如珩是仲宅西派来监视的。
    胡孝民说道：“既然不符合规定，那就改。我们掌握着整个清乡办事处的资金调配，不管什么事都要讲规矩。至于钱如珩，我觉得还行，让他先干着吧，真要想换人，到时候再麻烦你。”
    庄知行忙不迭地说：“不麻烦，不麻烦，能为胡处长效劳，是我最大的荣幸。”
    顾慧英等庄知行走后，才出来与胡孝民说话：“庄知行来干什么？”
    胡孝民没有隐瞒：“送了点东西，还答应让冯五到仓库当副股长。”
    顾慧英说：“仓库可是个油水很大的地方。”
    胡孝民担忧地说：“油水大，盯着的人也多，稍有不慎就会出事。冯五没读什么书，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得来。”
    顾慧英一边打开庄知行的礼物，随口说道：“没什么做不来的，实在不行，就配个帮手嘛。哟，庄知行出手还真够大方的。”
    她打开盒子后，看到点心上面摆着两根金条，胡孝民在总务处并不受待见，庄知行出手就是两根金条，这诚意满满。
    胡孝民却有些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庄知行是来表达善意的，但出手就是两根金条，实善意也太足了些。
    顾慧英说道：“他是不想成为第二个仲宅西，这次审讯仲宅西，好多人都开始畏惧你了。”
    总务处的人一直觉得，胡孝民是很好欺负的。平常也没什么人去他办公室，胡孝民也不在意，开会的时候，就像个透明人似的，不发言不表态，端着杯茶，安静地坐着，散会后悄然离开。
    哪想到，一出手就这么狠，仲宅西在他手里一天不到就死了。

第八百七十一章 试探
    今天的是发薪水的日子，清乡苏州办事处是原清乡委员会的全套人马，他们在南京马台街22号大院办公时，就是今天发薪水。
    钱如珩早上兴冲冲就去了会计那里，顺利领到了自己的薪水。然而，他再去事务科领特别津贴时，却被告之，他的津贴取消了。
    钱如珩不服，径直去了庄知行的办公室讨要说法。他一个人可是干了两份事，要么给津贴，要么以后就只当勤务兵，至于监视胡孝民，从现在开始，就没有这回事了。
    胡孝民对他还不错，态度和蔼，对他也很关心。每天监视胡孝民，他心里还过意不去呢。要不是为了津贴，他早就向胡孝民坦白了。
    庄知行缓缓地说：“从现在开始，你就一心给胡处长当勤务兵。如果胡处长满意，到时候我再给你特别津贴。”
    钱如珩说：“以后胡处长的行踪，不用再报告了吧？”
    庄知行正色地说：“当然，胡处长的行踪是机密，岂能随意被人知道？”
    钱如珩离开事务科时很是沮丧，事务科每个月的特别津贴，相当于他两个月的薪水。他每个月都会把津贴寄回太仓老家，现在津贴没有了，他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无比拮据。
    虽然他不要再监视胡孝民，可监视胡孝民本就是举手之劳。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胡孝民办公室门口，胡孝民的一举一动，还是能知道。只不过，以后无需再向事务科报告了。
    晚与，钱如珩回家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大哥钱慰宗。
    钱如珩紧张地望着四周，拉着钱慰宗到了家里：“哥，你怎么还没回去？”
    仲宅西结交了一个叫“吴之仁”的太仓籍新四军，他凭感觉就觉得，很有可能是大哥。毕竟，之前钱慰宗就到十字街信孚里想找仲宅西。
    钱慰宗不以为然地说：“我还有任务，回去干什么？”
    他这次来见钱如珩，也是组织交待的任务。上级对他的情况很清楚，钱如珩在胡孝民身边，如果能发展为我所用，对部队有很大的好处。
    再说了，钱慰宗目前的任务是在苏州负责一个交通站，短期内不能离开苏州城。
    钱如珩轻声问：“上次与仲宅西联系的是不是你？”
    钱慰宗明知故问：“不错，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钱如珩劝道：“情报科早就发现了他，也知道你是新四军。哥，现在苏州城很危险，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钱慰宗语重心长地劝道：“如珩，跟着日伪当汉奸卖国贼，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你还是跟着哥，加入新四军打鬼子！”
    钱如珩轻轻摇了摇头：“我们家有你当新四军就行了，我在清乡委员会，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能领份薪水，至少能让娘不挨饿吧？”
    虽然没有特别津贴了，至少能让母亲不挨饿。如果跟大哥一样当新四军，家里的老娘，还有嫂子、侄子还能活命吗？他也不想当汉奸，可不当汉奸没饭啊，家人就得饿肚子啊。
    钱慰宗眼睛一瞪：“谁说当了新四军就要挨饿了？娘一直不知道你在给日伪做事，如果让她知道，你的钱她一分也不会要。”
    钱如珩说道：“那就别说呗。”
    钱慰宗说道：“不说可以，但以后清乡委员会的情报，你得及时告诉我，特别是关于新四军的情报，必须第一时间通知。”
    钱如珩急道：“跟你合作的仲宅西已经死了，你难道想让我成为第二个仲宅西？哥，你已经有儿子了，我可还没结婚呢？”
    钱慰宗笑道：“仲宅西是仲宅西，你是你。再说了，又不是让你主动打探情报，只要把知道的消息，及时告诉我们就行。”
    钱如珩苦笑着说：“我就是胡孝民的勤务兵，能知道什么情报？”
    钱慰宗诧异地说：“胡孝民不是总务处的副处长吗？你跟着他，怎么能没有情报呢？”
    他在苏州接受冯五的领导，但他不知道冯五的真名，更不知道冯五的身份，至于冯五的上级，就更不清楚。他甚至都不知道冯五还有上级，在苏州，他接受冯五直接领导。
    钱如珩叹了口气：“胡孝民虽是副处长，但没有实权，他每天在办公室什么事都干不了。我原来的任务，就是监视他，向事务科报告胡孝民的一举一动。”
    钱慰宗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你原来的任务？现在的任务是什么？”
    钱如珩沮丧地说：“现在没任务了，津贴也没了，以后寄给家里的钱只有原来的三成了。”
    钱慰宗递给弟弟一张纸条，轻声说道：“钱不钱的无所谓，就算你不寄钱回去，妈也饿不着。以后，我每隔一天来找你一次，如果有重要情报，你就去这里找我。”
    钱如珩看着纸条上的地址，诧异地问：“你住在太湖路22号？”
    钱慰宗说道：“我暂时在那落脚。”
    他的真正掩护身份是杂货铺的老板，告诉钱如珩这个地址，也是上级的要求，这是对钱如珩的一次考验。当然，杂货铺的地址是太湖路222号，22号是他临时租的地方。
    钱如珩第二天去清乡苏州办事处时，心里特别紧张。昨天晚上，他虽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跟往常一样，他先去接上胡孝民夫妇，再给胡孝民的办公室打扫卫生，再打好开水泡好茶后，才坐到门外的桌子旁。
    邱万芝抱着一堆文件走到胡孝民办公室门口，发现钱如珩竟然没看她，这很伤美女的自尊，她故意停在钱如珩跟前，用手敲了敲桌子：“钱如珩，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钱如珩很快回过神来：“哦，邱小姐，胡处长在里面。”
    邱万芝昂着头走了进去：“好的。”
    自从仲宅西死后，胡孝民的待遇发生了一些变化。别人可能不知道，但邱万芝最清楚。她每天给胡孝民送的文件，无论是数量还是重要性，都发生了变化。
    原来给胡孝民送的都是些过时的文件，现在基本上都是当天的文件。而且，文件基本上都是总务处的大事。
    也就是说，现在的胡孝民，已经享受副处长的待遇了。

第八百七十二章 报信
    除了邱万芝带过来的文件与以前发生了变化之外，情报科的方民任和韦耀先，也开始向胡孝民汇报工作。不管如何，胡孝民都是副处长，他分管着情报科。
    胡孝民突然打开办公室的门：“钱如珩，你去开车，我和方民任出去一趟。”
    钱如珩连忙站了起来，恭敬地说：“是。”
    钱如珩跑到外面去开车，胡孝民和方民任走出来的时候，他开着车刚好停到他们面前。
    胡孝民上车后，突然说道：“去太湖路。”
    钱如珩应道：“是。”
    他对苏州的街道很熟悉，开着车子拐了出去。
    刚开始，钱如珩并没在意，毕竟太湖路这么长。然而，当他听到胡孝民与方民任说起“”时，他突然心里一紧。
    胡孝民突然说道：“开慢一点。”
    钱如珩猛地踩了一下刹车：“好。”
    方民任在旁边怒道：“钱如珩，你会不会开车？让你慢一点，又不是让你停车。”
    向胡孝民汇报工作，是陈百鲁主动提出来的。整个总务处的工作，全部向陈百鲁报告，他每天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而胡孝民则悠哉悠哉，喝着茶看着报，文件想看就看，想批阅就批阅，除了没权，简直跟神仙似的。
    仲宅西的事情后，陈百鲁觉得，胡孝民是站在他那边的。包括除掉仲宅西，也是为自己考虑。否则，仲宅西像条疯狗似的四处乱咬，日本人就算不怀疑他，也必然对他不满。
    让胡孝民做一些具体工作，比如说，把情报科的工作接过去，陈百鲁也能松口气。陈百鲁带过兵打过仗，也搞过总务工作，但对情报是外行。
    外行处理内行的事，很容易成为笑话。陈百鲁不想让自己成为笑话，只要胡孝民足够尊重自己，让他分管点工作也没什么。
    钱如珩惭愧地说：“对不起，胡处长。”
    胡孝民安慰道：“算了，以后注意点就是。”
    方民任说道：“吴之仁应该就在这一块。”
    他接到手下报告，在这附近发现了新四军的地下工作人员吴之仁，他马上向胡孝民报告。没想到，胡孝民提出要来看看。
    方民任对胡孝民的能力是很信服的，在外人看来，胡孝民似乎没什么能力，但作为下属，方民任清楚得很。
    仲宅西是怎么死的？其他人不知道，他可是亲自参与的。这里面有不少疑问，可他都埋在心里，什么都不问，只是默默寻找答案。
    胡孝民随口说道：“这个新四军胆子很大，换作别人，早就溜了。”
    方民任分析着说：“或许还有什么任务，或者还有什么人要联系。”
    胡孝民突然说道：“到前面找个茶馆坐会。”
    胡孝民和方民任坐在茶楼里，钱如珩待在车上。此时的钱如珩心急如焚，他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刚才看了一眼街边的房子，太湖路80号，这与太湖路22号没隔好过远了。
    钱如珩很想去22号报信，但又怕弄巧成拙。胡孝民和方民任随时都可能离开，如果找不到自己，到时怎么跟他解释？
    现在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快中午时，胡孝民和方民任终于出来，也没继续往前走，直接回了十字街信孚里。进到办事处的大门后，钱如珩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中午，趁着吃饭的功夫，钱如珩出去了一趟。离开十字街后，他小跑着去了太湖路22号。
    钱如珩敲开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哥……你赶紧走……”
    钱慰宗诧异地说：“出什么事了？”
    昨天他特意在太湖路露面，让情报科的人发现自己，就是想试探钱如珩。果然，钱如珩今天果然来报信了，他虽装得茫然不知，但内心很欣慰。
    钱如珩平缓了一下气息后，说道：“情报科发现了你，今天在太湖路四处寻找。还好，没找到这边来。”
    钱慰宗微笑着说：“放心，他们找不到这里来。”
    根据上级的指示，他从现在开始蓄须，同时改变发型，以后出门必须戴副眼镜。
    昨晚他是刻意露出行踪，知道有情报科的人，特意让他们发现自己。现在就算再碰到情报科的人，他穿着长衫，戴着礼帽，再来一副眼镜，哪怕是当面遇到，也认不出来的。
    钱如珩叮嘱道：“还是要注意，最近不要出门，最好是回老家。”
    钱慰宗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微笑着说：“知道，如珩，谢谢你。”
    钱如珩急道：“哥，仲宅西落到胡孝民手里，一天就死了！”
    胡孝民心狠手辣，哥要是落到他手里，恐怕活不过半天。
    钱慰宗郑重其事地说：“我留在这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命。日伪要清乡，我们就要反清乡。我闹革命，不是为了让自家过上好日子，而是为了让全天下所有贫苦人家都能过上好日子。”
    从加入新四军的那一天开始，他的目标就是为了全天下谋福利，至于个人得失，甚至生命，他都没放在心上的。
    钱如珩虽不想加入新四军，可这次之后，他经常与钱慰宗接触，不知不觉，已经在为新四军提供情报了。
    发展了钱如珩，以后的一般情报就由他提供。重要情报，由冯五向钱慰宗转达。
    方民任每天都会向胡孝民报告工作，以前是偷偷摸摸到车上汇报，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到办公室报告：“处座，韦耀先最近有些不对劲。”
    韦耀先原来是76号情报处情报二组的组员，鲁继荣调离情报处后，由他接任组长。胡孝民来苏州，把情报二组调过来，目前担任情报科副科长。
    胡孝民问：“怎么啦？”
    方民任轻声说：“韦耀先经常向陈百鲁报告工作。”
    韦耀先是他的副手，这次他当了情报科长，而韦耀先只是副科长，估计心里有想法。韦耀先可能觉得，两人都是情报组长，为何方民任就当了科长，而他只是个副科长？总务处是陈百鲁说了算，抱紧陈百鲁的大腿，以后肯定能当科长。
    胡孝民缓缓地说：“情报科的两个组长人选，你要亲自定一下。”

第八百七十三章 陪着
    方民任和韦耀先分别担任正副科长后，他们就不再兼任情报组长。方民任是情报科长，他有权任命情报组长。只要把情报组长控制在手里，也能架空韦耀先。
    方民任回去后，就开了会，任命了新的情报组长。他是情报科长，又是第一个倒向陈百鲁的，他的决定必然会得到陈百鲁的支持。至于胡孝民，当然也不会反对。
    晚上，胡孝民独自开着车子出去了。这次，他没与方民任见面，而是在一个僻静处，接到了韦耀先。
    韦耀先上车后，见车上没其他人，马上说道：“处座，方科长对我可能有点误会了。”
    他个人中等，相貌也没有异常，只是左耳被削了一块，他长发特意留得有点长，正好把耳朵盖住，不扒开头发倒也不易发现。
    胡孝民微笑着说：“你天天往陈百鲁的办公室跑，他能不注意你？情报组长的事，也是我给的建议。你们现在一明一暗，他不知道你其实一直与有我联络。这段时间，你暂时要受点委屈。”
    韦耀先诚恳地说：“能为处座效劳，是我最大的荣幸。要不是处座，我怎么可能当情报组长？更不可能来苏州当副科长，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光宗耀祖了。这一切，都是拜处座所赐。只要处座吩咐，上刀山下火海，耀先万死不辞！”
    胡孝民叮嘱道：“方民任最近会与我走得较近，你要对他的行为不满，这样陈百鲁才会彻底放心。”
    情报科铁板一块，陈百鲁未必放心。毕竟情报科的人，是胡孝民从上海带过来的。如果情报科内部不和，韦耀先对方民任不满，陈百鲁反而会看重他。
    韦耀先说道：“我会的。处座，陈百鲁最近与几个商人走得很近，他应该参与了走私。”
    胡孝民微笑着说：“这不奇怪，你多订着点。”
    清乡开始后，第一件事是建立封锁线，要把新四军困住、围住。封锁线每隔一段距离，就会设立一个检问所。
    其他商人要过检问所，必须要有清乡委员会给的条子。陈百鲁身为总务处长，要拿到路条实在太方便了。有了路条，想运些违禁品，就能畅通无阻。
    陈百鲁都不能出本钱，只要盖个章，就能换钱。如果他心再大点，要点干股，很快就能一方巨富。这不是开玩笑的，哪怕一个检问所的检问员，一天吃拿卡要就能有几百甚至上千元的收入，作为清乡苏州办事处的总务处长，陈百鲁要搞钱，实在太简单了。
    这种事很普遍，胡孝民自己也有在搞，想借这些事打击陈百鲁根本不现实。只有掌握足够的证据和情报，才能从容制定计划，到时候都不用动手，陈百鲁自然会完蛋。
    胡孝民从来不对对手有任何幻想，如果刚来总务处，陈百鲁对他的态度，能像现在这样的话，两人或许会合作愉快。但现在嘛，他和陈百鲁只有一个能留在总务处。而胡孝民认为，自己才是最后留下的。
    胡孝民在第二天上午，又被叫到了日本顾问室。他在审讯仲宅西时，表现出来的胆识，让日本人对他很欣慰。
    对仲宅西这样的新四军，应该痛下狠手。胡孝民对仲宅西越狠，说明他对汪即卿政府就越忠诚。他用锤子亲手砸碎了仲宅西的脚趾，让中岛信一和大野，对他都很满意。
    中岛信一问：“胡桑，陈百鲁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胡孝民苦笑着说：“他现在开始恢复我的职权了，情报科的工作，我也可以过问了，每天看的文件，也都是总务处当前的问题。还有，监视我的勤务兵，也取消了任务。另外，陈百鲁参与了走私，他与商人合作，把清乡区的货物运往上海，从中谋取暴利。”
    他看似在为陈百鲁开脱，实际上是告诉中岛信一，仲宅西死后，陈百鲁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来胡孝民在总务处就是个透明，陈百鲁突然放松，是心虚？还是不想引起日本人的怀疑？
    中岛信一问：“你觉得，他会是仲宅西的上线吗？”
    胡孝民不置可否地说：“暂时还不能肯定。”
    “暂时还不能肯定”，就是说还没有完全排除嫌疑。换句话说，陈百鲁很有可能就是，还有可能是仲宅西的上级。
    中岛信一蹙起眉头：“你要想办法查清楚，最近的清乡工作进行得看似很顺利，可我们并没有消灭多少新四军。每次得到消息，准备围剿新四军时，他们总能提前一步，跳出皇军的包围圈。”
    胡孝民问：“会不会是前线皇军和第二军的部队调动，引起了新四军的注意？”
    中岛信一摇了摇头：“有这个可能性，但不会每交都被新四军发现。我们在清乡区域内进展得很顺利，根本不像是围剿新四军，反而是像商量好似的，我们进，新四军就退。我们退，新四军就退。如果我们派兵占领，新四军就有默契的离开。清乡工作看似一片形势大好，其实根本没跟新四军打什么仗。”
    如果只看清乡工作的进展，确实形势喜人，新四军基本上从清乡区域退了出去。可是，如果看战果，就很令人疑惑了。
    说得好听点，这是清乡，说得不好听点，这是新四军在陪他们演戏。新四军早就对皇军的行动了若指掌，所以清乡在他看来，就显得格外的可笑。
    胡孝民诧异地问：“中岛君怀疑，是陈百鲁泄漏了情报？”
    中岛信一点了点头：“对。”
    胡孝民说道：“以后我一定注意。”
    中岛信一对陈百鲁如此警惕，他自然很高兴。要扳倒一个总务处长，其实是很难的。就算他真的通共，也会有人保他，甚至还能留在总务处。
    清乡委员会看似坚定，可谁知道有多少人暗中与有关系呢？不要说其他人，赵仕君就与暗中通气。每次日军的行动，不是陈百鲁泄露的，而是赵仕君主动传递给新四军的。

第八百七十四章 画圈
    目前清乡工作之顺利，是新四军与赵仕君达成的默契。在清乡区域，新四军有计划的撤退。表面上日伪四处出击，打得新四军落荒而逃，实际上是新四军主动把控制区让出来。
    胡孝民要做的，是监视赵仕君，是否会传递假情报。同时，暗中配合赵仕君，让他能顺利提供情报。
    另外，还要特别注意军统和中统。他们反共之心不死，常明生是办事处副处长，顾慧英就在身边。他们要是搞什么小动作，胡孝民还是能知道的。
    最近，他就知道了，常明生正在安排忠义救国军的人进入汪伪部队和办事处。胡孝民也很想安排新二组的人进办事处，但他觉得时机还不成熟。
    新二组的人肯定要来苏州，否则遇到事情，他没人指挥也不行。有些事情，总不能还让自己动手吧？
    再说了，有些事情下面的人去做更方便。
    重庆让军统反共，胡孝民则要借军统的力量，或者说自己可以利用的军统的力量，让他们去协助中共干点有利于国家和民族的事情。
    赵仕君给胡孝民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孝民，你过来一趟。”
    胡孝民接到赵仕君的电话，很快小跑着到了后面赵仕君的办公室：“赵部长。”
    赵仕君问：“在总务处还好吧？”
    陈百鲁是他的属下，胡孝民也是他的属下，两人在总务处斗法，他是不干预的。他对胡孝民有信心，果然，两人现在已经和平相处。胡孝民是搞情报出身的，在76号与同事相处得很好。
    胡孝民谦逊地说：“多谢部长关心，一切都好。”
    不管有什么困难，他都尽量不会麻烦上司。一名好的下属，是帮上司解决问题的，而不是把难题交给上司。
    赵仕君叹息着说：“很好，现在清乡苏州办事处虽然成立了，人员、班子都齐了，可是，下面的部队，却不怎么指挥得动。他们只听日本人，而日本人，虽说配合我们的行动，可从来不听我们的。”
    他早就让胡孝民注意清乡区的部队，这些部队不听清乡委员会的命令，那就要不客气了。
    胡孝民拿出一张写着名字的纸，打开之后递到赵仕君面前：“那简单，杀鸡儆猴，这是名单，请部长定夺。”
    这是清乡区九个县的保安团司令，以及第二军团以上军官的姓名。只要赵仕君在谁的名字上画个圈，不出三天，那人就会死。
    这些人都是真正的汉奸，不管谁死，胡孝民都不在意。
    赵仕君看着名单，看了胡孝民一眼，问：“随时能动手？”
    胡孝民信心满满地说：“都在监视范围内，只要部长定了，最快三天清除。”
    赵仕君说道：“清除可以，但要借用共产党的名义，要让他们死在共产党手里。”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当然可以，第一个目标我亲自去干。”
    不是说他手痒，而是想光明正大地用共产党的名义杀人。
    赵仕君拿起笔，在一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圈：“就他吧。”
    纸条上面有十几个名字，他随手画一个圈，就代表着一条人命被收割。
    赵仕君圈的名字是：黄道南。此人是太仓县保安司令，眼里只有日本人而无清乡委员会。赵仕君亲自给他命令，让他配合完成封锁线，黄道南竟然没放在心上。整个太仓县的封锁线漏洞百出，不要说防新四军，连普通老百姓都防不住。
    至于配合清乡攻打新四军，那更是听调不听宣。
    不仅如此，黄道南还联合其他几个县的保安司令，共同抗拒清乡委员会。他们可以听日本人的，却不会听清乡委员会的。毕竟，清乡委员会也要听日本人。既然都是听日本人的，何必再当奴才的奴才的，当一条日本人的狗不好吗？
    胡孝民看了一眼赵仕君画的名字：“明天我去趟太仓县。”
    赵仕君突然问：“仲宅西的案子，到底跟陈百鲁有没有关系？”
    陈百鲁虽是他的下属，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亲信，但他对陈百鲁的身份，也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这年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赵仕君都可以跟共产党合作，许均鹤是他的联络员，他与古明岳见面聊过合作的事。陈百鲁真要跟新四军合作，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只不过，如果这件事被日本人发现，陈百鲁那就要惹火烧身。
    胡孝民笃定地说：“当然有，我怀疑，陈百鲁与新四军的高层有直接关系。”
    在日本人面前，他只能说模拟两可的话，但在赵仕君面前，他可以说心里话。毕竟，就算说错了，也不用承担责任。而在赵仕君面前给陈百鲁上眼药，能让他的驱狼行动更加顺利进行。
    赵仕君诧异地说：“新四军高层？”
    这样的关系，自己都没有呢？如果陈百鲁有这样关系，以后倒是能很多事。比如说，关于扫荡新四军的军事计划，可以通过陈百鲁很快传到新四军那边。
    赵仕君负责清乡工作，可不是为了消灭新四军。就连重庆的蒋军，用几十万人，又是偷袭，又是暗算，都没有消灭新四军，反而让新四军越来越强大，他们几个日军联队，再加上几万保安队和和平建国军，根本不要做这样的美梦。
    赵仕君只是想借清乡之名，迅速扩大的权势。清乡委员会在清乡区域，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他需要通过清乡工作，来扩大和占有这个权力。
    这也是他为何与中共合作的原因，以清乡委员会的这点兵力，就算有日军配合，也不能消灭新四军。就算要将他们赶出清乡区，也是极为困难的。新四军就像顽强的野草，无论条件多少恶劣，都能顽强生存。
    胡孝民迟疑着说：“这只是我的猜测，还没有拿到证据。部长，如果陈百鲁真是共产党”
    赵仕君缓缓说道：“共产党也好，国民党也罢，只要对我们有利，都可以听之任之。”
    胡孝民惊诧地说：“听之任之？”
    他突然明白，赵仕君目前对共产党是不反对的。陈百鲁如果是共产党，搞不好赵仕君还要保护他呢？

第八百七十五章 入股
    在赵仕君眼里，没有什么党派，也没有什么信仰，有的只有利益。他与交易，是为了利益，主持清乡，更是为了利益。
    所谓无利不起早，如果没有利益，他会把家搬到苏州？如果不是为了利益，他会冒着杀头的风险与做交易？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赵仕君可以与任何政党，任何势力，做任何交易！
    赵仕君缓缓地说：“最近，日本人准备在苏州成立一个第七出张所，控制苏浙皖与沪宁两地的物资运输。以后这些地区的物资出入，先到清乡苏州办事处登记，再向第七出张所申请移动证。没有移动证的物资，全部是非法走私，一旦查获，不仅要扣货还要抓人。”
    所谓的“移动证”，就是运输许可证。有了移动证，货物才能在沦陷区畅通无阻。
    小小的一张证明，成了日军在沦陷区搜刮物资的工具。同时，也给所有这条线的日伪人员一个发财的机会。
    胡孝民马上说道：“部长想把东南贸易公司的业务扩大过来？”
    赵仕君不会无缘无故跟自己说起此事，这么大的利益，赵仕君怎么可能放弃呢？
    赵仕君摇了摇头：“这次不仅要做贸易，还要做运输。可以帮别人代运货物，或代购货物。”
    胡孝民问：“需要我做什么？”
    只要是赵仕君的事情，他都想参与。不管这些事情，涉及到什么政治和势力。在特工总部和清乡委员会，如果不能紧跟赵仕君的步伐，要么别想出头，要么会被无情的抛弃。
    赵仕君缓缓地说：“第七出张所的负责人是登部队的佐藤精一中佐。”
    胡孝民脑海里，马上浮出出一个身影：留着仁丹胡须，胡须里还有颗黑痣，个子不高三十来岁的男子。
    东南贸易公司和五福公司的派司，胡孝民都是通过佐藤精一获取的。他在上海也经常与佐藤精一打交道，每次都不会空手上门，两人有着很深的利益关系。
    他马上明白赵仕君为何要跟自己说起此事了，一定是想借这个佐藤精一，拿到运输许可证。三省两地的物资运输，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目。
    胡孝民说道：“哦，我跟佐藤精一关系倒还可以。”
    赵仕君说道：“我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想让你一起来做点生意。准备成立一家永兴隆公司，资本两百万，你占二十万，当个董事。我当董事长，叶耀先当总经理。这是自己兄弟的生意，大家齐心协力，一起赚点钱。”
    胡孝民马上说道：“没有问题。除了我们外，要不要把日本人拉进来？”
    这可不是赚点钱的问题，而是一定会赚大钱。他因为与佐藤精一的私人关系，再加上是赵仕君的亲信，才能占一成股分一杯羹。或许，这家永兴隆公司，将会帮他赚够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赵仕君沉吟道：“当然，晴气庆胤有两成暗股，佐藤精一那边，可以给他一成暗股。”
    只有把日本人拉进来，永兴隆公司才能放心地赚钱。当然，所谓的两成暗股，也是每个月送笔钱，不可能真正按照真实利润给的。
    胡孝民问：“其他股份呢？”
    赵仕君说道：“我占五成，你和叶耀先各占一成，日本人占三成。”
    事实上，他一个人占了八成。他之所以给胡孝民一成，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胡孝民负责情报工作，他又跟佐藤精一交好，永兴隆是在苏州办公，需要一个像胡孝民这样的人。
    毕竟，有些事情，不能总是由他出面。
    胡孝民没有多说什么：“好。”
    毕竟，办事处的其他几个处长，还有许均鹤，都有分一杯羹的实力。赵仕君既然不提，他自然不会多嘴。自己能有一成，就足够了。
    当然，他这一成，也不会全部独占。
    胡孝民回到办公室，正准备去第七出张所时，又接到了陈百鲁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
    陈百鲁问：“孝民，第七出张所的佐藤精一是上海调过来的，你认识他吗？”
    他已经问过韦耀先，胡孝民与佐藤精一打过交道。他暗中跟人合股做点小生意，以前凭着清乡苏州办事处的关系就能畅通无阻，现在突然又要移动证，就需要与日本人搞好关系才行了。
    胡孝民问：“处座想做生意？”
    陈百鲁解释道：“是一个朋友，经常需要从苏浙运货到上海，主要是粮食和棉花。”
    胡孝民微笑着说：“其实处座不用再找第七出张所了，以后只要跟永兴隆公司打交道就行了。”
    陈百鲁好奇地问：“永兴隆？这是一家什么公司？”
    胡孝民说道：“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是赵部长，总经理是叶耀先，接受其他个人和公司的委托，代运、代购货物。可从苏浙皖到沪宁，也可从沪宁运到苏浙皖。”
    陈百鲁马上明白，这是一次绝佳的发财机会。换成别人当董事长，他挤破脑袋，也要占点股份的。但赵仕君是董事长，他连这个念头都不会有。
    陈百鲁犹豫了一下，说：“孝民……，你……占了股吗？”
    胡孝民知道了陈百鲁动心了，问：“我占了一成的股份，处座要不要再在我这里分点？”
    陈百鲁饶有兴趣地说：“怎么个分法？”
    胡孝民说道：“我这一成的股份，分成十小股，最多卖五小股。你也知道，我大哥也在苏州，还有上海的二哥、四哥、杭州的三哥。所以，只能卖一小股。”
    陈百鲁问：“多少钱？”
    胡孝民伸出一根手指头：“十万。这也就是处座，换成别人，没有二十万，我不会出手。”
    陈百鲁惊讶地说：“十万？永兴隆有一千万股本？”
    胡孝民的一小股，相当于永兴隆百分之一的股份。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永兴隆只有二百万的本金。现在是内部购买就翻五倍，如果放出风，让别人知道了，恐怕二十万都拿不下来。”
    陈百鲁知道了，胡孝民说得是事实。胡孝民的一小股，成本确实只要二万元，但他想只花两万买一小股，基本上不可能。
    陈百鲁咬了咬牙：“好吧，十万就十万。”

第八百七十六章 炒股
    胡孝民听到陈百鲁的话反而愣住了，他还等着陈百鲁还价呢，毕竟他是处长，自己是副处长。只要他说点好听，还是可以给他点面子的。比如说八万，或者五万。
    胡孝民的心理价位其实是四万，他卖五小股出来，自己就能白赚五小股。天底下到哪里去做这样的生意呢？
    当然，卖给许均鹤、夏忠民、陆实声等人的股份，他不可能也卖十万。但五万，还是没问题的。
    这样算下来，胡孝民拿到到的一成股份，不仅自己不用出钱，还能赚钱。
    胡孝民说道：“那好，我给处座留两天。等会我去趟特工总部苏州区，跟我大哥说说这件事。”
    他的意思是，两天之内，陈百鲁必须把钱交给他。否则的话，股份就卖给别人了。这样的价格已经很优惠，很多人抢着要呢。
    陈百鲁马上说道：“下午我就把钱给你，这一小股可不能再给别人。”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处座，既然是暗股，自然不能公开。此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如果有第三人知晓，传到赵部长耳中，那你只能退股。”
    陈百鲁忙不迭地说：“那是当然，暗股暗股，只分红不管事嘛，我就等着分红就可以了。”
    胡孝民跟陈百鲁是这么说的，跟许均鹤也是这么说的。无他，只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了罢了。永兴隆还没开张，胡孝民就已经进账。
    但在去许均鹤那里前，胡孝民把方民任叫来，悄悄吩咐他去散布一个消息：永兴隆公司的股份，一小股能卖到二十万。就算是二十万，也是有价无市，根本买不到。
    这样的消息，想必很快会传到许均鹤和其他人耳中。特别是陈百鲁，听到这个消息后，应该能心平气和地把十万元交给自己。
    许均鹤不愧是特工总部苏州实验区区长，消息就是灵通，他见到胡孝民后，笑吟吟地说：“孝民，就算你不来找我，大哥也得去找你了。”
    胡孝民诚恳地说：“这等发财的机会，我怎么会不想着大哥呢？不仅大哥要有，二哥三哥四哥，都要有。”
    许均鹤主动提出：“这就对了嘛。我知道你一小股是二万元，这样，我出五万买一小股。”
    胡孝民摇了摇头：“那怎么行呢？该是多少就是多少。要不然，小弟怎么好意思？”
    他知道，许均鹤给出这样的价格，应该是“参考”了市场价。一小股二十万还买不到，他花五万，买到就是赚到。
    许均鹤打断了胡孝民的话，笑了笑说道：“知道吗？现在外面有商人想参股，给出的价格是一小股二十万！我只出五万，已经是厚着脸皮了。”
    胡孝民“诧异”地说：“这么高了？”
    早知道了消息传得这么快，连许均鹤都深信不疑，应该卖得再高点。他暗暗懊悔，卖给陈百鲁还卖便宜了。不要二十万，十五万是绝对没问题的。
    许均鹤拍着胡孝民的肩膀，很是感动地说：“这还是今天的价格，换到明天不知道又会涨成什么样。孝民，这次大哥先占个便宜，以后再还这个人情。”
    许均鹤觉得，胡孝民确实够意思。当初在76号时，为了救自己的性命，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他很是感动，这才跟胡孝民结拜为异性兄弟。这次胡孝民又主动给他股份，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身为大哥，不仅没给胡孝民什么帮助，反而还经常占胡孝民的便宜，实在不好意思。
    胡孝民诚恳地说：“咱们是兄弟，你要是不来，我干得一点劲都没有。”
    许均鹤问：“我听说陈百鲁给你使绊子，要不要大哥出面？”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这点事我能解决，真要到解决不了的时候，就算大哥不说，我也会来找你。小弟的事情，不找大哥找谁？”
    胡孝民回到十字街信孚里后没多久，陈百鲁亲自到了他的办公室。陈百鲁是来送钱的，他也收到了消息，永兴隆公司一小股的价格，已经翻了十倍。如果他不早点跟胡孝民完成交易，随时担心他后悔。
    陈百鲁生怕胡孝民会后悔，特意叮嘱道：“孝民，还请你与个条子，一定要说清，这是入股永兴隆的股金，百分之一的暗股。”
    胡孝民一挥而就，将收条递给陈百鲁时，微笑着说：“没问题。恭喜处座，喜提永兴隆百分之一的股份。”
    陈百鲁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以后能不能发财，就看你了。”
    胡孝民说道：“永兴隆公司将是苏浙皖绥沪宁最赚钱的公司之一，我估计处座的这十万元，很快就能赚回来。”
    胡孝民随后，分别给杭州的陆实声、上海的吴世强、夏忠民打了电话，直接跟他们说，永兴隆公司的一小股五万元，看他们是否有意购买。
    得知赵仕君是公司的董事长，永兴隆公司的性质之后，所有人都很跳跃。吴世强甚至还提出，能不能弄一大股，胡孝民告诉他，最大的股东是赵仕君，只有向赵仕君购买，他才没再说什么了。
    一圈电话打下来，胡孝民算了笔账，自己一分钱没出，只是卖出五小股，就能拿到到三十万元。扣掉应该交给公司的二十万股金，他不仅占了五小股，还纯赚十万元。
    下班之前，胡孝民去了趟第七出张所。那里是日本人的单位，胡孝民亮出身份都没能进去，他只好用日语跟门口的士兵解释，总算见到了佐藤精一。
    胡孝民朝佐藤精一鞠了一躬，诚恳地说：“佐藤君，欢迎来苏州。”
    当然，仅仅是行礼是不够的，胡孝民双手奉上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两百日元。这是胡孝民的例行礼节性拜访，一次两百日元，佐藤精一收得高兴，胡孝民给的也开心。
    佐藤精一拿着信封捏了捏，微笑着说道：“胡桑，我正想给你打电话，以后在苏州还请多多关照。”
    胡孝民诚恳地说：“我听请你来苏州，非常之高兴。能与你合作，是我的荣幸。佐藤君在苏州，不管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尽全力替你办好。”
    佐藤精一大笑着说：“哟西，胡桑，你果然是我的朋友。”

第八百七十七章 警惕性
    胡孝民第二天上午去了观前街大丰银号，这是永兴隆公司所在地。胡孝民既是来认个门，也是为了拜访五哥叶耀先。
    胡孝民到叶耀先的办公室，大笑着说：“我说赵部长怎么不让你到办事处，原来是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他们六兄弟，现在有三个常驻苏州，这是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
    胡孝民在总务处，虽只是个副处长，但与陈百鲁的关系正在修复中。而且，是陈百鲁主动与胡孝民修复关系的。
    而许均鹤是特工总部苏州实验区的区长，掌握着整个苏州的特务网络。而叶耀先，是赵仕君的小舅子，现在又是永兴隆公司的总经理。他们三人联合起来，完全能影响整个苏州的政治走向。
    叶耀先看到胡孝民，连忙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拉着胡孝民的手，高兴地说：“我是总经理，你是董事，你也别想当甩手掌柜。”
    胡孝民突然叹息着说：“你要是能在总务处兼个处长就好了。”
    叶耀先不以为然地说：“陈百鲁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
    胡孝民在总务处的遭遇，他也知道一些。胡孝民在特工总部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到办事处后，也应该很快能适应。如果陈百鲁做得太过分，他应该有的是办法对付。
    别看胡孝民年轻，能在特工总部一步步升为情报处长，一般人能做到吗？叶耀先能当上总务处长，还是胡孝民在暗中使劲。
    或许胡孝民的业务水平不高，毕竟他是半路才加入特工行列。但在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方面，他是绝对的专家。
    胡孝民叹了口气：“我是副处长，会尽力配合他的工作。但如果他不想让我配合，任谁都没办法。”
    他现在能干预的工作也就是情报科，但也只是能听取方民任的报告。情报科的事情，最终还是由陈百鲁作主。
    陈百鲁的控制欲很强，自己在仲宅西的事情上帮了他，当时陈百鲁确实很感激。可事后，他开始醒悟，又觉得胡孝民的功劳没这么大，甚至胡孝民也是有私心。
    叶耀先笑了笑没说话，他才不相信胡孝民的话。他可以大胆预测，陈百鲁在总务处的时间不会很长。
    如果胡孝民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他在特工总部时，早就被人取而代之了。
    其实在清乡委员会的人事任命时，他就跟赵仕君提过，可以让胡孝民直接当处长。以胡孝民的能力，不要说办事处的处长，就算当个办事处的副处长，也是没问题的。
    但赵仕君觉得，办事处是将清乡委员会整套班子搬过来。陈百鲁是清乡委员会的总务处处长，到了办事处，不能把他拿掉吧？
    胡孝民在回去时，对开车的钱如珩说道：“钱如珩，明天你随我去趟太仓县。”
    钱如珩心里一动，问：“太仓？有什么事吗？”
    他老家是太仓的，去太仓真的像是回家一样。
    胡孝民随口说道：“办点事。”
    钱如珩马上说道：“我是太仓人，胡处长办什么事，吩咐我就是。”
    胡孝民淡淡地说：“杀人，你行吗？”
    钱如珩吓了一跳：“杀人？”
    胡孝民又说道：“不错，杀一个。”
    对内，太仓县保安司令黄道南是，办事处派人制裁。对外，黄道南会死在手里，激起清乡区所有人的义愤。
    钱如珩下意识地问：“？是谁？”
    他对这个很好奇，毕竟他哥就是。办事处的事情，他现在都会向钱慰宗报告。如果胡孝民要除掉一个，更得报告才行。
    他没受过专业训练，哪知道这样的问题是不能问的呢？也就是胡孝民，换成别人，恐怕会对他有所怀疑。
    胡孝民沉吟道：“这个暂时是机密，你不要打听，到时候就知道了。”
    钱如珩连忙应道：“是。”
    钱如珩这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还好，胡孝民没在意，要不然他就麻烦了。
    胡孝民又问：“杀过人吗？”
    钱如珩摇了摇头：“没有。”
    他虽是胡孝民的勤务兵兼警卫，枪法尚可，但没上过战场，更没杀过人。在靶场打枪，与杀人完全是两码事。有的人拿着枪对准人时，根本就不敢扣动扳机。
    胡孝民说道：“这次可以让你练练手，杀不要有心理负担。”
    钱如珩沉默了，这其实是个很棘手的问题。杀他已经接受不了，还要让他自己动手，就更是为难。
    整个下午，钱如珩都无精打采，他一直在纠结，明天要怎么应付胡孝民。说自己胆小？还是故意打偏？或者说枪卡壳？
    他脑海里不断计划着明天的行动，对他来说，所有的行动，似乎都不完美。
    下班后，钱如珩去了趟太湖路22号。他得第一时间，跟钱慰宗商量，如何处理太仓那个的事。
    钱如珩紧张地说：“哥，胡孝民明天要去太仓杀一个。”
    钱慰宗“诧异”地说：“杀？”
    他下午与“马先生”见了面，提前掌握了胡孝民的用意。胡孝民要杀的，是一个不听话的保安司令，并不是什么。
    老马与他商量，决定用这件事试探一下钱如珩。
    钱如珩急道：“是啊，胡孝民还说要让我动手，这可怎么办？”
    钱慰宗缓缓地说：“他是你的上司，你要是不动手，就待违反命令。要不，你动手吧。”
    钱如珩语气非常的坚定，沉声说道：“那不行！”
    钱慰宗叹息着说：“你不动手，胡孝民会怀疑的。”
    虽是亲弟弟，但组织原则必须遵守。他相信，钱如珩一定会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钱如珩不以为然地说：“怀疑就怀疑。实在不行，我就打偏，或者把枪弄坏。”
    钱慰宗问：“知道了胡孝民的目标吗？”
    钱如珩说：“我问了，他没说，还让我不要多问。”
    钱慰宗诧异地说：“你直接向他问了？”
    他这次是真的“诧异”了，幸好胡孝民警觉性不高，要不然钱如珩就暴露了。

第八百七十八章 坦白
    钱如珩见钱慰宗相问，就将与胡孝民的谈话内容详细说了出来。他的记忆力不错，两人之间的对话，基本都还原了。
    钱慰宗听完钱如珩的报告，叹息着说：“你啊，还是太嫩了。幸好胡孝民经验不足，否则你就危险了。记住，以后只能被动获取情报，不能像今天的这样，对想知道的事情就情不自禁的开口问。”
    钱如珩感觉今天的上了一课：“我知道了。”
    钱慰宗解释道：“其实，你去太仓，完全可以开枪。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胡孝民要杀的是太仓保安团司令黄道南。此人经常与新四军作对，罪大恶极，他不听办事处的指挥，才让赵仕君决定杀了他。”
    钱如珩惊讶地说：“真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胡孝民竟然会骗自己。幸好他没有过多的举动，否则真会引起胡孝民的怀疑。
    钱慰宗问：“你觉得黄道南会是吗？”
    钱如珩摇了摇头，眼中露出坚毅的目光：“黄道南欺压百姓、作恶多端，为当地一霸，有多少人因为他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真要是杀他，我绝不手软！”
    钱慰宗叮嘱道：“胡孝民很狡猾，他告诉你要杀黄道南，既是想掩人耳目，也是要试探你。如果你这个假有兴趣，或者动手时犹豫不决，以后就不会信任你了。这次你要抓住机会，拿出真本事，既杀了黄道南为民除害，又让胡孝民完全信任你。”
    钱如珩苦笑着说：“想让胡孝民完全信任我，怕是不行了，之前我帮仲宅西监视过他。”
    钱慰宗缓缓地说：“仲宅西已经死了，你跟事务科再没关系。诚恳地向他如实说明，就能消除误会。”
    如果钱如珩能取得胡孝民的信任，以后获取情报就又多了一条渠道。胡孝民虽狡猾，但并不算绝顶聪明，他恐怕想不到，新四军会在他身边埋下一颗棋子。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带着钱如珩出发，先去昆山，再去太仓。
    钱如珩开出城外后，发现前后都没有车辆，有些担忧地说：“胡处长，就我们两人么？”
    胡孝民笑了笑：“怎么，怕啦？”
    钱如珩拍了拍腰间的枪，说道：“跟着胡处长，我自然不怕的。再说了，太仓是我老家，县城我熟悉得很。再说了，凭着这把枪，就能在太仓闯几个来回。”
    胡孝民微笑着说：“勇气可嘉。”
    他是个未谋胜先谋败的人，怎么可能孤身犯险呢。黄道南如果提前得到消息，他岂不是虎落平阳？昨天方民任带着几个人，就到太仓。先摸清黄道南的情报，再制定行动计划。
    而且，胡孝民让冯五联系了南通的新四军，真要出现意外，就派部队攻打太仓。
    太仓北面就是南通，南通的西北是盐城，而盐城，是新四军新军部所在地。南通的我军，经常在太仓活动。虽然隔着长江，但新四军就是能神出鬼没。
    胡孝民先去昆山，既是为迷惑黄道南，也是想给方民任和新四军的水上军准备时间。他们准备的越充分，胡孝民就安全。至于行动是否能完成，那是放在第二位的。
    对胡孝民而言，安全永远都在第一位。这也是刘尧特别叮嘱过他的，没有组织的同意，他不能暴露自己，更不能牺牲自己。
    钱如珩犹豫了一下，突然说道：“胡处长，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但又不怕你生气。”
    胡孝民不置可否地说：“说说看。”
    钱如珩吞吞吐吐地说：“之前……之前仲宅西在的时候，让我监视你……，这件事我很后悔，感觉做得很不对。”
    胡孝民轻声说道：“这件事我早知道了，你能说出来，我很高兴。”
    钱如珩迟疑着问：“我……我以后还能跟着你吗？”
    胡孝民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钱如珩脸上露出笑容，头还扭过来笑了笑：“真的？太好了。请胡处长放心，以后我跟事务科断绝一切关系，一心一意给你当勤务兵。”
    胡孝民提醒道：“看前面，小心开车。”
    两人之间没有芥蒂，一路上的时间也过得很快。快中午时赶到昆山，昆山的县长和保安团司令早已经在县城最大的酒店等着。
    在昆山待了一天，第二天下午，胡孝民才去太仓。晚上，太仓县长和黄道南，也早已经在迎接。
    黄道南三十多岁，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看到胡孝民如此年轻，目光中满是桀骜不驯。
    黄道南声音大而粗，大笑着说：“胡处长毛都没长齐，怕还没讨婆娘吧？”
    旁边的太仓县长杜章海用手肘碰了碰黄道南，又朝胡孝民作了个揖，一脸的无奈。黄道南说话粗鄙，仗着家里是太仓第一富商，平常都不把他这个县长放在眼里的。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婆娘倒是讨了，黄司令如果有合适的，可以再介绍一个。”
    杜章海连忙说道：“胡处长，请，略备薄酒，敬请赏光。”
    胡孝民不生气，不代表其他人不生气。他可不想把太仓的脸都丢光，就算瞧不起胡孝民，也不用在言语上表露出来嘛。
    得知胡孝民要来太仓视察，杜章海也打听过胡孝民的情况。知道他很年轻，原来是76号的情报处长。
    知道胡孝民是特务后，杜章海对胡孝民的印象就很不好。杜章海觉得，特务比流氓地痞还不如，流氓地痞至少使坏时，会当面说出来。而特务作坏事，都是说背后耍诡计，这是最令人不齿的。
    胡孝民笑了笑，没再说话，在杜章海的引领下到了酒楼。包厢内只有四个人，杜章海、胡孝民、黄道南还有保安团一营长黄养浩。此人是黄道南的堂弟，也是他绝对的亲信。
    黄道南似乎意识到胡孝民来者不善，在酒桌上不停向胡孝民敬酒，想套出他的来意。
    胡孝民带着醉意，目光迷离地问：“听说太仓一带，经常有新四军活动？”
    黄道南听到胡孝民是来抓的，松了口气：“以前有，现在清乡了，他们都逃过江了。”

第八百七十九章 不优待
    杜章海其实也在猜测胡孝民的来意，胡孝民是情报处长，来查的线索，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杜章海眯着眼睛问：“胡处长这次来太仓，是为查新四军的线索？”
    他是文人，不会跟黄道南这么粗鄙，但心思要比黄道南厉害。他也很讨厌黄道南，但此时与黄道南站同一阵线。
    胡孝民打了个酒嗝：“当然，太仓现我是清乡的桥头堡，要逃出清乡区，或者混进清乡区搞破坏，都要经过太仓。所以，这里的治安很重要。你们堵住了的通道，清乡工作就成功了一半。”
    旁边的黄养浩得意地说：“请胡处长放心，我们这里治安好得多。就算有活动，也是躲在暗处，不敢与我们作对的。”
    胡孝民微微颌首，似乎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杜章海问：“胡处长平常有什么消遣？”
    不管内心如何瞧不起胡孝民，表面的应酬还是要搞的。
    胡孝民说道：“打打牌，看看书。”
    黄道南马上瓮声瓮气地说道：“看书就算了，老子斗大的字只认识一箩筐，还是打牌吧，那上面的字我都认得。”
    他的爱好是女人、打牌、抽大烟。他跟胡孝民的关系，还没到一起玩女人的地步，打牌正合适，让胡孝民笑着而来，哭着离开太仓，赢死他！
    黄养浩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说道：“我去安排。”
    胡孝民淡淡地说：“换个地方打吧，在外面始终觉得不安全，去杜县长家还是黄司令家？”
    黄道南鄙夷地看了胡孝民一眼，一脸嘲弄地说：“胡处长既然胆子小就去我家，高院大院，有人有枪，绝对安全。”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如果太仓真有，很有可能注意到你家了。我觉得，杜县长家更安全。”
    黄道南吼道：“放屁！保安司令家如果都不安全，那太仓还有安全的地方吗？今晚必须去我家，要是敢去杜章海家，没有，老子也要搞出！”
    他说话要本就不过脑子，喝了点酒，脑子更是有些短路。他不断敬胡孝民的酒，自己也喝了不少。
    胡孝民本就酒量不错，在路上已经吃了解酒药，一时半会醉不了。
    杜章海说道：“胡处长，还是去黄司令家吧，要不然他就不高兴了。”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吧。”
    他与方民任商量，晚与在落脚点有可能是黄道南家和杜章海家，黄道南家的可能更高。毕竟黄道南家是太仓的大户，房子数十间，他家的宅子是太仓县最大的。
    看到胡孝民点头，黄道南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对办事处一向不感冒，自己一直以来就是听日本人的命令，现在突然来个办事处，还想命令自己，他心里自然不愿意。
    得知胡孝民要来太仓，他刚开始很紧张。之所以带上黄养浩，是让一营准备一个特务排，一旦跟胡孝民闹翻，就来个先下手为强。
    还好，胡孝民是来抓的。黄道南也很痛恨，当然希望借胡孝民之后，除掉太仓境内的所有。
    随后，胡孝民带着钱如珩去了黄道南家，杜章海和黄养浩作陪，四人一起玩麻将。
    两个小时后，黄家的下人突然来报告，有办事处的人来找胡孝民。
    胡孝民正在摸着牌，随口说道：“钱如珩，你去看看是谁，认识的话就带进来。”
    钱如珩应道：“是。”
    昨天晚与在昆山时，胡孝民就跟他说起了今晚的行动计划。对内处决黄道南，是因为黄道南是“”。对外，黄道南则是“死”在手里。这样对外对内，都能说得过去。
    昨天晚上，钱如珩才知道，胡孝民早派方民任到了太仓。除掉黄道南的行动，以方民任为主，他只是配合。
    钱如珩这才知道了，胡孝民其实很有心计。如果他不是真心实意配合胡孝民除掉黄道南，肯定会被胡孝民察觉。
    很快，钱如珩带着方民任和两名情报人员进来。因为是钱如珩带进来的，一切都很顺利。他们是在后院打牌，而黄家的警卫只请前院。
    钱如珩走进房间：“胡处长，来的是……”
    他的话还说完，门就被粗暴地推开，方民任手里提着枪走了进来。
    房间里的人都傻眼了，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胡孝民最先反应过来，他紧张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领导的新四军！”
    方民任冷冷地说，话刚落音，他就枪了，朝着黄道南就是两枪：“砰砰！”
    黄道南巨大的身躯，顿时朝后面倒去。旁边的黄养浩，此时也被吓破了胆，他没敢反抗，只是迅速举起了双手：“我投降，新四军优待俘虏。”
    “砰砰！”
    方民任继续开枪，冷声说道：“这次新四军不优待！”
    杜章海看傻了眼，这跟他认知的新四军不一样啊。一般来说，新四军只除恶，而且很少会冲进家里动手。
    再说了，黄道南家还有那么大护卫呢。
    最令他奇怪的是，这些新四军是怎么进来的呢？
    方民任走之前，将桌上黄道南和黄养浩身前的钱一把扫走。胡孝民早就跟他说了，干活的时候应该在打牌，不管是黄道南家还是杜章海家，到时都能弄点东西走。
    等方民任带着人走后，杜章海才逐渐恢复意识，他颤栗着说：“胡处长，这……这可怎么办？”
    胡孝民大吼道：“钱如珩！马上叫人追击，竟然杀到黄司令家了，那还得了！”
    此时枪声也惊动了前面的警卫。得知黄道南和黄养浩被杀，他们都慌了。在杜章海和胡孝民的安排下，所有人迅速出动，将县城封锁起来，挨家挨户搜查。
    这是胡孝民亲自制定的计划，方民任早就安排好了撤离路线。再说了，他还是办事处的人，真要碰到保安团的人，只要亮明身份，照样畅通无阻。
    杜章海望着黄道南和黄养浩的尸体，一脸愁容地问：“胡处长，现在该怎么办？”

第八百八十章 内情
    胡孝民早就预料到了黄道南会死，再加上黄养浩也死了，太仓保安团的情况一下子就好办了。
    胡孝民指着两人的尸体，沉声问：“杜县长，他们死后，保安团会不会乱？”
    杜章海摇了摇头：“那不会，其他两个营长都是沉稳之人。”
    如果黄养浩没死，保安团可能会出乱子。但他们两人都死了，反而不会乱。
    胡孝民问：“你暂时兼任保安司令如何？”
    杜章海苦笑着说：“为了不让保安团生乱，我也只好勉为其难。”
    胡孝民连夜把保安力的两个营长和九个连长长都喊来开会。保安团的一个连，可不是标准连，多的只有五六十人，少的只有二三十人，跟一个排并不多。
    胡孝民先介绍了黄道南和黄养浩死于共产党之手，听到胡孝民的话，下面的人面面相觑。胡孝民手一挥，钱如珩指挥警卫把两人的尸体抬过来。
    胡孝民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语重心长地说：“大家都看看吧，共产党的胆子很大，假冒身份，行动迅速。以后，大家都要提高警惕，不要成为共产党的目标。”
    胡孝民的话，是提醒所有人要警惕，其实却是吓唬他们：不要让共产党盯上你。换句话说，不要得罪共产党。
    杜章海在旁边郑重其事地说道：“兄弟们，黄司令已死，我们要继承他的遗志，继续完成和平反共建国大业！”
    胡孝民沉声说道：“我建议，由杜县长暂时兼任保安司令，等办事处的正式任命下来后，再作打算。希望太仓保安团，能紧跟清乡办事处的步伐，将清乡区的共产党和新四军，彻底消灭干净。”
    这个时候杜章海站出来，也没人会反对。保安团的司令，死在共产党手里，谁知道新的保安司令，会不会又成为共产党的目标呢？
    杜章海以县长的身份兼任保安司令，他们都举双手赞同。对他们来说，保安司令是个高危职业。
    看着下面的人默默无语，胡孝民知道，这帮人估计被吓破了胆。
    杜章海说道：“感谢胡处长的信任，兄弟们回去后，要带好队伍，我们一定要在清乡委员会的领导下，保太仓一方平安。”
    黄道南已经死了，共产党也跑了，黑灯瞎火的，以保安团的人，只能像无头苍蝇似的。除了将县城的居民弄得人心惶惶外，不会有其他效果。
    胡孝民等保安团的人走后，对杜章海说道：“杜县长，以共产党的身手，我们很难抓到他。就算碰到了，兄弟们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再说了，我估计他们已经离开了县城。现在，可能已经到了江北。”
    杜章海问：“胡处长的意思，是放弃搜捕？”
    他毕竟刚代理保安司令，黄道南的尸体还没冷，如果就此收手，是不是说不过去？
    胡孝民叹息着说：“黄道南为什么会成为共产党的暗杀对象？还不是因为平常得罪共产党太狠？如果你真的抓到了暗杀的凶手，跟共产党的梁子又结下了。”
    杜章海突然觉得后背发凉，胡孝民说得没错，黄道南之所以会被杀，是因为他平常对共产党总是痛下杀手，新四军对他欲除之而后快。
    现在他接手了，全力抓捕共产党，不管有没有抓到，都会让新四军认为，他是顽固分子。而一旦抓到了新四军，也是个烫手山芋。杀了，跟新四军结了死仇，放了，清乡委员会不会答应。
    黄道南刚死，自己不会步他后尘吧？再说了，帮黄道南报仇，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不仅没有好处，还随时会惹祸上身。
    杜章海想明白之后，忙不迭地说：“我马上去下令。”
    胡孝民说道：“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天上午一早回苏州。”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黄道南死了，也是“死”在地下党手里，对上对下都有个交待。
    杜章海双手作揖，诚恳地说道：“胡处长务必要等我，明天早上杜某一定登门拜访。到时，还有份薄礼要给胡处长。”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黄道南死后，他家的产业，怕是要转手了。”
    杜章海说道：“今天晚上，我主要是处理这件事。”
    黄道南当保安司令，黄养浩是保安团一营长，他们是黄家的顶梁柱，现在一起死了，黄家在太仓的产业，必然就保不住了。
    如果杜章海善良点，还会用极低的价格，把黄家的产业买过来。这样的话，黄道南的家人，至少还能勉强糊口。如果他心狠点，今天的还能享受锦衣玉食的黄家人，明天就会被赶出去，连乞丐都不如。
    胡孝民笑着说道：“那祝杜县长心想事成。”
    第二天清早，胡孝民刚起床，杜章海就来拜访了。他手里提着三个大的锦盒，显然，给胡孝民准备了厚礼。
    杜章海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昨晚到现在，他都没合眼：“胡处长，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这里还有一份是给赵处长和常副处长的，烦请胡处长转交。”
    这次送给胡孝民的，确实是厚礼。但这跟他昨晚的收获相比，就是九牛一毛。昨晚上，杜章海已经成为太仓县最富有的人了。黄道南的产业，一夜之间转手，现在黄家的产业，都姓杜了。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黄道南死在共产党手里，黄养浩也没了，黄家一夜之间就败了。毕竟，他没有其他兄弟可以接管家业。有的时候，家产太多，本身就是祸端。
    胡孝民微笑着说：“没有问题，鄙人一定把杜县长的心意带给赵部长和常处长。”
    看着锦盒的重量，他知道杜章海的这礼不轻。毕竟，昨天晚与杜章海发了一笔横财。
    杜章海突然问：“胡处长，我想问个问题，黄道南是真的死在共产党手里吗？”
    他相信，自己送了这么厚的礼，胡孝民应该给句实话才对。
    胡孝民沉吟道：“对外是的，他多次不听号令，赵部长对他极为不满，这次‘死’在共产党手里，也是罪有应得。”
    他在说到“死”时，语气特意加重了。

第八百八十一章 消息
    黄道南已经死了，方民任等人也顺利撤离。杜章海也兼任了保安团司令，又得了他这么大一份礼，应该把事情说清楚。
    告诉杜章海真相，也是为了震慑他。以后对办事处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执行。如果再跟黄道南一样阳奉阴违，黄道南和黄养浩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虽然没有提前告诉杜章海，但杜章海夺了黄家的家产后，已经与清乡委员会站在同一阵线。
    听到胡孝民的话，杜章海目瞪口呆，他突然全明白了。原来黄道南是“被死”在手里，搞得他虚惊一场。
    杜章海苦笑着问：“胡处长，以后对新四军，到底该是什么态度？”
    虽说黄道南是死在办事处手里，但新四军也确实厉害。他本是个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得罪了，对面随便派个人过来，就能要自己的命。
    昨晚他亢奋了一夜，觉得自己是太仓最有权势的人。现在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坐在火药桶上，手里还拿着火把，只要有一点火星掉下来，就能引爆火药桶。
    胡孝民缓缓地说：“黄道南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不听办事处的调遣。至于对新四军是什么态度，你自己决定就是。我们只要求你听令，至于执行如何，或者有没有执行，那是你自己的事。”
    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只要听办事处的调遣就行。至于新四军那边，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这年头，保命要紧。
    杜章海点了点头，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明白了，胡处长，还有件事想请教。我虽兼任保安团司令，要怎么样才能将之牢牢抓在手里呢？”
    胡孝民沉吟道：“一个是人，一个是钱，你把这两个抓住了，就没问题。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钱。如果保安团的人知道，是你出钱养他们，自然对你死心塌地。如果你再在这些军官中，提拔几个靠得住信得过又能带兵的人，就更好了。”
    他不知道太仓保安团有没有我党的人，杜章海既然开口，他借着出主意的机会，给组织以后的安排留条路。如果有自己人，正好借机上位，要是没有，以后趁机安排就是。
    杜章海拱了拱了，诚恳地说道：“多谢胡处长指教，以后有时间来苏州再登门拜访。”
    昨天刚见到胡孝民时，他对如此年轻的总务处副处长，也是不以为然的。黄道南是当面奚落胡孝民，他则是心里鄙夷。
    一直到黄道南死后，胡孝民建议召集保安团的军官开会，他才意识到胡孝民遇事很冷静。今天再听胡孝民的一度话，他更是后背一片发凉。
    胡孝民城府非常深沉，他对胡孝民，已经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敬畏。他觉得，如果自己得罪了胡孝民，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胡孝民离开太仓后，快到昆山时，遇到了方民任一行人。他们完成任务后，迅速离开了太仓县城，在回苏州的路上等着胡孝民。
    方民任跑到胡孝民的车子，朝车内的胡孝民敬了个礼，大声说道：“报告处座，顺利完成任务！”
    胡孝民摇下玻璃，沉吟着说：“你在昆山再待两天，监视昆山的保安团。另外，明天再派人去太仓，看杜章海有什么举措。”
    方民任大声说道：“是！”
    钱如珩坐在驾驶位上，用余光看着方民任，他突然发现，方民任对胡孝民的尊重，不像是演的。外界传闻，方民任已经转身去抱陈百鲁的大腿，怎么越看越像是假的呢？
    胡孝民当天就回了苏州，他先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打电话给仓库的冯五，让他过来把自己和钱如珩的防弹马甲拿回去。
    这次太仓之行，他和钱如珩都穿了防弹衣。深入险境，可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当然，让冯五过来，主要还是拿情报。去太仓之前，胡孝民将自己此行的任务报告给了上级，太仓与南通隔江而望，黄道南死后，太仓保安团会有重大变故。就算杜章海当了保安司令，他毕竟是文人出身，怕是不太会跟部队这群丘八打交道。
    另外，胡孝民也建议，组织上如果有合适的人，可以打入太仓保安团。
    果然，冯五过来收防弹马甲时，顺手递给胡孝民一张钞票。他们在清乡苏州办事处交换情报，又是在封闭的办公室，无需有太多顾虑。就算有人看到，也只以为冯五在行贿。
    冯五走后，胡孝民迅速用火烤着钞票，看了情报之后，将钞票销毁。
    随后，赵仕君的办公室，既是汇报太仓之行的成果，也是给赵仕君送礼。
    胡孝民拿出一个锦盒：“部长，黄道南和黄养浩死了，这是太仓杜章海的一点心意。”
    三个锦盒他都看了，里面的东西一样：十根小黄鱼，一千大洋。
    搬着很沉，心意也很足。看大洋和小黄鱼的成色，应该收了很久，估计是从黄道南家直接拿出来的。
    黄家在太仓几十年的基业，在黄道南死后，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没有足够的势力，哪怕再多钱，也是守不住的。
    赵仕君打开锦盒看了一眼，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杜章海很会做人嘛。”
    如果下面的保安司令，都能像杜章海一样，何愁清乡大业不成？
    胡孝民借机说道：“杜章海希望，能对保安团的军官进行调整，便于他更好的掌控保安团。”
    赵仕君说道：“这没问题。”
    他不会干涉太仓保安团的具体事务，只要杜章海服从办事处的调遣就行。
    胡孝民问：“部长，黄道南被击毙的事，是不是要发一个谴责声明？”
    赵仕君冷笑着说：“当然，潜入太仓暗杀我保安团司令，必须强烈谴责。他们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却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事实上，今天上午，黄道南被杀的消息已经传开。内部消息：黄道南是，办事处派人清除。对外宣布：黄道南死于之手。
    消息传开后，很多保安司令，都在向赵仕君表明态度，愿意随时听从办事处的调遣。只有第二军除外……

第八百八十二章 颜色
    第二军有两个师，听着很吓人，其实人少枪也少，战斗力也不高。甚至，有的部队不不如保安团。
    保安团都是本地人，一旦本地作战，他们哪怕再菜，也会爆发一定的战斗机。第二军则不然，本就是土匪或蒋军投降部队组成的，他们的原则是保命为主。
    第二军的战斗力虽不高，可架子大得很。军务处的命令，根本不鸟，只接受日本人的命令。
    第二军的军长孙东原，也是个不一般的人。
    孙东原，1894年生，河北沙河人，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6期步科、陆军大学特别班第1期毕业。1939年5月赴上海投靠汪伪，任汪伪军官训练团副教育长。
    1940年3月任伪军事委员会委员兼参谋部中将次长，7月兼任伪中央军校教育长。
    1941年2月与国民党军统取得联系，密谋炸死汪即卿，因事情泄露被免职。
    暗杀汪即卿这么大的罪过，不说杀头坐牢，至少得永不起用吧？然而，就在6月，他被任命伪暂编第2军军长。
    孙东原一生，就是背叛的一生，他参加过北伐，第二次北伐时，就已经是中将师长。那可是十几年前，中将师长还是值点钱的。
    之后，他反过蒋，与常明生的大哥常生智一起。然而，抗战之后，常生智与老蒋合作，现在是上蒋了，孙东原因为与汪即卿走得近，第一时间投汪即卿。之后对汪即卿又很失望，才与军统合作，想炸死汪即卿。
    或许是因为的性格，或许是汪即卿看在他最先投靠自己，又或者是手底下实在无人可用，才再次启用孙东原。
    第二军不听军务处的命令，最主要的原因是孙东原的资格太老，常明生虽然也是中将，可人家觉得常明生只是个小弟弟，当年孙东原可是跟常生智一起反蒋的，只认常明生的大哥常生智。
    赵仕君的杀鸡儆猴，对孙东原没有一点作用，甚至还被他嘲笑。死个保安团的司令，对孙东原起不到任何震慑作用。
    孙东原不仅不害怕，黄道南之死，反而让他有了新的想法。他将自己的亲信：第二军第一师的师长杨振兰喊过来商量。
    杨振兰外号杨狼子，生性奸诈，从北伐时期就跟着孙东原，从他的警卫员开始，一步一步干到了现在的师长。
    孙东原是个圆饼脸，留着大胡子，他在反蒋之后，虽然离开了部队，但一直过着富足的生活。身材肥胖，说话的时候，右手总是习惯性的摸着快遮住半边脸的大胡子。
    孙东原沉吟着说：“听说黄道南的事了吗？”
    杨振兰三十多岁，身材高大，壮实，两只眼睛总是滑溜溜地思着。他原来是孙东原的警卫员，后来在军校读了几年，出来后从排长开始，一直干到团长。孙东原赋闲后，他也跟在孙东原身边，还是给他当警卫员。
    孙东原复出投汪，杨振兰紧随其后，就算孙东原与军统勾结，准备炸死汪即卿，中间的联络员也是杨振兰。
    杨振兰冷笑着说：“听说了，吓唬别人可以，对我们就是个笑话。”
    孙东原摸着上颌的大胡子，轻声说道：“有没有其他想法？”
    杨振兰眼珠一转：“其他想法？军座的意思……，咱们也学学赵仕君？”
    冒用的名义，就能放手大干。他手里有个特务连，都是信得过的兄弟，很多抗战前就跟着孙东原的。第二军最好的短枪，都在特务连，人手一把德国造二十响毛瑟枪，这要是近距离枪战，就算是日本人也不是对手。
    孙东原缓缓地说：“赵仕君是要立威，我们只要能弄钱就行了。”
    他担任第二军的军长后，看着威风，实际上日子过得很艰难。手底下几千人，靠南京政府的财政拨款，只能勉强活着。他自己的生活质量，最近都严重下降。再不弄点外财，真没办法活了。
    杨振兰说道：“最大的问题，是办事处总务处的情报科，他们归胡孝民管，原来是特工总部情报处的，据说还监视过咱们。军座不用担心，胡孝民在总务处被陈百鲁压着，情报科闹不出什么事。”
    情报科的人还跟第一师接触过，想拉拢一师的人给他们提供情报。可杨振兰非常精明，他外号杨狼子，自己有狼子野心，绝对不会让手下也有狼子野心。只要发现有背叛者，只有一条路：死。
    而且会死得很残忍：公开枪毙或活埋。他就是要警告所有人，绝对不能背叛自己。一旦背叛，就要准备死。
    孙东原摇了摇头，缓缓地说：“知道吗？这次黄道南就是死在胡孝民手里。此人看着年轻，也不是专门搞特务工作了，但也是有点手段的。”
    杨振兰恶狠狠地说：“他敢对第二军上手段，我弄死他！军座准备怎么动手？”
    孙东原说道：“赵仕君可以借用的名义办事，我们也可以。但有两条原则：第一，不能出事，一定要有绝对的把握。另外，就算出了事，也不能牵连到第二军。第二，我们的任务只弄钱，尽量不伤人。”
    杨振兰微笑着说：“此事军座交给我就可以了，特务连本就有一百来人是在其他部队。当时是不想引人注目，现在看来是对了。”
    特务连有两百多人，差不多有一个营的规模，这是他帮孙东原养的私军。哪怕其他部队都打光了，只要有特务连在，就能东山再起。
    把特务连弄这么大，主要是想要安全感。第二军只有三千多人，向上面报告有五千人，吃了一千多的空饷，特务连多出来的人，放到其他部队就行了。那些部队长官，还以为是吃空饷的，哪想到确实有其人，只不过在特务连罢了。
    孙东原点了点头：“很好。”
    这些人就算出了事，只要不承认是第二军的，就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没过几天，苏州附近就突然“冒出”一支新四军游击队，他们神出鬼没，不是晚上闯入富户家，就是在交通要道拦路抢劫。
    清乡工作正进行得顺利，新四军几乎很有默契的退出清乡区，突然出现的这支游击队，令赵仕君大为光火。他决定：打掉这支游击队，给新四军点颜色看看。

第八百八十三章 支持
    赵仕君确实与合作，但他不会纵容新四军。赵仕君把胡孝民叫来，让他派出情报人员，找到这支游击队并歼灭之。
    胡孝民疑惑地说：“部长，这支游击队很奇怪，打土豪没错，但拦路抢劫的事，应该做不出来吧？”
    赵仕君诧异地说：“你觉得，这不是新四军？”
    被抢的富户和商人，都听对方承认了，他们就是。
    听胡孝民这么一分析，赵仕君突然觉得也有道理。是啊，会打土豪，但绝对不会做抢劫这等下作之事。
    胡孝民笃定地说：“很有可能是有人打着新四军的旗号实施抢劫。”
    赵仕君冷哼着说：“你说得有道理，我倒要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部长放心，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胡孝民回去后，把方民任叫到办公室。
    胡孝民问：“最近各个保安团、清乡警察和第二军有没有异常？”
    方民任说道：“基本无异常。”
    胡孝民问：“有没有小部队的调动？”
    他刚才还去了趟军务处，这几天都没军事行动。也就是说，所有的部队，都应该驻守在原地才对。如果有部队调动，那就是重点怀疑对象。
    方民任眼球向上望着，像是在回忆，喃喃地说：“小部队……？”
    胡孝民沉吟道：“我怀疑，最近抢劫商人的不是新四军，而是我们的人。他们打着新四军的旗号，到处制造恐怖气氛，破坏清乡成果，给汪主席脸上抹黑。”
    方民任突然眼睛一亮：“第二军第一师特务连，最近调走了一批士兵，估计有一个排，三十人左右。”
    胡孝民立刻说道：“马上摸清这批人的去向。”
    方民任既然能知道第二师特务连有一个排不见了，也应该能知道这个排的去向。他下意识地认为，这个调走的特务排很有问题。
    方民任犹豫了一下，说道：“处座，能不能支点经费？”
    胡孝民从抽屉里拿出两封大洋摆到桌上：“这次给大洋。”
    方民任高兴地说：“多谢处座，有了这些大洋，什么情报都能弄到。”
    情报跟钱是紧密联系的，而且大洋是硬通货，无论是在哪里，如果用大洋交易，都是最受欢迎的。南京政府虽然大力推行中储券，但民间对大洋和法币的热爱程度，依然远超中储券。
    胡孝民叮嘱道：“只要能弄到情报，花多少钱都行。不要舍不得花钱，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反正这些钱，是杜章海给他的，拿到来搞情报，他一点也不心疼。不管什么事情，有投入才会有产出。
    这支在清乡区活跃的“新四军”，频频出动，打劫的财物数额巨大。如果能找到这支队伍，收获将大大的。
    方民任走后，胡孝民才与冯五联系了。他虽然断定，这支所谓的“新四军”，一定是有人假冒，但还是得报告组织。
    这伙土匪，打着新四军的名号，不仅让清乡区的百姓苦不堪言，更是严重破坏了新四军的声誉。领导的部队，讲究的是军民鱼水情，现在却成了土匪的代名词，那怎么行呢？
    胡孝民希望，尽快找到这伙人，并且坚决消灭之。
    然而，就是第二天，中岛信一将胡孝民叫过去，跟他说起了此事。
    中岛信一摸了摸他的络腮胡子，问：“胡桑，听说你在调查清乡区的那支抢劫的‘新四军’？”
    胡孝民点了点头：“是的。”
    中岛信一问：“有头绪了吗？”
    胡孝民不知道中岛信一的意思，说了一句进退自如的话：“有一点进展。”
    中岛信一说道：“暂时不要调查了。”
    胡孝民惊讶地说：“为什么？”
    他其实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日本人纵容这伙土匪打着新四军的旗号，在清乡区四处作恶，破坏和新四军的名声。
    中岛信一得意地一笑：“先让他们闹一阵再说。”
    胡孝民提醒道：“清乡区的民众以及商人，会说我们的清乡工作没做好，这会影响清乡大局的。”
    中岛信一笑了笑，说道：“你可以暗中搜集情报，至少要再过半个月再动手。我们一举击溃这支新四军，到时就能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了。”
    胡孝民点了点头：“明白了。我只担心，清乡区的民众，会觉得清乡委员会无能之极。”
    日本人很阴险，他们肯定也知道，这伙土匪不是新四军。土匪的行为，能激起民众的愤慨，打击新四军的声望。
    要知道，以前新四军在这一带的名声非常好。因为这伙土匪，很有可能老百姓会觉得，新四军就是土匪。
    就在胡孝民与中岛信一在谈话时，有一位身着唐装的中年男子，在陈百鲁的办公室哭诉：“陈处长，一千担棉花，还有我商号的押货人员，全部被劫走。光天化日之下，这还有王法吗？清乡区不是说没有新四军了吗？这些穿着新四军军服，也自称是新四军的人，是哪里冒出来的呢？”
    他叫高季陆，是上海的商人，也是陈百鲁的“合作伙伴”。
    陈百鲁蹙起眉头：“我不是提醒过你么？”
    高季陆一脸愁容：“提醒又如何呢？我可是沿着大路走的，不到十里就是检问所，哪想刚出无锡没多久就被劫了。陈处长，这次损失惨重，再来几次的话，我就要破产了。”
    陈百鲁安慰道：“办事处正在调查，很快就能抓到这伙人。如果能启出赃物，你的损失将第一时间弥补。”
    高季陆说道：“希望如此吧，以后再走货，看来只能请永兴隆代运了。”
    就算陈百鲁能帮他弄到移动证，可路上实在不太平。还不如多花点钱，请永兴隆出面。至少人家代运的货了事，是会全额赔付的。
    陈百鲁突然意味深长地说：“这伙新四军，倒是便宜了永兴隆。”
    他突然有个念头，这不会是赵仕君安排的吧？为了让永兴隆的生意兴隆，故意派人抢劫其他商人的货物。
    ps:好友长风的《秘战》系列三部曲之《无声》篇：
    大屠杀中，罗耀死里逃生，因缘际会之下，进入临澧特训班，利用自身听力上的天赋，锄奸，抓内鬼，追杀日特，破译日军绝密密码，演绎传奇的一生。

第八百八十四章 收手
    同样的事情，站在不同的角度，得出的结果截然不同。赵仕君想干掉这支“新四军”，树立清乡模范区的信心和决心。中岛信一想留着这伙土匪，用心最为险恶。
    清乡区的民众，原本对和新四军的印象非常好，这支由领导的军队，对老百姓秋毫不犯，深得他们掩护。如果突然冒出一支“新四军”的抢劫部队，会让老百姓对新四军印象大减。
    而陈百鲁被高季陆一提醒，则认为这是永兴隆为了抢生意。
    高季陆叹息着说：“陈处长，清乡区的治安不好，以后谁敢来做生意？我们担不起这么大的风险，以后再有货物，只能交给永兴隆。我们之间的合作，也只能终止。”
    他原本以为，在办事处抱住陈百鲁的大腿，在清乡区做生意，那还不是畅通无阻？哪想到，清乡区竟然还有土匪。不管是谁抢的，事情发生在清乡区，他只觉得清乡委员会无能。
    陈百鲁安慰道：“放心，这伙人嚣张不了多久。”
    他和高季陆是合作关系，如果高季陆不在清乡区运货，他的损失也很大。每次只要他给高季陆办好移动证，就能拿一笔好处。
    高季陆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伙人不除，我是不敢来了。”
    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样的事要是再来两次，他就得破产。
    陈百鲁沉吟道：“这样，你联合其他商人，去日本人那里告状。告诉日本人，清乡区的新四军不除，你们都不来做生意了。”
    日本人还是要点脸面的，清乡区活跃着新四军，他们脸上也无光。
    除了高季陆约上其他商人外，陈百鲁也去找了晴气庆胤，向他说明，清乡区的这支新四军，令清乡区的治安突然陷入恶化。如果不及时处理，将影响整个清乡工作。
    日本人突然意识到，这支“新四军”的破坏和影响，大大超过了他们的预料。老百姓并没有被祸害，反倒是商人吃足了苦头。日本人搞清乡就是要搜刮清乡区的物资和财富，如果商人不来了，他们还怎么搜刮？
    中岛信一主动给胡孝民打电话，诚恳地说：“胡桑，清乡区内的新四军，还要拜托你抓紧搜集情报。”
    胡孝民佯装不解地问：“不是说暂停么？”
    他一直叮嘱方民任，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第二军那个特务排的行踪。陈百鲁来找过他，胡孝民也跟高季陆见过面，还让高季陆把当事人叫过问过话。
    胡孝民注意到，那些抢劫者，虽然穿着新四军的军服，可他们准备精良，人手一把短枪，说的话也不像本地的。
    新四军的战士也来自四面八方，但第二军更是天南地北都有。而且，第二军特务连的装备，是整个第二军最好的，只有他们才能做到人手一把驳壳枪。
    中岛信一正义凛然地说：“这帮人越来越过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大日本皇军，不就是帮助中国人实现的么？”
    要不是胡孝民猜到了他的心思，恐怕会很感动。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我会竭尽全力，找到这支新四军小分队。”
    现在各方思想都统一了，这伙人谁的旗号都可以打，偏偏要打新四军的旗号，这不是找死吗？
    随后，在清乡苏州办事处的会上，赵仕君当众宣布，要迅速找到这支“新四军”，坚决予以消灭之，以保清乡区域之安宁。
    胡孝民散会后，把方民任叫到办公室，又拿出两封银元：“方民任，你迅速派人盯着杨振兰的特务连，估计他们会有所动作。另外，所有与第二军有关系的商人，也都要监视起来。”
    赵仕君和晴气庆胤都表态了，各个处长，以及孙东原也都表示，要全力以赴。如果这支“新四军”真是第二军一师特务连的人，孙东原回去后，一定会有所动作。
    至少，他们要把抢来的东西处理掉。
    如果真是新四军抢来的东西，肯定会运过江。但假冒新四军名义抢的，就得处理掉才行。每一个土匪背后，一定会有一个销赃团伙。
    果然不出胡孝民所料，孙东原回到军部后，马上把杨振兰叫来，跟他商量特务排的事情。
    孙东原问：“日本人和办事处下了决心，要打击清乡区内的新四军小分队。不能再抢东西了，所有人全部归队。弄到的东西都处理完了么？”
    晴气庆胤和赵仕君都表了态，一定要打掉这支新四军小分队。他在会上也说了，第二军全力配合，只要办事处下命令，第二军一定派出最精锐的部队。
    只要特务排的人回来，剩下的就是那些被抢的物资。杨振兰早就联系好了商人，东西一旦到手，不管什么物资，都能迅速处理。
    杨振兰说道：“基本上都处理掉了。”
    孙东原叮嘱道：“要全部处理掉，一点东西都不能留。哪怕是送，也要送走。”
    杨振兰说道：“明白。三天之内，所有的东西全部处理，特务排今天就会归队。”
    孙东原缓缓地说：“那就好，只要他们抓不到把柄，就算知道是我们干的，也奈何不了我们。”
    杨振兰微笑着说：“军座放心，我会把所有的痕迹都清除。”
    孙东原叮嘱道：“还是不可大意，总务处的胡孝民，一直在暗中调查。”
    杨振兰不以为然地说：“胡孝民只会溜须拍马，他在总务处被陈百鲁压得抬不起头，仗着会说几句东洋话，得到日本人的重用。事实上，他没干过什么像样的事。”
    胡孝民从特工总部带来的情报人员，到苏州后都反了水。这种不得人心的人，有什么能力呢？让胡孝民调查，他其实是最放心的。
    孙东原提醒道：“小心无大错，咱们可不能阴沟里翻船。”
    杨振兰冷笑道：“他要是敢来一师调查，老子派几个人把他干掉。真以为苏州就太平，到处都是新四军，让他死在手里也不算冤。”

第八百八十五章 五块大洋
    晚上，方民任突然向胡孝民报告，杨振兰一师的特务排归建了。现在情况基本明了，所谓的“新四军小分队”，就是一师的特务排。
    胡孝民马上说道：“找他们喝酒，这帮人喝了几口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方民任说道：“处座英明。”
    他们在外面冒充新四军小分队，吃肯定吃不好，住也住不好，归建之后，还不好好喝几杯？
    第二天上午，方民任再次报告：第二军一师的特务排，就是那支“新四军”！
    方民任说道：“处座，打听出来了，就是一师的特务排，他们抢来的货物，很快就会有人接手。比如之前抢的一千担棉花，转卖给二三个商人，每人分几百担，化整为零，我们很难查出来。”
    胡孝民冷冷地说：“接下来你的任务：密捕特务连几个人，最好是冒充新四军小分队的，要让他们承认抢劫的事。另外，把销赃的商人抓起来，一个都不能跑。”
    胡孝民已经收到上级指示，必须尽快把这支假冒新四军的伪军打掉，还新四军的清白，并让清乡区的老百姓知道此事。
    方民任苦着脸说：“特务排的人暂时接触不到，他们得到命令，绝不能跟外界有联系。不要说我们，就连一师其他部队的人，都见不到他们。我是让一师的参谋约他们，”
    他是通过一师师部的一个参谋，约特务连的人，方民任和情报科的人都没出面。喝多之后，特务连的人吹牛，那个参谋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胡孝民说道：“那就先把商人抓起来。注意，一定不能惊动别人。”
    方民任说道：“陈处长也天在在催促，想知道新四军小分队的消息。”
    胡孝民说道：“你告诉他，还在调查，目前没有进展。”
    胡孝民向陈百鲁报告时，也是暂时没有任何进展。但他向赵仕君报告时，却没有隐瞒。这件事要查个水落石出，必须得到赵仕君的支持。
    胡孝民报告完之后，突然说道：“部长，我有个计划，需要你批准。”
    赵仕君随口说：“什么计划？”
    按照他的想法，既然知道了特务排假冒新四军小分队，只要把一师的特务连全部抓起来就行了。到时候让孙东原交人，他敢不交？
    胡孝民解释道：“我们虽掌握了特务排的秘密，但没有直接证据，孙东原和杨振兰，一定会袒护他们。甚至，有可能让特务排的人消失。根据调查，特务连的编制是一百一十人，实际上超过了二百人。也就是说，有近一百人是没有在编的。我想，能不能让他把特务排的人主动交出来。”
    赵仕君问：“怎么个主动法？”
    胡孝民微笑着说：“过两天，等我们安排好后，告诉第二军的孙东原，让他派特务连协助我们抓捕新四军小分队。到地方后，再把特务连缴械，还怕审不出来么？”
    他的意思，是要趁这个机会，把特务连弄掉。如果能让第二军与办事处成为死敌，就再好不过了。
    赵仕君喃喃地说：“把特务连缴械……，孙东原和杨振兰还不急红了眼？”
    胡孝民说道：“他们纵容甚至是策划手下假冒新四军四处抢劫，破坏清乡成果，败坏皇军和清乡委员会的名声，罪不可恕。杨振兰是孙东原的亲信，平常非常嚣张，而他的底气，也是因为这个特务连。如果把特务连调拨给办事处，第二军还敢对军务处的命令阳奉阴违吗？把特务连缴械后，让杨振兰主动提供名单，并退出所得赃款。”
    赵仕君被胡孝民说动了，沉吟道：“详细说说你的计划。”
    第二天，胡孝民去了第二军的军部，拜访军长孙东原。得知胡孝民拜访，孙东原还是很爽快的接见了他。
    胡孝民诚恳地说：“孙军长，我们在无锡东南部发现了新四军的小分队，想请求贵部派出一支精干小队将之围剿。保安团和警察部队的战斗力，还是差了一点。”
    孙东原心里一动：“确定是抢劫商人的那个小分队吗？”
    胡孝民说道：“找到新四军小分队是我的职责，我也答应了日本顾问，一定会找到。情报科的人已经盯住了，只等着我们派军队去围剿。”
    孙东原随口问：“不请皇军出马？”
    胡孝民苦笑着说：“皇军岂是随便能出动的，机会难得，新四军小分队很凶悍，只有贵部才有能力消灭这支小分队。”
    孙东原点了点头：“好吧。”
    胡孝民说道：“我听说一师的特务连个个都是精兵强将，如果有特务连出动，一定能把新四军小分队消灭。”
    孙东原突然问：“胡处长，你的情报准的吧？”
    胡孝民笃定地说：“当然，百分之一百准确！”
    孙东原又问：“什么时候行动？”
    胡孝民说道：“明天凌晨如何？我们晚上出发，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孙军长既然同意，回去后我就向军务处请求，让他们下个命令。这次特务连的行动，算是公干，回来后兄弟现到总务处给所有人弄点福利。每人五块大洋，见人就发。”
    孙东原呵呵一笑：“五块大洋？胡处长好大的手笔。”
    胡孝民微笑着说：“抓到新四军小分队，办事处和日本顾问，也得奖笔钱，兄弟是不会亏的。”
    胡孝民走后，孙东原把杨振兰叫过来商量，得知胡孝民找到新四军小分队，杨振兰很是意外，随后又喜出望外：“军座，这真是天助我也，胡孝民一定是找不到人，才拿这支新四军小分队充数。我敢肯定，这次围剿新四军，一个活口都不会有。”
    孙东原叮嘱道：“胡孝民要求派特务连，你回去后安排一下，把执行任务的挑出来。”
    杨振兰说道：“他要求整个特务连，如果去少了人，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特务连虽有一百来人是超编的，但这是公开的秘密。他突然三十来人，反而会被人怀疑。倒不如大大方方全部参加，再说了，每人五块大洋，这可是给兄弟谋福利的好机会。

第八百八十六章 发糖
    陈百鲁得知找到新四军小分队，很是兴奋。消灭了这支新四军小分队，就能回来原来的状态了。
    陈百鲁兴奋地说：“孝民，情报可靠吗？”
    胡孝民笃定地说：“当然可靠，这次一定能消灭这支新四军的小分队。”
    他并没有说假话，只要一师的特务连去了，“新四军小分队”就跑不了。
    陈百鲁脸上露出欣然之情，问：“很好，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胡孝民说道：“还真有件事要麻烦处座，为了让特务连卖力，我答应给他们每人发五块大洋。这钱，我想在出发前就发。另外，如果击毙了新四军的，再发十块大洋，抓住新四军头目的，赏一百大洋。这样的话，至少需要两千大洋。”
    他需要用钱进一步稳住特务连的军心，让他们放心警惕好安心去剿匪。
    陈百鲁大手一挥：“没问题，我让人给你送来。”
    第二军的人，不给钱肯定不卖力。如果是其他事，他恐怕还要犹豫，这事他举双手支持。
    陈百鲁离开的时候，脸上洋溢着胜利般的微笑。他的情绪，也感染了其他人。就连第二军的孙东原也知道了，这让他更加放心。同时，也让他作出一个错误的决定……
    杨振兰到军部报告：“军座，我准备亲自带队，特务连交给别人，总是不太放心。”
    第一师虽有一千多人，但真正有战斗力的，也是他能信得过的，就是这个特务连。这两百多人，倾注了他很大的心血，花在每个人的武器、服装、军饷上的钱，比师里一个团还要多。
    真要打仗，他这一个连，能把一师的其他部队赶到长江喂鸭子。
    孙东原叮嘱道：“可以，围剿新四军小分队，一定要干脆利落地消灭干净。”
    杨振兰笑着说：“放心，以后清乡区再也不会有新四军小分队了。就算有，也应该是重庆的忠义救。”
    孙东原提醒道：“特务连是咱们的立根之本，如果新四军小分队太强，宁可完不成任务，也要把特务连的兄弟一个不少的带回来。”
    杨振兰不以为然地说：“军座放心，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打仗，桃子好不好摘，开几枪就知道了。”
    孙东原说道：“你还要特别注意胡孝民，他的情报是否真的准确，会不会是新四军的陷阱，一旦情况不对，马上撤回来。”
    杨振兰冷声说道：“到时候我把胡孝民叫到身边，一旦情况有变，先把他填上去再说。”
    他虽是警卫员出身，但这些年大小战役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不要说是在清乡区围剿一支新四军的小分队，就算跟新四军的主力部队，也是交过手的。他是战场老油条，打仗从来不吃亏，否则手里这点部队，早被折腾光了。
    出发之前，杨振兰特意把特务连集合训话：
    “兄弟们，这次去剿匪，我们是主力，所有人都在看着一师，看着特务连。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要让人小瞧了。清乡苏州办事处说了，回来后，每人赏三块大洋。如果杀敌立功，再另外算。”
    胡孝民答应五块，但给到特务连手里，有三块已经很良心了。
    然而，令杨振兰没想到的是，出发之前，胡孝民就准备先发大洋了。胡孝民让人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摆着刚领来的两千大洋。
    杨振兰略微有些尴尬，毕竟他才宣布每人三块大洋，他摸了摸鼻子：“胡处长，你这也太性急了吧？”
    胡孝民微笑着说：“有钱好办事，为了让兄弟们放心，先发钱再办事。我想，这次新四军小分队，一个都跑不了。”
    杨振兰见胡孝民准备发钱，马上站到高手，张开右手，大声说道：“兄弟们，大家要感谢胡处长，不但出发前就发钱，还给每人发五块大洋，五块大洋啊。”
    胡孝民挨个发钱，不仅是为了收买人心，更是为了认清特务连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穿着军装，配带着同样的装备，如果长相不特殊的话，在很多人眼里，所有人都长得差不多。
    但胡孝民不一样，他本就记忆力很好，在临训班又受过专门的瞬间记忆训练。他仔细端详每一个人的面孔，不敢说永远记在脑子里，至少三天之内不会忘。
    胡孝民把剩下的大洋交给杨振兰，大声说道：“这里还剩下几百大洋，先存到杨师长这里，今天的战斗，如果击毙了新四军的，赏十块大洋，抓住新四军头目，赏一百大洋。”
    杨振兰原本拉着脸，毕竟胡孝民当着他的面笼络人心。但收下这几百大洋后，瞬间平和了。胡孝民真是个呆瓜，钱到了自己手里，还有吐出来的道理？
    杨振兰等出发的时候，说道：“胡处长，等会我们坐一个车。”
    特务连坐大卡车，他和胡孝民坐小汽车，车队在胡孝民的小车带领下，朝着外跨塘出发，根据情报，新四军小分队就在那里。
    当初的和平号，就是在外跨塘被炸的。快到李王庙时，车队开到了当地的小学。里面有操场，外面有围墙，车子开到这里，外人很难知道。
    杨振兰下车之后，诧异地说：“胡处长，怎么来这里了？”
    胡孝民微笑着说：“不急，我还请了皇军。”
    杨振兰诧异地说：“皇军也出动了？”
    胡孝民热情地邀请道：“走吧，一起去见见。”
    杨振兰不疑有他，跟着胡孝民到了教室。就在他刚进教室时，突然发现，从其他教室，突然涌出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日军。在墙角，还架起了机枪，而枪口，正对着那几辆卡车。
    杨振兰惊诧地说：“胡处长，这是怎么回事？”
    胡孝民淡淡地说：“进去说吧。”
    杨振兰顿时呆住了，胡孝民的语气，像冬天的寒风一样冷。他顿感不妙，可胡孝民紧跟在他身侧，身后还有两个情报人员，手已经搭在腰后。
    显然，只要他稍有异动，马上就会掏家伙。
    杨振兰的心，在不断的下沉，像是坠入了深渊。

第八百八十七章 魔王
    走到里面的房间，刚进门，杨振兰的配枪就被收走。此时的他，面无血色，特别是看到里面的晴气庆胤和赵仕君后，更是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都蔫了。
    赵仕君一脸鄙夷地望着杨振兰，嘲讽道：“杨师长，你是自己说呢，还是回苏州说？”
    杨振兰强自镇定，伪装不知，努力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问：“赵处长，说什么？”
    赵仕君冷笑道：“说说新四军小分队，说说你的特务连，说说你调走的那个特务排，还有那一千担棉花，无锡的几个富商。”
    胡孝民没有待在里面，他已经将情况向赵仕君详细汇报了，杨振兰现在就是一条死鱼。能不能活过来，就看他的态度了。
    外面的特务连，全部被缴了械。他们面对时，或许还能蹦哒几下，但面对日军时，就你被血脉压制一样，都没有反抗的念头，所有人全部把枪交出来，顺从地举着手站到一旁。
    胡孝民说到后面时，声音越来越冷：“诸位，之前有三十个人离开，冒充新四军的小分队，在清乡区大肆抢劫，还杀人放火。为了给清乡区老百姓一个交待，一个维持政府的法律和军队的纪律，必须惩处这三十个人。你们现在主动站出来，可以从轻发落。但要是胆敢隐瞒，就地枪决！”
    特务连的人看着胡孝民，好像不认识似的。在驻地时，胡孝民一脸笑容，还亲手给他们发钱。一转眼，胡孝民就翻脸不认人，一副要吃了他们的样子。
    胡孝民见没人吭声，说道：“这样吧，没有参与抢劫的，走到对面蹲好。”
    有些人是不会主动的，让抢劫的人走到对面，所有人都不会动。如果让没参与抢劫的人走过去，就会变得容易得多。
    此时，明显有些人在左右观察，显然，他们在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胡孝民及时冷声说道：“如果有人胆敢混进去，所有人都要被枪决！”
    然而，留在原地的，依然只有二十人。也就是说，还有十个人，混进了对面的人群里。
    胡孝民从地上的一堆驳壳枪随手捡了一把，从枪套抽出来后，在手里把玩着：“我知道有三十人冒充了新四军，可现在只有二十人承认，也就是说，还有十个人混了进来。我现在给你三秒钟，3、2、1，怎么，敢做不敢当？”
    胡孝民拿到着枪，指着第一个士兵：“你，有没有出去执行任务？”
    士兵吓得颤巍巍的，惊慌失措地说：“莫有。”
    胡孝民打开保险：“你挑出三个人，就可以活命了。”
    能进特务连的，都是杨振兰的亲信。他们先当，后当伪军，期间也做过土匪，每个人做的恶，足够死好几回的了。
    可一旦他们面临死亡时，还是会很恐惧。
    “我不知道……”
    “砰！”
    胡孝民毫不犹豫扣动了板机，面前的那名士兵顿时倒地身亡。胡孝民的枪口正对着他的太阳穴，如果这样还能活的话，也该他命不当绝。
    “你，有没有出去执行任务？”
    “没有。”
    胡孝民将枪口对着这位士兵的太阳穴：“你挑出三个人，就可以活命了。”
    这把枪刚刚夺走一条人命，胡孝民的话就显得特别有威慑力。这个士兵毫不犹豫，马上在人群里寻找，很快，他就挑了三个人出来。
    “砰砰砰！”
    三人被拉到一旁，胡孝民亲自动手，三人顿时丧命。杀这些人，他心里一点负担都没有。
    胡孝民举着还在冒着青烟的驳壳枪，杀气腾腾地说：“还有七个，如果你们现在站出来，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胡孝民的话刚落音，马上有两人站起来，跑到了对面的人群里。
    胡孝民掏出烟，好整以暇地说：“还有五个。”
    他虽在点火，但余光却在打量着特务连的人。他注意到，有两个人左右看着，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
    胡孝民走过去，把那两人提出来：“砰砰！”
    这次是朝后脑勺开的枪，脑壳就西瓜一样，差点炸开了。
    胡孝民说道：“这根烟抽完，如果还不主动站出来，所有人全部枪毙！中岛君，请机枪手准备。”
    “咔嚓！”
    这是机枪子弹上瞠的声音，看着黑洞洞的枪口，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胡孝民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一眨眼功夫，就有六个人死在他枪底下了。以前怎么就没听说，办事处有这么一个杀人魔王呢？
    操场上的枪声，让房间里的杨振兰心惊肉跳。他现在面临着艰难的选择，招了，没有好下场。不招，迟早不会有好下场。
    他现在真想抽自己几个耳光，明明不用自己出面，偏偏要亲自带队。这下好了，真的被一锅端。
    听着外面的枪声，他知道死的一定是特务连的人。那些士兵，都是他的心血啊。每一个人，他都投了不少钱。
    要毁掉特务连，只需要一挺机枪就可以了。但要重建一支只听令于自己的特务连，没有几年的时间，再加上大把大把的钞票，绝对做不到。
    所谓的忠心，很多时候都是钱堆出来的。
    “你们走过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死嘛。”
    操场上的人群中，终于有人站了出来。他是特务连的连长，也是杨振兰的绝对亲信：邹仿良。
    他终于琢磨出来了，胡孝民这是要借找特务排的机会，消灭整个特务连啊。他绝对不能让胡孝民的阴谋得逞，哪怕舍掉这三十个人，特务连的根基还在，以后有的机会替他们报仇。
    邹仿良朗声说道：“胡处长，这几个人都被突然调走，他们在外面干了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的。师座和军座，就更加不知道了。”
    他这是要告诉其他人，特别是特务排的那些人。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不要再牵连其他人了。只要杨振兰和孙东原在，他们就算死了，家人也会得到照顾。
    胡孝民摆了摆手：“邹连长，你可以蹲下了。”

第八百八十八章 最好的结果
    孙东原在军部，一直等着剿匪的消息，根据胡孝民的计划，今天出发，第二天凌晨开始攻击，最多一个小时就能结束战斗。
    晚上，他却突然心神不宁，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上午，他没去军部，而是去了趟办事处。
    孙东原刚进十字街信孚里，就看到了胡孝民，他心里一惊，诧异地说：“胡处长，你怎么回来了？”
    胡孝民平静地说：“哦，孙军长，任务已经完成了。”
    孙东原疑惑地问：“新四军小分队消灭了？”
    如果胡孝民回来了，杨振兰也应该回来了才对。还有特务连，一个特务连比他手下一个团还重要。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全军覆没，一个都没跑掉。”
    孙东原语气已经有些不满，他的大胡子一颠一颠的：“杨振兰呢？”
    胡孝民说道：“请孙军长到顾问室，晴气大佐会亲自向你解释。”
    昨天晚上他就回来了，只不过没跟孙东原打招呼罢了。关于杨振兰的处理，赵仕君和晴气庆胤会研究。当然，这也得看孙东原的态度。
    孙东原心往下沉，语气也有些焦急：“胡处长，请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出事了？”
    胡孝民平静地说：“这样吧，请孙军长先到赵部长的办公室。”
    孙东原摇了摇头：“不，我先去你的办公室。”
    胡孝民无奈，只好先带着孙东原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孙东原朝胡孝民拱了拱手，诚恳地说：“我知道，杨振兰应该出事了，请胡处长告之实情。”
    他发现，之前是小瞧了胡孝民。这个年轻人，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平庸无能。杨振兰和特务连音讯全无，最大的可能，是中了胡孝民的计。
    胡孝民给孙东原倒了杯茶，轻声说道：“孙军长，特务连假冒新四军，在清乡区大肆抢劫，你可知情？”
    “什么？”
    胡孝民的声音不高，可听在孙东原耳中，有如晴天霹雳！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特务连派出一个排，以新四军小分队的名义，在清乡区“创收”，事情非常机密，胡孝民是怎么知道的呢？之前他的调查方向，根本没在第二军，为何突然就掌控一切了呢？
    胡孝民冷冷地说：“根据我们的调查，特务连有三十人参与了抢劫，他们破坏清乡工作，扰乱清乡区的治安，对清乡区的经济也造成了严重破坏。杨师长已经被扣押，特务连全部收监，参与抢劫的三十人，当场击毙五人。”
    孙东原突然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倒。人家把特务排的人都查清了，自己竟然毫无察觉。杨振兰还大言不惭，丝毫没把胡孝民放在心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孙东原沉吟了一会，沉声说道：“胡处长，现在晴气庆胤和赵部长，准备怎么处理第二军的人？”
    胡孝民缓缓地说：“这得看孙军长的意思了。特务排的人，肯定不能放，第二军的特务连和杨师长，估计要受点处罚。”
    孙东原死死地瞪着胡孝民，冷冷地说：“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吧？”
    胡孝民淡淡地说：“特务排抢劫在先，破坏清乡区的治安和经济，严重损害清乡苏州办事处的工作，应该是他们先算计我在先吧？”
    孙东原语气一滞，胡孝民说得没错。是杨振兰有错在先，胡孝民棋高一着，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沉吟良久，孙东原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是我小看了你。”
    胡孝民缓缓地说：“孙军长，目前只有一个办法，能消除日本人和赵部长的怒火。”
    孙东原扬起圆饼脸，问：“什么办法？”
    胡孝民缓缓地说：“把特务连交给办事处，以后，他们在清乡工作中表现突出，才有希望回到第二军。”
    孙东原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特务连是我的人，一个也不能调到办事处！”
    特务连是他的根基，怎么能交给办事处呢？如果手里没有特务连，以后还怎么指挥打仗？真到了关键时刻，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孙东原很清楚，第二军其实就是一帮乌合之众，关键时还得靠特务连。特别是兵败时，特务连是他保命的法宝。他怎么可能把这个法宝交给别人呢？
    胡孝民劝解道：“特务连是你的人，就算调到办事处，也依然是孙军长的人，办事处只是借用，还给他们发军饷，何乐而不为呢？”
    孙东原冷笑道：“他们到了办事处，还能是我的人？”
    胡孝民微笑着说道：“他们是孙军长一手培养的，办事处与第二军也离得不远，说不定，他们在办事处能大有可为，成为孙军长的一大助力呢。再说了，此事晴气大佐和赵部长已经定了，如果孙军长不同意，特务连也回不来了，他们会调到南京。这个决定，孙军长怕是更难接受吧？”
    特务连确实是一支精干部队，赵仕君也看上了。这是赵仕君的底线，否则，特务连恐怕就回不了。
    孙东原气急败坏地说道：“我要向南京申诉！”
    胡孝民淡淡地说：“请便。”
    看到胡孝民气定神闲的模样，孙东原心里怒火攻心，可又没一点办法。
    孙东原压住满腔怒火，沉声问：“如果特务连交给办事处，杨振兰能不能回来？”
    胡孝民点了点头：“当然，他毕竟是第一师的师长嘛。”
    胡孝民劝道：“孙军长，你可以仔细斟酌，把特务连交给办事处，已经是最好的处理结果。”
    孙东原无奈地说道：“我先去见赵部长。”
    孙东原见赵仕君的结果，也跟胡孝民说得一样。甚至，赵仕君还要求，把特务连的军官全部退回来。
    孙东原吓了一跳，如果办事处只要兵而不要军官，那就把特务连真的夺过去了。他坚决不同意，特务连绝对不能拆分。
    最终，赵仕君勉强同意了他的要求。特务连的军官继续留任，但特务连必须以排为单位，交给办事处各个单位指挥。
    事情到了这一步，孙东原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正如胡孝民所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第八百八十九章 两难
    孙东原点了头，杨振兰才被放回去。见到孙东原后，杨振兰抱着孙东原痛哭流涕。
    “军座，我对不住你啊……，办事处这帮王八蛋，给我们设套，哪是围剿新四军小分队？分明是围剿特务连啊！”
    孙东原痛苦地闭上眼睛，轻声说道：“这次就我们折了，认栽。”
    特务连现在成了办事处的，之前抢到的物资，必须全部退还，变卖了的都要折成现金。这样算起来，他们还亏了。
    原本十万元的货物，他们最多五万就转手卖了出去。现在要赔，就得按十万来赔。找那些商人？全部被办事处抓起来了，一个都没跑掉。
    事实上，抓到那些销赃的商人后，杨振兰的计划就暴露了。
    杨振兰狠狠地说道：“我不服！赵仕君、胡孝民、晴气庆胤，我跟他们没完！”
    孙东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赵仕君和晴气庆胤，岂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
    杨振兰说道：“这次的主意都是胡孝民出的，他才是最坏的。”
    孙东原缓缓地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倒也不用等十年，一年总可以等吧？”
    他能在北伐就混上中将师长，早就学会了隐忍。有些事情，该低头就要低头，三十年河东，就有三十年河西。
    杨振兰说道：“我是一天都等不了，军座，你就让我去干吧。”
    孙东原断然拒绝：“不行，我们以前就是小看了胡孝民，才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杨振兰说道：“我让邹仿良出面，他对胡孝民也是恨之入骨。就算事情败露，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孙东原叹息着说：“邹仿良也是自身难保。”
    杨振兰哭丧着脸说道：“军座，兄弟们心里都憋着一股气，难受啊。”
    在李王庙，胡孝民当场杀了几名特务连的兄弟。哪怕特务排的人确实犯了事，可胡孝民的做法也太过分了。他被羁押后，与邹仿良交流过，特务连的兄弟说起胡孝民，都恨得牙痒痒，纷纷表示，必须要杀了胡孝民泄愤。
    特别是邹仿良，只要一提起胡孝民的名字，就万分愤慨。
    孙东原沉声问：“这件事，能做到绝对保密吗？”
    杨振兰斩钉截铁地说：“绝对能！”
    就在杨振兰与孙东原谈话的时候，胡孝民也在办公室，跟邹仿良谈话。胡孝民坐在办公桌后面，邹仿良站在对面，目不斜视、腰杆笔直。
    胡孝民靠在椅子上，斜睨了邹仿良一眼，问：“你应该很恨我吧？”
    邹仿良平静地说：“不敢。”
    胡孝民又问：“是嘴里不敢，还是心里不敢。”
    按照赵仕君的本意，特务连的军官都要换掉，孙东原坚持不干，赵仕君才勉强同意。但不换军官，同样也有办法掌控特务连。
    邹仿良梗了梗脖子：“嘴里不敢。”
    胡孝民在李王庙杀人时，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胡孝民杀自己的兄弟，这才含泪将特务排的人指出来。自那之后，他就知道胡孝民比自己狠。
    胡孝民杀了四个特务排和一个无辜的士兵，这让他对胡孝民恨之入骨。在羁押期间，他虽没跟其他人那样，将对胡孝民的恨说出来，但在心里，早就想好了报复胡孝民的办法。
    胡孝民吐了口烟，轻声说道：“知道吗？如果我不能第一时间把假冒新四军的人挑出来，日本人原本是准备将特务连全部枪毙的。当时两挺机枪都架好了，随时可以射击。”
    邹仿良一愣，疑惑地说：“我们这点事，罪不致死吧？”
    胡孝民冷冷地说：“知道吗，这件事已经惊动了日军高层，就连汪主席也在密切关注。你也应该知道，孙军长之前，与重庆就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你们的行为，与造反何异？既然是特务连的人破坏清乡，错杀又有何妨？如今日本人只追究假冒新四军的那个特务排，这已经是格外开恩。”
    邹仿良陷入了沉思，胡孝民说得也有道理，特务排的行为，虽然抢了不少钱，但却得罪了所有人，甚至包括新四军。
    胡孝民说道：“你现在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正是因为我在最短的时间，甄别出了那三十个人。否则，整个特务连两百多人，不说全部击毙，至少你们现在也已经送到了劳工营。在劳工营最后会是什么下场，想必你很清楚吧？”
    他的这些话，有真有假。如果不能说服邹仿良，自然就会放弃他。特务连既然到就办事处，孙东原再想染指就不可能了。
    胡孝民希望借着此事，让孙东原的第二军，与清乡委员会生出芥蒂。最好是面和心不和，就再好不过了。
    胡孝民说道：“特务连的军官虽然不撤换，但会新增加一些人，特务连将扩编为特务营。扩编之后，特务营下辖四个连，你一连连长，二、三、四连的连副，会是现在的各排排长。现在的班长，以后将是排副。特务营的人员，也将从现在的二百一十人，扩编为四百五十人。”
    根据赵仕君与孙东原的约定，原特务连的军官，全部要留任。胡孝民的方案，不仅留任了，除了邹仿良外，所有人都提了一级。虽是明升暗降，但孙东原也说不出半句。
    邹仿良蹙起眉头：“四个连？此事孙军长知道么？”
    虽然特务连扩编为特务营，可邹仿良觉得事情不妙。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要提醒你，现在你们是办事处的特务营，而不是一师的特务连了。你这个特务一连连长，也随时可以提拔为特务营副营长。你愿意当副营长吗？”
    邹仿良如果当副营长，看似提拔了，实际上他等于成了摆设。
    邹仿良摇了摇头，马上说道：“不，我宁愿当连长。”
    胡孝民问：“会不会调你当副营长，还要看你的表现。比如说，原特务连的安抚工作是否做到位？与一师杨振兰的关系，如何处理？”
    邹仿良知道，自己陷入两难了。不管怎么选择，都会让杨振兰失望。

第八百九十章 靠得住
    邹仿良知道，如果自己当了特务营的副营长，那杨振兰好不容易建立的特务连，很快就会彻底沦为办事处的队伍。
    邹仿良当时没有回答，胡孝民也没有逼他。
    胡孝民凡事都会作最坏的打算，邹仿良的反应，他也没想到会有好的机会。在邹仿良走后，胡孝民把方民任叫到了办公室。
    胡孝民这次走到了会客区，还主动扔了根烟过去：“安排好了没有？”
    方民任手忙脚乱接着烟，然后双手拿着，恭敬地说：“全部安排妥当，邹仿良的副手阳仲华，已经答应与我们合作。还有一师的柳参谋，只要一师有任何动静，都会及时告诉我。”
    阳仲华在李王庙时就被吓傻了，他虽是杨振兰的亲信，可怕死贪生。方民任与他一接触，马上答应，愿意与方民任合作。为了表明诚意，阳仲华将特务连的情况，详细向方民任作了汇报。
    至于柳参谋，刚开始是因为钱，在他报告了特务排假冒新四军小分队的情报后，就不可能再回头，只能跟着方民任一条道走到黑。否则，这件事被杨振兰知道，他只有死路一条。
    胡孝民叮嘱道：“孙东原和杨振兰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们不会善罢甘休。那边有什么最新进展，要第一时间掌握。”
    方民任说道：“请处座放心，不管他们怎么嘣哒，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胡孝民微微颌首：“那就好。另外，最近多注意陈百鲁的行踪。”
    他判断，就算孙东原没有动作，杨振兰也咽不下这口气。哪怕杨振兰能忍气吞声，原特务连的人，对自己也是痛恨在心。
    未谋胜先谋败，胡孝民早就作好了最好的准备，包括特务连突然反水。现在，原特务连的人都没发还武器，就是为了防备这一点。
    邹仿良回去之后，并没有马上去一师。毕竟，他现在是办事处的人了。与一师走得太近，很有可能会提拔为营副。
    他暂时把阳仲华叫来，这是原特务连的连副，两人都是杨振兰的人。如果说邹仿良在特务连还有信得过的人，非阳仲华莫属。再说了，这样的机密事情，也只适合与阳仲华商量。
    邹仿良忧心忡忡地说：“胡孝民非常险恶，准备把特务连拆分为四个连队，再调两个满编连进来，组成一个有四个连的特务营。”
    到现在为止，特务连的武器都没有发还。估计新来的两个连，会瓜分原特务连的武器。光这一点，就会造成特务连与他们的尖锐矛盾。
    阳仲华个子不高，脸有点黑，他其实早就听方民任说起此事。特务连会一分为四，他将是新特务营的连长，以后与邹仿良平起平坐。
    他成为方民任的人后，也就成了胡孝民的亲信，以后在特务营的地位自然不会与其他人同日而语。
    阳仲华努力装出吃惊地样子：“这是要分化我们啊？师座和军座会同意么？”
    邹仿良叹息着说：“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呢？”
    阳仲华“义愤填膺”地说：“我们就任人宰割？不行，绝对不行！”
    方民任向他交待了，要及时掌握邹仿良的动态，并且给了他一个特别的任务。
    邹仿良很是欣慰，问：“你有什么想法？”
    阳仲华缓缓地说：“这次出事，最主要的是总务处的情报科，他们查到特务连少了三十人，这才导致事情败露。”
    邹仿良一拍桌子，冷冷地说：“情报科的方民任该死！”
    阳仲华提醒道：“方民任只是情报科长，他上面还有个陈百鲁。”
    邹仿良摇了摇头：“不止是陈百鲁，还有胡孝民。”
    特务连最痛恨的，莫过于胡孝民。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枪杀了好几个兄弟，这种痛恨，已经刻在骨子里了。
    阳仲华说道：“胡孝民和方民任，现在都是陈百鲁的人。别看陈百鲁没出面，可他是总务处长，所有这一切的背后，都是陈百鲁的算计。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们抢的一位姓高的商人一千担棉花，那人的后台正是陈百鲁。”
    这就他的特别任务，将矛盾的焦点引到陈百鲁身上。方民任也跟他说过，陈百鲁对新四军小分队恨之入骨，多次强调，一定要找到这伙人。胡孝民虽分官情报工作，但早就向陈百鲁服软，方民任也成了陈百鲁的人。
    方民任告诉阳仲华，这些事情，都可以向邹仿良和一师说起。这本来也是事实，经得起调查的事实。
    邹仿良喃喃地说：“原来如此”
    阳仲华问：“你有什么打算？”
    邹仿良缓缓地说：“此事得听师座的，我们目前只是商量。”
    阳仲华望着他，并没有说话。他知道，邹仿良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等了一会，邹仿良这轻声说道：“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阳仲华附和着说：“我坚决支持！方民任、胡孝民、陈百鲁，甚至常明生和赵仕君，都不是好东西！”
    他不怕把事情闹大，上次特务连侥幸逃过一灾，如果再敢乱来，恐怕真得完蛋了。而他的任务，就是要让特务连弄点事出来。脓包只有挤出来才会好，一直流脓一直不会好。
    邹仿良摇了摇头：“这件事主要控制总务处。”
    阳仲华说道：“那就先从陈百鲁开始，这个王八蛋为了一千担棉花，断送了整个特务连！”
    他的话，就像一把尖刀，深深地刺入邹仿良的心里。特务连两百来人，一枪未送，被人全部缴械，当场被击毙五人，其他特务排的兄弟，现在都面临被枪决。如果他这个连长不能做点什么，以后还怎么面对这帮兄弟？
    邹仿良冷哼了一声：“陈百鲁哼！”
    阳仲华压低声音问：“怎么个弄法？”
    邹仿良摇了摇头：“此事等我见了师座再说。”
    阳仲华说道：“我时刻准备着，如果要弄陈百鲁，必须算我一个！”
    听到阳仲华的话，邹仿良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情。阳仲华平常可能有点贪生怕死，但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

第八百九十一章 保密
    晚上，邹仿良找了个机会溜了出去，顺利见到了一师师长杨振兰。
    邹仿良朝杨振兰重重地敬了个礼，眼睛里濡着泪花，愧疚地说：“仿良愧对特务连的兄弟，愧对师座的栽培！”
    杨振兰拍了拍邹仿良的肩膀，安抚道：“这件事不能怪你，是我的责任。”
    邹仿良能有这样的姿态，他已经很满意了。这说明，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特务连的兄弟，都是好样的！
    邹仿良没有时间感慨，他来见杨振兰，是为了说事：“办事处准备对特务连扩编，把特务连拆分，再从外面调来两个连，组成四个特务连，合并为一个特务营。原特务连的班排长，全部各并半级，班长为排副，排长为连副，我如果不低头，也会成为营副。胡孝民跟我说了，只有与一师断绝关系，才能担任一连长。”
    杨振兰低声怒吼道：“该死的胡孝民！”
    邹仿良摇了摇头：“真正该死的，应该是陈百鲁。师座还记得，我们曾经抢过一个姓高的商人一千担棉花吗？那人的后台正是陈百鲁。情报科和胡孝民，现在都向陈百鲁服了软。要不是这次进了办事处，还真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节。”
    杨振兰喃喃地说：“陈百鲁？”
    他怎么有些不相信呢？胡孝民在李王庙的表现，还有他跟孙东原的谈话，都说明胡孝民在这次事件中，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邹仿良轻声说道：“我和阳仲华商量好了，如果要选一个目标的话，首先是陈百鲁，其次才是胡孝民和方民任。”
    杨振兰问：“知道为何我们这次会如此惨败吗？”
    邹仿良说道：“情报工作没有做好。”
    杨振兰摇了摇头：“准确地说，应该是保密工作没做好。特别是特务排的人回来后，他们冒充新四军的事，就成了公开的秘密。办事处只要攻破一个人，就能知道整件事。”
    邹仿良深以为然地说：“师座说得极是，保密工作一定做好，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
    杨振兰问：“你有什么打算？”
    邹仿良说道：“这次动手，人不要多，我就和阳仲华，再加上两个身手好的兄弟就行了。只是，我们的武器都被收了。”
    他早就计划好了，动手的人不要多，二到四人就足够应付任何情况了。只不过，他们没有趁手的武器。
    杨振兰说道：“武器你找柳参谋，需要什么样的枪，只要一师有的随便拿。”
    邹仿良说道：“只要四支枪就可以了，最好是小巧一点的勃郎宁，驳壳枪不好携带。”
    杨振兰问：“什么时候动手？”
    邹仿良说道：“越快越好，为免夜长梦多，今晚就可以动手！”
    杨振兰说道：“我现在给柳参谋打电话。”
    邹仿良拿到枪后，就找到了阳仲华，跟他商量除掉陈百鲁的计划。
    阳仲华提议：“陈百鲁住的地方我知道，我再去侦查一下，后半夜行动。”
    他之所以会亲自去侦察，主要还是想报信。否则，他整晚跟邹仿良在一起的话，怎么报信呢？
    方民任见到阳仲华后，诧异地问：“今晚就要动手？”
    他已经接到柳参谋的电话，邹仿良从他那里领走了四支勃郎宁1910和一百发子弹。
    阳仲华问：“我先侦查陈百鲁家的情况，估计后半夜会行动。方科长，晚上的行动安排？”
    方民任轻声说：“你们先按计划行事，我这边会安排好的。”
    阳仲华担忧地问：“陈处长那边，作好准备了没有？”
    方民任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只要你们行动，我就会带人冲进来。你和邹仿良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不要被他看出破绽，全力配合这个计划。”
    阳仲华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阳仲华走后，方民任迅速给胡孝民家打了个电话，他开着车子，把胡孝民接了出来。有些话，在电话里是不能说的，必须当面沟通。
    胡孝民诧异地说：“今天晚上就动手？邹仿良这也太急切了吧？有把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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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民任说道：“他们也是做侦查，陈百鲁家只有一个下人，他们有四个人，真要动手，还是能成功的。”
    胡孝民问：“你去安排好，枪响之后于行动，知道怎么做吗？”
    方民任说道：“陈百鲁今天晚上必须死，还是死在邹仿良手里。我们及时赶到，邹仿良奋起反击，结果被我当场击毙。”
    胡孝民淡淡地说：“很好。邹仿良想报仇，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难理解。只是可惜特务连，以后就真跟一师没什么关系了。”
    凌晨一点时，邹仿良和阳仲华，以及特务连原来的两个排长，悄悄摸进了陈百鲁的家。陈百鲁住在观前街一栋四合院的房子里，他们从后墙翻进去，直奔陈百鲁的卧室。
    陈百鲁此时还在呼呼大睡，当他听到动静时，床前已经站着两个黑影。
    陈百鲁惊恐失色地说：“你们是谁？”
    邹仿良举着枪，冷笑着说：“陈处长，没想到吧？”
    陈百鲁惊恐万状，并没听出邹仿良的声音：“两位好汉，你们要什么尽管拿，我就当不知道。钱在床下的盒子里，不够的话，书房还有。”
    邹仿良冷笑道：“我是来要你的命，可不是要你的钱！”
    阳仲华暗暗焦急，自己都到卧室了，方民任怎么还没出现？他劝道：“先拿钱再说。”
    按照阳仲华的想法，此时在卧室里的应该不是陈百鲁，只要他们进来，方民任的人就应该埋伏在这里了。方民任迟迟不出现，他只能尽力拖延时间。
    邹仿良想了一下，觉得这可以扰乱办事处的视线：“你去找钱。”
    阳仲华俯下身子，很快就在床底下找到一个铁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金条、大洋还有各种钞票。
    陈百鲁说道：“看吧，我没骗你们，书房还有，我带你们去拿。”
    “砰砬砰！”
    邹仿良突然将被子蒙在陈百鲁身上，手枪顶着棉被，朝陈百鲁连开了三枪。

第八百九十二章 得手
    看到邹仿良的举动，阳仲华惊呆了，这跟他的计划不符啊。陈百鲁一死，自己怎么办？
    邹仿良倒是觉得很爽，能亲手击毙陈百鲁，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他掀开棉被看了一眼，陈百鲁死不瞑目，他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手枪隔着棉被，发出的声音很小。两人抱着铁盒迅速离开，走到外面，阳仲华突然说道：“要不，去书房看看？”
    邹仿良拒绝道：“不了，我们已经抢了钱，已经可以扰乱办事处的视线就够了。现在必须马上离开。”
    阳仲华无奈，只能跟着邹仿良再从围墙爬了出去。
    然而，就在他们爬到墙头时，却没发现下面接应的两人。邹仿良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而阳仲华则暗里窃喜，他知道方民任终于到了。
    两人从围墙翻出来，脚才落地，突然迎面射来一排子弹：“嘣嘣砰砰叭叭！”
    阳仲华身中数弹，他的嘴角流出鲜血，他一脸茫然地望着漆黑的四周，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现在感觉很痛，手里的铁盒早就掉落在地上，他靠着墙壁，大口地呼吸着，每一次呼吸，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
    最终，他的呼吸越来越弱，最终因为肺里的血太多，空气无法进入肺部窒息而死。跟陈百鲁一样，他的眼睛最后也没合上，他想不通啊，明明自己是方民任的人，怎么也会跟邹仿良一样被杀呢？
    胡孝民在凌晨接到了紧急电话，特务连原来的连长和连副邹仿良、阳仲华，为了报复，半夜潜入陈百鲁家谋财害命，被当场击毙。
    顾慧英也很快醒来，半夜接到的电话都不简单：“出什么事了？”
    胡孝民头也没回就往外走：“陈百鲁被特务连的邹仿良杀了。”
    快到门口时，他突然转过头说道：“你在家里要注意安全，枕头底下一定要放把枪。”
    顾慧英说道：“知道了。”
    她还在消化胡孝民刚才的消息，特务连的邹仿良，怎么会找上陈百鲁呢？按说，邹仿良就算要报复，也应该向胡孝民报复才对，毕竟，破获新四军小分队的案子，是胡孝民在主导。
    胡孝民走后，顾慧英没有再睡，她给自己泡了杯茶，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梳理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胡孝民可不管顾慧英会怎么想，他开着车子，第一时间赶到了观前街陈百鲁的住所。
    在后院，情报科的人点了好几个火把，地上躺着四具尸体。胡孝民拿出手电筒，一个一个的照射着他们的面孔，确认死的人都是特务连的。
    再到里面陈百鲁的卧室，翻开被血浸透的棉被，看到陈百鲁瞪大着双眼，胡孝民轻轻一叹，将他的双眼合上。这一合眼，就是永久。
    胡孝民转身，对房间里的人说道：“陈处长是为清乡而死，是为和平反共建国而死，是为而死。他死得有意义，死得很伟大。他的后事，一定要风光大办。”
    方民任问：“后面的凶手呢？”
    陈百鲁一直觉得，他可以压胡孝民一头。办事处刚成立，就削弱胡孝民的权力。胡孝民这个副处长，连个科长都不如。现在好了，陈百鲁死在特务连手里，谁也阻挡不胡孝民上位。
    胡孝民问：“通知一师了没有？”
    方民任轻声说道：“给柳参谋打了电话，让他通知杨振兰。”
    胡孝民冷冷地说：“那好，你再打个电话，让杨振兰赶紧来，看看今天晚上的暗杀，是不是受他指使？”
    柳参谋去敲杨振兰家的门时，他还没有睡觉。今天晚上，邹仿良很有可能行动。他必须第一时间知道，他原本以为，邹仿良会亲自来报告。哪想到，等来的却是柳参谋。
    柳参谋是个近视眼，戴着一副好看的金边眼镜，见到杨振兰后，惊慌地说：“师座，不好了，陈百鲁死了。”
    邹仿良的枪是从他手里领走的，现在邹仿良真的杀了陈百鲁，他也有间接责任。
    杨振兰惊喜地说：“真的死了？”
    陈百鲁在办事处也算个人物，原来也是当过中将的，邹仿良能把他杀了，说明特务连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
    柳参谋扶了扶眼镜，笃定地说：“当然，身中三枪，死在自己家里，是邹仿良和阳仲华干的。”
    杨振兰高兴地说：“真的得手了？”
    柳参谋的声音透着悲凉：“师座，邹仿良和阳仲华也出事了，他们得手后，从陈百鲁家出来，遇到了办事处情报科的方民任，双方发生了枪战，结果特务连的四人全部殉难。”
    杨振兰突然感觉胸口一痛，一脸惊愕地说：“什么？”
    这么机密的行动，情报科是怎么知道的？
    柳参谋看了杨振兰一眼，犹豫着说道：“估计问题出在特务连，师座，方民任打来电话，请你过去协助调查。他们怀疑，邹仿良是受你指使”
    杨振兰冷声道：“做梦！你过去一趟，看看是什么情况。邹仿良和阳仲华死得太可惜了，你要确认陈百鲁是不是真的死了。”
    如果陈百鲁死了，邹仿良的死就值得。如果陈百鲁没死，那他就真是一败涂地。
    邹仿良和阳仲华死后，特务连接下来再整编，以后特务连跟一师，就真的没什么关系了。出了这样的事，就算是孙东原，也不好跟办事处多说什么。
    甚至，还要防备办事处找他们的麻烦。
    他现在有些后悔，就算陈百鲁真的死，以一换四，还是不值得。
    不，准确的说，陈百鲁是以一换特务连。邹仿良和阳仲华都死了，再加上另外两个排长，特务连跟一师还有个屁的关系。
    柳参谋到观前街陈百鲁的住宅看了看，他跟方民任有特殊关系，可以随意参观。回来前，方民任把他拉到一旁，悄声叮嘱了几句。
    要走的时候，胡孝民也跟他说了几句。胡孝民的脸色很难看，他通过柳参谋向一师提出质疑，邹仿良的死很有疑点，请一师务必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八百九十三章 等着
    杨振兰当然不可能给什么合理的解释，当事人都死了，他自然一推三六五，什么都不知道。胡孝民晚上，还特意去了趟赵仕君府上，向他报告了陈百鲁被杀的消息。
    赵仕君大吃一惊：“什么？陈百鲁死在邹仿良手里？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胡孝民平静地说：“他们已经是狂妄之极，据查，邹仿良和阳仲华的枪支，是一师提供的。此事背后的真正指使者，正是杨振兰！”
    赵仕君冷冷地说：“这是自寻死路！”
    胡孝民叹息着着说：“我白天还找邹仿良谈过话，答应让他担任特务一连的连长。哪想到，他马上跟邹仿良勾结。部长，一师的特务连真的要完全整顿才行。”
    赵仕君冷冷地说：“肯定要整顿，陈百鲁都敢杀，不严惩怎么向世人交待？”
    第二天，胡孝民到办事处后，听说了几件事：第一，杨振兰的师长被撸了，并且没有安排新的职务。也就是说，一降到底。第二，冒充新四军小分队的那个特务排全部被枪毙，一早就由日本宪兵执行了。第三，胡孝民担任总务处长。
    对这三个消息，胡孝民表示很满意，特别是第三点，他终于成总务处的一把手了。
    胡孝民早有除掉陈百鲁之意，这次借邹仿良之手，所有人都没话可说。陈百鲁被邹仿良杀后，邹仿良也被情报科的人杀了，还让杨振兰背了祸，胡孝民坐收渔翁之利，这种感觉很不错。
    随着邹仿良和阳仲华被杀，原一师特务连的杨振兰痕迹，基本上就没有了。
    从其他地方调了两个连，将原特务连打散之后，重新混编，原特务连的军官和班长，原来是答应提半级的，现在都被送到清乡干部训练班去学习，毕业之后再回特务营。
    至于特务营长，胡孝民提议，由常明生推荐，他是军务处长，推荐的人必然是有能力的。
    常明生倒也没推辞，他从忠义救的被俘人员中，推荐了一个叫王征夫的。此人原来是个中校，现在当个特务营长，倒也能胜任。
    邱万芝早上照例给胡孝民送文件时，看到叔叔邱德广站在胡孝民的办公室外面，诧异地说：“叔，你怎么不进去？”
    “处座让我在外面等。”
    邱德广三十多岁，瘦瘦的，戴着眼镜，穿着中山装，留着小胡子，左上口袋上插着两支派克钢笔，这是他最明显的标记。
    胡孝民当副处长时，邱德广从没来过胡孝民的办公室汇报工作。在邱德广眼里，他只认处长陈百鲁。或者说，他只认位子不认人，谁当处长，他就舔谁。
    得知胡孝民当了处长，他马上来汇报文书科的工作，但胡孝民却让他在外面等着。邱德广知道，这是胡孝民对自己的考验，他哪怕再忙，此时也只能恭敬地站在外面。
    邱万芝顺手就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哦。”
    跟过去一样，她进胡孝民的办公室，如入无人之境。
    邱德广在后面叮嘱道：“万芝，以后不要再如此随意了。”
    胡孝民是副处长时，在总务处可有可无，但当了处长，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胡孝民从无权无势，连科长都不如的副处长，一步步成为分管情报科的副处长，再到掌控全处的处长，其中的过程他都没琢磨明白。
    但有一点他清楚，胡孝民不是一般的人。
    当然，处里也有一些传言，说仲宅西之死，与胡孝民有关，陈百鲁被杀，胡孝民也有责任。可是，这些都是空穴来风，没有任何真凭实据。
    邱德广听了这些话，对胡孝民只有更加的敬畏。同时，他也很懊悔，之前不应该这么轻视胡孝民，至少也要对他保持正常的尊重。
    要不然，也不至于现在外面罚站，在胡孝民眼里，他的待遇连邱万芝都不如。
    过了一会，邱万芝空着手出来了，邱德广连忙将她拦住：“万芝，处座怎么说？”
    邱万芝佯装不知：“什么怎么说？”
    她刚才送文件时，还真跟胡孝民说了。只不过，胡孝民并没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文件。她现在对胡孝民非常好奇，这个被排挤到了角落的男人，怎么就一步一步成了总务处的处长呢？
    要知道，在很多人眼里，其他几个科长都比胡孝民更有希望担任处长。
    邱德广急道：“我的事嘛，处座什么时候见我？”
    他在胡孝民办公室门口，声音不能太大，要是让胡孝民听到，他就麻烦了。
    邱万芝嗤之以鼻地说：“你以前从来不来报告工作，人家当了处长才来，早干嘛去了呢？”
    邱德广哭丧着脸：“我要是知道他能当处长，肯定天天来报告嘛。这不是眼拙嘛，万芝，你能见到处座，可得给我美言几句。”
    邱万芝说道：“明天我再来送文件时，一定跟他说，但见不见你，就不能保证了。”
    看到邱万芝飘然离开，邱德广急得直跺脚。胡孝民不跟他说话，也不见他，这是无声的惩罚。
    “邱科长，处座不在？”
    邱万芝走后没多久，事务科的庄知行也来汇报工作，看到邱德广站在外面，诧异地问。
    邱德广拉着庄知行，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道：“处座在处理公文，庄兄，能否在处座面前美言几句？我以后绝对唯处座马首是瞻。”
    庄知行轻轻推开邱德广，摇了摇头说道：“邱科长说笑了，处座非常有主见，他决定的事情，我们不好多嘴。”
    如果胡孝民不喜欢邱德广，他自然也调离邱德广远远的。在这些事情上，如果都不能跟胡孝民保持一致，还怎么跟胡孝民共进退？
    “庄兄……”
    邱德广还要说话，庄知行已经走了进去。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在外面坚守。
    邱德广实在没办法了，看到坐在外面的钱如珩，眼珠一转，突然朝他拱了拱手，诚恳地说道：“钱兄弟，你等会能否给处座带个话？”
    钱如珩提醒道：“邱科长，既然处座让你在外面等，你就安心等着就是。”

第八百九十四章
    钱如珩的话，令邱德广醍醐灌顶。是啊，自己左跳右蹿干什么？安心在外面等着就是，胡孝民要的，不就是自己的态度么？
    庄知行上任的时候，就暗中与胡孝民保持着联系，当时他眼里只有陈百鲁，现在被胡孝民冷落，不是题中应有之义吗？
    自己越是托人带话，胡孝民就越不会见自己。
    邱德广没再说话，只是朝钱如珩欠了欠身，默默投去感激一瞥。
    中午，胡孝民出来吃饭的时候，邱德广恭敬地站在门口。胡孝民斜睨了他一眼，当作没看见，径直走了出去。
    钱如珩连忙跟在后面，他是胡孝民的勤务兵兼司机，胡孝民要去哪里，他都得跟着。
    邱德广虽然很尴尬，可他还是恭敬地朝着胡孝民的背影鞠了一躬。直到胡孝民离开后，他才站直身子。
    虽然脚也酸了，饿得眼都发晕，可他还是不敢离开。最多，也就是坐在钱如珩的位子。他的目光一直望着楼梯口，等胡孝民回来后，立马又站到门口。
    胡孝民走到办公室门口，用余光瞥了邱德广一眼，淡淡地说：“邱科长还没走？”
    邱德广谦逊地说：“没向处座汇报工作，不敢走。”
    胡孝民轻声说道：“进来吧。”
    邱德广大喜过望，感觉全身瞬间充满了力量，脚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饿了。
    邱德广其实并没说什么工作上的事，他要表明的是自己的态度：以后文书科对胡孝民的命令无条件执行。
    邱万芝看到邱德广回到文书科时，喜上眉梢，眼角的笑怎么也掩饰不住，打趣道：“叔，红光满面的，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邱德广一脸的神采飞扬，得意地说：“刚才处座听我汇报工作了，以后，我就是处座的人了。”
    胡孝民能听他报告工作，说明已经认可了他。至少，他这个文书科长是当稳了。
    邱万芝嬉皮笑脸道：“恭喜恭喜，晚上是不是聚个餐？”
    邱德广板着脸说：“把工作做好，不要辜负处座的厚望。至于聚餐，以后再说。”
    他刚到办公室没多久，人事科的科长莫青山就过来了。莫青山是个小胖墩，他之前对陈百鲁，比邱德广更忠诚。
    邱德广还只是不理睬胡孝民，他做得更过分，把顾慧英也晾了起来。正是因为这个杰作，陈百鲁对他很是满意。
    可当胡孝民成为总务处长后，他的“杰作”就变成致命的错误了。
    莫青山个头不高，人又胖，站在那里跟个大号馒头似的，他跟邱德广原来都是陈百鲁的人，两人是一个阵营的，关系一向很好，说话也较随意：“邱科长，见着处座了吗？”
    邱德广摸了摸小胡子，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见着了。”
    莫青山问：“有没有挨骂？”
    他去向胡孝民报告工作，被钱如珩挡在门外。胡孝民好不容易见他一次，劈头盖脸就挨了顿臭骂。反正人事科的工作，没有一项能让胡孝民满意。
    做工作难，挑刺容易得多。鸡蛋里都能挑骨头，况且人事科也确实有做得令胡孝民不满意的地方。
    邱德广笑了笑：“还算好。”
    莫青山很快察觉到了异常，问：“不对啊，快说说怎么回事？”
    邱德广故作玄虚：“其实也没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莫青山和他，确实都是陈百鲁的亲信。可现在，他得到了胡孝民的谅解，以后只要好好表现就行了。
    莫青山就不行了，他对顾慧英可没好脸色，当时陈百鲁确实很满意，可现在，也成了他不被待见的理由。
    莫青山问：“听说你在他门口守了半天？”
    邱德广郑重其事地说：“为了工作，不要说守半天，守一天都可以。”
    莫青山苦笑着说：“我可惨了，不仅得罪了处座，还得罪了处座夫人。”
    胡孝民当了处长后，他马上尝试与顾慧英修复关系。顾慧英表面倒是很客气，毕竟她是自己的下手。可他想见胡孝民一面很难，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就要挨顿臭骂。
    邱德广叹息着说：“这件事可大可小，你自求多福吧。我还有事，得出去一趟，抱歉了。”
    按照以前的关系，他和莫青山晚上会找个地方喝一杯，一起商量如何应对此事。然而，现在他巴不得跟莫青山撇清关系。
    胡孝民能容忍邱德广，既是因为看到了邱德广的诚意，也是形势的需要。他刚上任，不能把陈百鲁的人一杆子打倒，这样只能让陈百鲁的人齐心对付自己。
    但是，也不能让人觉得自己没脾气。其他人，他都可以容忍，唯独莫青山不行。因为莫青山在人事科给顾慧英穿过小鞋，胡孝民当时没发火，不代表他现在不发火。
    第二天，胡孝民在总务处的例会上，突然宣布了一项办事处的人事任命：免去莫青山人事科长的职务，新的人事科长由顾慧英接任。
    散会后，莫青山去了胡孝民的办公室，哪怕被钱如珩拦着，他也不甘心，在外面大喊大叫：“我要见处座，今天非见不可！”
    任命下来后，他感觉周围所有看向自己的目光都不一样了。有同情、怜悯、嘲弄还有幸灾乐祸。
    钱如珩说道：“莫科长，你不要市场喧哗，请稍等，我向处座请示。”
    胡孝民当处长后，他这个勤务兵的地位，也瞬间提升了。现在去外面，哪怕就是庄知行、邱德广见到自己，也得赔着笑脸。
    莫青山大声说道：“请告诉处座，我不当人事科长了，让我去干什么？难不成让我在人事科当个科员不成？”
    他这话，其实是说给胡孝民听的。免去自己的科长，他没什么话可说，毕竟胡孝民官大一级。可自己好歹也是个科长，得安排个合适的职位吧？
    没过一会，钱如珩就出来了，他告诉莫青山：“处座说了，你以后可以在人事科当个干事。”
    莫青山一听，急了：“我要见处座，我要听处座亲自跟我说。”
    “莫青山，跟我走了一趟吧。”
    莫青山正在闹事时，突然听到一个冷漠的声音，回头一看，是方民任。他身后还有两个人，走过来一左一右将他夹住。

第八百九十五章 不拘一格
    莫青山看到方民任时，脸色顿时一变。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情报科盯上。情报科的人都是特务，方民任让他去一趟，肯定没好事。
    莫青山犹豫着说：“方……方科长，有什么事么？”
    方民任冷冷地说：“请你配合调查，你在担任人事科长期间，如何任人唯亲、收受贿赂。”
    胡孝民没当处长前，要查莫青山的问题，还需要花费精力。现在，胡孝民把任务交给方民任后，他到人事科随便找几个人，就能找到大量的证据。
    况且，顾慧英身为人事科的副科长，对莫青山的烂事也知道得很清楚。虽然她没直接说出莫青山的软肋，却引导着方民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莫青山的把柄。
    莫青山张口结舌：“我……我……”
    方民任冷笑道：“现在说不出话来了吧？”
    胡孝民让他暗中调查莫青山，原本没打算现在动手。甚至，还有可能放他一马。毕竟，对胡孝民来说，这是可大可小的事。
    只不过莫青山叫得太凶，似乎撤掉他的职务，又没安排新的工作，还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莫青山哀求道：“方科长，能否容我向处座说几句？”
    方民任冷笑着说：“不用了，以后会给你机会说的。”
    莫青山科长被撤，本想向胡孝民争取一个新的职务，哪想到换来的，却是冰冷的手铐。
    邱德广听说莫青山的事后，暗暗庆幸自己的明智。他也暗骂莫青山，实在太蠢了，胡孝民既然作出决定，何必再去争呢？
    不争，还能有自由之身。争了，不仅没争来一点权益，反而让自己锒铛入狱。他很怀疑，莫青山这样的人，怎么也能当人事科长呢？
    莫青山如果走顾慧英的路线，诚心诚意向她道歉，并且好好孝敬胡孝民，情况不会这么糟糕。
    莫青山这一闹，成了胡孝民立威的牺牲品。胡孝民当处长，原本就威望大增，收拾了莫青山后，总务处的人对他更是生出真正的敬畏之情。
    顾慧英早上与胡孝民吃早餐时，拿到出一份人事科的工作计划：“这是总务处的人事调整方案，你觉得可以，今天在会上就要提出来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无论是她和胡孝民，都需要建立威信。胡孝民拿到下莫青山，已经让人对他生出敬畏之心。她这个人事科长，又是女性，想要让其他人信服，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胡孝民很快看完后，将文件放到桌上，安心吃着早餐：“可以口头提，但不能说得太具体。特别是关于岗位的调整，不能公布名单。”
    顾慧英诧异地说：“为什么？”
    胡孝民缓缓地说：“先不说这个调整方案是不是最合适的，光是这份名单，就会引发乱子。”
    可以让别人知道，有这份名单，但名单的具体内容，却不能被人知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工作随时会被调整，但又不告诉他们最终会调整到哪去。
    只有不确定性，其他人才会害怕。这份全处的调整名单，有可能伤害到很多人的利益。一旦伤害到自己的利益，才会令他们害怕。
    顾慧英诧异地说：“那怎么办？”
    她在情报处时，也经常向胡孝民请示工作，胡孝民基本上每次都不会反对。这是她担任人事科以来的第一个计划，胡孝民却没支持，这令她很意外。
    胡孝民既然让自己担任人事科长，她就得对得起这份信任。至少，要让别人知道，她不是花瓶，有足够的能力和水平担任这个人事科长。
    胡孝民缓缓地说：“这份名单一旦公布，还怎么留有操作的余地。别人如果不怕，我怎么捞好处。而且，这也是你建立威信的好机会。”
    顾慧英撇了撇嘴，她才不相信这是自己建立威信的机会。胡孝民阻止公布名单，怕是想多劳点好处。一旦总务处的人知道，所有人的岗位，有可能调整的话，谁都想去油水丰富的部门。
    果然，早上的例会，顾慧英提出，要对全处的人员岗位进行调整。胡孝民也表示支持，并让人事科尽快拿到出一个合理的方案。
    散会后，胡孝民的办公室外面，就开始排起了长龙。很多人口袋里都是鼓鼓囊囊的，装的不是美元就是金条。
    整个白天，胡孝民的办公室门槛都快被人踩断了。给他当勤务兵的钱如珩，也跟着发了笔小财。所有求见胡孝民的人，必须先通过他这一关。
    “钱秘书，请你向处座通报一声。”
    这是钱如珩今天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同时，他口袋里被塞满了钞票，他没去数，估计有几百。
    而到了晚上，胡孝民的住处，外面聚集了好多人。他们很有默契的在外面排起了队，讲究先来后到，每次只进去一人，等那人出来后，再换人进去。这样就避免了撞车的风险，每个人都能尽情说出自己的想法。
    位置好的人，想要保住现在的职务，而没油水的部门，就想换个好的部门。目前来说，最热闹的职务是检问所的检问员。
    这是一个级别不高，甚至还带有临时性质的工作。可几乎所有人，都想削尖脑袋去当检问员。
    对他们来说，只要当上了检问员，就能保证迅速发家致富。据小道消息，在火车站的检问员，检查一趟列车的旅客，口袋里能装上八千多元的外快。
    一趟列车的旅客就有这么多人，一天多来几趟，跟抢钱有什么区别？对这样的职位，胡孝民设立了条件的，每天的“收入”，他要拿走五成。否则，事情就办不了。
    现在清乡区的火车站，或者大的检问所，旅客想安心过关，都会提前在手里攥一点钞票，机灵点的，钞票会用小额的，显得特别有诚意，实际上也没怎么吃亏。
    顾慧英没想到，胡孝民敢公然在家里收钱：“你这样下去，就不怕出事么？”
    胡孝民正色地说：“收点钱怎么会出事？只要能干好检问所的工作，谁当检问员都可以，我们就是要不拘一格用人才。”

第八百九十六章 喧宾夺主
    对胡孝民的举动，顾慧英没有多劝，她知道，就算劝了也没有用。胡孝民什么都好，就是对钱财有一种特别的偏好。有的时候，甚至会丧失理智。
    但仔细想想又正常，胡孝民不好色，如果对权财还没兴趣，就不是个正常男人了。
    她只是担心，这样下去，清乡工作到底能不能达到预期目标。如果清乡，能把新四军挤出江苏，这对重庆来说也是件好事。
    然而，事实总是残酷的。当她看到林其清也登门拜访，想花钱买个检问员时，彻底无语了。
    林其清是谁？孙墨梓的妹夫，已经是内定的简任官员。这样的人，宁可不当简任官，就想买个检问员。
    顾慧英在林其清走后，特意问道：“林其清送了多少钱？”
    胡孝民拿到出一个盒子，里面装满了钞票：“五万，想当大检问所的检问员。”
    对纸币，胡孝民的兴趣其实不大，手里有钱，要尽快用出去。但如果是黄金美元就不一样，那才是硬通货。
    顾慧英喃喃地说：“他还真舍得。”
    胡孝民随口说道：“不是他舍得，而是聪明。这点钱，他只需要几天就能赚回来。我也跟他说了，检问员的工作半年就要一换。”
    其实他的说法还是保守了，五万元看着多，如果在一些大的检问所，可能一天就够了。像一些车站、交通要道的大检问所，每天的人流量过万，出门在外的人，想要平安，就得交过路线。特别是有些跑单帮的，更得交钱。
    胡孝民也特意留了一手，可以先把工作给你，但半年之后，要么再孝敬，要么就走人。他相信，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孝敬。到时候，就又能坐收一笔钱了。
    顾慧英叹息着说：“林其清也真是的，为了钱，连简任官都不做了。”
    简任官意思是经过选择而任用官员，也算官阶名称，是辛亥革命以后文官的第二等，在特任以下，荐任以上。像一般的司长、厅长、甚至是次长，都是简任官。
    如果林其清担任某个省厅的厅长，职务不比胡孝民低。可他宁愿花五万元，买个大检问所的检问员，可见检问员的吸引力有多大。
    胡孝民说道：“千里做官只为财，当简任官又如何？如果是个清水衙门，真不如去当检问员。”
    如果一天真有几千元的外快，他都有点动心了。当然，他不是想自己去，而且安排别人去。
    只不过，这种搜刮老百姓的行为，是员所不齿的。
    所以，他只能安排新二组的人。胡孝民已经让汤伯荪带人来苏州，向清乡苏州办事处的总务处胡孝民行贿，买几个检问员。这止是为了捞钱，而是为了掌握情报。
    常明生通过忠义救的被俘人员，将军统的人安排进清乡苏州办事处，胡孝民只能另辟蹊径，把新二组的触角伸到清乡区。
    当然，那些普通检问所的职位，竞争并不激烈，只要找点关系，能把钱递到胡孝民手上，基本上都没问题。给胡孝民送钱，其实是左手到右手，胡孝民以余升龙的名义，让汤伯荪反钱给足。
    余升龙虽不乐意，可余升龙的命令必须执行，只好托人向胡孝民求情，送了大笔钱，给新二组弄到了两个检问员的指标。
    汤伯荪虽然很心疼，但事情办完后，还是很高兴的。检问员不仅可以大肆捞钱，最重要的是能获取清乡区的情报。
    胡孝民通过人事科，调整整个办事处的职位。不仅大捞特捞，更重要的是，迅速建立了自己的威信。
    免去莫青山的职务，莫青山不服，要找胡孝民理论，结果，人没见到，把自己弄去了。
    有了前车之鉴，再调整其他人的职务，就没人敢有异议了。没哪个人的屁股是干净的，只要调查，都会出事。
    这其中，就包括政务处的人。政务处负责管理行政，下属行政一、二、三科，胡孝民将三个科的人事，都进行了调整。
    这让余光中很是不满，他觉得胡孝民手伸得太长，政务处的人事，应该自己说了算才对。可他向赵仕君告状，却没得到支持。毕竟，他是“口说无凭”，但胡孝民却是“真材实料”。
    这次调整职位，胡孝民所得的钱财，有三分之一送给了赵仕君。他的任何决定，当然会得到赵仕君的大力支持。
    余光中没办法，只好亲自去找顾慧英。这件事，他原本应该直接找胡孝民的，结果鬼使神差，却到了顾慧英的办公室。
    余光中四十多岁，身材保养得不错，也时常锻炼，走进顾慧英的办公室后，脸上堆满了笑容：“顾科长，忙吗？”
    顾慧英却没有他想象中的笑容：“余处长有事？”
    办事处刚成立时，她觉得，应该在办事处发展一个情报来源。余光中好色成性，又是政务处长，倒是很好的目标。
    可此一时彼一时，胡孝民已经当了处长，在办事处俨然有第一处长之意。连陈百鲁都被胡孝民扳倒，余光中也不算什么。
    余光中叹了口气，佯装不满地说道：“顾科长，政务处的人员调整，应该由我来提议和决定，人事科只是完成程序。现在，次序颠倒过来了，这不太好吧？”
    政务处并没有人事科，也没设人事股。整个办事处的人事，都由总务处人事科负责。但是，按照惯例，各个处的人事，由处长提议，再由人事科走程序。总务处的人事科，应该与各个处配合，听从各个处的安排，则不是喧宾夺主。
    顾慧英解释道：“政务处只调整了部分人员，根据情报科的调查，这些人的品行、能力、忠诚度都有不同的问题。为了不给余处长添麻烦，我们才越俎代庖。”
    余光中递给顾慧英一份材料：“这些事，还是提前通个气比较好。另外，还有两个人，请人事科发个文。”
    这上面是一个人事任命，要在南通警察局任命两个警察队长。现在所有的警察部队，全部归清乡委员会管辖，队长的任命，得通过人事科。

第八百九十七章 南通分区
    胡孝民在办公室，突然接到了许均鹤的电话，约他过去喝茶。胡孝民知道有事，独自开着车过去了。
    “大哥……”
    胡孝民走到许均鹤的办公室，看到里面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连忙将后面的半截话吞了回去。
    许均鹤指着那位中年男子，向胡孝民说道：“孝民，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特工总部南通分区的区长姜颂平。”
    “胡处长好。”
    姜颂平中等个子，国字脸，眉毛粗而短，望向胡孝民时，恭敬地鞠了一躬，脸上露出谦卑的笑容。
    姜颂平知道胡孝民与关系不一般，两人是结拜兄弟，他怎么恭敬许均鹤，就得怎么恭敬胡孝民。况且，这次的事情，还有求于胡孝民，就更得拿出自己的诚意。
    胡孝民朝他点了点头，平静地说：“你好。”
    刚才姜颂平向他行礼时，眼中闪过一道异常的神采。他知道，姜颂平是觉得自己太过年轻，或者说，心里瞧不起自己，表面上又得装作尊重。
    他是知道姜颂平的：海门四里坝人，早年与赵仕君一样参加过，参加红十四军，之后被捕叛变参加中统。曾历任南通、海门、涟水等县特务员，后投靠许均鹤参加特工总部，担任南通分区区长。
    南通区虽不是属于此次清乡区，但特工总部也在南通设立分区。
    南通分区也是遵循特工总部的活动宗旨，秘密情报工作以搜集的抗日情报为主，以下属各个情报小组为活动单位的一般情报工作是公开的：负责搜集控制区的政治、经济、军事情报，以及抗日根据地的报纸、材料。而通过设置内线的方法打入内部的秘密关系，则以单线联系，由姜颂平直接掌握。
    姜颂平在海门、南通和涟水都担任过特务员，在三地都有一帮关系。特工总部成立南区分区后，他将那些原来的关系全部理出来，在每个县都成立了特工站，每个特工站再下辖几个情报组。
    在苏北，姜颂平建立了广泛的情报网线。一般的情报，由交通员逐日传递，紧急情报，则通过电台传递，对提供有价值情报的人员，则会给予钱物奖赏。
    许均鹤说道：“孝民，请你过来，主要是关于南通县警察局两个人的任命：许俊和黄敬一。你不是正在调整清乡区的人事么？”
    胡孝民叹息着说：“大哥说晚了一步，这两人的档案，是余光中亲自送到人事科的，任命刚刚发出去了。”
    许均鹤一愣：“这么快？”
    胡孝民问：“这两个人怎么啦？”
    既然设立了特工总部南通分区，南通警察局的人，自然要配合特工总部的工作才对。
    姜颂平看了许均鹤一眼，这才向胡孝民说道：“报告胡处长，许俊和黄敬一，并不支持特工总部的工作，他们……”
    胡孝民罢了罢手，说道：“明白了。”
    许俊和黄敬一是余光中特别关照的，显然，他们是余光中的人。正是因为有政务处当后台，他们才敢不把姜颂平放在眼里。
    换成自己也一样，警察局不配合工作，本就很不爽。如果其中还有其他势力，那是要拔掉的。
    许均鹤问：“孝民，你有什么办法？许俊和黄敬一仗着有余光中撑腰，在南通县为所欲为，大有不把特工总部放在眼里的架势。”
    胡孝民转而望向姜颂平：“这两个人，平常表现如何？”
    他与余光中虽不是政敌，但余光中之前对顾慧英有觊觎之心，他又怎么可能放在心上呢？就算他与顾慧英是假夫妻，但在外人面前，他们是真夫妻。余光中打顾慧英的主意，就是打他的脸。
    姜颂平说道：“作恶多端、鱼肉乡里。”
    胡孝民沉声说道：“那就先搜集材料，只要有真凭实据，就一定能处理。”
    汪伪方面的人，哪个不是作恶多端？上面如果没人，就会被拿出来祭旗以告天下。婊子都想立牌坊，何况汪伪汉奸？
    许均鹤叮嘱道：“听到了没有？以后有他们的材料，可以直接向孝民报告。”
    姜颂平恭敬地说：“以后会时常麻烦胡处长。”
    他对胡孝民的恭敬，确实只停留在表面。请胡孝民过来，原本是想让他阻止许俊和黄敬一的任命。这两个人抱上余光中的大腿后，经常跟南通分区作对。
    姜颂平的手下多次向他抱怨，这两个人必须要严惩，否则对特工总部的威望是很大的打击。姜颂平自然不能放过他们，同时也得树立自己的威信。
    胡孝民的建议，他早就在暗中执行。许俊和黄敬一在南通为恶多年，要找到他们的坏材料，实在再简单不过。
    胡孝民说道：“南通的新四军活动频繁，你们要特别注意，绝对不能让新四军渗透。要从各方面打击他们，不给他们生存的土壤和空间。”
    他不仅是清乡苏州办事处的总务处长，还是76号的情报处长。虽然上海那边的工作，基本上交给了范桂荣，可重要的事情，范桂荣还是得请示他。有些重要的会议，也得胡孝民亲自参加。
    姜颂平说道：“我们最近正在对新四军设在南通、海门的据点秘密侦查，相信很快就会有进展。”
    胡孝民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很好。”
    然而，他心里却是一惊。南通和海门两个据点，都被姜颂平发现了吗？
    他望着姜颂平的神情，平静中带着自信，他觉得，这个消息不像是假的。他不能多问，姜颂平很谨慎，也没有多说。如果问多了，反而会引起姜颂平的警觉。
    回到总务处后，胡孝民把冯五叫来，让他赶紧回趟上海。根据姜颂平的说法，估计很快就会动手。
    胡孝民觉得，南通的特工总部和警察都很猖獗，我党应该对他们采取必要的手段。否则，南通的局面只会越来越恶劣。
    晚上，冯五从上海回来，给胡孝民带来了新的指示：掩护南通和海门的新四军情报站，尽可能保护他们的安全。

第八百九十八章 警觉
    三天之后，胡孝民听到消息，特工总部南通分区有人遭到暗杀，可惜的是，目标不是姜颂平，而是副区长曾自求。并且，曾自求也没有死，甚至都没受重伤。他就是擦破了点皮，还是自己为了躲避，自己磨破的。
    这确实令人很遗憾，但也不是没有效果。曾自求推测，这是新四军所为，就找到姜颂平，劝说他：“姜区长，新四军这次怕是故意留我一命，以后在清乡工作中，还是不要做得太过分，对新四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较好。这样，也算为我们留了条后路。”
    姜颂平嗤之以鼻地说：“都没伤到你，有什么好怕的？”
    他原来在红十四军就是，叛变之后，再也没想过要回去，也不会和合作。他最大的愿意，是弄垮。对他来说，越好，他心里越不舒服。如果败了、垮了，心里反而会好受点。
    至少可以证明，他当初的叛变是正确的。
    曾自求苦笑着说：“这次可能是他们手下留情呢。”
    他虽然没受什么伤，但魂已经吓掉了。当时新四军的子弹，离他只有几寸的距离，如果偏过来一点，他就成一具尸体了。
    他无法向新四军说明什么，只能以后对付新四军时不太过分，给自己留条后路。不管新四军跟和平建打得多凶，只要自己没事就行。
    姜颂平问：“才不会手下留情，他们是没能耐。许俊和黄敬一的材料，搜集得怎么样了？”
    曾自求说道：“基本上差不多了，他们两人的材料，一搜一个准。”
    看到许俊和黄敬一的材料，他才发现，自己完全有悔过自新的机会。许俊和黄敬一，经常带日本宪兵搜捕杀害抗日分子，有时还借日本宪兵之手，除掉跟他们作对的人。
    借着与日本宪兵的关系，许俊和黄敬一在南通非常嚣张，姜颂平到任后，两人根本就没把南通分区放在眼里。他们觉得，有日本宪兵当后台，又攀上了余光中的高枝，何必鸟姜颂平这个的叛徒呢？
    许俊和黄敬一在南通县四处敲诈勒索，谁敢不从，动辄就给扣上抗日的帽子。日本宪兵也不会调查，只要他们报告，是抓抗日分子，日本宪兵就会迅速出动。
    姜颂平冷笑着说：“赶紧形成报告，要有当事人签字画押，我们要用合法的手段，把他们除掉。”
    他其实是个很冷傲之人，在苏州之所以要讨好胡孝民，也是出于无奈。胡孝民太过年轻，又是半路出家成为特工的，他对胡孝民的评价并不高。要不是胡孝民的地位，以及他与许均鹤的关系，姜颂平不会多看胡孝民一眼。
    胡孝民给他出的主意，根本就不算主意。调查许俊和黄敬一的把柄，谁不会呢？重要的是怎么查，派谁去查？查到之后，又如何处理，这才是重点。
    向曾自求交待了任务手，姜颂平单独去了趟东门，启成公司在这里开了个门市部，他的线人就在这个门市部。
    “经理带着两个人昨天突然离开，至今没回门市部。”
    姜颂平的线人叫牛永年，是启成公司门市部的职员，他并不是，只是因为害怕，主动向特工总部南通分区告的密。
    姜颂平问：“你没跟他们说什么吧？”
    他心里很急，经过秘密调查，门市部的经理，确实是新四军。他原本想再多盯两天，结果人却跑了，这让他如何是好？
    牛永年得意地说：“没有。倒是经理问了我一些问题，都被我应付过去了。”
    他确实是因为害怕，才主动向姜颂平告的密。在他看来，这就是给自己留后路。什么、新四军，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只有跟南京政府搞好关系，跟日本人搞好关系，安全才有了保障。
    姜颂平轻声叮嘱道：“很好，经理回来第一时间报告。”
    牛永年欠了欠身，恭敬地说道：“明白。”
    胡孝民知道消息后，打电话给仓库，给冯五过来一趟。他现在是总务处长，要跟冯五见面，只需要打个电话过去就行了。就算冯五回上海，别人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冯五去上海，一般都是给他办私事。
    胡孝民等冯五把门关上门走过来后，轻声说道：“姜颂平没出事，遇袭的是曾自求，而且，曾自求也没死，只是受了点轻伤，还是他自己滚在地上擦伤的。”
    冯五说：“要不，我去趟南通？”
    这是组织交待的任务，新四军既然没完成，他就去干。
    胡孝民轻声说道：“不必，目前最重要的是，南通和海门的交通站转移了没有？”
    姜颂平并没有说假话，新四军华中第四军分区在南通县金沙镇与当地的商人合作，开了一家经营纱布的启成公司。另外，在海门县洽茅镇开了一家小型织布厂。
    这两个情报站，才刚成立没多久，就被特工总部南通分区盯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出了叛徒，或者被姜颂平打入了内线。
    冯五说道：“我们的同志暂时都撤了出来。”
    苏中四军分区的同志，认为启成公司不会有问题，与新四军合作的商人，很同情，有着强烈的爱国心，他不可能出卖新四军。至于织布厂的工人，都是从上海撤出来的工人，更加不可能有问题。
    四军分区的同志很不理解，并没有说明启成公司和织布厂有问题，为什么突然就要放弃呢？
    为了建这两个情报站，四军分区可是费了很大的心血。因为一个没有证实的情报就要放弃，他们无比心疼。
    胡孝民问：“他们知道是怎么暴露的吗？”
    冯五苦笑着说：“他们认为并没有暴露，是我们太过敏感。”
    胡孝民严肃地说：“可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危险。你再回趟上海，告诉家里，启成公司必须关闭，并且找出泄露的原因。海门的织布厂，如果能搬到根据地就搬，否则就转手。南通和海门毕竟还在敌人控制之中，我们的活动一定要保密。”

第八百九十九章 定局
    胡孝民决定去太仓视察工作，提前给许均鹤打了招呼。果然，到太仓后不久，姜颂平就过江来汇报了。
    见到胡孝民时，姜颂平发现，胡孝民在太仓的待遇非常高。太仓县长兼保安司令杜章海，亲自陪在身侧，对胡孝民异常恭敬。
    姜颂平很是诧异，杜章海是个文人，年纪比胡孝民大，出仕比胡孝民更是不知道早多少年。有可能胡孝民还在开穿裆裤时，杜章海就已经当官了。
    可现在，杜章海却像个小学生一样，恭敬地站在胡孝民身边。他与杜章海也是认识的，之前来太仓，还被杜章海冷落。姜颂平知道，这是一个有傲气之人，可他的傲气在胡孝民面前，全部成了服气。
    杜章海朝姜颂平拱了拱手，又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诚恳地说：“姜区长，你跟胡处长谈事吧，我先出去，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叫我。”
    胡孝民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说道：“好。”
    姜颂平连忙回礼：“打扰杜先生了。”
    他对胡孝民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嘴上都没长毛，能办什么事嘛。还提醒自己搜集许俊和黄敬一的材料，这种事还要提醒么？
    回来几天，他就让曾自求拿到了两人的材料。接到许均鹤的通知，知道胡孝民来了太仓，连忙赶过来报告。
    姜颂平的语气，也不知不觉间变得恭敬起来，他双手把材料递过去：“胡处长，这是许俊和黄敬一的材料，他们在南通当了几年警察，民愤极大，这样的人，不处理不足以平民愤。”
    胡孝民翻了翻，两人的材料不过就是收黑钱，欺压百姓，为祸乡里，破坏治安，影响政府形象。
    他将材料扔回桌上，淡淡地说：“这些材料，只够把他们撤职的。”
    如果这些材料早几天送到苏州，余光中的报告会被驳回。现在倒好，人事科怕也得承担一点责任才行了。
    姜颂平诚恳地说：“请胡处长指点迷津。”
    胡孝民掏出烟，抽出一支夹在手指上：“他们敢跟特工总部作对，自然不能轻饶。既然动手，就不能再给对方还手之力。南通新四军活动频繁，他们就跟新四军有没有勾结？”
    姜颂平眼睛一亮，连忙掏出打火机，打开之后，转动火轮，双手护着火苗送到胡孝民面前：“这个……应该是有的。”
    既然胡孝民说了，不管有没有，现在都必须有。
    胡孝民冷声说道：“那就搜集这方面的材料。”
    姜颂平迟疑道：“可是……”
    胡孝民提醒道：“你不是在办新四军的案子吗？”
    姜颂平为难地说：“这两个案子，跟他们并无关系。”
    胡孝民淡淡地说：“关系都是扯出来的，要不是我大哥，我们之间会有关系吗？如果我不来太仓，我跟杜章海会有关系吗？许俊和黄敬一跟新四军打过一次交道，就有关系了嘛。不管这种交道，是主动还是被动，他与新四军的关系就跑不掉了。”
    姜颂平朝胡孝民恭敬地鞠了一躬，诚恳地说：“听胡处长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胡孝民能当处长了。这种心计，把别人玩死，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姜颂平来太仓，原本是因为接到许均鹤的通知，不得不来见胡孝民。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计较，听了胡孝民的话后，突然发现自己原来的计划，就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把许俊和黄敬一挤出南通有什么用呢？他们已经成了余光中的人，随时都能卷土重来。
    胡孝民吸了口烟，微笑着说：“你在新四军应该有内线吧？让他和许俊或黄敬一认识，再把真正的介绍给他们，到时候，他们就算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了。”
    启成公司和织布厂之所以会暴露，一定是因为有人通风报信。织布厂的工人，都是从上海转移过来的，他们积极性很高，向敌人告密的可能性不高。
    启成公司则不然，那里的职员，有一半吃是南通本地人。他们害怕日伪报复，向敌人告密，甚至成为姜颂平内线，都是有可能的。
    让内线先接触许俊和黄敬一，以后他们的案卷送过来，只需要听他们的供词，就能知道这个内线。
    姜颂平竖起大拇指：“胡处长妙计，姜某佩服之至。”
    他哪想到，胡孝民出的这个主意，其实挖了个大坑。他对内线并没有特别的保护意识，就算有，也不会提防胡孝民。毕竟，胡孝民是许均鹤的结拜兄弟，又给他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胡孝民的太仓之行很顺利，表面上是视察太仓县的工作，实则是为了见姜颂平一面。
    回到苏州后，胡孝民又把冯五叫来，向他交待了几件事。启成公司的内线，一定要查出来，启成公司和海门的织布厂必须关闭。与这两个地方的所有关系，都必须切断。
    生命是最宝贵的，只要留着有用之身，就能与敌人不断斗争。
    姜颂平的报告，首先送到了特工总部苏州实验区。毕竟姜颂平与清乡委员会，并无直接关系。苏州实验区接到报告后，命令南通分区抓人，先把许俊和黄敬一抓起来严刑拷打再说。
    姜颂平的南通分区，本就对许俊和黄敬一恨之入骨，下手的时候，岂会轻饶？
    余光中接到报告时，第一时间向赵仕君报告，请示把许俊和黄敬一送到苏州来审讯。然而，许均鹤更快一步，早就提前向赵仕君报告，并且通过特工总部，报告给了南京。
    赵仕君将手里的文件交给余光中，安慰道：“光中，南京的回复到了，你看看吧。”
    他看过许俊和黄敬一的材料，基本上看不出太多的漏洞。这次许均鹤和胡孝民联手，余光中岂是他们的对手？
    只不过，他以后也要用余光中，既然许俊和黄敬一屁股不干净，这次只能认栽。
    余光中看到之后大吃一惊：“什么？枪毙？”
    赵仕君平静地说：“这是汪主席亲自签发的命令，谁也不能阻止。”
    他这是告诉余光中，不要做无用功，一切已经定局。

第九百章 暗线
    余光中刚把许俊和黄敬一送到警察队长的位子上，没几天他们就因为作奸犯科、通共投敌而被捕。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报到了南京，就算他想回头，已经回天乏术。
    许俊送到苏州后，余光中特意去看了，当他看到许俊满身是伤，身上没有一处好的皮肤，就知道所谓的作奸犯科、通共投敌的罪名有水分。
    特别是通共投敌，这是要杀头的罪名。他相信，这个罪名诬陷的可能性很高。他原本想找赵仕君理论，可人家已经送到南京，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回到政务处后，余光中脸色特别难看。他的亲信副手唐仲寰看到后，第一时间到他办公室慰问。
    唐仲寰三十来岁，是政务处的副处长，他对余光中一向马首是瞻，对余光中比对他爹还好。
    唐仲寰故意压低声音，语气很是夸张：“处座，我都听说了，这次是特工总部南通分区的区长姜颂平故意搜集的材料。许俊和黄敬一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也不到于枪毙。至于他们通共，更是子虚乌有之事。”
    余光中喃喃地说：“许俊和黄敬一确实死得很冤。”
    唐仲寰又说道：“我还听说……，是胡孝民给姜颂平出的主意。”
    余光中大吃一惊，眼中射出愤怒的目光：“什么？！”
    他一直觉得，许俊和黄敬一是因为得罪了姜颂平，他们在南通抢地盘争势力，不是你死我就是亡，倒也能理解。但如果胡孝民在背手插了一手，事情性质就不一样了。
    唐仲寰说道：“上次胡孝民去太仓，姜颂平就过江来见了面。两人单独谈了好久，很快许俊和黄敬一就被查。”
    余光中咬牙切齿地说：“胡孝民……！”
    许俊和黄敬一的死，令他的威信遭到沉重打击。他以后在江北，还有威望可言吗？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这是胡孝民故意针对自己。起因很简单，他之前对顾慧英的非分之想。
    胡孝民刚到总务处时，被陈百鲁打压得抬不起头来。胡孝民也像个窝囊废一样，作人宰割。一个男人如果没有能力，又娶了个貌若天仙的老婆，当然会引起别人觊觎。
    哪想到，胡孝民一步步赢得了陈百鲁的信任，不仅给他正常副处长的待遇，陈百鲁冤枉死在邹仿良手里后，胡孝民捡了个大便宜。
    唐仲寰叹息一声，轻声说道：“处座，胡孝民这是故意针对你。”
    他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彻底激起了余光中的愤怒。
    余光中怒吼道：“胡孝民！我与你誓不两立！”
    唐仲寰故意说道：“胡孝民是特务出身，手底下又有人情报科，我怀疑陈百鲁之死，就是胡孝民在背后推动。他又是赵部长的人，处座，我们还是忍气吞声吧。”
    余光中缓缓地说：“我听说，情报科的韦耀先，与胡孝民的关系不太好。”
    唐仲寰微笑着说：“处座英明，从他身边的人下手，胡孝民的一举一动，我们都能知道。”
    余光中叮嘱道：“这件事你去办，不要让别人知道。”
    唐仲寰既是他的副手，又是他的亲信。政务处的工作，只要交给唐仲寰，就不用再担心了。
    唐仲寰说道：“韦耀先喜欢钱，对特务工作也厌倦了……”
    余光中说道：“要钱好办，想当官也容易，他要是愿意，我可以推荐他去南通当县长。另外，庄知行和邱德广也可以接触一下，胡孝民要是倒了，他们是有机会当处长的。”
    权、钱、色，有了前两者，后者自然就不会少。
    下午，唐仲寰出去了一趟，在慕家花园附近的一处茶楼，与胡孝民见了一面。
    在余光中面前，唐仲寰不停说着胡孝民坏话，然而，此时他却满脸笑容。见到胡孝民后，连忙站了起来，朝着胡孝民作着揖：“胡处长好。”
    胡孝民淡淡地说：“唐先生不用这么客气，坐吧。”
    唐仲寰是余光中的副手不假，表面上也是他的亲信。但胡孝民发现，唐仲寰并不安分。他之所以成为余光中的忠实手下，只不过是想隐藏自己的野心罢了。
    唐仲寰身体前倾，半边屁股搭在椅子上，微笑着说道：“余光中让我与韦耀先接触，可以给钱，也可以给官：南通县长。要求只有一个，扳倒你。另外，还让我拉拢庄知行和邱德广。”
    余光中并不知道，通过韦耀先暗算胡孝民，其实就是胡孝民的计划。余光中不出手也就罢了，一旦出手，怕是要吃个大亏。
    胡孝民微微颌首：“很好。”
    唐仲寰问：“胡处长，接下来怎么办？”
    胡孝民说道：“先接触着看看，比如说庄知行和邱德广，我也想知道，他们有什么想法。至于韦耀先那边，你只要听他的安排就可以了。”
    唐仲寰点了点头：“好。”
    胡孝民叮嘱道：“以后，我们要尽量少见面，就算要见面，也不要在白天见面。你可以给我家打电话，我们临时约地方。”
    唐仲寰诚恳地说：“胡处长考虑周祥，唐某佩服之至。”
    胡孝民那天突然找到他，跟他谈起政务处的处长之位时，他当时就有些心动。一直以来，他都想对余光中取而代之，只不过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
    谁想一辈子给别人当手下呢？特别是唐仲寰这种野心勃勃之人，更是恨不得把余光中踩在脚下。
    胡孝民在总务处逆袭成为总务处长，唐仲寰研究之后，发现胡孝民手段其实很高明。只不过，很多人都没看出来罢了。陈百鲁在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已经从冷漠变得融洽，所有人都觉得，胡孝民很享受目前的地位。哪想到，陈百鲁竟然会死在特务连手里。
    特务连一部冒充新四军小分队，在清乡区大肆抢劫、绑架商人，确实严重破坏了清乡的治安和经济。可是，也没必要对整个特务连动手吧？
    然而，不仅动手了，还把整个特务连吞并。
    唐仲寰严重怀疑，邹仿良暗杀陈百鲁，背后有胡孝民的影子。
    这让他对胡孝民又敬又怕，能与胡孝民联手，他求之不得。在清乡苏州办事处，与胡孝民当敌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第九百零一章 重大泄露
    唐仲寰看似是余光中最信任的手下，但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不可能永远跟着余光中。总有一天，他要超越余光中，甚至，会把余光中踩在脚下。
    在胡孝民的安排下，唐仲寰很顺利地与韦耀先见了面。借着“贿赂”韦耀先的机会，两人都拿了不少好处。
    比如说，他送给韦耀先一万元，回去告诉余光中，给了韦耀先两万元。这种事，绝对不会穿帮。
    唐仲寰每次与韦耀先见完面后，就会第一时间向余光中报告：“处座，根据韦耀先所说，要扳倒胡孝民只有一个办法。”
    扳倒胡孝民的计划，其实就是针对余光中。他对此事很积极，余光中一倒，他就能顺利上位。
    余光中饶有兴趣地问：“什么办法？”
    唐仲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借重庆或新四军之手。”
    余光中并没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妥，胡孝民能借姜颂平之手除掉许俊和黄敬一，自己为什么不能借军统和新四军之手，以其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他马上问：“怎么个借法？”
    唐仲寰微笑着说：“胡孝民对付过不少军统，也抓过共产党，两边对他都恨之入骨。只要能联系上他们，我们提供情报和武器，他们一定乐意帮忙。”
    胡孝民的计划很简单，余光中想借军统或新四军之手除掉他，必然要跟这两方联系。只要余光中走出这一步，他与反日分子勾结的证据自然也就有了。再加上他蓄意谋杀同僚，不要说让余光中入狱，至少可以让他下台。
    唐仲寰倒也不想害余光中的命，只要息能取而代之就行。毕竟，余光中下台后，有的是办法收拾他，现在除掉余光中，实在太显眼。
    余光中问：“怎么才能找到军统或新四军呢？”
    唐仲寰说道：“他暂时没说，估计是还想要钱。处座，我觉得，此事应该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只要余光中点头，自然会有军统或新四军的人与他接上关系。唐仲寰最佩服的就是这一点，身为特工总部情报处长和清乡委员会总务处长，胡孝民竟然能指挥得动军统。
    后来他听韦耀先解释才明白，要做到这一点其实也很容易，只要放出风声，他们自然就能知道。
    如果还收不到风声，就从监狱里放两个人，让他们把消息带回去就是。
    余光中并没接触过特务，并不知道他们的阴招损招，能把人的下限拉低到什么程度。
    余光中说道：“那就给他钱，另外，我再去趟南京走动走动。”
    他习惯走上层路线，只要把上峰搞定了，事情就成功了一半。他也认可唐仲寰的话，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知道胡孝民平常偶尔也会单独出去，这就是行动的最好时机。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人动手，哪怕就是冒充军统，都是可行的。
    有了余光中的这句话，唐仲寰就能大肆与韦耀先分钱。准确地说，他是与胡孝民分钱。
    而余光中从南京回来后，带来了一个神秘的客人。那人只与余光中单独接触，就连唐仲寰都不知道。
    余光中兴奋地说：“这次胡孝民怕是活不长了，你赶紧与韦耀先联系，看最近胡孝民的行踪，有没有合适动手的时间。”
    他这次去南京，是找周费梅活动。赵仕君是清乡委员会的秘书长，但上面还有周费梅和汪即卿。走通周费梅的路子，在暗杀胡孝民的过程中，就算出点什么意外，也有人能保他。
    接到唐仲寰的电话，胡孝民晚上与他见了一面。为了安全，两人就在车里见面，开着车子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唐仲寰在车上向他报告了最新进展。
    胡孝民没想到，余光中竟然能从南京找来帮手。他其实早让方民任派人盯着了余光中，只不过，余光中回来时，并未有陌生人同行。看来余光中很谨慎，不想跟其他势力有任何关系。
    唐仲寰提醒道：“胡处长，你可得小心，看余光中的语气，好像很有把握。”
    虽然余光中的一切行动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如果胡孝民大意，让余光中的人得手了呢？
    胡孝民安慰道：“放心，余光中的一切行为，都在我的监视之中。再加上你及时传过来的情报，他跑不掉的。”
    唐仲寰吓了一跳：“那就好。”
    胡孝民直接给上海区发报报告了此事，很快，他就得到了情报，余光中竟然与军统上海区接触上了。跟他来苏州的，竟然是上海区第一行动大队的行动人员。
    胡孝民又是好气又好笑，自己也是新二组的人，第一行动大队与余光中接触上后，上海区应该第一时间通知自己才对。
    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李公树应该知道才对。唯一的解释，这件事是齐兵处理的，根本没报给李公树。
    既然是上海区的人，胡孝民就显得更从容。他告诉上海区，第一行动大队在行动前，一定要提前告诉自己。这段时间，他每天晚上都会与上海区取得联系。
    余光中为了保密，与军统的联系，连唐仲寰都不知道。殊不知，他的行动计划，早就被胡孝民掌握。
    在军统准备暗杀胡孝民的前一天晚上，胡孝民接到了上海区的电报，详细告之了第一行动大队在苏州的计划。
    他们准备在第二天傍晚，胡孝民下班的途中，埋伏在他家周围。在胡孝民车子开进家里时，突然动手，用手枪配合手榴弹，全方位进攻。
    胡孝民很犹豫，这个计划要不要告诉顾慧英。然而，想了一晚，他觉得还是不应该通知胡孝民。
    然而，就在第二天早上，胡孝民突然接到赵仕君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并且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
    “根据最新情报，军统上海区第一行动大队的人，已经到了苏州，正准备暗杀你。”
    胡孝民大吃一惊：“为什么？我最近也没得罪军统吧？”
    并不是因为军统要暗杀自己，而是因为赵仕君竟然知道，还准确地告之了：“第一行动大队”，这说明上海区的情报，出现在重大泄露。

第九百零二章 定局
    赵仕君的消息，让胡孝民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
    余光中与上海区第一行动大队取得联系，令他很意外。他与上海区取得联系后，一切还在可控之中。
    然而，赵仕君也知道了此事，马上就变得复杂了。
    赵仕君只知道军统上海区第一行动大队要暗杀自己，却不知道他们今天傍晚就要动手。
    也就是说，赵仕君的情报来自上海或重庆，与苏州无关。
    这一点，才是胡孝民最为担忧的。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把方民任和韦耀先分别叫来谈话，他让方民任准备六个身手较好的手下，只要自己出门，就紧跟着贴身保护，给他们专门派一辆车。其中有两人，与胡孝民同车。
    加上钱如珩，胡孝民身边就有七名警卫，其中有三名贴身。
    与韦耀先谈话时，胡孝民就说得更加直白：“为了坐实余光中的罪行，至少要抓到一个军统。余光中与对方见面，也要拍到照片。”
    原本想让新二组的行动小组与余光中接触的，行动小组是胡孝民的手下，控制起来就容易得多。哪想到，余光中跑到南京，不知怎么的，没跟军统南京区联系，却与上海区搭上了线。
    韦耀先拿出一张照片，双手递给胡孝民：“照片已经拍到了。”
    胡孝民看了一眼，照片上余光中与一名男子坐在茶楼的角落里，韦耀先应该是偷拍的。但角度和焦距都掌握得不错，照片上的男子相貌拍清楚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有了这张照片，抓没抓到人都不重要了。”
    赵仕君既然有情报来源，把这张照片交给赵仕君，就能坐实那人军统的身份。再加上他们要暗杀自己，余光中也就跑不掉了。
    下午，胡孝民给顾慧英安排了一项工作：去趟吴县，下午去，晚上回来，正好避开了傍晚的袭击。
    顾慧英身为人事科长，要对清乡区所有的工作，进行一个摸底。这既是为了工作需要，也是为了她的安全。
    顾慧英接到命令，不疑有他，收拾东西后，准备出去。她今天穿着一身套裙，将她完美的身材展露出来。白皙的手里拿着的是进口的意大利皮包，配合着鹅蛋般的娇美脸蛋，站在那里散发着无尽的魅力。
    刚走到门口，却碰到了余光中。
    顾慧英眉头微蹙，她现在可不想见到余升龙。去下面视察，能接触到更多的情报，同时能扩展自己的情报网络。
    对于余光中，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兴趣。她知道，如果自己与余光中走得太近，反而会害了对方，她板着脸问：“余处长，有事吗？”
    余光中笑嘻嘻地问：“慧英，这是要去哪？”
    他来找顾慧英，纯属一片好意。傍晚军统就要行动，胡孝民必死无疑。但他发生恻隐之心，胡孝民可以死，顾慧英可不能出事。他还在想着，顾慧英守寡之后，他能捷足先登。
    今天的顾慧英，看着就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将他的目光牢牢吸引着。
    顾慧英并没让开，也不想招待余光中，甚至侧着身子想先出去，嘴里随口说了一句：“去吴县。”
    胡孝民不放心她在外面过夜，下午去检查工作，要连夜赶回来。现在多耽误一分钟，回来时就会晚一分钟。余光中竟敢到总务处来找自己，要是被胡孝民知道，以胡孝民的手段，余光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余光中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问：“下午不回来了吧？”
    顾慧英说道：“晚上回来。”
    余光中意味深长地说：“只要没跟胡孝民在一起就好。”
    顾慧英警惕地问：“什么意思？”
    余光中的目光在顾慧英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像条饿极了狼一样，要一口把她吞掉似的：“没什么意思，你去吴县很好，吴县的县长原来是我的手下，等会打个电话，你到吴县后，一定会好好招待。”
    顾慧英察觉到了余光中的险恶用心，她正色地说：“余处长，我警觉你，不要乱来，否则吃亏的是你。”
    余光中转身把门关上，笑眯眯地说：“你对胡孝民就这么有信心？”
    顾慧英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她突然想到，胡孝民让自己下午去吴县……。胡孝民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自己去去吴县，或许就是胡孝民的计划之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余光中恐怕中了胡孝民的计都不知道。
    余光中越来越靠近顾慧英，目光猥琐，还贪婪地吸了口气，似乎顾慧英身上散发的香气能提神健脑：“暂时还没做，但很快就要做了……”
    顾慧英突然问：“不会晚上之前吧？”
    余光中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顾慧英冷冷地说：“我劝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否则悔之晚矣。”
    她不再理会余光中，越过他走了出去，到门口的时候，顾慧英拉开门时，又停下说了一句：“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要去吴县吗？这可是总务处长的安排。”
    说完，顾慧英径直走了出去。
    这件事余光中当局者迷，没有看清局势，她已经知道了。胡孝民之所以让自己去吴县，肯定是为了放开手脚，好全力出击。
    余光中还想说话，顾慧英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张了张嘴，脸上露出讥讽地神情。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今天晚上之后，世上就再无胡孝民此人。
    军统已经向他保证，胡孝民今天必死无疑。他原本是想给顾慧英一个机会，让她以后能跟着自己。自己的诚意，换来的却是鄙夷不屑，他很想看看，等胡孝民死后，顾慧英再见到自己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到时候，顾慧英一定会讨好自己，那时让她感觉被嘲讽的滋味吧。
    胡孝民等到快下班时，才拿着余光中的照片去见了赵仕君。这个时候，一切已成定局。只要军统行动，不管是否成功，余光中都会完蛋。
    “余光中？”
    赵仕君的眼睛一下子眯起来，他死死要盯着照片上的余光中，怎么也不相信。

第九百零三章 表演
    胡孝民看着赵仕君的神情，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余光中与军统暗中接头，还想通过军统除掉自己，这是投敌卖国的行为。
    胡孝民重重地叹息着说：“我怎么也没想到，余光中竟然会是军统的人。”
    他悄悄偷换了概念，把余光中与军统合作，变成了余光中配合军统行动。
    前者，余光中只是想利用军统，而后者，则说明余光中一直为军统提供消息。也就是说，余光中自始至终就是军统的人，他的存在，就是破坏清乡，暗中为重庆服务。
    赵仕君喃喃地说：“余光中会是军统的人吗？”
    胡孝民说道：“他能骗过部长，说明此人伪装得太好了。部长，根据得到的准确消息，余光中很快要对我动手。我想，给一个机会，让余光中好好表演一下。同时，也能验证他是否真是军统的人。”
    看到韦耀先的照片后，他对自己的计划，又作了小小的调整。想让余光中灭亡，必先让他疯狂。他不是要干掉自己么？那就如他所愿，到时候看他是怎么表演的。
    赵仕君沉声问：“你有什么计划？”
    余光中毕竟不是一般的人，他这个政务处长，对和平反共建国很有诚意，之前深得他的信任。现在突然告诉他，余光中是军统的人，赵仕君当然无法接受。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的计划其实就是余光中的计划，让他自以为得逞，看他有何表现。”
    傍晚，胡孝民跟往常一样坐车回家。只不过，今天他没坐自己的车，而是与方民任同车。
    他的车子，坐的是情报科的情报员，其中有一人装着西装，扮着他的模样。
    果然不出所料，快到家的弄堂口时，突然从两旁冲出两个人，手里拿到着手榴弹，一边朝车里猛烈射击，一边将拉了导火索的手榴弹扔到车底。
    “轰轰！”
    随着两声巨响，汽车被掀翻，车内的人死伤惨重。
    还好，后面方民任车上的人，迅速冲了过去，将其中一人打伤之后逮捕。
    胡孝民叮嘱道：“把人送到我大哥那里。同时宣布，我被炸死的消息。”
    胡孝民出发前，给每个人都配备了防弹马甲，只要不打中脑袋，以驳壳枪的威力，不会要人命。
    果然，前面车上的人，包括钱如珩在内，都只是擦伤或手臂中伤。
    余光中一直在等着胡孝民袭击的消息，天黑之后，唐仲寰兴冲冲地向他报告：“处座，胡孝民在家门口袭击，死了。”
    余光中惊喜地说：“真的死了？”
    唐仲寰得意地说：“当然，车子都被炸翻了，车上几名警卫也死伤惨重。”
    他现在心里也很忐忑，从各方听到的消息，都是胡孝民被杀，送到医院的途中就已经不治身亡。他很想跟韦耀先见一面，确定消息真伪。可到现在，一直联系不上了韦耀先。
    没办法，只好按照之前的计划，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听到什么消息，就向余光中报告什么消息。
    余光中激动地说：“太好了！”
    唐仲寰又说道：“听说总务处的情报科，还有特工总部苏州实验区的人，全部动了起来，全城搜捕军统的枪手。”
    余光中不以为然地说：“这些笨蛋，欺压老百姓还可以，真要让他们抓人，一个都抓不到。”
    话虽如此，他还是有些担忧。军统的人真要是被捕，总是不好的。等唐仲寰走后，他拿出两个特别通行证，又拿了些钱，独自开车出去了。
    在太湖路一个僻静的院子里，余光中将车停在路边，观察了一下四周后，才走过去敲门。
    里面的人很警觉，低声喝问：“是谁？”
    余光中隔着门低声说道：“我姓余，找邵先生。”
    听到余光中的声音，里面的人才开了门。然而，余光中走进去后才发现，邵先生不在。这让他很紧张，问：“邵先生呢？”
    所谓的邵先生，正是军统上海区第一行动大队行动二小队的队长邵廷桢。也是这次来苏州，配合他暗杀胡孝民的负责人。
    “邵先生失手了。”
    余光中大吃一惊：“什么？”
    军统的人正要说话时，突然外面有声响，两人都很吃惊。余光中更是惊慌，他的身份如果被人知道，那就麻烦了。
    军统的人真要走出去察看时，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几个人，为首之人正是方民任，他手里还拿着枪，枪口正对准余光中。
    余光中摆着政务处长的架子，厉声说道：“方民任，是我，放肆！还不把枪放下！”
    方民任将枪收了起来，脸上也堆满了奉承的笑容：“哟，原来是余处长，失敬失敬。这是余处长的朋友？”
    余光中冷声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方民任说道：“抓行刺胡处长的凶手。”
    余光中说道：“他是我的朋友，这里也没什么凶手，赶紧走吧，不要耽搁抓捕真正的凶手。”
    方民任绕着那人转了一圈，一脸狐疑地说：“是吗？”
    他手一挥，其他人迅速在房间搜查起来。
    余光中说道：“大胆！方民任，你这是要造反吗？”
    方民任冷冷地说：“余处长，胡处长死了，必须找到凶手，所有人都不能放过。”
    “科长，有发现！”
    余光中正要说话，情报科的人，突然高叫了一声。
    余光中脸色一变，他暗暗后悔，不该来这里。至少，不能跟军统的人见面，扔下通行证和钱就应该走人的，现在好了，惹祸上身。
    方民任盯着余光中，语气很强硬，没有一点回旋余地：“余处长，请跟我回趟办事处吧。”
    余光中故意说道：“方科长，胡孝民已经死了，总务处不能没有处长，以你的资历，不说当处长，当个副处长应该没问题吧。”
    方民任淡淡地说：“我能当科长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没奢望能当副处长。”
    要不是胡孝民，他现在恐怕还是情报一科的情报员，想当情报组长，都得上辈子积德。
    余光中说道：“人嘛，总得有个理想，说不定就能实现呢。”

第九百零四章 得意
    余光中的话中既有诱惑也有威胁，他现在是政务处长，方民任不过一个情报科长罢了。胡孝民已经死了，方民任没有了后台，得罪了自己，以后在总务处能混得下去吗？
    然而，方民任是死脑筋，不管余光中是什么想法，坚持让他回去接受调查。
    余光中现在很麻烦，方民任的人当场搜出了一只驳壳枪，他得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余光中指着军统的人说道：“我可以跟你回去，但不要为难他。”
    方民任淡淡地说：“他是军统第一行动大队行动二小队的人，只要配合我们工作，自然不会为难。”
    余光中愤怒地说：“什么？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方民任随口说道：“邵廷桢已经落在我们手里，回去见了面，不就都知道了么？”
    他的话听在余光中耳里，无异于晴天霹雳。余光中突然像被人抽掉脊柱一样，整个人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
    余光中没再争执，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他现在要面对天大的麻烦，一个不好，就会让自己坠入深渊。
    唐仲寰说得对，事情一定要保密。他现在只能乞求，邵廷桢能保守秘密。
    余光中突然望着房间的那人，很是诧异地问：“你也是军统的人？”
    “余处长，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方民任看着余光中的表演，心里暗暗好笑。这一切都在胡孝民计划之中，现在的余光中，在他眼里显得非常可笑。
    余光中回到办事处时，唐仲寰也到了。看到余光中被情报科的人带回来，唐仲寰显得很激动：“处座，你可回来了。方民任，这是怎么回事？余处长你们也敢扣押？”
    余光中拍了拍唐仲寰的肩膀，安慰道：“仲寰，不用多言，我们无愧于心，胡孝民之死，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这既是安慰唐仲寰，更是给自己打气。
    方民任把余光中带到了情报科自己的办公室：“余处长，你跟邵廷桢是怎么认识的？”
    余光中不以为然地说：“我去南京办事，吃饭的时候认识的。他说要来苏州做生意，一路上都在巴结我。”
    在路上他已经想到了对策，不管如何，就是不能承认邵廷桢的身份。邵廷桢暗杀胡孝民，那是他的事，与自己无关。
    方民任又问：“他到苏州后，你跟他见过面吗？”
    余光中大方地承认：“见过。”
    除了不知道邵廷桢的军统身份外，他可以承认一切。
    方民任又问：“你知道他要暗杀胡处长吗？”
    余光中词严义正地说：“我都不知道他是军统，又怎么会知道他要暗杀胡孝民呢？要是知道他会暗杀胡孝民，我早就把他抓起来了。”
    胡孝民已经死了，他怎么说都是对的。
    余光中走出方民任办公室时，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微笑。只要邵廷桢不开口，他就不会有问题。就算邵廷桢开了口，他也不会承认这一切。邵廷桢是军统，他完全可以说，是邵廷桢诬陷自己。
    唐仲寰看到余光中走出来，连忙迎了上来，一脸关切地问：“处座，没事吧？”
    余光中故意大声说道：“能有什么事，总不能胡孝民死了，就怪到我头上吧？”
    这话是说给情报科的人听的，胡孝民已经死了，情报科很快也要倒台。如果再跟自己作对，以后不会有好下场。
    唐仲寰说道：“我送处座回去。”
    余光中摆了摆手：“晚点再说，既然情报科有疑问，就让他们查，让他们查得没话可说我再回去，到时候就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方民任虽让他出来，可并没答应让他回去。甚至，都不让他回自己的办公室。因为，余光中现在的办公室，也成了调查的对象。
    余光中虽很生气，但方民任取得了赵仕君和晴气庆胤的授权，他只能配合。如果大吵大闹，反而会让人起疑。
    唐仲寰说道：“处座去办公室休息一会吧。”
    余光中想了一下，说：“去你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有情报科的人盯着，只好去唐仲寰的办公室坐会。除了这里，他也没其他地方好去。
    唐仲寰将余光中引到自己的办公室，给他泡了杯上好的龙井：“处座，请喝茶。”
    余光中走到唐仲寰的办公桌前，拿起了电话：“我先打个电话。”
    余光中的电话是打给吴县，他要向顾慧英第一时间报告这个消息。顾慧英晚上就在吴县的县政府，很快就接到了余光中的电话。
    顾慧英的声音，就算是隔着话筒，都听得悦耳动听：“哪位？”
    听到顾慧英的声音，余光中心情特别愉悦：“慧英，你在吴县还好吧？”
    顾慧英听出余光中的声音后，语气马上冷了下来：“余处长，有什么事吗？”
    余光中幸灾乐祸地说：“知道吗？胡孝民死了，不久之前死在军统手里，他的汽车被炸翻，身中数枪。幸好你去了吴县，否则也危险呢。”
    顾慧英惊叫着说：“什么？不可能！”
    余光中佯装不满地说：“你还没接到通知？不可能啊，这帮人真不会办事。”
    顾慧英愤怒地说：“余光中，是不是你干的？”
    余光中厚颜无耻地说道：“军统干的，我嘛，不过就是推波助澜罢了。放心，胡孝民虽然死了，你以后不会寂寞，有我呢。”
    “啪！”
    顾慧英愤怒地挂断了电话，她没想到余光中竟然如此卑鄙无耻。挂了电话，她不顾吴县的工作，迅速往苏州赶。
    唐仲寰等余光中挂了电话后，双手端着茶送过来，一脸奉承地说：“处座，这次干得太漂亮了，胡孝民怎么也想不到，最终是死在你手里。”
    余光中叮嘱道：“借军统之手的事，以后不要再提起。毕竟，邵廷桢还在他们手里呢。”
    这是他最为得意的事，方民任或许听到了什么风言风雨，可就是拿自己没有办法。
    这么美妙的事，不能跟外人说起，但必须跟唐仲寰说说，否则就像锦衣夜行，又有什么意思呢？
    唐仲寰很是敬佩地说：“处座这次算计胡孝民，细致周密，毫无破绽可言，令属下佩服之至。”

第九百零五章 隔墙有耳
    听着唐仲寰的奉承，余光中得意地笑着，这次暗杀胡孝民，确实是策无遗算。就算他们抓到了邵廷桢，也拿到不到自己的把柄。
    退一步说，就算邵廷桢承认，他也可以否认，说邵廷桢是诬陷。堂堂的政务处长，怎么可能暗杀同僚嘛。
    余光中叮嘱道：“胡孝民刚死，我们还是得注意，小心隔墙有耳。暗算他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现在还不是得意的时候，就算要得意，也只能心里得意。
    就在余光中大放厥词时，办公室的门突然推开了，胡孝民走了进来。
    看着胡孝民，余光中的大脑猛然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桩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走进来的胡孝民。
    他的大脑完全不相信眼睛看到的这一切，胡孝民不是已经死了吗？是自己见鬼了？还是看花了眼？
    余光中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他要确保自己没有看错。
    余光中指着胡孝民，张口结舌地说：“你……你……不是……”
    胡孝民冷冷地说：“我要是死了，就听不到这么精彩的对话了。”
    唐仲寰的房间，早就装了窃听设备，刚才余光中与唐仲寰的对话，已经被录了下来。
    余光中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看到你没事，我很欣慰。”
    胡孝民淡淡地说：“走吧，换个地方说话。”
    所谓换个地方，是去赵仕君的办公室。在赵仕君的办公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台播放器，胡孝民走过去，按动按键，很快就传出余光中刚才的声音：
    “嘛，不过就是推波助澜罢了。放心，胡孝民虽然死了，你以后不会寂寞，有我呢。……借军统之手的事，以后不要再提起。毕竟，邵廷桢还在他们手里呢。……胡孝民刚死，我们还是得注意，小心隔墙有耳。暗算他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听到这些话，余光中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上。
    胡孝民换了盘磁带：“这里有邵廷桢的供词，你可以听听……”
    很快，播放器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来苏州，是配合余光中暗杀胡孝民。”
    “咔嚓。”
    胡孝民迅速按下了按键，邵廷桢的声音也就停止了。
    胡孝民转过身子，习惯性地掏出烟，在烟盒上敲了敲，问：“说说吧，你是什么时候替军统做事的？有没有加入军统？你的上线是谁？”
    他已经与邵廷桢谈妥，只要他说出这次行动是受谁指使，就能免于追究责任。余光中的问题处理完之后，邵廷桢就能回去。当然，如果他愿意与特工总部合作，胡孝民随时都欢迎。
    胡孝民的提议，也得到了赵仕君的支持。想当初，赵仕君就是用这招，让郑士松彻底倒向了76号。邵廷桢回去后，就算不被军统怀疑，也会受到不公平待遇。
    胡孝民的意思，其实是想上海区站，是否派邵廷桢打入清乡苏州办事处。要知道，这原本是新二组的行动，被第一行动大队抢了先。
    余光中一听，差点跳了起来：“我从来没给军统做过事，更没有加入军统，也没有什么上线。”
    胡孝民点上火后，淡淡地说：“军统派出邵廷桢配合你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余光中不理会胡孝民，向赵仕君解释道：“赵部长，我从来没想过要跟重庆合作，这次只是一个误会。”
    赵仕君缓缓地说：“就算跟重庆有联系，也不是什么大事嘛。都是自家兄弟，只要诚恳地说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余光中连暗杀胡孝民的事都能做得出来，令他非常失望。无论是76号还是清乡委员会，赵仕君都不提倡在内部搞斗争。他希望，能以真心换诚意，所有人都能一条心，共同完成和平**建国的壮举。
    赵仕君的话，令余光中很恐慌，他急得直跺脚：“赵部长，我真是冤枉啊。”
    胡孝民冷笑着说：“联合军统暗杀我，也是冤枉你？”
    余光中苦笑着说：“孝民，此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但也仅此而已啊。我与军统，从未有过交集。”
    他知道胡孝民恨自己，但也不能说自己替军统做事，或者说早就加入军统了吧？无论哪条罪名，都是他不能承受的。
    胡孝民淡淡地说：“部长，既然余处长不愿意开口，那就换个地方吧。”
    余光中听出了胡孝民的意思，如果落在胡孝民手里，他敢保证，自己会生不如死。
    他朝赵仕君鞠了一躬，信誓旦旦地说：“赵部长，我确实因为许俊和黄敬一被杀，而暗恨胡处长。想借军统之手，除掉胡孝民，以解心头之恨。但除此之外，从未与军统有过联系，更不是他们的人。”
    胡孝民淡淡地说：“那好，你说说是怎么跟军统联系上的。”
    余光中犹豫了一下，解释道：“这个……我是在南京，遇到的邵廷桢。”
    胡孝民一脸讥讽地说：“你在南京，没跟军统南京区的人联系，却碰到军统上海区的人，是这样吗？”
    余光中与邵廷桢联系的过程他清楚得很，是南京区知道余光中的用意后，通知上海区与余光中联系的。胡孝民一向是军统的目标，能与余光中合作，对以后军统的行为有极大的帮助。与余光中能合作一次，自然就能合作二次、三次。
    余光中忙不迭地说：“对对对，就是这样的。”
    胡孝民与赵仕君的目光碰了一下，赵仕君朝他暗暗点了点头。不管余光中是不是军统的人，他暗杀胡孝民，都要严惩不贷。
    胡孝民不仅是他的亲信，也是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和清乡苏州办事处的总务处长。而且，胡孝民还有五个结拜兄弟，那五个人，都是有分量的。他不会为了一个注定要失势的余光中，而与胡孝民生出芥菜。
    胡孝民会意，他走到门外，喊进来两个警卫。
    “余处长，不好意思了。”
    胡孝民手一挥，两名警卫将余光中带了下去。
    随后，胡孝民亲自去了审讯室，他要亲自审讯余光中。

第九百零六章 自缢
    顾慧英从吴县急匆匆赶回办事处，她把车子停到总务处办公楼的门口，不待车子停稳，就打开车门冲了下去。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着余光中的话，胡孝民会死吗？如果他真的死了，那可怎么办？
    不，她相信以余光中的手段，不可能对付得了胡孝民。
    记得之前，政务处的唐仲寰，曾经给家里打过电话，对方虽没到家里来，胡孝民却在接到电话后出去了一趟。过了近一个小时才回来，当时她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胡孝民对余光中的阴谋，应该有所觉察。
    顾慧英冲进大楼，迎面正好看到方民任，她一把拉着方民任的衣袖，绝美的脸庞上写满了焦虑，语气也越来越急：“孝民呢？是不是出事了？人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方民任安慰道：“顾科长不要急，处座没事，正在后面的审讯室呢。”
    她现在也完全回过神了，所谓的余光中暗杀胡孝民，其实就是个笑话。整个暗杀过程，看似计划严密，但早就在胡孝民的掌握之中。
    这段时间韦耀先与唐仲寰来往密切，余光中的一举一动，尽在胡孝民掌握之中。
    余光中不动手也就罢了，只要一动手，就会掉进胡孝民设好的陷阱里。
    顾慧英一脸的不敢置信：“真没事？”
    此时的她，内心其实已经相信了。毕竟，胡孝民不出事，才是正常的，也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胡孝民。但此刻，她脸上必须流露出质疑之情。
    方民任微笑着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嘛，处座正在审讯暗杀的主谋。”
    顾慧英已经猜到了结果，但还是问了一句：“谁是主谋？”
    方民任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竟然是政务处长余光中。”
    顾慧英到后面的审讯室，才到门口，就听到余光中杀猪般的惨叫声。
    余光中被打得不成人形，双手吊着，脚不着地，难受之极。看到顾慧英走进来，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大叫着说：“顾科长，救我！”
    顾慧英却没理他，走到胡孝民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关切地问：“孝民，你没事吧？”
    胡孝民拍了拍顾慧英的手臂，微笑着说：“吉星高照，没有出事。”
    顾慧英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胡孝民说道：“这里不适合你待，先回去休息吧。”
    顾慧英指了指余光中，问胡孝民：“我能跟他说几句吗？”
    胡孝民说道：“我出去抽根烟。”
    余光中此时见到顾慧英，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再也没人来救他，恐怕得死在这里：“顾科长，求你跟胡处长说说情，呜呜……我对不起他，请他放我一马。”
    如果现在还有人会救他的话，或许只有一个人：唐仲寰。可唐仲寰只是个副处长，也参与了暗杀胡孝民，这个时候怕是自身难保。
    顾慧英叹息着说：“我早跟你说过，不要跟他作对，否则不会有好下场。你偏偏不听，怪得谁呢？”
    余光中一咬牙，用力说道：“我是一时糊涂啊，请给我一次机会。不管胡处长要怎么补偿，我都可以答应。哪怕他想睡我老婆都行！”
    听到余光中的话，顾慧英脸色一冷，她最讨厌后面那句话。余光中当初就是垂涎她的美色，才借故接近她。晚上又得意洋洋的告诉她，胡孝民被暗杀的消息。当时隔着电话，她都能看到余光中那副想占有自己的色相。
    顾慧英正色地说：“如果你想活命，最好顺着孝民的意思，不要作无谓的抵抗。”
    顾慧英想到余光中的险恶用心，决定坑他一把。她相信，自己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余光中眼睛一亮：“真的？”
    顾慧英点了点头，笃定地说：“当然。”
    余光中犹豫着说：“他说我一直替军统做事，甚至早就加入了军统，这个不好承认的吧？”
    顾慧英意味深长地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自己看着办吧。”
    顾慧英没等余光中回话，走出了审讯室：“什么时候回去？”
    她不能跟余光中单独待的时间太长，以免引起胡孝民的不满。余光中信心满满要暗杀胡孝民，甚至还打电话到吴县，特意告诉自己胡孝民已经死了，他就要占有自己。哪想到，赶回来后，形势逆转，胡孝民不仅没死，还在审讯余光中。
    联想几个小时的那个电话，还有余光中当时说话的语气，一切显得滑稽可笑。
    胡孝民指了指审讯室：“等审完再回。”
    顾慧英突然轻声说：“刚才我劝余光中，让他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承认再说。看他的样子，估计会同意。”
    胡孝民轻轻一叹：“让他多吃点苦头不好么？这样的人，骨头软得很，等我玩够了，他也应该招了。”
    当汉奸的人，都自私自利，心中有大义之人，把国家和民族利益放在首位的人，也不可能当汉奸。
    顾慧英一愣：“看来是我多嘴了。”
    顾慧英回到家，还没一个小时，胡孝民就回来了。余光中很配合，承认是军统的内线，一直为军统提供消息，特别是办事处成立后，更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传递一次情报。
    顾慧英诧异地问：“怎么这么快？”
    胡孝民随口说道：“他知道自己受不了，早点说出来，就不用受苦了。既然他开了口，剩下的事情让手下人去办就行了。”
    顾慧英没有多问，她只是有些担忧，余光中这么轻易的招供，出来后，会不会对胡孝民疯狂报复呢？
    要知道，余光中在南京政府根深蒂固的，特别是与周费梅走得较近。没来清乡委员会之前，他是在财政局任司长的。余光中只要离开胡孝民的掌控，很快就能洗漱身上的嫌疑。
    他借军统之手暗杀胡孝民不假，但这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只要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是可以原谅的。
    然而，到了办事处后，顾慧英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昨晚余光中在牢房羞愧自尽了，他用皮带缠在横梁上，自缢而亡。

第九百零七章 义正辞严
    顾慧英严重怀疑，这是胡孝民的计谋，但她不想问，也不能问。不管余光中是真自杀还是假自杀，反正他死了是事实。
    人死如灯灭，不管身前有多少人脉，一旦他死了，轻易不会有人为他出头。最多，也就是熟人相聚时会感慨，余光中死得有点可惜，也仅此而已。
    毕竟，余光中认识的，都是一帮自私自利之人，这些人又怎么会做没有回报的事呢？
    果然，得知余光中是军统内线，还在牢房里自缢身亡，原本想给余光中说情的声音，突然之间平息了。
    胡孝民也讲信任，把邵廷桢和他的手下放了回去。胡孝民承认，不管什么时候，办事处的大门都为邵廷桢打开，欢迎他随时回来。
    余光中一死，政务处由唐仲寰接任处长。千年老二，终于熬出头了。
    接任之后，唐仲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胡孝民打电话：
    “胡处长，晚上兄弟作东，请务必赏光。”
    余光中暗杀胡孝民的整个计划，唐仲寰都是参与者和推动者。他见识了余光中的阴险和愚蠢，也看到了胡孝民的心计和狠辣。
    得知余光中“自杀”后，唐仲寰当时心底打了个寒战。他跟随余光中多年，知道余光中好色而胆小，外表强硬内心懦弱，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自杀呢？“被自杀”还差不多。
    不管余光中怎么死的，他都不会去查，毕竟，在这次事件中，他是一个背叛者，是胡孝民的同谋。而在心底，他对胡孝民生出浓浓地敬畏之情。
    在他心里，从来没想过要跟胡孝民作对。有生之年，能与胡孝民成为朋友，是他最大的荣幸。晚上这顿酒，他会把自己的想法清晰地告诉胡孝民。
    晚上，在大三元的包厢里，唐仲寰双手举起酒杯，诚恳地说道：“胡处长，你虽比我年轻，但达者为师，以后在工作和生活上，还希望你能多多指教。”
    胡孝民微笑着说：“大家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唐仲寰的态度令他很满意，能与政务处搞好关系，以后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唐仲寰突然问：“我听说陈百鲁原来在永兴隆有一小股的股份，我想接手过来，不知胡处长意下如何？”
    既然要跟胡孝民搞好关系，就要与胡孝民靠近，最好有共同的利益。
    胡孝民缓缓地说：“陈百鲁的那一小股已经收回来了，既然你想要，可以转给你。毕竟，以后永兴隆的货物，还需要在政务处登记。”
    从苏浙皖到沪宁地区的物资来往，要先到清乡委员会登记，再到第七出张所拿到到移动证，物资才能顺利移动。而政务处负责登记，有唐仲寰的加入，自然是好事。
    唐仲寰说：“我知道陈百鲁当时出了十万买下的一小股，现在行情涨了，我出十五万如何？”
    他其实知道，胡孝民收回陈百鲁的那一小股，只花了两万元。此事虽然不公，但并没有人说什么。陈百鲁死了，他在永兴隆的股份，能被收回来，已经很给面子了。
    胡孝民摆了摆手：“那倒不必，你拿十万吧。”
    唐仲寰诚恳地说：“多谢胡处长给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他与胡孝民身份相等，直接送钱送物，胡孝民不好意思收。但从他手里高价购买永兴隆的股份，就显得合情合理。
    胡孝民第二天到办事处时，接到了中岛信一打来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胡孝民虽是总务处长，但在日本人眼里，不过就是个中国人罢了。
    胡孝民在日本人面前，很会摆正自己的地位。他现在端的是日本人的饭碗，想吃得好、吃得香，就得对日本人恭敬。
    很多人吃着日本人的饭，还对日本人看不惯，不是被日本人冷落，就是被他们抛弃。
    中岛信一直截了当地问：“胡桑，你的情报科能拿到到盐城的情报吗？”
    胡孝民心里一惊，郑重其事地说：“当然可以。”
    盐城是新四军的军部所在地，在南通的西北方向。日本人要盐城的情报，显然，要对新四军的军部动手了。
    中岛信一说道：“新四军是清乡的最大威胁，他们的军部就设在盐城。为了打击新四军，我们准备集中优势兵力，对盐城进行一次大的扫荡。另外，对苏中泰州、扬州、淮安一带的蒋军，也要拉拢迫使他们与我们合作，否则就要坚决消灭之。”
    胡孝民眼睛一亮：“这次是要蒋军和新四军一起扫荡？”
    中岛信一自信地说：“不错，我们要一举将这些军队全部击溃，还整个苏州以安宁。”
    如果正面作战，这些活跃在所谓后方的游击部队，根本不是大日本皇军的对手。他担心的是，这些狡猾的中队，不敢正面交锋，搞敌进我退，敌退我进那一套。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我会派人，不，我亲自去趟盐城，为皇军搜集情报！”
    中岛信一蹙额攒眉，担忧地说：“你亲自去盐城？会不会太危险了？”
    胡孝民振振有词地说：“中国有句古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保证皇军作战胜利，我冒点险不算什么。”
    盐城可是新四军的军部，那里是他最向往的革命圣地。因为身份原因，胡孝民不可能与新四军的人正面接触，但如果执行侦察任务，完全可以借机去看看。
    中岛信一为胡孝民的大无畏精神所感动，微笑着说：“哟西，如果人人都像胡桑，何愁大事不成？”
    胡孝民回到总务处后，把方民任和韦耀先叫来，向他们布置任务，并说明自己将亲自带队去盐城刺探情报。
    方民任听说之后，坚决反对：“处座，盐城是新四军的军部所在地，到处都是明岗暗哨，当地的老百姓对外人也很警惕，还是不去为好。”
    胡孝民义正辞严地说道：“此事已决，不管盐城有多危险，我都要亲自去闯一闯。新四军又没有三头六臂，他们敢来苏州，我就不能去盐城？再说了，皇军一到，新四军必然溃不成军，这可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第九百零八章 新四军军部
    不知道胡孝民真正身份的人，听到这番话，都会被他感动。这是一个真正舍身成仁的总务处长，为了和平大业，为了，胡孝民以身犯险，放眼整个办事处，谁能做到？谁也去做？
    胡孝民叮嘱道：“我去盐城的事，一定要保密，除了你们之外，其他几个科长都不知道。对外宣称，我去南京开会，要几天才能回来。”
    方民任说道：“处座，我跟你一起去，让韦耀先看家。”
    韦耀先也连忙说道：“处座，我也去。”
    去盐城侦查确实很危险，但能跟胡孝民一起执行任务，这本身就是一桩殊荣。就算方民任，也依然需要紧跟胡孝民。
    胡孝民说道：“这次皇军下定决心要合击新四军的军部，为了表明我们的决心，你们两人都去。”
    胡孝民晚上难得的失眠了，他在幻想着，明天去盐城之后，能否见到新四军的同志。特别是新四军的首长，好些都印在他脑子里。
    顾慧英敏锐地察觉到了胡孝民的异常，她翻过身子，匍匐在床沿，半头柔发垂了下来，轻声问道：“有心事？”
    胡孝民说道：“明天，我要出趟差，估计要几天才能回来。”
    他与顾慧英之间，无需在这样的事情上撒谎。很多事情，可以不说，但不能说谎。
    顾慧英随口问：“去哪里？”
    能让胡孝民睡不着的地方，一定不寻常。
    胡孝民转了个身，假装没听到。
    顾慧英没有追问，胡孝民一直搞情报工作，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就算她是表面上的妻子。
    但此事，顾慧英留了意。第二天上午，她发现，除了胡孝民之外，方民任和韦耀先也一起出差了。同时，冯五也不在仓库。
    另外，日本顾问室的小笠原少佐，听说也“出差”了。
    顾慧英知道，他们一起是去了江北，可能是南通，甚至是盐城，或者是泰州和淮安。
    胡孝民也没想到，小笠原会跟着一起去。这个日本人，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当然，所谓语流利，只是与中国人沟通无障碍罢了。只要他一开口，还是能听出不是中国人。
    胡孝民一行人目标太大，出发前，胡孝民将人分成三个组。他和小笠原少佐、冯五一组，他和小笠原穿着长衫戴着礼帽扮作商人，冯五扮作下人。
    方民任和韦耀先，分别带着两个人，扮作跑单帮的和走亲戚的，分别进入盐城。
    胡孝民看到小笠原的穿着，建议道：“小笠原君，我建议你还是换西装，或者短衫也行。”
    小笠原个子不高，长衫是临时在成衣店买的，哪怕是最小号的，也显得很臃肿。再加上他提着一个大皮箱，更是显得滑稽。
    小笠原很固执，穿长衫才像中国人，如果穿西装，容易让人怀疑，他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必，我把皮鞋垫高点就行。”
    胡孝民说道：“要不，让裁缝临时改一下？我们不急于去盐城的。”
    早上到办事处后，他才知道小笠原也要去盐城。这个日本特务的加入，打乱了胡孝民的计划。他原本计划与冯五一组，到盐城后，想办法去新四军的军部看看。然而，小笠原的加入，这个计划行不通了。
    小笠原摇了摇头：“不必，先去盐城。”
    胡孝民发现，小笠原走路时，长衫突然没拖地了。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为了方便，竟然踮起脚尖走路。这样既显得个子高了一些，长衫也终于正常了。只不过，这样走路很吃力，况且还要提着皮箱，胡孝民想帮忙，被小笠原拒绝了。
    胡孝民暗暗好笑，估计小笠原走路，如果走快了肯定会摔跤，除非他排起前摆：“好吧。”
    这次去盐城，只有一个目的，找到新四军的军部所在地。
    这个任务，昨天晚上，胡孝民就给上海发了报。通知上级这个紧急情报，此次他们是为了侦察新四军军部，同时，日伪也将于近期扫荡盐城，请新四军一定要引起重视。
    胡孝民估计，上海地下党收到情报后，也只能今早行动。就算交通员今天一早从上海赶往盐城，估计也要下午才能到。为了安全起见，上海地下党也给了他一个盐城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如果情况紧急，他可以直接与盐城地下党联络。
    因此，胡孝民也没急着赶路，他们先坐车到太仓，准备吃了中饭再过江，下午赶到盐城，估计差不多天就黑了。
    胡孝民问：“小笠君，太仓县长杜章海很好客，我们顺便去看看太仓县政府和保安团的工作做得如何？”
    他以前与小笠原少佐没怎么打过交道，只知道他是职业特工，又是日军军官学校毕业，既懂军事，又受过专业的特工训练，是个真正的特务。
    小笠原摇了摇头：“不，随便找个地方吃饭就是，我们是机密任务，不应该与无头之人接触。”
    这次是机密行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太仓北边就是南通，那边已经有不少**活动，甚至太仓都有新四军的侦察人员。一旦让他们知道，盐城之行将更加危险。
    “好吧。”
    胡孝民就在太仓找了个路边摊，与小笠原各吃了一碗馄饨，就去江边等渡船。他们是以普通人的身份，自然就得排除等候。过了江后，也没打扰南通县的姜颂平，直接绕过南通，朝盐城而去。
    就算是这样，他们赶到盐城时，也已经是傍晚了。
    胡孝民问：“小老板，我让冯五出去打探消息，咱们先住下如何？”
    盐城不比上海，一旦天黑，街上就没什么人的。如果是本地人还好，生人晚上还在街上，很容易被抓走的。
    新四军军部就在盐城，整个盐城，到处都是新四军。小笠原虽说会讲中国话，但只要开口，就会被人认出来，他是个东洋鬼子。
    小笠原没办法再坚持，只好同意：“好。”
    胡孝民终于松了口气，带着小笠原总是不方便。他让冯五去蟒蛇河南边的朱庄，与盐城地下党联络。

第九百零九章 泰山庙
    胡孝民到房间没多久，先期赶到盐城的方民任和韦耀先就来向他报到了。方民任的身份是跑单帮的，他带着两个人，挑着布匹和食盐来盐城，这些都是很紧俏的物资，进城时还得到了特别优待。
    韦耀先是以来盐城走亲戚的名义来的，他们带着一些礼物，进城时也没人为难。
    新四军的保密防谍工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不是内部非常纯洁，群众基础也很好，是非常容易被渗透的。
    胡孝民问：“怎么样，有收获吗？”
    方民任和韦耀先比他提前几个小时到盐城，他们的身份，可以很方便在城内游览。
    方民任沮丧地说：“城内新四军很多，也驻扎着不少军队，但没找到军部。”
    胡孝民安慰道：“不急，毕竟我们才刚来。你们先观察新四军的部队，弄清他们的人数、番号、武器装备，为即将到来的扫荡作准备。另外，你们也要特别注意安全，不可泄露行踪。”
    他其实已经知道，新四军的军部设在泰山庙。虽然不知道具体地点，但只要随便打听一下，想必就能知道。
    方民任和韦耀先，并没跟胡孝民住在一起，既然分成三个小组，就要分成三条线。每天傍晚，到胡孝民住的旅馆来碰下头，其余时间分开行动。
    方民任不以为然地说：“先生放心，这里的防范稀松得很。”
    韦耀先也附和道：“我看，就算到他们的老巢去转一圈，也未必有人能发现咱们。”
    胡孝民严肃地说：“切不可大意，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一切以安全为原则。你们是我带出来的，必须一个不少全部带回去。跟你们讲，安全第一，任务第二。任务没完成，下次再来就是，要是出了问题，我怎么跟你们的家人交待？”
    如果冯五与新四军顺利联系上，方民任和韦耀先就会很危险。胡孝民提前给他们敲响警钟，既是把丑话说得前头，也是为将来营救他们作准备。
    方民任和韦耀先，都是胡孝民的亲信。他们对是什么态度，要试试才知道。
    方民任哪知道胡孝民的心思？听着胡孝民的话，被感动得不要不要的，语气哽咽着说：“多谢先生的关心。”
    胡孝民叮嘱道：“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先逛逛盐城，先把自己的身份掩饰好，再去寻找新四军的军部。”
    晚上，胡孝民的房间，突然响起两轻一重的敲门声，这是事先约好的暗号。胡孝民悄悄打开门，冯五迅速走了进来。
    胡孝民将门关上后，趴在冯五的耳边轻声问道：“联系上了吗？”
    旅馆的墙壁很薄，在这边咳嗽，隔壁都能听到。虽然隔壁住的不是小笠原，胡孝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冯五也靠着胡孝民，悄声说道：“联系上了，还见到了敌工部的汤一贯部长。”
    他们隔得很近，就算有人趴在门外，也未必能听得清。不要说趴在门外，就算在房间里，只要离他们一米之外，就很难听清了。两人的声音，轻得跟蚊子似的。
    胡孝民高兴地说：“太好了。”
    冯五说道：“汤部长让我转告你，感谢码头情报组及时送来的情报，接下来的行动，敌工部可以全力配合我们。”
    胡孝民沉吟道：“先把方民任和韦耀先等人抓起来再说，还有小笠原，也要想办法把他留在盐城。另外，新四军有什么计划，也请及时告之。你什么时候再与汤部长联系？”
    冯五说道：“约好了明天早上。”
    冯五与新四军联系上了，胡孝民顿感轻松。
    第二天早上，冯五依然单独行动，胡孝民则陪着小笠原，先去吃了盐城特色小吃鯮鱼饼，才与他坐着人力车满城跑。
    中午时，小笠原主动提出来：“胡先生，下午我们分开走吧，晚上在旅馆碰头就是。”
    胡孝民低声说：“那不行，出来的时候我答应过中岛，一定要保护你的安全。”
    小笠原摇了摇头：“我的安全不用你负责，你也负不起责！”
    一路上，他也在暗中观察着胡孝民。他发现胡孝民一个特点，遇事畏首畏尾，什么事都讲究安全为上。昨天到了盐城，只想先住下，要知道，晚上也是一个侦查的好机会呢。有些白天不能去的地方，正好晚上可以去。
    胡孝民“坚持”着说：“不行，你要是出了事，回去我没办法交待。”
    小笠原轻声说道：“我会告诉中岛，这一切与你无关。”
    “你怎么告诉……，你有电……，小老板，尝尝盐城的特色：香酥芦花雀、生炝条虾。”
    胡孝民很是吃惊，马上知道，小笠原竟然带了电台出来。为了安全起见，他都没带电台，这个小鬼子，竟然带电台。要是在路上被搜到，恐怕跟组织就联系不上了。
    看到小笠原制止的眼神，胡孝民连忙转移了话题。他心想，如果小笠原真带了电台，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
    既然小笠原要单独行动，胡孝民只好任他。吃了饭，两人分开，胡孝民叫了辆人力车，独自去了泰山庙。先到蟒蛇河边，再坐渡船过河。
    泰山庙的规模很大，据说明朝年间，一个青年举子赴京赶考，途经盐城，受到一名老妇的点拨。青年金榜题名后，便修建了这座庙宇作为回报。
    而且，泰山庙的位置也很独特，四周都是水。整个泰山庙所在地，是一块三解形，南边是蟒蛇河，左斜侧是越河，右斜侧是串场河。
    新四军的军部设在泰山庙，既能保密，又能防守。泰山庙为四进级庙宇：第一进山门为司令部警卫连驻地；第二进教学楼为侦察科、后勤处住处；第三进正殿为司令部作战处；第四进藏经楼为军部首长卧室和会议室。
    胡孝民只是个外地商人，在第一进就被新四军警卫连的战士拦了下来：
    “对不起，这里已经不能烧香了。”
    胡孝民没有坚持，转身离开。
    虽然这位小战士的语气很严肃，可他听着却很悦耳。看着对方的土灰色制服，和手里拿着的不怎么新的中正式步枪，都让他倍感亲切。

第九百一十章 临检
    这些都是自己的战友，泰山庙里的新四军，都是自己的同志啊。
    胡孝民很想大声疾呼，向所有人说明自己的身份。他想走上去，跟那些可爱的战士紧紧拥抱。他想冲进泰山庙，向后面的新四军首长大声喊报告。他更想换上他们的服装，哪怕是在这里站一班岗，他觉得都是幸福的。
    然而，这一切他都不能做，只能在心里想想。甚至，他都不能多看这些新四军战士几眼。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太关注泰山庙，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他现在，是特工总部情报处长，也是办事处的总务处长，是新四军的对手。不管有没有人暗中盯着自己，他的表现都应该符合自己的身份。
    胡孝民身上带着一部德国产的莱卡相机，他走到暗处，偷偷拍了几张照片。过河之后，又分别是蟒蛇河、越河和串场河对岸，拍了几张远景照片。
    这些照片是否交给办事处，要看新四军军部是否会转移。
    拍了照片，胡孝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他回到旅馆的时候，小笠原还没回来，胡孝民先睡了一会。
    他本就有午睡的习惯，再加上昨晚没怎么睡好。在陌生的地方，又没与组织接上关系，是睡不安稳的。
    经过小笠原的房间时，胡孝民原本想进去看看。小笠原上午无意间透露，会跟中岛信一说起分开行动的话。他就知道，小笠原一定带了电台来盐城。
    这个狡猾的小鬼子，差点害死自己。带了电台也不吭声，他真想进去把电台拿走。
    然而，他盯着小笠原的房门仔细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进去。细心的胡孝民发现，门缝里平着一根头发。如果不注意看的话，必然发现不了。
    进房间容易，要恢复原样就难了。小笠原刚到盐城，不会这么快引起新四军的注意。
    胡孝民只能克制着强烈的好奇心，回到自己房间休息。就算要行动，至少也要等新四军那边有反馈才行。
    才回到房间没多久，冯五就到了。他与新四军敌工部的同志接完头后，就在旅馆附近待着。见胡孝民回来，随后就跟着进来了。
    冯五走到胡孝民面前，轻声说道：“敌工部同意配合我们的行动，军部得知日伪将要扫荡盐城的消息后，决定将军部转移，让出盐城。”
    哪怕是白天，他们谈话时，声音也不能大，只能以两人仅能听见的音量交谈。
    胡孝民点了点头：“很好。请敌工部的同志，晚上来这里动手，小笠原手里有电台，不能让他再给苏州发报了。”
    撤出盐城是很明智的，既减少了我军的损失，也让盐城的老百姓少遭殃。这也符合游击战原则，敌退我退。
    新四军如果转移的话，他就能发挥今天拍的照片的作用了。
    冯五马上说道：“我再去趟朱庄。”
    胡孝民趴在冯五耳边悄声说：“你告诉汤部长……”
    傍晚时，胡孝民被敲门声惊醒。打开门一看，是小笠原，他也回来了。
    胡孝民打了个哈欠，问：“小老板，有收获吗？”
    他们过江之后，就不能再称呼真名，更不能喊职务。小笠原的代号就是“小老板”，胡孝民当然就是“胡老板”或“胡先生”了。
    小笠原看到胡孝民伸着懒腰，还打着哈欠，不满地说：“你下午在睡觉？”
    他对胡孝民的做法风格很不欣赏，对中国人而言，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胡孝民造反的，就是不做不错。让他搜集情报，他跑回旅馆睡一觉。
    胡孝民理所当然地说：“昨晚没敢睡，下午补一觉，养成习惯了，一时之间很难改。”
    小笠原冷冷地说：“你是出来办事，不是游山玩水。”
    胡孝民能力差胆子小，他都能理解。毕竟中国人嘛，都是低贱而卑劣的。可如果无能还懒惰的话，那就不行了。
    胡孝民解释道：“我的人都派出去了，事情肯定能办好。”
    小笠原说道：“我发现朱庄驻扎着新四军的大部队，另外，西北方向有个小岛，那里戒备森严，很有可能是新四军的军部。”
    胡孝民说道：“我今天也到了那里，还拍了些照片，明天再派人详细调查。”
    小笠原原本想训斥胡孝民，听到他竟然也去了那里，还拍了照片，很是意外：“你下午不是在睡觉么？”
    胡孝民笑了笑：“拍完照片才回来睡的，那里有一座泰山庙，入口处有八字墙，城门式的墙上书有‘泰山庙’三个隶体大字；第二进为两层楼房；第三进是一座雄伟的古式建筑物枣飞檐楼，两边建有厢房数间；第四进为藏经楼。每一进都驻扎了新四军，根本不让进门，特别是后面，更是戒备森严，等我把照片洗出来，应该能发现更多线索。”
    小笠原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有些愧疚地说：“胡先生，错怪你了。”
    “都是为了工作嘛。”胡孝民走到窗户边，悄悄打开窗帘一角，蓦然，他脸色一变，惊问道：“小老板，你回来时，身后有尾声？”
    小笠原很谨慎，在周围转了一圈才回来，就算有尾巴，也甩掉了：“不可能啊。”
    小笠原伸过头，凑到胡孝民身边，顺着胡孝民的目光往下一看，顿时惊得跳了起来。他看到一队新四军战士，正朝着旅馆走来，已经进了门。
    胡孝民安慰道：“没事，我们证件齐全，也没有违禁品，你到时就装哑巴就是。”
    小笠原苦笑着说：“我带了电台。”
    胡孝民急忙催促道：“什么？电台？赶紧处理掉。”
    只要小笠原的电台没有了，事情就好办多了。
    小笠原迅速回到房间，正准备处理电台的时候，门外已经响起了敲门时，无奈之下，他只好将电台塞到被子里。
    “你好，临时检查，请出示证件。”
    带头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国字脸，浓眉毛，目光炯炯有神，腰带上配带着一支勃郎宁小手枪。他正是敌工部汤一贯，为了配合码头情报组，亲自带队检查。

第九百一十一章 庆功
    看到汤一贯身着新四军军服，小笠原的眼睛眯缝了一下。他故作镇静，拿出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
    盐城认可清乡委员会发的证件，他的证件自然不会有问题。证件上标注的职业是商人，照片也是本人的照片，当然，姓名和住址都是假的。为了不引起怀疑，他的住址写的是太仓。
    汤一贯很快找到了小笠原的破绽：“你是太仓人？”
    对码头情报组提供的情报，他是很信服的。这是一支优秀的情报小组，屡立功勋，他们护送的国际友人，抵达盐城后，还得到了军首长的亲切接见。在他们的掩护和配合下，源源不断物资和设备，从上海抵达苏北。
    这次日伪要扫荡盐城，他们又第一时间将情报送了过来。并且，码头情报组还告之，清乡苏州办事处的特务，竟然潜入了盐城，并且其中还有个少佐。
    根据码头情报组的要求，将由敌工部出面，把小笠原抓起来，同时要拿到他的电台。这样，才能为军部转移，争取最多的时间。
    小笠原没有接话，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发出“呜呜”的声音，让汤一贯识认为他是哑巴。
    汤一贯又问：“会写字吗？”
    小笠原再次摇了摇头，他确实不会写汉字。
    汤一贯沉声说道：“去把旅馆的伙计叫来。”
    他手一挥，另外一名战士，在房间内检查着。床底、柜子，还有小笠原带来的箱子。
    看到新四军战士检查自己的行李，小笠原很是焦急，他想说话，但想了想自己是“哑巴”，只要开口，马上就会露馅。
    看到战士无功而返，小笠原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然而，当他看到旅馆的伙计过来时，脸色一变。
    汤一贯指着小笠原问那个伙计：“这位先生是哑巴吗？”
    “没有啊，昨天还跟我说了话，说的是官话，口音有点奇怪，听不出是哪里人。”
    小笠原没有露出窘态，强行解释道：“我是……嘴里生疮，不方便说话。”
    汤一贯对伙计说道：“谢谢你。”
    等伙计走后，汤一贯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对方一开口，他就听出了日本口音。这个狡诈的小鬼子，妄想蒙混过关，简直是白日做梦。
    汤一贯在房间内踱着步，同时观察着小笠原的眼神。小笠原只是望着门口，对房间内的一切似乎都不感兴趣。
    然而，当汤一贯靠近床边时，小笠原的眼神，突然朝他这边看了一眼。汤一贯将被子一把掀起，里面滚出一个像收音匣子一样的东西。
    汤一贯拿在手上，看了小笠原一眼，冷哼道：“带走！”
    汤一贯的行动，惊动了旅馆的其他旅客。不像在汪伪区，这里的旅客胆子较大，胡孝民也混在其他旅客当中，眼睁睁地看着小笠原被带走。
    当小笠原走出来时，胡孝民眼中露出关切而紧张的神情。小笠原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并轻轻挥了挥手，意思是让胡孝民赶紧离开。
    他现在很后悔，如果没有这部电台，或许说，将电台交给胡孝民保管，自己也不会有事。
    小笠原被带走后，胡孝民迅速去了方民任的住处，看到方民任到来，方民任很是惊诧。按照规定，应该是他去找胡孝民才对。
    胡孝民没有废话，说完就离开了：“赶紧走。”
    方民任马上带人离开旅馆，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就有一队新四军战士赶到了旅馆。
    方民任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再晚一步，他们几个就要落到新四军手里了。
    随后，他们一行人去了胡孝民住的那家旅馆。在旅馆门口，他们遇到了韦耀先等人。
    办好入住后，韦耀先和方民任一起到了胡孝民的房间。
    韦耀先心有余悸地说：“胡先生，幸好冯五过来，否则……”
    接到冯五的通知后，他前脚刚走，后脚新四军就到了。真是险到了极点，如果再晚几分钟，他就要落到新四军手里了。
    方民任朝胡孝民投去感激一瞥，叹息着说：“我也是接到胡先生的通知，刚离开，新四军就来了，多亏胡先生。”
    胡孝民摆了摆手，急切地说：“别说这么多了，小老板被带走了。”
    方民任一脸惊愕：“什么？”
    胡孝民轻轻一叹：“他带了部电台。”
    韦耀先吃惊地说：“啊！”
    电台确实方便，可一旦被发现，那就是铁证。他们身上带着武器，都已经非常危险了。一旦被发现，都很难脱身。
    胡孝民缓缓地说：“今天下午，我去了趟泰山庙，那里新四军戒备森严，如果估计不错的话，应该就是新四军的军部。”
    方民任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地说：“泰山庙？那里是个三角地形，三面都是水，平常去的人不多，新四军还真会选地方。”
    胡孝民说道：“明天，你们再次去核实，我已经拍了照片，你们的任务是从周围的老百姓口中，确定泰山庙是否为新四军军部。下午，不管有没有确定，都要离开盐城。晚上，我们在太仓碰面。”
    他的意思很明显，明天一早就会提前走，先到南通等着。
    第二天，方民任和韦耀先分别围着泰山庙侦察，胡孝民先走一步。中午时，他就到了太仓，来不及再赶回苏州，借着太仓唯一的一部电话，给办事处的中岛信一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小笠原少佐被捕之事。
    胡孝民说道：“中岛君，小笠原带的电台暴露了身份，我已经派人留在盐城伺机营救，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
    中岛信一愤怒地说：“八嘎！”
    胡孝民又说道：“根据我们的侦察，已经查明新四军军部的位置，就在盐城泰山庙。”
    “哟西。”
    听到查出了新四军军部的位置，中岛信一语气一下子变得和蔼近人。
    跟中岛信一通完话，胡孝民又向赵仕君报告了盐城一行的成果。得知总务处的人没事，还发现了新四军的军部，赵仕君很是满意：
    “孝民，干得很好，赶紧回来，我要给你庆功。”
    谁说胡孝民平庸无能？谁说胡孝民只会溜须拍马？深入虎穴，侦察出新四军总部的机密情报，完全证明了胡孝民的能力嘛。

第九百一十二章 赎人
    胡孝民正准备回去苏州时，突然接到中岛信一的电话，在电话里，中岛信一告诉胡孝民，要想一切办法营救小笠原少佐。
    胡孝民的语气很坚决：“请中岛君放心，我会尽一切可能，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把小笠君救回来！”
    特别是那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更是说得斩钉截铁。其实，只要他一句话，小笠原就能放回来。他只是想给新四军争取更多的利益，以及让自己的形象更加饱满罢了。
    中岛信一突然轻声说道：“我也是刚知道，小笠原少佐是小林信男将军的堂侄子。”
    胡孝民喃喃地说：“什么？怪不得。”
    小笠原一路上对他正眼也瞧不上，带了电台也不跟自己说，临时可以改变计划，原来都是有个堂叔撑腰。
    小林信男是谁？驻扎在江苏矛部队的少将指挥官。日军扫荡盐城的最高指挥官！
    小笠原一心想找到新四军军部，并且要第一时间报告，也是为了在小林信男面前表现。哪想到，原本想露脸，结果成了丢脸。
    中岛信一郑重其事地说：“只要新四军愿意，我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赎人。”
    胡孝民蹙起眉头，故作为难地说：“中岛君，新四军最缺的就是武器弹药还有药品，我们总不能拿这些来交换小笠原少佐吧？”
    中岛信一斩钉截铁地说：“不管他们要什么，都要尽量满足。”
    胡孝民叹息着说：“早知道小笠君身份尊贵，就不应该让他去盐城。”
    中岛信一诚恳地说：“现在多说无益，胡桑，拜托了，救回小笠原，是目前当务之急。”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我明天再去盐城，今天就过江！哪怕用我换，也要把小笠君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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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不用花钱的漂亮话，他最喜欢说了。
    中岛信一叮嘱道：“不急，你去盐城，事情随时会有变化，为保持联系，我派人携电台与你一起过江。”
    中岛信一的电台到太仓前，方民任和韦耀先也都平安归来。他们在盐城吓得够呛，听说胡孝民要再次返回盐城，两人对胡孝民的敬佩，那是真正发自心底。
    胡孝民好像知道他们的想法似的，用命令式的语气说道：“这次救人，你们就不用去了，目标太大，反而会误事。”
    方民任急道：“处座，你独自去盐城太过危险，还是让我跟着吧。”
    胡孝民摇了摇头：“这次去盐城，可能要跟新四军正面接触，你们再去意义不大。这次的任务圆满完成，等我回去再计功行赏。”
    他其实担心的是，方民任去盐城? 如果看出端倪怎么办？
    中岛信一派来的电台? 跟小笠原携带的一样? 只有半个收音机大小? 很小巧? 用干电池供电? 据说功率有三瓦? 足够从盐城到苏州的通话了。
    操作电台的也是日本人? 上等兵式部清一郎，不会说中。胡孝民能讲日语? 也能写日? 两人用日语沟通没有问题。
    胡孝民知道，中岛信一派式部清一郎过来? 除了要随时保持联络? 也有充当耳目之意。甚至，式部清一郎还有监视自己的秘密任务。
    胡孝民不管他的真正任务，只是将他当成与中岛信一沟通的桥梁。
    胡孝民与式部清一郎约好，过江之后就扮作哑巴。小笠原虽会说汉语? 但说得不好，还喜欢跟人讲话? 结果让新四军看出破绽。式部清一郎不会说汉语，从一开始就扮作哑巴，而且他的证件上也注明了他是哑巴，反而会省掉很多麻烦。
    过江之后天就快黑了，两人晚上在南通留宿。胡孝民这次可以自己作主，联系特工总部南通分区的姜颂平，让他安排食宿。
    胡孝民和式部清一郎，都是姜颂平不能得罪的，两人在南通得到了高规格待遇。胡孝民参加完南通县的宴请后，冯五也从盐城回来了。
    胡孝民把冯五带回房间，悄声叮嘱道：“你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先去盐城，我要与汤部长或邓主任面谈。小笠原是小林信男少将的堂侄，中岛信一愿意花大价钱赎人，这可是敲竹杠的好机会。家里缺什么尽管提，不怕日本人不答应。”
    随后，胡孝民找到式部清一郎，用日语跟他说起：“式部清一郎，我留在盐城的人回来了，新四军已经知道了小笠原日本军官的身份，我已经发动盐城当地的士绅，请他们出面。明天，我将去盐城，与新四军的人当面谈判，为营救小笠原少佐赴汤蹈火。”
    式部清一郎说道：“我马上向中岛少佐报告。”
    他是个真正的电讯兵，这次中岛信一派他携带电台配合胡孝民，主要是方便工作。至于监视胡孝民，是附带的任务。
    很快，胡孝民收到了中岛信一的回电：拜托了。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与式部清一郎扮作商人再去盐城。式部清一郎的电台，藏在装布的箱子里，进城时倒也没被发现。
    到盐城后，先去沿河路找了家旅馆，对面就是泰山庙，胡孝民估计，如果要谈判的话，很有可能就在泰山庙。他也希望，能到泰山庙谈判。
    刚住下没多久，冯五就来了，这是他与胡孝民早约好的地方。
    冯五递给胡孝民一张纸条，说道：“这是新四军列出的清单，步枪一百支，子弹一万发，奎宁一万粒，另外还有我军被俘的人员三名。”
    汤一贯原本准备将小笠原送往后方，让小笠原参加反战联盟。既然小笠原身份特殊，经请示上级，同意了码头情报组的要求，让清乡委员会赎人。
    胡孝民蹙起眉头：“这算什么清单？你没跟他们说小笠原与小林信男的关系吗？”
    冯五解释道：“正是因为知道小笠原的身份，才开出这份清单。”
    胡孝民把纸条递还给冯五：“把所有条件都翻十倍，然后我再亲自跟他们谈。”
    冯五惊讶地说：“你要亲自跟他们谈？”
    胡孝民微笑着说：“不跟他们谈，我辛苦跑回来干什么？”

第九百一十三章 见面
    胡孝民不仅要跟新四军谈，还得隐蔽身份。不仅是他“码头”的身份，也是总务处长和情报处长的身份。
    当然，码头的身份可以真正隐瞒，总务处长和情报处长的身份，冯五可以私底下向汤一贯通报。
    冯五犹豫着说：“这会不会不妥？”
    他理解胡孝民的想法，要跟新四军的同志当面谈一谈。他第一次与新四军接头时，也很激动。特别是看到他们穿着军服，背着长枪时，更是热泪盈眶。
    每一个做地下工作的，见到自己的同志时，都会非常激动。而看到自己的部队时，那种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激昂慷慨，令整个人都非常亢奋。
    胡孝民摆了摆手，悄声说道：“只有与我谈，他们才会有最大的收获。”
    冯五走后，胡孝民去了式部清一郎的房间，用日语轻声说道：“我们的人试探了新四军的口风，他们要求用步枪两千支，子弹二十万发，奎宁二十万粒，被俘的新四军和共产党六十名交换小笠原少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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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式部清一郎一边记录着，一边说道：“我马上向中岛少佐报告。”
    准确地说，他不算情报人员，只是一名电讯技术人员。他的任务，是给胡孝民与中岛信一之间架起通讯的桥梁。
    胡孝民又说道：“你再告诉中岛君，我会尽全力与新四军谈判。他们漫天叫价，我会就地还钱。”
    他让冯五通知新四军把价格提高十倍，自己则先把价格提高二十倍。不管中岛信一会不会同意，他们想要救小笠原，就必须付出足够大的代价。同时，他也能试探中岛信一的底线，看日本人到底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
    中岛信一收到电报后，很快就回电：“武器和子弹无法答应，可以用粮食和布匹交换。”
    看到回电，胡孝民大喜过望。他都没想到，中岛信一会用这样的方式。
    汤一贯与冯五再次接头，得知汪伪派人盐城谈判，并且已经到了盐城后，很是意外。特别是当他知道，清乡苏州办事处的总务处长和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胡孝民，竟然也在盐城后，更是吃惊。
    汤一贯瞪大着眼，异常严肃地问：“马同志? 胡孝民真在盐城？”
    身为新四军敌工部长? 他当然是知道胡孝民的。这个一心投靠日伪，甘当卖国贼的汉奸，手里染了不少共产党的鲜血。
    这样一个特务头子? 竟然来了盐城? 怎么能让他走呢？
    冯五点了点头：“是的，他来谈赎小笠原的条件。”
    除了胡孝民和戴朗如外，他与其他人接触，都是姓“马”。
    汤一贯懊恼地说：“早知道是他，应该把价格再提高点。”
    冯五微笑着说：“码头同志说了? 跟胡孝民谈判时，我们可以把条件再提高十倍。”
    汤一贯对胡孝民越是痛恨，说明胡孝民的身份隐藏得越好。由此也能感受到? 胡孝民要默默承受多大的压力。连敌工部长都误会他? 可见其他人对他的误解更深。
    汤一贯诧异地说：“十倍？一千支枪? 足够装备一个团的了，日本人能答应吗？”
    冯五微笑着说：“条件先提? 说不定他们就答应了呢？”
    汤一贯问：“马同志，谈判之后? 胡孝民会马上离开盐城吗？”
    冯五愣了一下? 问：“应该会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汤一贯冷冷地说：“小笠原可以放回去，胡孝民既然来了，岂能让他轻易离开。”
    胡孝民悄无声息到了盐城，这对敌工部是极度挑衅。
    冯五说：“这个不太好吧。汤部长，我能见一下邓主任吗？”
    他所说的“邓主任”，正是新四军政治部主任。胡孝民的真正身份，暂时还不能跟汤一贯说起。
    汤一贯说道：“邓主任今天不在，要晚上才回来，到时候我向他请示再说吧。”
    冯五回去后，向胡孝民报告了汤一贯的想法。他很是担忧，如果胡孝民出事，那可怎么办？
    冯五满脸忧愁地说：“胡先生，你还是马上离开盐城吧？一旦与新四军见了面，你的处境就危险了。”
    胡孝民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我是来谈判了，新四军怎么会做过河拆桥的事呢？”
    冯五说道：“别人不会，可你不同，在汤一贯眼里，你是汉奸大特务。”
    胡孝民沉吟道：“明天不必跟邓主任见面了，更不能透露我的身份。没有组织的同意，我的身份不能被任何人知晓。”
    他直属江苏省委书计刘尧同志领导，没有上级的同意，他的身份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哪怕是新四军政治部主任和敌工部部长。
    至于敌工部会如何对付自己，那是另外一回事。他不能因为汤一贯痛恨自己，就向他解释身份。如果这样的话，他的身份早暴露一百次了。
    冯五说道：“我已经跟汤一贯说好，明天见邓主任。”
    胡孝民说道：“你告诉邓主任，如果可以，我想亲自跟他谈。至于条件，他们可以按照第一次的要求，提高二十倍。当然，日本人不会答应武器和弹药，但愿意用粮食和布匹来代替。”
    第二天，胡孝民带着式部清一郎去了泰山庙，亮明身份后，通过第一进的警卫连驻地后，在第二进见到了新四军政治部的邓主任和敌工部部长汤一贯。
    汤一贯看到胡孝民，马上记了起来：“我上次见过你。”
    上次抓捕小笠原时，胡孝民也在现场。胡孝民当时神色不惊，他以为只是个普通人，就没留意。
    汤一贯暗暗懊悔，要是当时把胡孝民抓了，那该多好。
    胡孝民朝汤一贯拱了拱手，微笑着说：“汤先生好眼力。”
    汤一贯语气一滞，胡孝民这话越听越不对劲，自己要是好眼力，上次就不会放过他了。
    后面的政治部主任邓应求朗声说道：“早就听说胡先生年少有力，胆识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邓应求四十多岁，身材高大，面容瘦削，下巴较尖，戴着一副圆头眼镜，虽然穿着同样的新四军军装，站在那里，却有一股特别的气质。

第九百一十四章 胡搅蛮缠
    面对邓应求，再加上周围的新四军，胡孝民心情澎湃。但此刻，他一点都不能表露出来。
    胡孝民朝邓应求欠了欠身，不卑不亢地说道：“这位是邓主任吧？我想谈判之前，能否先见见小笠原少佐？我要确保他的安全。”
    邓应求说道：“可以，汤一贯，你带胡先生去见小笠原。”
    小笠原被捕之后，并没有受到虐待，相反，他享受了极高的待遇。吃的是大米饭，睡的是单人间，只要他不逃，每天都能在室外活动几个小时。
    胡孝民看到小笠原后，用日语说道：“小笠君，你的气色很好嘛。”
    小笠原羞愧地说：“小笠原惭愧。”
    一直没说话的式部清一郎，突然也用日语轻声说道：“小笠君，奉晴气大佐命令，我和胡处长来新四军谈判交换你之事宜。”
    小笠原恭敬地应道：“嗨！”
    式部清一郎虽是上等兵，可他现在代表的是晴气庆胤。
    胡孝民安慰道：“小笠君暂且再忍耐几日，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带你回苏州。”
    小笠原朝胡孝民深深地鞠了一躬，诚恳地说：“拜托胡桑了。”
    汤一贯等胡孝民走远后，很是不满地说：“邓主任，干嘛要让胡孝民见小笠原呢？日本人在我们手里，还能亏待他不成？”
    邓应求微笑着说：“我们当然会优待小笠原，但人家不知道嘛。见了面之后，就好谈了。你得小心，胡孝民看着人畜无害的样子，感觉不好对付呢。”
    早上与上海地下党的马同志见了面后，他对胡孝民的底牌知道得更清楚。日本人很想交换回小笠原，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
    邓应求也很感激码头情报组，不仅掌握了胡孝民来盐城的消息，还知道了胡孝民的底牌。这让他在谈判时，完全能掌握主动。
    胡孝民回来后，在第三进正殿作战处旁边的一间房间，胡孝民与邓应求隔桌而坐，双方正式进入谈判阶段。
    胡孝民坐下来，一本正经地说道：“邓主任，小笠原虽是日本人，但他来盐城并无恶意，你们这属于无理羁押，我请求贵军立刻释放小笠原，不要因此引起我方与贵军的冲突。如果贵军执意不放人，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均由贵军负责。”
    他的话虽必是无理取闹，但说的时候，却显得理直气壮。
    汤一贯沉声说道：“小笠原带着电台，又是日军军官，怎么就没恶意呢？当时你与小笠原一起来的盐城，你们的任务，胡处长心里就数吗？”
    对胡孝民的胡搅蛮缠，汤一贯很是愤怒。可现在是谈判，哪怕内心再愤慨，也不能表现得太激动。身为敌工部长，这一点还是很清楚的。
    胡孝民解释道：“电台是个意外? 再说了? 我们的行动，对贵军并无实质性伤害。我再次请求，新四军本着人道主义原则? 尽快释放小笠原。”
    邓应求缓缓地说：“要放小笠原也可以? 请贵方给我们准备步枪两千支? 子弹二十万发，奎宁二十万粒，另外还有我军被俘的人员六十名。只要这些东西到了盐城，我们将礼送小笠原出城。”
    他早就知道，胡孝民没这么好对付。要是不知道胡孝民的底线? 还真的会中计。之前`码头情报组提出? 日本人要赎回小笠原，汤一贯拟了一个“步枪一百支，子弹一万发? 奎宁一万粒，另外还有我军被俘的人员三名”的条件，当时邓应求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得到码头情报组的提醒后? 他才发现，小笠原是个宝贝。
    旁边的汤一贯，听到邓应求的话后，瞳孔突然放大了一下。他没想到，邓主任的胃口突然变得这么大。
    胡孝民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可能！小笠原只是少佐，他不值这么多东西。”
    邓应求坚持着说：“这是我们的底线，如果贵方不能接受，只能说抱歉了。”
    胡孝民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们这不是谈判，这是狮子大开口，是毫无诚意的漫天要价。”
    汤一贯突然说道：“据我们所知，小笠原的身份不一般。别人或许不值这个价，但他是小林信男将军的侄子，值这个价。”
    胡孝民脸色一变：“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但他只是将军的侄子，如果你们扣押的是将军，或许还能提这样的条件。我们绝不会提供枪支弹药，好让我们拿着来找我们。”
    邓应求说道：“那你说个条件，让我们能答应放人的条件。”
    胡孝民说道：“枪和子弹用布匹和粮食来代替，一千匹布，十万斤粮食，两万粒奎宁以及被俘的三名新四军战士。”
    邓应求说道：“两万匹布，二百万斤粮食，二十万粒奎宁，以及所有被俘的新四军官兵。”
    他说的不是“新四军战士”，而是“新四军官兵”，听着差不多，意思可完全不一样。
    胡孝民大叫着说：“你们抓的难道是日本天皇吗？邓主任，我要提醒你，小笠原只是个少佐，他的身份不足以给你们这么多物资。两千区布、二十万斤粮食、四万粒奎宁、十名新四军战士。就这样的条件，我还要请示苏州。”
    邓应求突然摆了摆手说道：“既然你作不了主，那就找个能作主的来吧，谈判到此为止吧。”
    胡孝民马上说道：“我们带了电台，随时可以与苏州联系。”
    胡孝民的话刚说完，坐在他身后的式部清一郎已经从箱子里拿出电台，开始架设天线。
    胡孝民愣了一下，这小子还挺有眼色嘛。蓦然，他暗暗吃了一惊，式部清一郎藏得挺深啊，来的时候好像一句中国话都听不懂，可刚才自己与邓应求的谈判内容，估计他全听懂了。
    幸好一路上对他都防备着，否则就上这小日本的当了。
    胡孝民佯装不知道式部清一郎能听懂汉语，用日语说道：“式部清一郎，新四军方面提出的要求很过分：两万匹布，二百万斤粮食，二十万粒奎宁，以及所有被俘的新四军官兵。请向苏州报告，我们需要最大授权。”

第九百一十五章 交流
    式部清一郎并没意识到他的秘密被胡孝民发现了，点了点头应道：“好的。”
    胡孝民扬声说道：“邓主任，汤部长，能否稍微休息一会？”
    邓应求站了起来，微笑着说：“当然可以，我们去外面走动走动，抽支烟吧。”
    胡孝民点了点头：“好。”他走到式部清一郎，轻声叮嘱了一句，才走出房间。
    邓应求递给胡孝民一支自制的香烟：“胡先生是哪里人？”
    胡孝民不以为意地接了过来，拿到出打火机顺手给邓应求点上火：“我是宁波人，邓主任是福建人吧？”
    邓应求一愣，随即哈哈一笑：“不愧是情报处长，对我们的情况知道得很详细嘛。”
    胡孝民说道：“我知道邓主任是个难得的优秀将领，如果能来清乡委员会，一定会委以重任。随着我们清乡工作的深入，新四军的活动区域会越来越少，你们会被不断挤压，最后完全没有生存空间。”
    邓应求微笑着说：“我倒觉得胡先生是个搞情报的行家，为日伪卖命太过可惜。如果能回到人民的怀抱，将是国家之幸，民族之幸。”
    式部清一郎拿着一份电报，在门口突然喊道：“胡处长”
    他不愧是专业的电讯人员，很快与苏州取得联系，并且拿到了中岛信一的回电。
    有了这份电报，胡孝民与邓应求的谈判就有底气多了。
    最终，经过艰苦谈判，终于达成协议：三万匹布，十万斤粮食、十万粒奎宁，以及四十五名新四军官兵。
    对于这样的条件，胡孝民和邓应求都感到很满意。因为中岛信一答应给五万匹布和二十万斤粮食，胡孝民最终还是砍掉了一半。
    而邓应求呢，对这么多物资，特别是四十五名新四军官兵，更是满意。这四十五人，是关押在苏州的所有新四军官兵了，其中包括一个副团长和两个连长。
    谈判完成后，胡孝民让式部清一郎给中岛信一发报，赶紧把物资和新四军的人送过来。只有东西到了盐城，小笠原才能回去。
    等谈完时，已经是傍晚，邓应求邀请胡孝民一起吃饭，还留他在泰山庙过夜。新四军得了这么多物资，在接下来的反扫荡战斗中，一定能顺利胜利。
    到了晚上，汤一贯找到邓应求，急切地说：“邓主任，不能让胡孝民就这么回去！”
    邓应求放下手中的件，问：“为什么？”
    汤一贯气道：“胡孝民吃过饭后，不断找我们的战士谈话? 嘴里老是炫耀上海的生活怎么样? 苏州的生活样，坐飞机坐轮船，喝洋酒看电影? 总而言之一句话? 蛊惑人心? 居心叵测！”
    邓应求摘下眼镜? 右手食指和大拇指夹着鼻梁捏了捏? 问：“我们的战士有什么想法呢？”
    汤一贯说道：“我们的战士当然不会信他的鬼话? 上海那种腐朽的资产阶级生活? 是我们深恶痛绝的。”
    邓应求微笑着说：“那不就结了吗？我们要相信自己的战士? 也要相信我们党。上海的生活并非不好? 只是上海的人民没有解放? 人民没有当家作主，再好的生活也是建立在剥削劳动人民的基础之上。”
    如果我党我军，因为敌人几句话就倒戈? 早就被国民党消失几百次了。
    汤一贯生气地说：“胡孝民不仅自己跟战士们谈话? 还带着那个叫式部清一郎的日本人。”
    邓应求戴上眼镜? 缓缓地说：“你不觉得? 胡孝民的行为异常么？”
    汤一贯说道：“他是特务汉奸? 日本人的狗腿子? 不仅要拉拢我们的战士，还特意要在日本人面前表现。”
    邓应求点了点头：“最后一句话说对了。”
    就在半小时前，他已经接到了江苏省委转来的电报，知道了胡孝民的真正身份。邓应求不仅是新四军政治部主任，还是刚成立不久的华中局委员。
    要是没有这封电报，他也绝想不到，胡孝民竟然会是自己的同志，还是码头情报组的组长。
    日伪要集中兵力扫荡盐城的情报，是码头情报组提供的，小笠原来盐城的情报，也是码头情报组提供的。
    这次与胡孝民谈判，表面上胡孝民无理取闹，为了营救小笠原使尽了无赖手段。可实际上，他不断退让，给足了新四军的好处。
    刚开始，邓应求还觉得，是胡孝民谈判经验不足，营救小笠原心切，加之有码头情报组不断提供情报，才出现这样的结果。
    现在他才明白，胡孝民是自己的同志，他为了给新四军弄物资，借着营救小笠原的机会，费尽了心机。
    然而，不明原委的人，会以为他是个特务汉奸，日本人的走狗。可想而知，胡孝民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和委屈？
    汤一贯说道：“邓主任，胡孝民能来盐城，我们就能去苏州。”
    原本他打算，在胡孝民回去的路上，打次伏击。但胡孝民与新四军刚谈判，如果胡孝民回去的路上遇袭，反倒显得新四军不光明磊落。
    邓应求沉吟道：“不必，你以后要与码头情报组保持密切联络，他们能弄到汪伪的第一手情报。敌工部可以去苏州，但要在苏州建立电台。军部这两天已经在转移，以后尽量用电台联络。”
    军部转移的目的地只是临时的，一旦遇到紧急情况，随时可能再次转移。如果是交通员传递情报，可能耽误时机。
    汤一贯说道：“我亲自去苏州布置，这次小笠原的电台，正好为我们所用。”
    
    他也觉得，码头情报组的情报非常准确，如果能跟与码头情报组保持密切联络，对新四军的作战会有非常大的帮助。
    邓应求叮嘱道：“可以，到苏州后注意保护自己。”
    等这次反扫荡之后，再让汤一贯回来。在战斗时，敌工部更适合待在敌人的区域。
    汤一贯走后，邓应求点了根烟，一个人独自抽着。
    第二天清晨，邓应求到院子里散步，正好碰到起床锻炼的胡孝民。两人相视一笑，邓应求看四周没人，主动走过去，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胡孝民。

第九百一十六章 信任
    邓应求的大手很温暖，很有力，他目光炯炯地望着胡孝民，微笑着，轻轻颌首，却没有说话。
    两人在这一刻都没说话，目光在空中无声地交流着，传递着大量的信息。胡孝民在邓应求的眼中，看到了问候、鼓励、关切和感谢。而邓应求也从胡孝民眼中，看到了欣喜、激动、渴望还有热泪盈眶。
    再冷静的特工，面对组织伸出的大手时，都会止不住热泪盈眶。胡孝民毕竟也是人，他的心里充满着热血和激情。
    邓应求松开手后，微笑着问：“胡先生今天回去吗？”
    胡孝民轻声说道：“是的，物资很快会运到你们指定的地方，到时候希望你们能信守承诺，把小笠原少佐送到太仓。”
    他顺手擦了擦眼睛，将眼眶中的泪水擦掉。
    邓应求意味深长地说：“真想跟你好好聊聊。”
    胡孝民轻声说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语气非常坚定。
    邓应求朗声说道：“肯定会有机会。”
    胡孝民突然问：“陈军长就在后面办公吧？”
    邓应求问：“是的，你要见见吗？”
    胡孝民眼中露出渴望的神情，头却轻轻摇了摇：“不合适，下次吧。”
    他怎么能不想见这位神奇的陈军长呢？可他不能。他现在的身份，如果见了陈军长，会为以后埋下隐患。他在泰山庙，见了不该见的人，就会受到不该有的怀疑。就算他见邓应求，其实都有点不合适。
    胡孝民与式部清一郎离开时，邓应求没有去送，但胡孝民经过守蟒蛇河时，他站在泰山庙前，远远地望着胡孝民离去。
    多好的同志啊，忍辱负重，到了新四军军部，也不能以共产党员的身份露面。哪怕在泰山庙，胡孝民表现得也像个情报处长。
    等胡孝民消失在视线中后，邓应求才转身回了泰山庙。他走到最后一进，这里原来泰山庙的藏经楼，现在也是华中局的会议室，以及陈军长和刘政委的卧室。
    陈军长问：“那个小娃子走了？”
    邓应求说：“是啊，走了。”
    陈军长放下手里的件，说：“他不容易哦。”
    邓应求感慨地说：“他对这里很眷恋，跟很多战士聊天，别人以为他在做策反工作，其实是对同志们无声的热爱，对部队的无限向往。他其实很想跟你见个面? 可就是不说。”
    胡孝民带着式部清一郎? 与冯五会合后，马不停蹄离开盐城，上午赶到南通? 中午在太仓吃的饭? 下午就回到了苏州。
    到办事处后，胡孝民先去向赵仕君汇报了工作。他知道式部清一郎能听懂中国话，甚至还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盐城的情况，式部清一郎自然会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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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仕君听了胡孝民的汇报后? 沉吟道：“三万匹布，十万斤粮食、十万粒奎宁，以及四十五名新四军官兵? 他们这次是占足了便宜。”
    胡孝民说道：“新四军似乎知道小笠原与小林信男的关系? 死咬着条件不放。”
    赵仕君冷笑道：“小笠原是小林信男的私生子? 矛部队为了救人，当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胡孝民惊呼道：“什么？私生子？”
    他很后悔? 早知道是这样的关系，嘴张小了。草率? 实在太草率了。
    赵仕君冷笑道：“要不然? 你觉得小林信男的侄子，还是堂侄，能换到这么多物资？”
    小林信男还真是个混蛋，对堂嫂也能下得了手。不仅白睡了人家，还让堂哥一家帮自己养亲生儿子。
    胡孝民突然说道：“部长，我发现，泰山庙的新四军军部，有转移的迹象，如果要动手，必须尽快。”
    赵仕君吩咐道：“我会报告给日本人，你这几天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胡孝民微笑着说：“好久没回上海了，这个周末回去转转。”
    赵仕君说道：“上海那边最近会有大动作，你回去一趟也好。”
    胡孝民好奇地问：“什么大动作？”
    赵仕君随口说道：“万千良发现了军统一个重要人物，正在派人跟踪和抓捕。”
    胡孝民的表现，使之成为信得过之人。除了赵仕君外，其他日本人估计也很信任胡孝民了。
    中岛信一详细问起了式部清一郎，他与胡孝民在盐城的行动。式部清一郎确实会说中国话，但说得不太好，可听懂中国话绝对没问题。
    式部清一郎缓缓地说：“胡孝民的表现很不错，据理力争，刚开始还想让新四军立刻释放小笠原少佐。只不过，新四军咬定不松口，他们似乎知道小笠原少佐对我们很重要，提出了非常苛刻的条件。在胡孝民的坚持下，最终以三万匹布，十万斤粮食、十万粒奎宁，以及四十五名新四军官兵作为交换条件。”
    中岛信一叮嘱道：“辛苦了，你下去休息吧。以后，不要让别人知道你会讲中国人，也不要让人知道你听得懂中国话。”
    没有告诉胡孝民这一点，也是想考验一下胡孝民的办事能力和态度。通过式部清一郎的暗中观察，胡孝民确实一心只为日本考虑，坚定不移地站在清乡委员会这边，令他很是欣慰。以后，如果有机会，可以给胡孝民更大的权利和更重要的职责。
    胡孝民回到办公室没多久，顾慧英就过来了。她已经知道胡孝民去了盐城，不仅侦察到了新四军军部的位置，还与新四军谈判，把小笠原救了回来。
    顾慧英娇美的脸庞露出真诚的关切，任谁都看不出，她与胡孝民只是假冒夫妻：“没事吧？”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能有什么事，新四军又不吃人。”
    顾慧英黯然神伤地说：“你去盐城也不跟我说一声。”
    胡孝民说道：“机密任务怎么能到处说呢？对了，周末一起回上海一趟。”
    然而，到周末时，胡孝民却不能离开，因为小笠原回来了。同时，日军的清乡正式启动，第一个目标就是盐城的新四军军部。
    日军的轰炸机，重点轰炸了泰山庙。然而，泰山庙除了一个普通连队外，军部和警卫连早就转移了。

第九百一十七章 策反
    前面日军在扫荡，胡孝民身为总务处长，自然不能回上海度假。哪怕他再心急如焚，也只能通过电报向李公树报告。
    军统的某位重要人物，被特工总部跟踪，并随时可能被捕，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还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赵仕君说出这样的话，肯定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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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时，胡孝民提醒李公树，一定要注意万千良。
    另外，胡孝民也给范桂荣去了个电话，除了听取情报处的日常汇报，也提醒范桂荣：“万千良的四大队都掌握了军统的重要人物，情报处最近的工作怎么没一点进展？”
    范桂荣信誓旦旦地说：“请处座放心，我会让各个情报组全力以赴。”
    胡孝民说道：“查清四大队盯的人，我们要抢先一步。这种事情，谁先抓到人，就是谁的功劳。”
    他要的是“查清四大队盯的人”，至于谁去抓人，他并不关心。只要提前知道了万千良盯的是什么人，就算那人出了事，也可以避免最大损失。
    胡孝民的真正身份虽是共产党，可军统也在抗日。哪怕军统并不是真心搞国共合作，但胡孝民希望把他们拉到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上来。抗日的力量大一分，抗战胜利的希望就多一分。
    当然，军统如果敢搞破坏，胡孝民也不介意收拾他们。
    随着日军的扫荡，胡孝民的心也整天悬着。他每天要把日军的最新进展和动向，通过冯五传递给汤一贯。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自己的警卫员钱如珩，也开始向他大哥钱慰宗提供情报。看来，钱如珩正在向革命的道路越走越近。
    胡孝民现在是总务处长，冯五要单独见他非常方便，只要先给办公室打个电话，得到胡孝民的许可，冯五就能单独汇报。
    总务处的人都知道，冯五是胡孝民从上海带来的。之前是特工总部的编外人员，现在是总务处管仓库的股长。冯五在总务处的地位，比一般的科长还高。
    钱如珩看到冯五时，还特意站了起来，这就是科长的待遇。
    冯五焦急地说：“南通县通海自卫团六百多人被日伪包围，处境艰难，团长邹晚康是汤一贯介绍入的党，汤部长希望，我们能给自卫团找一条安全撤退的路线。”
    他的声音又低又急? 这是刚获利的情报，每耽误一分钟，自卫团的危险就会增加一分。
    胡孝民马上拿出地图? 问：“通海自卫团驻扎在哪里？”
    “在海门一带。”
    胡孝民蹙起眉头：“那就麻烦了。”
    这段时间，他对日军和郑长江的部队每天的位置非常关心，南通、盐城、泰州、淮安、宿迁甚至连云港都在此次扫荡之中。
    新四军的大部队，都化整为零，以连为单位进行反扫荡。这个海门自卫团的六百多人? 如果被围困，很难突围。就算能突围出来? 损失也必定极大。
    海门自卫团? 从名字就能听出来，这是一支地方武装。
    冯五介绍道：“邹晚康是江苏省如皋县陆窑乡人? 先加入国民党，任如皋县党部监察委员和宣传干事。后担任过小学担任体育教师? 还遭到如皋当局逮捕。卢沟桥事变后? 成立海门人民抗日游击总队并任副总队长，后任泰州鲁苏皖边区游击指挥部二纵队中校机炮营长。部队驻扎江都期间? 赞同共产党坚持抗战方针，多次以弹药支援新四军。今年初? 邹晚康由汤一贯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邹团也随之改为海门自卫团。”
    胡孝民蹙起眉头：“这么说? 海门自卫团中的党员不多？”
    新四军之所以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 是因为全军的党员比例非常高? 达到了惊人百分之四十。正是因为有如此数量的共产党员，新四军的装备和训练都不如日军，可他们的服从性和拼搏精神，比日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海门自卫团来说也是如此，如果党员比例能达到百分之二十以上，这将是一支非常厉害的部队。可邹晚康自己都是今年才加入共产党，“邹团”的党员估计不会太多。
    冯五说：“据汤一贯介绍，只有三十余人。”
    胡孝民叹息着说：“人数太小，不好控制啊。”
    冯五问：“你有什么想法？”
    胡孝民既然提出具体问题，一定是有了什么想法。
    胡孝民缓缓地说：“海门四面都被包围了，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一的办法，是假意投靠日伪，借机保存力量，以待有利时机，在敌人的肚子里大闹一番。”
    冯五为难地说：“假意投靠？这这个恐怕很难。”
    胡孝民低声叮嘱道：“我们只负责提供建议，至于最后的决定，以及具体实施计划，都不是我们的工作。你赶紧过去一趟，让汤一贯马上与军部联系，如果要执行这个计划，邹团需要大量党员，至少还要三十人以上，如果能达到一百人，以后的效果会更好。”
    冯五走后，胡孝民拿着江苏军用地图仔细看着。日伪军的态势他很清楚，海门自卫团确实很危险。或许现在日伪军还没重视他们，可只要回过神来，他们就几乎无路可走。
    下班之前，胡孝民又与冯五见了一面。汤一贯向军部请示后，军部同意了胡孝民的建议。对邹晚康的自卫团来说，假意投靠日伪，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同时，华中局会苏中军区党委紧急下令，让他们派遣三十名以上的党员，迅速调入海门自卫团，充实加强部队的力量。
    临下班的时候，胡孝民把方民任叫了进来，跟他说起了海门自卫团的事。
    胡孝民说道：“你去趟海门，把这支刚由共产党领导的武装给拉过来。邹晚康的这支自卫团，已经处于我们包围之中，如果他不过来，就坚决予以消失之！”
    在方民任走后，胡孝民又给许均鹤打了招呼。
    表面上通知方民任的行动，实际上是让许均鹤转告姜颂平。

第九百一十八章 合伙
    胡孝民觉得，策反海门自卫团，让方民任去做，不如交给姜颂平。毕竟，海门自卫团本就是假意投靠，他们就像插在敌人心脏的一把尖刀，随时都会见血的。
    一旦海门自卫团以后反水，现在策反的人，必然要被追责。就算上面不怪罪，以后也会是个污点。
    这样的污点，胡孝民觉得，让姜颂平承受比较好。当然，也有可能苏州实验区会有兴趣，毕竟，现在许均鹤也扮演着赵仕君与华中局之间的桥梁。
    果然，第二天快中午时，胡孝民突然接到许均鹤的电话：
    “孝民，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海门自卫团的事，能否交给南通分区？”
    胡孝民提醒道：“大哥，策反共产党领导的部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成功了确实是大功一件，但要是失败了，甚至上了共产党的当，中了共产党的计，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许均鹤微笑着说：“邹晚康刚加入共产党，他的部队都没有共产党的组织，这个时候策反还真是时候。孝民，不得不说，你在这件事上眼光独特。”
    胡孝民说道：“好吧，既然大哥开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等会就通知方民任，让他回来。”
    许均鹤笑道：“你哪联系得到方民任，我替你转告。另外，如能策反邹晚康部，最终也是要划到清乡苏州办事处下面的，到时候你的功劳谁也抢不走。”
    得到许均鹤的授权，姜颂平很是高兴。如果能策反邹晚康，绝对是件光宗耀祖的事。甚至，还能被载入史册。
    方民任回去后，他派副手曾自求去了趟海门，亲自跟邹晚康见了面，要求海门自卫团认清形势，跟着共产党是没有出路的。
    邹晚康很快有了回复，跟着汪即卿和平反共建国没问题? 但他手底下的兄弟，都要得到妥善安置。
    姜颂平大喜过望，看来邹晚康是真的撑不住了。他马上要求? 海门自卫团掉转枪头，对付当地的游击队? 用实际行动表明立场。
    邹晚康也没犹豫，既然要投敌? 就要投得像一点。况且? 海门自卫团充实的党员，正好没机会加入呢。
    他马上安排? 搞了两次假战斗? 不仅“消灭”了游击队? 还将被俘的游击队员全部吸收进了海门自卫团。
    正是这两次与游击队的战斗，让姜颂平彻底相信邹晚康的诚意。他以特工总部南通分区区长的名义，向苏州实验区打报告，吹嘘成功“策反”邹晚康部的功绩。
    为了投桃报李? 许均鹤在向赵仕君报告时，特意提到了胡孝民。正是因为胡孝民提前得到的情报? 才让南通分区能顺利策反邹晚康。
    在得知姜颂平的策反过程后，许均鹤确实是有些汗颜的。鉴于形势，邹晚康不得不投诚。就算没有姜颂平，海门自卫团也只能与共产党决裂? 否则只能被消灭。
    胡孝民在面对赵仕君时，却没有表露出很自得，他反而有些担忧：“部长，这次邹晚康部被策反太过顺利，他们过来后，必须接受整编，从上至下都要从思想上进行改造。否则，我怕以后会生出事端。”
    赵仕君微微颌首：“你的担心很有道理，南通分区会派人监视监视邹部的行动，并要求邹晚康把家属安排到部队驻地。等邹部过来后，再分开集训，最后才分开驻防。邹部拟改编为外勤警卫团，分驻海门、姜灶港和张芝山一线，团部设在金沙，那里有日军的山本大队。”
    胡孝民恭维道：“部长考虑周全，相信不久之后，只有外勤警卫团，再无海门自卫团。”
    这其实就是双方的暗中较量了，幸好最近将调入三十来名党员。否则，以海门自卫团原来的体量，还真的有可能被敌人分化。
    赵仕君的安排，胡孝民通过冯五转告敌工部，再由敌工部通知邹晚康。
    只是，邹晚康部刚刚“投敌”，又在敌人监视之中，要与苏州保持联极为不便。每次拿到情报，汤一贯要想方设法才能传递给邹晚康。
    汤一贯与冯五接头时，问：“老马，能不能想个办法，与邹晚康建立直接联系？”
    冯五问：“通过交通员不行吗？”
    他也只是胡孝民的交通员，他的任务是传递情报。其他事情，他也要请示胡孝民后才能决定。
    汤一贯叹息着说：“交通员的效率太底，我们的情报，最快也要两天，甚至要三天以上才能送到邹晚康手里。”
    为了加快效率，他采取了两交通员制度。敌工部得到情报，马上派出交通员去邹晚康部。而邹晚康有重要情报，也会派出交通员。
    冯五说道：“能否在太仓设个点？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还要请示码头同志。”
    汤一贯笑着说：“这个办法好，太仓位于苏州和海门中间，在那里设个交通站，能大大提高效率。老马，你这想法不错。对了，我来苏州也有几天了，什么时候能见一下大名鼎鼎的码头？”
    冯五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可不能决定，到该见面的时候，你们自然能相见。他的身份特殊，不见面对他是一种保护。”
    汤一贯笑着说：“是我唐突了，我只是好奇，这么优秀的地下工作者，会是什么样子？”
    冯五向胡孝民提出自己的想法，在太仓建立交通站，这将大大提高情报传递的效率。
    胡孝民沉吟道：“在太仓建立交通站当然可行，只是，需要一个什么名义呢？我们去太仓，不能被日伪怀疑。邹晚康去太仓，更不能被日伪怀疑。”
    冯五解释道：“钱慰宗是太仓人，他回老家不会被人注意。至于邹晚康，就得他自己想办法了。”
    胡孝民沉吟道：“让邹晚康与姜颂平合伙办家商行怎么样？既能让敌人对他放松警惕，也能为组织筹集经费。”
    日伪人员哪个不贪得无厌？就算是胡孝民，也要装出一副贪婪的模样。不仅可以得实惠，还能让敌人放心，觉得他是真正的自己人。

第九百一十九章 机会
    姜颂平对邹晚康确实还有些怀疑，毕竟邹晚康部投诚的进展太过顺利，再加上他手底下有六百多人，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旦这六百多人再次投向新四军的怀抱，会给整个南通带来灭顶之灾。
    姜颂平不得不谨慎，邹晚康就在海门，离他不过十数里之遥。又是他策反的，一旦邹晚康部生变，他第一个跑不掉。
    对邹晚康提出，要一起做点生意的想法，姜颂平举双手赞成。
    邹晚康想赚钱，这是好事，这才是投诚人员该有的觉悟嘛。姜颂平丝毫没有想到，邹晚康要做生意的真正用意。
    两人一拍即合，很快成立了一家协记公行，专门贩运蔬菜与粮食。邹晚康要求，在各个港口都设立分行，这其中也包括太仓。
    协记公行的成立，为以后新四军江北主力购买运输军需物资，传递情报，掩护来往人员提供了便利。
    太仓分行是第一个成立的，几乎协记公行成立的第二天，太仓分行也随之开张营业。
    当然，姜颂平也不是完全放松了警惕，协记公行开张的那天，他把邹晚康接到了南通。同时，在日军山本大队的监视下，将原海门自卫团，现在的外勤警卫团分开集训，并且不准携带武器。
    敌人搞的小把戏，早在邹晚康的预料之中。外勤警卫团现在有六十多名党员，所有的骨干，都是党员或者预备党员。这次集训，不仅没有改造了他们的思想，反而让外勤警卫团更加团结。甚至，还暗中发展了一批积极分子。
    汤一贯与冯五接头时，笑呵呵地说道：“老马，码头同志的这个计划真的不错。有协记公行的掩护，以后我们的同志过江就更方便了。要带点什么东西，简直就是畅通无阻。”
    钱慰宗从太仓回来后，向他详细报告了协记公行的情况。协记公行太仓分行，都是外勤警卫团的兄弟，去太仓分行，简直跟回家一样。
    以前至少需要两天的情报，现在早上从苏州出发，最快当天下午就能送到邹晚康手里。大大提高了情报的传递效率，为应对敌人的阴谋诡计，提供了充足的准备时间。
    冯五提醒道：“码头同志提醒，我们不能大意，特别是敌工部的同志，每次去太仓分行要特别注意。毕竟，邹晚康部早晚都要暴动的，一旦他们暴动，所有与协记公行来往密切的人员，都会被调查。”
    汤一贯沉吟道：“码头同志提醒得很对? 我们确实不能掉以轻心。”
    码头心思缜密? 行事谨慎，办事牢靠，计划周详? 每一次的行动? 都通过精心设计? 让敌人落入蛊中而不自知。
    要不是码头有着特殊的身份，他真想当面向他讨教。如果有码头的指点，至少在盐城时，就不会被胡孝民悄悄潜入了。
    很遗憾，一直以来? 都没能和码头见一面。
    胡孝民听到冯五的汇报后? 只是笑了笑，他何尝不想跟汤一贯敞开心扉。可他们都有着各自的使命，个人情感只能放到一边了。
    韦耀先在快下班时? 到胡孝民的办公室报告：“处座，民政厅那边出了件事。”
    胡孝民带着方民任和韦耀先到苏州时就分了工，方民任盯各个保安团和第二军? 韦耀先负责民政厅的洪田园。
    赵仕君当初邀请洪田园担任苏州地区清乡督办专员，洪田园因为看不起赵仕君就没上任。这让赵仕君对他恨之入骨，作为赵仕君的亲信，胡孝民当然要替赵仕君出气。
    一直以来，让韦耀先这个情报科副科长，带着一组人，专门盯洪田园。对民政厅的动态，韦耀先是一日一汇报的。
    胡孝民随口问道：“什么事？”
    韦耀先微笑着说：“民政厅有个叫汪春元的，以免职为要挟，敲诈江都县长潘宏碁五万元。据说，潘宏碁不服，还到洪田园那里告状了。他哪知道，汪春元正是受洪田园指使。”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烟，抽了一根夹在手上：“哦，汪春元这么大胆？”
    韦耀先连忙拿出火柴，划燃之后，双手扶着火苗送到胡孝民面前，叹息着说：“汪春元是洪田园的亲信，很多事情洪田园不方便出面，都是交给汪春元。潘宏碁不知原委，还想来告汪春元，他这个江都县长怕是当到头了。”
    胡孝民点上火后，吸了一口，轻轻吐出烟雾，沉吟道：“民政厅科长敲诈江都县长，还是受民政厅长指使，有点意思。你去查一下潘宏碁，看他有什么背景？另外，要把证据坐实，只要拿到证据，洪田园就跑不掉了。”
    韦耀先走后，胡孝民马上去了赵仕君的办公室。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或许，能借着这件事搞一下洪田园。
    不管潘宏碁有没有背景，他都要弄点事出来。再说了，就算潘宏碁没有背景，现在他知道了，可以让办事处成为他的背景。
    胡孝民笃定地说：“部长，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在敌人内部搞斗争，不管搞赢还是搞输，都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赵仕君沉吟道：“如果证据确凿的话，确实是个机会。”
    胡孝民说道：“应该没问题，我已经派人去了解情况，先调查潘宏碁，再把证据锁死。”
    赵仕君点了点头：“很好。”
    胡孝民办事越来越沉稳了，也越来越令他放心了。只要交给胡孝民的事情，总会令自己满意。
    有了赵仕君的支持，胡孝民底气就更足了。晚上，在韦耀先的介绍下，他与潘宏碁见了一面。
    潘宏碁五十来岁，虽称不上清廉正直，但也不是个被人敲诈还吃哑巴亏的主。得知胡孝民的身份，他大倒苦水。
    潘宏碁哭诉道：“胡处长，汪春元不是人啊，在办公室当面说，必须要五万元才能保得住江都县长。我当官是为了江都百姓，又不是为了自己发财，凭什么给他钱？可想着江都的老百姓，他们希望我能给他们谋福利，又只好忍气吞声啊。”

第九百二十章 造势
    对潘宏碁的哭诉，胡孝民是不为所动的。什么为百姓谋福利，怕是当官当上瘾了吧？
    胡孝民问：“潘县长，你给了汪春元五万元，有什么证据吗？”
    “他打了个条子，说是江都县的联保费。”
    胡孝民提醒道：“你把条子收好，到时候有用。对了，你在南京方面有什么关系吗？”
    潘宏碁迟疑着说：“南京？我家儿媳妇，原来给陈家当过丫鬟，这算吗？”
    胡孝民眼睛一眯：“汪夫人家？”
    潘宏碁说道：“是啊，只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如果是汪即卿上台之后的事，他敢一巴掌甩到汪春元脸上。就算是面对洪田园，甚至是江苏高官吴冠高，他都敢指着对方的鼻子骂娘。
    胡孝民说道：“那就好办了，你马上回去一趟，带着你儿媳去南京，我们去找汪夫人。”
    潘宏碁迟疑着说：“胡处长，没必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吧？”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知道吗？汪春元之所以敢收你的钱，是受洪田园的指使。你还去找洪田园告状，他能护着你？”
    潘宏碁额头上青筋直冒，双手紧握成拳头，怒容满面地说：“什么？”
    他怎么也没想到，汪春元对自己的敲诈勒索，竟然是受洪田园指使。
    胡孝民说道：“你回去准备一下，我们近期去南京一趟。”
    这个时候不需要再劝，潘宏碁的表现已经说明一切。
    潘宏碁问：“我听胡处长安排，明天就回去准备。”
    得知潘宏碁回了江都，汪春元终于松了口气，马上去向民政厅长洪田园报告。潘宏碁在苏州这么闹，他也怕把事情闹大。
    汪春元到了民政厅长洪田园的办公室后，脸上露出谦卑的笑容：“洪厅长，潘宏碁这头犟驴终于走了。”
    洪田园脑袋很大，潘宏碁找到他之后，他的脑袋更大，听到汪春元的话，他也微微颌首：“哦，你劝了他？”
    汪春元嘿嘿笑道：“他也没怎么劝，只是跟他分析了形势，做人也好，做官也好，都要讲规矩。”
    洪田园提醒道：“我听说，清乡委员会有人跟潘宏碁接触了。”
    汪春元不以为然地说道：“没事，潘宏碁既没后台又没背景 肯定是到处吐苦水。四面碰壁之后 只能回江都。他要是真敢闹事，我就敢撤他的县长！”
    洪田园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之所以敢对潘宏碁伸手 也是因为潘宏碁没有背景。只不过潘宏碁在江都县深耕已久 一时找不到别人罢了。一旦出现合适的替换者，马上就会让他滚蛋。
    三天之后 胡孝民去南京“出差”。“凑巧”的是，潘宏碁也带着儿子、儿媳妇 从江都去了南京。
    在胡孝民的安排下 潘宏碁的儿媳妇，很快就见到了陈玉尹。在南京，要见汪即卿可能有点麻烦，但要见汪夫人 还是很容易的。
    陈玉尹虽是“第一夫人” 但她更喜欢把自己当成一个政客，她除了是汪即卿的夫人外，还是“中央监察委员会常务委员”、“广东政治指导员”。
    陈玉尹积极参政议政，当她得知，苏州省民政厅竟然以撤职为要挟 公然向下面的县长敲诈勒索时，勃然大怒。她是中央监察委员会常务委员 更是不能容忍出现这样的情况。
    虽然陈玉尹只是第一夫人，其实汪即卿很多事情 都是要听她的。
    潘宏碁的事情，于公 要清除腐败 要私 要为陈府立威。潘宏碁的儿媳妇，当年是陈府的丫鬟，嫁到潘家后，就能任人宰割了？
    陈玉尹随后亲自见了潘宏碁，详细了解了汪春元索贿的过程。
    在陈玉尹见到潘宏碁后，胡孝民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完成了。接下来，是回江苏造势。
    这种事情，有特工总部和清乡委员会出面，又加上证据确凿，很快，汪春元的丑闻，就在苏州和整个江苏传开。甚至，上海的几份报纸，包括国民新闻，都发表了强烈谴责的章。
    表面上，这些章和言论，都是针对民政厅的汪春元和洪田园。但是，很快有一种新的言论传了出来，像民政厅这样的腐败现象，在整个江苏省屡见不鲜，将事情的矛头直指江苏高官吴冠高。
    赵仕君看到报纸上的章后，把胡孝民叫到办公室，哈哈大笑着：“孝民，干得不错。”
    胡孝民的行为，深合他的心意。他不仅要把洪田园弄下去，还要把吴冠高也挤下去。
    清乡苏州办事处成立之后，苏州乃至江苏的行政部门，基本上就失效了。特别是清乡区的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到了清乡委员会手里。江苏省原来的官员发现，清乡的区域越大，他们手里的权力就越小。
    赵仕君自然不会止步于清乡委员会，既然来了苏州，他就没打算再回去。要不然，他也不会把家都搬过来。
    赵仕君的目标是：江苏省高官。
    他要当高官，当然得把现任高官弄走才行。胡孝民借着汪春元索要贿赂，把打击目标扩大到洪田园和吴冠高，他是很满意的。有这种懂事的手下，很多事情他都不用开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他就知道该怎么做，而且做得很好。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我只是实话实说，江苏省被这些人弄得乌烟瘴气，再不整顿真的不行了。江苏的民众不会答应，江苏的官员不会答应，中央更不会答应！”
    赵仕君笑着说：“说得好。”
    胡孝民微笑着说：“接下来还要请部长出面，为潘宏碁和其他被欺压的官员伸张正义，还江苏一个朗朗乾坤。”
    赵仕君当天就去了趟南京，他在江苏，对这些事情自然“义不容辞”。
    没过多久，南京派出调查组到了江苏，在清乡委员会和特工总部的配合下，很快就拿到了洪田园和汪春元的证据。
    此时，洪田园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悬崖边缘，再向前一步，就要摔得粉身碎骨。

第九百二十一章 汝窑
    洪田园此时很想与赵仕君修复关系，中央监察委员会的调查组，能不能找到他的证据，都掌握在赵仕君手里。
    然而，此时的洪田园，连赵仕君的面都见不到。最多，也就是能见到胡孝民。
    洪田园的大脑袋与他的身体不太协调，此时的他，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胡处长好。”
    作为江苏省的民政厅长，洪田园的权力其实不小。当时的民政厅，主要掌理全省的行政区划、选举，包括行政人员之提请任免、礼俗、宗教、禁烟、地方自治，包括户政、卫生、土地和警察保卫。
    汪春元威胁潘宏碁，要撤掉他的江都县长，并不是空口说白话。如果潘宏碁不孝敬，也没有足够的后台，又没去南京操作的话，现在悲剧的将是潘宏碁。
    胡孝民满脸笑容，热情洋溢地说：“洪厅长稀客，快请进。”
    虽然他在背后操作一切，可当着洪田园的面，他脸上可是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厌恶。如果现在有人看到胡孝民的表现，一定会认为，两人是很要好的朋友。
    洪田园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锦盒，显得非常有分量，摆到胡孝民办公桌上时，“咚”地响了一下：“胡处长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还请笑纳。”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洪厅长，你这是干什么？”
    洪田园把锦盒打开，里面满满当当铺满了金条，金灿灿的直晃眼，他将锦盒转向胡孝民，轻声说道：“最近中央监察委的调查组，正在苏州，还请胡处长能帮忙美言几句，洪某感激不尽。”
    胡孝民把锦盒合上，正气凛然地说：“洪厅长既然知道中央监察委的调查组在苏州，怎么还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金条谁不喜欢呢？要是洪田园早点送过来，他还真会放他一马。可现在嘛，实在有心无力。
    洪田园说道：“此事天知地知 你知我知 只要胡处长能美言几句，不管事情办成与否 洪某都感激不尽。如果洪某能侥幸过关 以后还有心意。”
    如果是江苏政务或其他事宜，他的权力不比清乡苏州办事处小。可中央监察委 本就是专门针对他而来，这方面清乡委员会和特工总部 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他倒也没想让胡孝民真帮什么忙 只要特工总部和清乡委员会不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从来不收别人的钱”
    说这话之前，他特意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和语气。再说了，洪田园堂而皇之地搬来这么一个大锦盒 不敢说整个办事处 至少总务处的人大多都看到了。
    如果此时收下这盒金条，马上整个苏州都会传出，他收了洪田园一盒金条。到时候，中央监察委的调查组，要调查的恐怕就是洪田园 而是他胡孝民了。
    洪田园应该也知道，他是最喜欢金条美元的 这才搬了这么多金条，令他无法拒绝 不知不觉掉进了陷阱。
    洪田园心里嗤之以鼻，但嘴里却很是诚恳地说：“我自然是知道胡处长一向清廉正直 但今天的情况不一样。再说了 来也来了 老弟总不能让我又把东西拿回去吧？”
    他确实有着险恶用心，只要胡孝民收下东西，哪怕不帮他办事，也是帮他办了事。如果胡孝民不帮忙，他可以向中央监察委举报胡孝民。如果胡孝民帮了忙，那就是皆大欢喜。
    洪田园暗暗得意，在他抱着锦盒走进清乡苏州办事处的那一刻起，他就发起了反击。如果胡孝民不让自己好过，他也别过了。
    甚至，洪田园还特意让司机拿到了司机，先偷拍了自己走进总务处办公楼的照片。等会他两手空空出去，再拍张照片，下午送到中央监察委调查组，到时候他们该调查的就是胡孝民了。
    胡孝民手摸着锦盒，突然问：“不知道洪厅长平常有什么爱好？”
    洪田园随口说道:“倒也没太大的爱好，偶尔写写字，玩点瓷器书画。”
    他心里暗暗好笑，胡孝民表现得太拙劣了。明明贪得无厌，还要表现出一副清正廉洁的模样，他配吗？这次只要他收了钱，就抓到了胡孝民的把柄。他很有信心，胡孝民一定会上钩。
    胡孝民点了点头，突然说道：“哦，不知道洪厅长觉得，我这个杯子怎么样？”
    洪田园没明白胡孝民的意思，随口说道：“这个茶杯不错。”
    胡孝民又问道：“不错到什么程度呢？能值多少金条呢？”
    胡孝民主动打开锦盒，拿出上面一层的金条，他数了一下，好家伙，洪田园出手很阔气，整整二十根小黄鱼。
    洪田园佯装惊叹地说：“这是北宋汝窑天青釉茶盏，价值连城啊。”
    他在心里暗骂，这就是个普通的茶碗，什么北宋的，北郊的还差不多。还值多少金条？一根金条，估计能换一卡车。
    胡孝民问：“能换二十根金条吗？”
    洪田园伸出四根手指，信誓旦旦地说：“何止二十根金条，胡处长如果愿意割爱，我可以出四十根金条。”
    胡孝民“惊喜”地说：“真的？”
    洪田园说道：“千真万确，胡处长要是不放心，这二十根金条就当是定金，等我回去之后，再送二十根过来。”
    不怕胡孝民贪婪，就怕他不收钱。只要他收了钱，后面的事就由不得他了。
    胡孝民微笑着说：“既然洪厅长喜欢，我也有成人之美。”
    洪田园乐开了花：“多谢胡处长成全。”
    他觉得，胡孝民距离跳进自己的陷阱，只有一步之遥了。他都能想象得到，胡孝民以后哀求自己的模样，想吞自己的金条，到时候吃进去多少，要双倍还回来！
    洪田园走出总务处大门的时候，他的司机小李拿着相机，坐在车上一顿猛拍。拍完之后，他才愕然发现，洪田园不仅是一个人，身边还陪着胡孝民。
    而且，洪田园手里，依然抱着那个锦盒。这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洪田园把锦盒又抱了出来，拍这些照片还有什么意义？

第九百二十二章 反制
    洪田园上车后，司机小李没敢多问，因为胡孝民还热情地站在车外，他马上发动车子，驱车离开。
    “他娘的！”
    车子开出办事处后，洪田园突然把手里的锦盒一扔，怒声骂了一句。
    小李奇怪地问：“厅长，怎么啦？是金条没送掉吗？”
    洪田园一脸地懊悔，唉声叹气地说：“金条拿走了，盒子退了回来。”
    小李赔着笑说：“只要收了钱就行了嘛。”
    洪田园怒骂道：“你知道个屁！”
    小李缩了缩脖子，不敢说任何话，加大油门朝着省政府的方向开去。
    下车后，洪田园去了高官吴冠高的办公室。
    清乡苏州办事处没成立之前，吴冠高的办公室总是高朋满座，就算是洪田园，要跟他见个面，也是见缝插针。可现在门庭冷落，每次过来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洪田园走进去，看到只有吴冠高一个人在，满腹牢骚地说：“高官，被胡孝民耍了。”
    吴冠高看到洪田园手里抱着的锦盒，诧异地问：“怎么回事？他没收钱？”
    吴冠高是个高大的胖子，头上没什么头发，脸上肉多。吴冠高是太仓人，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后成为民权报记者。之后成为军人，历任广州江防司令部参谋长兼代理司令、广东全省航政局监督、贵州督军公署参谋长。
    后来，他成为国民革命军第10军的副军长，参加北伐。北伐期间，曾任徐州警备司令。1938年3月，参加伪中华民国维新政府。今年，调任江苏高官。
    因为吴冠高是维新政府，他在汪即卿那里并不受待见。这次汪春元敲诈勒索之事，也是公馆派借机打压维新派。
    洪田园苦笑着说：“钱收了，可这小子太奸诈，根本没上钩。”
    吴冠高手里夹着根茄立克，轻轻弹了弹烟灰，不解地问：“不可能啊，只要胡孝民收了钱，不管给你办不办事 他都掌不出我们手掌心才对。”
    洪田园叹了口气 无奈地说：“他让我欣赏办公室的茶碗，还问我能不能换金条。当时我只想让他收下金条 就说是北宋汝窑天青釉茶盏 至少值四十根金条。这小子倒没客气，当场与我成交 把金条收下，用我的盒子装下他的破茶盏。最无耻的是 他还与我签下协议 说我还欠他二十根金条。”
    他原本是想当众抱着锦盒进去，再空着手出来，到时所有人都知道，胡孝民收下了他的东西。可胡孝民把金条拿了 锦盒不着痕迹的退还给 还美其名曰是保护那只北宋汝窑茶盏。
    此事就算他向中央监察委举报，也不占理。只要胡孝民把他们的协议拿出来，他就得还胡孝民二十根金条。
    古玩这东西，有钱能买心头喜，在别人眼里不值一的东西 有的人确实可以千金购买。再说了，他们在协议里写得很清楚 洪田园购买的确实是一只“北宋汝窑天青茶盏”，价值四十根金条。如果他反悔 只能说他打眼了。
    洪田园是江苏小有名气的收藏家，特别是他对瓷器颇有研究。如果他告诉别人 自己把一只民国茶碗 看到了北宋汝窑茶盏 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吴冠高蹙起眉头：“胡孝民很老道啊，他是不是看破了你的计谋？”
    洪田园叹息着说：“应该是收钱收出经验了，他这个办法，就算是送礼之人去举报，也毫无办法。如果汪春元会这一招，中央监察委将拿他毫无办法。”
    吴冠高说道：“确实，我们不能直接收钱，更不能在办公室收钱。这次就算了吧，毕竟我们在南京政府眼里，就是后娘养的。”
    洪田园一听吴冠高的语气就急了：“什么？就这么算了？高官，表面上这次是针对我和汪春元，实则是针对你来的。”
    吴冠高是维新政府的人，汪即卿总会留几分面子，至少不会赶尽杀绝。但他就不一样了，随时可能被当成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给宰掉。
    吴冠高叹息着说：“原来最好的转机，就是胡孝民。可看他收钱的架势，可以想象，吃人都不会吐骨头。这样的人，只要他不跟我们作对就行了，想让他掉转枪头对付赵仕君，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汪春元向潘宏碁索贿，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是官场默认的规矩，每个人都要吃饭，特别是掌握着行政人员提请任免的民政厅官员，你想保住官职，必然得孝敬。
    洪田园喃喃自语道：“胡孝民确实喂不熟的狼，难道我们真就要任人宰割不成？清乡苏州办事处经常不经省政府的同意，就直接向政府发号施令，下面的清乡分会，甚至敢截留各县田赋管理和营业税征稽处的税款作为清乡经费，长此以往，省政府必然会被清乡委员会取而代之，我和高官都将成为摆设。”
    吴冠高叹道：“胡孝民确实是条胃口特别大，还会吃人的狼。还有他们的清乡服务队，简直跟土匪一样，他们在县乡活动，不也经常敲诈勒索？如果说汪春元索要贿赂，清乡服务队则是明目张胆的抢钱。”
    洪田园突然说道：“高官，其实要反制清乡委员会，也不是没有问题。”
    吴冠高突然说道：“既然中央监察委员会的调查组在苏州，那就要让他们看到真实的情况。比如说，清乡服务的不法行为，他们名为清乡，实为土匪的行为。只要是有不公的地方，都可以说出来嘛。”
    洪田园坚起大拇指：“高官高见。”
    胡孝民倒也没什么胃口，他只是在洪田园走后，就拿着十根金条去了赵仕君的办公室。这种事情，自然是瞒不过赵仕君的，与其等着赵仕君来问，不如主动向他汇报。
    胡孝民越说越激昂慷慨：“部长，洪田园觉得，区区二十根金条就能让我反水。不要说二十根，哪怕就是二百根、二千根，甚至二十吨位金条，我都不会动心。”

第九百二十三章 拆台
    明知道胡孝民的话，带着很大的恭维成分，但听着舒服。胡孝民又送来十根金条，他得了实惠，对胡孝民自然更加亲切。
    胡孝民心思缜密，办事牢靠，事情交给他，赵仕君放心。
    赵仕君意味深长地说：“孝民，这次的事情，最多就是扳倒洪田园。要彻底解决江苏的事情，还不够。”
    他也知道，汪即卿对原来维新政府的势力会进行分化，他来江苏清乡，除了反共外，最主要的还是把汪即卿的南京政府势力，伸到江苏来，只不过是借着清乡的名义罢了。
    胡孝民的做法，确实让吴冠高很被动，脸也无光。但也仅此而已，想要撼动他的地位，还需要再劲爆的事件。
    胡孝民明白赵仕君的意思，马上说道：“我正在调查吴冠高贪污受贿、盗卖军械、克扣行政经费等情况。另外，据说他是苏州毒贩的后台大老板，全江苏的白粉和鸦片生意，他都有参与。”
    说吴冠高是毒枭可能有些言过其实，但吴冠高从毒品生意中获利是必然的。不管什么生意，总是比不过毒品的。抢劫是用暴力把别人口袋里的钱抢过来，而毒品是让别人心甘情愿，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
    赵仕君提醒道：“你的调查要抓紧，吴冠高现在反咬一口，说我们的特务小分队深入县乡工作时与土匪无异，他们筹集清乡经费不力，还告我们截留各县田赋和营业税，真是岂有此理！”
    
    胡孝民说道：“他们这是破坏清乡工作，我想，汪主席和晴气庆胤大佐，都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
    汪即卿要借清乡打开工作局面，否则他的命令出不了南京。清乡之后，赵仕君对汪即卿的命令执行得很到位，汪即卿尝到了甜头，绝对不会容忍吴冠高所为。
    不要说清乡工作是重中之重，就算是为了打压分化维新政府的旧有人员，汪即卿也会支持赵仕君。
    至于日本人，更会支持赵仕君，否则也不会让他担任清乡委员会的秘书长。整个清乡工作，基本上是赵仕君说了算。如果没有日本人的支持，赵仕君绝对做不到。
    赵仕君说道：“南京和日本人那边交给我，清乡工作是一切工作的重心，谁也不能阻挠和破坏。你那边要同时进行? 一股作气把吴冠高拿下。”
    胡孝民回去后? 把韦耀先叫到办公室。
    以胡孝民的能力，要把吴冠高拉下马很难，毕竟? 就算他掌握了吴冠高贪污受贿的证据，南京和日本人不点头? 他也没办法。
    但有赵仕君的配合，那就没问题了。赵仕君此时深得汪即卿信任? 加上汪即卿本就有意分化维新政府的人，只要能拿到吴冠高的把柄，汪即卿绝不会手软。
    胡孝民问：“小金宝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小金宝是苏州最大的毒贩，这年头，抽大烟是潮流? 有局必有烟? 很多人赴宴，首先会问有没有大烟抽，还得问是哪里的烟土？如果是上等烟土，必然会欣慰赴约。
    胡孝民让韦耀先查的? 是小金宝与吴冠高的关系。如果小金宝只是个普通毒贩，胡孝民对他没什么兴趣。这种事情? 是苏州警察局处理的，他要是伸手，就是从别人碗里抢肉吃了。
    可小金宝如果跟吴冠高有关系，想必苏州警察局和江苏警务厅也不会过问。
    韦耀先说道：“小金宝此人平常很低调，既不去省政府，也不去吴冠高家里。两人这段时间没见过面，也没通过电话，从表面看，小金宝与吴冠高，似乎没有一点关系。”
    胡孝民叮嘱道：“无风不起浪，再仔细查，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关系。另外，你盯死小金宝的货，这些货进入苏州，一般会有特别的关系。”
    这个小金宝的名字，是太仓县长杜章海跟他说起的。自从看到胡孝民借军统之手，除掉黄道南后，杜章海就坚定地站到了清乡委员会这边。
    上次胡孝民从盐城回来，杜章海为了表明态度，跟胡孝民说起，吴冠高表面道貌岸然，暗中却与毒贩小金宝勾结。
    当时胡孝民听了后，并没有多问。杜章海也是道听途说，对其中的原委，也不是很清楚。
    韦耀先说道：“小金宝每次进的货批量很大，短期内不会再进。”
    胡孝民冷冷地说：“那就盯死小金宝，实在不行就先抓人再说。”
    没有证据又如何，光凭小金宝是毒贩就能抓。不要说小金宝是毒贩，就算他是普通人，甚至是官员，胡孝民要抓他，也是没问题的。
    韦耀先走后，胡孝民吩咐钱如珩出去一趟。既然要对吴冠高动手，就不能跟对付洪田园一样，仅凭某种事就让他掉进泥潭。
    吴冠高要倒台，一定是墙倒众人推，除了小金宝这样的毒贩之外，还需要一种人：江苏的商人。
    吴冠高没来江苏前，前任高官是江苏绅商集团的一员，对江苏省的商人颇有照顾。吴冠高上任后，这些商人为了寻求靠山，纷纷寻找新的后台。比如驻沪宁的日本军方，是他们最乐意攀交的对象。
    而日军对这帮人也很重视，毕竟日军侵华，需要这些人稳定经济。老百姓的生活，不能受太大的影响，否则就是将他们逼向反日阵营。这一点，日本人和汪即卿都清楚。
    今天，胡孝民要去拜访的，正是苏州的一位重要商人：江尚志。
    江尚志是江苏武进人，近五十岁，早年曾赴日本学习纱厂管理，回国后在常州开办纱厂，现在是全国商业统制委员会理事，棉花委员会委员，苏浙皖区华商纱厂联合会副理事长。创办上海纺织学院，任董事长。
    对胡孝民的到来，江尚志显得很热情，也很恭敬。虽然胡孝民比他儿子还要小几岁，可人家是赵仕君的红人，清乡委员会的总务处长，特工总部情报处长，无论哪个身份，都值得他巴结。
    江尚志领着胡孝民到了他的书房，佣人上茶后退下，书房就他们两人谈话。

第九百二十四章 小金宝
    在听到胡孝民拜访时，江尚志就在暗暗思量着胡孝民的来意。最近汪春元索贿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这其中的原委，他是知道的。
    一边是清乡委员会，一边是江苏省政府，争的是江苏省的地盘。
    身为一个商人，虽不介入政治，但却非常关心政治。前任高官是绅商集团的，他的生意就很好做。现在的吴冠高，是军人出身，对商人只有一个想法：索取。
    每次叫他去省政府开会，只有一个目的：捐钱，要么就是增加营业税。清乡苏州办事处成立之前，省政府就借口筹借清乡经费，征收25的营业附加税。
    此事曾引起了江苏商界的普通不满，哪怕此事只是汪即卿口头同意，并未经行政院正式命令，但阻碍和破坏清乡的罪名很大，各县的商会，谁也不敢反对。
    身为江苏省商界巨头之一的江尚志，对省政府是非常不满的。对清乡委员会的人，心里有也有一种抗拒。
    胡孝民等书房只剩下他与江尚志后，直截了当地说：“江先生，此次登门拜访，只为一事而来：调查吴冠高贪污受贿、盗卖军械、克扣行政经费等不法行为。”
    江尚志很是谨慎地说：“这个吴高官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
    他心里对吴冠高不满，却不会在胡孝民面前表露出来。
    胡孝民缓缓地说：“随着清乡工作的深入，江苏只能有一人主事，而这个人，必然不会是吴冠高。”
    江尚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胡孝民的话还没说完。
    商人只考虑利益，只要赵仕君能给他足够的利益，他完全可以参加“倒吴”行动。
    胡孝民掏出烟，点上之后，轻声说：“如果江先生能与我们合作，以后在清乡区的棉花、生丝收购，我们可以提供便利。在不久的将来，清乡区将扩大到江苏、浙江、安徽等地。”
    江尚志眼睛一亮，江苏的权力，已经慢慢向赵仕君靠拢。这个时候与赵仕君达成合作，以后一定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只不过，他是个商人，不能公开与赵仕君合作。吴冠高是维新派的，“倒吴”没问题，但要得罪整个维新派，以后也不好混。维新派在上海、南京还是有很大势力的。
    江尚志问：“这是胡处长的意思？还是”
    胡孝民笃定地说：“这是赵部长的意思，赵部长与晴气庆胤大佐、佐佐木大佐、金子大佐还有影佐祯昭将军关系都是很不错的。”
    江尚志又问：“既然如此，日本人为何一直作壁上观呢？”
    胡孝民说道：“日本人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吗？什么事情都由我们做? 他们只在幕后操作。如果江先生不相信的话? 问问日本人就知道了。”
    江尚志说道：“多谢胡处长提醒。”
    胡孝民问：“还有件事，江先生知道小金宝吗？”
    江尚志不知道胡孝民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知道。”
    胡孝民又问：“他跟吴冠高的关系很亲密吧？”
    江尚志沉吟道：“不错? 但他们之间是靠徐亮联系。”
    徐亮是吴冠高的秘书? 吴冠高的很多事情? 都是交给徐亮处理。
    胡孝民抱了抱拳，起身离开：“多谢了。”
    胡孝民没逼江尚志马上答应，江尚志需要时间考虑。商人嘛，做什么事都跟做生意一样的，有好处的事? 不用催也会挤破脑袋赶着上。没利益的事? 推三阻四，什么事都敬而远之。
    但江尚志说出小金宝与吴冠高的关系，还提到了徐亮? 其实已经算表明了态度：他可以参加，也愿意配合，但不能露面更不出头。
    当天晚上? 胡孝民亲自出马，向特务营借了一个连，把小金宝摁在家里，他的烟馆和手下一锅端。
    胡孝民亲自审讯小金宝，这个苏州乃至整个江苏最大的毒贩，此时双手被吊了起来，只有脚尖能挨着地，身体被拉着，没一会就感觉特别痛苦。
    小金宝三十多岁，古铜色的皮肤，原来也是个混子。前几年开始贩毒，势力迅速壮大。原来健硕的身形也变形了，有了小肚楠。
    胡孝民走到小金宝面前，掏出烟，点上后抽了一口，轻声说道：“小金宝，说说你跟吴高官之间的事吧。”
    小金宝苦笑着说：“胡处长，我跟吴高官只是神交，并没多深的交情。还请胡处长高抬贵手，小金宝日后定当厚报。”
    胡孝民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遭了无妄之灾。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好好的毒品贩子，跟政治可不沾边。就是因为与吴冠高有点关系，才会被胡孝民盯上。
    只是此时，小金宝是绝对不会承认与吴冠高有关系的。事实上，他与吴冠高也没什么交情。吴冠高看中的，只是他的钱和毒品，而小金宝看中的，也是吴冠高手里的权力，大家各取其需罢了。
    胡孝民淡淡地说：“到了这里，如果不说实话，是要吃苦头的。你现的养尊处优惯了，还能吃得了苦吗？”
    小金宝说道：“胡处长，我与吴高官确实没什么交情，你可千万别动手，我有一说一，绝不隐瞒。”
    胡孝民点了点头，说：“那好，你的毒品是怎么进的苏州？每次又是怎么贿赂吴冠高的？我只问一次，你可以想好再回答，如果让我不满意，我会等一个小时之后再问，到时候，你至少要尝试两种刑具的滋味。”
    小金宝愣了一下，问：“胡处长，如果我说了，以后你能罩我吗？”
    胡孝民的声音不大，但语气中带着丝丝寒意，让他后背阵阵发凉。他只要一开口，以后吴冠高那边的路就断了。他想继续贩毒，上面必须有人罩，胡孝民就是个理想的大佬。
    胡孝民淡淡地说：“那要看你说没说实话，有没有诚意了。”
    小金宝马上说道：“我与吴冠高只见过一面，从那之后，他就派秘书徐亮居中拉线。徐秘书带领省政府的警卫人员，负责到码头提运毒品，我送给吴冠高的钱，也由徐秘书领取。如果有什么事，徐秘书也会帮我出头。”

第九百二十五章 讨钱
    胡孝民连夜向赵仕君作了汇报，小金宝的供词，完全可以攻击吴冠高。只要抓到徐亮，让他开口，吴冠高就会被逼到死角。
    贪污腐败还能一笑了之，这个纵容毒贩，等于吸民众之血，一旦公之于众，全国人民的口水都能将他淹死。
    当然，赵仕君与吴冠高毕竟只是争权夺利，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维新派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屡，一旦得罪狠了，也将面临他们的打击报复。
    这就要看赵仕君如何取舍，是把吴冠高逼得无路可退，还是给他一个机会。
    胡孝民觉得，赵仕君选择后者的几率更大。这也是他没有马上抓捕徐亮的原因，一旦抓到徐亮，赵仕君就没有了选择，吴冠高也没有了退路。但以后，胡孝民在赵仕君心目中，分数会大降，在整个汪伪集团，他也会被打上“愣头青”的标签。
    胡孝民向赵仕君详细汇报后，问：“部长，现在怎么办？如果抓徐亮，吴冠高就再无退路了。”
    赵仕君问：“你是什么想法？”
    胡孝民没有行动，却先向自己报告，既是为了尊重自己，也是觉得徐亮很关键。
    胡孝民分析着说：“只要把徐亮送到日本人那里，吴冠高非倒大霉不可。但以后，我们与维新派就结下了死仇。如果不抓徐亮，对吴冠高的震慑力又不够。如果让吴冠高知道，我们已经拿下小金宝，也知道徐亮替他收钱的事，想必以后不敢再与我们作对了。”
    赵仕君问：“怎么让他知道呢？”
    胡孝民说道：“我可以跟洪田园再接触一下，通过洪田园让吴冠高知道此事。”
    赵仕君点了点头，沉吟道：“很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只要吴冠高离开江苏就行，毕竟我跟他之间并无深仇大恨。”
    胡孝民能很好的掌握这个度，此事交给别人，他还不放心呢。
    第二天，胡孝民拿着洪田园写的欠条，去了民政厅要钱。他的北宋汝窑茶盏，洪田园愿意用四十根金条购买，之前只付了二十根金条，还欠他二十根金条呢。
    胡孝民把欠条放到洪田园面前，直截了当地说：“洪厅长? 兄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剩下的二十根金条，还请付一下。”
    洪田园苦笑着说：“中央监察委调查组天天盯着我，胡处长，你的茶盏虽好，可我手头实在不宽裕? 要不退给你行吗？”
    
    上次他去胡孝民的办公室? 本想来个两头堵，不管胡孝民收不收钱，都能给人一种胡孝民收了钱的错觉。
    可胡孝民把办公室的茶碗卖给他? 还写下字据? 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胡孝民现在拿着欠条来收钱，他岂有再给钱的道理？要不是他麻烦缠身，一定会让人把胡孝民赶出民政厅。
    胡孝民随口说道：“可以啊? 你把我的北宋汝窑天青茶盏拿来? 我请人鉴定是真品后? 马上退钱给你。”
    洪田园脑袋本来就大，现在觉得脑袋更大? 胡孝民这是准备耍无赖? 他讥讽着说：“胡处长，这样就没意思了吧？”
    胡孝民给自己的茶碗，当时就是胡孝民喝茶用的，狗屁的北宋汝窑天青茶盏！
    胡孝民冷着脸说：“白纸黑字，洪厅长的意思是不想承认了？”
    洪田园反唇相讥：“既是买卖，就要公平合理，胡处长觉得，我们的买卖合理吗？”
    胡孝民淡淡地说：“昨天晚上我抓到小金宝，他也要跟我做买卖，我的北宋汝窑天青茶盏，不要说四十根金条，就算一百根金条，他也会乐意买的。洪厅长如果觉得不合理，把东西退给我就是。”
    洪田园一愣：“小金宝？”
    胡孝民笑了笑，得意地说：“这么大的事，洪厅长还不知道？”
    洪田园问：“我确实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胡孝民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洪厅长知道徐亮吗？”
    洪田园惊诧地说：“徐亮？省政府的秘书？”
    他原本想说“高官的秘书”，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说到吴冠高，不就是告诉胡孝民，此事与吴冠高有关么？
    或许胡孝民早就知道了，但他没说出来，自己也不必捅破这层窗户纸。
    胡孝民点了点头，随口说道：“我们正准备调查这个徐亮。”
    洪田园突然心里发慌，徐亮要是落到胡孝民手里，能挺得住？他要是竹筒倒豆子，把吴冠高的事情全部抖落出来，吴冠高只能以死谢罪了。
    洪田园问：“胡处长，徐亮毕竟是省政府的人，能否把他交给省政府处置？”
    胡孝民犹豫着说：“这个嘛”
    洪田园突然说道：“欠你的二十根金条，马上给你。”
    胡孝民突然自言自语地说：“明天下午我得去抓人才行。”
    洪田园大喜过望，马上取了二十根金条给胡孝民。花二十根金条，买一天时间，洪田园觉得太值得了。
    胡孝民一走，洪田园马上去找了吴冠高。跟之前一样，吴冠高很空闲。他在外面的办公室，见到了徐亮，两人没打招呼，他只是点头示意。
    洪田园见到吴冠高后，急切地说：“高官，大事不好，小金宝昨晚被胡孝民抓了，还供出了徐亮。”
    他觉得今天这二十根金条花得真值，让胡孝民晚动手一天，或许就能救两条人命。
    吴冠高吃惊地说：“什么？小金宝的嘴怎么这么不严？”
    洪田园说道：“落到胡孝民手里，有几个能撑得住？明天下午胡孝民就要抓徐亮，高官你看怎么办吧？”
    吴冠高很快冷静下来，问：“你怎么知道的？”
    洪田园苦笑着说：“今天胡孝民来讨钱，这是花二十根金条买的。”
    吴冠高微微颌首：“这个消息买得值。”
    洪田园说道：“我先回去了。”
    吴冠高问：“你觉得要如何处理徐亮？”
    洪田园做了个切脖子的动作：“这个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吴冠高缓缓地说：“你说得对，否则我们将无路可走，只能先下手为强。”
    为了自保，哪怕徐亮跟了他好些年，此时也只能舍弃。

第九百二十六章 费用
    胡孝民是在第二天上午，听说徐亮“畏罪自杀”的。
    吴冠高的处理方式，早在胡孝民的意料之中。徐亮死了，比失踪要好得多。至少，吴冠高暂时安全了。
    但是，吴冠高必须有所表示，否则小金宝随时能给他致命一击。
    到办公室后，胡孝民把韦耀先叫来，让他去办手续，准备把小金宝带回特工总部。
    胡孝民叮嘱道：“这件事要马上办，先把人带走，再补办手续。”
    为了震慑吴冠高，赵仕君把吴冠高贪污受贿的事，报告给了晴气庆胤。日本人原本对吴冠高和赵仕君之争作壁上观，可有了证据，那就要对吴冠高动手了。
    赵仕君并不想跟维新派结成死仇，他只要把吴冠高赶出江苏就行了。让日本人知道吴冠高的事情，也是为了让吴冠高主动提出辞职。
    胡孝民随后去赵仕君的办公室报告，刚走到后面，正好看到赵仕君的车子回来。赵仕君今天去了趟省政府，与吴冠高见了一面。
    赵仕君朝胡孝民招了招手，微笑着说：“孝民，到办公室坐会。”
    吴冠高见到他时，语气和态度都好得很，他也明确提出，清乡苏州办事处在江苏需要更大的自主权，另外对清乡经费，省政府绝不能拖延。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胡孝民，才让他掌握了主动。
    胡孝民说道：“部长，我已经让韦耀先把小金宝带回了上海。我听中岛信一说起，日本人准备调查吴冠高贪污的事。”
    赵仕君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对。”
    胡孝民说道：“另外，我也想回趟上海，与大公周刊接触一下。吴冠高要是再赖在江苏不走，那就不客气了。”
    他其实真正忧心的是军统上海区，特工总部对上海区的重要人员抓捕，有没有进行？他很担心上海区会出问题。
    另外，这段时间他的工作重心会在江苏，新二组的工作重心也要移到江苏。汤伯荪已经过去了，行动小组的卢义刚，也要迁过去才行。
    新二组的经费不受上海区节制，要把人员转移到江苏，只要向区部报备一下就行。
    至于大公周刊? 也是要接触的。大公周刊? 是日本驻华大使馆情报部长广田主办的内部刊物? 专门根据需要刊发揭露汪伪方面丑闻内幕消息。日本军政当局，往往以此为据来查办他们不需要的汉奸。
    赵仕君问：“你之前跟广田认识吧？”
    胡孝民说道：“见过几面，没怎么深入交流。”
    他是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广田是使馆情报部长? 两人偶尔在一些聚会或酒会中碰过面。
    赵仕君正要说话时? 他办公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听赵仕君的语气，是晴气庆胤打来的。赵仕君在电话里说到了小金宝? 也说到小金宝已经解往上海。
    挂了电话后，赵仕君说道：“你去趟上海也好，刚才晴气庆胤打来电话? 要提审小金宝。”
    胡孝民看了一眼手腕的表? 说：“这个时候，小金宝应该离开苏州了。”
    他让韦耀先先把人带走，以后再补办手续，就是想防着日本人。他们不想逼死吴冠高? 只要吴冠高把高官的位子让出来就行了。
    赵仕君说道：“那就好。”
    胡孝民回到上海后? 先去了情报处。刚到苏州时，胡孝民每周都会回来一趟，这段时间清乡? 胡孝民虽不用去前线，但必须作出姿态，随时待在苏州。
    “处座，你可回来了。”
    范桂荣得知胡孝民回来，第一时间过来汇报工作。
    胡孝民在苏州，他经常用电话汇报。有时电话不畅，甚至会发电报。应该说，范桂荣对胡孝民还是很忠诚的。
    胡孝民问：“行动四大队盯得怎么样？”
    范桂荣压低声音说：“听说他们在中国银行发现了一条军统的大鱼。”
    胡孝民喃喃地说：“中国银行？”
    他对军统上海区的人事也不是很清楚，毕竟下面各个行动大队、情报组、新编情报组，都是不发生横向。
    范桂荣叹息着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个消息，还是昨天跟行动四大队的人喝酒，对方无意间说出来的。万千良对消息封锁得很严，生怕功劳被别人抢了。”
    胡孝民说道：“你今天再跟他们喝酒，不要舍不得花钱，一定要喝尽兴，人家才会讲真话。”
    范桂荣应道：“是。”
    胡孝民叮嘱道：“苏州过来的小金宝是个毒贩，先关到看守所，不要用刑，可以让他住好点吃好点，前提是要给钱，想在外面吃饭，想睡床，每天一千元起。只要钱到位，给他装个风扇，送个浴桶都没问题。”
    
    吴冠高的事情告一段落后，他还是要使用小金宝的。控制苏州的毒品，等于控制了江苏一半以上的灰色收入。
    随后，胡孝民召开了情报处的干部会议。倒不是要听下面的人报告，只是想告诉他们，自己才是情报处长。另外，他也通报了清乡工作的进展，目前形势一片大好，新四军望风披靡，清乡区已经没有新四军。
    离开特工总部前，胡孝民也去了趟看守所，见了小金宝。
    小金宝看到胡孝民，马上站了起来诉苦：“胡处长，不是说好没事了吗？何必把我弄到上海来呢？”
    胡孝民冷冷地说：“知道吗？把你押到上海，等于救了你一命。今天早上，日本人要提审你，而同时，徐亮畏罪自杀。你要是落到日本人手里，恐怕明天的太阳是见不到了。”
    小金宝吓了一跳：“徐亮死了？”
    胡孝民问：“我也不要你感谢什么救命之恩，只要把来上海的车费结一下就行。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吧？”
    小金宝打蛇随棍上，故意苦恼地说：“坐没坐的地方，只能躺地上。胡处长，车费好说，能不能改善一下生活？”
    胡孝民问：“改善生活没问题，只要你交够了生活费，这里不比外面住得差。”
    小金宝忙不迭地说：“交交交，不管多少钱我都交。”
    胡孝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好，车费一万，每天生活费两千，你可以点谢记饭馆的菜，那里的菜味道不错，我也经常去吃。”

第九百二十七章 送礼
    胡孝民拜访广田前，先去了趟延年坊7号。他要用备用电台，给军统上海区发报。
    到苏州后，他与地下党和新四军的联络都很畅通，与军统则主要依靠电台。汤伯荪等人参加检问所后，他与新二组的联系就方便多了。苏州离上海很近，半天就能到。
    提醒上海区注意出现在中国银行的军统重要人员后，胡孝民才去了愚园路顾公馆。他这次回来是因为公事，顾慧英身为人事科长，总务处一摊子事走不开。
    顾志仁去了志华纺织厂，因为胡孝民的身份，志华纺织厂的生意越来越好。别的纺织厂，因为销路或原材料，很容易陷入困境，志华纺织厂从来没因为这种事担忧过。
    特别是永兴隆开业后，苏浙皖的棉花、生丝，能源源不断运往上海。
    这也导致顾志仁越来越忙，每天清早出去，要晚上才能回来。
    胡孝民去顾公馆，自然只能见到王淑珍，他也只想见王淑珍。
    胡孝民问：“最近你没跟上海区有联络了吧？”
    在上海区的档案里，新二组与上海区的联络员常驻苏州。从那个时候起，王淑珍就与军统断绝了关系。
    王淑珍叹息着说：“我现在一心当顾太太，每天打麻将逛街。唯一遗憾的是，家里太冷清了。你跟慧英，如果能生个宝宝，那该多好啊。”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抗战未胜，何以为家？”
    王淑珍说：“日本人要打，家也要立。我们这一代都拼光了，没有下一代，怎么跟日本人拼？”
    所有在敌后参加抗战的人，都抱着必死之心。从中国和日本的国力和军队的作战素质来说，他们认为，抗日战争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或许要十几年，甚至要几十年才能取得胜利。
    也就是说，他们这一代可能看不到胜利，要等下一代，甚至再一代，才能把日本完全赶出中国。
    胡孝民分析着说：“日军的锋芒已然挫缩，从日本国内补充的兵员，素质低下，有些还未成年。他们的军队，也开始贪污腐化，甚至还开始做生意赚钱。他们的中下级军官? 伤亡很大? 从国内新调来的军官，没有经过实战。这样的军队，越来越不能打仗了。日本已然加入轴心国? 他们与英美为敌? 就是寿星公上吊，自己找死。”
    从德国开始入侵苏联后? 胡孝民就开始对抗战有了更强的信心。日本的关东军没有趁机北上? 配合德国进入苏联，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日本资源稀少? 这让他在选择时，必须自私自利。西伯利亚一片冰原，什么资源没有，而且一百多万苏军虎视眈眈? 日本人岂能做这种卖力不讨好的事？
    王淑珍惊喜地说：“这么说? 日军坚持不了几年？”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倒也不能这么乐观，但我坚信，我们这一代人? 一定能看到胜利。”
    王淑珍问：“这次你回上海要待几天？”
    胡孝民说：“办完事就走。”
    胡孝民去顾公馆，只是想确认王淑珍是否还与军统有联系。他不在上海，特工总部如果对军统有行动? 他根本没办法第一时间反应。
    卢义刚已经有段时间没接到“余升龙”的命令了? 然而? 今天交通带来了组座的最新命令：新二组行动小组即日起赴苏州，其他各小组成员，不再主动获取情报，隐蔽待机，随时等待新的指示。
    卢义刚不知道苏州有什么重大任务，既然余升龙有命令，他马上召集人员颁布命令，从即日起分批去苏州。
    胡孝民去见大公周刊的广田，自然不能空着手。这次是拜托对方，也不好直接送日元金条什么的，就去古玩店淘了一条明朝时期的银制帆船。既可以当装饰，随时都可以换钱，再不济，这也是纯银打造，融化成银子也是钱。
    银船有几斤重，胡孝民搬着摆到广田的办公室，轻轻放在桌上，也发出了咚咚的声音。
    广田是个中国通，三十来岁，个头高，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谦逊地说：“胡处长，何必这么客气？”
    这些对中国不怀好意的情报人员，基本上都能说中国话。在中国生活了几年后，对中国的风土人情更是熟悉。
    看着胡孝民送来的银船，广田也在揣摩胡孝民的来意。中国人计划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不知道对方“求”什么之前，这礼收得不心安。
    他内心对中国人的这种行为很是鄙夷不屑，可看到胡孝民送来的银船，又觉得很香。
    胡孝民微笑着说：“只是一点心意罢了。以后，我们清乡委员会的工作，还希望得到广田君的大力支持。”
    广田眼睛一眯，知道重点来了。
    广田不置可否地说：“我们对清乡一向都是很支持的。”
    胡孝民诚恳地说道：“希望大公周刊能关注一下江苏高官吴冠高，此人贪污受贿、盗卖军械，与新四军暗通往来、克扣行政经费，特别是停止供应清乡服务队之给养，无异于配合新四军反清乡。”
    广田缓缓地说：“吴冠高？我会关注他的。”
    他当然知道大公周刊的能量，但光听胡孝民的一面之词，也不能断定吴冠高就有问题。况且，就算吴冠高真有问题，还要看军方是否有意把吴冠高拿下。
    贪污受贿的中国人何其多也，如果每个人都拿下，就没人干事了。当然，如果吴冠高真的与新四军暗通往来，甚至还阻止清乡，那就不能客气了。
    胡孝民说道：“目前，晴气庆胤大佐正在调查吴冠高与毒贩勾结之事，广田君可以向晴气庆胤大佐，或金子大佐求证。”
    广田问：“吴冠高下台后，江苏省的高官谁来当呢？”
    胡孝民沉声说：“我觉得，江苏的军政必须合一，只有这样才能复兴经济、确保治安。目前清乡正在紧张进行，后方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我们要严防死守，严格执行清乡工作条例，把新四军困住、围住，让他们不战而溃。”

第九百二十八章 横林镇事件
    胡孝民的话虽有私心，但吴冠高真要在江苏胡作非为，广田绝不会放过他。他是情报部长，不能听信胡孝民的一面之词。
    广田有自己的情报系统，在胡孝民离开后，他就派人去了江苏。同时，他也跟陆军和梅机关方面的情报人员沟通，听取他们对吴冠高的意见。
    胡孝民回到苏州后，刚到总务处，就听说一件事：横林镇发生抢米事件。
    横林镇位于常州与无锡之间，是京沪线上的粮食集散地，日商大丸洋行是日伪军粮的采购总站。然而，就在前一天，当地千余老百姓，冲击了清乡封锁线，袭击军粮站，抢走军米四五百石，烧毁房屋数十间，并打死日伪军警数名，还烧毁了军粮仓库。
    当然，老百姓的伤亡更大，他们死了数十人。
    胡孝民马上把方民任和韦耀先叫来，让他们带着情报科所有人，迅速赶往横林镇，查清事实真相。
    方民任和韦耀先走后，胡孝民才让冯五来趟办公室。他得弄清楚，这件事跟新四军有没有关系？
    胡孝民下意识认为，此事是有组织有预料的，否则，一千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怎么可能打死日伪军警呢？还袭击军粮站，烧毁军粮仓库。
    如果是普通老百姓，抢了粮食就会跑，绝不会搞破坏的。特别是烧毁粮食，那都是命根子啊，哪个舍得烧能活命的粮食呢？
    冯五介绍着说：“刚开始确实是无组织的行为，但随后地下党的同志，就将老百姓组织起来暴动。”
    如果能提前组织，成果一定会比现在大。至少，抢走的粮食，就不止四五百石。造成的破坏，也会更加惊人。
    胡孝民叹道：“可惜了。”
    冯五走后，胡孝民才去向赵仕君报告。横林镇事件，表面上是抢粮，如果查出是共产党领导，对清乡工作也很不利。
    胡孝民说道：“部长，这次横林镇的抢粮事件，背后有共产党的影子呢。”
    赵仕君怒声说道：“知道吗，外面有传闻，是我纵容土匪抢米，老百姓是在土匪的威胁下? 才去横林镇抢粮的。”
    胡孝民笃定地说：“这肯定是吴冠高在背后造谣。”
    赵仕君说：“不错，一定是吴冠高在捣鬼。你去上海，跟广田谈得怎么样？”
    他没想到，自己放吴冠高一马，对方竟然反咬一口。早知道，宁愿得罪维新派? 也要把吴冠高弄死。
    胡孝民说道：“广田答应考虑? 我估计，他会派人来江苏调查。”
    赵仕君叹息着说：“等大公周刊登他的章，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胡孝民的这一招好是好? 但见效较慢。黄养浩的抢粮事件? 必须迅速解决才行。
    胡孝民沉吟道：“横林镇的抢粮事件，在没有彻底查清前，只有两个可能：共产党或渝方在背后策划、农民抗售军米。至于土匪抢粮? 纯属无稽之谈。”
    他知道赵仕君的想法了? 这件事绝不能跟赵仕君有关? 也不能跟清乡委员会有关。既然如此，也不能跟共产党和新四军有关。
    为什么？
    因为常州与无锡的清乡工作已经结束? 如果此事是共产党或国民党所为? 必然是打清乡的脸。到时候，不止清乡委员会要承担责任，负责江南防务的小林信男师团，也是要承担责任的。
    如果小林信男没有责任，赵仕君自然也就没有责任。
    所以，这件事最终只会有一个结果：农民的自发行为。
    按照粮食统制计划，汪伪与日军、商人相互勾结，低价向农民收购军粮，并吞没配给物资，转手高价抛出牟利。
    日军收购军米的价格，一般低于市场价格的百分之三十到四十，再以公定价格配给肥皂、火油、食糖等统制物资。
    但这些统制物资，会被经手人员层层侵吞，这就导致矛盾激化。
    赵仕君冷哼道：“共产党和渝方怎么可能在背后策划，那一带是清乡模范区。”
    他绝对不会承认，在横林镇周围，还有共产党或重庆国民党的。
    胡孝民说道：“我已经让方民任带情报科去调查了，等他们回来后，再向日方提出我们的推断。至于说部长纵容土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图谋不轨。”
    赵仕君轻轻摇了摇头：“由我们向日本人说明，他们未必会信。”
    胡孝民说道：“可以让江尚志去说，他的身份，日本人更容易相信些。等会，我也亲自去趟横林镇。”
    赵仕君纵容土匪抢粮的消息，确实是吴冠高让人传出来的。横林镇的消息传到苏州，他马上把洪田园叫来，让他散布这个消息。
    吴冠高主动把洪田园叫到办公室，急切地想知道外界的动态：“外面反响如何？”
    洪田园微笑着说：“听说赵仕君把办公室的茶碗都摔了好几个。”
    扣帽子确实是很好的方法，调查还没开始，就说赵仕君纵容土匪，这不是说，赵仕君是最大的土匪头子吗？
    吴冠高高兴地说：“很好，赵仕君算计我，也让他尝尝补陷害的滋味。”
    洪田园说道：“胡孝民已经派人去横林镇调查，据说胡孝民已经去了横林镇。”
    他跟胡孝民打过几次交道，每次都没占到便宜。
    吴冠高冷笑道：“胡孝民去横林镇又能如何？这次的暴动，根本就不可能查出真相，最后只能和稀泥。”
    他希望，能借着横林镇的抢米事件，把赵仕君挤出江苏。清乡苏州办事处的工作，与江苏省的行政机构重合，他觉得由自己兼任清乡委员会的秘书长，也一样可以做好清乡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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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孝民去横林镇确实很难查出真相，他也没打算查出真相。但是，江尚志等商人，觉得横林镇事件，是老百姓受到政府压迫的反抗，责任应在江苏省政府，吴冠高应该负主要责任。
    他的说法，得到了日本方面的肯定。
    胡孝民在横林镇只待了一天，就把方民任的情报科带回来了。他得出的结论，与江尚志如出一辙。
    当然，仅仅这样还不够，必须对吴冠高发起最后一击！

第九百二十九章 逃之夭夭
    广田到了苏州，胡孝民得知之后，又去见了他一面。当然，这次也没空手，提了两盒点心，里面装满了日元。
    胡孝民诚恳地说：“广田君，我是来报告横林镇的调查情况的。这是苏州的特产点心，请务必尝尝。”
    
    广田问：“横林镇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坊间说什么的都有，说新四军要进攻南京的准备啦，说农民抗售军米啦，也有说赵仕君纵容土匪，还有说渝方人员策动的。
    胡孝民说道：“其实很简单，就是老百姓受到政府压迫过深，被迫的反抗。他们的粮食，以六七成的价格被收购，而得到的洋皂、洋油、食糖不仅数量不够，价格又贵得惊人，他们没办法生活了嘛。横林镇属于模范清乡区，绝无新四军和土匪，只不过当地的官员，严重违反了清乡条例罢了。”
    广田蹙起眉头：“你的意思，还是吴冠高的省政府不作为？”
    胡孝民叹息着说：“休止是不作为，简直就是与中央对抗，与清乡工作背道而驰。”
    胡孝民走后，广田打开点心，想看看江苏的点心到底有何不同。看到里面满满的日元后，他很是满意。苏州的点心，果然不一般。
    几天之后，大公周刊发表章，详细说明了横林镇抢米事件的原委，将全部责任，都推到了江苏省政府身上。
    章发出来后，南京维新派的老大，急忙赶到日本大使馆和兴亚院华中联络部疏通。然而，均遭到拒绝。
    无奈之下，吴冠高只好向南京行政院引咎辞职。
    胡孝民得知消息后，迅速赶到赵仕君的办公室道贺：“部长，恭喜。”
    赵仕君脸上挂着笑，嘴里却很谦虚：“还没到最后胜利的时候。”
    一日高官的位子没到手，他就不能放松。
    这次能逼得吴冠高主动向行政院请辞，胡孝民居功至伟。从刚开始抓住汪春元索贿开始，胡孝民一路穷追猛打，逼得吴冠高不得不请辞。
    特别是胡孝民找到广田，让大公周刊出面，给吴冠高以致命一击。就算现在吴冠高还是高官，也成不了气候。江苏省下面的各级官员，纷纷倒戈相向。已经有很多县长，向赵仕君表示了忠心。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也是早晚的事，吴冠高已经不足为虑。”
    赵仕君得意地说：“行政院已经下令，免去吴冠高江苏省保安司令一职? 由我接任。同时，驻防在苏南地区的和平建国军第一方面军，也归我指挥。”
    胡孝民诧异地说：“任道行的第一方面军？”
    任道行比赵仕君还要大几岁，早年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后赴日本留学? 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 1911年归国。此后，历任步兵第四十团团长、第五十五旅旅长、山东兵工厂厂长、津浦路北段交通司令、京汉路警备司令、平津警备司令等职。
    南京沦陷时? 任道行收编了太湖里的部分游击部队和国民党的散兵游勇一万多人马? 投入到维新派帐下。先任绥靖部长? 后任“苏浙皖三省绥靖军”总司令，下辖7个师，1个独立团。
    南京政府成立后? 任道行担任第一方面军司令。这种手握重兵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听从赵仕君的指挥呢？
    当然，胡孝民内心希望看到这种局面。敌人内部越是争权夺利? 越是有利于我党我军的活动。
    赵仕君冷笑道：“我们手里必须要有军队才行，任道行如果服从命令也就罢了? 要不然? 嘿嘿。”
    任道行资格确实比他老? 而且带兵多年。可现在? 江苏是他的天下。如果有人不听号令，后果会很惨。
    胡孝民说道：“我马上派人盯着第一方面军，任道行也就是资格老点，在部队没什么威信，部长振臂一呼，第一方面军立刻前来效力。”
    赵仕君突然说道：“孝民，以后省政府的民政厅长非你莫属。”
    胡孝民的表现甚合他心意，他与吴冠高夺标江苏省的权力，胡孝民出力甚多。如果任道行不听话，也得胡孝民出面才行。
    虽然特工总部在苏州有分区，可许均鹤办事，还真没胡孝民这么体贴。
    胡孝民忙不迭地说：“多谢部长，以后我会帮您把民政厅管好。”
    任道行对突然多出来的上司，自然极为不满。赵仕君如果是带兵出身也就罢了，一个只会在暗地里使坏的特务，有什么资格指挥他？
    既然对赵仕君不满，任道行就得干点什么才行。他的私人秘书高观蠡给出了个主意，在上海的小报写章骂赵仕君。任道行觉得，赵仕君不敢拿他怎么样，就同意了高观蠡的行为。
    高观蠡身为秘书，还是有点笔的，很快就炮制出一篇章：愚园路某公馆的秘闻，影响赵仕君夫妇荒淫无耻的生活，发表在上海的小报上。
    特工总部情报处，每天都有专人搜集各大报纸的消息。章登出的当天早上，胡孝民就接到了报告。他马上让人查封报社，抓捕写章的作者。
    胡孝民随后第一时间赶到赵仕君的办公室，送上手抄的章：“部长，任道行的私人秘书高观蠡在报纸上写章攻击我们。我已经让人把报社砸了，让情报处去爱棠路爱棠新村抓人。”
    爱棠路爱棠新村也是任道行在上海的住处，那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他儿子任祖萱也住在那里。
    赵仕君看到章后，勃然大怒：“抓到人之后，先把他的腿打断！”
    胡孝民冷笑道：“还要把他的手砍下来，让他永远也写不了字。”
    赵仕君正要说话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是上海打过来了。高观蠡早知道章登出来后，会引起特工总部的强烈报复，已经逃之夭夭。任道行父子，也都不在上海。
    赵仕君一愣，怒声说道：“家里搜了不少白粉鸦片？这是违禁品，全部带走！”
    胡孝民等赵仕君挂了电话后，微笑着说道：“这下，任道行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赵仕君杀气腾腾地说：“你随时盯着任道行，他要是再敢胡来，就不要再客气！”

第九百三十章 上海区灾难
    任道行经过这次的事后，很快向赵仕君低了头，再也不敢跟特务起冲突了。汪伪政府的人，哪个的屁股是干净的？
    平常没事的时候，可以任由你猖狂，可一旦要收拾你，那你就是砧板上的肉。吴冠高就是被拿到了把柄，才被迫向行政院请辞。
    任道行如果再闹下去，下场会跟吴冠高一样，甚至会更惨。
    胡孝民微笑着说：“只要任道行没疯，他就不敢乱来了。”
    任道行的家都被搜了，还搜出了大量的毒品，如果任道行再敢乱来，他的下场会很惨。
    赵仕君突然说道：“下行你跟我回上海。”
    胡孝民的情报处这次反应迅速，很快找出了高观蠡，令他很满意。事实证明，胡孝民对自己是忠诚的，他的能力或许不是很出色，但他的忠诚足以弥补这些。
    胡孝民没有多问，点头应道：“好。”
    赵仕君得意地说：“昨天晚上，我们抓到了军统上海区的会计。这次回去，要把上海区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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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军统上海区一大队三分队长周锡贤被万千良收买后，出击了行动一大队长张曦。周锡贤虽被制裁，可他也提供了一个重要情报：军统上海区会计陈根发。
    根据周锡贤提供的消息，万千良派人四处寻找这个麻皮脸，他的重点目标是各大银行提供巨额现钞的麻皮。
    几天前在中国银行，果然发现了陈根发，当时没有急着抓人，而是对陈根发进行分段跟踪，查清他经常去的地方及所见人物。
    昨天晚上，终于动手，一举抓获了陈根发，并且在陈根发的住处，发现了上海区各单位房屋租赁合同。
    胡孝民“兴奋”地问：“开口了吗？”
    他内心非常恼火，之前范桂荣已经告诉他，万千良的四大队在中国银行发现了军统的重要人物。那个所谓的重要人物，应该就是上海区的会计陈根发。
    可军统并没有重视，否则的话，陈根发不可能被捕！
    赵仕君哈哈大笑着：“还没有，但我们在陈根发的住处，发现了很多租赁合同，还有军统外勤单位的报销收据。这些资料，为我们提供了军统上海区所有需要的情报。”
    军统的这个会计制度，让他只要抓到一个人，就能将上海区一网打尽。他相信? 这次出动后? 军统上海区将再不可能与特工总部为敌。
    胡孝民双手重重地击了一掌：“太好了！部长，情报处请求参加行动！”
    赵仕君微笑道：“当然，要不然让你回去干什么？”
    情报处在抓高观蠡的时候? 响应速度很快? 令他很满意。在上海，要抓捕上海区，仅靠万千良的行动四大队也不够，不仅情报处要加进来，警卫总队和其他几个行动大队? 包括宪兵队都要参与。
    胡孝民离开之后，不顾大白天，给上海区紧急发报? 通知李公树关于会计陈根发被捕的消息。同时? 他又与汤伯荪、卢义刚等新二组成员紧急联系? 通知所有新二组的成员，从即刻起? 切断与上海区的一切联系。
    胡孝民无法掌控上海区，但对新二组还是可以第一时间采取自保措施的。
    新二组与上海区? 原来是通过王淑珍这个内交通联络? 之后胡孝民觉得还是不安全，让王淑珍逐渐不再人工传递情报，改用电台。现在，就连电台也不用王淑珍操作，由胡孝民自行发报。
    也没是说，新二组与上海区的直接联系已经切断。只要胡孝民不出事，新二组就不会出事。
    胡孝民唯一担心的是，李公树可不能出事。他的身份，军统方面知道的只有两个人：李公树和王淑珍。
    王淑珍已经与军统脱离关系，之前她担任军统内交通，用的也是化名。她的真正身份，知道的人不多。在上海区的档案里，王淑珍这个内交通，已经离开上海。
    真正需要担心的是李公树，胡孝民相信，以李公树的身份和警觉，不可能落到特工总部手里。
    李公树收到空心炮传来的紧急情报后，很是焦急，他觉得，应该找书计齐兵商量。
    李公树之前有个计划，要把整个上海区的人全部换掉。整个上海区有五百人左右，把这些人全部调出上海，再从忠义救国军调一千人到上海替换。
    然而，这项工作还没进行，陈根发就出事了。
    胡孝民吃过中饭，与赵仕君一起坐车去了上海。苏州与上海虽有铁路，但两者间汽车最为方便，毕竟汽车随时都可以走。
    到上海后，胡孝民随即召开情报处干部大会，分配任务，准备抓捕军统的人员。
    要下这个命令很难，可胡孝民必须坚定而冷漠的下达命令。
    “这是你们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军统这次如果被消灭，我们在上海将再无对手。以后想抓个渝方人员，都要费好大的力气。”
    胡孝民不仅派出了情报处所有人员，而且还决定亲自出马。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次立功的大好机会。以他的性格，如果这个时候退缩，反而会被人怀疑。
    胡孝民去赵仕君的办公室，向他提出要求：“部长，我听说上海区的书计齐兵被捕了，他的住处还没暴露，能否让情报处在那里蹲守？”
    回到特工总部后他才发现，上海区损失惨重，行动一大队、三大队、四大队都已经完蛋。新一组、还有其电台督察都已经投敌。
    形势异常严峻，唯一令他欣慰的是，李公树还没被捕。但是，李公树只要去熟悉的地方，很有可能出事。他就特别担心，李公树会去找齐兵。
    毕竟，上海区的工作，主要是齐兵负责，大事才由李公树决定。如果李公树不知道齐兵出事，一定会去找他的。
    赵仕君摇了摇头：“万千良已经派人去了。”
    胡孝民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当他准备离开时，突然看到戴着近视眼镜的万千良进来兴奋地报告：“部长，抓到李公树了！”
    胡孝民一听，眼前一黑，差点昏倒。

第九百三十一章 忍辱负重
    在苏州时，胡孝民就在担忧，李公树可千万别落网。
    可越害怕什么，偏偏就会发生什么。
    李公树是唯一知道他身份的，胡孝民突然觉得，自己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未谋胜先谋败，遇事总作最坏打算，胡孝民觉得，自己应该作好撤离的准备了。
    特工总部情报处处长、清乡委员会总务处长、江苏省民政厅长，这些身份，都必须丢弃。还有顾慧英一家、冯五，都必须马上走。
    来上海前，他就交待过冯五，这次要作好最坏的打算。冯五当时很不解，胡孝民越来越受到赵仕君的照顾，怎么要作最坏的打算呢？
    胡孝民既然这样要求，他按要求准备就是。胡孝民早就给他制定过几套撤离方案，只要情况不对，很快就能撤离。比如说，从胡孝民交待之后，他晚上就不能再回原住处了。
    赵仕君却是真的高兴：“走，去会会他。”
    李公树被抓到特工总部后，心情很低落。76号倒也没马上对他用刑，甚至还将他关在单独的牢房。
    赵仕君隔着牢房的铁栅栏，看着狼狈的李公树，心情特别愉悦：“公树兄，别来无恙啊。”
    李公树抬起头来，看了赵仕君一眼，又将目光投向赵仕君身后的胡孝民。
    他与胡孝民虽只见过一面，可对他印象颇深。一直以来，他也非常关注胡孝民。一直以来，他都以胡孝民为荣，能潜伏在敌人内部，还能步步高升，实在不容易。
    他现在非常懊悔，胡孝民之前就提醒过他，特工总部在中国银行发现了一个重要人物。当时他并没注意，军统在中国银行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人嘛。后来才知道，这个重要的人物，竟然是会计陈根发。
    对上海区而言，陈根发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他的重要性 甚至还超过了下面的行动大队长和情报组长。只不过 陈根发被捕之后，李公树才注意到这一点。
    李公树轻声说道：“胜王败寇 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到了这里 要杀要剐随你们，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他这话 前半句是说给赵仕君听的，后半句却是说给胡孝民听的。
    刚才两人虽没说话 可是目光有所交流。
    胡孝民突然说道：“李区长 只要你与我们合作，以后不要再走回头路，我们还是能一起共事的。”
    赵仕君微笑着说：“对，只要你与我们合作 并保证绝对不走回头路 我们可以合作。之前的郑士松、钱民新，我们都合作得很好嘛。还有万千良，现在也是特工总部的中流砥柱。”
    胡孝民缓缓地说：“李先生，既然到了这里，如果还要用刑 那就没意思了。”
    赵仕君说道：“这里条件确实差了点，孝民 请李先生去三楼的优待室好好招待。”
    胡孝民连忙应道：“好。”
    胡孝民等赵仕君和万千良走后，说道：“李先生 请吧。”
    在听到李公树被捕的消息后，他就在考虑撤离的事。只不过 赵仕君一直在旁边 他都没机会离开。
    李公树跟着胡孝民走出看守所后 看到四下无人，突然低声说道：“对不住。”
    胡孝民轻声说道：“你现在是什么想法？想要出去，恐怕只能暂时与他们合作。”
    李公树悄声说道：“我也想暂时忍容，以待时机。”
    在齐兵家被捕之后，他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是杀身成仁？还委屈求全？
    前者在自己太残忍，后者又会遭国人唾骂。他突然想到胡孝民，空心炮能潜伏在特工总部，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他很快为自己找到一个理由，他要成为第二个胡孝民！
    其实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决定：自己不能死，至于其他人，暂且管不了这么多。
    胡孝民陪着李公树到优待室，叫了桌上等席面，请李公树好好喝一杯。
    一到优待室，胡孝民就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据他所知，优待室是有监听设备的。不管有没有开，说话总是小心些好。
    胡孝民提醒道：“李先生，上海区大势已去，你作为区长，就算你能回到重庆，你们的戴老板会放过你吗？与其回去遭罪，不如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干。只你要不走回头路，我们是可以合作的。要知道，你在河内，可是暗杀过汪先生的。”
    其实在赵仕君让他带李公树去优待室时，他就在考虑，要不要除掉李公树，再伪装成李公树想暗算自己，最终被自己干掉的现场。
    在李公树被捕之后，他就不再是自己的上级。
    在看守所门口，李公树说出：“我也想暂时忍容，以待时机。”时，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他马上明白李公树的想法了。
    “正因为我暗杀过汪先生，所以才没必要与你们合作，反正是个死，何必被国人的口水淹死呢？”
    李公树缓缓地说，说话的时候，他手指蘸着酒，在桌上迅速写了一行字：“我会替你保守秘密，死也不会开口。”
    等胡孝民的完后，他手掌在桌上一抹，字迹就成了一片酒渍。
    胡孝民给李公树敬了支烟：“只有李先生愿意合作，总会有办法的。”
    他对李公树的话不是很相信，但他希望，李公树在今天还是守信的。只要他能平安离开特工总部，不管李公树的话是真是假，他都不在乎。
    为了稳住李公树，他也拿手指在桌上写了一行字：“我和新二组会全力营救你。”
    他特意强调新二组，这也是告诉李公树，上海区还没有完。至少，新二组这次没受损失。
    李公树冷笑着说：“这件事，恐怕胡处长作不了主吧？”
    说话的时候，他却紧紧握着胡孝民的手。他后悔啊，胡孝民从一开始就看到了军统会计制度的致命缺陷，可他为了执行戴立的命令，没有采取任何办法。如果把陈根发手里的租赁合同和各种收据，定期收到区部，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吧？
    胡孝民回到赵仕君办公室时，看到赵仕君正在收拾东西：“孝民，我去趟南京，你负责招待好李公树。”

第九百三十二章 上海新区
    赵仕君说要去南京，胡孝民就知道，自己与李公树的谈话，都被他听到了。他吓出一身冷汗，幸好刚才没说别的，否则就要暴露了。
    胡孝民说道：“李公树答应，只要汪主席不计前嫌，他就愿意归顺。这人贪生怕死，就算转变过来，也没什么大用。”
    赵仕君笑着说：“他过来后，当然不会重用。可是，李公树的身份，还是有点用的。他可是号称军统四大杀手之一，让他归顺，戴立知道后会气死。”
    他当年在中统时，只是一个很小的角色。不要说戴立看不上他，就算是李公树这样的人物，也是高高在上的。
    可现在，李公树成了他的阶下囚，如果能让李公树归顺，军统上海区先后两位区长，再加上南京区长，都成了他的手下，那种满足感实在太爽了。
    赵仕君走后，胡孝民吩咐交际处，晚上到大三元订一桌。赵部长回来之前，要好酒好烟敬着。
    而胡孝民，则迅速去了延年坊7号，他要向重庆详细报告军统上海区被捣毁的过程。同时，要通知军统的总交通，把还没有暴露的人，尽量撤出上海。
    这些人，不管有没有暴露，胡孝民都不会再用。万千良投敌后，还在军统安插内线。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故伎重演。
    胡孝民给重庆的建议：所有未被捕之人员，全部先撤出上海，最好重新安排工作，不要再派往华中和华东。
    戴立收到胡孝民的情报，非常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自己坚持的会计制度，让整个上海区 除新二组外全军覆没。
    新二组之所以没有损失 是因为新二组在胡孝民的坚持下，一直保持着经费独立。新二组的所有房租和经费 全部独立核算。其中相当一部分 还是胡孝民自己垫付。
    当时戴立对胡孝民的做法颇有微词，可现在看来 正是胡孝民的这种坚持，挽救了整个新二组。
    还有李公树的反应 令他极度失望。胡孝民提前几天就告之 76号在中国银行发现了一个重要人物，可李公树并没重视。
    正是因为李公树的没重视，才导致了这次的灾难性后果。
    在敌后工作，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胡孝民潜伏在特工总部 整天如履薄冰 冒险得到的情报，结果被他浪费。
    如果李公树此时站在戴立面前，他一定会狠狠抽他几个耳光。整个上海区，可以说断送在李公树手里啊。
    对李公树想借机打入日伪内部，戴立思虑良久 最终还是答应了。虽然他恨不得马上弄死李公树，可一旦把李公树逼向汪伪 只会给军统更大的打击。毕竟，李公树是老特务处的人了 这个时候能拉到重庆这边，哪怕他犯了天大的错 也要暂时稳定 至于秋后算账 那是以后的事。
    戴立回复：同意李公树之计划，留待有用之身，将来立奇功。另，从即日起成立上海新区，由新二组现有人员扩充，胡孝民担任区长。
    看到重庆的回电，胡孝民一脸苦笑，他现在自身难保，李公树随时都可能出卖他。哪还有什么心思，当上海新区的区长呢？
    胡孝民又请示：是否撤出？
    戴立回复：潜伏不易，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撤离。
    胡孝民打入76号已经两年，他在特工总部步步高升，从情报组的组员，一步一步升到现在的情报处长兼清乡委员会总务处长，以及即将上任的江苏省民政厅长，殊为不易。
    要知道，胡孝民是军统派到上海，打入汪伪内部的。这比汪伪的高层暗中倒向重庆，性质完全不一样。
    胡孝民是自己人，完全值得信任，而那些暗中投靠重庆的，大多都是想做墙头草，脚踏两只船罢了。
    胡孝民晚上住在愚园路的胡公馆，就在他准备入睡，突然接到电务室的电话，赵仕君从南京发来电报：中央同意接纳李公树。
    胡孝民马上驱车去了特工总部，把已经睡下的李公树叫起，跟他说了此事。同时，还给了李公树一张纸条，上面是重庆的回电，戴立也同意他忍辱负重，潜伏在汪伪内部，以后借机立奇功。
    李公树可能没注意到一个字：“奇”，李公树必须要立“奇功”，才能抵销他现在的错误。否则，就算他继续为重庆效力，戴立也会秋后算账。
    胡孝民自然明白戴立的意思，他只是把电报给李公树看了几稍就收了回来，并当着他的面，把电报炒掉。
    胡孝民一边将灰烬打散，一边说道：“李先生，这下你总该没有顾虑了吧？”
    李公树看到戴立的电报后，胸有成竹地说：“我可以给区部第二办公室的人事助理书计桂非仕打电话。”
    他确实没有注意戴立所说的奇功，对他来说，以后潜伏在汪伪内部，只要能立功就行了。只要立了大功，就是奇功嘛。
    他却没想到，是不是奇功，得由戴立来评判。
    “我马上安排。”
    胡孝民带着李公树下了楼，不管李公树提供的情报是真是假，也不管这个桂非仕有没有撤离，他都会按照程序办事。
    胡孝民已经将李公树和齐兵失事的消息，通知了军统方面，并要求他们马上离开上海。至于他们能不能离开，就不是他的事了。
    这就是身为一名潜伏人员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当敌人抓捕己方人员时，一定要保持足够的冷静。
    李公树确实很配合，他用特工总部的电话，与桂非仕通话，维他到金门戏院门口见面。李公树可是上海区的区长，他给下面的人事助理书计打电话，不要说约在金门戏院，就算约到76号，桂非仕也必须来。
    胡孝民马上安排下去，这次他没惊动其他部门，自己拿到第一手情报，当然得让情报处吃独食。
    再说了，金门戏院本就是情报处的情报站之一。胡孝民一个电话下去，马上就安排好了。
    胡孝民亲自带着李公树去了金门戏院，两人单独坐在二楼的包厢，在那里正好能看到大门口。

第九百三十三章 谁是空心炮
    胡孝民递给李公树一根烟，自己点上之后，静静地看着金门戏院的大门口。这个时候，正是上客之时，门口熙熙攘攘，进进出出的人很多。
    李公树点上后，吸了一口，突然轻声说道：“戴老板没怪我吧？”
    这里是胡孝民的地盘，两人又在包厢里，说话就没那么多顾虑。
    胡孝民轻声说：“事已至此，责怪已经没有意义。”
    他内心其实也在挣扎，能否对李公树动手。在这里动手，李公树绝无活路。可李公树死在他手里，如何向赵仕君交待？
    李公树犹豫之后说道：“你通知了其他兄弟吗？”
    胡孝民轻轻点了点头：“能通知到的都通知了。”
    李公树问：“以后，我与重庆的联络，是否由你转达？”
    胡孝民说道：“不错。”
    他现在是上海新区的区长，李公树是他手下的一名秘密情报人员。李公树如果想与重庆修好，必须借他之手。
    李公树一边抽烟，一边闭上了眼睛：“我很后悔。”
    如果他能提高警惕，如果他能听从胡孝民的建议，如果他能，可惜，没有如果。
    胡孝民安慰道：“忘记过去，放眼未来吧。你我携手合作，定能打开新的局面。”
    李公树突然问：“齐兵等人，是知道你们这边有个空心炮的，如果赵仕君问起，我该怎么回答？”
    胡孝民递给李公树一份资料：“这里有份资料，你仔细背熟，以后，他就是空心炮。”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一旦自己的身份受到威胁，随时可以抛出来。
    李公树诧异地说：“余光中？”
    胡孝民悄声说道：“此人原来清乡委员会政务处长，他的经历很符合空心炮。”
    余光中死后，胡孝民就觉得，还可以拿他的死做点章。如果由李公树，证实余光中的“真正身份”，可谓就一举两得。反正余光中已经死了，任由李公树怎么说都行。
    李公树马上认真地看着余光中的档案，点头应道：“好。”
    他边看着余光中的档案，一看暗暗称奇，胡孝民真是厉害，这么早就准备好了余光中这个替死鬼。此时余光中已死，让他当空心炮? 最是适合不过。
    胡孝民等李公树把资料递过来时? 问：“背熟了吧？”
    李公树突然朝窗外看了一眼? 轻声说道：“记在脑子里了。桂非仕来了。”
    桂非仕哪想到，金门戏院是个陷阱。看到李公树的时候，他还想走上来打招呼，结果被情报处的人左右挟持? 塞进汽车带回了76号。
    桂非仕看到李公树都投敌? 到特工总部后，也没想抵抗? 很快带着情报处的人直扑军统上海区第二办公室，把那里办公的书和干事，全部带了回来。
    赵仕君第二天回到上海时? 得知李公树已经与特工总部合作? 并且还顺利抓到了桂非仕，很是高兴。
    中午，他特意宴请了李公树，以及齐兵、桂非仕等人。
    赵仕君亲自给李公树倒了杯酒? 问：“李先生? 上海区八个行动大队，五个情报组，两个新编组? 为何新二组的资料少之又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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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公树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嘛是因为余升龙太过谨慎，他对我们的会计制度不满，区部与新二组的内交通，现在都已经取消。原来的内交通，已经回到重庆，新二组与区部，通过电台联系。”
    赵仕君望着李公树的眼睛，问：“上海区在我们内部，有没有内线？”
    他已经悄悄问过齐兵，知道上海区有一个代号为“空心炮”的间谍，一直潜伏在内部。这个人的级别很高，每次提供的情报都很重要。
    李公树没有犹豫，点了点头，说道：“有。”
    赵仕君眼睛一亮：“哦，是谁？”
    内部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如果不揪出这个“空心炮”，他将寝食不安。
    李公树轻轻一叹：“他的代号是空心炮，可惜，已经殉国了。”
    赵仕君问：“哦，我认识吗？”
    李公树沉声说道：“余光中，原清乡委员会政务处长。”
    赵仕君转头望向胡孝民，笑吟吟地说：“余光中？孝民，这是你的功劳啊。”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也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纯属偶然。”
    赵仕君摇了摇头：“不行，这件事必须为你请功。幸好余光中死了，否则这次我们的行动，绝不会这么顺利。”
    胡孝民连忙说道：“多谢部长。”
    饭后，赵仕君把胡孝民叫到了办公室。有些事情，他还想跟胡孝民商量一下。
    赵仕君说道：“看来李公树已经断了回重庆的念头。”
    胡孝民说道：“光凭一个桂非仕和死了的余光中还不够吧？”
    赵仕君得意地说：“空心炮的代号，齐兵早就跟我说了。李公树没有犹豫，马上承认有这个人，并且说出了名字，这就说明了他的态度。李公树虽然没什么用了，但他是军统的元老，他投诚了我们，对军统是个极大的打击。知道吗？我用缴获的电台，给戴立发了封电报，欢迎他来南京参加和平运动。”
    胡孝民恭维道：“给戴立发报？大快人心啊，部长此举，大大打击了军统，戴立如果有心脏病，一定会气得发作。”
    他听了赵仕君的意思，李公树存在的意义，大于他工作的意义。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一旦上面不再关注李公树，就可以把李公树送走。
    对胡孝民来说，李公树要么回重庆，要么死在上海，两者必选其一。
    赵仕君问：“你觉得，怎么安排李公树为好？”
    胡孝民试探着说：“以上海区的人员，成立一个新的行动大队？”
    赵仕君摇了摇头：“不妥，李公树资历太老，他不能直接担任主官。”
    胡孝民提议：“要不，让他去教书？听说李公树原来也是当过教官的。”
    赵仕君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主意好。”
    胡孝民说道：“部长，上海区的这些人，能不能挑些进情报处？另外，清乡苏州办事处总务处那边的情报科，也需要加强一下力量了。”

第九百三十四章 身份
    虽然李公树保证，会誓死保护胡孝民的秘密，李公树与重庆依然保持联系，也需要胡孝民充当联络员和证人。可胡孝民还是不会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一个被捕的人。
    李公树虽然之前是他的上峰，可他被捕之后，胡孝民不会再真正信任他。
    胡孝民原本想直接撤离，可戴立命令，不到最后一刻，他不能走。他只能做两手准备，严密监视李公树，将所有可能的漏洞全部封死。
    赵仕君沉吟道：“你可以挑一些情报人员，至于行动人员，会进入新的行动大队。另外，其他几个行动大队，也需要充实人员。”
    胡孝民急道：“情报五科也需要人手呢？”
    赵仕君摆了摆手：“这些军统过来的人员，还需要接受思想教育，杭州成立了一家政治保卫学校，让他们轮番去受训，再让李公树当教育长。”
    军统上海区过来的人，必须先接受思想改造。这一点，他很赞同共产党的做法，没有思想认识，就不可能成为特工总部真正的特工。
    胡孝民马上说道：“我会派人暗中监视李公树。”
    赵仕君说道：“这个任务肯定得交给你。另外，你去趟政治警察署看守所，让郑士松写一些关于蓝衣社的内幕，以李公树的名义发表。”
    胡孝民暗暗吃了一惊，坚起大拇指说道：“部长这一着棋实在太高了。”
    不得不说，越来的做法很阴险。就算李公树已经跟重庆表明心迹，如果戴立知道，李公树在写关于蓝衣社内幕的章，也一定会很生气。
    当然，如果这是郑士松写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李公树能借着这件事，赢得赵仕君的信任，慢慢在特工总部潜伏下来。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胡孝民觉得，他暂时还是安全的。当然，他随时作好了跑路的准备。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转移，最最重要的东西，都到了延年坊7号。那里是胡孝民最后的安全屋，藏着他的核心机密。
    赵仕君突然说的“你觉得常明生这个人怎么样？”
    他对胡孝民越来越信任，这种信任，甚至超过了很多原来的老部下。而且，在他看来? 胡孝民的能力，其实并不如外界所说的那么不堪。
    通过最近几次的事情，他觉得胡孝民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再加上胡孝民事事为自己考虑? 对他保持绝对的忠诚，更是赢得了他的好感。
    像监视李公树这样的任务，交给别人，他还不放心呢。
    胡孝民惊讶地说：“常明生？他不会跟军统也有关系吧？”
    赵仕君拿出一封电报递给胡孝民，沉声说：“你看看这封电报。”
    这是一封军统上海区发给重庆的秘密电? 很长，主要内容是劝告戴立? 不要再给上海区下令刺杀日军官兵? 以免祸及当地民众。
    电中特别举出了，当时军统在愚园路刺杀了几个日本宪兵? 随即日军把这一区进行了严密封锁，逐户进行搜捕。日军抓不到军统的人? 自然把气撒取普通民众头上。最终导致数十名民众被杀? 还很长时间不准这个区的居民出入。电报里希望，不要再这样零零星星去搞这些意义不大的工作? 以免失掉沦陷区的民心。
    一看电内容的口吻，胡孝民就知道这是常明生发的。常明生与重庆的电? 是通过军统上海区转发。这封电报虽没说明发报者的身份，可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问题。
    这种劝告的口吻? 最是容易暴露身份。我党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情报员拿到情报要发报时? 先由译电员根据情报，统一重新拟写电报后再发报。情报人员的笔迹和书写习惯，都得到了保护。
    这样就算电台和电出事，也能很好的保护情报来源。
    胡孝民曾经也向军统建议，然而，并没有得到重视。他现在是上海新区的区长，以后上海新区的电台，必须要启用这样的方式。
    胡孝民快速看着电，一边分析着说道：“军统一向喜欢暗杀日军官兵，他们不用出什么力，却能轻易获利重庆的嘉奖。而此人的口吻，似乎并非是戴立的下属。”
    事到如今，如果他还看不出发电报的是谁，只能显得自己无能。
    赵仕君拿出了电，还提到常明生，再为常明生辩护已经没有意义。常明生的做法，虽是为上海民众着想，也会让特工总部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可他私自与军统有来往，却不告诉赵仕君和汪即卿，就显得很不仗义了。
    胡孝民现在只想一件事，能否让常明生安全撤离。
    自从常明生到上海后，胡孝民的任务就是暗中保护和掩护他。到今天之前，胡孝民做得都很好。可因为上海区的覆灭，连累常明生暴露。
    赵仕君沉声说道：“我已经给常明生打电话，让他坐最近一趟火车来上海，估计明天凌晨会到，你亲自把他带到76号。”
    胡孝民说道：“是。”
    由自己去接常明生，还是有机会营救常明生的。
    胡孝民心事重重地回到情报处的办公室，随着上海区的覆灭，很多人都遭到牵连。常明生会因为这封电报而暴露吗？
    还有，这件事要不要跟李公树通气？胡孝民最终觉得，不必通气。李公树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好的话，他也不要潜伏了。
    胡孝民正在沉思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抓起来一听，竟然是登部队的佐藤精一打来的，他很多神秘地问：“胡桑，常明生是不是与重庆高层有来往？”
    胡孝民诧异地说：“此事还没有证实，你从哪知道的消息？”
    佐藤精一现在负责第七出张所，与常明生几乎没有交集，怎么会关心常明生的身份呢？
    佐藤精一兴奋地说：“只要有这件事就行了，胡桑，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
    胡孝民心里满是疑惑，但还是信誓旦旦地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佐藤精一大笑着说：“你一定能做到，只要把常明生交给我就可以了。”

第九百三十五章 透露
    胡孝民怎么也没想到，佐藤精一竟然会来过问常明生的事。如果此事是渡边义雄、林少佐、佐佐木、中岛信一或金子大佐，他都能理解。但佐藤精一来过问此事，他硬是没想通。
    胡孝民不解地问：“佐藤君准备怎么处理常明生？”
    佐藤精一解释道：“胡桑不要误会，我们不是要处罚常明生，而是要跟他交朋友。”
    胡孝民一时糊涂了：“交朋友？”
    佐藤精一又说道：“我们一直在寻找与重庆蒋先生通话的渠道，一直以来，都没有成功。常明生如果真是重庆的人，我们与重庆谈判就有希望了。”
    胡孝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日本人之所以支持汪即卿，也是想借他之手，尽快结束中国的战争。然而，汪即卿令他们很失望，他拉拢的人，无论是从军事、政治和化，都不足以与重庆抗衡。想要结束中国的战争，必须与老蒋亲自谈判。
    日本太想从中国战争的泥潭里脱身了，只要能结束战争，他们可以做出一些让步。比如说，放弃一些已经占领的地区，一起反共，实现真正的。
    这样看来，常明生的性命已经无忧。只不过，他愿意在日军与老蒋之间牵线搭桥吗？
    挂了电话后，胡孝民迅速去了赵仕君的办公室，向他报告这个情况。他相信，赵仕君对常明生的态度，必然会发生变化。
    常明生如果与重庆没有关系，两人就还是同事。但如果常明生与重庆有关系，日本人就要利用这层关系，恐怕就算是汪即卿，也无法阻止。
    南京政府成立以来，汪即卿的表现令日本人很失望。之所以还在支持汪即卿，是因为日本人还没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一旦有人能取代汪即卿，日本人将毫不留情地将他抛弃。
    赵仕君诧异地说：“日本人竟然要利用常明生的关系？”
    好不容易抓到条重庆的大鱼，还没立功，日本人竟然要重用。幸好胡孝民提前得到消息，否则先得罪了常明生，以后还怎么相处？
    胡孝民苦笑着说：“我也觉得很奇怪，日本人这是病急乱投医么？”
    日本人要跟重庆联系，应该还是有办法的。可现在连常明生都不放过，说明日本人急于修复与重庆的关系。日本人一向狂妄自大，怎么会为了与重庆沟通，把主意打到常明生身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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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 他们真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赵仕君眼珠一转，沉吟道：“明天早上接车的时候? 先不要说日本人的事。先把那封电报的事弄清楚? 再跟他说日本人的计划。”
    既然日本人重视常明生，他也必须与常明生搞好关系。可电报的事情，还是要清楚。只不过? 不再追究罢了。到时候? 自己用点手段? 让常明生对自己感激涕零，不就又多了一条路吗？
    离开赵仕君的办公室后，胡孝民才有时间向重庆报告。
    接到胡孝民的电报，戴立也是很意外。这件事，他不敢作主? 迅速向老蒋请示。胡孝民在上海? 等到午夜时? 才接到重庆的回电：可以让常明生先以个人名义与日方往来? 多与之周旋，对日提出的一切问题? 不要先作具体答复，随时向重庆报告。特别注意? 不要让常明生承认他的身份? 但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保持这一关系，不有中断。
    最后，戴立对胡孝民也大大表扬了一番，说他这个上海新区的区长，果然不负所望。同时，也叮嘱胡孝民，要注意日本方面是否出于诚意，或者有其他企图，一定要弄清楚，并第一时间报告重庆。
    重庆的态度，既在胡孝民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重庆愿意与日本方面合作反共，是正常的。但表现得如此热切，却令他很意外。难道国家、民族的存亡，比党派之争还不如吗？
    回去的时候，胡孝民去了趟八仙桥小菜场的柏记米号。他是戴朗如的外甥，抽点时间给舅舅送点苏州特产，也不算什么。
    胡孝民在一盒点心上拍了拍，轻声说道：“这是重要情报，明天下午我要收到回复。”
    常明生的事情，胡孝民不能自己作主。他的想法，当然要破坏常明生与日本人之间的合作，但最终决定，要组织来下。
    第二天清晨，胡孝民就去了金神父路24号，这是常明生在上海的家。胡孝民不能把重庆的指示转告常明生，但他可以告诉他目前面临的处境。
    常明生和徐莱马上到上海，他是来找章素贞一起去接车的：“章小姐，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章素贞脸色一变：“去哪里？”
    别人让她去一趟，她可以置之不理。但胡孝民是情报处长，是日伪的爪牙，他让自己去一趟，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胡孝民随口说道：“去火车站接常处长，对了，你给常处长准备点换洗衣服，他估计要在76号住几天。”
    章素贞不满地问：“为什么？常先生哪里得罪你们了？”
    胡孝民冷笑着说：“他与重庆联络的事发了，你们门口的杂货铺，限今天之内关门，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金神父路24号对面的杂货铺，是常明生的情报站。每次章素贞去买东西，实则为常明生传递情报。
    章素贞强自镇静：“胡处长都容不下一家杂货铺么？”
    胡孝民冷笑道：“常先生与重庆藕断丝连，别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赶紧去收拾东西，车子马上就要到了。”
    胡孝民带着章素贞去接常明生，在站台上，他让章素贞与常明生聊了几句，就带着常明生直奔特工总部。
    赵仕君看到常明生后，把搜到的那封电报递给常明生，叹息着说：“常先生，你不讲交情啊。”
    常明生在车站就消化了这个消息，此时显得很冷静，甚至还跟赵仕君开着玩笑：“我哪里不讲交情了？你一个电话，我马上就过来了。”
    赵仕君佯装不满地说：“上海上海区已经全军覆没，李公树也弃暗投明，你就不要再装了。”

第九百三十六章 幸好
    常明生在火车站时，就得到了章素贞的消息。面对赵仕君时，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面对赵仕君的质疑，他一口咬定，自己与戴立是朋友，仅此而已。
    赵仕君劝慰道：“其实有关系也不要紧，我可以负责，不会有问题。只希望不要避开我，把我也当成要好的朋友，有什么事先同我谈。”
    常明生语气很坚决：“你杀了我，我也承认同戴立是朋友。”
    赵仕君叹息着说：“汪先生有电话来，对你很失望。他要求你去南京谈谈，我估计，你这一去恐怕就回不来了。”
    常明生一听，脸色顿时一变。赵仕君的话，并不是跟他商量，他现在相当于软禁，已经没有反抗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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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仕君看到常明生的神色，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又叹了口气，说道：“当然，如果你真的与重庆有关系，未必是坏事，我会尽力为你周旋。”
    常明生缓缓地说：“我在重庆确实有很多朋友，与重庆所谓的关系，也仅此而已。”
    他觉得，赵仕君还是在诱导自己说出真正的身份。他是受老蒋和戴立的派遣，这层关系怎么可能跟赵仕君说呢？只要一说，他恐怕就真的回不来了。
    赵仕君突然问：“明生，你在苏州，我对你如何？”
    常明生轻声说：“赵兄待我如兄弟。”
    赵仕君诚恳地说：“我是真把你当兄弟看，此去南京凶多吉少，但我还是愿意为你斡旋。”
    常明生叹息着说：“我行得正坐得端，汪先生如果不相信，任你们处置，反正我就是一个不喜欢政治，也不愿意出来做事的人。”
    赵仕君真诚地说：“你现在是我清乡委员会，以前怎么样我不管，但到了清乡委员会，就是一家人。不管你跟重庆有没有关系，我都会跟日本人说，你能与重庆沟通。这个，可能是唯一能保你的办法了。”
    常明生一愣：“日本人？”
    他没明白，自己身份暴露，与日本人有什么关系。
    赵仕君说道：“日本人正在寻找与重庆沟通的渠道，如果你能成为他们的桥梁，就算是汪先生，也要礼让你三分。”
    第二天早上，在金神父路24号，徐莱正在给常明生准备行李。赵仕君夫妇，亲自陪着常明生三人去南京。
    徐莱把一张纸条递给常明生，轻声说道：“明生，这次素贞刚刚拿来的。”
    常明生一愣? 军统上海区不是已经覆灭了吗？怎么还会有人给自己送消息：“哪来的？”
    徐莱绝美的脸庞? 微微一笑? 若如春天的花盛开一样：“你忘记戴老板派人暗中保护你了吗？人家一直在的呢。”
    常明生一边看着字条，随口说道：“你要是不说，我都把他给忘了。”
    徐莱见常明生看得认真，问：“重庆怎么说？”
    常明生把字条递给徐莱：“你看看吧? 重庆已经知道我的事了。”
    徐莱接过来一看? 感觉这个字很别扭：“这个人的字还真的丑。”
    常明生说道：“这是用左手写的。此人非常谨慎? 而且消息极为灵通。李公树刚被抓时? 他就知道了? 日本人通过我与重庆联络，他也马上知道了。昨天赵仕君的态度，令我产生一个错觉? 赵仕君就是戴立派来保护我的人。”
    徐莱叹了口气：“有了重庆的指示，我们就不用担心了。你不知道? 昨天被带到特工总部，我都快吓死了? 生怕你出事。”
    常明生说道：“昨天素贞在火车站早就告诉我李公树的事了，要不然，在赵仕君那里，真不好应付。”
    徐莱诧异地问：“素贞怎么知道的？”
    常明生微笑着说：“是胡孝民无意间透露的。”
    都说胡孝民无能，在他看来还真是如此。这么重要的机密，竟然能透露出来，也真是服了他。
    他们到火车站后，与赵仕君夫妇会合后，一起坐车去南京。到南京后，先去了派遣军司令部，见到了参谋长河边正三中将，和谋略科长都甲大佐。
    河边正三以前也是见过常明生的，当时他去了苏州视察，但那个时候，河边正三都没把常明生放在眼里。
    但这次，河边正三特别热情，见到常明生后，主动握着他的手，坦率地说：“我们很久都找不到与重庆蒋先生阁下有关系的人商谈，今天找到了你，我们非常高兴，特别请你来谈谈。我们之所以找汪即卿，也是因为实在的不到办法，希望通过你能和蒋先生阁下直接商谈中日合作方式，请你从中协助我们早点完成这个任务。大家都是一致反共的，都是为了大东亚共存共荣，日本对中国没有野心，决没有打算长期占领，我们应当很好地合作起来，一同反共”
    如果没有之前的情报，常明生还真的不好应付。此时他胸有成竹：“我在重庆方面确实认识不少朋友，我愿意与你们先研究一下，再与他们商量，看他们的态度如何再说。”
    河边正三大喜过望，高兴地说：“可以，你的电台，我们会还给你，到时你可以在家里与重庆直接通报。另外，我们也会派一位军官负责与你联络，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找他。”
    胡孝民是在下午才接到组织的回复：密切关注常明生与日本的合作进展，随时准备揭露日本和重庆的阴谋。
    此时赵仕君和常明生都去了南京，他留在上海已经没有意义。在他们去南京的当天，胡孝民也去了苏州。
    他分别给卢义刚和汤伯荪发出指示，在新二组的基础上，成立上海新区，余升龙担任新的区长，卢义刚和汤伯荪分别担任行动大队长和情报组长。
    胡孝民不想把上海新区搞得太多，跟李公树一样，动辄就是几百甚至上千人。他觉得，上海新区有一百多人，最多不超过两百人，保持一支小而精的队伍就行了。
    新二组原本就有五十多人，只需要再增加一倍的人手就够了。这些新增加的人员，全部从外地调过来，原来上海区的人，一个都不用。

第九百三十七章 不甘
    这次上海区被捕和叛变的人不少，上海新区如果留用原上海区的人，很有可能因此而暴露。以胡孝民的小心翼翼，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干的。
    胡孝民给卢义刚和汤伯荪的命令是：宁可什么都不要干，也要保住有生力量。行动大队下辖三个行动分队，情报组下辖三个情报小组，每个小单位，只能通过交通与卢义刚和汤伯荪联系，绝对不能发生横向联系。
    另外，所有人都要想办法，用正当职业作为掩护，最好能进汪伪机构。随着日军开始向南进军，日军进入租界的可能性越来越高。中共多次提醒，要提防日军强行进入租界。所有暴露，或可能暴露的党员，都转移到了苏北。
    中共尚且如此，军统更得如此。他要求，上海新区有三分之一的力量在江苏，三分之二的力量在上海。力量虽然分散了些，但会更安全。
    
    上海新区成立后，重庆在经费上的支持力度很大。戴立也知道，以胡孝民现在汪伪的身份，也不可能看得上军统这点小钱。
    胡孝民担任新二组组长时，就自掏腰包。这一点，戴立很是赞赏，他觉得，胡孝民非常清廉。至少，作为一个军统人员，他是很廉洁的。
    胡孝民对军统的经费，确实没有贪污，可他对军统的装备，就没那么客气了。
    胡孝民一口气，向军统计要了六部电台，其中自己使用四台，另外两台直接给了地下党。至于枪支弹药，也分了五支手枪给地下党。这使得江苏省委的武装力量，得到大大增强。
    胡孝民到苏州没多久，办事处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吴世强。
    胡孝民看到吴世强很是意外：“二哥，你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吴世强摆了摆手：“来苏州散散心，你上次回上海，也没跟你好好说说话。”
    他的神情有些憔悴，没有了原来的精气神。
    胡孝民知道吴世强喜欢抽茄立克，特意从抽屉里拿出一盒：“二哥快请坐，抽烟。”
    他是知道吴世强为何情绪低落的，特工总部成立之初，他的警卫总队，深得赵仕君信任，手下一帮流氓地痞，也是76号的绝对主力。
    可是? 随着大批蒋方特工进入76号，包括中统、军统两个上海区的数百特工被吸收76号后，他的警卫总队就开始被边缘化了。
    毕竟，这些特工大多受过专业训练? 又有一定的化水平? 相比之下，警卫总队那些人? 就显得上不了台面。
    吴世强原来一直跟着赵仕君? 不管赵仕君去哪里? 吴世强都是跟班。很多时候，赵仕君出去办私事，指明让吴世强开车。
    然而? 近两个月以来，赵仕君很少再让吴世强跟着他。
    虽然吴世强粗鄙暴虐，可他有个心思细腻的老婆。两人在被窝里一琢磨? 感觉越来越不对。
    吴世强抽出一根雪茄，夹在手里却不点火? 望着胡孝民问：“六弟? 你觉得二哥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胡孝民问：“二哥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他们结拜的六兄弟? 除了许均鹤真的感激他之外? 其他几人都是因为利益才走到一起。他们在特工总部属于中层干部，抱团取暖形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才能让人不敢小觑。
    吴世强马上说道：“当然是听真话的，要不然我跑来苏州干什么？”
    胡孝民真诚地说：“顺势而为，该放手的放手，该收手的收手。不管怎么变，你这辈子的荣华富贵是跑不掉了的。”
    吴世强手底下不知道杀了多少抗日分子，如果有机会，胡孝民不介意除掉他。但是，他不能自己动手。为了除掉吴世强，而让自己的身份受到威胁，那就得不偿失了。
    吴世强摇了摇，叹息着说：“可我不甘心啊，再说了，我手底下好几百兄弟，他们怎么办？如果不能安顿好他们，我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他听懂胡孝民的意思了，可他早就不是一个人了。警卫部队的人，大多都是帮会成员。自己回去当富家翁，他们怎么办？如果不能给他们一个好的前程，至少也要给人家一笔足够的安家费。
    他是帮会出身，讲究提义气当先。人家既然跟了自己，就要负责到底。哪怕是散尽家财，也让兄弟们有口饭吃。
    可现在的问题是，就算他真的用尽家财，也无法遣散所有的兄弟。
    胡孝民缓缓地说：“办个工厂或公司，只要我在办事处，绝对会给你最大的资源。不说其他的，你从清乡区收购粮食运到上海或南京，就足够养活他们了。他们也应该知道，现在再想不劳而获，就算赵部长答应，日本人也不会答应。他们要恢复经济，维持社会治安，让别人持到所谓的共存共荣。”
    吴世强说道：“他们哪是办做事的人？除非贩毒，否则他们不可能做得下去。”
    胡孝民摇了摇头：“那不可能，现在不比以前，就算你在南京和日本方面有关系，一旦被查到，他们也保不了你。”
    吴世强突然说道：“六弟，如果二哥要干票大的，你愿不愿意支持？”
    胡孝民连忙说道：“二哥，我劝你慎重。”
    吴世强愤愤不平地说：“知道吗，赵部长已经暗中准备了一份纯化特工计划书，要把我和警卫总队，彻底扫出76号。想当初，76号的名头，可是我替他闯出来的。”
    赵仕君刚到上海时，要人没人，要枪没枪，是他带着几百兄弟，替赵仕君杀出一条血路。可现在，赵仕君却要过河拆桥。这要是在帮会里，那是要挨三刀六洞的，太不讲义气了。
    胡孝民语重心长地说：“二哥啊，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你如果总想着自己有多大的功劳，对你反而只有害处。”
    吴世强不满地说：“你的意思，我只能任人宰割？”
    胡孝民劝道：“赵部长也没要对你怎么样嘛，你就当激流勇退，在上海滩留下你的英雄传说。”

第九百三十八章 金砖
    吴世强走的时候，眼里满是不甘。显然，他对胡孝民的劝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在他看来，自己帮赵仕君辛苦打下江山，这可是用人命堆起来的。
    可赵仕君呢？一点都不念旧情。有了蒋方的特工后，就把他们抛弃。他可以忍，但他手底下的兄弟不能忍！
    随后，胡孝民去了趟特工总部苏州实验区。吴世强的事情，既是特工总部的事情，也是他们六兄弟的事情。
    胡孝民说道：“大哥，刚才二哥到我这里了。”
    许均鹤手里夹着茄立克，从盒子挑出一根，扔给了胡孝民：“他也找了我，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胡孝民一脸担忧地说：“我劝他放心，现在收手正是激流勇退，还能留个美名。可我看他的神情，他似乎没有听进去。很有可能，他要闹事。”
    许均鹤叮嘱道：“他的事情你不要掺和，不仅如此，还要撇清关系。”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知道。但我担心，他的牛脾气一上来，谁都拉不回来。”
    许均鹤提醒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有什么办法呢？这样吧，赵部长回来之后，你将此事向他汇报。二弟是个愣头青，他不干则已，一干就会闯出天大的事情，收不了边的。”
    胡孝民曾经冒死给他送过信，当时他们还不是结拜兄弟，这个情他记一辈子。
    赵仕君从南京回来后，直接去了苏州。常明生的事情，日本人对他很满意，常明生也领了他的情。这都是因为胡孝民提前得到了情报，他感觉，胡孝民的情报处长还是很合格的。
    胡孝民得知赵仕君回了办事处后，马上去了他的办公室：“部长，吴世强来了苏州。”
    许均鹤的提议正合他的心意，吴世强如果要搞事，他还巴不得搞大点呢。如果能借特工总部，或者日本人的手除掉此人，他只会觉得高兴。
    赵仕君愣了一下，随口问道：“他来干什么？”
    胡孝民轻声说道：“他感觉不妙? 又得知部长准备搞纯化特工计划书? 已经在找退路了。”
    赵仕君冷笑道：“如果他能识相，倒也罢了。如果他不识好歹? 那就别怪我了。他干砸了多少人？76号是特工机构? 可现在上海提到76号，人人色变，我们是魔鬼吗？这一切? 可都是拜他所赐。他除了杀人? 还会干什么？”
    胡孝民说道：“我也劝了他? 该放手就放手，部长也不会把事情做绝。毕竟都是兄弟，总会留条活路的。可他还想着手底下几百兄弟? 要为那些人找出路。我出主意? 让他们做点生意? 有清乡苏州办事处罩着，什么生意不好做？只要稍稍花点心思? 就跟捡钱似的。可他觉得? 警卫部队那帮人游手好闲罢了? 什么事都做不成。要做? 也只能贩毒。我坚决反对他贩毒的? 只要一碰毒品，不没有好下场！”
    赵仕君叹息着说：“你说得很好，他但凡能听进去，我也不会头疼了。”
    吴世强确实很不甘心，回到上海后，他马上把章国震叫过来。如果说以前吴世强是赵仕君心腹的话，那章国震就是吴世强的绝对心腹。
    吴世强的很多事情，都是章国震干的。章国震长得牛高马大，脸颊上有道长长的刀疤，看得挺吓人，外号：血腥太岁。76号的凶名在外，血腥太岁功不可没。
    章国震斩钉截铁地说：“大哥，既然赵仕君要过桥抽板，兄弟们就不给他卖命了。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兄弟们都跟着说，绝无二心，哪怕就是死，到时也死在一起！”
    吴世强冷笑着说：“大家都要活，而且要活得很好。在这乱世，只有手里有钱才能活得下去，赵仕君要把我们踢出76号没有问题，只要给我们足够的钱，让兄弟们下半辈子的生活有着落，他隐退就是。可看他的架势，恐怕什么都不会给，一脚就会把我们都踢走。”
    章国震突然说道：“大哥，我听说，日本人最近准备在中国海关运一批金砖到正金银行，在市内运输，没有什么守卫。”
    如果没有了特工总部警卫第一大队大队长的身份，他在上海也不算什么了。既然权力要收回去，就得最后大捞一笔才行。
    吴世强眼睛一亮：“有多少？”
    章国震说道：“听说是一车，足了几千斤，如果这批金砖能到手，兄弟们下半辈子就生活无忧了。到时候，我们去内地也好，去国外也行，到哪里都是逍遥快活得很。”
    吴世强冷声说道：“你去打听好情况，要干就要干票大的。”
    上海这么乱，到处都是抗日分子，谁知道抢金砖的是什么人呢？几千斤金砖，不要说一辈子，哪怕八辈子，恐怕也花不完。
    十二月八日，日海空军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驻上海日本海军同时行动，炮击了黄浦江上的英美军舰，英舰彼得烈号被击沉，美舰威基号见势不妙直接投降。
    同时，日军进驻上海、北平、天津、汉口、广州等地公共租界及英美租界，封锁香港，改组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派兵看管英美所属工厂，禁止英美等公私财产移动，接管英美所属航空、交通、堆栈、银行及其他公共事业，并封闭上海国民党政府中央、中国、交通、农民四银行。
    南京政府随即发表声明称：根据中日基本关系条约，为实现建设东亚新秩序之共同目的，国民政府决定与日本同甘共苦，临此难局。
    同日，南京政府外交部也发表声明：宣布对于与日本国发生战争关系的各国外交官、领事官，“今后再不承认其职务之招待”。
    胡孝民看到这些声明和新闻后，却很是激动。不是因为日本取得大胜，而是因为日本终于与英美宣战，他觉得，中国的抗日战争，终于迎来转机。
    很快，他就听说，在重庆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游行。从现在开始，重庆政府，终于有了一个最强大的帮手：美国。

第九百三十九章 得手
    日本珍珠港，刚开始气势如虹，可实际上却是饮鸩止渴。除了那些疯狂的分子外，很多人都开始清醒。
    胡孝民身在办事处，也感觉出来了。办事处很多人，都在暗中寻找退路。虽然很多人都觉得，他们做得很隐秘，但胡孝民还是察觉到了。
    这是一种可喜的现象，胡孝民也第一次感觉到了，抗战或许在有生之年能看到胜利。
    作为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胡孝民在上海时接触过很多外国人。他很清楚英美的真正实力，虽然德国也很强大，但德国几乎是以一己之力，与整个欧洲作战。现在，还加上了苏联。
    苏联很强大，胡孝民对这个国家非常有信心。他相信，德国早晚会被苏州打败。日本人也很强悍，中国还很弱小，但他也相信，中国的抗战一定能胜利。
    日军进入上海的租界后，很多原本搬到租界的工厂，只能被迫关门，工人大量失业，物价飞涨，特别是粮食，几乎一日三涨。而中储券和法币的贬值速度越来越快，原本十几元一石的粮食，现在要几百，很快就突然到了一千，三天之后就要五千，一个星期之后，已经要一万元一石的大米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旦没吃的，那是要死人的。在市场上，中储券和军票，包括重庆的法币都被民众舍弃，他们只认美元和金条，甚至很多民间交易，都是直接以大米为结算单位。
    章国震兴奋地向吴世强报告：“大哥，查清了，明天晚上就有一辆卡车会运金砖到正金银行上海分行。”
    吴世强问：“准备怎么动手？”
    章国震笑着说：“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运金砖的卡车，只有一个日本兵开车，连押运人员都没有，简直就是天助我也。”
    日本人真是狂妄到没边了，他们以为上海是他们的天下，一个日本兵就敢开着一卡车的金砖到处走，真以为没人收拾他们吗？而且，还敢在晚上运金砖，岂不是主动送上门？
    吴世强问：“抢了金砖后藏到哪里想好了没有？”
    章国震不以为然地说：“熔了兄弟们分呗。”
    吴世强又问：“你准备在哪动手？”
    他以前办事，都是没什么计划的。当初抓中国银行的职员，就是直接冲到中行别业，把他们从被窝里拎出来。
    这次还特意问起章国震的计划，已经是很谨慎了。
    章国震说道：“就在正金银行门口动手，不管对方走哪条路线? 都会去银行。”
    吴世强笑道：“不错? 殊途同归，我们在归途等着就是。”
    他们制定计划，没有详细准备一说? 想干就干。既没有预备方案? 也没做周全的准备。
    第二天晚上? 吴世强带着章国震一行人，埋伏在正金银行附近。快中午时，一辆卡车慢悠悠从远处驶来，章国震举着枪，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日军上等兵富永贡? 看到有中国人举着枪对着自己? 只好把车停车。富永贡看到章国震凶神恶煞，脸颊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马上知道这个中国人不好惹? 把车子熄火后，拨了钥匙就往银行大楼跑。
    看到富永贡跑了，章国震得意地哈哈大笑：“大哥? 你看吧，不费一枪一弹，一车黄金就到手了。”
    他之所以没追富永贡，是因为自己会开车。他已经计划好了行动路线，只要把车子开走，日本人再厉害，也找不到这些金砖了。
    然而，章国震进了驾驶室才发现，车子熄了火，并且钥匙没有。他会开车，但不会开没有钥匙的车。看到没有钥匙的车，他只能傻瞪眼。
    吴世强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他看到章国震进了车子，却没有要开动的意思，走过来问：“怎么还不走？”
    章国震苦笑着说：“钥匙被那小子拿走了。”
    吴世强急道：“有办法吗？”
    他可没想过，会碰到这样的情况。
    章国震跟吴世强一样，都是地痞流氓出身，他们会开车，已经是了不得的手艺。要让他们修车，或是拨了电线点火，他们万万做不到。
    可这种事，只要是原军统上海区的专业特工，基本上都能做到。
    章国震气得在方向盘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无奈地说：“没有。”
    吴世强骂道：“那还不赶紧下来，日本宪兵马上就到。”
    刚才那个日本人跑进了正金银行大门，马上会向日本宪兵队报告，最多半个小时，日本宪兵就会赶到。
    吴世强带着手下作鸟兽散，很快就消失。就在他们走后，突然有一个人从暗处冲出来。只见他悄悄爬进驾驶室，把方向盘下面的一把线扯了出来，熟悉的找到两根，迅速接在一起。只要“轰隆”两声，卡车竟然发动了。
    他迅速坐正身子，踩离合、挂档、加油门一气呵成，装着一吨半金砖的卡车，迅速开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当日本宪兵队的人赶到现场时，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带队的渡边义雄，将富永贡叫了过来，问起说情。
    在上海闹市区打劫日本人的黄金，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日军占领上海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大案。
    富永贡说道：“当时，有一个脸上有一条长长刀疤的人，手里拿着枪，把车子逼停。我熄火后，把车钥匙拨掉跑回楼里打电话报警。他们当时在车旁边待了一会，周围的人就散了。随后，卡车也被开走。”
    渡边义雄问：“长长的刀疤？确定吗？”
    富永贡笃定地说：“确定！那人的长相很凶悍，一看就不是好人。”
    渡边义雄又问：“丢了多少黄金？”
    富永贡怕吓了渡边义雄，故意轻声说：“一点五吨。”
    渡边义雄差点没站稳，惊叫着说：“多少？”
    一点五吨，这是一个令他眩晕的数字，中国人一般用“两”和“根”来作计量单位，日本最常用的是用“克”。可现在富永贡告诉他，这次行动的黄金，是以“吨”作为衡量，他岂能不吃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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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时候，间谍所造成的破坏力，甚至比一个装备精良的集团军也毫不逊色。
    战场上的胜败毕竟有局限性，而一个超级间谍所发挥的作用，却可以左右整个战局。
    风起云涌的上海滩，特高课、军统、特工总部、战情局，各方势力明争暗斗

第九百四十章 找上门来
    一点五吨的黄金，足以把一个人压死，渡边义雄只要想着这个数字，就非常的头疼。这让他的任务又多了一项：不仅要抓到凶手，更得追回黄金。
    甚至，抓凶手还在其次，最主要是得把黄金追回。渡边义雄很清楚，现在帝国已经到了最艰难的时刻，不要说一点五吨黄金，哪怕就是一克黄金，对帝国也是非常宝贵的。
    缓过神来后，渡边义雄才开始仔细询问抢劫的过程：“你刚才说，脸上有一条长长刀疤的人，手里拿着枪，才把车辆逼停。那道刀疤有多长？”
    富永贡在自己的脸上比划着：“从左眼角一直到右脸，很吓人。”
    渡边义雄问：“左眼角到右脸？你没看错？”
    富永贡笃定地说：“绝没有看错！我虽只看了一眼，可永远也不会忘记。”
    渡边义雄又问：“其他人呢？看清长相了吗？”
    富永贡摇了摇头：“没有。”
    当时他吓得半死，只想着如何保住黄金，并且迅速向宪兵队报告。多看一眼，或许就被那帮人劫持了。
    渡边义雄眉头紧锁，这帮人胆大包天，不是帮会分子，就是抗日分子。
    今天晚上，如果案子没有进展，他回去向林少佐报告，肯定会挨嘴巴。一车黄金被劫，回去后一问三不知，渡边义雄觉得确实不应该。
    “报告，周围五公里范围内，并没发现卡车踪影。”
    渡边义雄又听到了一个坏消息，这么大的卡车，竟然凭空消失了？
    渡边义雄厉声说道：“挨家挨户搜查，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车子找到。这么多金砖，他们一下子也处理不了。”
    “我们人手不够。”
    “我去趟特工总部，让他们协助调查。”
    渡边义雄如果回宪兵队，可能会挨耳光。但到特工总部，却是气势汹汹，他先是到平洋房涩谷的办公室，进去就是给了涩谷两耳光，嘴里怒骂道：“八嘎！”
    “嗨！”
    涩谷准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渡边义雄是大尉，他要揍自己，也不用什么理由，肯定是自己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渡边义雄心里的邪火终于少了些，冷声问：“赵仕君呢？”
    涩谷深深地鞠了一躬，恭敬地说道：“在苏州。”
    渡边义雄又问：“胡孝民在吗？”
    涩谷恭声说道：“下午看到他了，此时应该在家里，我马上让他来。”
    渡边义雄摆了摆手：“不必，我亲自去一趟。”
    涩谷见渡边义雄要走? 鼓起勇气问了一句：“渡边大尉，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渡边义雄甩下一句话就走了出去：“今天晚上正金银行有一车金砖被劫。”
    涩谷摸着变红的脸颊，心里想骂娘，正金银行的金砖被劫? 跟老子有球关系？可想到渡边义雄的军衔? 他又只能忍气吞声。
    胡孝民没想到，渡边义雄会找上门来。他其实刚刚回来? 如果渡边义雄去摸他汽车的发动机仓? 马上就会知道? 他的车子刚熄火。
    胡孝民看到渡边义雄，脸上露出了真诚地笑容：“渡边君，你是来找我喝酒的吗？”
    渡边义雄一脸严肃地说：“出事了。”
    赵仕君既然不在上海? 他只能借助胡孝民了。身为特工总部情报处长，胡孝民如果能配合，应该能帮自己找到线索。
    胡孝民佯装不解地问：“皇军刚把英美打趴下? 他们还敢闹事不成？”
    自从知道吴世强准备大干一票后，他就一直派上海新区的汤伯荪暗中盯着吴世强。在章国震调查正金银行的金砖情况时? 胡孝民就猜到了他们的计划。
    晚上吴世强在正金银行外动手时? 化装之后的胡孝民也在附近监视。他想亲眼看看吴世强一伙人准备怎么行动。
    然而? 吴世强和章国震的表现令他哭笑不得? 一卡车金砖摆在那里，因为没有车钥匙只能干瞪眼。当他看到吴世强等人走远后，确定周围暂时还安全，才悄然出动，把卡车开走后，胡孝民迅速在脑海里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
    一点五吨金砖并不多，处理起来很方便，但胡孝民也累得够戗。如果此时他脱下外套，渡边义雄一定能发现，胡孝民里面的衣服其实已经湿透了。
    渡边义雄苦笑着说：“中国海关的金砖，原本要运往正金银行，结果就在正金银行的门口，被人劫走了。”
    这是很丢脸的事情，要不是为了让胡孝民配合调查，打死他都不会跟胡孝民说起。
    胡孝民诧异地说：“谁敢在上海打劫？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渡边义雄说道：“正金银行也大意了，既然没派人押运，只有一个士兵开车，枪都没配。碰到对方拿着枪，只能拨了钥匙就跑。结果，还是被他们把车子开走了。”
    胡孝民惊叹道：“拨了车钥匙，车子还被开走了？这人是老司机啊。”
    渡边义雄一脸期盼地问：“你最近有没有听到有人要抢金砖的消息？”
    胡孝民问：“渡边君能详细说说当时的过程吗？”
    “可以”
    胡孝民听得很仔细，虽然当时他也在旁边，但渡边义雄介绍的，是富永贡的视角。胡孝民可以从中听到很多重要情况，他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日本人根本就不知道，抢劫的是一伙人，开走装着金砖的卡车，又是另外的人。
    胡孝民分析着说：“渡边君，我觉得，这是一帮会分子干的。他们没有明确分工，组织松散，还让富永贡看到了明显的特征，这不是找死么？”
   
    根据结果分析过程，是个人都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渡边义雄点了点头：“不错，他们确实不像受过专业训练。”
    胡孝民说道：“还有，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这么大的一辆卡车，不可能凭空消失。再说了，汽车在地上跑，就会留下轮胎印，根据轮胎印，就能找到卡车。”
    渡边义雄说道：“这个还要辛苦你一趟。”
    胡孝民说道：“没有问题，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现场，你等我换双鞋，再去拿个手电筒。”

第九百四十一章 厉害
    胡孝民拿着手电筒，在正金银行门口，开始了非常专业的勘察。他用手电筒照着地面，然后跟着卡车的轮胎痕迹，一路向前走着。
    每到拐弯的地方，胡孝民才会停下来，“认真”地观察着路面。没过一会，他就能找到痕迹，准确地判断出卡车的行进路线。
    渡边义雄一直跟着胡孝民，心里很是佩服。在平整的路面，卡车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可胡孝民还是很快就能找到线索，之前谁说胡孝民平庸无能的？真该让他们来看看，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能找到卡车的线索吗？
    胡孝民走到沿江路，望着地面两条崭新的车轮印，笃定地说：“渡边君，如果我推测得没错，卡车开进江里了。”
    这个地方比较偏，四周也没人，要不是草地上有车轮印，实在难以相信卡车是从这里开进江里的。
    渡边义雄大吼道：“来人，赶紧下水去找。”
    如果能找到运金砖的卡车，找回那一点五吨金砖，他就能回去向林少佐请功了。
    日军士兵很多是渔民的儿子，熟识水性，有两个跑进去，在水里摸索了一会，很快就上来报告，卡车果然在水里。
    渡边义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他踮起脚尖，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微笑着说：“胡桑，你大大的厉害！”
    胡孝民提醒道：“渡边君不要太乐观，卡车虽然找到了，但金砖未必还在。”
    渡边义雄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诚恳地说：“胡桑，此事还要拜托你。”
    为了破案，他可以对胡孝民表示非常的尊重。不要说鞠躬，哪怕抱着胡孝民的大腿喊爸爸，如果能破案的话 他也愿意。
    胡孝民说道：“明天我会派人去各大帮会打听 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找到了卡车，胡孝民的任务就算完成。至于如何把卡车拉上岸 那是渡边义雄的事情。
    原本在岸边 还有些脚印，可为了把卡车拉下来 渡边义雄叫来了一个小队的日军。这下，就算再有痕迹 也被他们破坏掉了。
    胡孝民没有等着卡车出水 他先一步回了家，刚到家，就给赵仕君去了个电话，向他详细报告此事。
    胡孝民叹息着说：“部长 我很担心”
    他的潜台词很明显 怀疑对象直指吴世强。前段时间吴世强准备干票大了，加之在南京和日本人的压力下，赵仕君准备免掉他警卫总队长的职务，吴世强完全有理由干这样的事。
    赵仕君吃了一惊：“你觉得是大块头？”
    “大块头”是他给吴世强起的外号，整个特工总部 现在也就赵仕君敢这么喊。
    胡孝民轻声说道：“富永贡看到，拦他车的 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左眼一直到右嘴角。章国震的脸上 好像就有这么一条刀疤。”
    赵仕君问：“这件事你跟渡边义雄说了吗？”
    胡孝民连忙说道：“没有。”
    赵仕君点了点头：“你做得对，暂时先不要说 等会你去问下大块头 让他说实话。如果真是他做的 谁也救不了他！”
    胡孝民这一点很不错，随时都能掌握分寸。
    胡孝民犹豫了一下，问：“部长，这件事能不能只查到章国震头上？”
    赵仕君冷笑道：“一点五吨黄金，你觉得日本人会放过他吧？他也不想想，这么多黄金，拿在手里就是个祸害。”
    胡孝民住在愚园路473弄3号，而吴世强的新洋房在愚园路475弄2号，他去吴世强家，都不用开车，走几步就到了。
    “二哥在家吗？”
    胡孝民按了门铃，等佣人来开门时，问道。
    吴世强得知胡孝民半夜拜访，很是意外。他在想，不会是东窗事发了吧？
    章国震说道：“大哥，要不别见了？”
    他们逃离正金银行的现场后，就去了舞会喝酒，也刚回到家里不久。
    吴世强说道：“不，他半夜来，肯定有事。”
    胡孝民不会随便来家里拜访，特别是半夜三更，一定是有特别的事。他谋划抢劫日本人的金砖，如果被日本人发现，那可吃不了兜着走。
    胡孝民见到吴世强后，直截了当地问：“二哥，正金银行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吴世强不置可否地说：“你怎么会这样想？”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一点五吨黄金，虽然是笔巨大的财富，但也会带来灾祸。这些金砖，此时已经变成一个个的定时炸弹。一旦爆炸，能把人炸得粉身碎骨。”
    吴世强诧异地问：“什么一点五吨黄金？车子不是没开走么？”
    胡孝民问：“你怎么知道车子没开走？”
    吴世强一时语塞，连忙解释道：“我是听别人说的。”
    胡孝民冷冷地说：“车子被开走了，那些人很聪明，把车子开到江里，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那些丢失的黄金，如果能找回来，或许日本人还能网开一面。如果不把黄金还回去，那是要死人的，而且死的不止几个人，到时候会血流成河。”
    吴世强迷惑不解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没错，我确实准备抢这批金砖，可司机把车钥匙拨走了，没办法开啊，日本人又很快会到，我们就走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就猜到是你，当时拦车的是章国震吧？他左眼角到嘴右角，这么长的一道刀疤，也敢露出真面孔？如果不能换人，至少也要蒙块布吧？”
    吴世强说道：“六弟，你说说黄金的事，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开走汽车，更没拿走一块金砖。要不然，我还不早跑回苏州了？”
    他是苏州南通人，在苏州也有自己的洋房别墅。原本计划，如果得手的话，就回苏州躲一段时间。可他们把卡车原封不动留下，也不用担心日本人查到他们头上。
    胡孝民叹息着说：“二哥，你惹下大麻烦了。”
    吴世强说道：“卡车不是我开走的，金砖更是一块都没拿到，我这最多就算未遂。日本人应该抓真正的劫匪，跟我有屁关系？”
    胡孝民淡淡地说：“你觉得日本人会信你的话么？要不，你让章国震去自首看看？”

第九百四十二章 抓人
    胡孝民走后，吴世强与章国震商量，两人脸上除了担忧，还有愤慨。
    “大哥，我们明明把卡车留在原地，怎么就被人开走了？我们连金砖长什么样都没看到，怎么就把罪名安到我们头上了？”
    这就是典型的偷腥不成，反惹一身骚。如果金砖确实在他们手里，倒也无话可说，可他们连金砖的毛都没摸到，怎么能说他们抢了金砖呢？
    真要是抢到了金砖，现在还能看到他们的影子？早跑出上海了！
    吴世强沉吟道：“我也很奇怪，你去查查，是不是下面的兄弟搞的？”
    他手底下的兄弟，坑蒙拐骗无所不能，刚到76号时，他们还学白俄，拿着特征的铁条，在路上偷汽车。很多以前不懂汽车的，现在都学会开车了。
    要不然，这些地痞流氓，一辈子也没机会开车。
    章国震说道：“所有的兄弟，全部跟着回来了，怎么有机会开车？”
    吴世强冷冷地说：“所以，一定得有帮手。一吨半黄金，谁不眼红？一辈子都花不完了吧？”
    他很怀疑，是手下的兄弟与外人勾结。幸好他们没把卡车开走，否则一旦金砖到手，搞不好也是一场火拼。
    吴世强突然有些心灰意冷，自己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抢日本人的金砖。竟然还有人想吃独食，这要是查出来，要把他的心剜出来，倒要看看是红的还是黑的。
    章国震突然问：“大哥，我们真的要连夜走吗？”
    胡孝民提议，让所有参加抢劫的人员，连夜离开上海，再也不要回来。当然，吴世强可以留下，如果所有人都走了，他留下来就是安全的。所有的罪名，也都可以推到章国震身上。
    吴世强说道：“不走怎么办？你脸上的刀疤被富永贡看到了 说不定现在已经在你家等着了。”
    胡孝民说得很有道理 所有参加抢劫的人都要离开，永远都不要再回来。至少 日本人没走之前 他们不能回来。
    在这一刻，他对日本人充满了厌恶。如果重庆能打回来 他说不定会持支持态度呢。
    章国震说道：“那得回家一趟才行，我从后面进去 多带几个兄弟 就算真有日本人也不怕。”
    如果真要离开上海，他得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上。到了异乡，手里没钱，一步都走不远。
    吴世强摇了摇头：“不行 你晚上就住在这里 明天一早离开，我亲自送你走。”
    胡孝民回到家后，再次要了苏州的长途，赵仕君还在等着他的消息呢。
    胡孝民苦笑着说：“部长，确实是他们干的 拦车的正是章国震。他脸上的那道长长的刀疤，实在太显眼了。”
    虽然隔着电话 但他的语气和表情还是得到位。这是一种可惜又无奈的神情，吴世强可以说有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何必再去抢黄金呢？你要抢别人的也不算什么，偏偏要抢日本人的 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虽然心里暗暗高兴 吴世强这次是下了一着臭棋 还是臭不可闻的那种。以他的智商，作出这样的决定，倒也不奇怪。
    赵仕君怒声骂道：“这帮蠢蛋！”
    胡孝民提议道：“吴世强并不承认抢了金砖，还说卡车因为没有钥匙留在原地。部长，是不是让他们到外地避避风头，就说下午就走了。”
    赵仕君不满地说：“他的鬼话你也相信？日本人岂是好糊弄的？这件事本来跟我没关系，难道要让日本人觉得，是我在背后策划？”
    胡孝民提醒道：“可吴世强毕竟是你的人，整个上海的人都知道他是你的心腹，如果不拉他一把，似乎说不过去呢。”
    赵仕君缓缓地说道：“那也要等他被抓之后再说。”
    现在救吴世强，他未必会领情，要是被日本人知道，他还有同谋的嫌疑。
    赵仕君的潜台词，胡孝民自然听懂了。有些话，说透就没意思了。再说了，他们的通话，还要通过接线生，谁知道会不会被偷听呢？
    虽然已经是下半夜，胡孝民还是开着车子出去了一趟。他相信，渡边义雄此时应该还在江边打捞卡车。
    果然，胡孝民赶到坠江地点时，渡边义雄正在检查刚被打劳上来的卡车。
    胡孝民拿着手电筒走了过去，问：“渡边君，有收获吗？”
    渡边义雄愤怒地一脚踢在卡车上，怒吼道：“金砖不见了。”
    胡孝民问：“会不会是掉在江里了？”
    渡边义雄摇了摇头：“正在派人在江底摸，目前还没有发现。”
    胡孝民突然说道：“渡边君，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关于脸上有长刀疤的男子，特工总部就有一个，也是从左眼角到右嘴角。”
    只要抓到了章国震，吴世强就跑不掉了。赵仕君要纯化特工，也希望借日本人之手除掉吴世强。这帮人素质低下，到了特工总部还跟帮会一样，做事不通过脑子。当初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会让吴世强进76号。
    渡边义雄冷声问：“谁？”
    胡孝民平静地说：“章国震，特工总部警卫第一行动大队长。”
    渡边义雄大手一挥：“走！”
    胡孝民提醒道：“把富永贡带上，只有他见过劫匪。”
    渡边义雄感激地说：“不错，胡桑，多谢了。”
    现在已经是下半夜，胡孝民突然想到一条线索，马上就跑过来告诉自己，实在令他感动。如果特工总部的人，都能跟胡孝民一样。不，哪怕只有胡孝民一半的忠诚和认真，帝国也不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
    渡边义雄带着富永贡，气势汹汹地扑向章国震家，然而，却扑了个空，章国震并不在家。渡边义雄突然想到，胡孝民告诉他，章国震是吴世强的手下，他又带着人冲到了愚园路475弄2号。
    吴世强得知渡边义雄带着人来了家里，吓得脸色苍白，他让章国震赶紧从后门溜走，自己到客厅迎接。哪怕内心再惶恐，他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渡边先生，你怎么来了？”

第九百四十三章 我招
    渡边义雄看着吴世强，就像看着餐桌上的烤鸡一样，恨不得一口撕下块大肉。
    此时他也反应过来了，胡孝民提醒他，章国震与吴世强关系不一般，说不定抢金砖的事，吴世强就是幕后主谋。
    渡边义雄冷声问：“章国震呢？”
    吴世强明知故问：“渡边先生找他有事？”
    “报告！后面抓到一个人。”
    渡边义雄正要说话，突然有个日本宪兵跑过来报告，他们抓的人，正是章国震。
    富永贡看到章国震后，一眼就认出来，兴奋地大喊道：“就是他！”
    听到富永贡的声音，章国震面如土色，他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吴世强也是脸色苍白，章国震怎么能被抓呢？这小子看着凶神恶煞，实则头脑简单，而且欺软怕硬。落到日本人手里，他们的那点破事，都会被爆出来。
    胡孝民刚睡着，就听到电话响，他马上去接了电话，是渡边义雄打来的。电话那头的渡边义雄显得很兴奋：“胡桑，劫匪抓到了，正是章国震！”
    一夜破案，渡边义雄都很佩服自己。他现在再回宪兵队，就算是向冈村报告，他也不会再怵。相反，他还有些期待，这么快的破案速度，抓到劫匪，拿回黄金指日可待，他想上司应该会大大的夸赞自己才对。
    胡孝民“惊讶”地问：“真是他？抓到人了吗？”
    渡边义雄说道：“抓到了，就在吴世强家抓的。胡桑，我想请你参加对章国震和吴世强的审讯。”
    这不是他的意思，而是林少佐的意思。渡边义雄觉得也对，今天晚上胡孝民帮了他不少忙，审讯吴世强和章国震，需要胡孝民配合。
    胡孝民自然不会拒绝：“可以，我马上过来。”
    章国震竟然躲在吴世强家里 看来这小子完全没把抢劫金砖当回事。不管他有没有抢成 得罪了日本人，就会有最严重的后果。
    出去之前 胡孝民再次给赵仕君打电话报告。抢劫金砖的每一次进展 胡孝民都及时向赵仕君作了报告。这次也不例外，吴世强和章国震毕竟是特工总部的人 如何处置他们，胡孝民必须听取赵仕君的意见。
    见到渡边义雄后 胡孝民提出自己的建议：不要对吴世强用刑 先由自己好好劝慰。
    胡孝民给的理由是，吴世强毕竟是特工总部的元老，在与重庆的谍战交手中，吴世强还是立过功的。况且 吴世强是特工总部的警卫总队长 如果对他用刑，不仅特工总部脸上无光，宪兵队也会被人笑话。
    只要下面的人招了，吴世强招不招，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让世人知道 吴世强参与抢劫正金银行的金砖，反而会被渝方利用 大肆宣传。
    渡边义雄向林少佐报告后，同意了胡孝民的意见。吴世强的身份确实特殊 如果传出他策划抢正金银行的金砖，日本人脸上确实不好看。
    渡边义雄最终说道：“胡桑 吴世强就交给你了 只要他在这里不闹事 可以给予优待。”
    胡孝民说道：“多谢，明天我会带吴世强的家人，亲自拜访渡边君。”
    日本人虽然给了面子，但还得有“里子”。林少佐和渡边义雄都需要打点，甚至冈村那里，也不能漏。
    日本人到中国人，很快学会中国官场的一些规矩。要办事，先要用钱开路。
    几个小时前，胡孝民还在愚园路475弄2号与吴世强聊天。现在，胡孝民成了审讯官，而吴世强却沦为了阶下囚。
    胡孝民特意带了盒茄立克，见到吴世强后，给他递了一根：“二哥”
    吴世强轻声说道：“六弟，我是无辜的，你要跟他们说清楚，赶紧把我放出去。”
    他的语气一点也不强硬，相反，还带着哀求。日本人可不管他是不是警卫总队长，大耳括子甩过来，他照样得接着。
    胡孝民安慰道：“我会跟他们说的，也会帮你疏通关系，不至于让你在这里受苦。”
    吴世强叹息着说：“没想到我进了76号，还要蹲日本人的牢房。”
    他被抓之后，突然在想，如果以后重庆打回来，自己这段经历，是不是能让重庆对他有好感？
    此时的吴世强，竟然萌生了要给重庆当“地下工作者”的想法。
    胡孝民安慰道：“只是一时受点委屈罢了，很快就会出去的。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对你不审不用刑，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当是关禁闭吧。”
    听到胡孝民的话，吴世强感动得热泪盈眶，还是六弟对自己好啊。
    对吴世强确实没有审，也没用刑。可对章国震就不一样了，日本人恨他敢抢正金银行的金砖，下手特别狠。先用皮鞭抽得他皮开肉绽，再在伤口抹上食盐，再用烧红的铁丝，刺入他腋下、大腿根部，甚至还有尿道
    “我招，我都招，妈啊，快来救救我啊，我要死了，妈啊。”
    日本人却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把该用的刑具全部用了一遍。章国震昏死后，就用冷水将他浇醒。如此反复，让章国震痛不欲生。
    等到日本人这下来，章国震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抢劫金砖的过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一个字都不敢漏。
    然而，渡边义雄并不满意，非常的不满意：“给我继续用刑，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章国震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渡边先生，我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啊。”
    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脸上原来只有一条刀疤，现在多了好几条血痕。身上的衣服全烂了，皮肤几乎没有一处好的。
    他的喉咙早就喊哑了，几次昏死，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好不容易把事情回忆了一遍，结果渡边义雄不满意，他确实死了的心都有。
    渡边义雄冷冷地说：“金砖在哪呢？”
    章国震低着头，轻声喊道：“我不知道啊，车子都没开走，又怎么会知道金砖去了呢？”
    他自己感觉在“喊”，其实声音很微弱，跟蚊子差不多。

第九百四十四章 探望
    胡孝民离开宪兵队时，天已经亮了。昨晚他一夜未眠，此时并没有回家，也没有去特工总部，而是去了愚园路475弄2号吴世强家。
    吴世强的老婆于宝珍见到胡孝民时，焦急地问：“六弟，世强怎么样了？”
    吴世强和章国震策划抢金砖时，一直是瞒着她的。事实上，他们两个也没怎么商量，计划也很简单，以为抢金砖跟平常在街上抢个包似的，随便商量了一下就定好了。
    她是在抢劫之后才知道的，当时把吴世强骂得狗血淋头。可事已经做了，再骂也无济于事。她只希望，他们能做得干净点，不要让日本人发现。
    哪想到，才一个晚上，日本人就找上了门。她现在很担忧，日本人凶残无比，吴世强落在他们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胡孝民说道：“二嫂，你等会跟我去趟宪兵队，带点礼物，分别给冈村、林少佐和渡边义雄，还有下面的一些宪兵。”
    于宝珍连忙转身：“好，我马上准备。”
    胡孝民又载着于宝珍去了趟宪兵队，分别见了宪兵队长冈村、特高课长林少佐以及渡边义雄。分别送了金条和现钞，他们表面上都答应，会给予特别优待。
    比如说，吴世强每天的饭菜，可以由家人送来，他在囚室随时可以吃饼干、水果，也可以有自己的被盖。当然，宪兵队也答应，不会审问他。
    唯一没满足的，就是单人关押。如果吴世强单独一间牢房的话，基本上就跟住招待所没什么区别了。
    吴世强住的囚室，人员比较复杂，有朝鲜人、台湾人、欧美人，当然，还是以中国居多，足有二三十号人。就这 还是特别优待了 其他囚室挤得跟沙丁鱼一样，有七十八人 甚至超过一百人 不要说打个地铺，想坐下都不行。而且 是男女混住。
    日本人才不会搞什么专门的女囚室，在他们眼里 所有人的身份都一样 都是犯人。
    胡孝民陪着于宝珍去了一号囚室，隔着铁栅栏，仅仅几个小时，吴世强的神色就显得更加憔悴。
    这里关押的 虽不是真正的抗日人员 但大多都是与抗日有关的人员。比如说，周树仁的夫人，因为不交出上海抗日的地址，经过几天的酷刑后，也被关在一号囚室。
    吴世强与于宝珍低声聊着天 胡孝民在旁边观察着囚室的人。
    胡孝民现在的经验非常丰富，一般的人 只要看一眼，就能基本猜到对方的身份。如果能对视一眼 对方内心在想什么，他都能猜个七分。
    在这些人当中 胡孝民发现 有人敢直视自己的目光 他顺着目光看过去，对方是一个穿着学生装的男子。年龄比胡孝民差不多，望向胡孝民的眼神平和，让胡孝民一下子就看到了熟悉的味道。
    “胡处长”
    胡孝民突然听到一个献媚的声音，转头一看，是沪西有名的白相人申三番。作为常明生的朋友，他给常明生打过掩护，常明生的身份暴露后，受到日本人重视，要申三番却被抓了进来。
    申三番跟重庆并无太大的关系，只是因为与常明生私交甚笃，才替常明生疏通关系。但现在，他也享受了反日分子的待遇。
    胡孝民故意夸张地说：“哟，这不是申老板吗？”
    申三番赔着笑说：“胡处长，能不能拜托你”
    胡孝民故意说道：“申老板神通广大，还有什么事要拜托我的。”
    申三番压低声音说道：“胡处长说笑了，申某落难还望胡处长搭救，只要能出去，以后必有厚报。”
    胡孝民淡淡地说：“怎么个报法？到底有多厚？”
    申三番说道：“只要能出去，一切听胡处长的。”
    胡孝民轻声说：“我这个人，历来喜欢先收钱后办事。”
    申三番连忙说道：“明天，请胡处长安排我老婆过来一趟。”
    申三番知道，胡孝民要狮子大张口了。但他没办法，想离开宪兵队，只能求胡孝民这样的汉奸。日本人占领上海后，就是汉奸当道，这些人也不怕，以后重庆的军队打回来，他们会有什么下场。
    胡孝民微笑着说：“这个我可以安排。”
    申三番大喜过望：“多谢胡处长。”
    胡孝民突然问了一句：“那边的年青学生叫什么名字？”
    申三番说道：“不知道，才进来没几天。我平常也不怎么跟人说话，免得惹祸上身。既然处长有兴趣，我帮你留意一下。”
    于宝珍与胡孝民离开宪兵队后，轻轻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说道：“六弟，你二哥说了，外面的事情，让我全听你的。”
    胡孝民叮嘱道：“把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全部转移到苏州。那里才是我们的地盘，日本人的手伸不了这么长。”
    于宝珍说道：“好的，我回去就准备。”
    胡孝民说道：“要快，中午之前就要送走。”
    日本人抓到了劫匪，却没找到黄金，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吴世强的财产，肯定是要查封的。但什么时候查封，查封之后还能不能退还给他，就不得而知了。
    于宝珍听胡孝民这么一说，马上也紧张起来了：“我先把最重要的东西送到你那里。”
    胡孝民点了点头：“也行。”
    胡孝民送于宝珍回家，没过一会，于宝珍就提着两个沉重的箱子出来了。胡孝民连忙把箱子装进车里，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来了一队日本宪兵，带队的正是渡边义雄。
    胡孝民诧异地说：“渡边君，这是干什么？”
    渡边义雄冷声说道：“刚刚得到命令，查封吴世强的所有家产。”
    胡孝民急道：“什么？渡边君，能否先让吴太太去收拾一些细软？”
    渡边义雄朝于宝珍欠了欠身，看似谦逊，实则异常高傲地说：“不行，除了家具和衣服，这栋房子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要带走，还请吴太太配合。”
    胡孝民劝道：“二嫂，既然渡边君军令在身，咱们就不要妨碍军务，把家里的保险箱和暗室都打开，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交出来吧。”

第九百四十五章 开价
    在得知日军要查封家产时，于宝珍觉得非常庆幸，她已经把最值钱的东西，装了满满两大箱，刚才全部放进胡孝民的车里了。
    宪兵队再厉害，也不会知道，吴世强一半以上的财产，就在胡孝民的车里。
    只要这些东西安全了，就算家里被查封，于宝珍也不会在意。在胡孝民的“劝说”下，她配合渡边义雄，打开家里的保险柜，又把地窖打开。
    于宝珍刚从宪兵队回来，送她回来的胡孝民都还没走，说明他们也是刚到家。渡边义雄并没想到，于宝珍既然能先一步，把最值钱的东西装了两箱，就放在外面胡孝民的车里。
    就算拿走了两大箱，吴世强的家产依然非常丰厚：金银珠宝首饰，摆满了一张大大桌子，三个香烟罐子塞满了钻石，还有零星的金元宝和几十根金条。至于地窖里的tov牌白兰地、强纳华克的威士忌、亨牌、茄立克牌的雪茄，更是堆积如山。
    于宝珍也很识趣，每个宪兵，都送一盒雪茄和两瓶威士忌，带队的渡边义雄，更是一箱一箱的给，另外，趁人不注意，她把桌上的一只金元宝塞到了渡边义雄手里。
    虽然在宪兵队已经送过礼，但礼多人不怪，渡边义雄离开的时候满脸笑容，一再表示会好好照顾吴世强，让于宝珍不必担忧。
    于宝珍等日本人走后，感激地说：“六弟，多亏你提醒，要不然，今天就麻烦了。”
    胡孝民说道：“二嫂，车上的东西你还是拿走吧，日本人短期内应该不会突击搜查了。”
    他特意强调“短期内”，就是要提醒于宝珍，日本人随时都会过来。
    于宝珍说道：“放在哪里，也不如放在你那里安全。世强没出来前，东西就暂时存在你那里。”
    吴世强的几个结拜兄弟，只有胡孝民是真心相待的。这些财物放在胡孝民那里，她放心得很。
    胡孝民很想回去睡一觉，昨天晚上到现在，他做了体力活，脑子也更是一刻都没停。光是与渡边义雄就见了好几次面，每次都要调整自己的部署，达到预期的目的。
    然而，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他得把申三番的老婆接上? 送到宪兵队后才能回家。
    申三番是常明生的朋友? 他为常明生潜伏上海牵线搭桥，也算是同情抗日之人员。拉他一把，在情理之中。
    为了不让别人怀疑? 胡孝民必须让申三番付出惨重代价。相比性命，赌钱只是身外之物? 他相信，申三番也应该能想得通。
    胡孝民认为? 像申三番这样的人，通过赌场吸民众的血，多弄他点钱也不算什么。在把申三番的老婆和管家送到宪兵队后，胡孝民先去找了渡边义雄，跟他商量好之后? 才让申三番的老婆和管家与申三番见面。
    胡孝民一觉睡到晚上? 门房告诉他，申三番的管家一直在等他。因为胡孝民在睡觉，就没敢打扰。
    申三番的管家程德金，五十来岁? 白天已经见过面了。他穿着长衫，手里提着一个公文皮包? 看着提包的动作，显得很有分量。
    胡孝民眯起眼睛看了一下，皮包有点鼓，提在手里有点沉，说明对方的诚意还是有的。
    程德金朝胡孝民欠了欠身，把皮包双手送到胡孝民面前：“胡处长，这是申夫人的一点心意，希望你能救申先生于水火。”
    胡孝民倒也没客气，接过之手，当着程德金的面打开了，有金条、有银元，还有日元。显然，申三番对他的“喜好”研究得很透。
    胡孝民的眼睛很毒，没看到什么金条，十几二十根吧。银元倒是有十来封，日元也不多，估计顶多一万，这些钱救别人够，但申三番是大老板，还差点心意，他脸色一沉，缓缓地说：“程管家，这点东西，只够让申三番在囚室改善一下生活的。想要出来，那还远远不够。”
    程德金苦着脸：“这还不够？”
    他早听说胡孝民贪婪无厌，也做足了准备，哪想到，自己还是小看了胡孝民。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一盒烟，抽出一支后，好整以暇地说：“兆丰夜总会虽然环境差一点，但给特工总部当情报站还是可以的。另外，申老板在开纳路的几家赌场，是不是拿一家出来？”
    程德金为难地说：“这个……”
    他其实来之前，就做了心理准备的。他身上其实还准备了一张十万元的支票，以便满足胡孝民。听到胡孝民说出“兆丰夜总会”时，他就知道，自己支票上的数字太小的。
    然而，在胡孝民说到“赌场”时，他才真正体会胡孝民的贪欲有多强。这样的人，恨不得一次就把你的血吸干。
    胡孝民淡淡地说：“你可以再去趟宪兵队，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你们随时可以见面的。”
    胡孝民要敲申三番一笔，必须与宪兵队配合。申三番的事可大可小，常明生现在是派遣军的座上宾，只要常明生说句话，宪兵队不会太过为难申三番。
    当然，宪兵队如果觉得之前被常明生戏弄，要拿申三番出气，也是可以的。
    第二天早上，程德金去了极司菲尔路76号，把兆丰夜总会和开纳路上一家赌场的手续送了过来。
    昨晚，程德金还真去了趟北四川路的宪兵队，也顺利见到了申三番。得知胡孝民的要求后，申三番没有犹豫，让程德金马上去办。
    他在宪兵队已经听到很不妙的消息，日本人可能会对他枪决。这把申三番吓得魂飞魄散，他哪知道这是宪兵队为了配合胡孝民，故意放出的风声呢？申三番认为，千金散尽还复来，只要命在，再多的钱都值。
    不要说一间夜总会和赌场，哪怕把他的家产全部拿走，申三番此时也没有意见。
    胡孝民马上给赵仕君打电话：“部长，申三番送来了兆丰夜总会和开纳路上一家赌场的全部手续，他愿意把兆丰夜总会给情报处当情报站，把赌场交给部长打理。”

第九百四十六章 能量
    日本人、赵仕君都打点了，常明生那边，胡孝民亲自去了一趟。胡孝民的任务，是保护和掩护常明生，自从他身份暴露后，日本人将他视为座上宾，他的安全无需胡孝民操心。
    胡孝民先见到的是章素贞，这次他的态度，与上次迥然不同，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章小姐，常先生在吗？”
    章素贞警惕地问：“胡处长有什么事？”
    上次见胡孝民时，正是常明生身份暴露，被要求从苏州赶到上海。胡孝民当时气势汹汹赶到金神父路24号，让她准备衣服，看那架势，常明生不能再回来似的。
    哪想到峰回路转，愚蠢的胡孝民，将消息无意间透露给了她，让她在火车站悄悄告之常明生。让常明生面对赵仕君的质问时，能从容应对。
    胡孝民说道：“想向常先生报告一件事。”
    章素贞一脸讥讽地说：“常先生现在又不是你的长官，你有什么事要向他报告？”
    胡孝民平静地说：“关于申三番的事，他现在关在宪兵队。”
    作为一名“汉奸”，他不仅要承受别人背后的非议，有的时候还会被人当面唾骂。既然身在敌营，就要有这样的思想准备。
    潜伏在敌人内部，既要忍受长期的孤独，还要能从容面对亲人朋友和同志的误解。他与章素贞，也可以说是同一战线的同志。
    可现在，他一个字都不能解释。不管章国震是奚落还是讥讽，他都得受着。
    章素贞淡淡地说：“常先生的情况你也知道，这件事他恐怕爱莫能助。”
    申三番的老婆也来找过常明生，可此事常明生确实没有办法。之前宪兵队还要抓他，因为派遣军那边出面，宪兵队才把申三番抓走。现在，又怎么会放申三番呢？
    胡孝民诚恳地说：“我跟申老板也是半个朋友，既然遇到了这件事，自然不能坐视不救。只要常先生跟日本人打个招呼，说明一下申三番是他的朋友，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是。”
    如果他没收钱，这样的说辞确实很漂亮。但他拿了钱，再说这样的话，就有些卑鄙无耻了。
    章素贞并不知道胡孝民收了钱，不，准确地说，胡孝民应该是抢了钱。她听着胡孝民的话，心里涌出一丝感动，难道自己以前看错了胡孝民？他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良心嘛。
    胡孝民最终还是没见到常明生，但他走后，章素贞却告之了常明生。根据胡孝民的建议，常明生给派遣军的松田中尉打了个电话，松田是河边正三和都甲大佐派给他的联络站员，常明生在生活和工作中有什么需要? 都可以找松田。
    胡孝民等到松田给宪兵队打了招呼后? 才去了宪兵队提人。松田的招呼还是很有用的，胡孝民都没给冈村和林少佐进贡，很顺利就将申三番提了出来。
    常明生并不知道松田的能力? 以为松田就是个联络员? 给他弄点汽油、电台配件什么的? 哪想到放人也没问题。
    申三番并不知道，真正出力的是常明生和松田，离开宪兵队后，他回家换了套衣服，洗了个澡后? 都没刮头? 就直奔特工总部。
    申三番感激涕零地说：“申某这次能出来，多谢胡处长出手相救。以后，但凡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 请尽管吩咐，我这一百多斤，以后就是胡处长的了。”
    他原本是个光头? 在宪兵队关了一段时间，头项上也长了点头发。只不过前面秃了，只在后面一圈长了一层。
    胡孝民正色地说：“大家毕竟相识一场，又都是中国人，能救的话，我一定会救的。”
    申三番突然说道：“胡处长，你让我打听的人，不是学生，是东洋人。那小子是个奸细，是日本人安插进来的。”
    胡孝民应道：“哦。”
    这跟他的判断差不多，一号囚室的人，都有点来头。有些人不方便审问，有些人则是审不出来。日本人为了套取情报，无所不用不极。
    下午，胡孝民去了趟宪兵队，看望了吴世强。他是清乡苏州办事处的总务处长，不能总待在上海。之前是因为监视吴世强，后来又为了救申三番，否则他早回苏州了。
    胡孝民给吴世强带了两盒茄立克，另外还有一条三炮台，在这里关着，饭可以不吃，烟不能不抽：“二哥，晚上我得回苏州了。”
    吴世强朝胡孝民拱了拱手，真诚地说：“兄弟，多谢了。”
    他后悔没有听胡孝民之言，如果早点收手，服从赵仕君的安排，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抢劫金砖失败之后，他又没听胡孝民的建议，导致慢了一步，让章国震落在日本人手里。
    两次都没听胡孝民的劝告，才落到现在的地步。令他感动的是，胡孝民并没有放弃他，依然为他积极奔走。申三番已经被胡孝民弄了出去，他相信，自己很快也能出去。
    胡孝民说道：“没能让二哥出来，小弟很是不安。回到苏州后，我会积极劝说部长，让他与日本人沟通，争取早日让二哥出来。”
    吴世强说道：“这次日本人主要是想找回金砖，可金砖真不是我拿的，也不是章国震拿的。只要他们找到金砖，我就能出来了。”
    胡孝民正色地说道：“二哥，我要提醒你，别人的事，不要替他担保，更不要替他扛。有些事情，你扛不住的。”
    吴世强诧异地说：“你是什么意思？”
    胡孝民靠近一步，轻声说道：“二哥要出来，案子就必须结。不管是不是章国震抢了金砖，日本人都不会放过他。既然如此，何不让他承认，先把案子结了呢？我相信，只要结了案，二哥马上就能出来。”
    吴世强犹豫道：“这个……合适吗？”
    胡孝民冷冷地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既然是你的人，为了救你，付出一点也不算什么吧？再说了，我怀疑，是他勾结外人，吞掉了金砖。否则，一点五吨金砖，不可能不翼而飞。”

第九百四十七章 供认
    章国震如果听到胡孝民的话，一定会跳起来。他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呢，鱼没吃到，倒是沾了一身的腥味。
    可他现在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也没有人来救他。按照日本人的推测，金砖一定是在章国震手里。
    胡孝民随后去了渡边义雄的办公室，他们两人最近合作愉快，胡孝民帮着渡边义雄破了金砖被劫案。又因为吴世强和申三番的事，让他收了几笔意外之财。他现在对胡孝民，是非常欢迎的。
    宪兵队关押着那么多的犯人，如果其中一部分人都能送一笔钱，他觉得就算以后离开军队回到国内，也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不，如果有了足够的钱，他会想办法去国外。听说现在日本国内生活很困难，男人都被征了兵，上至五十五岁，下至十五岁，身高甚至放松到了一米四，这导致新的兵员素质很差。而国内的工人，竟然也被征兵。
    这让日本国内的企业生产力反而降低，大量熟练工人被征到部队后，产品质量也大大降低，导致日军的军需供应压力越来越大，这就让他们要么加大在中国地区的搜刮，要么与重庆蒋军谈判停止战争，或者直接去东南亚抢夺资源。
    日本其实也知道，从工厂招募兵源有如饮鸩止渴，可他们有一个很怎么的理由，强行说服自己。比如说海军征兵，就从陆军军需工厂招募兵源，而陆军招兵，就到海军的造船厂等相关工厂征兵。
    海陆军相互拆台，觉得只要对方的势力弱了，自己这一方的势力就加强。
    渡边义雄如果赚到了足够的钱，他会带着弟弟渡边英勇，跑到一个没有战争的国家，找个普通女孩娶妻生子，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胡孝民问：“渡边君，章国震供出金砖藏在哪里了吗？”
    渡边义雄叹息着说：“他打死也不承认，这个混蛋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吴世强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胡孝民说道：“吴世强并没动手，发现车子没车钥匙后，迅速制止了章国震的行为，带着人离开了。整个抢劫计划是章国震制定和实施，他也怀疑，有可能是章国震想独吞这笔黄金。人性在一吨半黄金面前，经不起任何考验。”
    他已经与吴世强商量好，这件事的责任，全部推到章国震头上。就算章国震没偷金砖，也算是他偷的。否则? 日本人找不以真正的凶手? 这个案子永远没办法结，吴世强也永远出不去。
    渡边义雄摇了摇头：“在酷刑面前? 他不可能不说实话。”
    胡孝民分析着说：“那就还有一种可能? 金砖被冲到了江里。当时卡车的车厢已经打开，金砖完全有可能被冲走。”
    他知道，为了让日本人相信? 只能忍痛在江里扔两块金砖。一想到几十斤黄金要扔出去? 他就像割了自己的肉一样? 心都在滴血。
    渡边义雄疑惑地说：“如果在江里，为何这么久一直未找到呢？”
    胡孝民问：“当时车子是冲到水里的，说不定是其他原因? 或者沉到江里的淤泥也未可知。渡边君? 我可以再问问章国震吗？”
    渡边义雄不以为然地说道：“当然可以? 林少佐本来就要求你参与审讯嘛。”
    胡孝民见到章国震时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没想到? 仅仅几天不见? 章国震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身上伤痕累累? 脸上和身上都是刚结的痂? 人也奄奄一息? 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胡孝民蹲下来，朗声说道：“章国震，能听见我说话吗？”
    等了一会，章国震才费力地睁开眼睛，他的眼睛被血痂糊住，眨了几次眼，才勉强睁开。又眨了眨眼，才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章国震的听力也受到了严重损害，他要集中精力才能听清胡孝民的话：“你是谁？”
    他全身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好的了，手脚的骨头，基本上都断了，有些关节甚至碎成了一块一块的。他现在无法再转动身子，就算是说话，每一个字都要耗费他大量的精力。
    胡孝民大声说道：“我是胡孝民。”
    章国震闭着眼睛，轻声说道：“胡处长？求你跟日本人说说，不要再用刑了，我什么都招了。如果他们想让我承认什么，我都认了，只要别再折磨我了。”
    对现在的章国震来说，闭着眼睛都是一种享受。声音稍微大一点，他整个胸腔都像要撕裂一样。
    胡孝民大声问：“卡车是不是你派人开走的？只要你承认，就不会再对你用刑。”
    他并没有说假话，以章国震现在的状况，真要对他用刑，不用多久就会死在审讯室内。
    章国震惊喜地说：“真的？”
    对他来说，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胡孝民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章国震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是我派人去开的卡车，只是金砖……”
    他可以承认一切，这对他来说是个解脱，也能让大哥吴世强少点麻烦。他把吴世强摘出来，以后吴世强出去了，自己在里面也能好受点。还有家人，也能得到吴世强的照顾。
    胡孝民马上大声说道：“金砖掉落进江里，一块都没捞上来。”
    章国震忙不迭地说：“对对对，金砖被水冲走了，江里的水流很大，金砖确实能冲走。”
    章国震在供词上画押之后，胡孝民拿着供词到了渡边义雄的办公室。
    胡孝民说道：“还请渡边君再安排人，在江里扩大搜索范围，同时增加搜索人员，或许能找回金砖。”
    渡边义雄说道：“好吧，明天我再派人去搜查。”
    胡孝民问：“渡边君，如果卡车是章国震派人开走的，金砖也掉落在了江中，吴世强能否释放？”
    渡边义雄摇了摇头：“不可能，吴世强是这次抢劫的主谋，因为他现在一点五吨黄金遗失在外。”
    胡孝民没现给吴世强求情，他本就是试探渡边义雄的态度，对他来说，日本人越恨吴世强，他越是满意，吴世强如果死在宪兵队，那才叫好呢。

第九百四十八章 处理
    胡孝民当天晚上坐火车回了苏州，第二天一早，他到办事处后，第一件事是向赵仕君报告正金银行金砖抢劫案。
    胡孝民说道：“第一阶段确实是吴世强与章国震共同谋划，两人也没有做详细的计划，也没有预案。碰到富永贡拔掉车钥匙，吴世强只好放弃。但章国震早就有意吞掉这批金砖，他们离开后，章国震安排的人，迅速赶过来开走了卡车。他们原本要把卡车开到南市，哪想到在路上一时慌乱，车子一头栽进了江里，司机生死不知，但车里的金砖被冲到了水里。整件事，吴世强只知道前半部分，他也是被章国震蒙骗。”
    整个抢劫过程，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的了。他为了把金砖运走，独自搬动了一点五吨的黄金。还要配合渡边义雄查案，最终把案犯定为章国震。
    可以说，胡孝民是人累心也累。他的大脑要一刻不停的高速运转，说什么话，用什么表情，都要提前准备好。
    赵仕君冷笑道：“我知道你与吴世强是结拜兄弟，可他这次犯下的事太大，我就没见过这么诨的人，怎么会干出如此愚蠢之事呢？抢个金砖，连拔了钥匙的车都开不走，找个手下，又想独吞金砖，真不知道要他何用？”
    胡孝民劝导道：“部长，所有人都知道，吴世强是你的人。他对你忠心耿耿，外面的人恐怕都在观望呢，想看看你会不会出手。吴世强从刚到76号，就是你手底的一员大将，他落到日本人手里，你没一点办法，其他人会不会有想法？有些人可能会想，与其跟着你，还不如直接跟日本人呢？吴世强犯了罪，不应该由日本人处置，得由我们自己来。”
    赵仕君不满地说：“你这是换着法子救他吧？”
    胡孝民拿到出一个精致的小箱子，打开之后，推到赵仕君面前，轻声说道：“这是于宝珍的意思，只要吴世强能出来，她保证以后吴世强安心待在苏州? 不再过问上海的事情。他们夫妇? 对部长也会感恩戴德，记您一辈子的恩情。”
    回苏州前? 他去了趟愚园路475弄2号的吴公馆，跟于宝珍商量如何营救吴世强。胡孝民觉得? 光靠送钱，没办法让日本人放人。只有赵仕君出面，或许还有机会。
    于宝珍知道赵仕君的性格，马上准备了一份厚礼。这是救吴世强性命的，于宝珍舍得出钱，整整一百根小黄鱼，再加两万美元。
    当然，目前赵仕君桌上摆的? 只有五十根小黄鱼和一万美元。胡孝民的规矩，过手留一半。他与吴世强是结拜兄弟不假，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该自己拿的，绝对不能手软。
    赵仕君望着箱子里的黄金和美元，沉吟着说道：“大块头这次确实做得不对，但他只是一时糊涂。当时他没抢成，并未造成任何破坏嘛。真正该死的是章国震? 这个家伙，把我们都害惨了。”
    胡孝民正要说话的时候，赵仕君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赵仕君抓起一听，却是上海的长途，是渡边义雄打过来的。他告诉了一个好消息，在卡车落水下游一里处，发现了一块金砖。
    这说明，胡孝民的推断是正确的，金砖确实有可能掉进了水里，并顺着水流往下游流动。金砖虽重，但水的力量更大。
    胡孝民提醒道：“部长，这更说明，吴世强与此事无关。”
    赵仕君说道：“我会与日本人交涉的，不管如何，也要让别人无话可说。”
    日本人找到了金砖，虽然只有一块，但说明金砖确实掉进了江里。能不能全部找回来，是日本人水平。他们要是运气好，或许几天就能把金砖都找回来。如果运气不好，或许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几天之后，赵仕君给汪即卿发报，向他请示将吴世强转到苏州“依法办理”。日本人那边，也通过晴气庆胤去沟通。
    赵仕君与晴气庆胤的关系确实不错，很快宪兵队答应放人。但章国震没办法，在找到第一块金砖的第二天，宪兵队就对章国震执行了死刑。
    对章国震来说，死其实是一种解脱。胡孝民见到他是，章国震就已经有了死的想法。在日本人的审讯室，简直就是生不如死，与其被折磨得不成人死，死了真的是件幸事。
    隔了两天，胡孝民突然接到了吴世强从上海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那头，吴世强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六弟，我出来了！你赶紧来上海，我要请你喝酒，喝他三天三夜。”
    胡孝民劝道：“二哥，你先不要太高调，赶紧来苏州吧。”
    吴世强查封的家产，全部退还给了他。而特工总部宣布：吴世强将在苏州自家的洋房里管押三年，不得外出。
    在家里坐牢，跟没有处罚一样。怪不得吴世强如此兴奋，能在日本的宪兵队完好无损的走出来，他估计是第一个。
    吴世强并不知道，日本人对他已经下手了。在吴世强打电话之前，渡边义雄就与胡孝民通了话。
    在电话里，渡边义雄笃定地告诉胡孝民，吴世强虽没执行死刑，但他很快就会得到执行。甚至，比被枪决还要痛苦。
    胡孝民当时就知道，日本人肯定是对吴世强下了毒手。吴世强回到苏州，他或许还能看到这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死在自己面前。
    吴世强说道：“那不行，这次大难不死，全靠六弟周旋，以后我常住苏州，二哥的这套别墅送与你了。”
    胡孝民为救他出了不少力，日本人抓他之前，胡孝民就提醒，让章国震赶紧跑路。章国震这个蠢蛋，竟然落到了日本人手里，导致他跟着蹲了回班房。要不是胡孝民积极奔走，他现在还在里面吃牢饭呢。
    吴世强可以不感谢任何人，但他一定要好好谢谢胡孝民，这套别墅其实是三套别墅组合而成，花了他不少心血和本钱。胡孝民接手之后，只要卖掉就能赚一笔大钱。

第九百四十八章 处理
    胡孝民当天晚上坐火车回了苏州，第二天一早，他到办事处后，第一件事是向赵仕君报告正金银行金砖抢劫案。
    胡孝民说道：“第一阶段确实是吴世强与章国震共同谋划，两人也没有做详细的计划，也没有预案。碰到富永贡拔掉车钥匙，吴世强只好放弃。但章国震早就有意吞掉这批金砖，他们离开后，章国震安排的人，迅速赶过来开走了卡车。他们原本要把卡车开到南市，哪想到在路上一时慌乱，车子一头栽进了江里，司机生死不知，但车里的金砖被冲到了水里。整件事，吴世强只知道前半部分，他也是被章国震蒙骗。”
    整个抢劫过程，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的了。他为了把金砖运走，独自搬动了一点五吨的黄金。还要配合渡边义雄查案，最终把案犯定为章国震。
    可以说，胡孝民是人累心也累。他的大脑要一刻不停的高速运转，说什么话，用什么表情，都要提前准备好。
    赵仕君冷笑道：“我知道你与吴世强是结拜兄弟，可他这次犯下的事太大，我就没见过这么诨的人，怎么会干出如此愚蠢之事呢？抢个金砖，连拔了钥匙的车都开不走，找个手下，又想独吞金砖，真不知道要他何用？”
    胡孝民劝导道：“部长，所有人都知道，吴世强是你的人。他对你忠心耿耿，外面的人恐怕都在观望呢，想看看你会不会出手。吴世强从刚到76号，就是你手底的一员大将，他落到日本人手里，你没一点办法，其他人会不会有想法？有些人可能会想，与其跟着你，还不如直接跟日本人呢？吴世强犯了罪，不应该由日本人处置，得由我们自己来。”
    赵仕君不满地说：“你这是换着法子救他吧？”
    胡孝民拿到出一个精致的小箱子，打开之后，推到赵仕君面前，轻声说道：“这是于宝珍的意思，只要吴世强能出来，她保证以后吴世强安心待在苏州，不再过问上海的事情。他们夫妇，对部长也会感恩戴德，记您一辈子的恩情。”
    回苏州前，他去了趟愚园路475弄2号的吴公馆? 跟于宝珍商量如何营救吴世强。胡孝民觉得，光靠送钱，没办法让日本人放人。只有赵仕君出面? 或许还有机会。
    于宝珍知道赵仕君的性格? 马上准备了一份厚礼。这是救吴世强性命的，于宝珍舍得出钱? 整整一百根小黄鱼，再加两万美元。
    当然? 目前赵仕君桌上摆的? 只有五十根小黄鱼和一万美元。胡孝民的规矩? 过手留一半。他与吴世强是结拜兄弟不假? 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该自己拿的? 绝对不能手软。
    赵仕君望着箱子里的黄金和美元? 沉吟着说道：“大块头这次确实做得不对，但他只是一时糊涂。当时他没抢成，并未造成任何破坏嘛。真正该死的是章国震，这个家伙，把我们都害惨了。”
    胡孝民正要说话的时候? 赵仕君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赵仕君抓起一听，却是上海的长途，是渡边义雄打过来的。他告诉了一个好消息，在卡车落水下游一里处，发现了一块金砖。
    这说明，胡孝民的推断是正确的，金砖确实有可能掉进了水里，并顺着水流往下游流动。金砖虽重，但水的力量更大。
    胡孝民提醒道：“部长，这更说明，吴世强与此事无关。”
    赵仕君说道：“我会与日本人交涉的，不管如何，也要让别人无话可说。”
    日本人找到了金砖，虽然只有一块，但说明金砖确实掉进了江里。能不能全部找回来，是日本人水平。他们要是运气好，或许几天就能把金砖都找回来。如果运气不好，或许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几天之后，赵仕君给汪即卿发报，向他请示将吴世强转到苏州“依法办理”。日本人那边，也通过晴气庆胤去沟通。
    赵仕君与晴气庆胤的关系确实不错，很快宪兵队答应放人。但章国震没办法，在找到第一块金砖的第二天，宪兵队就对章国震执行了死刑。
    对章国震来说，死其实是一种解脱。胡孝民见到他是，章国震就已经有了死的想法。在日本人的审讯室，简直就是生不如死，与其被折磨得不成人死，死了真的是件幸事。
    隔了两天，胡孝民突然接到了吴世强从上海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那头，吴世强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六弟，我出来了！你赶紧来上海，我要请你喝酒，喝他三天三夜。”
    胡孝民劝道：“二哥，你先不要太高调，赶紧来苏州吧。”
    吴世强查封的家产，全部退还给了他。而特工总部宣布：吴世强将在苏州自家的洋房里管押三年，不得外出。
    在家里坐牢，跟没有处罚一样。怪不得吴世强如此兴奋，能在日本的宪兵队完好无损的走出来，他估计是第一个。
    吴世强并不知道，日本人对他已经下手了。在吴世强打电话之前，渡边义雄就与胡孝民通了话。
    在电话里，渡边义雄笃定地告诉胡孝民，吴世强虽没执行死刑，但他很快就会得到执行。甚至，比被枪决还要痛苦。
    胡孝民当时就知道，日本人肯定是对吴世强下了毒手。吴世强回到苏州，他或许还能看到这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死在自己面前。
    吴世强说道：“那不行，这次大难不死，全靠六弟周旋，以后我常住苏州，二哥的这套别墅送与你了。”
    胡孝民为救他出了不少力，日本人抓他之前，胡孝民就提醒，让章国震赶紧跑路。章国震这个蠢蛋，竟然落到了日本人手里，导致他跟着蹲了回班房。要不是胡孝民积极奔走，他现在还在里面吃牢饭呢。
    吴世强可以不感谢任何人，但他一定要好好谢谢胡孝民，这套别墅其实是三套别墅组合而成，花了他不少心血和本钱。胡孝民接手之后，只要卖掉就能赚一笔大钱。

第九百四十九章 败血
    吴世强的声音中带着伤感，这里原本是他的发迹的象征，哪想到才住一年就要搬走。在他被免职之后，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就算侥幸能回来，以他的身份，也很难再保住愚园路475弄2号。吴世强是特工总部的警卫总队长，别人会忌惮他三分，当他下台后，原来被他欺凌的人，会报复他的。
    与其被别人夺走，不如送个顺水人情。送给胡孝民，他心甘情愿。
    吴世强对赵仕君一向忠诚有加，以前赵仕君在外面找女人，都是他开车接送。可现在，他对赵仕君已经有了恨意。
    整个特工总部，吴世强只感激一个人：胡孝民。
    有些事情，真的要碰到才看得清。他被关进宪兵队后，只有胡孝民为他奔走。其他人，看到他落难，恨不得再踩他一脚。
    胡孝民劝道：“二哥，你以后还要回上海的，洋房自己留着。”
    吴世强突然很伤感：“还留个屁啊，今天最后搞次宴会，以后就再也不来喽。”
    胡孝民没有再劝，既然吴世强要搞，那就搞吧。
    胡孝民说道：“二哥，我就不过来了，你回苏州后，我替你接风。另外，要注意身体，别喝太多的酒，你在里面受苦了，要调养几天再说。要是可以，最好去广慈医院找个大夫做个全面检查。”
    吴世强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壮得跟头牛似的，在里面每天不是面包牛奶，就是牛肉鸡腿，吃得最差的一顿，是今天早上日本人准备的早餐，要不是他们说给我送行，真是一口都不想吃。”
    胡孝民没再说话了，日本人什么时候给吴世强准备过早餐的，这样的早餐，吃了恐怕会肚子疼的。看来，以后日本人请吃饭，是绝对不能去的。每一口，都可能会要你的命。
    吴世强回到苏州时? 胡孝民亲自去车站接车。吴世强果然没有食言，将愚园路475弄2号的房契、地契都带过来了。
    胡孝民看到吴世强精神有些萎靡，关切地问：“二哥? 你没事吧？”
    吴世强搂着胡孝民的肩膀? 大笑着说：“没事，昨晚喝多了? 又没怎么睡。兄弟，走? 再去喝一杯。”
    胡孝民在苏州? 带担任清乡苏州办事处的总务处长? 加上许均鹤也在苏州? 他住在苏州，是绝对没问题的。
    然而? 第二天? 吴世强就开始上吐下泄。找遍苏州的名医，没有一个能看出问题的。
    胡孝民听到消息后，开着车子迅速去了吴世强在苏州的洋房。这是虽比不上愚园路475弄2号，但占地也很大，装修得非常豪? 也是中西结合的风格，有红木家具，也有地毯沙发。
    胡孝民急切地说：“二哥，你这是怎么啦？”
    吴世强苦笑着说：“六弟，我怕是不行了。”
    他感觉自己控制不了身体，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他是个大块头，身体一向都很好。就算吃坏了肚子，也不可能吐得这么厉害。
    胡孝民佯装不满地说：“别说傻话，我还要跟你喝酒打牌呢。”
    “哇！”
    吴世强正要说话，突然猛地又吐了。他身体摄入了日本人的败血毒菌，前面两天没事，从第三天开始，身体就会大量脱水。
    吴世强又吃不进任何东西，光吐不吃，身体自然受不了。
    胡孝民马上说道：“我给你去上海请医生。”
    他就在吴世强家，给特工总部情报处范桂荣打电话：“范桂荣吗？你马上去广慈医院，请他们最好的医生，带齐设备和药品，开车来苏州。对，马上来，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胡孝民的语气很强硬，旁边的于宝珍听着，眼睛里濡着泪花。吴世强生病后，她觉得特别无助。特工总部的那帮人，平常也称兄道弟，关键时候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有事，还得靠胡孝民呢。
    于宝珍等胡孝民挂了电话，感慨万千地说：“孝民，只有你是真心对世强好的。”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们是换帖的兄弟，二哥的事就是我的事。看着他生病，我也很难受。”
    胡孝民不是医生，在吴家也帮不了忙。看到吴世强的惨样，他心里对吴世强也很是怜悯。当了半辈子恶人，最终要被日本人如此折磨。
    恐怕到现在，吴世强还不知道，他是中了日本人的毒。
    回到办事处后，胡孝民马上向赵仕君报告了。在赵仕君面前，胡孝民没有隐瞒，他直言，是日本下毒了。
    赵仕君缓缓地说：“这样也好，他死的体面，我们也少了麻烦。”
    吴世强死在苏州，外人对他再无看法。日本人对他，也不会有想法。吴世强在决定抢劫日本人的金砖后，就注定了今天的命运。
    赵仕君见过蠢的，没见过像吴世强这么蠢的。在上海，竟然敢打日本人的主意，哪怕是他，都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第二天，上海的医生到了，范桂荣请的是最好的医生，还是个外国医生。然而，医生再高明，也没办法。吴世强的血管已经僵硬，里面的血都快流不动了，不管医生用什么办法，都没办法把药打进去。
    仅仅一天时间，胡孝民就发现，吴世强像缩水了一样，整个人少了一号。原本吴世强是个大块头，可现在像个普通人一样，显得很瘦削。
    广慈医院的外国医生，在用尽了各种手段后，摇着头离开了。都不用问，所有人已经知道了结果。
    此时的吴世强已经说不出话来，目光呆滞，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的人不管什么，他都没有反应。于宝珍在旁边哭哭嘀嘀的，吴世强眼睛都没眨一下。
    再过一天，吴世强的身体又缩小了一号，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孩一样。他眼睛也睁不开了，连呼吸也很难听到，要不是旁边有个医生，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终于，在晚上十一点多时，吴世强终于落气了。胡孝民赶过去看时，他整个人就像个十来岁的小孩，看着非常的恐怖。
    随着吴世强的死，特工总部的地痞流氓时代，终于告一段落了。

第九百五十章 贪婪
    吴世强的葬礼很简陋，除了苏州与他相熟的一些人去了外，上海没有一个人赶过来参加。
    胡孝民是吴世强的结拜兄弟，自然也参加了他的葬礼。
    于宝珍抽泣着说：“孝民，世强已经走了，我也不想再待在苏州。这里是我的伤心地，现在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世强的模样，他死的太惨了。”
    她现在也猜到了，吴世强就是死在日本人手里。只有日本人的病毒，才会让广慈医院的外国医生都束手无策。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吴世强已经死了，她自然不会守寡。事实上，吴世强没死前，她在外面就有了人。
    她现在想要的，是吴世强留下的家产。
    胡孝民问：“嫂子准备去哪里？”
    他当然知道于宝珍的想法，对于宝珍在外面的男人，他也知道。
    吴世强在的时候，他都没有说破，现在更加不会说了。
    于宝珍说道：“我想把苏州的房产全部处理掉，还有上海愚园路上的那一处。我听世强说，你并不想要。”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二哥把房契和地契都给我了，明天就给嫂子拿过来。”
    于宝珍眼中闪过一丝喜悦，马上又说道：“另外，苏州的这处房产，你能帮我处理掉吗？我急着脱手，价格可以便宜点。”
    她很清楚愚园路475弄2号值多少钱，那可是三栋洋房，吴世强当初要送给胡孝民的时候，她就不同意。现在胡孝民愿意把房子退回来，她自然高兴。
    胡孝民说道：“我想想办法，你在苏州待几日，尽快给你处理掉。”
    于宝珍朝胡孝民欠了欠身，脸上也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孝民，世强这辈子能交到你这个兄弟，真是死也值得了。”
    胡孝民诚恳地说道：“我跟二哥是换过帖的兄弟，不管以后你在哪里生活，永远都是我的二嫂。不管有什么事情，只要一个电话，或者托人带句话过来，我都义不容辞。”
    于宝珍突然问道：“孝民，你跟我说句真话，世强是不是死在日本人手里？”
    她虽背着吴世强在外面有人，但毕竟与吴世强生活了这么些年，总是有些感情的。吴世强虽然为人粗鄙，但对她很宠爱。
    胡孝民摇了摇头，正色地说：“二嫂，你是听谁说的？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他是情报处长，又是清乡苏州办事处的总务处长，身份特殊，不能随便说话。
    于宝珍冷声说道：“这个还用人说么？我知道你不能跟日本人作对? 但我是知道的，就是日本人害的！”
    两天之后，胡孝民在办公室接到了渡边义雄的电话：“胡桑? 苏州那边是不是有传闻? 说吴世强是我们下毒害死的？”
    胡孝民正色地说：“确实有这个说法，但我告诫下面的人? 这是谣言，我们绝不相信? 更不能传播? 遇到别人这样说? 还要严厉制止。”
    渡边义雄叮嘱道：“你去查一下? 看看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现在上海到处都在传吴世强的事情，说日本人放他出来就没安好心? 早就给下毒了。要不然? 吴世强怎么可能回家三天就死了呢？
    胡孝民劝道：“渡边君，这只是谣言罢了，何必调查呢？如果我们查，外面的人反而会认为确有其事。”
    渡边义雄敏锐地察觉到了胡孝民话中的意思，严厉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如果知道? 一定要如实说出来，不能有任何隐瞒。”
    胡孝民无奈地说道：“吴世强的老婆于宝珍，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起，吴世强在宪兵队就被下了毒。她能跟我说，也一定能跟其他人说。”
    渡边义雄眯缝着眼，冷声说道：“于宝珍？她难道不知道，说出这样的话，会是什么后果吗？抹黑宪兵队，与反日分子何异？”
    胡孝民在苏州还是有点能量的，仅仅只花了三天时间，就把吴世强在苏州的洋房卖掉了。
    胡孝民把一张支票递给于宝珍：“二嫂，这是洋房所得款项，变更手续已经办好。另外，上海愚园路475弄2号的房子，也找到了买家，这是那人的电话和地址，你去上海与他接洽即可。”
    于宝珍眉开眼笑，她觉得胡孝民真是吴世强的好兄弟，已经到手的房子，因为自己一句话，就还给了自己。她连连点头：“好的，孝民，多谢你了，今天我就去上海。”
    胡孝民说道：“我在苏州这边还有点事，到时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就是。要是一般的事情，找情报处的范桂荣就是，我已经交待过他，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就把他当成我，有事直接吩咐就是，不用客气。”
    于宝珍急着想卖掉愚园路475弄2号，然而，她刚到上海没多久，就被日本宪兵队抓走了，关在了北四川路邮政总局旁边的日军宪兵队。
    抓于宝珍的罪名很大：反日分子。
    这样的罪名，不管是谁，都是担当不起的。
    抓到于宝珍后，宪兵队对她进行了审讯，虽没用刑，但却听了刑。所谓的听刑，是宪兵队在对其他犯人用刑时，让她在隔壁听着。那一声声的惨叫声，有传播一种特别的恐惧气息，能让人的精神崩溃。
    而且，宪兵队把于宝珍关在了五号囚室。这里的犯人像沙丁鱼一样，一间不大的囚室，被塞进了一百多人。人与人之间，连转个身都会挨着，不要说躺，能坐下都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一向享受惯了的于宝珍，哪受得了这样的苦呢？自从吴世强发迹之后，她就过上了阔太太的生活，出行坐车，吃牛排喝洋酒，家里的厨师都有好几个，中西餐随时都能做得出来。
    于宝珍很快承认，她确实怀疑吴世强是死在日本人手里。她不仅跟胡孝民说过，还跟很多人说过。
    吴世强死的时候，跟个十岁孩童差不多大，要知道，吴世强原来有个外号：“大块头”。现在却成了小孩的身型，可见他死的时候有多惨。
    等胡孝民赶到宪兵队时，于宝珍快疯了。

第九百五十一章 钱比命大
    于宝珍来上海时，带着全部身家，她准备把上海的房产一卖，就去香港定居。然而，刚到上海就被宪兵队抓捕，所有的财物，自然也落到了日本人手里。
    看到胡孝民的时候，于宝珍激动得流出了眼泪，她知道，只要胡孝民来了，自己就能出来。
    于宝珍好不容易才挤到铁栅栏前面，双手紧紧抓着铁杆，激动地说：“孝民，宪兵队抓我干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过问政治，怎么会是反日分呢子？他们搞错了，请你跟他们说说，马上放我走。”
    胡孝民正色地问：“二嫂，你是不是在外面说过，二哥是日本人害死的话？”
    于宝珍迟疑着说：“我也没怎么说啊。”
    胡孝民问：“你仔细回忆一下，到底跟多少人说过？”
    于宝珍蹙起眉头，脸上露出思索状，回忆着说：“大概一二十人吧。”
    胡孝民吃惊地说：“一二十人？我不是叮嘱过你，不要在外面乱说吗？这种事，日本人很忌讳的。”
    女人是最不能保守机密的，特别是这种感觉受了委屈的事，她更是会到处说。于宝珍说有一二十人，估计四五十人都不止。在苏州的那段时间，只要是见到人，她都会向别人控诉，是日本人害死了吴世强。
    这种事情，向周围的人抱怨，除了发泄自己的情绪外，其实没有任何作用。或者说，只有反作用。
    当然，于宝珍真正被捕的原因，还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推动。要不然 日本人也不会这么精准 会在她刚到上海火车站，就将之逮捕。
    于宝珍急道：“那现在怎么办？孝民 你是世强的六弟 可不能不管我这个嫂子，要不然 世强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
    胡孝民沉吟道：“这样吧，你先在这里待几天 我去托人向日本人疏通一下关系 争取早日把你救出来。”
    于宝珍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那要多久，我在这里一分钟、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她现在很后悔，自己干嘛要来上海呢？从苏州直接去香港不好吗？只怪自己贪心太大，想把愚园路475弄2号的房产处理掉后 再坐船离开。
    胡孝民沉吟道：“快则三五天 慢则十天半个月吧，如果超过半个月，那说明我也没办法了。”
    这种事情，他是不会轻易答应别人的。能办得到的事情，只说尽量想办法。办不到的事情 要么直接拒绝，要么也只说一句 会尽力。
    就像于宝珍这样的情况，其实就是拒绝了 只不过她没听出来罢了。于宝珍就像一个溺水者，只要有一丝希望 都会死死抓住。在她心里 胡孝民是条大船 胡孝民来了，她应该很快就能出去。
    于宝珍焦急地问道：“孝民，我来上海，带了两个大箱子，也被他们拿走了，你可一定要帮我把箱子拿回来。”
    钱比她的命都重要，如果没有了钱，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吴世强在特工总部的这几年搜刮了巨量的财富，现在都落在她手里。只要拿着这笔钱，她下半辈子将过上富足的生活。
    胡孝民安慰道：“先救人后拿箱子，只要人在，箱子就会在。”
    于宝珍急道：“不，我的人可以先不出来，你帮我把箱子拿到出去，先放到你那里保管。等我出来后，再来找你。”
    她现在最信任的就是胡孝民，之前家里最重要的两箱财物，就是先保存在胡孝民手里。吴世强出来之后，胡孝民第一时间就把箱子还了回来。
    而且，财物放在胡孝民手里，也很安全。以胡孝民现在的身份，这些东西，绝对不会落到日本人手里。
    胡孝民面露难色，迟疑着说：“这个我去试试吧。”
    于宝珍哭丧着脸，眼泪更是哗哗地往下流：“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孝民，那可是嫂子下半辈子的生活费，要是没了，我只能去要饭了。”
    胡孝民提醒道：“二嫂，就算箱子能拿回来，恐怕也要被他们拿走一部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于宝珍无奈地说：“拿就拿吧，只要给我留点生活费就行。”
    她相信胡孝民，应该会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她的两只箱子，怎么样也能拿回来一部分吧？
    胡孝民随后去了渡边义雄的办公室，跟他说起了于宝珍的事情。
    胡孝民问：“渡边君，宪兵队会怎么处理于宝珍？”
    渡边义雄冷冷地说：“她诽谤造谣，这样的人，杀了都不可惜。要不然，别人还真以为我们害死了吴世强呢？”
    胡孝民解释道：“于宝珍应该不是反日分子，她最多也就是发泄心里的怨气。女人嘛，喜欢胡说八道。”
    渡边义雄说道：“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说法，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她既然说了，那就要承担责任，付出代价！”
    胡孝民诚恳地说道：“吴世强已经死了，再杀于宝珍，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希望，对于宝珍稍加惩戒就行了，至少她不能死。另外，还请给她优待，换个好一点的囚室。”
    胡孝民的潜台词也说得很明白，只要于宝珍不死就行了。如果渡边义雄喜欢，完全可以在宪兵队多关一段时间。
    渡边义雄沉吟道：“可以。”
    胡孝民说道：“另外，于宝珍从苏州带来的两个箱子，能不能还给她，由我先行保管？”
    渡边义雄迟疑着说：“这个嘛”
    胡孝民站起来，轻声说道：“渡边君放心，我会让她拿出一部分给你。她箱子里的东西，都是有备案的，于宝珍在南京也有一点关系，跟宣传部、外交部的一些官员比较熟悉，她对钱又看得重，如果再四处闹，也是个麻烦。”
    渡边义雄点了点头：“好吧。”
    胡孝民离开宪兵队的时候，看到一位穿着西装的日本人走了进来。胡孝民经过他身边时，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马上知道了，这是须藤医院的院长须藤五百三。
    胡孝民并不认识须藤五百三，但须藤五百三出现在这里，却是因为他。上次他看到周树仁的夫人许女士关在一号囚室，回去之后就在想办法。

第九百五十二章 信任
    须藤五百三确实是来营救周夫人的，周树仁先生生前，一直在须藤医院治肺病，而须藤五百三是周先生最信任的医生，两人也是很要好的朋友。
    许女士被捕后，日本人鉴于她在上海文化界的超然地位，逼她说出抗日文化人士的地址，哪怕日本人刑讯逼供，许女士依然没有吐露半句。
    胡孝民上次去见吴世强的时候，才注意到许女士被捕。之后他让申三番探明囚室内那个青年学生是日本特务后，马上让地下党通知许女士，避免她被日本特务诱骗。
    随后，胡孝民又让地下党出面，请须藤五百三出面营救。
    果然，须藤五百三知道好友周先生的亡妻被宪兵队逮捕，还遭到刑讯后很是同情，一口答应出面。
    就在须藤五百三到宪兵队后不到一个小时，被关押超过半个月的许女士，终于走出了宪兵队的大门。她被送到须藤医院接受治疗，在医院足足住了一个月，身体才恢复。
    于宝珍在转到一号囚室后，知道胡孝民在给她奔跑，心里很是高兴。她跟吴世强一样，每天的心情都很不错，时刻期望着随时都能出去。
    就算胡孝民告诉她，从苏州带来的财物，被日本人拿走一半后，她依然很乐观。有了那些钱，她下半辈子依然可以衣食无忧。
    然而，三天过去了，胡孝民没有来见她，五天过去了，她依然没有来见她。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于宝珍的心情，也开始慢慢低落。
    正当她快绝望时，胡孝民终于来了，但带给她的是一个坏消息：日本人决定送她上法庭。
    胡孝民平静地说道：“二嫂，日本人原本一定要枪决，最后我走了派遣军本部的消息，才决定只判刑。”
    于宝珍的钱财，胡孝民在送了一部分给渡边义雄和林少佐、冈村外，其他全部落到了他手里。吴世强的钱，都是搜刮来的，他拿过来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这笔钱? 以后会用在抗日事业上，这也算吴世强为抗战作的最后一点贡献吧。至于贪婪的于宝珍，胡孝民觉得? 有必要严惩一下。
    于宝珍担忧地说：“那……会判多久？”
    胡孝民叹息着说：“日本人的意思是无期。”
    于宝珍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无期？”
    她现在还年轻，如果一辈子住在监狱里，还不如死掉。
    胡孝民安慰道：“我向日方据理力争，你现在还这么年轻，最多只能判个三五年。再说了? 二哥已经死了，没必要再针对你一个妇道人家。”
    于宝珍紧紧抓着铁管? 一脸无助地说：“孝民? 我就只能指望你了。”
    在宪兵队的这几天，她肠子都悔青了。何必再要上海的这套房产呢? 送给胡孝民又如何？就算不送给胡孝民，让他替自己卖掉又如何？以胡孝民的人品? 难道他还会要自己的财物不成？
    被抓到宪兵队后? 胡孝民为了她东奔西走，她是极为感激的。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放心吧? 我会给你争取最轻的判决。”
    两天后，于宝珍上了法庭? 判了三年。对于这个决定，于宝珍非常满意。要知道? 她已经做好了无期徒刑的准备。突然只判三年? 她已经很满意了。
    判决之后? 于宝珍喜极而泣，只需要三年她就能出来，到时候还是大有可为的。
    于宝珍再次见到胡孝民时，已经是在监狱：“孝民，谢谢你。”
    这里的条件，比宪兵队要好得多。至少，晚上有床睡了。别的服刑人员都要做苦力，她只需要管理其他犯人就行，工作很轻松。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胡孝民帮她安排的，否则要像其他犯人那样做事，非累死不可。她住在监狱里，除了生活水平低点，作息反而有规律。
    胡孝民很是愧疚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没能让你出来，我很内疚，感觉对不起二哥。”
    于宝珍感激地说：“二嫂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胡孝民问：“你们财物，是暂时放在我这里，还是交给其他人保管？”
    于宝珍问：“还剩下多少。”
    胡孝民沉吟道：“大概还有一半。你也知道，上下打点都需要钱。”
    于宝珍叹息着说：“这已经不错了，我应该早点离开的，你二哥一死，他们恨不得扑上来抢。这些钱你先替我保管，交给其他人我也不放心。”
    吴世强在世时，作风霸道得很，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为了在赌场收钱，他连拜过帖的先生都敢伸手，遑论其他人了。上海帮会中人，不知道有多少对他恨之入骨。
    胡孝民说道：“只要你没得罪日本人，一切都好说。难道是二哥不在了，别人就能欺负你了？这次也就是宪兵队，换成其他部门，我一定要把你弄出来。你虽判了三年，只要宪兵队不再盯着这个案子，我会想办法让你提前出来。你的财物我先帮你管着，等你出来再归还。”
    于宝珍并不知道，她以后不会再出来了。就算真能出来，这些钱也不再属于她了。
    胡孝民回到苏州后，冯五主动向他“请示”工作。胡孝民负责与太湖路222号的杂货铺汤一贯联系，交换关于新四军方面的情报。
    冯五低声说道：“根据上级指示，邹晚康的外勤警卫团准备于近期暴动。新四军方面希望我们，能提供特工总部和办事处的情报，如果他们有注意到外勤警卫团的情况，要及时报告。”
    胡孝民蹙起眉头：“暴动？”
    邹晚康部当时被日伪围困，为了生存，借机打入日伪。他们就像一把尖刀，深深地插在敌人的心脏。
    只是日本人也很狡猾，把邹部分开调到刘桥、石岗等十余处绵延两百公里的驻点，以分散其兵力。而邹晚康的团部，则设在金沙，由山本大队长控制。
    特工总部在南通设立分区，在金沙也有一个金沙组。金沙组的最大的任务，主要就是监视邹晚康部。
    一旦金沙组发现外勤警卫团有任何异常，日伪马上会对邹部动手。

第九百五十三章 暴动
    胡孝民接到任务后，做了两件事：先去特工总部苏州实验区许均鹤处，再去南通。
    以胡孝民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他只需要随便问几个问题，就能知道真正的情况。
    无论是许均鹤还是南通的姜颂平，都没提起外勤警卫团。这让胡孝民很是放心，他到南通后，特意去了趟“朱公馆”，问起了南通的新四军游击队情况。
    所谓的朱公馆，是南通城内原海门县天主教朱主教的公馆，特工总部南通分区的区部就设在这里。
    姜颂平信誓旦旦地说：“请胡处长放心，南通既没有新四军活动，也没有忠义救国军，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治安非常好。”
    自从邹晚康部投诚之后，他觉得整个南通已经没有了抗日分子。至少，没有能与特工总部抗衡的抗日分子了。
    胡孝民叮嘱道：“不可大意，南通周围还是有不少游击队，同时也得防备忠义救国军。”
    姜颂平得意地说：“南通哪还有什么游击队哦，至于忠义救国军，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他曾经参加过共产党，还在红十四军待过，对共产党很了解。原来邹晚康的海门自卫团，称不上真正的游击队，最多也就是民团。邹晚康自己才刚入党，是受了共产党的诱惑才误入歧途。他的部队，并没有被共产党渗透。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外勤警卫团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他与邹晚康一起开了家协记公行，两人合作得很愉快，他甚至跟外勤警卫团下面的营长、连长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胡孝民点了点头：“看来南通的工作做得很扎实很全面，相信有南通分区，无论是新四军还是渝方的忠义救国军，都不可能搞破坏行动。”
    姜颂平信誓旦旦地说：“请胡处长放心，姜某别的本事没有，在守成这方面，还是有点自信的。我可以保证，南通绝不会有问题！”
    胡孝民点了点头：“我要是的就是你这句话。南通是对新四军作战的桥头堡 其他地方可以乱 这里绝对不能乱。特别是金沙，更是重中之重。”
    姜颂平沉吟道：“金沙有翟光耀组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监视外勤警卫团的邹晚康 他基本上每天都要与邹晚康接触，一旦发现情况不对 马上就能采取行动。可以说，整个外勤警卫团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直到认为他们真正在替和平反共建国做事之后 才会解除监视。而且，我也邹晚康也经常见面，他如果有异常，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他觉得自己的能力 在整个特工总部都是名列前茅的。至少 跟胡孝民相比，他要专业得多。他听说过胡孝民的事，半路出家，要不是赵仕君看中他，现在的胡孝民 应该还是特工总部的一名普通情报员。
    姜颂平是红十四军出身，又是早期的共产党员 他对共产党非常了解。邹晚康部之所以能投过来，说明共产党在邹部还没有建立组织。
    共产党是很厉害的 一旦让他们建立基层组织，整个邹部将不受邹晚康控制。他们绝对不会投降 一定会战斗到一兵一卒。既然他们过来了 说明共产党在邹部的力量很微弱。
    这从邹晚康的态度也能看出来嘛 跟自己合作开协记公行，他的部下又非常配合调遣，一个六百多人的外勤警卫团，布防在两百多公里的防线上，邹晚康一点都没抱怨。他是觉得，邹晚康的部队，已经完全在为新政府做事。
    胡孝民缓缓地说：“既然姜区长这么有信心，那我就不杞人忧天了。”
    姜颂平在胡孝民面前虽然说得斩钉截铁，但胡孝民走后，他特意去了趟金沙。哪怕他再相信邹晚康，也不能不防。邹晚康万一出事了呢？在他身边的翟光耀，是第一个会相信的。
    姜颂平问：“最近外勤警卫团有什么异常吗？”
    翟光耀朝姜颂平欠了欠身，恭敬地说道：“报告姜区长，外勤警卫团一切正常。邹晚康手底下有个营长，正在筹备婚礼，这将是整个外勤警卫团最热闹的事情。”
    翟光耀二十多岁，原来是姜颂平最得力的手下。姜颂平让他担任金沙组长，也是因为他的能力和忠诚，都让他很满意。
    姜颂平蹙起了眉头：“结婚？”
    翟光耀信誓旦旦地说：“我查过，一切正常。”
    姜颂平提醒道：“还是要注意，防备他们搞名堂。”
    翟光耀突然问？“姜区长，我听说清乡苏州办事处的胡孝民到了南通，是不是他知道了什么？”
    他对外勤警卫团很了解，团部的人，他基本上都认得。这些人训练松散，要不是新政府实在缺人，早就将他们扫出去了。
    姜颂平说道：“是的，他提醒，我们要特别注意共产党搞破坏，军统趁机抢地盘。”
    他觉得，这是胡孝民唯一做得正确的事情。如果军统真来抢地盘，还真的不可不防。
    不知不觉得，姜颂平就把注意力从共产党搞破坏，升级到军统搞破坏了。
    翟光耀信誓旦旦地`说：“其他地方没有共产党我不知道，但外勤警卫团肯定没有。”
    听着翟光耀的话，姜颂平很是欣慰。他之所以让翟光耀来金沙当组长，也是有其意义的。
    几天后，邹晚康部按照计划制定了计划。他先安排手底下的一个营长，假装结婚。这次邀请的对象，包括南通分区区长姜颂平、南通警察局长以及其他日本人员。
    当酒喝得差不多时，邹晚康提出，要约个麻将局。
    他们打牌，自然有专门的牌房。而邹晚康在打到一半时，突然离开。就在他离开不久，邹晚康的手下，突然遭到外勤警卫团的警卫队攻击。
    翟光耀当时正在摸着牌，看到警卫冲进来，还大声呵斥：“你们干什么？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知道个屁！”
    为首之人，突然朝翟光耀开枪。
    枪声一响，所有人都懵了，而翟光耀也缓缓倒下。他边不敢置信地望着冲进来的警卫。
    ps:今天太困了，坐着都能睡着，就这么多了。

第九百五十四章 严惩
    胡孝民听到外勤警卫团暴动的消息，是第二天上午。他马上第一时间向赵仕君报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日本人肯定会非常不满。目前要考虑的，是如何让他们接受现实，并不要追究特工总部和办事处的责任。
    胡孝民已经将情绪和表情调整好，他的声音有些悲凉，神情有些失落：“部长，刚得到消息，外勤警卫团暴动了。”
    赵仕君叹息着说：“我已经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能不知道呢？翟光耀被打死，南通警察局长傅来群，也被击毙。金沙组其余特工，要么是被击毙，要么被俘虏。
    原本是监视外勤警卫团的金沙组，最后却落到被他们监视的外勤警卫团手里，说出去真是奇耻大辱。
    胡孝民很是不满地说：“姜颂平是怎么回事？我上次去南通，他向我保证，南通既没有新四军，也没有渝方的蒋军。邹晚康刚投诚时，我就提醒过，要仔细甄别邹部。前几天去南通时，还特意跟他强调。可姜颂平非常自信，被假象蒙蔽了双眼。”
    昨天晚上，驻防在两百多公里的十几个外勤警卫团驻防点同时暴动，这说明邹晚康早有预谋，可金沙组和南通分区，都没察觉。甚至，翟光耀还带着警察局长傅来群去参加了外勤警卫团一个营长的假婚礼，白白送了性命。
    赵仕君沉吟道：“你去查一下，姜颂平与邹晚康部暴动，是否有关系？”
    听胡孝民这么一说，他觉得姜颂平的责任确实很大。如果姜颂平的工作能做得再细致些，或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胡孝民很是痛心地说道：“姜颂平与邹晚康合作搞了家协记公行，表面上只做蔬菜、粮食生意，暗地里给新四军偷运了多少物资，传递了多少情报，掩护了多少人员，谁都不知道。”
    赵仕君突然问：“我记得邹晚康部投诚，原本是你负责吧？”
    胡孝民叹息着说：“是啊，我已经派了方民任去海门，结果姜颂平一定要插手，最后把整个邹部都接收。他当时也对邹晚康做了一些甄别和试探，又将他的驻地拉长，把部队分散，姜颂平还在金沙弄了个金沙组，也就没再对邹晚康部搞其他手段了。”
    当时他特意把消息泄露，果然不出所料，许均鹤和姜颂平都想抢功劳。胡孝民让方民任顾全大局，把邹晚康交给姜颂平。
    当时看似少了个功劳，可现在，也不用担责任。日本人暂时还没有正式的态度? 如果让他们知道，南通分区一直被蒙在鼓里? 恐怕所有经办人员? 都要承受日本人的怒火。
    赵仕君说道：“当时你可能受了点委屈，但也免了一灾。”
    胡孝民压低声音问：“部长? 日本人是什么态度？”
    赵仕君说道：“他们当然要追究责任，邹晚康部已经跑了，只能找南通分区的麻烦。我已经下令? 免去南通分区姜颂平的区长之职。”
    胡孝民点了点头? 轻声说道：“部长这是在保他。怕只怕，日本人不会同意。”
    赵仕君把姜颂平免职? 想换取日本人息怒。可是，日本人也不是傻瓜，至少，一个免职? 无法让他们原谅一个团的叛逃。
    邹晚康的海门自卫团? 投向汪伪之后? 改名外勤警卫团。所有人的伙食得到了改善，武器得到了更新，弹药更是较为充足。而日伪? 除了刚开始高兴了一阵子外，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仕君问：“你有什么想法？”
    胡孝民缓缓地说：“先看看日本人的态度吧，如果他们要处理姜颂平，只要能了结此事，我觉得不管怎么处理都可以接受。”
    日本人对撤职当然是不满意的，一旦他们知道，直接责任人竟然没有受到应有的处罚，一定会怒气冲天。
    胡孝民的意思，不仅要免姜颂平的职务，还要处理得狠点，以日本人满意为前提。包括，但不仅限于关押、判刑和枪毙。
    像姜颂平这种曾经的叛徒，手里沾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如果死在日伪手里，胡孝民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赵仕君微微颌首，沉吟半晌后说道：“这样吧，你去试探一下日本人的态度。”
    胡孝民因为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而且经常给日本人送点小礼物，在日本人当中很得人缘。
    很快，胡孝民就有反馈，日本人希望严惩姜颂平。
    胡孝民向晴气庆胤和中岛信一报告时，重点说起了姜颂平在这件事上的失误。刚开始诱降邹晚康时，姜颂平就太过急功近利。对邹晚康提出的条件，一一答应。
    之后对邹部的甄别和政治改造也不彻底，这使得原本要被消灭的邹晚康部，反而得到了喘息，并且由日本人给他们更换了大批新的武器。虽然那些武器，都是日本人在武器上缴获蒋军的，但相比海门自卫团原来的武器，绝对称得上先进武器。
    现在，这些武器将掉转松口打击日伪，这是一个令人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赵仕君听了胡孝民的汇报后，问：“孝民，你觉得要如何处理姜颂平才算严惩？”
    胡孝民缓缓地说：“中岛信一希望不要再见到姜颂平，翟光耀和傅来群的死，必须要有人负责。金沙组全军覆没，也得有人负责，外勤警卫团六百多人全部叛逃，更需要有人来负责。”
    他没有把话说透，等着赵仕君主动说出来。
    赵仕君说道：“你去处理这件事吧，只有一个原则，要让日本顾问满意。他们满意了，我们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他虽是特工总部和清乡委员会的实际负责人，可他总感觉，自己只不过是就是一个傀儡，日本人后面操控着一切，他就像一个木偶一样，任凭人家摆布。还不敢有想法，否则日本人随时能抛弃他。
    哪怕赵仕君已经有了足够的身份，但日本人想除掉他，只是一句话的事。
    胡孝民连忙说道：“我马上去处理，一定要让日本人满意。”

第九百五十五章 主要责任
    出了这种事，要让日本人满意，几乎不可能。晴气庆胤和中岛信一都很愤怒，他们想杀人，想把邹晚康部的几百人全部消灭光！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这支几百人的队伍，在六十多名党员的影响下，借着外勤警卫团的名义，躲过了被消灭的厄运。他们在刘桥、石岗一带修养训练，整支部队的战斗力、聚集力大大增强，同时，他们的武装也得到了更新，特别是弹药，更是达到了历史的巅峰。
    当然，目前要消灭邹晚康部已经不可能。他们暴动后，很顺利地到达了集合地点，现在已经进入新四军作战序列。以后，他们会在战场上，消灭更多的日伪部队。
    所以，日本人想杀人，只能杀汪伪内部之人。胡孝民向他们推荐了姜颂平，无论从哪方面，这都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邹晚康部十几个驻防点的部队同时暴动，这说明人家早有预谋，身为南通分区的区长，负责监视和联络外勤警卫团的姜颂平，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另外，姜颂平本就是出身，还是红十四军的，胡孝民强烈怀疑，他依然暗中与有关系。
    晴气庆胤觉得胡孝民分析得很有道理，像姜颂平这样的人，完全有可能是的间谍。最喜欢布闲棋下冷子，说不定姜颂平就是他们的闲棋冷子。
    取得日本人的支持后，胡孝民才去了苏州实验区。他还得跟许均鹤解释，虽然胡孝民也是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可许均鹤是姜颂平的直接上司。再说了，许均鹤还是他大哥?要处理姜颂平?必须先跟许均鹤打招呼。
    胡孝民先去了许均鹤的办公室，一边点着茄立克?一边说道：“大哥?这次邹晚康的部队暴动，日本人很不满。他们认定?姜颂平要负主要责任。”
    许均鹤问：“准备怎么处理？”
    胡孝民轻声说：“杀。”
    许均鹤轻声一叹：“姜颂平资格很老，能力也不错?杀了太可惜。”
    胡孝民说道：“外勤警卫团全体叛逃?必须要有人负责，他不死，就得有更多人死了。我上次去南通，特意告诫他?要注意南通地区的新四军活动。他当时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南通非常安全。这才几天，一个团就叛逃了。我觉得，姜颂平对外勤警卫团的情况，不可能不了解。恐怕?他早就是外勤警卫团的一员了。不，姜颂平很有可能是提前布的暗棋。”
    许均鹤无奈地说道：“好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道：“还请大哥给姜颂平传个话?让他来苏州一趟，到时候我来你这里提人就可以了。”
    许均鹤在胡孝民走后?拿起电话，拨通了南通的朱公馆。很不巧?姜颂平不在南通。因为邹晚康部叛逃?姜颂平带着南通分区的人?四处搜寻他们的下落。
    只要找到邹晚康部，有日本人的支持，就能轻易消灭这支的队伍。
    许均鹤放下电话，心里暗想，姜颂平如果真是，恐怕已经借着这样的机会逃跑了。四处搜寻邹晚康部，不正好给了他离开南通的机会么？
    胡孝民回到办事处后，马上把方民任叫来。
    胡孝民叮嘱道：“你准备一下，马上去南通抓人。”
    方民任诧异地说：“抓谁？”
    南通有警察局，也有特工总部南通分区，真要抓人，一个电话就能解决。
    胡孝民笃定地说：“抓姜颂平，他私通共党，配合邹晚康部叛逃，必定是的间谍！”
    方民任吓了一跳：“的间谍？”
    胡孝民冷冷地说：“晴气庆胤大佐已经下令，让我们除掉姜颂平。你去南通，先暗中盯着姜颂平，摸清他的情况。明天我到南通后，亲自抓捕。”
    方民任突然诚恳地说道：“处座，对不起。”
    胡孝民诧异地说：“怎么啦？”
    方民任感动地说道：“当初诱降邹晚康部，原本是我的任务。你让我把任务交给姜颂平后，我当时还有想法，觉得处座有失偏颇。现在才知道，处座这是在保护我。”
    姜颂平诱降邹晚康部后，一时风光无二，他当时又是羡慕又是忌妒。因为这件事，他对胡孝民还有想法。现在才明白，这是胡孝民对他的一种保护。
    胡孝民轻声说道：“诱降一支部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当初他降了，可以后要是叛乱，依然还是要负责任。这也怪我，当时没有看透姜颂平的诡计。他抢着招降邹晚康部，或许也是有其他目的。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再有什么包袱，把姜颂平抓住，就是实打实的功劳。”
    姜颂平得知邹晚康的外勤警卫团叛逃后，惊得完全惊呆了，好像失音了一般，好像麻木了一般，既说不出话，也没有力量。
    邹晚康部叛逃后，姜颂平马上带着特工总部的人，去搜寻外勤警卫团的踪迹。然而，在外面转了两天却一无所获。
    姜颂平很是沮丧，外勤警卫团是在他的监视下叛乱的，他必定要负责任。
    在回南通的路上，副区长曾自求向他建议：“邹区长，我们要不要去苏州，向许区长报告？”
    姜颂平缓缓地说：“再等两天吧，看日军那边有没有进展，我两天两夜没睡了，休息好之后，才能更好地向许区长报告。”
    然而，他们刚回到朱公馆，姜颂平就接到通知，胡孝民已经到了，并让他马上去谈话。
    姜颂平当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知道胡孝民来者不善。
    姜颂平见到胡孝民后，态度显得诧异的恭敬：“胡处长。”
    胡孝民问：“姜区长，找到邹晚康部的线索了吗？”
    姜颂平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胡孝民不满地说：“六七百人的队伍，不可能凭空消失吧？你负责监视外勤警卫团，没在里面安插几个情报人员？”
    姜颂平汗颜无地地说：“我安插的情报人员，要么被绑着扔在驻地，要么被枪毙了。”
    胡孝民的语气突然就冷了下来：“看来邹晚康的情报工作，做得非常好。”

第九百五十六章 推一把
    姜颂平知道，自己在这次外勤警卫团叛逃事件中，要承担一定的责任。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要负主要责任。
    邹晚康的团部设在金沙，如果要负主要责任，那也得是金沙组长翟光耀才对。再说了，翟光耀被当场击毙，已经付出了该有的代价。自己作为南通分区的区长，可以批评，也可以处分，但不能被羁押。
    就算要羁押，也不应该是胡孝民。最少也得许均鹤亲自过来吧？胡孝民虽然也是个处长，但没什么本事，他是不服的。
    姜颂平被关起来后，朝胡孝民大喊：“胡处长，我要见许处长。”
    胡孝民手一挥，让人把姜颂平带了下去：“回苏州后，你会见到的。”
    随后，胡孝民把曾自求叫来。曾自求是南通分区的副区长，对姜颂平的情况，应该很清楚才对。要让姜颂平死的心服口服，曾自求必须开口。
    曾自求已经知道姜颂平被带走的事，他对胡孝民的语气，自然也发生了变化，显得特别的恭敬，生怕得罪了胡孝民：“胡处长……您找我有事？”
    曾自求是南通特工总部的第二号人物，他与姜颂平经常在一起，每次说到胡孝民时，姜颂平的语气里总是充满了鄙夷不屑。
    作为一名专业的特工，他们最瞧不起的是业务水平低的人。胡孝民地位再高，业务不行，他们也是瞧不起的。
    然而，胡孝民一出手就把姜颂平拿下，曾自求慌了。
    胡孝民业务能力再差，可他能主宰自己的命运，那威信突然就高不可攀。
    胡孝民望着曾自求，缓缓地说：“这次邹晚康部叛逃，翟光耀当场击毙，金沙组全军覆没，姜颂平负主要责任，你身为副区长，也要负责任。”
    曾自求哭丧着脸：“胡处长，我的一切工作都是听令于姜区长，外勤警卫团的叛乱? 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真担心卷入姜颂平的案子里? 只要胡孝民歪歪嘴，他就得跟姜颂平作伴。
    胡孝民板着脸问：“是吗？”
    曾自求信誓旦旦地说：“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胡孝民冷声说道：“那好，你把姜颂平到南通之后，所有的工作全部写下来。特别是他与邹晚康的接触，以及他们之间合作搞的协记公行? 更得详细记录。你去查查? 协记公行有没有给新四军购买运输过物资？有没有传递过情报？有没有替新四军转运过人员？监视外勤警卫团到底是如何进行的？是没有进行？姜颂平到底是特工总部的人? 还是新四军的间谍！”
    曾自求连忙说道：“请胡处长放心? 我一定调查清楚。”
    胡孝民的话? 令他很是震动。姜颂平或许是被邹晚康蒙骗? 上了新四军的当。但要说他是新四军的间谍，他是不相信的。
    胡孝民淡淡地说：“调查清楚? 还原事实? 既是给特工总部一个交待? 也是给你自己一个交待。”
    曾自求随后去见了姜颂平一面，此时的姜颂平已经被带上手铐，被关在朱公馆后面的杂屋，门口还有警卫守着。
    曾自求轻声说道：“姜区长……”
    姜颂平叹息着说：“自求，我这个区长怕是当到头了。”
    邹晚康一个团叛逃，当初是他负责劝降邹晚康部，他的责任就跑不掉。再说了，特工总部负责监视外勤警卫团，这么大的事情，他没得到任何消息，确实说不过去。
    曾自求给姜颂平递了根烟，轻声说道：“胡处长让我来问你，关于监视外勤警卫团和协记公行的事。”
    姜颂平苦笑着说：“自求，你相信我吗？”
    曾自求连忙说：“我当然是相信区长的。”
    姜颂平说道：“我对一向是抓一个杀一个，判断外勤警卫团是否真心投靠，我也想了很多办法。协记公行确实是与邹晚康一起合作的，但这只是我的一种手段，好让邹晚康放松警惕。”
    曾自求问：“之前真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吗？”
    姜颂平叹息着说：“没有，上次胡孝民到南通后，翟光耀向我保证，外勤警卫团不会有任何问题。我对胡孝民也说过，南通不会有新四军也不会有忠义救。现在想想真是好笑，新四军就在身边，竟然没有发现。”
    写材料的时候，曾自求就在考虑，是如实汇报，还是写得夸张点，或者，给姜颂平争取点福利。
    晚上，曾自求跑到方民任那里，手里提了两盒点心：“方科长，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思，一定要收下。”
    当然，点心是加过工的，只要打开就会有惊喜。这也是规矩，否则方民任怎么会跟他说真话呢？
    方民任看了一眼点心盒，转而问：“曾区长有什么事吗？”
    曾自求诚恳地问：“方科长，我想知道，上面会怎么处理姜颂平？”
    如果姜颂平以后还要回南通，他自然不能得罪人。不仅要替姜颂平求情，事事也都得站在姜颂平这边。
    要是姜颂平回不来了，或者说，姜颂平活不成了，他的报告就会更加不一样。
    方民任沉吟不语：“这个嘛……”
    他当然知道姜颂平的结局，不管最终调查的结果如何，姜颂平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姜颂平一死，外勤警卫团叛逃才能结案，日本人才会觉得舒服点。
    曾自求见方民任只说半句，连忙说道：“方科长，我这点心是定制的，你可以看看，很有特色。”
    方民任打开点心盒一看，上面赫然放着一叠钱。他心里暗暗点了点头，曾自求还是会做人的。
    方民任缓缓地说：“日本人对外勤警卫团叛逃非常生气，姜颂平既然是主要责任人，他要是不死，日本人的怒气不会消。”
    曾自求大喜过望：“多谢方科长。”
    知道了姜颂平的结局，他做起事来就方便多了。
    方民任提醒道：“日本人对胡处长很信任，你要想在南通站住脚，也要向胡处长多汇报。”
    方民任说得很直白，曾自求如果还不知道怎么做的话，他就是个傻子了。

第九百五十七章 一定是
    方民任的提醒，让曾自求恍然大悟。他马上去找胡孝民，向他当面报告。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曾自求也提了点心去拜访胡孝民。
    曾自求特意说道：“胡处长，这是我们南通的特产：麻饼和脆饼。是我特别定制的，请您一定要尝尝。”
    胡孝民岂能听不出曾自求的意思呢？他需要的是曾自求的忠诚：“先说说姜颂平的事吧。”
    曾自求信誓旦旦地说：“姜文质与邹晚康走得很近，外勤警卫团的事情，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就有消息称，外勤警卫团内部非常团结，也经常秘密聚会。可姜颂平不仅没引起重视，反而替他们打掩护。我怀疑，姜颂平根本就是与邹晚康穿一条裤子。”
    日本人既然要拿姜颂平出气，自己就没必要替他申诉。姜颂平的表现，也确实很糟糕，不管他是不是，枪毙他也不算冤枉。
    胡孝民双眉紧锁，问：“你的意思，姜颂平是？”
    曾自求信誓旦旦地说：“当然是，一定是！”
    既然姜颂平要死，他为了自保，只能迅速抛弃姜颂平，并坚决站到他的对立面。
    曾自求很清楚，自己的作用不是很大。胡孝民已经把姜颂平羁押，要给姜颂平戴上的帽子很容易。他现在落井下石，只是为了自保。否则，胡孝民随便就能将他捎带上。
    胡孝民微微颌首：“那好，你把相关资料搜集整理好。”
    曾自求朝胡孝民欠了欠身，语气非常地坚决：“请胡处长放心，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办好。”
    胡孝民缓缓地说：“姜颂平与勾结，他走之后，南通分区得有一个老成持重之人坐阵。你好好干，我是看好你的。”
    曾自求郑重其事地说：“多谢胡处长提携，以后自求愿意为胡处长肝脑涂地！”
    有了曾自求的配合，胡孝民更容易拿到到姜颂平通共的证据。毕竟，姜颂平本就是的叛徒，他身上有的基因。
    姜颂平怎么也没想到，他离开红十四军后?还会被人诬陷为。
    被押回苏州后?姜颂平一直替自己喊冤，自己明明是抓的?怎么就成了呢？然而?直到他被押上刑场，还是没人理会他。
    这个时候?就算有人知道他是冤枉的，也没人敢替他出头。也有人找到胡孝民?但胡孝民说了一句：“谁替他出头?谁就替他死。”
    自此之后，再也没人替姜颂平求情。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姜颂平有再大的冤情，他们也不能他死啊。再说了?外勤警卫团的叛逃?姜颂平确实要负主要责任，让他再背个的名义，只是为了让他死的更让人无话可说罢了。
    至少，这样就不会有人觉得，特工总部的人都是饭桶。
    姜颂平到了刑场后?见到胡孝民时，大声喊道：“胡处长?我与是生死大仇，给我定什么罪名都可以?唯独不能说我是。”
    胡孝民轻声说道：“你就安心走吧，会有人替你收尸的。”
    姜颂平突然说道：“胡处长?能否跟我说句实话？让我走得也安心。”
    胡孝民叹息着说：“就算你不是?又有什么用呢？外勤警卫团叛逃?你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不杀你杀谁？”
    姜颂平急道：“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啊？翟光耀身为金沙组长，经常与邹晚康在一起，与外勤警卫团的营连长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如果要杀，只要杀翟光耀就够了。实在不行，再拿金沙组其他凑数也行，怎么能找上我呢？”
    胡孝民掏出烟，点了一根后，轻声说道：“因为你是南通分区的区长，你死了，日本人不会追究。之所以给你加上的罪名，也是想更有说服力罢了。跟你说清楚，不是想解释什么，只是不想让你当个糊涂鬼罢了。”
    姜颂平喃喃自语：“原来如此，胡处长，多谢了。”
    他一直觉得不公平，凭什么要让自己死呢？原来是为了堵日本人的嘴。胡孝民也知道他不是，为了让日本人满意，才给自己戴这个帽子的。
    胡孝民手一挥：“一路走好！”
    姜颂平闭着眼，脸颊流出了泪水：“我倒真希望现在还是，至少，下去后能找马克思汇报。”
    临死前的姜颂平，或许很懊悔，如果当初他不叛变，或许也不会死在这里。
    如果当初他没跟方民任抢招降邹晚康的任务，也不至于现在上刑场。如果胡孝民上次来南通时，他不那么得意，或许也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在子弹击自己的身体时，姜颂平的思绪突然回到了红十四军。那个时候多好啊，虽然吃不饱，但同志们在一起却很快乐。他抛弃信仰之外，其实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胡孝民在法医宣布姜颂平死后，他才回去。先向赵仕君报告，再去了苏州实验区许均鹤的办公室。不管如何，姜颂平都是许均鹤的手下，他被枪决后，得跟许均鹤打个招呼。
    胡孝民拿着许均鹤递过来的茄立克，一边点着一边说道：“大哥，姜颂平死了，外勤警卫团叛逃的事，也算了结。这件事，你不会怪我吧？”
    许均鹤微笑着说：“姜颂平不死，我就要死了。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用一个人了结此事，还是很划算的。
    胡孝民随口说道：“还有件事，南通分区我暂时让曾自求代理区长，如果你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把他换下来。”
    他来找许均鹤，也是想说一下这件事。曾自求积极搜集姜颂平的线索，又向他表明态度，还拿出了诚意。
    许均鹤不以为然地说：“曾自求原来是副区长，现在代理区长也不算什么。”
    胡孝民突然问：“大哥，我听说赵部长给重庆发了电报，戴立没回复？”
    赵仕君通过被捕获的军统电台，向戴立发去：“今后决停止捕杀渝方人员，望彼此谅解”的电报，军统上海区刚被一网打尽，戴立满腔的怒火，又怎么会跟赵仕君谅解呢？

第九百五十八章 留着
    赵仕君给重庆发过多次电报，他希望能与军统和解，双方不要打打杀杀的，各自做好自己的事，不挺好的吗？
    然而，戴立不是拒绝，就是不搭理他。
    赵仕君并不知道，南京的周费梅，早就与戴立接上了头。周费梅是赵仕君的上司，戴立又怎么会看得上赵仕君呢？
    这次借着陈根发，一举摧毁上海区，把李公树、齐兵以后全部逮捕，赵仕君意气风发，觉得可以跟戴立谈判了。哪想到，用军统电台给重庆发报，除了激怒戴立外，并无其他作用。
    胡孝民找许均鹤谈话，只是想解释枪决姜颂平之事。许均鹤对姜颂平之死，倒也没有在意。两人都知道，姜颂平一死，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否则，这件事许均鹤都要被牵连。
    毕竟，当初是办事处先得到情报，也准备派人与邹晚康接触。是特工总部强行把任务接过去，当时胡孝民给足了苏州实验区的面子。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看似失去一个立功的机会，后来才发现，避免了一场灾难。方民任就最有感触，如果是他负责外勤警卫团的联络工作，现在上刑场的就不是姜颂平了。
    回到办事处后，胡孝民又接到赵仕君的电话，让他再过去一趟。胡孝民心里一惊，自己才向他报告了姜颂平被枪决的事，这是又出什么妖蛾子么？
    胡孝民不敢怠慢，马上去了赵仕君的办公室。见到赵仕君后，对方递给胡孝民一张纸条。这是一张写着地址和人员的电话，胡孝民看了一眼，是军统的联络名单。
    然而?其中有一个名字?被人用红笔圈了起来。看到那个名字时，胡孝民吓了一跳?显然是钱民新。
    军统上海区全军覆没后?胡孝民并不担心钱民新的安全。他知道钱民新与重庆，有电台直接联络的?与上海区不应该发生横向联络才对。
    然而，这份名单?让钱民新彻底暴露。
    胡孝民迟疑着说：“钱民新？这是不是谁的化名？或者是军统的计谋？”
    赵仕君一脸痛惜地说：“我也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希望这是假的。甚至希望，这是钱民新假意与军统联络，从而获取军统的情报。然而，军统方面证实?钱民新一直与军统保持着密切联系。”
    胡孝民重重地叹息一声：“他还真是不知悔改。”
    当初钱民新是他亲手逮捕的?钱民新答应与特工总部合作，赵仕君安排他担任虹口区的区长。这是对他莫大的信任，钱民新却没利用好这份信任。
    既然潜伏在特工总部，怎么还能随便与军统上海区联络呢？就算联系，怎么着也得用化名吧？身为军统曾经的南京区长?还打入了特工总部，钱民新一点保密意识都没有。
    赵仕君缓缓地说：“我想派你回去处理这件事?钱民新当时是你抓捕的，现在还由你来处理。”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请部长放心。”
    赵仕君冷声说道：“与我们政见不合的人?必须清除出去。同时，也要壮大自己的实力。将来的政治出路?全靠我们自己的实力。现在和日本人合作?受到重视和重用?是因为我们有一定的实力和办法。将来如果说老蒋胜利了，我们只要拥有足够的实力，也不愁得不到适当的地位。既便是胜利，我们凭武装实力，和他们谈判，也可讨价还价。万一不行，还可能拥兵割据，以待时机。所以，无论是对和平建、渝方蒋军、共军，只要有路可走，必须想尽办法拉拢。甚至用打入、拉出、分化等方法，只求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当然，像外勤警卫团这样的部队，要特别警惕。对打入我们内部的敌人，绝不能手软，只要发现，严惩不贷！”
    外勤警卫团的叛逃，令他很失望。但如果再有或渝方的军队愿意投降，他还是欢迎。只不过，会采取更加严格的甄别和监视手段。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没带过兵，否则一定替部长建立一支部队。”
    赵仕君说道：“没带过兵一样可以掌控部队，只要能把人掌控住就行了。你以前没搞过特工工作，也没做过总务工作，现在不也干得很出色？常明生走后，军务处的工作，我想交给你，整编所有的保安队和警察部队，并积极拉拢渝方部队，让他们为我所用。”
    胡孝民蹙起眉头：“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对渝方人员，就不能惩处得太严厉。比如说钱民新，如果将他枪决，会不会寒了别人的心？再说了，日本人都在积极与重庆联络，我们有了钱民新这条渠道，何必掐断呢？”
    赵仕君问：“你有什么想法？”
    胡孝民马上说道：“当作不知道，任钱民新继续与重庆联络。我们可以通过钱民新，给重庆散布一些假情报。有的时候，我们要绞尽脑汁才能让重庆相信。但通过钱民新，可以很容易让戴立相信我们的情报。”
    或许，这是唯一可以救钱民新性命的办法了。
    赵仕君犹豫着说：“你的意思，让钱民新当‘蒋干’？”
    胡孝民说道：“钱民新在虹口区，虽没干出什么成绩，可那边相对也较平静。至少，军统很少在虹口区搞破坏。到时候给虹口区另外派一个副区长，暗中监视钱民新，就更不怕他用什么诡计了。”
    赵仕君缓缓地说：“那就暂时再留他一段时间。”
    胡孝民担任军务处长的事传到军统局后，戴立很是高兴。之前的军务处长常明生是他的人，接下来的军务处长胡孝民，还是他的人。
    赵仕君想跟他休战，简直就是做梦。
    常明生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接下来主要看胡孝民的。
    说到潜伏，胡孝民比常明生更有优势，也更有经验。戴立相信，有胡孝民在清乡委员会，能发挥比常明生更大的作用。
    当然，胡孝民毫无治军经验，更没带兵打过仗，要在军务处站稳脚跟，也不是那么容易。

第九百五十九章 调整
    军务处主要负责清乡警察和保安队，常明生走后，由副处长程铁侠负责。这个副处长，是常明生推荐的，湖南宁远人，四十出头，二十二岁投身军旅，就在常明生所在的那个旅。
    参加过护法战争、北伐战争，加入中国国民党。在国民党部队历任连长、营长、旅长等职。此后，率部追剿红军五年之久。“八一三”事变后，他率一旅之师赴沪抗日，之后部队被改编，他愤然回湖南。
    之后在宁远成立抗日义勇军总指挥部，队伍很快发展到4000多人。由于给养困难，被迫接受湖南省政府改编。
    因为常明生的介绍，程铁侠加入清乡委员会，在军务处担任副处长。常明生走后，程铁侠负责军务处。
    程铁侠虽然资历很深，也带过兵打过仗，甚至还跟日本人交过手。可他是个纯粹的军人，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赵仕君让胡孝民去军务处，也是想改善这种局面。毕竟，他想发展实力，就必须掌握军队。胡孝民没带过兵打过仗，可他对自己忠诚啊。对赵仕君来说，忠诚是最宝贵的品质。
    胡孝民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出了外勤警卫团的事后，赵仕君才发现，手底下控制的部队再多也没用。把胡孝民派到军务处，就是要让下面的部队只听令于他，至少，清乡委员会控制的保安队和清乡警察部队，要随时被监控，再也不能出像外勤警卫团这样的事了。
    胡孝民还知道，程铁侠与常明生是穿一条裤子的。程铁侠之所以会来苏州，也是因为常明生答应过他，让他做一些对抗日有意义的事，他才来苏州的。
    否则，程铁侠在宁远当抗日义勇军总指挥，手底下指挥着四千多人，也是很惬意的。
    胡孝民到军务处上任后，程铁侠并没有第一时间来报告。胡孝民暗暗苦笑，程铁侠这是极度鄙视自己。
    胡孝民从来没有进过军营，现在骤然担任军务处长，除了程铁侠外，其他人怕也是这样的想法。
    胡孝民倒也没在意，只是在召开军务处办公会时，发布了一个通知，把保安队和清乡警察队的主管调换。
    也就是说，军务处的保安总队长徐国良，调任清乡警察总队长? 而清乡警察总队长龚万军? 调到保安总队长。
    虽然是平级调动，可是对整个军务处的人震动很大。
    他们可以轻视胡孝民? 但胡孝民也可以调动他们的职务? 甚至免掉他们的职务。
    胡孝民的威信，瞬间就立起来了。谁都害怕被调动，如果是平调还好? 如果被降级或是撤职? 那就麻烦了。
    胡孝民确实没有从军的经验? 可他是一个老牌特务了。总务处下面有个情报科，胡孝民还同时兼着特工总部情报处长。
    军人都不喜欢特务，甚至心里特别讨厌特务。可是? 他们又怕特务。特别是像胡孝民这样的特务? 分分钟能把他们整死。
    程铁侠在会后? 终于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胡处长，把龚万军和徐国良对调? 是不是有些草率了？他们又得重新熟悉下面的人? 对清乡工作将大大不利。”
    程铁侠浓眉大眼? 国字脸? 身材中等? 手掌很大。他没有在会议上公开质疑胡孝民，已经是给他留足了面子。
    原本这件事，他都不想跟胡孝民说。军务处越是乱成一锅粥，他越是高兴。可龚万军和徐国良都找到他，想请胡孝民收回成命。他也觉得，胡孝民这是胡乱行事。保安队与清乡警察，是两个不同性质的机构，保安队的总队长，能管理好警察吗？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总会有一个熟悉的过程嘛。龚万军对清乡警察部队很熟悉，一旦他对保安部队熟悉之后，会更有利于清乡工作。”
    程铁侠说道：“这倒也是，怕就怕他很难融入。”
    胡孝民笑了笑：“我也刚来，大家都要有个熟悉的过程。”
    程铁侠没再说了，他猛然发现，这是胡孝民故意的。徐国良和龚万军，突然调到了陌生的单位，他们更需要胡孝民的支持。而胡孝民也能借着这次的机会，与他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一起熟悉下面的人事。
    胡孝民突然诚恳地说道：“程副处长，我从来没有管过军队，以后军务处的事情，还要麻烦你多费心。”
    胡孝民习惯性地拿到起桌上的烟，给程铁侠递了一根。
    程铁侠之前只听从常明生的命令，军务事的工作，常明生基本上不用管，全部交给程铁侠处理。要不然，常明生也没那么多时间总回上海悠闲。
    程铁侠谦逊地说：“不敢，胡处长年少有为，又是赵部长的得力干将，到军务处后，想必也是得心应手。”
    他表面上很客气，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胡孝民是赵仕君的走狗，凭什么帮他管好军务处？以前常明生在的时候，他是没办法，也想暗中替重庆争取人心。胡孝民现在来了，他什么都不会干。
    胡孝民说道：“我想给龚万军和徐国良分别加两个助手，另外，再在警察总队和保安总队各设立一个政治部，你觉得如何？”
    所谓的政治部，就是情报处。胡孝民既然当了军务处，就要把触角全部伸进来。不说每个班都要有自己的人，至少每个连，要有他的人，每个排得有发展的内线。
    程铁侠皱起眉头：“把特务引进来，下面的弟兄岂会高兴？”
    胡孝民淡淡地说：“谁让我不高兴，我就会让他不高兴，一辈子都不高兴。”
    这也是胡孝民办事的基准，他现在的身份，无需再像刚到总务处那样，处处退让。以赵仕君对他的信任，再加上他自己的能量和地位，谁敢跟他作对，下场会很惨。
    但就是有人不信邪，觉得胡孝民初来乍到，又没搞过军务，糊弄他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成朴诚，军务处保安总队副总队长，得知徐国良调到清乡警察总队后，跑到徐国良的新办公室抱怨：“徐总队，我们不能任由胡孝民瞎折腾。”

第九百六十章 闹事
    听着成朴诚的话，徐国良吓了一跳。别人不知道胡孝民的身份，他可清楚得很。胡孝民以总务处长的身份，兼任军务处长，这说明了什么？
    清乡苏州办事处是赵仕君说了算，可赵仕君现在却派胡孝民来军务处。先不说胡孝民是不是赵仕君最信任的人，以胡孝民在总务处的表现，徐国良就没有与他对抗的勇气。
    胡孝民上任伊始，马上调整了他的职务，把他从保安总队长调到警察总队长。虽然级别没变，可他马上也变成孤家寡人了。
    徐国良沉吟道：“胡处长现在负责军务处，我们要大力支持他的工作。”
    成朴诚急道：“徐总队，保安总队一向以你马首是瞻，龚万军是警察出身，保安总队与警察总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嘛。我们希望，保安总队还得你来当总队长，龚万军是门外汉，没人会听他的。”
    成朴诚和徐国良一样，都是江苏人，他们原来是受吴冠高指挥。清乡委员会成立后，全省的保安部队，都受清乡委员会指挥。
    徐国良语重心长地劝道：“吴高官的保安司令，已经让给赵仕君了。他的高官，估计很快也会让出来。我劝你不要搞什么小动作，安心当你的副总队长，配合龚万军和胡处长的工作较好。”
    成朴诚气道：“我不服！胡孝民从来没带过兵，龚万军也是警察系统过来的，他们怎么能指挥保安部队嘛。”
    他的潜台词很明显，就算要指挥保安队，也应该是自己才对。下面的人，只要徐国良打个招呼，就不会听龚万军的。
    徐国良淡淡地说：“胡孝民虽然没带过兵，也很年轻，可他是情报处长。姜颂平这么厉害的人物，说杀就杀了。陈百鲁、余光中，哪个是省油的灯？怎么都死了？政务处的唐仲寰，想当处长，还得向胡孝民服软。你如果自认为比他们更厉害，我也无话可说。”
    成朴诚说道：“部队跟机关岂能一样？下面的兄弟，可不会对什么人都服气的。”
    徐国良不动声色地问：“你有什么打算？”
    成朴诚低声说道：“把龚万军赶走?让胡孝民知道?保安总队不是谁都可以来当总队长的。到时候，再请徐总队回来收拾残局。”
    徐国良淡淡地说：“我暂时没有打算回去?真要收拾残局?也是你的事。”
    成朴诚走后，徐国良马上去了趟胡孝民的办公室。他对胡孝民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如果跟胡孝民对着干?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徐国良直接把成朴诚卖了?恭敬地说：“胡处长，成朴诚想闹事。”
    他的年纪比胡孝民大，从军十多年，治军的经验也比胡孝民丰富。但是?他现在面对胡孝民时?绝对是下属面对长官时的态度。
    他知道，这是取得胡孝民信任的最好，也是最快的办法。
    徐国良早就看清了形势，在办事处跟胡孝民作对，谁都不会有好下场。陈百鲁和余光中?论资历和能力，哪个都不比胡孝民差。结果?胡孝民来了后，他们非死即亡?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徐国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他只想安心当着自己的警察总队长。
    胡孝民不置可否地问：“他想怎么闹事？”
    徐国良叹息着说：“应该是想煽动下面的兄弟?跟龚万军对着干。我劝了他?可他不听。”
    他出卖成朴诚?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像成朴诚这种看不清形势的，被收拾是早晚的事。既然如此，何不让他成为自己向胡孝民效忠的垫脚石呢？
    胡孝民突然问：“成朴诚会是抗日分子吗？”
    徐国良眉头一跳：“有可能。”
    胡孝民这是要把成朴诚往死里整啊，不管成朴诚以前是什么身份，只要他与抗日分子联系起来，谁也保不了他。一旦坐实身份，只有一个下场：死。
    胡孝民说道：“你去查一下，把相关资料查出来。”
    徐国良又惊又喜：“啊，好的。”
    这种事他可不擅长，但是，胡孝民让他去调查，说明没把他当外人。从今天开始，他就是胡孝民的人了。
    徐国良毕竟原来是保安总队的总队长，他在保安部队有很多老部下，当然也有一些亲信。他要调查成朴诚的情况，比谁都方便。
    成朴诚并不知道，他这么快就被徐国良卖掉了。他其实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当总队长了。况且。胡孝民太年轻，又没带过兵，这样的人，凭什么来当军务处长？还有龚万军，一直以来都是负责警察，让他带兵打仗，能行吗？
    保安总队，还需要像自己这种带过兵打过仗的。
    两天之后，成朴诚与下面的人正商量，要怎么样才能把龚万军赶走，并给胡孝民一个下马威时，突然特务营的人闯了进来。他们全副武装，把为首的成朴诚带走。
    直到此时，成朴诚才开始惊慌。当他被关进后面的看守所后，心里已经充满了恐惧。
    此时的成朴诚，自然知道为何会被捕。
    当他看到来审讯的方民任时，还没开始之前，就用一种谦卑的语气说道：“方科长，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来这一套呢？”
    方民任斜睨了成朴诚一眼，冷声说道：“我跟你可不是自己人，成朴诚，说说你的问题吧？”
    成朴诚信誓旦旦地说：“我知道，不该跟胡处长作对，更不该煽动下面的兄弟闹事。请方科长转告胡处长，以后成朴诚一定对他死心塌地，绝无二心。”
    方民任冷笑道：“就你这样货色，还要跟胡处长作对？”
    抓成朴诚之前，他已经拿到了很多证据。所有的证据都说明，成朴诚一直在为重庆做事。他这次煽动保安队的营连长们，也是想跟外勤警卫团一样，搞一次暴动。
    然而，他的阴谋被胡孝民识破，暴动破产了。
    可就算如此，“罪魁祸首”成朴诚，也不会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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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一章 曲线
    胡孝民担任军务处长后，先是把龚万军和徐国良对调，随后“侦破”了以成朴诚为首的叛乱集团，挫败了他们暴动的阴谋。
    成朴诚和参与叛徒的两个营长，很快就被枪毙。另外一个营长和几个连长，分别判了一至三年的徒刑。
    一轮下来，整个保安总队的中层军官，差不多一半以上出事。
    赵仕君很震惊，日本人也很震惊，如果保安总队与跟外勤警卫团一样，突然全体叛乱，将危害整个清乡区的治安。
    胡孝民的“雷霆手段”，也得到了赵仕君和日本顾问的支持。
    赵仕君之所以支持，是因为胡孝民清除的，都是原来江苏省保安队的老人，而日本人顾问，一则是看在胡孝民的金条面子上，同时也觉得，保安队打仗时畏缩不前，军官无能，也需要整顿一下了。
    整个保安队都被胡孝民的手段震惊了，特别是刚到任的龚万军，还没反应过来，胡孝民就已经出手。下面的士兵，虽然想给他们的长官出气，可也只敢在心里骂几句，没人敢出头。
    之后，胡孝民开始发钱。他把“暴动”的这些军官抄了家，自成朴诚以下，全部抄了家。所得财物，自己一分不停，全部发给保安队的兄弟。
    胡孝民集合部队，亲自发钱，同时还说明，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这一招很有效，那些义愤填膺的士兵，看到他们的长官，竟然敛了这么多钱财后，马上把矛头转向了成朴诚等人。
    胡孝民站在台上，当着来领军饷和几千人?声嘶力竭地喊道：“一个连长、营长?保安队的副总队长，竟然比巨商还富有?这说明什么？他们平常就吃空饷、喝兵血、倒卖军事物资?这样的人不清除出去，我们的日子能好起来吗？以后?兄弟们的军饷足额发放，只要我当军务处长一天?这个承诺就有效。如果没发够?或者延期发了，大家可以来找我。另外，还要提高伙食标准，每三天一顿肉?如果上战场?天天有肉吃。我们的原则，不仅要吃饱，还要吃好！”
    有士兵突然问：“三天真的有顿肉吃吗？”
    胡孝民大声回道：“当然有，今天就杀了五头猪，三天后再杀十头羊。”
    “今天有肉吃啦！”
    “胡处长太好了！”
    “跟着胡处长才有肉吃！”
    “以后就跟着胡处长混了……”
    “谁给我发钱?谁给我肉吃，我就给谁拼命！”
    ……
    程铁侠在旁边看着胡孝民的表演?心里感慨万端。这个年青人不按常理出牌，他既不讲治军方法?也不讲带兵打仗，他还是用笼络人心的那一套?发钱和吃肉。
    偏偏下面的士兵?还真的很吃这一套。这年头当兵?要么是被拉了壮丁，要么是想来混口饭吃，只要吃口饭吃，他们就愿意扛枪打仗。像胡孝民这样，足额发军饷，再大力改善伙食的，几乎就没有。
    至少在汪伪军队中是没有的，那些当官的，把下面的士兵当成敛财的工具，又怎么会赢得军心呢？
    胡孝民轻声对旁边的程德金说道：“老程，你觉得我这一手怎么样？”
    程铁侠说道：“处座恩威并用，手段高明，程某佩服。”
    胡孝民没有食言，发钱之后就是杀猪，今天猪肉管饱。反正用的也不是他的钱，成朴诚等人抄家的钱财，除了孝敬给赵仕君、晴气庆胤等人一分外，胡孝民只发了一半，剩下的钱就是为了以后改善伙食。
    他答应每三天一顿肉，这些钱早就有了着落。既要给保安队的人好处，又不能让别人说闲话。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正准备去叫冯五，没想到冯五主动到了他的办公室。胡孝民当了军务处长后，新四军政治部邓主任决定，派一批处境困难的游击队和周围没来得及转移的新四军，以假投诚的名义，打入保安队。
    时机一待成熟，就跟外勤警卫团一样暴动，从内部彻底把汪伪部队瓦解。
    胡孝民听了冯五的报告后沉吟道：“这个计划需要修改。”
    冯五急道：“这是邓主任亲自制定的计划，得到了陈军长的首肯。目前，那些游击队和一些部队，受到日伪和国民党蒋军的两面夹击，处境非常危险。他们虽有战到最后一兵一卒的决心，可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牺牲。”
    胡孝民缓缓地说：“谁说要让他们牺牲了，我只是修改一下计划，又不是拒绝这个计划。刚刚出了外勤警卫团的事情，这边对过来的部队非常警惕。搞不好，过来的军官会被清洗。”
    冯五急道：“那怎么办？”
    胡孝民沉吟道：“让这些部队先投蒋军，再以蒋军的名义投汪伪。这样转个弯，所有人都会满意。”
    他相信，重庆知道自己的新职务后，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如果自己能暗中掌握一支蒋军，戴立一定会很高兴。
    当然，如果戴立知道，那支蒋军的主力是领导的新四军和游击队，就不会那么高兴了。但那与胡孝民无关，毕竟他不知道蒋军的情况。
    冯五高兴地说：“很好，重庆那边巴不得我们能投过去呢。”
    胡孝民说道：“这件事必须邓主任请示，毕竟我们还得考虑政治影响。我建议，所有的正规军，全部以自卫团和游击队的名义投向蒋军。否则，重庆一定会大肆宣传，说新四军向他们投诚。”
    如果从他的角度来考虑，让游击队先投蒋军，再策动蒋军投伪军，让日伪养着这些军队，关键时刻再给他们致命一击，是最为合适的。只不过，这样的行为，要冒一定的政治风险。
    新四军方面在认真分析了胡孝民得建议后，决定按照他的建议执行。为了加强领导，所有“投诚”人员的党员比例，达到了六成以上。而且，有十来位是政治部直接派出的。
    这支游击队投向蒋军后，重庆很快发来嘉奖。能把原来领导的游击队收为己用，说明重庆更得人心嘛。

第九百六十二章 一比一
    胡孝民的这一连串动作，让原本清乡警卫总队的一些人，收起了骚动的心。保安队的前车之鉴，是他们伤不起的。
    所有的带头闹事的，不是被枪毙，就是被判刑。空出来的职务，很快由副职，或从其他部队调入。总之，保安队一点都没乱，胡孝民的威望还达到了顶峰，领了钱吃了肉的人，都对他感激不尽。
    清乡警察队的警官知道，只要自己闹事，肯定不会有好处。得到好处的人，是自己的副手和下面的普通警察。
    他们自己有多少身家，心里清楚得很。如果被抄了家，清乡警察队的生活，一定也能得到大大的改善。
    几天后，胡孝民视察了清乡警察各个部队，每到一个部队，胡孝民都会送去几头猪或几头羊。胡孝民视察的时候，必然要吃肉，而且管够。
    回到苏州后，胡孝民被赵仕君叫了过去。胡孝民先汇报了保安队和清乡警察的工作，他确实没带过兵，但他把特工手段用在带兵上，也是很有效果的。
    胡孝民汇报道：“保安队和清乡警察都建立了政治部，我到下面视察一圈，虽不知道他们的战斗力如何，但精神还算饱满。”
    赵仕君欣慰地点了点头：“很好。原本我还担心，你到军务处后，能不能适应。下面的部队，会不会服你。看来，我是白操心了。”
    让胡孝民到军务处当处长，他刚开始的想法很简单，让胡孝民监视保安队和清乡警察部队就行了。哪想到，胡孝民连续出了一套组合拳，先是调换了龚万军和徐国良，再是解决了成朴诚等人。
    这几招下去，军务处下面的部队都懵了。再加上胡孝民把成朴诚等人抄出来的家产，拿出一部分发给士兵，再给他们宰几头猪，所有人都视胡孝民为真正的长官了。
    胡孝民谦逊地说：“这些年跟着部长学习了很多，要不然，到了军务处还真的束手无措呢。”
    赵仕君叮嘱道：“接下来，要安插我们的人进去 争取把部队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请部长放心 以后所有的主管，必须接受清乡干部培训班和政治训练班的学习。目前 保安队和清乡警察都成立了政治部 这些人大多是从特工总部调过去的。”
    赵仕君点了点头：“很好，只要控制士兵的思想 部队才能发挥更大的战斗力。”
    保安队和清乡警察部队，虽然受他指挥 可他们是江苏的部队 还不算清乡委员会的部队。胡孝民的做法，就是真正替他掌控部队。
    胡孝民微笑着说：“以后，还要请部长多去视察。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部长的部下。”
    赵仕君递给胡孝民一份件“只要有机会 我就会去。你要尽快把所有军官调出来轮训 这项工作很重要。另外，你看看这份财政部刚公布的禁止使用旧币办法，决定正式禁止使用法币。”
    胡孝民蹙起眉头：“一百法币只能兑换五十中储券了？”
    中储券刚出来的时候，与法币是一比一兑换。上个月二十日，财政部布告规定：即日起旧法币一百元兑换中储券七十四元。然而 仅仅过了一天，二十一日又发布告：一百元法币兑换七十一元中储券。
    之后几天 又从七十一元降到六十六元、六十元。现在刚一个月，又降到五十元了。目前的禁止使用旧币办法 只禁止使用旧法币，并不禁止持有。而且 自办法发布后 两周内对继续使用法币者也只警告 并不没收。
    可以说，这个办法还是很温柔的。如果让特工总部执行，一旦全面禁止使用法币，谁要是敢再使用，能罚得他倾家荡产。
    赵仕君叹息着说：“我们手里估计还有四百万法币。”
    上个月一百法币能兑换七十四元中储券时，他没有把这四百万法币抛出去。后面法币一路走跌，他就更没有想法了。反正法币在清乡区，暂时也还能使用。
    然而，现在要禁止使用法币了。清乡委员会再厉害，也不能跟财政部作对。一旦这个禁止使用旧币办法全面实行，清乡委员会将损失惨重。
    胡孝民知道赵仕君的意思了，试探着问：“能不能让财政按照原来的汇率兑换？”
    赵仕君苦笑着说：“财政部怕是不会同意。”
    他现在与周费梅的关系越来越僵，财政部学重庆，也弄了个税警团，原本赵仕君想抢过来，结果没有成功，还得罪了周费梅。他当警政部长后，周费梅想安排一个副部长，赵仕君也没有同意。
    这两件事，导致他们的关系现在越来越差。还好，赵仕君走上了“公馆派”，紧跟汪即卿和陈玉尹，再加上他现在担任清乡委员会的秘书长，也无需再看周费梅的脸色行事了。
    胡孝民缓缓地说：“财政部的这个决定，好像没经方法院讨论，在法律上是无效的。而且，这个办法下在前，又未与省政府打招呼，搞得我们措手不及。我们现在手里的法币，来自清乡区的老百姓，如果按照一比二的汇率，最终损失的是老百姓，也会影响我们的清乡的声誉。如果这个办法一定要实话，请把清乡区排除在外。否则，为了照顾到老百姓的实际困难，为了不使老百姓吃亏，仍要按一丝兑换。”
    赵仕君高兴地说：“不错，我们是为民请命，可不是与财政部对抗。再说了，这个禁止使用旧币办法是财政部的布告，并没经立法院讨论，也没有经行政院颁布。为了清乡区的老百姓不至于太过吃亏，必须按照一比一兑换。”
    越说到后面，赵仕君脸上就越是露出了笑容。胡孝民提出一比一兑换，也很合他的心意。原本他觉得，一百法币换七十四中储券就差不多了。既然能一比一兑换，为何不让财政局多出点中储券呢？
    对财政部来说，中储券就是张纸，需要多少就印多少就是。

第九百六十三章 转了一圈
    胡孝民的建议，深得赵仕君的欢心。但胡孝民也提醒赵仕君，如果坚持要一比一兑换，恐怕会得罪周费梅。
    赵仕君不以为然地说道：“周部长这个人，总想着占我的便宜，是时候也占占他的便宜了。”
    他与周费梅虽然也曾经结拜过，可早就面和心不和。他们之间最融洽无间的时候，是周费梅把警政部长让给他。自那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在走下坡路。
    赵仕君搞清乡，周费梅的财政部多次为难，对清乡经费的支持力度不大，他对周费梅早就意见很大。这次财政部推广中储券，赵仕君就是要给他出难题。
    不要说手里有四百万法币，就算没有，他也会借机在清乡区阻止中储券的推广。中储券想在清乡区推广，必须给他足够的好处。
    赵仕君突然问：“孝民，如果有一天，我跟周费梅决裂，你会站在哪边？”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任何时候，我都永远坚定地站在部长这一边！”
    赵仕君微笑着说：“那就没问题了。”
    很快，赵仕君在国民新闻、中华新闻等报纸上发表文章，抛出对财政部决定的异议。最终，周费梅没办法，为了在清乡区推广中储券，只好运了四百万中储券到苏州，换回四百万法币。
    然而，赵仕君的中储券到手后，还是以一比二的汇率，兑换了老百姓手里的法币。就这一次，赵仕君就等于白捡了两百万中储券。
    周费梅知道后，对赵仕君恨之入骨，可又无可奈何。为了推广中储券，他只能忍气吞声。
    赵仕君收了四百万中储券后，非常得意。这次他获利两百万，自然不能吃独食。所有处长一级的干部，每个人都分到了两万元，胡孝民身兼情报处长、总务处长、军务处长，独得六万。
    当然，胡孝民知道，自己这六万，不仅仅是因为兼着三个处长，而是因为给赵仕君出了那个主意。可以说，这两百万的利润?他有很大的功劳。
    忠义救的序列?这几年发生过很大的变化。刚开始是五个支队，支队下设中队和区队。38年时?设两个纵队和十个支队。到40年时?则设六个团和五个总队。41年设四路挺进纵队，到42年时?设四个总队、两个独立支队和两个新编团、以及两个纵队。
    第二纵队司令黄浩然，最近收编了一支原是领导的游击队。这让他非常兴奋?马上向重庆请功。
    戴立收到黄浩然的报告后?给上海新区发来指示，让“余升龙”核实此事。很快，上海新区给总部发报：据查，游击队有六十人愿意脱离领导?参加忠义救。但其中是否真心归顺?还需要进一步甄别。
    上海新区的电报，让戴立很是高兴。六十名游击队不想再接受会，愿意参加忠义救，这说明他们很有眼光，知道只有重庆政府?才能带领全国人民抗日，并取得最后胜利。
    至于胡孝民的提醒?戴立并没有放在心上。胡孝民一直潜伏在敌营，遇事非常谨慎。游击队既然都投诚了?还有什么真心假意呢？领导的队伍，如果没打算投降?会战斗到最后一天。这次六十人投降?说明他们已经深思熟虑了。
    戴立给黄浩然发了嘉奖令?把第二纵队狠狠地夸了一顿。他让黄浩然一定要重视这支游击队，找机会让他们与新四军交手，彻底断了他们回去的道路。
    黄浩然把游击队分到纵队的特务连里，他亲自带领特务连和第二纵队的第一团近一千人，进入苏中地区，准备与那里的两淮税警团会合。
    然而，新四军三分区的军民，早就看穿了黄浩然的企图。他的部队刚到苏中，就遭到三分区的包围和伏击，还没与两淮税警团接上头，就被打得抱头鼠窜，最终回到了江南。
    黄浩然虽然没有达到战略意图，但有游击队加入的特务连，这次作战特别勇敢。被新四军三分军包围时，要不是特务连冲开一个缺口，第二纵队一团，怕是要交待在苏中了。
    回到驻地后，黄浩然给重庆发报，欣喜地报告，这次归顺的游击队，意志非常坚定。他们与新四军作战时特别勇敢，每个人都开枪。
    只要开了枪，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戴立收到黄浩然的电报后很得得意，他就知道，胡孝民的担忧没用。游击队都与新四军作战了，还开了枪，就算他们想回去，也没有退路可言了。
    然而，令戴立没想到的是，第二纵队在几天后，遭到日军偷袭。纵队司令部差点被包了饺子，关键时刻，纵队特务连奋勇当先，再次为纵队撕开一道口子，让黄浩然逃了出去。
    而被包围的特务连，在连长的带领后，最终决定向日军投降。他们的原则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黄浩然很是愕然，戴立收到消息后，也是一脸茫然，他还准备在中央日报上发表一篇文章，大肆报道游击队投降的事呢。
    文章还没写好，游击队又跟着特务连投降，这要是说出去，军统更没面子。
    胡孝民得知消息后，终于松了口气。很快，矛部队就派人与军务处联系，让他们把俘虏接过来。根据之前的原则，抓到的俘虏，都是交给清乡苏州办事处。
    胡孝民把这件事交给了程铁侠，让他去挑人。胡孝民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愿意为和平建国出力，支持汪先生的和平运动者，都可以拉过来。
    程铁侠没让胡孝民失望，把整个第二纵队特务连的被俘人员都拉过来。游击队在战斗时，牺牲了两位同志，其他五十八人，除了八人负伤需要治疗外，其余五十人，全部加入了保安队。
    这个特务连，首先接受政治教育，一个月之后，被打散分到整个保安队和清乡警察总队，保证每个排都有一人以上。
    胡孝民相信，这些人就像种子，总有一天会发芽壮大，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第九百六十四章 建议
    胡孝民每天早上都要向赵仕君报告，办事处早上有例会，今天早上赵仕君的情绪显得特别糟糕，例会匆匆结束。
    胡孝民还是去了赵仕君的办公室，他很清楚赵仕君为何不高兴：周费梅向汪即卿提议，为了紧缩预算、节省开支，应该把警政部并回内政部。
    也就是说，赵仕君这个警政部长，就自动撤职了。
    这是周费梅的毒计，既是报上次四百万中储券之仇，也是报了当初赵仕君当了警政部后翻脸不认人的仇。
    胡孝民到办公室后，安慰着说：“部长，其实你也不必忧虑。”
    赵仕君冷声说道：“所有人都喊我赵部长，突然之间警政部并回内政部，我这个部长就不能当了。以后别人再喊‘赵部长’，岂不尴尬？”
    他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部长”这两个字，虽然他身为特工总部主任、江苏省保安司令、清乡委员会秘书长，可以不用在乎一个警政部长。可这个部长的称呼，却是外人称呼得最多的。
    就连胡孝民，也言必称“部长”。当初他担任警政部长时，这个部长是他担任的最高职务，别人喊“部长”时，他确实很自豪。
    如果他当清乡委员会秘书长时，拿掉这个部长，倒也无所谓。毕竟清乡委员会的秘书长，比警政部长好听一些，权力也确实更大些。但现在再拿掉，无异于削职。
    胡孝民提议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弄一个部长当。”
    赵仕君没好气地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到哪里找个部长来当？”
    胡孝民微笑着说：“既然没坑了，那就自己挖一个。我们可以跟重庆一样，搞一个调查统计部。他不是要撤并警政部么？那就再新增一个部。以部长和影佐将军的关系，加一个调查统计部也不算什么。”
    周费梅撤并警政部，也是先找的影佐祯昭。汪伪政府的事，汪即卿说了不算，影佐祯昭这个顾问才有最后的决定权。
    影佐祯昭并没想到这其中有如此大的利益冲突，他觉得周费梅说得有道理，也没跟赵仕君商量，就同意了周费梅的建议。哪想到，这中间有很多名堂。
    赵仕君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微微颌首着说：“这个建议很不错。”
    他对失去警政部长很失落，也曾经想过，要怎么样才能拿回另外一个部长。可纵观整个政府部门，也没有一个合适的部长让他当。
    每个部长都是有来头的，总不能让别人让位吧？
    胡孝民的提议，给了他新的思路。而且，新建一个调查统计部，完全是没问题的。至少，他可以取得汪即卿和影佐祯昭的支持。
    上午，赵仕君就去了南京，他向影佐祯昭和汪即卿控诉：周费梅借撤并警政部排挤他。
    影佐祯昭此时才发现，自己卷入了周费梅与赵仕君的争斗中。日本人对这样的事，一向都是作壁上观。他马上同意了赵仕君的建议，答应在撤并警政部的同时，增设调查统计部。
    赵仕君回到苏州后很是高兴，特意请胡孝民去家里吃了顿饭，这是非常高的待遇了。
    赵仕君得意地说道：“周费梅想出我的洋相，哪想到，我这个‘部长’一天都不会撤。汪先生已经说了，中政会第五十八次会议，会撤并警政部，同时，又会在军委会下增设调查统计部。”
    胡孝民恭维道：“汪先生对部长很器重，某些人的计谋不会得逞。”
    赵仕君突然说道：“孝民，南京物价飞涨，食盐紧缺，汪伪南京市政府不得不决定从下个月起实行食盐限购，统一公开标价，规定每人每月限购1斤……”
    胡孝民微笑着说：“越是限购，人们越是要抢购。如果我们能组织一批食盐到南京，既解决了南京食盐紧缺的问题，也能赚取丰厚的利润。”
    汪即卿政府的施政水平真的很低下，特别是下面办事的官员，如果是收钱收税，就会层层加码，如果是上面的拨款，则会层层克扣。在清乡区的老百姓，就更惨，需要缴付各种奇奇怪怪的费用。
    则不然，据胡孝民所知，淮北苏皖边区就实行统一的累进税率：以实际收获量计算征收救国公粮。原则是：有粮无钱者出粮，无粮有钱者出钱，赤贫者不出，粮多钱多者多出，粮少钱少者少出，抗属、烈属、公务人员家属优待。
    下面执行的人清正廉洁，哪怕控制的区域要比汪伪小得多，所得的税款，也足够当地政府，甚至新四军开支了。
    赵仕君点了点头：“可以，每次运的量不要太多，一旦市场上食盐过多，价格也就上不去了。所以，囤积居奇是很有必要的。”
    这次南京回来后，他已经将胡孝民当成了自己心腹中的心腹。他有什么事，都可以向胡孝民说，碰到不好决定的事，也会听取胡孝民的意见。
    胡孝民担任情报处之后，考虑问题更加周到。而且，胡孝民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在情报分析和逻辑推理上面，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赵仕君的手下成百上千，还没有一个能跟胡孝民相提并论的。有些人在忠诚方面，能与胡孝民不相上下，但办事能力就要差一些。
    胡孝民唯一不足的，是他的特工能力。毕竟胡孝民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在这方面比别人差一点，也情有可原。赵仕君觉得，胡孝民的这个缺点，并不影响他担任目前的职务。
    胡孝民说道：“此事交给永兴隆就行，他们比我们在行。部长，还有件事，杨振兰的第一师，有个营长带着一百来人在丹徒镇投奔了新四军。”
    赵仕君惊讶地问：“杨振兰是怎么搞的？这个营是被策反？还是其他原因？”
    丹徒镇属于镇江，而镇江离南京太近了。如果让新四军跑进南京城，哪怕只进了一个士兵，也是对清乡工作的全盘否定。
    胡孝民说道：“暂时还在调查，第一师也没有上报，我想趁这个机会，把我们的人安插进去。”

第九百六十五章 不怀好意
    胡孝民确实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所以他的任务，也不是夺取孙东原的第二军的军权。但他可以用自己的办法，把触角伸进第二军。
    军政处的保安总队和清乡警察总队都建立了政治部，胡孝民希望，在第二军也建立政治部，至少要在师一级建立政治部。
    当然，他所建的政治部，并非政治工作机关，而是特务工作机关。以胡孝民的身份，他也只能搞特务工作机关，要不然的话，他就要被人当成异类了。
    胡孝民潜伏在敌伪，除了弄情报搞物资外，还有一个战略目标，从内部分化敌人。比如他会打击那些廉洁奉公之人，诬告他们是。
    胡孝民现在的贪污腐化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谁要是不贪，那就是异类。只有，才有清廉正直的干部。
    这样的判断，其实是很伤人的。重庆和南京表面上都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没几个人能做到。真正做事的，也就是那些廉洁奉公之人。如果他们也被打击，或者怀疑，整个政府就烂透了。
    另外就是引发内斗，比如说赵仕君与周费梅之间的争斗。他们原本就矛盾激化，胡孝民再推波助澜，让他们的矛盾成为死结。
    周费梅撤并警政部，已经是给赵仕君发出最后通谍，赵仕君成立调查统计部，等于公开给了周费梅一记响亮的耳光。
    两人之间的矛盾，在此事之后已经公开化。以后，只要有机会，双方都会将对方致于死地。如果用阳谋，赵仕君可能不是周费梅的对手。但如果用诡计，周费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对胡孝民而言，这两个人不管谁死?都是对汪伪政权的一大打击。
    对胡孝民的建议?赵仕君还是很坚持的。胡孝民不会带兵打仗，但他懂人心?会手段。杨振兰虽然从军多年?但要说玩计谋手段，根本不是胡孝民的对手。
    杨振兰听说胡孝民到了师部时?心里顿时一咯噔。他现在对胡孝民又恨又怕，他精心培养的特务连?被胡孝民夺走?连骨头渣子都没留给自己。
    邹仿良死后，他一直想为自己的心腹受将报仇，可根本找不到机会。随着胡孝民担任军务处长，杨振兰觉得?只要胡孝民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就可以了。
    然而?手下营长章震率部叛徒一事，还是令他感觉到了危机。章震那个营的情况，与上次外勤警卫团叛逃又不一样。
    邹晚康的外勤警卫团，原本就是海门自卫团，算是领导的组织。而章震是第一师的部队?是正宗的和平建。他们的叛逃，性质就不一样了。
    胡孝民见到杨振兰后?正色地说：“杨师长，我是来调查章震在丹徒镇率部叛逃一事的。他们投奔新四军?到底是何原因？是在贵师发展了组织？还是贵师心向？”
    杨振兰解释道：“胡处长可不要血口喷人，章震投敌只是偶然事件?是他的个人行为。之前章震违纪被处理?他心存不满。”
    胡孝民问：“是吗？之前章震是怎么违纪的？”
    杨振兰马上说道：“他倒卖军事物资。”
    倒卖军事物资?与新四军做生意，在第二军也不算什么。最令人想不通的是，第二军的官兵，会把枪械弹药卖给新四军。他们明知道新四军拿到这些枪械弹药，马上就会来攻打他们，但宁愿屡禁不止。
    胡孝民问道：“详细说说看。”
    杨振兰只知道个大概，他怎么能说得详细呢？没办法，他只好把章震的团长陶烈哉叫来。因为章震的事情，陶烈哉昨天就赶到了苏州。他的团部距离苏州，可有一百多公里呢。
    陶烈哉是职业军人，军校毕业后直在从军，从一个排长干起，一直干到了团长。他三十多岁，刚毅木讷，眼睛很大，目光炯炯。
    胡孝民问：“陶团长，你说说章震的事吧，他是怎么倒卖军事物资的？”
    陶烈哉的声音很大，说话像开炮似的：“他将部队的物资，以半卖半送的形式与新四军交易，被我发现后，将他下放到连里。没想到，他竟然率部投共。”
    陶烈哉与章震的关系其实还是不错的，他对章震的所作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为一名职业军人，他觉得跟新四军作战实在没意思。
    胡孝民淡淡地说：“也就是说，他一直在资敌喽。”
    陶烈哉点了点头：“不错。”
    杨振兰在旁边提醒道：“陶团长，章震经师里认定，一直在倒卖物资，事情败露后，他才投奔新四军的。”
    胡孝民又问：“陶团长，你事前知道章震要投敌吗？”
    陶烈哉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事实上，章震投奔新四军之前跟他说过，还劝他把整团的队伍都带过去。可陶烈哉没同意，但也没制止章震的投共。
    胡孝民冷声说道：“你既然知道他与新四军交易，为何没有采取进一步的措施，而是下放连队，这是不是变向给了他投敌的机会呢？还是你本身，就是与章震一伙的？”
    杨振兰急道：“胡处长，请不要故意扩大事态。”
    胡孝民一开口就没安好心，这是要把陶烈哉拉下水的节奏。
    胡孝民说道：“杨师长，我要把陶团长带回去配合调查。”
    杨振兰坚定地说：“不行。陶烈哉是第二军的人，要调查只能在第二军的范围内调查。”
    胡孝民转而说道：“那我就去陶团长的团部调查，这总可以了吧？”
    杨振兰无奈地说：“可以。”
    胡孝民来调查章震的案子，本身就不怀好意。开口就要把陶烈哉带走，他自然不会同意。现在要去陶烈哉的团部，他勉强能接受。
    陶烈哉的团部在句容县，从苏州出发，先坐火车到镇江，再从镇江坐汽车到句容县。胡孝民去句容县，只带了钱如珩。
    陶烈哉看到胡孝民只带一名警卫，倒也有些佩服。他去自己的团部，也不怕被收拾。
    陶烈哉并不知道，胡孝民早调了特务营，另外也早与句容县的日军取得了联系。只要陶烈哉敢有异动，马上会被围歼。

第九百六十六章 谈话
    胡孝民与陶烈哉到句容县后，先去了当地日军的驻地，拜访了日军中队长赤木亲之。出来之后，胡孝民身边就多了两个日本兵。
    陶烈哉原本对胡孝民的胆识还很佩服，可看到胡孝民的行为后，他立马非常鄙夷。胡孝民还是很怕死的嘛，都说他很会巴结日本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胡孝民有了日本兵撑腰，说话的底气都足了：“陶团长，走吧。”
    跟陶烈哉说完，胡孝民转过身，用日语与日本兵叽里呱啦说了几句。
    胡孝民来句容县，名义上调查章震，实际上是要调查陶烈哉。准备地说，是要刺激陶烈哉。就算不把他逼向新四军，也要让他对日伪失望透顶。
    到陶烈哉的团部后，胡孝民让陶烈哉召集连以上军官开会，他要训话。
    以胡孝民现在的身份，他能与第二军的军长孙东原平起平坐，给陶烈哉团军官训话，并不算逾越。
    胡孝民大声说道：“这次章震投敌，要引起我们的高度警惕。我们之中，会不会还有第二个章震？会不会还有部队投向新四军？我跟你们讲，千万不要有这样的念头，新四军的日子苦得很，吃不饱穿不暖，受了伤只能等死，打仗时只给几发子弹，一旦打完就成了烧火棍。章震带着人投敌，一定会后悔。”
    “接下来，我会常驻在句容县，彻底查清章震的同伙和保护伞。如果有人检举揭发，可以直接来找我。一旦证实，将提拔使用。”
    “如果章震的同伙还在，希望你们能主动站出来，我郑重承诺，只要主动承认?以后不再与来往?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如果胆敢再跟新四军眉来眼去，那对不起?发现一个枪毙一个?绝不姑息养奸！”
    胡孝民训完话后，又单独跟每个连长谈话?然后是营长，最后是副团长、参谋长梅文越和陶烈哉。
    梅文越走到陶烈哉的办公室?低声说道：“团座?胡孝民这是来者不善啊。”
    胡孝民喊人谈话，外面站着两个日本宪兵，背着三八大盖，那身日本军装?就足够震慑所有人了。
    他们这些和平建战斗力不怎么样?对日军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胡孝民借来两个日本兵，所有的连营长都排着队，静谧无声地听着胡孝民副官钱如珩的安排。
    钱如珩跟着胡孝民一段时间后，终于从勤务兵升为副官，军衔挂了个少尉?算是军官了。虽然干的还是原来一样的事，但别人对他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
    陶烈哉淡淡地说：“我们问心无愧?任由他调查。”
    梅文越急道：“我刚才问了出来的人，胡孝民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团座是否对章震投共是知情的，甚至是纵容的。这要是有人歪歪嘴?那就麻烦了。”
    他与陶烈哉是多年的兄弟?两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感情很深厚。陶烈哉当营长时，梅文越是副营长，他当团长后，梅文越就成了参谋长。
    陶烈哉正直无私，在他手底下带兵，很少有什么油水。他又不允许官兵骚扰地方百姓，要不是他威望高，恐怕有人早就向他发难了。
    陶烈哉冷声说道：“身正不怕影斜，半夜不怕鬼敲门，胡孝民没有证据，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胡孝民很快与梅文越见了面，看到梅文越时，胡孝民显得很客气，还主动给他发了烟：“梅参谋长，幸会幸会。”
    梅文越双手接过手，谦逊地说：“不敢。”
    胡孝民问：“我听说你跟陶团长是多年的兄弟？当初你们还一起参加过北伐？”
    参加过北伐的人，现在还只当团长和参谋长，实在混得不怎么样。
    梅文越一脸傲然：“不错。”
    他参加北伐的时候，胡孝民估计还少不更事。
    胡孝民也给自己点了根烟，突然问：“你支持汪先生的和平运动吗？”
    梅文越违心地说：“当然。”
    他之所以参加和平建，是因为没地可去，只好跟着陶烈哉。事实上，他参加和平建前，就曾经担任过副师长，论资历其实是很老的。
    胡孝民突然质问：“为何你们团在与新四军作战时，总是畏葸不前？是因为同情新四军？还是心向新四军？是所有人都有这个问题？还是陶团长的问题？”
    梅文越说道：“我们都是严格按照作战计划行事，每次与新四军作战，兄弟们都很拼命，从来没有畏战情绪。”
    胡孝民又问：“你觉得，还会出现第二个章震吗？”
    梅文越认真地回答道：“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呢？但只要出现一个，就会严肃处理一个。”
    胡孝民又问：“陶团长有没有与联络？”
    梅文越大声地说道：“不可能！”
    胡孝民问道：“陶团长会不会已经是了呢？章震是不是他的下线？”
    梅文越猛地站了起来，手里的烟也被他捏断，怒容满面地说：“胡处长，你不要血口喷人！”
    胡孝民微笑着说：“梅参谋长不要急嘛，我现在只是怀疑，如果陶团长没有问题，你又何必如此激动呢？”
    梅文越正色地说：“陶团长正直无私，深得全团兄弟敬仰。”
    胡孝民缓缓地说：“的干部也是正直无私的，他们官兵平等，当官的没架子也没钱，倒是跟陶团长有点像。”
    梅文越一脸悲愤地说：“胡处长，难道正直无私也成了罪过么？”
    胡孝民说道：“我只是有些奇怪罢了，陶团长威信这么高，章震又怎么会投共呢？除非，章震的投共，出自某人的授意。”
    梅文越气道：“胡说八道！”
    胡孝民微笑着说：“看看，现在只是怀疑嘛，梅参谋长何必如此激动。”
    梅文越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副团长牛诚。梅文越挡在他面前，冷声说道：“牛副团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可要对自己的话负责。”
    如果说整个自卫团，有哪个人会与陶烈哉作对的话，非副团长牛诚莫属。
    ps:11月最后一天啦，手里有月票的朋友，辛苦投几张，可大可小感激不尽。

第九百六十七章 逼
    牛诚欺凌百姓，甚至与土匪勾结走私毒品，诬陷忠良，经常被陶烈哉训斥。他与土匪勾结后，陶烈哉率部突然剿匪，让他损失惨重，牛诚对陶烈哉怨恨很深。
    梅文越回到陶烈哉的办公室后，一脸焦急地说：“团座，胡孝民的问题都很极端，这是要把你往的道路上逼。其他人我不知道，牛诚进去后，一定会放肆说你坏话。”
    陶烈哉不以为然地说：“他再说坏话，也得有证据才行。”
    他一辈子正直无私，从来不怕小人，胡孝民再怎么样，也不能诬陷自己吧？
    正如梅文越所料，牛诚很配合胡孝民的调查。当胡孝民问到，陶烈哉是否与有联系，甚至就是时，牛诚一口咬定：“陶烈哉就是！”
    接下来的谈话，就很顺利了，牛诚把陶烈哉这前的所作所为全部爆了出来，说陶烈哉最擅长收买人心，所谓的剿匪，也是存了私心，用自卫团的名义，替做事。
    牛诚信誓旦旦地说：“胡处长，你看看陶烈哉的言行就知道，活脱脱就是一个！我们带兵的，谁不吃点空饷？谁不倒卖点物资？陶烈哉一律不准，抓到一个处理一个，下面的兄弟被他搞得苦不堪言。都说新四军苦，我们团比新四军还苦。章震原本是他的兄弟，因为倒卖物资给新四军，陶烈哉却不处理，反而把他下放到丹徒镇，这不是明摆着给章震投共的机会吗？他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大家心里明镜似的。”
    胡孝民问：“牛副团长，你现在驻扎在哪里？”
    牛诚没好气地说：“陶烈哉看我不顺眼，把我派到了葛村据点。那里只有日军一个小队，我们虽号称一个营，其实只有一个连。”
    胡孝民拍了拍牛诚的肩膀，安慰着说：“放心，如果能坐实陶烈哉的身份，他这个团长，以后就是你的了。”
    牛诚兴奋地说：“多谢胡处长?以后牛某一定肝脑涂地?绝无二心！”
    胡孝民问：“你再说说团里的其他事情，有哪些人是不满陶烈哉的？”
    牛诚叹息着说：“对他心里不满的人不少?但胆敢说出来的不多。陶烈哉自认为正直无私?兄弟们只能咬着牙跟着他受苦。”
    胡孝民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跟陶团长再好好谈谈。”
    其实在杨振兰的师部?胡孝民就与陶烈哉谈过。两人言语间已经交锋过多次，胡孝民想把章震投共的罪名安到陶烈哉头上?可杨振兰替他作保?自卫团的大多数人，对陶烈哉也很钦佩。
    毕竟，在这样的世道，能做到像陶烈哉这样清正廉洁?爱兵如子的?实属不多。不管军官伴着对陶烈哉是什么看法，至少下面那些士兵，是很尊敬陶烈哉的。
    陶烈哉回去之后，心情很郁闷，胡孝民怀疑他是?就差没有说出来了。在对陶烈哉问完话后，他的警卫、副官都被胡孝民带走单独问话?当天晚上都没回来。
    第二天打听才知道，胡孝民把他们带到了赤木亲之的中队部?对他们审讯了一晚。虽没用刑，可用这种方式?说明对陶烈哉已经不信任到了极点。
    梅文越听说之后?到陶烈哉的办公室商量：“团座?我们得早作打算，胡孝民看样子短期内没打算回苏州。我看，他是要拿到你是的证据后才会走。”
    陶烈哉轻声说道：“人已经放回来了，胡孝民的手下也到了，他们轮番审问，一定要让他们供出我是。可我跟本来就没关系，不管他们怎么问，都是同样的结果。”
    梅文越突然说道：“今天，章震托人带口信来了，让你也跟着过去，的政策很好，只要过去了，不会追究以前的事。”
    陶烈哉不满地说：“这个章震，搞什么嘛，难道还嫌这里不乱吗？”
    梅文越缓缓地说：“我倒是觉得，留条路也不错。办事处如果做得太过分，我们一走了之就是。”
    三天之后，新四军第六师第十六旅四十六团攻克句容县葛村据点，毙日伪军40余名，俘伪自卫团副团长牛诚以下官兵70余名，缴获轻机枪2挺，步枪60余支。
    消息传到陶烈哉团部，他一点也没惊慌，心里反而隐隐觉得很痛快。牛诚总是与他作对，如今被俘虏，正合他意。
    梅文越突然冲到陶烈哉的办公室，一脸焦急地说：“团座，外面突然有传闻，是你给新四军传了消息，他们才能打下葛村据点的。”
    陶烈哉蹙起眉头：“这是谁传出来的消息？”
    他虽然看牛诚不顺眼，但还没到要借新四军之手除掉他的地步。如果他的心有这么狠，杨振兰和孙东原未必还能活着。
    梅文越摇了摇头：“不知道，大家都在传，有葛村据点的兄弟，也有其他兄弟。但我怀疑，有可能是胡孝民的人传出来的。”
    他现在才知道，胡孝民把办事处的特务营带到了句容县。胡孝民前脚到句容县，后脚特务营就到了。这说明胡孝民对陶烈哉一点都不放心，早就作了最坏的打算。
    陶烈哉正要说话的时候，副官连忙来报告：胡孝民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虑。胡孝民本就对陶烈哉不满，这次怕要借机发难了。
    胡孝民冷声说道：“陶团长，葛村据点的事，赤木亲之很恼火，希望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么大的据点，墙高兵多，武器精良，怎么会被新四军打下呢？”
    陶烈哉缓缓地说：“这件事我真不知道，新四军要攻打哪个据点，前期肯定作了侦查。”
    胡孝民冷笑道：“我就怕某人想借新四军之手除掉牛诚。”
    梅文越解释道：“胡处长，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团座如果要除掉牛诚，他早死一百回了。上次剿匪，就能除掉他。”
    胡孝民说道：“上次是因为没人来调查，这次我来了，有人就狗急跳墙了。陶团长，跟我走一趟吧。”

第九百六十八章 投了
    胡孝民要带陶烈哉去赤木亲之的中队部，陶烈哉和梅文越坚决反对，并且梅文越把警卫排的人都叫了进来。胡孝民无奈，只好让陶烈哉先行调查，明天向他报告。
    胡孝民平静地说道：“陶团长，我相信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也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明天，我在镇江等你的消息。”
    他相信，今天晚上陶烈哉就会作出明智的选择。如果他明天真的来镇江，到时候再逼他一下，只要陶烈哉还有点血性和良知，一定会被自己这个真正的汉奸气得血往头涌，一怒之下投奔新四军。
    胡孝民走后，梅文越一脸忧虑，他觉得胡孝民不会再放过陶烈哉。胡孝民带了一个特务营，再加上赤木亲之的日军中队，跟他们对抗，没有一点胜算。
    梅文越急道：“团座，再也不能耽搁了。我敢肯定，最多明天，胡孝民就会动手。先是章震，再是牛诚，两次事件，就算师座也保不住我们了。”
    陶烈哉不以为然地说：“我们又没跟联络，有什么好担心的？”
    梅文越说道：“团座，就算我们跟没关系，可这两次事情，总得有人负责吧？胡孝民现在盯上了你，师座和军座想保也保不住。”
    陶烈哉喃喃地说：“有胡孝民这种奸诈小人当道，汪先生的和平运动，怎么可能实现嘛。”
    梅文越突然低声说道：“团座，既然胡孝民诬陷你是，干脆咱们就当一回！”
    陶烈哉摇了摇头：“不行！没有准备，只会让兄弟们白白送命。”
    梅文越低声说：“章震回来了，昨晚葛村据点，是他替新四军打探的情报。”
    陶烈哉吃惊地说：“他回来干什么？”
    章震都投了新四军，赶紧在那边待着就是，再回句容县，要是被胡孝民发现，那就是找死。
    梅文越说道：“他想跟你谈谈。”
    陶烈哉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能见他。”
    梅文越说道：“胡孝民下午就去镇江了，他的人肯定全部都走了。晚上找个机会，你们见一面。”
    陶烈哉犹豫了一会后，终于答应：“好吧。”
    章震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与他同来的，还有新四军敌工部部汤一贯。他们是来做陶烈哉思想工作的?劝他认清形势?不要再当汉奸卖国贼。
    当天晚上，陶烈哉悄悄召集团里连以上的军官开会?先是说明胡孝民的意见?再是要大家谈今后的出路。
    梅文越突然站起来，义愤填膺地说道：“章震投共?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牛诚在葛村据点被俘，更是与我们无关。可现在?胡孝民和日本人要把这笔账算到团座头上?我们坚决不能答应！”
    不管什么事情，都需要有人带头。梅文越这么一说，下面的军官群情激愤：
    “胡孝民就没安好心！”
    “他要是敢诬蔑团座是，老子一枪嘣了他！”
    “干脆投算了?要不然总会被胡孝民这样的小人整死！”
    “对?投，当新四军，再也不用当汉奸辱没祖宗了。”
    ……
    在梅文越的引导下，很快形成决议：投奔新四军打鬼子。
    会议开到一半时，章震带着汤一贯到了?汤一贯向在座的军官介绍了的政策，章震现身说法?向众人说起他在新四军的情况。
    章震动情地说：“各位兄弟，新四军官兵平等?我们终于知道小鬼子在咱们国家祸害了什么，他们烧杀抢夺?无恶不作?从来没把我们当作是人。而在新四军根据地?老百姓是真心拥护我们。那边的老百姓，看到军队没一个会逃，相反，还把家里好吃的往咱们怀里塞。这样的场面，在这边是永远都见不到的。”
    后半夜，散会之后，陶烈哉的自卫团紧急行动起来，他们配合新四军第六师第十六旅，突袭了句容县城，消灭了赤木亲之中队。
    消息传到镇江，胡孝民“惊魂未定”，他马上给苏州的赵仕君打了电话，向他报告了陶烈哉团投靠新四军的消息。
    随后，胡孝民在镇江，配合日伪军两千余人，杀气腾腾地扑向句容县。等他们抵达句容县后，陶烈哉的部队早走了。他们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全部带走，赤木亲之中队所在地，更是被一把火烧光。
    胡孝民回到苏州后，把杨振兰带回了办事处。这件事，如果一定要找个替罪羊的话，胡孝民觉得杨振兰比较合适。
    要不是杨振兰一直护着陶烈哉，这个“”早在苏州时，就被拿下了，用得着千辛万苦跑到句容县，还差点被新四军包了饺子吗？
    杨振兰很是郁闷，自己待在家里，什么都没做，陶烈哉整个团投了新四军，他的损失最大，找谁说理去？
    可胡孝民先下手为强，把他带到办事处，硬是敲了他二十根金条才放回来。这还是第一师的那个柳参谋疏通关系，换成别人，胡孝民理都不理他们。
    杨振兰出来后找孙东原哭诉：“军座，这兵没法带了。陶烈哉或许有厌战情绪，但绝不可能是，否则也不敢来师部解释。我看，他那个团之所以投了新四军，是被胡孝民逼出来的。”
    孙东原叹息着说：“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章震确实投了新四军在先嘛，再说了，牛诚的谈话记录，对陶烈哉也确实很不利。陶烈哉是不是并不重要，他没能经受住考验，竟然投向，我们实在无话可说。”
    杨振兰哭丧着脸：“那我的损失找谁补？”
    这次不仅赔了一个团，还搭上了二十根金条。要不是柳参谋，他还未必能这么快出来呢。据说，日本人准备拿他开刀。
    孙东原淡淡地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杨振兰说道：“不行，我得找军务处要点人马，我们自己招人，又得重新训练。”
    孙东原说道：“这样吧，我跟赵仕君商量一下，你要是想从军务处要人，恐怕还得准备点钱。”

第九百六十九章 筹建
    赵仕君正准备派人打入第二军，对孙东原的要求自然不会拒绝。
    胡孝民知道后，马上去找赵仕君，让他不要答应得太爽快。否则调过去的人，会被人家歧视不說，还不会得到重用。
    赵仕君点了点头：“不错，对他们太好，反而会被怀疑。妳安排一下，这个团要在我们的掌控之下。”
    胡孝民的建议很好，要让杨振兰和孙东原放松警惕，给的人不能太痛快，否则只会起到反作用。
    胡孝民又說道：“我们过去一个团，杨振兰一定会打乱重编。我建议，可以以连为单位，临时组合成一个团，到时候他总不能全部整编吧？”
    上次游击队的五十八人进入保安总队后，胡孝民发现，想要控制这支上万人的部队，几十名基层军官还远远不够。
    他希望，组织上能再派些人，先混入各个县的保安团，再从保安团进入军务处保安总队。进入军务处的最好是党员，这次不能是几十名，至少要一百名，最好能有两百名党员以上。
    赵仕君微笑着說：“孝民，妳算是把杨振兰研究透了。”
    胡孝民說道：“以后清乡区的所有部队，只能听从部长的调遣。要让他们知道，只有跟着部长，才能吃得好，有军饷领。”
    赵仕君沉吟道：“要做到这一点很难，我们都要努力。”
    胡孝民正色地說：“不管有多难，只要在努力，总有一天会实现。”
    胡孝民的话，令赵仕君很是欣慰。如果清乡区所有的部队，只听他一人调遣，那他的实力就真正巩固了。
    汤一贯与冯五见面后，得知“码头”同志，竟然要派一百名以上的党员打入敌伪，借机影响整个汪伪部队，表示很意外。
    汤一贯眉头紧锁：“老马，这件事必须请示军首长才能决定，一百多位同志进入汪伪部队，这可是大事。”
    冯五說道：“当然要上级批准，最近日伪频频清乡，码头同志担心，队伍经常需要转移，与其进入条件艰苦的环境，不如钻进敌人的肚子里。吃他们的，喝他们的，用他们的，同志们暗中宣传我党的政策，到时还能拉出一支部队? 岂不乐哉？”
    胡孝民提出这样的建议? 也不仅仅是要从内部瓦解伪军，也是考虑到了目前的实际情况。新四军有些部队，目前面临很大的困难。甚至吃饭都成问题? 与其在外苦苦坚持? 不如趁机打入汪伪部队。
    汤一贯微笑着說：“如果是打入保安总队或清乡警察总队? 还真有可能拉出一支部队。”
    这次他接到紧急命令，去句容县联络陶烈哉团。原本陶烈哉还有所犹豫，哪想到胡孝民帮了大忙，胡孝民步步紧逼，硬是把陶烈哉逼到了我党的怀抱。
    在这件事上? 汤一贯觉得应该感谢胡孝民。要不是他卑鄙无耻? 想拿陶烈哉立功，也不会便宜了我军。
    从这件事上，也能看得出? 胡孝民确实无能透顶。汪伪方面有这种无耻之人，是我军之福。有些时候，仗都不用打? 敌人就被胡孝民这种人瓦解了。
    汤一贯原本以为码头的建议是天方夜谭，哪想到，报给家里后，第二天就得到了批复：同意，拟由第六师抽调一百五十名党员，经突击培训后，分批打入汪伪部队。
    另，因筹办“淮南银行”，江北需要印刷自己的货币，请码头情报组解决有关工作。
    晚上，汤一贯与冯五见面后，向他出示了上级的回电。
    汤一贯說道：“老马，上级对码头情报组非常信任，同意了码头同志的建议，近期将抽调一百五十名党员，经过短期培训后，以各种身份进入当地保安团。另外，江北拟筹建淮南银行，要请码头情报组解决有关工作。”
    他感觉上级对码头情报组非常信任，而码头情报组也不负所托，不管什么样的任务，每次都能完成得很出色。
    这次他与钱慰宗一起去句容县，也是出于码头情报组的建议。到句容县后，钱如珩与钱慰宗两兄弟取得联系，胡孝民身边的情报源源不断地传了出来，他才能作出最准确的判断。
    冯五把情报记住后，郑重其事地說：“我马上向码头同志报告。”
    汤一贯一把拉着冯五，诚恳地說：“老马，下次记得跟码头同志說一声，有机会的话，我想跟他见一面，当面向他请教工作。”
    自从听到码头这个代号后，他就对码头同志非常好奇。一直以后，都是“老马”与他发生关系，他真想跟码头同志见一面，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汤一贯知道，码头同志一定在苏州，而且很有可能在汪伪任职。他与码头见面，可能会给对方带来危险，但每次他都忍不住好奇。
    冯五意味深长地說：“妳们会见面的。”
    事实上，胡孝民与汤一贯已经见过面，两人在盐城时，当面交过锋。但就算如此，他也不能暴露胡孝民的身份。
    对胡孝民而言，码头是他最机密的身份，没有上级的命令，他不能对任何人讲，哪怕是自己的同志。
    汤一贯眼神发亮，一脸向往地說：“我很期待这一天。”
    冯五回到办事处后，先给胡孝民在总务处的办公室打电话，没人接听后，又给军务处长办公室打电话。
    冯五见到胡孝民后，几乎是趴在他的耳边悄声說道：“上级同意了妳的计划，准备派一百五十名党员，经过短期培训后进入各地的保安团，名单以后再送过来。另外，要筹建淮南银行，要发生自己的货币，需要我们协助各项工作。”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烟点了一根，吸了一口后，才轻声說道：“之前我们给江南四达银行也筹办过运输币纸等工作，这次可以按照同样的方法去办。”
    去年初，为了解决“江南四达银行”的印钞事宜，胡孝民通过关系，让上海地下党找到了上海华东照相平版印刷公司，设法采购和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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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章 货币
    当时江南根据地条件有限，只能在上海利用夜晚赶制票面，当晚就打成包裹，伪装成线团，通过吴淞口运回江南根据地，再印上“江南四达银行”字样，既完成江南抗日政府自己的钞票并行发放工作。
    苏北根据地的条件，比江南根据地更加艰苦，毕竟日伪正在大肆清乡。但是，苏北厂以前接收过上海转去的印刷设备，而且当时苏北很少被日伪扫荡，人员和设备都有一定的优势。
    根据这些条件，胡孝民趁着周末回上海，冯五和汤一贯也提前到了上海。这次由汤一贯代表苏北，还先找到华东照相平版印刷公司。他们的经理同情抗日，以前还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过，愿意与共产党做生意。
    经过协商，苏北与华东照相平版印刷公司签订了合同，为了避免以前存在的情况，也为了更好的发行自己的货币，决定以“公私合营”的形式来筹办淮南印钞厂：机器、技术、钞票纸，都由上海负责供应，印刷则由苏北厂办理。
    与华东照相平版印刷公司签下合同后，汤一贯对冯五兴奋地说道：“老马，没想到事情办得这么顺利。”
    冯五微笑着说：“我们之前与他们合作过，江南四达银行的钞票，就是他们代为印刷的，最后只在江南印刷厂印上江南四达银行的字样，就能发行了。”
    当时是76号的特务盯上了华东照相平版印刷公司，觉得这家公司的经理在莫斯科中山大学读过书，很有可能是共产党。哪想到，这个经理回国后，并没参与政治，只是同情抗日罢了。得知新四军要印钞票，非常的支持。
    新四军在根据地，除了收取低额的税收外，更重要的是发行钞票。这是一种很重要的财政手段，抗日政府用信誉担保，就能发行钞票，把法币和中储券挤出根据地，这对筹集资金非常有用。
    几天之后，华中抗日根据地政府颁发财政经济政策草案，规定田赋征收标准按每年收获量征收12；公粮收37。
    又过了几天，淮南银行在盱眙成立。该行成立同时，开始发行淮南抗币，其面值有一元、五元、十元、一角、伍角，其与法币比价为一比三，流通于江浦、六合、高邮和安徽东部。
    为了尽快发行淮南抗币，在上海地下党的协助下，挑选了约三十名熟练的印刷工人去苏北，又通过走私大王耿生炳，运了一批最新的印刷机器、发电设备、汽油、柴油、油墨和钞票纸到苏北。
    在苏北根据地，通过简单的调试，很快就开始了印刷。因为华东照相平版印刷公司的雕刻师，之前有雕刻过江南四达银行雕板的经验，在上海时就已经在雕刻淮南抗币的雕板，到盱眙后，很快就能正式印刷成品。
    汤一贯再次见到冯五后，紧紧握着他的手：“老马，上级发来嘉奖令，淮南抗币反响非常好，特意表扬了码头情报组，祝贺你们。”
    这次他跟着冯五去了上海，感受到了码头情报组的关系。到上海站时，汤一贯还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车站的警察调查。结果遇到了日本宪兵，汤一贯当时很紧张。
    身为敌工部长，与日本宪兵正面接触还是第一次。
    然而，冯五拿出一张证件，在日本宪兵面前亮了一下，都没检查，他们就被放行了。华东照相平版印刷公司的设备和工人，运出上海也很畅通。整个过程，没有惊动警察局，更没惊动76号，虽然在敌人眼皮底下行事，可敌人就是没发现。
    要不是汤一贯知道地下工作非常危险，他会以为这次上海之行，完全就是游乐。他在上海喝了咖啡吃了面包，还看了场电影。
    身为敌工部长的汤一贯，还是第一次在电影院看电影，第一次喝咖啡吃面包，非常的新奇。
    他也知道，这次能顺利把事情办好，在上海像是游玩一般，主要是靠码头情报组做了大量前期准备工作。他们的工作做扎实做到位了，事情才会办得如此顺利。
    别人以为码头情报组是捡了一个嘉奖，汤一贯却知道，暗地里码头情报组做了大量工作。
    冯五说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另外，汪伪政府决定实施清乡与省政府合流制度，确定常州武进为最新清乡地区之一。武进即将成立清乡特别区公署、人民自警团、水陆要道组织搞路团、爱乡会，我们的同志，可能是借机打入。另外，武进保安九旅有一部，将改编为武进保安队，受清乡苏州办事处军务处指挥。这支部队将在一千人以上，保安九旅肯定是不想自己的人被改编的，我们也可以借机打入。”
    现在只需要花点钱，甚至一分钱不要，就可以借机打入汪伪部队。特别是进入保安九旅，听说旅长展少华，正在武进公开招兵，只要愿意当兵，就给二十中储券安家费。
    新四军的士兵，只要愿意，都能被招募。到时候，通过武进保安队进入汪伪部队，比原来通过游击队和从军统转过来，更加隐蔽。
    汤一贯喃喃地说：“武进？”
    冯五说道：“对，武进保安九旅正在大肆招募新兵，给的安家费很高。这些新招募的兵员，肯定会送到新成立的武进保安队。只要进了汪伪部队，以后就能分散到其他部队。”
    这些战士进入各个部队后，相信以他们的能力，很快就能成为骨干力量。就算不能发展组织，也能影响到周围的人。将这些人组织起来后，以后无论是反清乡还是反扫荡，都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汤一贯说道：“我马上向上级请示。”
    冯五拿出一封胡孝民亲笔写的信递给汤一贯：“这是码头同志写给邓主任的信，请你一并转发。”
    这封信冯五看过，胡孝民主要提到了我军战士打入汪伪后的联络工作。如果能通过武进进入汪伪部队，我军在汪伪部队中就有两百多人的。这些人要怎么联络，怎么保密，是个非常重要的可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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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一章 出击
    胡孝民提出，所有打入汪伪部队的党员，要以小组为活动范围，小组之间不能发生横向联系。
    虽然所有的党员，都是经过组织考验的。但胡孝民还是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有人叛变投敌，尽量不能影响到小组成员，绝对不能影响到其他小组。
    这就要求小组成员，只能与小组长发生单线联系。而小组长与小组长间，也是不能发生横向联系的。
    整的来说，胡孝民给所有潜伏人员，制定了一套保密制度。这是在结合我党保密纪律的基础上，升级衍生的一套敌方内部工作纪律。
    另外，就是联络办法。我党的保密纪律一向严格，同志们都会严格遵守纪律。但很多人对敌营内部的联络和沟通没有经验，他们要暴露，最有可能就是在相互联络方面。
    胡孝民在特工总部几年了，积累了非常丰富的经验，他的经验，都是经受过了敌人的考验，非常实用。
    只要认真执行他制定的联络办法和保密纪律，如果有人被捕，不会牵连到其他人。就算有人叛变，最多也就是那个小组出事。
    汤一贯叹息着说：“码头同志的建议都是真知灼见，之前我一直想跟他见一面，现在才知道，这是严重违反保密纪律的。”
    他到苏州后，觉得以自己敌工部长的身份，与码头情报组的组长见一面，实在不算什么。然而，看了码头今天写的建议后，他发现，自己与码头一旦见面，将会给敌工部和码头情报组都带来巨大的风险。
    他们之间，没有必要，根本不能见面！
    这不是同志间的信任问题，而是铁一般的纪律。码头同志严格遵守了纪律，而他却抱着侥幸心理。
    冯五安慰道：“在敌后工作，每一次接头?都可能有巨大的风险。放心?你们以后会见面的。”
    新四军军部收到胡孝民的建议后，进行了认真研究。在会上?新四军的政治委员高度赞扬了码头同志的这个建议?认为这是对我党秘密工作的最好经验总结。
    抗日根据地本就开始建立和健全各县、区级秘密党的独立领导系统。收到胡孝民的建议后，又对秘密党组织进行了严格的审查?并建立了单线领导系统，为以后出现的复杂斗争作了组织上的准备。
    军部还作出决议?所有打入伪军的党员?最终由敌工部汤一贯领导。而汤一贯同志，要接受码头同志的领导。
    对此，汤一贯表示服从组织安排。
    在句容县收编了陶烈哉部后，他对码头情报组就很信服。从上海回来后?更是佩服码头情报组。他愿意当好码头情报组的联络员和交通员?为反清乡和反扫荡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一个月之后，新四军第三师一部夜袭盐城滨海鲍家墩日伪军据点，与敌人展开激烈巷战，拆除敌军碉堡，毙伤日伪军90余人?生俘伪军100余人，缴获长短枪80余支。
    隔了两天?新四军五十一团在镇江山北县地方武装配合下，提前得到敌人的情报?围攻大路镇据点，全歼伪军独立第二旅4个排?缴获机枪、步枪120余支。
    同日?苏中第四军分区用2个营的兵力攻打东台县一仓街。部队以围点打援的战术?激战一夜，把占据一仓街的日伪军逼走。战斗中毙伤日伪军约80人，打破了日伪军的封锁。
    又过了几天，日伪军集中500余人占领阜宁县八滩镇。新四军第三师第八旅二十四团提前得到情报，乘敌立足未稳之时，反击侵占阜宁县八滩镇的日伪军，激战12小时，毙其150余人，生俘伪军30余人，缴获枪支250余支，粉碎了日伪军伪化阜宁的阴谋。
    这几次战斗，都是新四军与汪伪部队的我党同志取得联系后，里应外合打的几次漂亮的战斗。
    每一次战斗胜利的消息传来，胡孝民内心都很高兴。但他向赵仕君报告时，又得表情凝重。还好，他对面部表情的控制已经出神入化，每次都能从容应对。
    胡孝民在拿到八滩镇的战斗结果后，忧心忡忡地走到赵仕君的办公室报告：“部长，最近新四军很反常，不断向我们发动攻击。所有进入苏中的部队，都需要提高警惕，收缩防线，时刻准备应付新四军的突然袭击。”
    赵仕君安慰道：“他们只是困兽犹斗罢了。”
    新四军的精神很强大，也敢于拼命，但武器不行，训练也不如日军。如果同等的武器，他们或许能跟日军一拼。但现在的话，同等数量的军队，新四军肯定落下风。他们只能靠夜晚发起偷袭，集中优势兵力。
    赵仕君的话刚落音，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胡孝民见赵仕君接电话，正准备离开时，赵仕君却朝他招了招手，让他留了下。
    赵仕君放下电话后，沉声说道：“刚才是孙东原打来的电话，南通悦来镇的第二军第二师前线指挥部，突然遭到新四军猛烈攻击，让保安队和清乡警察支援。”
    新四军为了应对清乡和扫荡，陆续实行主力部队地方化。各师先将主力部队统一编组，每旅保留1～2个主力团，其余主力团均以营、连为单位分编到各分区、各县地方武装中去，充实地方武装，或作为地方武装的骨干。
    所保留的主力团齐装满员，作为根据地的机动兵团，形成了主力部队、地方武装和民兵三结合的人民抗日武装体系。
    这套武装体系在应对清乡时非常有效，像攻击悦来镇的行动，应该是主力部队与地方武装相联合行动。
    胡孝民说道：“第二军自己不去增援，靠我们有什么用？第二师也真是的，一个前线指挥部，至少也有一个团的兵力吧？还用得着我们支援？如果他们自己都不增援，就只能靠日军了。”
    悦来镇靠近海门，与江苏隔着上海得崇明岛，想去增援其实很困难。
    他的话也说得很清楚，要么自救，要么找日本人，反正他是不会把保安队和清乡警察部队派过去的。

第九百七十二章 肥羊
    胡孝民心里不想出兵，嘴里却不能说。他以军务处长的身份与孙东原联系，说正在调集军队，将亲自带领部队增援悦来镇的第二师。
    孙东原得到这样的回复，非常之感动。他没想到，胡孝民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要知道，目前保安队是最适合救援的对象。
    冯五得到消息后，跑到胡孝民的办公室，问：“我们真要去支援第二师？”
    胡孝民微笑着说：“当然，悦来镇什么时候被攻克，我们什么时候赶到。知道吗，第二师的师长徐承德就在悦来镇。”
    冯五问：“什么？悦来镇有多少兵力呢？”
    胡孝民轻声说道：“不到一个营，而且，师里的主官基本上都被他带在身边。”
    按说第二师的师长被包围，第二师的部队，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增援。然而，第二师的反应出乎意料，他们的增援部队行进很慢。
    二师的师长、副师长、参谋长、下面的团长等都被困在悦来镇，二师的部队谁去带领？据说二师只剩下一个原来管后勤的副师长庄培青。
    以胡孝民对和平建分管后勤的副师长的了解，这个庄培青除了捞油水外，恐怕是不会打仗的。
    怪不得孙东原要借助保安队，要让庄培青去增援，估计悦来镇被拿下，二师的部队还没赶到。
    至于一师和日军，因为相距太远，时间上来不及。日军觉得，有保安队和二师的部队增援，二师的徐承德应该能化险为夷。
    胡孝民只想说一句，日军太看得起保安队和二师了。
    胡孝民为了展示自己救援二师师长徐承德的决心，在当天晚上，就赶到了太仓。为了增援第二师，胡孝民调集了吴江、吴县、昆山、太仓四支保安队，另外他还带了一个特务连，在太仓集结后渡江增援悦来镇。
    杜章海谦恭地说：“胡处长一路舟车劳顿，杜某已略备薄酒，还请赏光。”
    他对胡孝民非常敬畏，自从胡孝民第一次来太仓，处理黄道南的事情后，他就从心底对胡孝民产生了敬畏之心。
    论年纪他比胡孝民大?论从政经验?他比胡孝民丰富，但论算计和心狠手辣?他连胡孝民的衣角都摸不到。他现在虽兼着县长和保安团司令?但面对胡孝民时，还是战战兢兢?生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胡孝民问：“二师的部队到了吗？”
    杜章海回道：“先头部队来了。”
    胡孝民随口问道：“来了多少人？”
    杜章海轻声说道：“一个排。”
    胡孝民诧异地说：“多少？一个排？悦来镇被围困的可是他们的师长徐承德。”
    胡孝民预想过二师的部队可能会来得慢，但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慢。庄培青这是准备背“救援不力”的罪名了。
    胡孝民去见了那个排的排长?对方告诉胡孝民?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先来太仓打前站，明天大部分才会到。胡孝民又问他带队的长官是谁，排长告诉他是副师长：庄培青。
    胡孝民淡淡地说：“杜县长，明天庄培青到了之后?让他来见我。”
    他现在的身份?让一个副师长来见他是没问题的。不要说让庄培青来见他，就算拿下庄培青，甚至当场枪毙庄培青，也说得过去。
    第二天上午，距离太仓最远的吴江保安队都到了?可庄培青依然没有露面。第二师的部队，倒是陆陆续续来了些?但来的好像不是主力，一点规矩都没有?乱糟糟的。刚到太仓，就差点与其他地方的保安队起冲突了。
    快中午时?庄培青才到太仓。见到他的人后?胡孝民才知道为何会来得如此慢了。庄培青肥得跟头猪似的?他的军装不够大，满身的肉没办法包裹起来，腰间的那圈肉露了出来。
    而且，庄培青还是被人抬来的，四个壮汉抬着他走，他坐在滑竿上舒舒服服，那四个脚力累得点点虚脱。
    庄培青看到胡孝民铁青着脸，马上笑眯眯地说：“胡处长好，庄某来得有点晚，实在是因为军务繁忙。”
    庄培青一笑起来，就跟尊弥勒佛似的，如果没戴着帽子，又光着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
    胡孝民冷冷地问：“庄师长都忙了些什么军务？”
    庄培青连忙解释道：“调集部队，安排辎重，为了救援师座，昨晚到现在都没合眼。”
    他对调动物资还是很在行，但要调兵打仗就是两眼一抹黑。
    胡孝民突然厉声说道：“你这是救援徐师长？我看你是想配合新四军，让徐承德死在悦来镇。来人，把庄培青拿下！”
    庄培青的表现，确实太不像话。让他当替罪羊，还是很合适的。
    庄培青朝胡孝民拱了拱手，挤眉弄眼地说道：“胡处长，我对徐师长一片赤胆忠心，怎么可能配合新四军呢？先别急着拿我，借一步说话如何？”
    胡孝民挥了挥手，沉吟道：“好吧，我倒要听听你有何解释。”
    “扑通！”
    庄培青跟着胡孝民到了里面的房间，刚走进去，庄培青转身把房门一关，就跪在了胡孝民面前，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
    “胡处长，你可不能抓我，这次救援徐师长，我真是尽力了。”
    胡孝民又好气又好笑，到目前为止，还有一个副师长在他面前跪过，但他还是得板着脸：“昨天晚上二师的先头部队就到了，今天中午你这个军事主官才到，说得过去吗？”
    庄培青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递给胡孝民，一边哭丧着脸说：“胡处长，我原来是管后勤的，哪带过兵打过仗哦。其他的副师长和参谋长，都被徐师长带到了悦来镇。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请胡处长明察。”
    胡孝民接过来一看，庄培青出手还算大方：五万元。但这笔钱，并不够抵销他的过错。
    胡孝民把支票装进口袋后，掏出烟，递给庄培青一根，叹息着说：“不管如何，你还是贻误了战机，二师的师长被困，二部的部队却慢悠悠地赶来增援，这怎么说得过去？”

第九百七十三章 激战
    胡孝民一向奉行的原则是：有钱好说话，钱多更好说话。
    他原本是准备让庄培青当替罪羊的，但庄培青拿出一张五万元的支票，他马上改变了主意。替罪羊很多，何必非得是庄培青呢。
    庄培青接过胡孝民的烟，顺势也爬了起来。他对胡孝民的爱好也略所有闻，知道这位胡处长的嗜好。
    庄培青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信誓旦旦，厚颜无耻地说：“胡处长，我这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救援师座！”
    胡孝民摸了摸口袋里的支票，没有反驳他的话。
    “我正在让杜章海找船，到时你们二师先过江。”
    庄培青犹豫着说：“胡处长，对岸到处都是新四军，你们能不能先过去……？”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我怕下面的兄弟们不愿意啊。”
    庄培青马上再掏出一张支票：“兄弟们那边，就请胡处长多加安抚。”
    胡孝民接过支票一看，两万元，马上说道：“庄师长爽快，我也不客气了。放心，保安队先过江抢占阵地，保证二师的安全。”
    听到胡孝民的话，庄培青脸上笑开了花。他当副师长，可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捞油水。这一点，从他满身的肥肉就能看出来。
    下午，保安队先过江，但过了江后，胡孝民并没有朝悦来镇行进，而是让保安队在江边驻扎。
    等庄培青过江后，已经是晚上了。既然天已经黑了，部队自然不能行动，只能在附近找个地方过夜。第二天上午，才朝着悦来镇出发。
    出发之前，胡孝民就已经接到了情报：悦来镇已经被攻克，二师师长徐承德被击毙，其余师里的高级军官，不是被俘就是被杀。新四军并没在悦来镇停留，打掉二师的前线指挥部后，迅速撤离。
    胡孝民自然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庄培青，他只是找到庄培青，非常严肃地跟他说道：“庄师长?悦来镇战斗吃紧?徐师长随时都有危险，必须加快速度?两小时内必须赶到悦来镇！”
    庄培青苦着脸说：“我已经令二师以最快的速度前进了?估计最快也得四个小时。”
    他给胡孝民支票，就是不想打仗。让他出来一趟?都已经要了半条命，再上战场的话?他估计吓都会吓死。
    新四军围攻悦来镇?还要攻打前线指挥部，战斗力自然强悍，他可不想死在战场上。
    胡孝民沉声说道：“那好，保安队先走一步。”
    庄培青一听?喜上眉梢?朝胡孝民拱了拱手：“庄某随后就来，绝不误事。”
    等庄培青带着二师的部队赶到悦来镇时，隔着好几里，就听到激烈的枪声。庄培青当时吓得腿发软，一屁股坐到地上?两个警卫都扶不起来。
    胡孝民很快找到庄培青，一脸严肃地说：“庄师长?赶紧让你的人投入战斗。”
    胡孝民的脸上满是灰尘，再加上不知道是出了汗还是故意擦了水?显得很有硝烟气息。身上也有一股很浓的硝烟味，真的像是刚从战场下来似的。
    庄培青战战兢兢地说：“胡……胡处长?我的人暂时交给你指挥如何？”
    胡孝民似笑非笑地说：“庄师长这是临阵退缩啊。”
    庄培青苦着脸说：“胡处长……我身上的支票用完了。”
    这个时候如果再被胡孝民定个罪名?那就太划不来了。
    胡孝民在庄培青耳边轻声说道：“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新四军已经撤离了。”
    庄培青吃惊地说：“什么？那现在……外面的枪声？”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正在攻打悦来镇，新四军负隅顽抗，亟需二师协助。”
    说完之后，他又压低声音：“告诉兄弟们枪口朝上，先开他几枪再说。”
    庄培青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郑重其事地说：“好，我亲自上阵，一定要把这股新四军消灭在悦来镇！”
    他暗骂自己，早听说胡孝民也是怕死贪生之辈，这次怎么就冲锋在前了呢？早知道新四军已经撤了，自己也要冲在第一个啊。
    有了二师的加入，战斗更加“激烈”。整个悦来镇的人都知道，来了一支大部队。
    战斗在天黑之前终于结束，胡孝民和庄培青率先冲到了二师设在悦来镇的前线指挥部。只见指挥部到处都是战死者的尸体，在里面的指挥部，二师的师长徐承德倒在地上，胸口有好几个枪眼。
    “师座！培青来迟一步啊！”
    庄培青比胡孝民还会演戏，跪在徐承德的尸体旁边，痛哭流涕地说道。
    胡孝民在旁边劝道：“庄师长，现在也没外人，哭两声得了。”
    庄培青把眼泪一收，站起来说道：“胡处长，接下来怎么办？”
    从地上站起来后，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好像徐承德的死与他无关似的。
    胡孝民问：“当然是向上面报告了，我们先要达成统一认识，我们是通过与新四军的‘激战’，才将他们赶出悦来镇，这一点你认同吧？”
    庄培青深以为然地说：“那是当然，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差点死在新四军的枪口下。”
    胡孝民缓缓地说道：“我们消耗了五千发子弹，你们也应该消耗五千发子弹以上，如果不够，请把多出来的子弹交给我。向上面报告时，我可以说二师与我们同时抵达，一起向悦来镇发起的攻击。”
    庄培青不以为然地说：“没问题，子弹我们多得很，就当消耗了。”
    胡孝民又问：“庄师长，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庄培青诧异地说：“我……”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二师的师部长官，这次基本交待在这里了，你现在是二师的最高长官了。”
    庄培青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地说：“胡处长的意思是……我能当师长？”
    胡孝民微笑着说：“师长其实比副师长好当，什么事都可以交给别人去办，包括打仗，有参谋长替你制订作战计划，只需要发号施令就行。”
    像庄培青这种贪生怕死之罪当二师的师长，对新四军来说绝对是好事。况且，他还想给庄培青推荐一个参谋长。

第九百七十四章 更无耻
    胡孝民和庄培青分别向清乡苏州办事处和第二军报告，两人统一了口径，汇报时都强调了自己是以最快的速度驰援悦来镇。
    他们赶到悦来镇时，正面碰到了新四军部队，与他们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保安队和二师，投入了全部兵力，胡孝民和庄培青更是亲自上阵，两人冲锋在先，一起冲进了二师设在悦来镇的前线指挥部。
    遗憾的是，他们还是晚来了一步，新四军仓皇逃离时，将二师的师长徐承德枪杀。他们奋力追击，最终还是被狡猾的新四军逃脱。
    两人的报告大体是这个意思，至于如何再添油加醋，那就是各自的本事了。
    胡孝民回到办事处后，先交了报告，在赵仕君看报告的同时，又把真实情况说了一遍。当然，庄培青给的支票数额没说，但给赵仕君送了五千元。
    胡孝民最后说道：“部长，我想给二师几个人，他们这次损失惨重，军事主官几乎全军覆没，一个参谋长，一个团长，再加上庄培青的性格，以后控制二师是没有问题的。”
    他给庄培青选的参谋长，正是一师的柳参谋。从参谋到参谋长，提拔的速度有点快。但事急从权，也只能如此了。
    赵仕君沉吟道：“如果从保安队调人过去，孙东原可能会警惕，但从一师调人，他应该不会反对。”
    他倒不要求控制二师，只要能随时掌握二师的动态就行了。
    杨振兰得知悦来镇的战况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军部。
    杨振兰一脸悲愤地说：“军座，徐承德死了？”
    堂堂一个师长，竟然死在一伙新四军和游击队手里?说出去真是笑死人。
    孙东原叹息着说：“是啊?庄培青和胡孝民赶到悦来镇时，新四军已经攻入?新四军走的时候把徐承德处决了。”
    庄培青也向他当面汇报了?庄培青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他的增援过程，庄培青脸上很脏?衣服也破了，像是直接从战场下来似的。
    杨振兰很是气愤地说：“庄培青从接到命令?再到赶到悦来镇?足足花了两天时间。哪怕是爬，两天也应该爬到悦来镇了吧？早知道他们这么慢，还不如让如西的特务团赶过去增援。”
    兔死狐悲，他与徐承德都是师长?得知徐承德死在悦来镇?就算他们私人关系很一般，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很是伤感。
    如果自己有朝一日被困在某地，手下的兄弟要两三天后才赶过来，他可接受不了。
    孙东原说道：“庄培青和胡孝民已经尽力了?他们卡在太仓找船就花了一天时间。你的特务团不能动，江北公司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一师在南通如西白蒲镇驻扎了一个特务团?除了配合日军清乡外，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日军最近成立的：江北公司。这家公司?是日军侵略苏北经济的大本营。江北公司收购一切物资，并准备在江北实行物资统筹。
    杨伯华冷笑道：“胡孝民嘴里喊的最积极?真正行动时却磨磨蹭蹭。胡孝民和庄培青都没带兵打过仗?我对他们与新四军的激战表示怀疑?别是骗人的吧？”
    孙东原说道：“看他们的战损就知道了嘛，保安队与二师消耗的子弹就上万发，死了几十个兄弟，受伤者上百，枪械也损失了几十条，手榴弹用了几十箱。另外，他们也消灭了一部分新四军，还拍了照片回来，当时的情况确实很惨烈。”
    庄培青得到胡孝民的启发后，拿了一张上次二师与新四军作战的战损报告。如果仅从战损报告来看，简直完美无疵。
    另外，他把新四军攻打悦来镇时的战损，也算到了自己头上。新四军第三旅七团一营和启海警卫团一营，在攻克悦来镇时，不可避免的牺牲了一些战士。庄培青发现后，自然将这当成了自己的功劳。
    为了证明自己的功劳，庄培青还让人拍了照片。向孙东原报告时，把照片拿出来时，再加上自己手拿着枪，指挥部队进攻时的特写照片，简直就是活脱脱的立功照。
    胡孝民都没料到，庄培青竟然会这么无耻。他觉得，庄培青的某些方面，值得他学习。
    杨振兰问：“二师经此大难，军事主官几乎损失殆尽，军座准备派谁去当师长？”
    孙东原摸了摸口袋里那张十万元的支票，平静地说：“如果这个时候派外人去当师长，二师官兵肯定心里有想法。我的意思是，先由庄培青代理师长，等二师的情绪稳定下来后再说。另外，一师也可以支援一些高级军官。”
    杨振兰警惕地说：“我刚损失了一个团，哪还有人给他？”
    孙东原说道：“给几个参谋总可以吧？你的参谋到了二师，不说当参谋长，至少也能当个副参谋长，或是团长。”
    杨振兰裂嘴一笑：“那行。”
    手下人有出息，他当然高兴。一师的人到二师担任要职，以后他在二师说话也更有分量。
    汤一贯见到冯五后，很是兴奋地说：“老马，听说了吗？我军在悦来镇又打了大胜仗，全歼二师前线指挥部，当场击毙二师师长徐承德。”
    冯五微笑着说：“听说了，仗打得很漂亮，我们刚撤走不久，敌人的增援就到了。”
    胡孝民的“战斗”经过，他也听说了。与新四军“激烈”数小时，打退新四军数次反扑，最终成功把新四军击退。听起来神乎其神，实际上只是打得热闹罢了。当时根本就没有对手，所有人要么是朝天开枪，要么是打在空处。
    汤一贯笑道：“听说胡孝民到悦来镇后，还自演自导了一出好戏。他们朝天开枪，制造出一副激战的场面，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冯五微笑着说：“我们是为了国家和民族而战，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要是不来这么一出，回去后怎么交待？他们宁愿浪费几千发子弹，也要让人觉得他们与我军交火了。”
    汤一贯并不知道，胡孝民原本可以提前到的，二师的部队，也有可能碰到新四军。正是因为胡孝民的巧妙安排，我军在攻克悦来镇后才能安然撤离。

第九百七十五章 一触即溃
    胡孝民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只要党和组织得了好处，风评再差也无所谓。
    他在新四军眼里，或许是个弄虚作假、欺上瞒下的军务处长。但在清乡苏州办事处这边，他可是很“英勇”的。
    这是胡孝民担任军务处长以来，第一次带保安队作战。整个保安队没损失一人，还“击退”了新四军的反扑，救回了徐承德。虽然徐承德死了，可他的尸体最终还是没落到新四军手里。
    经过宣扬后，很多人对他改变了看法。甚至有人觉得，胡孝民是个带兵的天才。带着几百保安队作战，没有损失一人，现场还有十几具新四军战士的遗体，这说明他们是真打了仗的。
    为了让胡孝民保持善战的名气，新四军在攻击时，基本避开了保安队。他们主要以第二军的据点为主，毕竟第二军的兵力受损之后，就让保安队输血。
    胡孝民则可以借着给第二军输血时，把触角伸进去。之次陶烈哉团投共，军务处给杨振兰的一师送去了六七百人。这些人，有近一成的党员。
    杨振兰为了摆脱军务处的影响，将这些人分散到各个部队，再从其他两个团各抽调一个营，组成了一个特务团。
    这个校招组建的特务团，有二十名党员，特别是如西陆家庄据点，驻着两个连，有五名党员，还是原来新四军的优秀战士。
    这就使得，他们刚到陆家庄据点后，仅仅三天时间，就遭到了新四军一旅二团一部的进攻。毙伤伪军官兵93人，俘42人。
    那五名党员，就在被俘的42人当中。战斗开始时，他们散布消极情绪，影响和带动周围的人不要开枪，随时准备溜。新四军在据点外面发动进攻时，他们突然里应外合，最后以俘虏的身份回到新四军。
    当然，他们这些俘虏? 最后还是要放回来的。每个人还能领点路费，说是让他们回老家种地，实际上是让他们回第二师? 继续祸害伪军。
    胡孝民得到陆家庄据点被拿下后，向赵仕君报告自己的发现。到赵仕君的办公室后? 胡孝民神秘地说：“部长，第二师最近很有问题。”
    第二师有问题? 肯定就是杨振兰的问题。他现在严重怀疑，杨振兰通共，甚至杨振兰本身就是共产党！至少? 他与共产党可能是合作关系。
    赵仕君问：“什么问题？”
    胡孝民沉声说道：“二师徐承德被围困在悦来镇时? 如西白蒲镇的特务团不动也就算了。陆家庄据点被攻击? 特务团也没出动一兵一卒。难道说陆家庄不是一师的部队？还是特务团故意见死不救？我想派人暗中去趟如西，彻底调查此事！”
    赵仕君说道：“特务团的作用是保护江北公司? 轻易不能调动。但你派人去调查一下也好，如果让共产党渗透到了第二军，也是很可怕的。”
    得到赵仕君的首肯? 胡孝民就把韦耀先叫来，让他带人化装去如西。
    胡孝民叮嘱道：“到如西后万不得已不能暴露身份，你们以商人的身份为掩护，与一师特务团的人交朋友。试探他们对共产党和新四军的态度，如果可以? 你们还要去趟盐城、淮安? 甚至到徐州，看看新四军到底躲在哪里？”
    韦耀先激动地说：“我马上动身。”
    能得到这样的秘密任务，说明胡孝民对他还是很重视的。无论是在特工总部情报处，还是在办事处的总务处，能得到胡孝民的信任都是极为重要的。
    胡孝民说道：“明天一定要到如西，你去事务科领笔特别津贴，好好打扮一下，要让人觉得你就是个商人。”
    总务处下面四个科长，现在都是他的人。他交待的事情，下面的科长会特别重视，当成第一要务去办。
    韦耀先走后，胡孝民把冯五叫到办公室，跟他说起如西白蒲镇一师特务团的事。
    胡孝民轻声叮嘱道：“你跟家里说一下，最快也要两天后才能对特务团发起进攻。”
    冯五疑惑地问：“两天后？”
    胡孝民微笑着说：“刚才我派韦耀先去如西调查了，他最快明天才能到如西白蒲镇，总得让他调查一下吧？”
    韦耀先在如西白蒲镇，如果遭遇了新四军进攻特务团，并且把特务团打得落花流水，回来之后一定深有感触。
    新四军对胡孝民的建议很重视，一旅早对如西白蒲镇的特务团虎视眈眈，接到胡孝民的请求后，军部直接给一旅下令，让他们推迟两天进攻。
    特务团有十五名党员，他们早将特务团的详细情况传了出来。有他们作为内应，原本战斗力就不强的特务团，根本不是新四军一旅二团的对手。
    两天后的傍晚，新四军一旅二团进攻南通如西白蒲镇，歼灭伪第三十四师特务团大部及全部伪警察，还顺便接管了日军侵略苏北经济的大本营江北公司。
    整个战斗过程只用了两个小时不到，二团刚发起进攻，特务团就崩溃了。他们内部有十几处，突然散布新四军打进来的消息，并且自发乱了阵脚，这仗还怎么打嘛？
    新四军一旅二团则打得很轻松，可以说，他们从来没有打过如此轻松的仗。伪军几乎一触即溃，他们只需要加快脚步接收俘虏打扫战场就是。
    江北公司是日军侵略苏北经济的大本营，聚集了大量物资，二团发动大量群众搬运，实在搬不走的，就发给如西白蒲镇的群众，群众拿不完的再一把火烧掉。
    韦耀先刚到如西白蒲镇一天，才跟特务团的人接触上，晚上新四军就发动了进攻。他虽没参战，但却观战了。
    特务团的表现令他很失望，几乎没做有效的抵抗，新四军一来，马上舍弃现在有的阵地，只顾着争相逃命，有些人甚至连枪都么了。背着枪跑得慢，嫌枪是累赘。
    战斗打响了，特务团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都在传播恐怖情绪：“新四军打进来了！”、“快跑啊！”
    一方的部队只要有一个人开始恐惧，很快会传染给其他人。接下来，就是兵败如山倒。
    但是，韦耀先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第九百七十六章 诡辩
    韦耀先第二天就回到了苏州，向胡孝民详细报告了自己昨晚的所见所闻。
    “新四军准备充分，他们对白蒲镇的情报了若指掌。特务团几乎一触即溃，根本没有组织有效的的抵抗。哪怕他们有紧固的阵地和碉堡，只要新四军发起进攻，他们要么投降，要么溃逃。总是有人散布谣言，说新四军打进来了，让所有人都跑。我怀疑，那是新四军的内应。”
    胡孝民沉声问：“你的结论呢？”
    韦耀先笃定地说：“特务团有人是新四军的内应。”
    胡孝民点了点头：“这是必然的，问题是，他们配合新四军作战，一师知不知道？”
    韦耀先诧异地说：“处座的意思是，问题出在一师？”
    胡孝民叹息着说：“先是陶烈哉团，现在又是特务团，就算我们输送了几百人过去，一师也经不起杨振兰这么折腾啊。”
    韦耀先很是吃惊，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杨振兰？他如果有问题，那孙军长……会不会也有问题？”
    半年前，孙东原还与重庆暗中联络，准备炸死汪即卿。孙东原能与重庆联络，也可能与延安联系。
    胡孝民冷冷地说：“暗中监视杨振兰，如果他真是，绝不姑息！”
    出了这么多事情，总得找个替死鬼才行。杨振兰的一师，有两个团出问题了，他这个师长必须承担责任。
    不管杨振兰是不是，他这个师长怕都是当到头了。
    韦耀先的报告，胡孝民很快送到了赵仕君的办公桌上。当然，这份报告，是经过胡孝民润色的，最终的结论指向了一师的师部。
    胡孝民说道：“部长，这次如西白蒲镇一师特务团与新四军作战，根本就没有进行有效的抵抗。甚至可以说，他们在配合新四军的进攻。新四军一过来，他们就放弃阵地。根据韦耀先的报告，他都没听到什么枪声，整整一个特务团，就被新四军收拾了。根据他在现场观察到的情况，新四军那边，最多也就一个团。以一个团对一个团，我们武器占优，还有着地利，连两个小时都没坚持。就算是赶鸭子?两个小时也不能把几百只鸭子赶出白蒲镇吧？”
    赵仕君蹙起眉头问：“特务团的团长雷晓宇呢？”
    胡孝民苦笑着说：“不知道是不是投了新四军?一直联系不上。”
    赵仕君问：“你怎么看特务团的事？”
    胡孝民笃定地说：“如果雷晓宇不是的话，那杨振兰一定是！”
    赵仕君眉头紧锁：“他们是专门的?怎么能是呢？”
    他其实也暗中与有联系?他通过许均鹤，与上层达到协议。有时甚至会把清乡计划透露给?以免引起他们在清乡区的强烈抵抗。
    如果杨振兰真是，这也做得太明显了吧？已经有两个团落到新四军手里了?句容县的陶烈哉?全团投奔新四军。如西的特务团，被新四军消灭大部，基本上也残了。
    如果杨振兰真是，他会用这么明显的方式消耗自己的部下吗？
    胡孝民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也希望他不是?否则就太可怕了。但是?这两次的事情之后，就算杨振兰不是，他这个师长也当到头了。”
    赵仕君轻轻叹息了一声：“第二军的战斗力确实令人堪忧。”
    面对新四军这只有信仰的部队，和平建根本不是对手。清乡的作战，要不是交给日军?他们这些兵力，早被新四军消灭了。
    胡孝民心里一叹?赵仕君并没支持他撤掉杨振兰的想法。看来赵仕君还是顾忌到孙东原，第二军虽在新四军面前经常溃不成军?但相比保安队和清乡警察总队，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三天之后?如西白蒲镇特务团团长雷晓宇?才逃回苏州。他在白蒲镇遭到新四军攻击时?非常的果断，带着两名警卫第一时间就跑了，直奔苏州而来。
    杨振兰看到雷晓宇后，气不打一处来，掏出手枪就想枪毙他。整整一个团啊，被新四军两个小时打得溃不成军。特务团死在战场上倒没多少，大多成了新四军的俘虏，真正逃回来的，连一个营都没有。
    最让他失望的是，雷晓宇作为特务团长，竟然第一个当了逃兵。搞得现在有传言，特务团是配合新四军作战，说得一师到处都有似的。
    雷晓宇深深地低着头，一脸懊悔地说：“师座，当时情况很乱，外面刚响起枪声，就有人向我报告，新四军已经打进来了，让我赶紧撤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当时想着跟新四军拼命，可被警卫拉着，强行离开的。我绝不是临阵脱逃，只是被骗了啊。”
    杨振兰一愣，疑惑地问：“你真是被人强行拉走的？”
    雷晓宇解释道：“我再怎么不济，也不会一枪不放就跑吧？再说了，我们有完整的工事，弹药充足，坚持几天不成问题。到时候配合友军，还可以打新四军一个反击。当时的情况真的很乱，枪声响后，马上有人报告，说新四军已经打进来了，到了团部外面。我当时一听，枪声确实很近，正要组织反攻，就被警卫强行拉着走了。”
    当时确实有人向他传递假消息，说新四军已经打进来了，团部再不转移，就会被新四军包了饺子。他听到消息后心里很乱，半推半就就逃离了白蒲镇。
    杨振兰摆了摆手，他需要时间来证实雷晓宇的话：“特务团现在只有一个营了，你先降职当特务营长吧。”
    一师刚从军务处弄来几百人，打散之后分到每个连队，再抽调两个营出来，成立了特务团。哪想到，才刚成军，就差点被新四军消灭。
    雷晓宇大喜过望，马上信誓旦旦地说：“请师座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只要杨振兰不处分他，哪怕当个连长都没问题。
    然而，雷晓宇从师部离开后，马上被军务处带走了，他得接受军务处的调查。杨振兰放过了他，胡孝民可没打算放过他。

第九百七十七章 枪决
    雷晓宇觉得他被降职为营长，就不会再有处分了。哪想到，刚离开师部，就被胡孝民请了过去。
    雷晓宇在杨振兰面前，一副懊悔无及的样子。但面对胡孝民，却是一脸倨傲之容。他从军十来年，怎么会把胡孝民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呢。
    在师部向杨振兰报告时，雷晓宇急中生智，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最好的解释。他相信，不管谁来调查，这个解释都能说得通。
    雷晓宇仰着头，鼻孔冷哼了声：“胡处长，我军务繁忙，有事说事。”
    胡孝民直截了当地说：“你是！”
    雷晓宇怒气冲天，瞪着胡孝民：“胡说八道！”
    胡孝民淡淡地说：“那好，请雷团长详细说说如西白蒲镇的作战经过。”
    雷晓宇理直气壮地说：“战斗打响，我就被警卫拉着撤离了，对作战经过不了解。”
    胡孝民冷冷地说：“你是特务团的团长，对特务团的作战经过不了解？特务团被新四军一个团攻击，身为团长不战而逃，导致整个特务团的大溃败，还有江北公司，也因为特务团损失惨重。根据我们的调查，特务团当时并不是与新四军一旅二团作战，而是配合他们占领白蒲镇！”
    这次的战斗，损失最大的除了特务团，还有日军江北公司。他们在如西白蒲镇搜集了大量军事物资，原本想用来对付苏北根据地，结果便宜了新四军。
    胡孝民把雷晓宇带过来，除了征得赵仕君的同意外，还得到了晴气庆胤的首肯。日本人希望严惩雷晓宇，要让他为江北公司被烧毁而负责。
    到目前为止，日本人还不知道江北公司的大部分物资，其实被新四军运走，还有一部分分发给了白蒲镇的民众，只有小部分实在拿不走的被烧毁了。
    雷晓宇不满地说：“胡处长，麻烦你调查清楚好不好，我可不是不战而逃，只不过是受了错误情报影响罢了。当时我是要上前线指挥的，是我的警卫误判新四军打到了团部外面，怕我有影响，才强拉着我离开的。”
    胡孝民冷笑道：“作为特务团的团长，竟然会被警卫影响。请问你这个团长是怎么当的？新四军打到团部外面，你就可以放弃部下逃了？”
    雷晓宇兀自解释道：“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胡孝民盯着雷晓宇?沉声质问：“是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还是根本没有组织抵抗？”
    抵不抵抗得了，是能力和战斗力问题?有没有抵抗?是态度问题。
    雷晓宇的目光败下阵来，低声说：“确实是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胡孝民讥讽地说：“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说明你这个团长不合格！但根据我掌握的情报，特务团与新四军一触即溃?新四军还没发起进攻?特务团就主动放弃了阵地。这一点，倒挺像雷团长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雷晓宇如果没组织抵抗，就有的嫌疑。如果是组织不起抵抗?就是严重的渎职。不管什么情况?雷晓宇都要受处分。
    雷晓宇的语气软了下来，声音也没有之前的大：“我现在被降为营长了，胡处长如果还不满意，可以让师座把我降为连长，甚至是排长。只要我还穿着军装?以后一定会向新四军讨回公道。”
    胡孝民冷喝道：“没有以后了，来了?把雷晓宇带下去。”
    雷晓宇不承认，胡孝民并不奇怪?人家本来就不是嘛。以雷晓宇不战而逃的性格，也不会要他。
    胡孝民接下来?把从如西白蒲镇溃退回来的特务团官兵抓了一批到办事处。当时都承认一点?新四军进攻之前?有人扰乱军心，散播谣言。雷晓宇走后，甚至有人假传雷晓宇的命令，让特务团赶紧撤退。
    胡孝民发现，这是个新情况，他不知道是谁这么机灵，竟然用雷晓宇的名义发布命令。当时情况确实很乱，听到是雷晓宇下了命令，原本就没心思打仗的特务团，自然一哄而散。
    胡孝民把这些情况，写了一个详细的报告，最后送到了晴气庆胤的办公桌上。他担心晴气庆胤看不懂，特意还用日文写了一份。
    看到雷晓宇未战先退，晴气庆胤非常生气。对日军的军官来说，军事主官在战还没打前就跑了，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再说了，特务团也不像溃不成军，根据韦耀先的报告，特务团更像是有组织的逃跑。他们放弃坚固的工事和碉堡，不放一枪就跑路。
    晴气庆胤的意见是：公开枪毙雷晓宇，以正军心。
    这个决定，胡孝民亲自送到了杨振兰的师部，用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
    “杨师长，雷晓宇很有可能是，从这次的战斗可以看出来，他与新四军保持着很好的默契。新四军进，他就退。新四军攻，他就逃。特务团看着损失巨大，全逃回来的也差不多只有一小半人。被新四军俘虏的也超过了一个营，那些人如果愿意回来，新四军还会发给路费。整体而言，特务团的损失其实并不大。但是，江北公司就惨了，上百万元的物资被烧毁，这让我们对苏北的扫荡，一下子陷入停滞。”
    杨振兰蹙着眉头：“可就算这样，雷晓宇也不用着死吧？”
    胡孝民淡淡地说：“他要是不死，杨师长就要向日本人解释，为何会任用这样的人当团长。还有，外面有传言，杨师长也是。雷晓宇要是不死，就得深入调查。如果他在里面胡乱咬人，说杨师长是他的后台，是你指使他与新四军合作的，你说日本人是信还是不信呢？”
    杨振兰不再说话了，如果为了保雷晓宇，而让自己麻烦缠身的话，他肯定会果断放弃雷晓宇。
    胡孝民提醒道：“以后，还请杨师长重视政治部的工作，可不能再让在我们内部活动了。”
    当天下午，军务处就对雷晓宇处以枪决。晴气庆胤得知后，对胡孝民很是满意。他让胡孝民准备一支两百人左右的保安队，配合日军突袭路北特委。

第九百七十八章 水坝镇
    原本这次的行动，应该是让第二军协助。毕竟第二军是正规部队，保安队充其量也就是个地方武装。
    然而，特务团的事，让日本人决定舍弃第二军。让他们配合日军行动，还不如保安队出动。
    胡孝民回到办公室，召集了总务处的庄知行、冯五，特务营的王征夫开会。
    “特务营一连和二连马上紧急集合，今天晚上坐火车先去丹阳，明天清早赶到水坝镇。事务科和仓库，准备好各种后勤物资。这次估计要几天才能回来，不能让兄弟们饿了、冻了，更不能因为缺少子弹而伤了。所有人员和物资，两个小时内准备完毕，随即出发。”
    胡孝民说得郑重其事，但主要是说给冯五听的。从现在开始，他不好再离开办事处，也不能与冯五单独见面。冯五安排好仓库的事后，却能与汤一贯取得联系。
    王征夫问：“胡处长，这次的目标是什么？”
    他是原来忠义救国军过来的，也是常明生推荐才担任的特务营长。常明生走后，胡孝民并没有撤换他。
    胡孝民介绍道：“中共路北特委、第四行政专员公署、新四军五十一团团部就在丹阳水坝镇。这次我们将与日军联合行动，兵分三路包围。我们出两个连，在两个日军小队的配合下，包围侧后方，正面由日军负责。”
    听到胡孝民的介绍，冯五心里顿时一紧。他马上明白，胡孝民为何要召开这个会议了。胡孝民两个小时后就要出发，没有时间跟自己交待，借着开会公开向自己传达了消息。
    冯五是胡孝民的亲信，也是总务处仓库股的股长，负责整个办事处的仓库。仓库股虽属事务科，但庄知行有工作要交给仓库时，跟他也是有商有量。
    王征夫又问：“新四军有多少部队呢？”
    胡孝民得意地说：“他们一个团部能有多少人呢？一个警卫连到顶了。而且，他们得保护三个机关的工作人员，不能死守只能突围。我们的任务，是顶住他们的突击，把他们死死困在水坝镇，来个瓮中捉鳖。”
    冯五看着胡孝民的表情，要是不知道他的身份，还以为他真的是汉奸。
    胡孝民介绍得这么清楚，也是告诉冯五，事情很紧急，必须马上通知家里转移。
    两个小时之后，胡孝民亲自带着部队?与日军一个中队会合后?朝着镇江丹阳进发。
    当天晚上，胡孝民和特务营要在丹阳城外驻扎?第二天凌晨?向水坝镇偷袭。
    胡孝民的部队走后，冯五借机去了趟太湖路222号?紧急约见了汤一贯。
    冯五来不及寒暄，急切地说道：“军务处两个特务连?加日军一个中队?总计五百余人，正朝丹阳水坝镇进发，准备分三路包围中共路北特委、第四行政专员公署、新四军五十一团团部驻地——丹阳水坝镇。他们刚刚出发，估计明天清晨或上午发动攻击。”
    汤一贯低声惊呼：“什么？”
    冯五低声叮嘱道：“请务必在明天天亮前把消息送到水坝镇?那里有三个机关?所有人员，一定要在被包围前撤离。”
    汤一贯点了点头：“好。”
    冯五突然又说道：“另外，你告诉家里，军务的两个连，是胡孝民亲自带队。”
    汤一贯不知道胡孝民的身份?但军部是知道的。胡孝民亲自带队，也是想用他的身份?给日伪带去麻烦。
    汤一贯听到是胡孝民带队，也微微松了口气：“胡孝民这个怂包带队?看来我们的主要目标还是日军。”
    冯五很想反驳汤一贯，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胡孝民确实胆小如鼠?但他手下的特务连?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不管汤一贯对胡孝民有什么误会?他都不能解释。他只是更加钦佩胡孝民，受了那么大的误解，还不能跟任何人说，与日伪一起时，得作出汉奸的言行，他心里一定很委屈吧。
    相比之下，冯五觉得自己是很幸福的。他与汤一贯接头时，至少能吐露心扉。胡孝民为了工作，与自己很少谈心，每次见面都是安排工作。
    胡孝民的部队赶到丹阳后，已经是午夜。到丹阳火车后，他们没有惊动当地民众，沿着道路朝水坝镇悄然进发。
    王征夫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四周黑漆漆的，走了一阵他心里也没底了：“胡处长，这得走多久啊？”
    胡孝民安慰道：“放心，不要多久了。”
    来之前他看过地图，从丹阳到水坝镇，白天都要步行一个半小时左右，晚上至少也得两个小时。他们是行军，又没经过特别训练，估计三个小时才能到水坝镇。
    以特务营的战斗力，估计经过三个小时的行军，整个队伍都会垮掉。
    每过半个小时，王征夫就要来问一句，胡孝民的回答也差不多，总是说“不要多久了”。
    快两个小时时，终于等到了水坝镇来接的人。此时，特务营的行军速度，已经慢了很多。水坝镇来的人，带了几辆马车，特务营的士兵把枪支弹药都放到车上，这才在一个小时后，挣扎着赶到了水坝镇。
    水坝镇的镇长董喜阳，是个留着山羊胡须的小老头。他早早在水坝镇的镇公所迎接着，他也知道日伪军一路劳累，早让人杀了头猪，做好了饭菜在等着。
    董喜阳五十多岁，看到胡孝民如此年轻，眼中掩饰不住诧异，他双手抱拳，朝胡孝民作了个揖，恭敬地说：“胡处长好，鄙人董喜阳，忝为水坝镇镇长。”
    胡孝民淡淡地说：“董镇长，有饭有肉怎么能没酒呢？兄弟们走了几十里路都很乏了，喝点酒解解乏。”
    董喜阳暗暗叫苦，胡孝民张口就提条件，来者不善啊。但此时他已经骑虎难下，只得应道：“好，我马上让人去取酒。”
    清乡区很多乡长、镇长、里长、村长，都有双重身份。白天为日伪服务，晚上是新四军的拥军模范。
    董喜阳原本也有两重身份，可他最近觉得，新四军搞的税收制度不合理，他交的税太多，这才暗中联络日伪，准备把新四军赶走。

第九百七十九章 叫苦
    董喜阳为了招待日伪军队，提前杀了头猪，原本以为会得到胡孝民的称赞，哪想到胡孝民还要喝酒。不仅自己喝酒，还要让几百伪军一起喝酒。
    为了满足胡孝民的要求，董喜阳只好把家里酿的酒都搬了出来，整整十二坛。新四军的师长来了，他都只拿了半坛。现在清乡保安队一来，一次就把他的酒全部喝光了。
    日军虽然不喝酒，但他们要睡觉。吃饱喝足之后，得好好休息几个小时，等天亮之后再行动。
    镇公所的隔壁，就是董喜阳的大宅子。为了不惊动镇上的人，董喜阳把日军都安排到了自己家里。床铺肯定不够，只好把房间都让出来，他的家眷只能挤在自己的主卧室里休息。
    胡孝民一边剔着牙，打了个酒嗝，漫不经心地说道：“董镇长，皇军带了毯子，兄弟们可没有，你赶紧想办法弄一百床被子来。兄弟们要是没睡好，冻病了，影响了明天的作战，那就不好了。”
    “一百床被子？”
    董喜阳暗暗叫苦，他家里的被子加起来也不够一百床的。可胡孝民一顶大帽子压下来，要是特务营没休息好，影响了明天的作战，他是要负责任的。
    胡孝民随口说道：“兄弟们只能打地铺了，总不能让他们连被子都没有吧？我们两百多人，只要一百床被子，已经是很体贴啦。放心，明天晚上，我们可以去老百姓家里睡，就不用麻烦你了。”
    董喜阳苦着脸说道：“我知道各位长官都很辛苦，可一时之间，确实弄不到一百条棉被。我家里估计有个三四十条，请长官们将就一下，反正也只有几个小时了。”
    胡孝民冷冷地说：“几个小时都能打一场仗了，董镇长，我们可是来帮你清除新四军的，他们走后，你这个镇长才名副其实。”
    旁边的王征夫突然说道：“董镇长还不知道胡处长吧？他既是军务处长，也是清乡苏州办事处的总务处长，还是特工总部情报处长，他的要求你都敢打折扣，你这个镇长?是不是不想当了？”
    董喜阳连忙说道：“不敢?不敢。”
    胡孝民摆了摆手：“王营长，不要吓了董镇长。这样吧?棉被不够就算了?你让人去熬几锅姜汤。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新四军的机关所在地可千万不要搞错了。要确保他们没有异常，明天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王征夫虽是重庆的人?但他与自己不是一条心。重庆甚至也会通过王征夫传过去的消息?判断自己的态度。
    在王征夫面前，胡孝民必须让自己成为一名坚定的人士。
    董喜阳说道：“请胡处长放心，下午我还去了趟坝上村，他们一点都没察觉。”
    胡孝民随口问：“新四军在镇上有没有探子？你杀了头这么大的肥猪?别人不会怀疑？”
    董喜阳得意地说：“新四军对我很信任?镇上最大的探子就是我。”
    胡孝民问：“我很好奇，为什么董镇长突然要告诉我们新四军的消息？据我所知，路北特委、第四行政专员公署、新四军五十一团团部驻地来水坝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董喜阳说道：“最近他们颁布了一个税收条款，说钱多的多交税，钱少的少交税?没钱的不交税。我替他们平常干了不少事，可交税时一点也不减免。我要给县里交税?还要给交税，实在交不起了。”
    其实董喜阳有点冤枉了?早在一个月前，华中局根据中央《关于抗日根据地土地政策的决定》和《关于如何执行土地政策决定的指示》?发出《关于减租问题的指示》?明确规定：
    减租减息政策的目的是扶助农民?减轻封建剥削，改善农民生活，提高农民抗日和生产的积极性；实行减租减息后，须实行交租交息，保障地主的地权、财权和人权，以联合地主阶级一致抗日；对于富农则削弱其封建部分，鼓励其资本主义部分的发展。
    新四军，是希望联合像董喜阳这样的地主阶级一致抗日的。当然，也得收税，否则没办法维持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
    董喜阳一向吝啬，觉得交给一块钱，自己就少了一块钱。如果能省掉这一块钱，自己不仅可以加租加息，还不用再给交税。
    胡孝民点了点头：“你的选择是明智的，一旦收税，你的财富就会被他们一点一点吸走。等我们赶走新四军，水坝镇就是你说了算。”
    董喜阳朝胡孝民拱了拱手：“借胡处长吉言。”
    在看到胡孝民的作派后，他其实已经在后悔。新四军只是收点税，对他很是客气，他也觉得很安全。可胡孝民这伙保安队来了后，董喜阳总觉得不安全。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几百兄弟，奔波数百里来你这里剿共，睡觉时连被子都没有，董镇长是不是表示一下？要不然，明天兄弟们可不会出力哦。”
    “不知怎么个表示吧？”
    董喜阳心里一紧，这帮龟儿吃了自己的、喝了自己的，现在还要拿自己的。早知道来的是这帮王八蛋，还不如跟新四军继续合作。
    胡孝民淡淡地说：“每人给五块大洋吧，不要说你没大洋，我知道地主家的大洋都是成缸成缸地埋在地下。”
    董喜阳想骂娘，他伸出五根手指，山羊胡须都快翘起来了，眼珠也差点鼓了出来：“五块大洋？”
    胡孝民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句：“怎么，董镇长觉得少了过意不去？”
    董喜阳原本想发怒，可看到胡孝民的神色，知道再说下去，吃亏的总是自己，他忙不迭地说：“那没有，那没有。”
    董喜阳家里确实藏了不少大洋，但他把每一块大洋看得比命还重要。可现在，胡孝民让他一下子拿出一千多块，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真是走错了一步。他现在最担心，不要新四军没赶走，却把狼引来了。

第九百八十章 静悄悄
    第二天上午，从水坝镇镇公所，走出一队一队的士兵，他们在当地人的带领下，分别去预先目标设埋。
    胡孝民走的时候，拍了拍董喜阳的肩膀，吩咐道：“董镇长，你再杀头猪，最好能宰两头羊，等我们得胜后再来庆祝。另外，酒一定要准备足，把镇上所有的酒都买回来，今天晚上要一醉方休。”
    董喜阳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的山羊胡子颤抖了几下：“预祝胡处长旗开得胜，老朽马上让人杀猪宰羊。”
    胡孝民想了一下，又说道：“兄弟们很多都好抽一口，除了酒和肉之外，还要把烟枪也准备好。”
    董喜阳脸上再也没有笑容，他哭丧着脸，快哭出来了：“尽量，尽量。”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宁愿给交税，也不会向日伪告密。新四军能不能赶走他不知道，但胡孝民这伙保安队，跟强盗差不多了。还有日军，为首的日下都信吉虽然只与胡孝民叽里咕噜说着鸟语，但他觉得，那些日本兵眼中都带着杀气，一点也不好惹。
    旁边的管家望着胡孝民远去，轻轻叹了口气：“总算走了。”
    董喜阳叹息着说：“你没看到，晚上还要来吃饭吗？赶紧去杀猪宰羊，希望他们能早点走。”
    管家知道董喜阳爱财如命，连忙说道：“老爷放心，所有的款项都记下了，以后会摊派到全镇人头上的。”
    董喜阳冷声说道：“把所有的费用全部翻一倍，我拿出去的可是白花花的大洋，他们能给我什么？不是粮食就是中储券，能顶什么用？”
    对他来说，埋到地下的钱，那是绝对不能动的。可胡孝民要拿到钱才剿共，当时那架势，似乎他不拿钱，胡孝民就要抢了。
    董喜阳并不知道，胡孝民已经打算抢了。在董喜阳向日本人告密的那一刻?就说明他走到了人民的对立面。对这种真正的汉奸?有什么好客气的？
    昨晚看着董喜阳去拿钱，胡孝民已经摸清了董喜阳藏钱的地方：他自己的卧室。
    贪财的人?生怕钱会被偷?睡觉都要睡到钱上面才会安心。
    在镇公所的引导下，胡孝民和王征夫各带了一个特务连?与一个日军小队，抵达了预定位置：坝上村的东北和西北处。
    坝上东西都是山?只有东北和西北以及南面三条通道?东北和西北处是小道，南面是大道，留给了日下都信吉和他的两个小队。
    日下都信吉觉得，击溃新四军一个团部?一个小队足够了?两个小队是为了双保险。至于后面的特务连和另外两个小队，只是为了防止新四军逃跑罢了。
    “处座，抽根烟。”
    胡孝民带的是特务一连，现在的连长是阳仲华。到埋伏地点后，他也没让手下修工事?各自在道路两旁隐蔽后，他躲到胡孝民身边?递过去一根烟。
    胡孝民接过烟，叮嘱道：“让兄弟睁大眼睛?绝对不能放过一个新四军！”
    阳仲华笑着说：“兄弟们兜里揣着大洋，高兴着呢?绝对不会误事。”
    特务连跟着胡孝民出来?虽然累了点?但昨晚那顿肉吃得确实香。而且，董喜阳还给每人发了五块大洋，当兵吃粮，吃了饭拿了钱，肯定要卖力。
    胡孝民说道：“传话下去，这次只要能抓到新四军，不管有多少，每个人都有赏钱。如果抓到当官的，赏一百大洋。”
    一百大洋能在老家买好几亩地了，现在法币和中储券不断贬值，大洋却很坚挺。在农村，真正的硬通货是大洋。至于金条，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农民觉得还是大洋靠谱。
    阳仲华把胡孝民的话传下去后，很快传来了一阵兴奋的叫声。所有的人积极性都被调起来了，就连旁边的日军小队也觉得奇怪，中队的精神面貌，怎么突然就提升了呢？
    根据日下都信吉的作战计划，特务连和日军小队，先在坝上村后面埋伏好，堵死新四军的退路后，正面的日军小队才发起进攻。
    胡孝民与日下都信吉分开后，半小时就到了指定位置。日下都信吉一个小时后，就会行动。
    胡孝民躲在一颗树后的洼地里，他躺在地上，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时间。
    刚才埋伏的时候，他其实就注意到了，小道上有很多凌乱的脚印，还有清晰可见的车轮印。他知道，坝上的路北特委、第四行政专员公署、新四军五十一团团部机关，应该接到了通知，他们可能全部转移，至少也转移了一部分。
    胡孝民没办法与坝上的组织取得联系，但只要对方提前得到了情报，他相信一定会把损失降到最低。
    阳仲华也一直在注意前面的动静，等了快一个小时时，既没枪声，村里也没动静，实在奇怪得很：“处座，怎么还没动静？”
    胡孝民沉吟道：“你派人去看看，我怎么感觉整个村子死气沉沉呢。”
    阳仲华派去的人很快回来报告：“处座，坝上村真的没人，一个人都没有，连狗都没有一条。”
    胡孝民听到消息，顿时来了精神，他站了起来，整了整身上的泥土，轻声说道：“让兄弟们提高警惕，我去村里看看。”
    胡孝民带着一个班，小心翼翼地摸进了坝上村。村里非常安静，没有炊烟，没有人声，连鸡鸣犬吠都没有，整个村子安静得可怕。
    胡孝民从村北而入，一直走到村南，最终与日下都信吉的日军相遇。此时的日下都信吉也在犹豫不决，他担心坝上村是不是新四军的陷阱。
    直到胡孝民出现，他才知道，自己扑空了。
    日下都信吉非常气愤地骂道：“八嘎！”
    胡孝民沉声说道：“日下君，现在有两个可能，要么我们被董喜阳耍了，要么我们被新四军耍了。”
    日下都信吉一愣，觉得胡孝民说得有点道理，问道：“哟西，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胡孝民说道：“回去问董喜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第九百八十一章 后悔了
    胡孝民的意思很简单，不管什么原因，反正找董喜阳就对了。如果非得有一个人负责的话，非董喜阳莫属。
    日下都信吉冷冷地说：“走，回水坝镇！”
    他带着一个中队，从苏州杀到这里，结果连个鬼影都没有。心里早就冒出一股无名的怒火，一定要找个人发泄出来才行。
    董喜阳得知胡孝民回来，很是惊讶，新四军这么不经打么？还是日军和保安队的战斗力太强？不管如何，他们得胜回来，总是一大幸事。
    然而，当董喜阳看到胡孝民时，却感觉有些奇怪。所有人脸上，并没有一丝喜悦，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是怒火。
    董喜阳突然没有了信心，细心的他发现，回来的队伍，并不像打了仗的样子，他试探着问：“胡处长，战况如何？”
    胡孝民走到董喜阳面前，冷冷地说道：“董喜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谎报军情。我们将坝上村包围后，村里一个人都没有。是不是你提前给他们报了信？”
    董喜阳的心往下沉，新四军跑了，自己的身份暴露，但他的家业都在，却是跑不掉的啊。他的心，迅速往下沉，嘴里却大喊道：“冤枉啊，我既然向你们报告了，又怎么会给他们报信呢？”
    “啪啪！”
    日下都信吉听不懂董喜阳在说什么，但他知道，坝上村的事，都是董喜阳弄出来的。他冲到董喜阳面前，左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右手左右开弓，也不管是不是大庭广众，给了董喜阳两记响亮的耳光，嘴里还怒吼道：“八嘎邪路！你的，死啦死啦滴！”
    董喜阳被打得昏头转向，但脸上一点也不敢有怒容，反而赔着笑：“太君息怒，此事与我无关啊。”
    “噗嗤！”
    日下都信吉听不懂董喜阳说什么，松开手后?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又将指挥刀刷地一下抽了出来，双手握刀?一脸怒容地瞪着董喜阳。
    董喜阳躺在地上?看到双眼通红的日下都信吉，他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说错一个字?日下都信吉的军刀就劈了下来。他才五十岁，还没活够呢。
    董喜阳战战兢兢地说：“胡……胡处长?求您跟太君美言两句?此事真的与我无关啊。”
    胡孝民掏出烟，点上之后，冷冷地说道：“昨晚上我还跟你说了，新四军会不会跑?你说下午他们还在。还说新四军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我们待在镇公所，绝不会被新四军知晓。是不是因为昨晚我们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酒，还拿了你的钱，你就不高兴了？又想跟新四军合作?成为他们最信任的人了？”
    董喜阳信誓旦旦地说道：“天地良心，我从未跟新四军有过任何联系。你看?我又在杀猪宰羊，还准备好了酒?等着给皇军和保安队庆功呢。胡处长，请你高抬贵手?等会老朽有重礼相送。”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我是来剿共的?不是来要你的重礼。只要你把中共路北特委、第四行政专员公署、新四军五十一团团部机关交出来?就是给我最重的礼了。”
    董喜阳急道：“我现在也查不出来啊，请皇军和保安队先在这里吃着，我马上派人去查，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胡孝民淡淡地说：“好吧，我跟日下都信吉大尉说说，给你几个小时，如果没有一个满意的答复，恐怕这里会血流成河，不要怪我言之不预。”
    胡孝民用日语跟日下都信吉解释了几句，大意是告诉他，董喜阳答应去调查，并且一定会找到中共路北特委、第四行政专员公署、新四军五十一团团部机关。如果找不到，甘愿受死。
    反正董喜阳也不懂日语，无论胡孝民怎么说都行。
    胡孝民带着特务营的人，在董喜阳家大吃大喝，董喜阳亲自带着管家，坐着马车去了坝上村。到坝上村一看，他也傻了眼，整个村子一个人也没有。
    董喜阳在村子里走了一圈，没有看到一个人影，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
    管家在旁边劝道：“老爷也不必焦急，事情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新四军和他们的机关能走，坝上村的人不可能全走。他们一定是躲在后面的山里，只要我们去喊话，一定能找到他们。”
    董喜阳气急败坏地说：“那你还不去？”
    他现在脸上一点知觉都没有，腹部也痛得厉害。日本人说翻脸就翻脸，自己要是交不出中共路北特委、第四行政专员公署、新四军五十一团团部机关，日下都信吉的军刀，真的会砍向自己。
    董喜阳怎么也没想到，原本想让日伪把新四军消灭，哪想到新四军却凭空消失，现在自己倒有可能被他们灭掉。
    管家带着两人，去了后面的山上喊话。果然，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人，但不是坝上村的人，而是五十一团的政委兼中共路北特委书计程光。
    董喜阳看到身着新四军军装的程光，马上一本正经地说道：“程书计，我是董喜阳啊，大批日本鬼子和保安队到了镇上。我已经稳住了他们，正想给你们报信，同志们都还好吧？”
    一个好的汉奸，也必然是一个好的演员。董喜阳也不怕闪了舌头，说瞎话真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程光问道：“哦，来了多少日本鬼子？还有多少伪军？”
    他是在昨天下午接到的紧急通知，日军一个中队和保安队两人连，从苏州直扑水坝镇。从昨天晚上开始，整个坝上村就开始了转移。
    胡孝民和日下都信吉到丹阳时，坝上村的军民，就已经安全转移到了安全地点。
    董喜阳说道：“两百多鬼子，两百多伪军，总共五百人左右。日本人为首的是个大尉，伪军带队的是清乡苏州办事处的总务处兼军务处长胡孝民。这个人是个大大的汉奸，希望程书计能为民除害。”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再回到从前，哪怕给共产党交税，他也心甘情愿。与共产党合作，虽说要损失点钱财，但自己的生命是有保障的。

第九百八十二章 肠子已青
    董喜阳回到镇上时已经是傍晚，之所以这么晚，除了确实走得慢之外，也是不想跟胡孝民见面，避免被他不断敲诈。
    董喜阳觉得，只要自己在外面，胡孝民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
    才到家门口，董喜阳就听到里面传来唱戏的声音。他很是诧异，家里怎么会有戏班呢？
    董喜阳走进家里，在院子里果然看到了有戏班在唱，董喜阳脸都黑了。几百日伪军待在家里，得罪谁都要命啊。
    他小心翼翼地挤到正中央的胡孝民身旁，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沉声问：“胡处长，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大户人家，家里本就有戏台，只要戏班一到，稍加布置就能登台。可这也得自己这个主人回来才能安排吧？胡孝民再怎么样也是个客，岂能喧宾夺主？
    胡孝民正端着茶，抿了一口后，漫不经心地说道：“给兄弟们助助兴。新四军找到了吗？”
    董喜阳站到胡孝民身边，弯着身子低声解释道：“他们昨天晚上得到了情报，突然转移了。新四军要搞坚壁清野，把村民也一起带走了。”
    看着家里到处都是穿着军装的士兵，把家里的桌椅全部搬到了院子里，东倒西歪地坐在那里嘻嘻哈哈，家里的女眷则吓得躲在后院不敢出来，他心里真不是滋味。
    胡孝民把烟屁股扔到地上，斜睨了董喜阳一眼，不满地说：“他们怎么知道的？你通知的？”
    董喜阳苦着脸：“胡处长，你可话可是折煞我了。昨晚有水坝镇也在丹阳下车，他经过坝上村，顺便告诉了新四军这个消息。”
    他到坝上村跑了一趟，又累又饿，还被吓得够戗，整个人就像生了重病似的。要不是胡孝民等人赖在家里，他一定得请郎中抓几副中药吃才行了。
    胡孝民一脸的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
    董喜阳信誓旦旦地说：“千真万确。我在后山找到一个坝上村的村民，他们说起，新四军已经转移去苏中?不会再回来了。”
    程光其实并没跟他说转移的事?可看到胡孝民的作派，他觉得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新四军回来吧，就算没发生这件事。
    以后新四军就算跟自己算账?至少也不会霸占自己的家。日伪军如果在水坝镇多待几天，他家里都会被祸害。
    如果世上有后悔药的话?董喜阳一定会买一百副一口气吃下。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会向日伪军告密，真是害人又害己。
    胡孝民一愣，盯着董喜阳的眼睛问：“此话当真？”
    董喜阳信口雌黄地说：“那村民就是这么说的，他总不能骗我吧？”
    胡孝民深深地看了董喜阳一眼?说：“好吧?我们一起去见日下都信吉大尉。”
    董喜阳举目四顾，却没发现日下都信吉，甚至连日本兵都很少：“日下都信吉大尉在哪？”
    相比之下，日军的纪律还算好。他们昨晚没休息好，此时都在养精蓄锐。
    胡孝民轻声说道：“日下都信吉大尉看上你家三姨太啦。”
    董喜阳一听?眼前一黑，差点昏倒。他的三姨太去年才娶进门?长得水灵灵的，是方圆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女子。
    胡孝民吊足了董喜阳胃口?见他腿都软了，这才说道：“放心?我跟他说今天日子不好?等消灭了新四军?到时候你再给他找个好的。”
    日本人畜生不如，日下都信吉回到水坝镇后，无意间看到了董喜阳的三姨太。他当时确实动了坏心思，是胡孝民劝他，目前还需要董喜阳配合。等消灭了新四军，到时候怎么玩都可以。
    日下都信吉虽然混蛋，但还是想着任务优先，这才没有动手。要是换成其他时候，这个时候董喜阳的三姨太怕是已经被他糟蹋了。
    董喜阳听到胡孝民的话，这才一口气提了起来。但他也感觉全身无力，靠管家扶着才能去见日下都信吉。
    得知新四军跑了，日下都信吉很是愤怒。他来水坝镇不是游山玩水，也不是想睡董喜阳的姨太，他想消路北特委、第四行政专员公署、新四军五十一团团部机关。
    “八嘎！”
    日下都信吉突然面目狰狞，自己千里奔袭，原本可以创造日军的一个神话。可现在毛都没捞到，这一切只能怪董喜阳。
    胡孝民在旁边劝道：“日下君，我们今晚还要住在这里，晚上董喜阳会给你安排一个水坝镇最漂亮的女子陪寝，就算要发火，也要等明天再说。”
    今天晚上，董喜阳如果愿意献出家产，他可以救董喜阳一家的性命。否则的话，这样的汉奸，也不应该有好下场。
    董喜阳见胡孝民用日语与日下都信吉交谈，连忙说道：“胡处长，请你一定要向日下都信吉大尉美言几句，此事与我真的无关。”
    胡孝民见日下都信吉微微颌首，这才向董喜阳轻声说道：“知道吗，刚才日下都信吉已经准备一刀把你劈成两半。董镇长，你耗子尾汁。”
    董喜阳忙不迭地说：“多谢胡处长救命之恩。”
    胡孝民提醒道：“不要总是嘴里说好听的，要拿出实际行动。要不然，下次可没人救你。”
    董喜阳说道：“请胡处长放心，董某一定感恩戴德。”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日下都信吉只是暂时放过你，明天走的时候，会不会再拿你出气，甚至把你当成的探子，那就要看你今天晚上的表现了。”
    董喜阳连连点头，一边还有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一定，一定。”
    此时董喜阳的内衣都湿透了，吓的！日下都信吉要杀他，胡孝民要抢他，这日子还怎么过？
    既然新四军已经跑了，日下都信吉下令，日军可以看戏，可以出来喝酒。
    董喜阳为了讨好日军，把水坝镇的酒都买了回来。又让人杀了头牛，他希望日军能看在这头牛的份上，能放过他一家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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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三章 击退
    昨天晚上为了保密，所有人都待在镇公所和董喜阳家。今天晚上，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至少像军官以上，就不能再打地铺了。
    胡孝民把王征夫叫来，对他吩咐道：“把镇上的客栈全包了，给排长以上的兄弟休息。其他兄弟分散到居民家里，要保证所有人都有床。”
    水坝镇只有一家客栈，十来间客房，胡孝民带着王征夫和手下两个连长三个排长去了客栈。
    至于日下都信吉，他并不属胡孝民领导，胡孝民只是将自己的行动通知了对方。
    日下都信吉晚上想睡在董喜阳家，他垂涎董喜阳三姨太的姿色，今天晚上一定要得手。而且，董喜阳要是敢反抗的话，他就要大开杀戒。反正董喜阳以前跟新四军合作过，杀光他家的人，也算是铲除了反日分子。
    胡孝民明白日下都信吉的心思，但他没有说破，也没有劝阻。他在做出去客栈休息的决定前，把跟着董喜阳去坝上村的管家，单独叫到镇公所后面的杂屋，稍微用了点手段，就将董喜阳与程光见面的情况问了出来。
    今天晚上，不管新四军会不会有行动，胡孝民都要配合好他们，当作新四军晚上会偷袭来准备。
    把军官全部拉到客栈休息，另外在酒楼给他们点菜喝酒，看似对部下特别优待，实际上让军官与士兵脱离。一旦发生战况，军官找不到士兵，所有人就会乱成一锅粥。
    晚上的情况是，日军一个中队，全部驻扎在董喜阳家。因为保安队两个连的离开，那边就显得不那么拥挤了。
    胡孝民在客栈，选择了二楼角落的一间房间。王征夫等人晚上都喝了不少酒，早早回房间睡了。胡孝民虽然也喝了不少，可他一刻也不敢合眼。
    他之所以选择住在这里，就是为了方便撤离。这间房有个窗户，他能迅速跳下去逃命。而且，透过窗户，能看到董喜阳家，有利于观察。
    他与五十一团不能直接联络?如果新四军突然攻击客栈呢？
    胡孝民自然不会反击?他只会做一件事：第一时间逃。他相信，新四军在水坝镇?绝不止董喜阳一个线人。最擅于团结贫下中农?只要他们愿意，可以在水坝镇找到很多提供消息的人。
    如果新四军五十一团?觉得保安队是个软柿子，想先拿捏他们?也是有可能的。
    胡孝民觉得?如果自己是新四军的指战员，更应该攻击日军。保安队现在分散住在老百姓家里，三五成群，组织起来不方便?攻击起来同样不方便。
    而日军则不然?他们都集中在董喜阳家，一次齐射，就能令日军损失惨重。
    “砰砰砰！嘣嘣嘣……咚咚咚咚咚咚！”
    下半夜时，胡孝民突然听到一阵猛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轰隆！轰隆隆！”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猛地跑了起来?跑到窗口，侧着身子观察外面的情况。
    枪声和爆炸声是从董喜阳家传来的?午夜的水坝镇伸手不见五指，而此时董喜阳家的方向火光冲天?隐约能看到不少人影在跑动。
    “胡处长！新四军打过来了！”
    王征夫虽然睡得沉，但枪炮声令他迅速惊醒。他就睡在胡孝民隔壁?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跑到了胡孝民的房间。
    胡孝民隔着房门低声叮嘱道：“把兄弟们叫起来?不要有太大的动静，别把新四军引过来了。他们的目标是镇公所，我们从后面狠狠给他们一下。”
    王征夫应道：“是。”
    胡孝民的声音很平静，能在这样的环境，还能保持冷静，说明胡孝民确实有两把刷子。
    不愧是搞情报的，碰到紧急情况，比一般人要冷静得多。
    相比之下，特务营的其他军官，就显得很慌乱。他们有些人穿起衣服就要跑，连配枪都不要了。
    王征夫低声呵斥道：“全部给我听好了，不要点灯，不要发声，整理好武器，服从胡处长的指挥！”
    胡孝民走出房间，沉声说道：“所有人注意，知道下面兄弟在哪的，把人找回来。联系不上部下的，先去镇公所侦察，其他人坚守在这里，不要被新四军攻击。”
    得到胡孝民的指示，王征夫马上下达具体任务。侦察只需要两个人就够了，剩下的人，还需要在客栈守卫。他们这里可没有围墙坚守，一旦新四军攻过来，他们很难顶得住。
    这个时候，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特务营的人，也都非常赞同这一点。黑灯瞎火的，敌我都分不清，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直到枪声和爆炸声开始稀疏之后，胡孝民才开始率着特务营的人出去。
    胡孝民掏出手枪，首先朝天空开了两枪：“兄弟们，冲啊，立功的时候到了。”
    胡孝民开枪既是为了壮胆，也是为了给新四军提醒：他们要行动了。
    “砰砰砰砰砰！”
    其他人见胡孝民开枪，也有样学样。他们一边开枪，周围早就被惊醒的特务营士兵，也都聚集过来，队伍开始越来越大。
    他们赶到镇公所时，已经有一百多人了。而镇公所那边的枪声，基本上已经绝迹。
    “里面的人还好吗？我是胡孝民，新四军已经被我们击退！”
    胡孝民用日语大声喊道，他担心用汉语，被手下的人耻笑。他们虽然放了不少枪，但都是朝天放的。
    里面很快传来日下都信吉惊喜的声音：“胡桑，是你吗？”
    王征夫突然说道：“胡处长，新四军还没走远，要不要追？”
    胡孝民随口说道：“追个屁啊，我们刚刚击退他们的攻击，黑夜追击容易出事，等天亮后再行动吧。”
    “击退”新四军的事，他可以让王征夫、阳仲华等人知道，下面的士兵不需要知道得这么详细。
    王征夫不再说话了，胡孝民说得在理，既然“击退”了新四军，就要见好就收。如果再追击，被新四军打个伏击，到手的胜利就是大大的败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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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四章 报告
    日下都信吉听到胡孝民的声音后，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新四军的第一波攻击，他正在调戏董喜阳的三姨太。
    听到枪声后，他一巴掌把三姨太哄开，立马跑到前面指挥战斗。新四军白天没影子，晚上竟敢偷袭，实在是胆大包天。
    日下都信吉原本觉得，镇上还驻着胡孝民的两个连，周围的环境应该是安全的。他就只在门口放了两个士兵放哨，结果，那两个哨兵被干掉了。
    新四军爬上墙头，冲进院子，此时日军都在前院的厢房休息。新四军冲开房门，先是一顿放枪，再迅速扔进十几枚手榴弹。
    一旦手榴弹炸响，房间内顿时血肉横飞，日军士兵不管躲在哪里，都会被炸得哭爹喊娘，让他们后悔来中国。
    等日下都信吉开始组织剩下的日军反击时，新四军也随即开始撤退。而此时，胡孝民也终于带着增援来了，日下都信吉大大松了口气，他的腿被手榴弹炸伤，已经失去知觉。胡孝民再不来，他不知道能否顶住新四军的进攻。
    胡孝民见到日下都信吉后，关切地问：“日下君，没事吧？你受伤了？来人，赶紧送医院。”
    日下都信吉感激地说：“不必了，中队有卫生员，他们会处理好的。”
    日军一个标准的步兵中队包括：一个19人的中队部：中队长，执行官，3个军士，4个卫生员，军官的勤务兵，司号员，8个通信员，以及三个标准的小队。
    而日下都信吉的中队，这次配了四个54人的小队。
    胡孝民诚恳地说：“日下君，我来迟一步，让你部遭受损失，实在过意不去。”
    日下都信吉摆了摆手：“你能击退新四军，已经很不错了。”
    保安队的枪声整齐，与日军的三八式不同，日下都信吉一听就知道。那么“激烈”的枪声，必须与新四军发生了遭遇站。
    如果日下都信吉知道，胡孝民只是朝天放空枪? 把新四军“惊”走的话，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胡孝民回头对王征夫说道：“王营长，马上协助皇军处理伤员? 我们负责外围警戒，绝不能再让新四军偷袭了。”
    日下都信吉一边由卫生员包扎着，一边问道：“胡桑，你觉得为何新四军会半夜偷袭我们？”
    胡孝民淡淡地说：“当然是有人向新四军报了密。”
    日下都信吉愤怒地说：“是谁？”
    胡孝民冷笑着说：“董喜阳，你来解释一下吧? 新四军不是已经走了么？为什么晚上会偷袭皇军？他们对你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皇军睡在哪里清楚得很。”
    董喜阳急得想哭：“胡处长? 我真不知道啊。新四军明明离开了? 他们怎么就会突然回来呢？”
    他原本想，只要日伪军明天离开? 就算搭上三姨太，他也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算了。
    哪想到? 新四军竟然在半夜摸到了水坝镇。听着刚才的爆炸声? 他当时就吓得躲到了床底。直到外面响起说话的声音，才敢爬出来。
    看到到处都是日军的伤员? 董喜阳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他原本想借日伪军，消灭这里的新四军。哪想到? 现在日军却被新四军偷袭。如果他们知道，是自己告诉程光? 日军就在自己家里的消息? 自己还能有命吗？
    “八嘎！”
    日下都信吉虽没听懂胡孝民在说什么? 可他看到董喜阳瑟瑟发抖，就知道这个老头子坏得很。
    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掏出南部十四式，朝着董喜阳就是两枪：“砰砰！”
    胡孝民没想到日下都信吉会这么急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董喜阳倒在血泊里。
    胡孝民轻轻一叹：“何必呢？何苦呢？”
    董喜阳瞪大着眼睛，他想开口说话，但一张嘴，流出来的都是鲜血。此时的董喜阳万分懊悔，自己好好的爱国乡绅不当，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要出卖新四军，这下可好，新四军没吃亏，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董喜阳一死，整个董家瞬间大乱。所有人都被赶到了后面的一间杂屋内，不得出来一步。
    胡孝民则带着特务一连的人，去了董喜阳的卧室。董喜阳的卧室铺了一层青砖，胡孝民找来工具，把所有青砖部撬开，果然，发现了几个坛子：四大坛大洋，一小坛金条。
    胡孝民的原则是见者有份，他拿了那坛金条，四大坛大洋现场分两坛，剩下的两坛拿回去。
    胡孝民把王征夫叫过来，轻声叮嘱道：“剩下的钱，没来的三连也要发一点，大家都是兄弟，不能我们吃肉，他们连口汤都喝不到。另外，其他还有很多需要打点的地方。”
    王征夫没想到，这次跟着胡孝民出来，闷声发了笔财，他眉开眼笑地说：“我们一切听处座安排。”
    王征夫得了一千大洋，阳仲华和另外的连长各得五百大洋，下面的排长每人三百，班长再得一百，其余士兵每人二十个大洋。
    胡孝民说道：“整理行装，天亮就出发。”
    拿了钱，他只想早点回去。保安队反正也没损失，日军那边死了几十个兵，还有五十多人受伤，日下都信吉的中队伤亡近半，就算杀了董喜阳，也不足以弥补损失。
    当然，胡孝民还不能马上睡觉，他得把今晚的战斗过程写一份报告。第二天早上，胡孝民见到日下都信吉后，把日写的报告交给他对方：
    “日下君，这是我写的报告，请你过目。”
    在胡孝民的报告中，日下都信吉的中队，并不是被新四军偷袭，而是故意引诱新四军来水坝镇，只不过新四军足足有两个团，而且悍不畏死，在大量杀伤新四军后，日军中队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当然，胡孝民的两个特务连，也并非没有作为。他们在外围接应，本想与日军中队里应外合，最终也因为新四军太过强大，没有达成战略意图。
    这次的战斗，之所以没有全胜，主要有两个原因：董喜阳依然还在替新四军传递情报，新四军出动了两个团，还是精锐主力部队，战斗力非常强。
    日下都信吉看完胡孝民的报告后，感激地说：“胡桑，多谢，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

第九百八十五章 归宿
    日下都信吉其实是很沮丧的，他的中队伤亡近半，新四军并没丢下几具尸体。也就是说，他被新四军偷袭得手。
    如果按照正常的报告，回去之后，就算不上军事法庭，他这个大尉也当到头了。
    然而，按照胡孝民的报告，他不仅没过，反而有功。
    日下都信吉突然觉得，胡孝民还是很不错的。他与胡孝民一同来水坝镇，路上并没有过多的交流。胡孝民虽然会说日语，也想讨好他，可在他眼里把胡孝民没当一回事。
    直到昨天晚上，胡孝民率部队来救援，还与新四军发生激战。这是出乎他意料的，日下都信吉一直觉得，汪即卿的部队战斗力很低下，除了维持治安之外，根本不能上战场。
    昨晚的新四军战斗力很强大，他的中队被偷袭后也损失惨重。可胡孝民敢跟这样的部队作战，至少说明胡孝民是真心想救援的。
    种种事情，都让他对胡孝民的好感油然而生，这才说出胡孝民是他朋友的话。
    胡孝民听到日下都信吉的话，脸上堆满了笑容：“能与日下君成为朋友，是我最大的荣幸。”
    这次水坝镇之行，中共路北特委、第四行政专员公署、新四军五十一团团部机关能顺利转移，他就已经非常高兴了。
    插一句， \！
    新四军晚上偷袭日军，让他更是高兴。五十一团没有对保安队动手，既可能是因为保安队分散歇宿，也有可能是五十一团，根本没把保安队放在眼里。
    五十一团是主力部队，敢于向日军挑战。从他们偷袭日下都信吉中队就能看出来，这支部队的战斗力非常强悍，而且行动速度，组织严明，整个袭击不到十分钟，可让日下都信吉中队伤亡近半。
    得手之后，五十一团绝不恋战，迅速撤离，这说明指战员非常果断。
    胡孝民带去的两个特务连，除费了点子弹外，没有一人伤亡。所有人都还得足了好处，士兵去坝上村前，每人发了五块大洋，离开水坝镇前，又分了二十块大洋。
    至于班长、排长、连长就更不用说了，职务越高，得到的好处就更多。
    胡孝民独得一坛金子? 他发现那个小坛子，就把沉甸甸的小坛子抱走了? 连王征夫都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
    直到昨天晚上写报告时? 他才偷偷倒出来。里面基本上都是“金”字号的，有金条、金饼、金元宝? 还有一些金豆子。胡孝民初步估算，应该在两百两以上。
    这可是董喜阳一生，甚至是几辈子积累的财富? 就这样被他一次性都拿走。胡孝民一点负罪感也没有? 他觉得，像董喜阳这样的人? 就应该是这样的下场。他被弄得家破人亡，纯属咎由自取。就算日下都信吉不弄死他，胡孝民也不会放过他。
    回到苏州后，胡孝民先把两大坛大洋运回办事处? 他让人送了一箱? 整整五千大洋? 再从自己那份里拿了两个金元宝和五根金条，亲自让人抬着送到了赵仕君的办公室里。
    胡孝民等抬箱子的士兵走后，亲自打开箱子? 露出里面的大洋金条：“部长，这次去丹阳，虽没消灭多少新四军，但也收获不少。”
    赵仕君看到一箱子钱，眼睛都直了：“怎么来的？”
    胡孝民介绍着说：“水坝镇的镇长董喜阳，暗中与新四军勾结，幸好我们看出了破绽，借着他的嘴，向新四军传递假情报。中共路北特委、第四行政专员公署、新四军五十一团团部机关虽然跑了，可新四军的主力部队，果然来水坝镇偷袭，哪想到正中我们下怀。
    只是新四军准备得太充分，足足两个团，两千多人，我们战斗力再强，也只能撕下一块肉，没能把他们都消灭。打退新四军后，日下都信吉亲手处决了董喜阳，我则抄了他的家。跟我去水的兄弟们，都得了一份，还剩下一万多大洋，准备给其他兄弟。”
    赵仕君微微颌首，他走到箱子前，拿起一把大洋，随口问道：“保安队损失大吗？”
    胡孝民低声说道：“托部长鸿福，我们基本上没损失，倒是日下都信吉中队，损失近半。”
    赵仕君微笑着说：“兄弟们没损失就好，看来你是员福将，两次带兵，都能把手下完好无缺带回来。”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兄弟们把命交给我，总不能辜负他们信任。只要出去，总是小心翼翼，宁可少立功，也要保得兄弟们周全。”
    赵仕君突然说道：“不错，你先回去休息一下，过两天去常州，也带一个特务连去。”
    胡孝民诧异地问：“去常州干什么？”
    赵仕君摆了摆手：“先回去休息，到时候再跟你细说。”
    他这是对胡孝民的爱护，胡孝民去水坝镇虽然只有几天，但与新四军遭遇，打了场恶战。日军的中队损失近半，说明当时的战斗是很惨烈的。胡孝民带领的特务营，竟然没有一人损失，还成功协助日下都信吉中队击退了新四军，可见他是费了很大心血的。
    不管胡孝民所说是不是真的，但他拿着一箱大洋来见自己，哪怕是假的，也必须当成真的。赵仕君不会去追究，有些事情说穿就没意思了。
    胡孝民面对赵仕君时可以说谎，但他与冯五见面时，却没有隐瞒，将事情的真相详细跟他说了。这其实也是胡孝民向组织的一次汇报，冯五会把胡孝民所说的内容，向组织报告的。
    胡孝民拿出一个布包交给冯五：“这里有些金条，是从董喜阳家抄出来的，你拿给汤一贯，让他多采购物资，支援家里。”
    布包里的金条，大概是从董喜阳抄出来的金子的三分之一。
    胡孝民在水坝镇，听董喜阳说起过新四军的情况，生活在坝上村的中共路北特委、第四行政专员公署、新四军五十一团团部机关，生活很困苦。吃不好不说，还经常吃不饱。
    冯五提起布包，发现很沉，惊喜地说：“这么多？”
    胡孝民指着布包轻声说道：“我们现在拿着金条没用，不当吃不当穿的，换成物资送到家里，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第九百八十六章 航空警卫营
    胡孝民之所以只给了三分之一的金条，一是担心汤一贯不能好好使用这笔钱，另外也是有另外的用途。
    作为一名资深望重的汉奸，首先他得有丰厚的身家，才能配得上资深汉奸的身份。其次，有些特别重要的物资和设备，必须要用金条才能解决。
    冯五要走的时候，突然问道：“我要怎么跟汤一贯说起金子的事？”
    胡孝民一本正经地说：“这是码头同志费尽千辛万苦给组织找来的，让他一定要省着点花，把钱花在刀刃上。”
    冯五挠了挠后脑勺，觉得这样说不合适：“可这样不就欺骗同志了吗？”
    胡孝民说道：“这是为了工作，我是汤一贯的上级，你目前只能跟他这么说。以后，我会向组织说明的。”
    汤一贯听着冯五介绍水坝镇的战斗，一脸的向往。得知五十一团晚上偷袭日下都信吉中队，他双拳紧握非常的紧张。得知五十一团几乎没有损失，而日下都信吉中队伤亡近半时，他非常的兴奋。
    汤一贯右手握拳，重重地击在左掌心：“干得太漂亮了！”
    冯五微笑着说：“这次我们的机关不仅提前安全转移了，还趁机给了日军一记重拳。”
    有些事他不能跟汤一贯说透，但能跟自己的同志说起此事，他也觉得很兴奋。
    汤一贯叹息着说：“唯一可惜的是，没有把胡孝民干掉。”
    冯五拿出金子引开话题：“保安队没什么实力，他们根本不敢跟我军作战，只能虚张声势，子弹浪费不少，连我们的战士一根毫毛都没伤到。对了，这是码头同志弄来的经费，让你采购各类物资送回家里。”
    汤一贯看到金条，目光马上被吸引，惊叹着说：“这是金条？还有金饼，这是金豆吧。”
    冯五点了点头，正色地说道：“对，这是码头同志费尽千辛万苦给组织找来的，让你一定要省着点花，把钱花在刀刃上。”
    汤一贯郑重其事地说：“请转告码头同志，我一定会好好使用这笔钱。绝不浪费一分钱，一定把它们变成家里最需要的物资，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去！”
    胡孝民回到家后，好好地泡了个澡。这两天?他确实很疲劳?泡在澡桶里，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此时的胡孝民?满脑子都是常州。赵仕君让他去常州?到底是干什么呢？那边也有办事处的人，也有自己的保安队?常州还有宪兵分队，何必让自己过去呢？
    胡孝民相信?让他亲自过去的事情?肯定不一般。
    胡孝民几天没办公，他把最近的文件都拿了回来。泡完澡后，在书房仔细看着最近的文件。
    很快，胡孝民发现?日军最近连续下发了好几次催粮通知。最近的语气更是越来越急?胡孝民知道，上海和南京最近粮价飞涨，连京沪都缺粮，各地就更不用说。
    日军的主要口粮是大米，没有了粮食?日军的战斗力将剧降。
    常州是江苏的粮食集散地，让胡孝民去常州?很有可能是帮日军征收粮食，甚至是强行征收粮食。
    这应该是正事?如果说还有其他什么事的话，很可能与反日分子有关。哪个地方都有反日分子?常州也不例外?地下党、新四军、军统、中统以及忠义救?在常州都有活动的轨迹。
    只是，这次主要针对谁呢？
    胡孝民正在沉思时，客厅的电话突然响了，接起来一听，是许均鹤打来了，胡孝民马上恭敬地说：
    “大哥，你好，有什么事吗？”
    许均鹤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回来了也不过来坐坐。”
    胡孝民笑着说：“这不正准备去你那里么？”
    许均鹤说道：“你过来一趟，我跟你说个事。”
    胡孝民没有犹豫，挂了电话，开着车子就去了许均鹤那里。
    “最近有消息称，常州西郊机场有活动。我让常州站调查，结果他们到现在也没给出准确的结论，反倒引起航空警卫营唐民仁的强烈不满。”
    胡孝民恍然大悟：“原来让我去常州，是调查航空警卫营的事。”
    汪即卿政权刚成立时，才建立了“航空署”，但没有飞机，包括官兵、文职人员和雇员在内总计才112人，只有做一些纸上谈兵的宣传工作和整理国民党撤退时来不及带走的残余物资。直到1941年5月，在汪即卿的一再交涉下，才从日军那里获得三架95式教练机。
    这三架教练机，也划归清乡委员会使用，为清乡做侦察使用。
    南京政府以此为基地，在常州陈渡桥机场设立“中央航空学校”。学校学员多是从北洋时期的南苑、保定、沈阳及广东等航空学校的毕业生和香港的空勤技术人员中招募而来。
    航校当时设两个飞行连队和一个机队，各三十余人。为了保障机场与航校的安全，还专门配备了一个200多人的警卫营，营长唐民仁。
    警卫营的兵员，也是从各个部队精打细算的。所有兵员，不仅要训练有素，最重要的一点是政治过硬，要对汪伪政权“忠实可靠”。
    许均鹤叹息着说：“我也猜到赵部长可能会让你去，所以才特意找你来。”
    其实还有件事他没告诉胡孝民，在准备调查此事时，他也向赵仕君推荐了胡孝民。他觉得，以胡孝民的能力，很适合担任这个任务。
    胡孝民问：“大哥，是机场有，还是有去机场活动？”
    许均鹤说道：“你这话问到点子上了，估计是有想对机场图谋不轨，想在航空警卫营或是机场发展组织。”
    胡孝民缓缓地说道：“航空警卫营都是忠实可靠的，如果真有找他们，应该会主动报告才对。”
    许均鹤说道：“我也觉得无需大惊小怪，但这是例行调查，你还是得跑一趟。”
    胡孝民突然问：“大哥，你们在常州是不是有个特工站？让他们调查不就可以了吗？”
    许均鹤解释道：“他们的级别低了，只能给你打下手。”

第九百八十七章 两个任务
    两天之后，胡孝民正式接到命令，率一个特务连去常州公干：协助日军抢购粮食。同时，他还有个秘密任务：调查常州西郊机场，是否有活动。
    胡孝民在赵仕君的办公室，郑重其事地向他说：“请部长放心，我会亲自去西郊机场调查航空警卫营！”
    协助日军抢购粮食，只是表面上的任务。这种事，只要日本人下个命令，再派人盯着粮行，谁敢乱来？
    赵仕君缓缓地说：“两个任务都很重要，相比来说，航空警卫营那边，你反而不用担心。唐民仁是汪夫人亲自挑选的，忠诚方面不用怀疑。有他的协助，应该不难调查。反倒是要注意粮食问题，这次与你同行的，还有省粮食局局长后大椿。这次是在常州搞试点，以后要推行到全省。估计不用多久，全省的粮食都要军管。”
    航空警卫营的士兵，最基本的要求是“忠实可靠”。航空警卫营的营长唐民仁，更是经过精挑细选，在忠诚方面是没有问题的。如果真有活动，唐民仁自己会主动调查。
    赵仕君内心其实倾向于在航空警卫营活动属无稽之谈，又没航空部队，机场那边的人怎么可能瞧得上他们呢？
    如果有军统的人活动，他恐怕才会警惕。重庆有真正的航空部队，相比南京政府的三架教练机，规模不知道要大多少倍。
    胡孝民喃喃地说：“这么说，粮食的价格会越来越涨。”
    日军对粮食控制得越严，粮食的价格就越会往上涨。他突然想到，苏南才是产米区，一旦粮食军管，苏北人民吃粮都会困难。还有我军几万人的军队，也会陷入粮食危机。
    赵仕君微笑着说：“你又有什么想法？”
    胡孝民眼珠一转，马上说道：“部长，既然粮食要涨价，我们是不是也提前做点准备？”
    他知道赵仕君一向以利当先，如果粮食大涨价，赵仕君一定不会放过这种发财的机会。
    赵仕君随口说道：“放心，粮食军管，最终也是要落到我们头上的。日本人总不能因为几粒粮食?就派日军来管理。”
    说句不好听的?日军根本调不出这么多部队。否则，这次去常州抢购粮食?也不会让清乡委员会协助了。
    赵仕君的话?让胡孝民稍稍放了心。只要赵仕君有这个想法，以后就有办法给苏北运粮。
    胡孝民这次去常州?除了带了阳仲华的特务一连外，还把情报科的方民任带上。
    胡孝民叮嘱道：“我们分开去常州?你先去常州西郊机场?在附近建立监视点。”
    虽然赵仕君和许均鹤都觉得只是例行公事，但他还是按程序办事。此事他昨天就跟冯五说了，如果地下党真的跟航空警卫营有联系，他的做法又一样了。
    但不管如何?先要按规定办事?至少不能让别人说闲话。
    等方民任走后，胡孝民给仓库打了个电话，冯五外出未归。
    胡孝民知道，冯五去取情报还没回来。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上午十点半了?他十一点就要动身去火车站，冯五能在半个小时内赶回来吗？
    胡孝民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十一点时?他站起来准备动身。不管冯五能不能取回情报，他都不能影响正常的行程。
    如果他故意拖延时间?别人就会猜想?为什么要拖时间呢？
    胡孝民走到办公楼外面?看到特务一连正在列队，走过去问：“阳仲华，东西领齐了没有？”
    胡孝民这次原本想带特务三连去常州，然而，阳仲华得到消息后，特意跑到他办公室，说一连的兄弟都想跟着胡孝民出外差。
    特务一连跟着胡孝民出去了两趟，先是去南通悦来镇救援二师的徐承德，去的时候提心吊胆，但回来后收获慢慢。根本没跟新四军接触，每个人都发了笔小财。
    这次去丹阳水坝镇，虽然与新四军差点接触上，但也是有惊无险。在水坝镇大吃大喝两天，回来后每个士兵都分到了二十五块大洋，班排长以上，更是以百计。
    这次要去常州，只是协助日军行动，更是优差中的优差。就算没有外快，跟着胡孝民出去公干，总不会吃亏就是。
    阳仲华说道：“还有毛巾和袜子没领到，说是冯股长不在，钥匙带走了。”
    胡孝民不满地说：“怎么搞的嘛，再去看一下，这次我们主要在常州市行动，军装、袜子都要有备用的。你们代表的，可是清乡委员会的形象。”
    特务连的训练不怎么样，只能靠衣装，他要求仓库给每人发一套新军装、一条新毛巾和一双新袜子。
    胡孝民知道，冯五应该是故意的。留着毛巾和袜子不发，如果他没及时赶回来，还能合理拖延一下。
    “冯股长来了。”
    阳仲华正要动身，突然看到冯五带着两个人，抬着一个大袋子跑了过来。
    冯五朝胡孝民欠了欠身，大声说道：“报告处座，因为袜子和毛巾库存不足，刚刚采购回来。”
    胡孝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给兄弟们发下去。”
    冯五亲自给胡孝民送上了崭新的毛巾和袜子：“处座，这是您的。”
    胡孝民接过冯五递过来的东西，手里也被塞了一张纸条。他不动声色接过，顺手把纸条放进了口袋。
    去常州还是坐火车，他们先到苏州火车站，与江苏省粮食局长后大椿会合后，一起登车。
    后大椿四十多岁，戴着一副眼镜，身材微微发福，最大的特征是左脸颊中央有粒蚕豆大的肉痣。
    后大椿见到胡孝民后很是热情，主动伸出手与他紧紧握了握：“胡处长，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胡孝民微笑着说：“后局长客气了，你是前辈，这次粮食方面的工作，还请你多多指点。”
    后大椿笑了笑：“好说，好说。”
    胡孝民与后大椿都有自己的专用包厢，进了包厢后，胡孝民才有机会看冯五给的那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南京地下党的同志，正在做唐民仁的工作，目前进展顺利。

第九百八十八章 巧遇
    胡孝民将纸条烧掉后，把灰烬扔出窗外，他又点了根烟，开始沉思。
    地下党与唐民仁接触，许均鹤知道，赵仕君也知道。他们跟自己说起此事时，为何都是漫不经心呢？
    是太过相信唐民仁的忠诚？还是想借机考验自己？
    特别是许均鹤，还特意把自己叫过去，专门交待此事。但许均鹤的意思，只要自己走个过场就可以。
    胡孝民知道，自己在特工总部的人眼中，能力并不高。像这样的调查，只能查个皮毛。难道，这就是许均鹤的用意？
    胡孝民如果没猜透许均鹤和赵仕君的真正用意，接下来做事就会犹豫不决。因为他不知道，许均鹤和赵仕君，只是想让自己走下过场？还是想借机考验自己？又或者是，他们并不知道真相，任由自己处置？
    胡孝民潜伏在敌营，脸上随时带着一副以上的面具。他就像川剧的变脸演员一样，必须根据需要，随时变换着角色，并且更换自己的台词和动作。
    既然不能选择，只能将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到。
    他知道赵仕君与我党在秘密接触，故意派自己去调查此事，给南京地下党的同志创造条件，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他虽然一向警惕，但赵仕君如果对他产生了怀疑，并且想借机考验他，也说得通。
    到底该怎么办呢？
    胡孝民很苦恼，他既要完成赵仕君交待的任务，又不能被敌人怀疑，更不能破坏南京地下党的工作。
    “咚咚！”
    胡孝民正在沉思时，突然有人敲包厢的门。他还没起身，包厢门就被推开了，外面是个日本军官，正是刚与胡孝民在水坝镇执行完任务的日下都信吉。
    日下都信吉对胡孝民好感大生，这次他带两个小队去常州执行任务，得知是胡孝民配合自己外，马上找上门来?一脸笑容地说：“胡桑?听说是你去常州，我特意来看望你。”
    胡孝民大笑着用日语说道：“日下君?没想到这次还是与你合作?快请进来，你腿上的伤好了吗？”
    日下都信吉抬了抬腿：“基本上没什么事?新四军的手榴弹威力不大，现在都能正常走路了。”
    新四军物资匮乏?自制的手榴弹威力小?里面的弹片和火药都不足。如果换成德制长柄手榴弹，恐怕他这条腿得剐下一块肉来。
    胡孝民双手合一，很是真诚地说：“谢天谢地，真是上天眷顾啊。”
    日下都信吉其实是个很残忍的侵略者?如果他死在水坝镇?胡孝民会更加欣慰。
    日下都信吉说道：“胡桑，这次我们要通力合作，把常州所有的粮行全部查封，将他们库存的全部粮食都运走。”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我的人一切听从日下君安排。”
    日下都信吉沉声说道：“这次之所以没有让常州本地的军队行动，是要出其不意?打常州粮商一个措手不及。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常州的商人?与帝队的军官，还有日本浪人勾结。”
    胡孝民喃喃地说：“原来是这样。”
    日本军队与中国商人不断接触后?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迅速开始堕落。有些人会向商人主动索要钱物?有些甚至还直接参与经营。
    日下都信吉对胡孝民确实很信任?拿出一张写满地址和名字的纸条交给胡孝民?正色地说：“这是常州八十一家粮行的地址，我们到常州后，必须马上行动。”
    胡孝民说道：“我们到时候以一名皇军和一名中国士兵共同控制一家粮行如何？”
    查封粮行不是他的主要任务，只要配合好日下都信吉的行动就够了。
    日下都信吉一脸杀气地说：“哟西，剩下的人可以作为机动人员，哪家粮行如果不合作，全部抓起来。”
    胡孝民提议：“快到用餐时间了，我们一起去餐车喝一杯如何？”
    胡孝民在餐车遇到了后大椿，但他只跟后大椿点头示意。他与日下都信吉全程用日语交流，没想给后大椿当翻译。再说了，以日下都信吉的高傲，未必会跟后大椿一起用餐。
    后大椿看到胡孝民与日本军官一起吃饱，还用日语低声说着，不时传来两人的欢声笑语，这让他对胡孝民的更加敬畏。
    在苏州火车站，他与胡孝民谈笑风生，是因为顾忌胡孝民特务的身份。江苏省民政厅长洪田园，被胡孝民弄下了台，整个江苏省政府，被胡孝民弄得狼狈不堪，他身为粮食局长，不想得罪胡孝民这样的小人。
    原本后大椿以为，胡孝民只是凭着特工总部的身份，才能在苏州为所欲为。看到他与日下都信吉跟多年好友似的，更是不敢轻易得罪他了。
    回到包厢后，后大椿一直注意着隔壁胡孝民的动静。听到隔壁有动静后，他迅速走出包厢，去隔壁敲了敲门：“胡处长，在里面吗？方便聊几句吗？”
    胡孝民打开门，问：“后局长有事？”
    后大椿笑了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聊聊，能进去谈吗？”
    他需要与胡孝民改善关系，像胡孝民这样的特务，只能结交，绝不能得罪。这次常州之行，如果能与胡孝民搞好关系，就算没白来了。
    胡孝民让开了身子，放后大椿进来：“当然。”
    后大椿恭维道：“胡处长的日语说得很好，这次到常州与日本人打交道，就要仰仗胡处长了。”
    胡孝民说道：“这也是赵部长派我来的原因之一，刚才的日本军官叫日下都信吉，我们这次就是协助他行动。”
    后大椿诧异地说：“哦？我还以为是协助常州的日军行动呢。”
    他接到的命令，是和清乡苏州办事处的胡孝民一起去常州，配合日军完成查封市场粮食的任务。
    胡孝民低声说道：“他已经给了我一个名单，一到常州，马上查封常州八十一家粮行，常州随即实行‘计口授粮’，5岁以下50岁以上者不得食用大米，青壮年每人每日供应大米半升。”
    后大椿迟疑了一下，说：“胡处长……这份名单，能给我看看吗？”

第九百八十九章 诚意
    后大椿说出这话时，内心是很苦涩的。他是江苏省粮食局长，不说级别比胡孝民高，至少他是专职处理粮食事务的。这事，日军应该很跟他沟通才对。
    然而，日下都信吉却把名单给了胡孝民，他这个粮食局长脸上无光呢。
    胡孝民并没有拒绝，把名单递给了后大椿：“可以。”
    后大椿忙不迭地说：“多谢胡处长。”
    他坐到窗口边，借着窗外的光线，仔细地看着名单。作为粮食局长，后大椿对全省的大粮行清楚得很。常州的这八十一家粮行，很多名字他都熟知。
    胡孝民没有打扰后大椿，他掏出烟，抽出一根后静静地抽着。吐出一口烟雾，胡孝民的目光透过烟雾仔细观察着后大椿的神情。
    后大椿的瞳孔，有时会突然收缩。显然，他是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身为省粮食局长，与常州的粮商，一定会有某种交集。要不然，他这个粮食局长就是不合格的。
    或许是感觉胡孝民在观察他，或许是已经看完了，后大椿转过身子，对胡孝民说道：“胡处长，这些粮行怎么个查封法？”
    胡孝民说道：“每名日军士兵和我特务连的士兵负责一家粮行，所有的粮食全部封存，如果粮商不配合，全部抓捕。”
    后大椿犹豫了一下后，突然说道：“胡处长，这其中有我几个朋友，能不能网开一面？”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后局长，你我都是为日本人做事的，担着他们的事，怎么能做这等事呢？一旦被日本人发现，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跟后大椿又不熟，怎么可能为了他一句话而承担风险呢？
    网开一面不是不可以，但必须要有足够的好处。否则，他宁愿公事公办。毕竟，这次来常州，最大的任务已经不再是查封粮行。
    后大椿朝胡孝民拱了拱手，诚恳地说：“请胡处长放心，此事绝不会令你难做。只要你的行动稍稍慢一点，给他们半天时间就行。事成之后，后某绝不会忘记胡处长。”
    胡孝民不置可否地问：“不知后局长的朋友是哪几位？你跟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后大椿朝胡孝民作了个揖，一脸感激地说：“恒盛粮行的叶达平、许计粮行的许健生。叶达平是我的亲家，许健生是我多年老友。”
    胡孝民缓缓地说：“常州的粮行一旦查封，全城粮食必然严重紧缺。可以预见的是?常州的粮价将会大涨。”
    后大椿诚恳地说：“请胡处长放心?他们都是有财一起发的人。只要胡处长这次高抬贵手，以后大家就是朋友。”
    胡孝民微笑着说：“我这人最喜欢交朋友?到常州后?应该五点多了。等吃了饭，再开始一家一家的查封?估计也要到午夜才能搞好。”
    如果日军以后要在清乡区对粮食进行军管，后大椿这个粮食局长?还是有些用的。这次日下都信吉将他撇开?是因为与自己相熟。真要对全省的粮食进行统筹，日军必然要借重粮食局。
    胡孝民现在的身份是一名汉奸，贪婪无厌胆小怕死的特务汉奸，他与后大椿很快达成共识是必然的。
    当然?到常州后?后大椿得给他足够的好处。否则，胡孝民是翻脸不认人的。
    后大椿走后，胡孝民又把阳仲华叫来，向他安排工作。
    胡孝民叮嘱道：“挑两个机灵点的兄弟，让他们分别负责恒盛粮行和许计粮行。到那里?分别找他们的老板叶达平和许健生，跟他们说起查封粮行的事?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处理。不管他们是要重新做账本，还是去仓库搬粮?都不要干扰。这次兄弟们出来，能不能捞到好处?就看他们的了。”
    阳仲华应道：“请处座放心?我一定亲自叮嘱他们。”
    胡孝民说道：“还要叮嘱其他兄弟?去粮行时吃相不要太难看，特别是要注意日本兵的神情。如果日本兵愿意拿好处，我们才能伸手。如果老板要跟我谈，可以让他们带着‘诚意’过来。”
    八十一家粮行要查封，但查封的过程，粮行的老板要不要搞点什么手段，就得看他们的“诚意”足不足了。
    阳仲华笑着说：“明白。”
    胡孝民平静地说道：“这次来常州，既要让日本人满意，也不能让咱们中国人太吃亏。兄弟们的好处，也不能少。”
    阳仲华心悦诚服地说：“一切听从处座的安排。”
    正如胡孝民所料，火车到常州站时，已经快六点。胡孝民提议，先去找饭店吃饭，顺便两两分组，由他来请客。吃了饭后，连夜开始工作。
    日下都信吉觉得胡孝民考虑得很周到，欣然同意。
    吃饭的时候，日本兵就和特务连的人分配得当，一边吃饭一边勉强交流着。吃了饭后，开始行动。常州的出租汽车很少，但人力车很常见。每一队拿到一个地址后，分别叫上人力车去粮行。
    胡孝民与日下都信吉、后大椿，则在常州市中心的“太湖饭店”落脚。这是常州最好的饭店，房间里配了电话，也足够容纳剩下的几十号人。
    整个晚上，胡孝民都很忙碌。主要是接待带着“诚意”来的常州粮商，这些人知道粮行马上要查封后，急得差点上吊。
    查封别人的粮行他们很高兴，毕竟“计口授粮”后，常州的粮价将暴涨。到时谁手里有粮，谁就能发大财。
    他们找上门来，只想着能让他们偷偷囤点粮食。
    这个时候，胡孝民就显得很公平了，“诚意”足的，他可以跟日下都信吉商量，对那家粮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诚意不足的，那就对不起了，现场抓起来。敢公然行贿，那还得了，粮行马上查封，一粒粮食都不能再出售。
    天亮之后，该查封的也都查封了。胡孝民又陪着日下都信吉，去了几家粮行查看。然后再与常州当地的驻军联系，通知他们此事。
    ps:又到求票环节啦，这本书基本上没求过月票，上个月得了月票奖，这个月就有点想法了，拜托拜托。

第九百九十章 可能
    下午，所有被查封的粮食，就开始陆续起运。按照计口授粮，常州的粮食大部分都要被征收成为军粮。当然，军粮的价格，只有市场行情的七成。
    这个时候，哪家粮行被征收的粮食越多，损失就越惨。而昨晚走通胡孝民路子的那些人，这个时候就乐开了花。
    粮行的事告一段落后，胡孝民给特工总部常州站打了个电话，常州站长肖志远，得知胡孝民到了太湖饭店，迅速赶了过来。
    胡孝民既是许均鹤的结拜兄弟，也是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不管哪层身份，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肖志远三十来岁，中统出身，受过专业训练，在特工行业淫浸了十来年，论经验和资历，都是远胜胡孝民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只是因为胡孝民的身份，才不得不尊敬他。抛开这点，肖志远对胡孝民是不屑一顾的。
    胡孝民等肖志远赶到太湖饭店后，漫不经心地问：“肖站长，西郊机场有活动是怎么回事？”
    肖志远欠了欠身：“我们是接到南京区传过来的消息，说南京地下党可能与航空警卫营接触。”
    胡孝民点了点头，随口说道：“南京区的消息，那应该是不会错的。”
    他心里暗暗吃惊，南京地下党的消息，怎么会被特工总部南京区知道呢？
    肖志远提醒道：“胡处长，南京区只说南京的地下党‘可能’与航空警卫营接触。每年，我们都要接到不少类似的消息。”
    南京区的消息，未必就是真实的。再说了，南京区也只说“可能”，胡孝民却当了真。如果所有的“可能”，都要调查的话?把常州站累死?也忙不过来。
    胡孝民正色地说：“既然人家把消息传了过来，还是要认真调查的。这次赵部长派我来?也是想再核实一下。航空警卫营不是一般的部队?绝对不能出事。”
    肖志远淡淡地说：“我们与航空警卫营的唐民仁营长联系过，也去西郊机场了解过情况。前段时间确实有南京过来的人想与唐营长接触?但他态度坚决，还想将那人抓起来。可惜的是?被那人跑了。估计?那就是南京派来的地下党。此事，我已经向上峰报告，南京地下党的阴谋，已经破产了。”
    胡孝民问：“原来如此?那份报告还在吗？”
    肖志远说道：“我回头抄一份送给胡处长。”
    他知道?胡孝民想拿自己的这份调查报告回去交差。上次的调查，是他与唐民仁一起进行的，他觉得唐民仁对和平建国很有信心，有这样的人在航空警卫营，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地下党侵蚀。
    胡孝民马上说道：“你现在就回去抄一份?另外，再把原件拍照给我。”
    肖志远正不想跟胡孝民多聊呢?这个人能力不强，只会偷奸耍滑。号称来常州调查?实际上只要自己的调查报告。
    很快，肖志远拿着原本的底片和放大的照片送到了太湖饭店?既然有了原本的照片?也就没必要再给胡孝民抄一份了。
    胡孝民看着照片?能看清字迹：“肖站长，多谢了。”
    肖志远没有抄录，他用这种方式表达了对自己的不满。但他并不在意，只要达到目的了，又何必在意呢。
    肖志远淡淡地说：“不知胡处长什么时候离开常州？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来送送。昨天你来常州没有去车站接，实在很失礼。”
    胡孝民摆了摆手：“不急，我还得跟唐营长见个面。”
    他虽然没办法跟南京地下党的同志沟通，可组织上已经通知了他此事。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配合南京地下党同志的工作，让唐民仁更快下决心。
    肖志远走远不久，胡孝民驱车去了趟西郊机场，见到了唐民仁。
    唐民仁三十多岁，中等个子，国字脸，身材匀称，目光如炬。他穿着合身的军装，配着武装带，显得很威武。航空警卫营的营长是高配，其他地方当个营长，最多是个少校，而唐民仁是上校。
    胡孝民望着唐民仁，平静地说道：“唐营长，这次我来，是想调查上次南京地下党与你接触的事情。我已经看过特工总部常州站肖志远的调查报告，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唐民仁不卑不亢地说：“胡处长请讲。”
    胡孝民问：“南京来的人，有没有对你亮明身份？说他们是地下党，或者新四军？”
    唐民仁摇了摇头：“没有，那个人是一个朋友介绍的，想跟我们做点生意。我觉得不对劲，就向肖站长说明了情况。正准备密捕时，对方就再也没出现了。”
    事实上，是肖志远特意提醒他，说南京地下党正准备与他联系，让他提高警惕。唐民仁与南京方面的人，一起演了场戏，骗过了肖志远。
    哪想到，肖志远这一关过了，又派了个胡孝民来调查。
    他是听说过胡孝民的，不学无术，贪生怕死，他平生最瞧不起的，就是像胡孝民这样的人。
    带兵的贪生怕死，国家还有什么希望呢？听说胡孝民还很贪财，可以说贪得无厌。这样的人，换个身份，他早就赶出去了。
    胡孝民又问：“是吗？最近唐营长身边没出现什么陌生人吧？”
    唐民仁摇了摇头：“没有，我都待在机场没出去。”
    胡孝民点了点头：“我的人，在附近设了一个监视点，可能还会拍点照片。如果没有，最好不过，否则就说不清了。”
    唐民仁一听，愤慨地问：“胡处长，你凭什么监视我？”
    胡孝民冷冷地说：“唐营长，身正不怕影斜，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要监视你，似乎不用给你打招呼吧？特工总部办事，也轮不到你一个营长来指手画脚吧？我去第二军调查，杨振兰都必须配合的。”
    唐民仁下了逐客令，淡淡地说：“既然如此，胡处长请便吧。”
    胡孝民说道：“不行，我还要跟你手下的连长谈话。连长谈完，还要跟排长、班长、士兵谈话。”
    唐民仁说道：“今天不行，我们有训练任务。”
    胡孝民说道：“那就晚上，告诉兄弟们，晚上我请他们喝酒。”

第九百九十一章 逼近
    唐民仁看着胡孝民走出西郊机场后，才去找万敏窗。他不仅与南京地下党在接触，而且还把地下党的同志放在身边。
    唐民仁让万敏窗穿上航空警卫营的军装，以一名士兵的身份隐藏在航空警卫营。就算特工总部的再聪明，也不可能发现万敏窗的身份。
    唐民仁焦急地说：“万先生，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胡孝民刚才来了。他的人在机场外面设了监视点，还要跟下面的兄弟分别谈话，我担心你会暴露。”
    万敏窗倒是很冷静：“我的身份，只有你和下面两个连长知道。胡孝民就算跟他们谈话，也是问不出来的。”
    唐民仁担忧地说：“他晚上要请航空警卫营的兄弟们吃饭，我担心会有妖蛾子。”
    万敏窗微笑着说：“唐营长对自己的兄弟没有信心么？”
    唐民仁轻叹着说：“我只是担心胡孝民会有阴谋。”
    万敏窗问：“唐营长，有没有想过，借这个机会把部队带走？”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做唐民仁的工作。同时，也在了解航空警卫营这支部队。在南京看来，航空警卫营都是诚实可靠的，但万敏窗觉得，这支部队对国家、对民族更有感情。
    唐民仁有些犹豫：“这个……”
    投向另外一个阵营，不仅会改变他的命运，也会改变航空警卫营两百多名兄弟的命运。
    万敏窗诚恳地说道：“我党的政策，也跟你说过多次。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到根据地后，既不派干部到你的连队，也不上政治课，还保持现在的生活待遇。就算今天不行动，至少也要做好行动的准备。”
    胡孝民的到来，虽然让他的策反工作陷入危险，但也带来了机遇。或许，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让唐民仁下定决心。
    胡孝民回到太湖饭店后不久，方民任就来了。胡孝民出现在陈渡桥机场，说明正式调查航空警卫营。如果方民任不出现，说明他这个情报科长是不称职的。
    胡孝民看到风尘仆仆的方民任，微笑着说：“民任，辛苦了，有什么发现吗？”
    方民任确实很辛苦，他与胡孝民分别从苏州出发，到苏州后，马上去了西郊机场。为了设立监视点，他和手下得化装，二十四小时对航空警卫营监视。
    虽然很累，可听到胡孝民的话，方民任心里顿时暖洋洋的。
    方民任说道：“能跟着处座做事，一点也不辛苦。我们在西郊机场周围走访了一些人，暂时还没有发现异常。航空警卫营和航校的学员，平常会出来打点酒?再买点花生瓜子糖果什么的。进入西郊机场的人?也都是本地熟客，并未发现陌生人。”
    胡孝民把照片递给方民任：“这是之前常州站肖志远的调查报告?你先看看。”
    方民任看完报告?突然松了口气：“看来我们是草木皆兵了。”
    胡孝民缓缓地说：“这份报告，只是一个参考?我们只能借鉴，不能把它当成依据。这样的调查?其实不能下肯定的结论。”
    肖志远虽说能力强资历深?但对写报告并没多少经验。他与唐民仁一起调查，把南京来的地下党赶走之后，就认定南京不会再有其他地下党来联络？
    方民任诧异地说在：“处座的意思，南京地下党?还有可能策反航空警卫营？”
    既然常州站都有了调查报告?似乎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了吧？老是疑神疑鬼，会影响团结。
    胡孝民问：“地下党无孔不入，就算南京地下党不来，常州的地下党会不会来？苏中、苏北的地下党会不会来？就算他们现在不来了，以后会不会来？如果我们也给出一个准确的结论?以后出了事，会不会被人追责？”
    方民任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处座言之有理。”
    胡孝民笃定地说：“你在写报告时，一定要注意到这一点。宁可误会一百人?也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而且，下午唐民仁无端生气?给我的感觉像是心虚。”
    方民任郑重其事地说：“明白。”
    胡孝民的做法?或许有些卑鄙?但却是最稳妥的。谁也不敢保证航空警卫营不会出事，就算目前他们没事，说不定以后就会出事。
    方民任走后，胡孝民给肖志远打了个电话：“肖站长，我觉得航空警卫营还是有点问题，你的人随时准备好。今天晚上，我要请航空警卫营的人喝酒，请常州站对他们再次考察。”
    胡孝民相信，只要通知了肖志远，他一定会告诉唐民仁。毕竟，自己推翻了他的调查报告，对肖志远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肖志远无奈地说：“好吧。”
    他不知道胡孝民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难道他去航空警卫营转了一圈，就有这样的想法？还是他不学无术，只想趁这个机会，敲唐民仁的竹杠？
    对，一定是这样。胡孝民真是贪得无厌，这种事情，竟然也能敲诈勒索。如果唐民仁不注意，好好的航空警卫营会被他弄得真出事。
    随后，胡孝民又给赵仕君打了长途电话，跟他说起了自己的想法：航空警卫营有可能与地下党保持着暗中联络。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部长，我觉得应该加大对航空警卫营的监视，并且随时防备他们叛逃。我想申请一支部队，最少得有一个团，如果日军能派两个中队就更好了。”
    赵仕君说道：“哪用得着这么夸张？要相信航空警卫营，就算真有人通共，也不可能把整个部队带走。再说了，航空警卫营属于航空署，我们只有调查权，没有处理权。”
    胡孝民说道：“部长，我建议向航空署报备。”
    赵仕君沉吟道：“再看看吧，要拿到人证物证再说。”
    如果是其他部队，或许能把军官先扣起来调查。可航空署不一般，署长是汪夫人的弟弟，谁敢动航空署的部队？一向目中无人的赵仕君，也不敢乱来。
    肖志远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后，觉得还是应该跟唐民仁通个气。如果胡孝民只是为了敲诈笔钱，还不如给他点好处。

第九百九十二章 喝酒
    肖志远觉得，胡孝民看了自己之前的调查报告，现在还要怀疑航空警卫营与暗中联系，既是不相信自己，也是不相信航空警卫营。
    肖志远抽了根烟后就下定了决心，拨通了西郊机场航空警卫营的电话：“唐营长，刚才胡处长给我打了电话。”
    唐民仁心里一惊，沉声问：“他说什么了？”
    肖志远说：“他说晚上要请航空警卫营的兄弟喝酒，还让常州站准备人手，准备对贵营的兄弟进行调查。唐营长，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唐民仁诧异地说：“我跟他都没聊几句，怎么会得罪他呢？他一到航空警卫营，就兴师问罪，我只是顶了他几句而已。”
    他没想到，胡孝民竟然真的开始怀疑了，还让常州站配合。幸好肖志远对他很信任，及时通报了这个情况，否则晚上就危险了。
    肖志远提醒道：“胡孝民不学无术，但又贪得无厌，你要是没给足他好处，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唐民仁问：“得给他什么好处？”
    肖志远说道：“至少得给几条小黄鱼。”
    唐民仁冷声说道：“做梦！”
    唐民仁没想到胡孝民这么恶心，不给金条，就要诬陷自己是。南京政府有胡孝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前途？正如万敏窗所说，他们都在助纣为虐，是历史的罪人，民族的败类。
    肖志远的这个电话，坚定了唐民仁的决心。今天晚上，他就要起义，回到人民的怀抱。
    挂了电话，唐民仁把两个连长叫来，跟他们说起了此事。大家都义愤填膺，他们还没起义呢，胡孝民就想着要金条，真要是被他抓到了把柄，航空警卫营的人还有活路吗？
    唐民仁双手紧握成拳头，大声说道：“兄弟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了?跟着抗日。作为军人?我们要为国家民族而战，可不是当汉奸卖国贼?成为历史的罪人！”
    “跟着长官杀鬼子！”
    “跟着长官杀鬼子！”
    随后?唐民仁找到万敏窗，跟他说了自己的决定：“万先生?我想好了，晚上就行动?投奔新四军！”
    万敏窗没想到?唐民仁这么快就下了决心，高兴地说：“好，欢迎！”
    这段赶时间，他一直在航空警卫营做唐民仁的思想工作。介绍我党的政策、根据地的情况?以及新四军与日军的作战?还有我党对起义部队的态度等等一切让唐民仁打消顾虑的事情。
    然而，效果都不是很显著。唐民仁虽然有这个想法，可一直下不了决心。因为他的决定，代表着整个航空警卫营近三百人以后的命运。
    特工总部的胡孝民到机场后，唐民仁的态度才开始发生变化。万敏窗觉得?这个不学无术的胡孝民，或许能带来意外的惊喜?果不其然。
    唐民仁突然问：“知道为什么我们决定今晚投奔新四军吗？”
    万敏窗问：“为什么？”
    唐民仁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胡孝民，他回去后不分青红皂白?就怀疑我与有联络，还想让我给他送金条?太无耻了！”
    万敏窗缓缓地说：“汪伪政府有胡孝民这样的人?注定会失败?也注定他们要被盯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他也很痛恨胡孝民这样的汉奸走狗，但在这件事上，他对胡孝民反而有一丝丝感激。要不是胡孝民的贪婪无厌，唐民仁也不会这么快下决心。
    唐民仁冷冷地说：“晚上胡孝民不是请我们喝酒么？到时候我们将他灌醉，趁机将他除掉，以解心头之恨。”
    万敏窗沉吟道：“唐营长，除掉胡孝民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要以起义为重。把航空警卫营全部安全撤到根据地，才是我们的重中之重。”
    他也想除掉胡孝民这样汉奸，但现在真不是时候。胡孝民在机场外面设立了监视点，如果让他察觉，反而不美。
    唐民仁问：“我正想跟你商量此事，怎么样才能安全撤走呢？”
    万敏窗缓缓地说：“我们最大的问题，是机场外面胡孝民的监视点。如果他们察觉到异常，一定会报告给日伪。为了迷惑敌人，我们只能来个将计就计。胡孝民不是要请兄弟们喝酒么？你告诉他，既然要请，那所有兄弟都要去。咱们吃饱喝足，连夜行动。”
    唐民仁高兴地说：“好，我马上给胡孝民打电话。”
    胡孝民接到唐民仁的电话很是意外，特别是唐民仁告诉他，今天晚上航空警卫营的所有兄弟都想跟胡处长喝一杯，他就更是意外。
    胡孝民清楚，唐民仁与我党，怕是达成了共识，今天晚上不行动，明天早上也会行动。
    胡孝民派人把方民任叫回来，同时让他撤掉监视点。
    方民任早不想待在西郊了，那里到了晚上鬼影都没一个，航空警卫营的人不会离开航校，他们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接到命令，方民任迅速带着兄弟们回来了：“处座，有什么新任务？”
    胡孝民叮嘱道：“晚上航空警卫营要过来喝酒，他们全部都过来，你把人都撤回来，准备跟他们多喝几杯，再套点话。”
    随后，胡孝民给肖志远打电话，这次是用命令的语气：“肖站长，你准备一个喝酒的地方，要能容纳三百多人，晚上我请航空警卫营喝酒，你们常州站全部要来作陪。”
    肖志远说道：“没问题。”
    不管胡孝民怎么折腾，他都不能反对，谁让胡孝民职务比他高，还是苏州实验区区长许均鹤的结拜兄弟呢？许均鹤早就给他打过电话，不管胡孝民要做什么，他都要全力支持。
    只是，挂了胡孝民的电话后，肖志远给苏州的许均鹤也去了个电话，向他报告了胡孝民的行为。
    肖志远不满地说：“许区长，胡处长完全是瞎胡闹嘛。我对唐民仁还是很了解的，他负责整个航校的安全，对汪先生无比忠诚，怎么可能与地下党有联系呢？再说了，我之前也调查过航空警卫营，难道说我的调查报告不值一文？还是说，我跟唐民仁一样，也与地下党有联系？”

第九百九十三章 搬空
    不管肖志远有多么不满，晚上他还是得给胡孝民安排场地，保证航空警卫营都能坐得下。
    加上胡孝民和常州站的人，将近四百人了，整整摆了四十多桌，一桌至少六块钱，就得两千多。
    肖志远暗暗苦笑，这笔钱估计要落到常州站头上了。
    肖志远看到唐民仁率领航空警卫营到了后，马上迎了上去：“唐营长，这边请。”
    唐民仁阴阳怪气地说道：“肖站长，今晚的鸿门宴，我要是被当成共产党杀了，你可得替我收尸。”
    肖志远信誓旦旦地说：“唐营长说笑了，什么人都可以是共产党，你绝对不会是共产党。这一点，我还是有信心的，也愿意替你担保。”
    胡孝民突然走过来，意味深长地说道：“肖站长，除了自己之外，不要给任何人担保。作为一名特工，你说这种话，其实是很不负责任的。”
    胡孝民其实早就看到唐民仁了，他在暗中观察着唐民仁，还有他手下的两个连长。如果航空警卫营真的要起义，这三个人一定是知情者。
    胡孝民发现，唐民仁和两个连长，一直都有眼神交流。那两个连长，还特意去酒店周围看了看，显然是想知道，胡孝民有没有设下伏兵。
    胡孝民原本可以喊日下都信吉来喝酒的，可他没这么做。日下都信吉脾气暴躁，他也不屑与中国人喝酒。
    如果唐民仁没有与中共联系，胡孝民或许会把日下都信吉喊来，用这个日本人，狠狠羞辱唐民仁。既然南京地下党的同志，与唐民仁进展顺利，也就没有必要再刺激唐民仁了。
    胡孝民相信，自己的行为，已经能让唐民仁作出正确的选择，就没必要再让日下都信吉来捣乱了。
    肖志远看了胡孝民一眼，淡淡地说：“我对自己的调查很有信心，胡处长要草木皆兵，我也没办法。”
    根据胡孝民的安排，常州站与方民任情报科的人，尽量分开，每一桌派一人与航空警卫营的人喝酒。
    胡孝民与肖志远，则陪着唐民仁和两个连长单独坐一桌。
    然而，直到宴会结束，也没喝出什么名堂。唐民仁来之前，早就跟手下的兄弟特别交待过，到了城里，可以吃可以喝可以听，但不能说。关于西郊机场和航空警卫营的事，一句话都不能说。谁要是说了，回来军法伺候。
    唐民仁离开的时候，故意打了个酒嗝：“胡处长，多谢款待，今天喝得很高兴，明天晚上，我在机场摆酒，你和肖站长务必光临。”
    肖志远站在胡孝民身边，望着航空警卫营分坐着数辆卡车离开，轻声说道：“胡处长，你还觉得他们有问题吗？”
    胡孝民说完，就和方民任等人走了：“任何时候都不要丧失警惕，肖站长，今天晚上你派人去西郊机场，必须保证航空警卫营二十四小时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
    胡孝民带来的人，今天晚上都喝多了。他们为了套航空警卫营士兵的话，喝得都挺猛。哪想到航空警卫营的人，能喝的也不少。再说了，他们一个人挑战别人一桌，人家轮流敬一杯，你能支持几轮？
    常州站的副站长董邦俊也在旁边听着，等胡孝民走后，他才凑过来轻声问：“站长，我们真要去西郊机场监视？好几十里呢？车都没油了。”
    他虽是副站长，但在胡孝民面前，没有说话的份。
    肖志远朝胡孝民离开的方向吐了口痰，冷冷地说：“监视个屁，回家睡觉。”
    肖志远对唐民仁是很信任的，他都敢在胡孝民面前替航空警卫营担保，又怎么会去监视他们呢？再说了，常州站的人也喝了不少，车也没油了，完全不用理会胡孝民的命令。
    肖志远并不知道，航空警卫营的人回到西郊机场后，迅速武装起来，把所有车辆都加满油，每辆卡车还带了好几桶汽油。机场的汽油，是优先保障的。
    唐民仁把所有人集合后，这才说了要投奔新四军的想法：“兄弟们今天也看到了，胡孝民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今天晚上大家嘴都严，没让他探听到什么。可以后呢？他总会把这顶帽子扣到我们头上。与其让他诬陷我们投共，不如主动投共。一连把机场的武装弹药往车上搬，越多越好。二连把航校的电话线割了，电台等设备全部搬走。另外，航校的这些学员，也没必要再留着了，全部带走，新四军也很需要他们。”
    肖志远回到家里后倒头便睡，他晚上喝得也有点多。他家就设在常州站，一楼办公，二楼是他的卧室。
    上午九点，肖志远突然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他正要发怒，是谁这么不懂事，竟敢惊扰自己的好梦。
    蓦然，他的卧室门被人一脚踢开。肖志远这下忍不住了，从床上跳起来就要骂娘。
    等他走出卧室，看到胡孝民带着几名拿着枪的手下，顿时傻眼了。
    肖志远的气势顿时熄灭，低声问道：“胡胡处长，这是怎么回事？”
    胡孝民懒得跟肖志远解释，挥了挥手，就有特务连的士兵，拿着手铐把肖志远反手铐了起来：“抓起来。”
    肖志远气愤地说：“我犯什么事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人？”
    自己好歹也是常州站的站长，在常州不说抖一抖地动山摇，也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吧？
    胡孝民冷冷地说：“昨天晚上，航空警卫营官兵287人，携带机枪4挺、手枪8支、步枪200余支，挟持航校六十多名学员和教员叛逃新四军。你一直阻止我办案，还言之凿凿要替唐民仁担保。还有，昨天晚上，我让你派人监视西郊机场，你派的人呢？出了这种事，你说该不该抓你？”
    “啊！”
    肖志远顿时瘫坐在地上，他脸色变得苍白，眼里满是惊恐。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认定与共产党无关的唐民仁，竟然会叛逃，还把手下都带走了。
    仅仅是航空警卫营叛逃也就算了，还把南京政府唯一的航校全部带走，这样的后果，他怎么也无法承担。

第九百九十四章 死刑
    除了肖志远外，副站长董邦俊也被扣押起来了。肖志远有通共的嫌疑，董邦俊则是渎职。
    常州站后面有几间房，被改造为临时牢房，现在成为关押他们的地方。
    董邦俊重重地叹了口气，问：“肖站长，西郊机场叛徒是真的吗？”
    他被关进来时，胡孝民找他谈了话，让他戴罪立功：套出肖志远的秘密。胡孝民怀疑，肖志远之所以替航空警卫营担保，主要是想混淆视听，他的真正身份，很有可能就是地下党！
    董邦俊认同胡孝民的看法，他也急于想脱身，一口答应了胡孝民的提议。肖志远已经倒台，再跟着他只会更倒霉。
    肖志远没好气地说：“要是假的，我们能进来吗？”
    董邦俊叹息着说：“昨晚要是去趟机场就好了。”
    他真想给自己一个大耳括子，什么车没油了，不会走路去吗？骑自行车也行啊，最不济，还可以包个人力车嘛。
    肖志远淡淡地说：“现在再说这些屁话有什么话？唐民仁既然投共，我们就认栽吧。昨晚真要是去了机场，说不定被他们给杀了呢。”
    胡孝民在常州的任务圆满完成，协助日下都信吉查封了八十一家粮行，除了留下一部分用于计口授粮外，其余粮食全部充作军粮。
    当然，这只是表面现象，大多向胡孝民表明“诚意”的人，在日军实行计口授粮后，常州粮价大涨后，反而赚得盆满钵满。
    特别是恒盛粮行和许计粮行，他们比别人多半天时间，不仅可以转移仓库中的粮食，还能重新做个账本。
    西郊机场的航空警卫营通共，胡孝民提前预警，虽未能阻止航空警卫营叛逃，但常州站替他背了祸。
    回到苏州后，胡孝民向赵仕君报告了常州的情况。自然，也少不了给赵仕君带来的一份“诚意”。
    胡孝民把皮包放到赵仕君的办公桌上，里面传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部长，这是常州粮商的一点心意。”
    赵仕君听到声音，知道这是金银发出来的声音，听着特别的悦耳：“看来你在常州收获不少嘛。”
    胡孝民叹息着说：“唯一可惜的是，让唐民仁溜了。”
    收钱的事情，不能跟赵仕君讨论。无论他收了多少钱，最后的结果都不会令人满意。
    赵仕君沉吟道：“这件事的责任不在于你……”
    他觉得，自己也被唐民仁骗了。作为汪夫人亲自挑选的军官，对汪先生应该无比忠诚才对。可这样的人，竟然投奔了，实在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胡孝民事先还特意给他打来电话，当时他以为胡孝民只是想表现，没想到，胡孝民的判断竟然是正确的。
    胡孝民马上说道：“责任在于常州站的肖志远，他的调查报告，误导了所有人。要不是我亲自跑了一趟，发现唐民仁的神情有些不对，也发现不了端倪。”
    赵仕君马上改变了态度，缓缓地说：“肖志远确实该死。”
    胡孝民提及肖志远，既避免了他的自责和尴尬，也给所有人找到了台阶。
    胡孝民说道：“最令人气愤的是，航空警卫营叛逃的当天晚上，他还在信誓旦旦替唐民仁担保。要不是我火眼金睛，还真被他骗过去了。当天为了试探航空警卫营，我带去的人都喝高了，本想让肖志远派人监视，哪想到他违令不遵。我怀疑，他是，为了配合唐民仁叛逃，不惜暴露身份。”
    赵仕君摆了摆手：“不管他是不是，都杀了吧。”
    自从与暗中合作以来，他手里还没杀过真正的。但肖志远的行为太恶劣，如果查实他的身份，反而不好下决心。不如让胡孝民杀了，就算真是，以后也可以推说不知道。
    肖志远是许均鹤的人，虽然赵仕君同意杀掉他，但胡孝民还是要给许均鹤打个招呼。离开办事处后，他拿着肖志远的资料去了特工总部苏州实验区。
    胡孝民说道：“大哥，肖志远这次为航空警卫营叛逃提供了便利，无论是客观上还是主观上，一直在误导我。我认定他是，赵部长也同意将他枪决。”
    许均鹤一愣：“你认定他是？这么说，没有证据？”
    胡孝民说道：“这还要什么证据嘛，他自愿替唐民仁担保，光这一条就足以治他的罪了。”
    许均鹤问：“什么时候行刑？”
    胡孝民淡淡地说：“明天吧，这样的人早死早让他投胎。”
    许均鹤说道：“我等会去见见他。”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大哥，他九成是，就算不是也死有余辜，何必去见他呢？”
    许均鹤摇了摇头：“听听他说什么吧，不管如何，还是有点香火情的。”
    他希望给肖志远最后一次机会，他是肖志远的长官，如果不给肖志远一次机会，其他的手下恐怕会有想法。
    胡孝民没有再说什么，许均鹤作为肖志远的长官，要最后见一面也是能理解的。他其实早就知道，肖志远并非，要不然，也不会把所有责任推到肖志远头上。
    而且，此事赵仕君已经点头，就算许均鹤想保肖志远，怕也是保不住。毕竟，肖志远不承担责任的话，恐怕就要许均鹤承担的。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亲自对“员”肖志远执行了死刑。这种刑法，胡孝民还是愿意执行的，毕竟，这会让他背上枪杀的名声。
    胡孝民走到被绑在木桩上的肖志远面前，冷笑着说：“肖志远，不管你隐藏得再深，也总会暴露的。”
    肖志远大声说道：“我不是，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
    胡孝民冷冷地说：“死到临头还想隐藏身份，告诉你没用了，很快你就会去见马克思。你们不是最喜欢在这个时候喊口号吗？喊吧，尽情的喊吧。”
    肖志远大吼道：“我才不要去见马克思！”
    他可以死，可以为航空警卫营的叛逃负责，但绝不承认自己是。如果自己是，不应该跟着唐民仁一起投奔新四军吗？

第九百九十五章 担忧
    不管肖志远愿不愿意，他都作为被枪决了。
    此事虽没登报，但在特工总部内部进行了通报。赵仕君要求，所有人都引以为戒，并且要向胡孝民学习，学习胡孝民对紧追不放的态度、学习胡孝民办案认真的态度。
    汤一贯得知之后，哈哈大笑：“老马，敌人也真是可笑，杀了一个假员，还大肆宣扬。如果他们知道，肖志远根本不是我们的同志，不知会作何感想？”
    冯五微笑着说：“敌人越糊涂，对我们越有利。这次航空警卫营能顺利起义，胡孝民也变向立了功呢。汪伪内部多些这样的人，我们的革命事业就越能成功。”
    汤一贯笑着说：“你别说，还真是这样的。以前我特别讨厌胡孝民，现在倒觉得他对革命事业还是有点帮助呢。”
    冯五拿出一份材料，郑重其事地交给汤一贯：“这是日伪在江苏的最新兵力布置。”
    这么重要的情报，内容非常多，用电报估计几天都发不完，必须用交通员送回去。
    汤一贯接过来一看，内容非常详实，连最新的据点有多少日军、多少伪军，武器配置都很清楚。他惊喜地说：“这么多？码头同志真是了不起。”
    没过多久，新四军在各地接连发起战斗，因为情报准确，都获取了胜利。比如说：
    新四军第二师第五旅十四团在宿迁三岔、南新集与沿大运河扫荡的500余名日伪军发生激战，并击退由淮阴来援之敌，是役共毙敌近百名，缴获平射炮、掷弹筒等多件武器。
    新四军第一师第三旅七团于南通海门县三阳镇以东伏击强迫民夫筑路的日伪军，全歼日军警备队长以下70余人，伪军100余人，生俘日军3人，伪军30余人，缴获九二步兵炮1门。此役，破坏了日伪军打通启东海门公路的计划。
    新四军第三旅八团和启海警卫团一部发起灵甸港战斗，击毙伪军一二八团三营营长以下70余人，俘50余人。
    新四军四十七团、四十八团和茅山保安司令部共1300余人袭击上党镇敌伪据点，毙敌9人，俘获73人，缴获长短枪98支。
    胡孝民不断收到这些情报，每次日伪虽只损失几十人甚至一百多人，但各种战斗损失的人数加起来，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特别是南通如西等地先后有群众6万余人围困日伪军据点，驱赶下乡抢粮骚扰的日伪军，破坏日伪军据点周围的篱笆，防特除奸时，日本人终于从示住了。
    根据胡孝民获利的消息，仅第四分区南通东乡、海门、启东等地就有52个乡组织起110个游击小组和锄奸小组，捕获日伪军汉奸、坐探等482人。
    南通属于苏中，当地群众就都被发动起来了，日军想要征粮根本不可能。
    中岛信一把胡孝民找过去，一脸愤怒地说：“胡桑，最近新四军活动很频繁，我们必须要反击，给他们以颜色！”
    胡孝民说道：“我已经把情报科的人都派了出去，能让老百姓当眼线，我们也要学他们。”
    中岛信一点了点头：“哟西，很好。无锡、泰州、南通，距离苏州最近，一定要先把这三个地区的新四军驱逐干净。”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请中岛君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以颜色。”
    自从李公树的上海区全军覆没后，新成立的上海新区，一直处于静默态度。胡孝民以“余升龙”的化名，给下面的行动组和情报组发出命令，让他们隐蔽身份，不要急于对日伪动手，以待有利时机给敌人以致命一击。
    然而，上海新区不主动行动，重庆却给胡孝民发来了新的命令：让他提供新四军第十六旅的情况。
    这让胡孝民很奇怪，新四军第十六旅驻扎在南京和常州一带，重庆难道要对十六旅动手？他拿出军事地图，仔细研究着各方的势力。打开地图后，胡孝民一眼就看到了，在苏南有一支国民党的新七师在活动。
    如果重庆要打新四军十六旅的主意，一定是这个新七师当先锋。
    胡孝民是上海新区的区长，接到命令后，他没有急于回复重庆，先把冯五找了过来。
    胡孝民拿出一张折得跟蚕豆大小的纸条，递给冯五后，郑重其事地说：“这是绝密情报，需要送上海，你今天去跑一趟。”
    他在军统的身份，知道的人极少。为了保护自己，避免发生交叉现象，这个情报他只能向刘尧报告。
    冯五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点了点头说道：“好。”
    冯五走后的第二天，胡孝民才给重庆回电，告诉重庆，新四军第十六旅，目前在溧水里佳山一带活动。
    几天之后，在苏南的国民党军新七师2000余人，向北推进到溧水里佳山，准备进攻新四军第十六旅旅部。得前得到情报的第十六旅，把新七师打得丢盔弃甲，2000余人的部队，有五百人当了新四军十六旅的俘虏。
    重庆的老蒋气得拍桌子，党国潜伏在汪伪的精力特工，给你们弄到了新四军十六旅的准确情报，可新七师实在不争气，这么好的机会，不仅没打下十六旅的旅部，还被人家俘虏了四分之一。
    这几天，胡孝民一直关注着溧水的情报。得知十六旅又打了胜仗，他才放下心来。
    中岛信一给胡孝民的办公室打电话：“胡桑，马上到门口集合，带一个特务连和情报科的人出发。”
    “好。”
    胡孝民没有多问，也不能多问。就算问了，中岛信一也不一定会说。他马上给情报科和特务营打电话，让所有人紧急集合。当然，他也给冯五打了电话，让他准备好物资。
    虽然不知道中岛信一的用意，但胡孝民相信，日本人一定没安好心。
    一直到上车后，胡孝民才知道这次的目的地：无锡宜兴闸口和史家庄。
    中岛信一得意地说道：“胡桑，我们包围了新四军独立二团的团部、太滆地委以及武南县委。”
    胡孝民心里虽然很是忧愁，但脸上却高兴地说：“真的？太好了，这次我们终于可以狠狠打击一下的嚣张气焰。”

第九百九十六章 传递
    汽车迅速朝着宜兴前进，胡孝民暗暗谋划着自己的行动。这次他没提前获知情报，也就无法冯五提供准确的情报。
    宜兴的新四军独立二团团部和中共太滆地委机关，将面临近千日伪军的攻击。根据他得到的情报，宜兴并没有新四军的主力部队，独立二团的团部，最多也就是一个营的部队。就算独立二团全在闸口和史家庄，也不是日伪的对手。
    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提前通知独立二团。可胡孝民与二团并没有直接联系，想要通知他们，也没有途径。
    还好，见到日军的中队长后，胡孝民稍稍松了口气。这次袭击宜兴的，还是日下都信吉。但这次除了他的中队外，还有另外一个日军中队，但指挥官是日下都信吉。
    胡孝民见到日下都信吉的一，微笑着说：“日下君，我们又见面了。”
    日下都信吉笑道：“与胡桑合作非常愉快，这次袭击新四军独立二团，我特意让你参与，好让办事处的特务工作队能为皇军打探更好的情报。”
    他与胡孝民一起行动了几次，哪怕是在丹阳水坝镇，明明被新四军袭击，因为胡孝民的报告，回来他不仅没受到责难，反而得到了上级的嘉奖。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我会派人先去打探消息。”
    日下都信吉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诚恳地说：“那就拜托胡桑了。”
    胡孝民谦逊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我的荣幸。”
    胡孝民内心无比焦急，可他还是派人去了兴闸口和史家庄。
    这次胡孝民没带特务一连，毕竟一连和二连随他出来执行过任务，每次不说发大财，至少还是捞了点好处的。这让特务三连的官兵不高兴了，凭什么别人吃肉他们只能喝汤？上次一连从常州回来报，三连就强烈要求，下次再有任务，必须是特务三连的。
    这次接到中岛信一的紧急任务，胡孝民就把三连带出来了。整个特务营，也就三连作好了随时准备执行任务的准备。
    胡孝民把三连长唐辉军叫来，吩咐道：“唐辉军，你等会抽八班和九班，护送情报科的人去兴闸口和史家庄一带侦查新四军独立二团的敌情。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两头猪改善伙食。如果有酒买也多买点，鸡鸭鱼蛋也可以多买，这次得胜后庆功就得用上。”
    “两头猪？”
    唐辉军原是泰州保安团的，后加入清乡保安队，特务连扩编为特务营后，担任特务三连的连长。
    胡孝民瞥了唐辉军一眼，不满地说：“不得给皇军一头？”
    他之所以让唐辉军把八班和九班护送，是因为他知道九班的班长邵海，正是游击队过来中共党员。之前胡孝民特意安插到特务营的，他经常与特务营打交道，自然不能少了自己的同志。
    打入保安队和第二军的中共党员，平常由敌工部联系，胡孝民通过冯五向汤一贯传达情报和指示。
    就算现在是特殊情况，胡孝民也不能违反这个制度。作为地下工作人员，必须要有铁的纪律，才能保证所有人员的安全。
    唐辉军忙不迭地说：“应该应该。”
    中岛信一和日下都信吉站在一个小山包上，望着办事处的人离开，中岛信一轻声用日语问：“胡孝民有异常吗？”
    日下都信吉怒骂道：“胡孝民表现得很优秀，他是大日本帝国最忠诚的朋友。怀疑他的那个人，简直是个混蛋！”
    他对胡孝民的印象非常好，特别是胡孝民在水坝镇董喜阳家及时救援之后，他更是把胡孝民当成了问题。上次到常州执行任务，胡孝民积极配合，回来之后，还给他送来了两千日元。
    这样的朋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可顾问室却有人怀疑，胡孝民两次任务，其实都有问题。
    比如说在水坝镇，原本是袭击新四军，结果新四军提前得到消息。去袭击新四军的日军，反倒新四军袭击。
    有人就怀疑泄露了情报，先把目标放在胡孝民身上。
    这次偷袭兴闸口和史家庄的新四军独立二团团部，原本无需胡孝民配合，但中岛信一以突然袭击的方式，让胡孝民出发。并且在路上才告诉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想观察胡孝民的举动。
    在车上，中岛信一其实偷偷观察着胡孝民，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对胡孝民其实也没有过多的怀疑，但有人提出疑惑，自然就得有所行动。
    邵海自从进入特务营后，还是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接到命令，他确实吓了一跳。新四军独立二团的团部，竟然被日伪发现了？
    他也很焦急，得知自己部队要被偷袭，必须要通知啊。邵海已经作好最坏的打算，哪怕是暴露自己。当他得知，还要买两头猪回去后，就知道有办法了。
    当天晚上，特务三连买回来的两头猪，成了日伪军的晚餐。同时，也买回来不少酒。虽然还没开始打仗，但胡孝民还是邀请日下都信吉和中岛信一一起喝酒。
    胡孝民举起酒杯，微笑着说道：“提前预祝明天大获全胜。”
    桌上不仅有一大碗的肉，还有一只鸡，这是九连跑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回来的。
    胡孝民得知邵海也回来了，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邵海是部队出身，很清楚这次偷袭兴闸口和史家庄的后果。
    日下都信吉得意地说：“只要新四军没跑，我们就一定能胜利。”
    在正面战场，日军不惧怕任何军队。他们最讨厌的是新四军的战法，从来不跟你硬碰硬，日军一出动，他们就转移，日军一疏忽，新四军就集中优秀兵力，不是搞破坏就是搞偷袭，甚至还会拔掉一些据点和碉堡。
    胡孝民得意地回道：“就算他们能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中岛信一突然问：“胡桑，你觉得中日战局最终会是什么走向？”
    胡孝民笃定地说：“重庆的蒋军全面溃败，他们要么投降，要么与我们谈判，我坚信，最终的胜利一定属于大日本帝国，也一定能实现！”

第九百九十七章 奔袭
    听着胡孝民的回答，中岛信一有些汗颜。他觉得这次有人怀疑胡孝民，自己却没有坚定的相信胡孝民。
    亲自考察之后，胡孝民的表现堪称完美。中岛信一其实是暗中派人盯着情报科的，已经有人回来报告，情报科的人，到了兴闸口和史家庄。他们化装成小贩，或者是城内商人贴广告，还真像那么回事。
    第二天，日伪军包围并袭击新四军独立二团团部及一营驻地无锡宜兴闸口、史家庄，独立二团二营讯驰援，激战一天，毙伤敌数十人。太滆地委敌工部长、武南县委妇女部长等近100人牺牲。
    胡孝民并没有参加战斗，情报科的人也都回来了。只有特务三连，跟着大部队前进。前面的部队打下兴闸口和史家庄后，他们迅速接管，并挨家挨户搜查。
    胡孝民等特务三连搜查完之后，才跟中岛信一到了兴闸口。
    胡孝民看着牺牲的战士，转头对中岛信一说道：“中岛君，这次我们重重打击了新四军的气焰，算是大胜了。”
    他的目光尽量不在这些人的脸上停留，他担心自己的情绪会受影响。近一百具遗体，实在惨烈。
    中岛信一冷漠地望着地上新四军战士的遗体，叹息着说：“可惜的是，还是被他们溜了。”
    胡孝民解释道：“我们长途奔袭，很难完全隐藏行踪。他们没有完全撤走，说明是昨天晚上才收到消息。这与我的人观察到的情报相符，新四军在附近的村子都有眼线。只要接近到一定的距离，就有人向他们报信。”
    中岛信一说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只要让老百姓心向我们，才能干净彻底地消灭新四军。否则，就只能以快打慢，再也不能给新四军缓冲时间。”
    这次围剿兴闸口和史家庄的新四军独立二团团部，还有一个任务，想测试一下胡孝民是否对大日本忠诚。由此，才给了新四军逃跑的时间。
    回到苏州后的第二天，胡孝民才从冯五那里知道了情报传递的过程。邵海借着买鸡鸭和猪的机会，变相通知了当地的村民。
    要不然，独立二团二营的驰援不会这么快，我军的损失会更大。
    胡孝民担忧地说：“这次的情报，是宜兴本地汉奸提供的。我们的反奸防谍工作，还需要进一步加强。”
    冯五叹息着说：“敌人不断清乡、扫荡、清剿，我们在清乡区活动的机关，确实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革命工作真的是要冒着生命危险，他与胡孝民打入敌人内部，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那些在清乡区建立根据地的部队和机关，同样也很危险。
    这次幸好胡孝民提前在特务三连安排了自己的同志，如果敌人的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些，甚至直接奔袭，后果将不堪设想。
    胡孝民叮嘱道：“一定要提醒上级，杜绝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然而，胡孝民的反馈刚上报没多久，在泰县、泰兴、海安三县交界之地蒋垛区边缘缪家野，就遭到日伪一千余人的长途奔袭。
    三天前，泰县县委、县政府和县大队全体同志，由泰县东南的中心区雅周庄向姜堰黄桥河西挺进。第一天晚上住在蒋垛区的芦庄，第二天在芦庄召开了一天的乡村会议后，晚上宿营在了蒋垛区的缪家野。
    缪家野的南面有一条东西向的大河，在庄东头转弯向南直通翟家庄，缪家野是翟家庄北边一处人烟稀少的野舍。第三天凌晨，大雾朦胧，对面几乎不见人影，千余名日伪军由西、北、东三路包抄而来。
    泰兴县委书计兼苏中三军分区政委余刻祥，带领大家奋力抵抗，一时枪声四起，但终因寡不敌众，参与阻击的战士大部分牺牲了，剩余的生还者也失去了联系。
    余刻祥只得与通讯员小马沿着一条旱沟向南边打边撤，他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的一包重要文件还未处理，如果落在敌人手里，会给革命事业和同志们带来严重的后果，他迅速取出文件，一点一点撕得粉碎。
    不过要把厚厚的文件全部撕碎并不容易，由于长期抱病工作，余刻祥已感体力不支，眼见敌人越逼越近，他气喘吁吁，汗流满面，并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通讯员小马心急如焚，提出要背徐克强突围，可是小马不过是个生得矮小的十六七岁的孩子，如何背得了徐克强，还要在近在咫尺的敌人面前突围？徐克强突然把剩下的文件塞给了他，命令道：“小鬼，子弹快打光了，你带着文件包快走。”
    小马望着余刻祥坚决不愿离开，就在此时，余刻祥毅然用枪对准自己的头部，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余刻祥仰面倒在了地上。小马呆住了，不过马上缓过神来，背着文件包，边哭边跑，终于在两路敌人的空隙间成功脱险。
    缪家野战斗中，县委书计余刻祥等43人牺牲，约40余人被俘，这是在反“清剿”斗争中，苏中甚至整个江苏遭受损失最大的一次。
    胡孝民在战斗结束后才知道详情，泰州距离苏州较远，日本并没有调动保安队，得到情报后，马上调动泰州的日伪军，清晨出发，奔袭缪家野。而我军在缪家野仅有一个县大队，兵力和战斗力都非常悬殊。
    在缪家野南“鲢鱼垛”的东南角，牺牲了四个烈士，那是机枪班的同志，在敌人向南追击时，他们曾想在这里架起机枪还击，可惜，由于机枪出了故障，没有能发挥作用。
    如果能架起机枪，或许损失还不会这么大。
    胡孝民到中岛信一的办公室，满脸堆笑地说道：“中岛君，这次在缪家野俘虏的，有没有愿意为我们工作的？”
    得知有四十人被俘，胡孝民知道，他现在的最大任务是营救这些同志。
    中岛信一说道：“还在给他们做工作。”
    胡孝民诧异地说：“不是应该交给我们来处理么？”
    日本人不擅长与中国人打交道，特别是与打交道，他们根本不理解，为什么一些人为了信仰，可以舍弃性命。

第九百九十八章 叛徒
    胡孝民接到许均鹤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放下电话，他就开着车子去了特工总部苏州实验区。
    许均鹤说道：“这次从缪家野带回来的俘虏，是不是送到你那里了？”
    胡孝民说道：“日本人表面上说打算自行处理，我估计他们另有打算。”
    许均鹤喃喃地说：“另有打算？难道中真出了叛徒？”
    胡孝民吓了一跳：“叛徒？”
    缪家野战斗后，他一直在思考，日军为什么能如此准确地知道泰兴县委机关的驻地？要知道，他们刚到缪家野，只住了一个晚上就被袭击。
    要么是日军早就盯着他们，可他们在蒋垛区的芦庄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还在芦庄开了一天的乡村会议，晚上才到的缪家野。
    而第二天清晨，日军就从四面包围缪家野，可见日军得到了准确的情报。
    胡孝民是很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同志，他潜伏在敌营，太理解那种被人怀疑的滋味了。况且，没有上级的批准，他也不能搞内部调查。
    许均鹤有些诧异：“你不知道？”
    胡孝民苦笑着说：“这件事全程我都没参与，从何而知？”
    许均鹤的话提醒了他，如果真有叛徒，必须报告给上级。
    许均鹤笑道：“日本人对你防得也挺紧嘛。”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防得紧才好呢，我还不用干事，乐得轻松。”
    其实上次在宜兴时，他就有这样的感觉。日下都信吉给自己布置任务，还有中岛信一若有若无的试探。
    胡孝民嘴上虽这么说，回到办事处后，却把事务科的科长庄知行叫来。
    胡孝民叮嘱道：“庄科长，从缪家野带回来的俘虏，一切开支费用，都由日军支出。”
    既然日本人不让办事处插手，那就随他们去呗。
    庄知行应道：“是。”
    胡孝民的安排，自然有其道理。不管如何，他只要严格执行就是。
    果然，到了下午，中岛信一再给跟胡孝民见了面。这次，是中岛信一主动来胡孝民的办公室见面。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子，瘦削，头发有点长，看着胡孝民时，一脸谦恭的笑容。
    中岛信一知道了胡孝民无声的抗议，主动说道：“胡桑，那些缪家野抓到的，可以全部交给你处理。”
    胡孝民诚惶诚恐地说：“那怎么行呢，他们是皇军抓到的俘虏，理应由皇军处理。”
    中岛信一摆了摆手说道：“算了，还是交给你吧。如果他们没有了价值，再安排到劳工营。另外，你的情报科，安排一个人。”
    胡孝民看了中岛信一身后的中山装男子，故意问：“什么人？”
    中岛信一指着身后的男子说道：“于民昌，原来泰兴县委的干事。”
    于民昌连忙朝胡孝民重重地鞠了一躬，轻声说道：“胡处长好，以后请多多关照。”
    胡孝民眯着眼睛望着于民昌，皮笑肉不笑地说：“好说，好说。”
    中岛信一走后，胡孝民坐到沙发上，他悠然地拿起茶几上的烟，刚把烟拿到手上，于民昌就知机地拿起茶几上的火柴，划燃之后双手护着火苗送到胡孝民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胡处长，以后但凡有所差距，民昌定当万死不辞。”
    胡孝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后，问道：“跟着我的兄弟，我从来不会让他们去送死。我们背着汉奸的骂名，就是要过天天喝酒吃肉的生活。说说你的情况吧？怎么就没把你洗脑？”
    于民昌朝胡孝民欠了欠身，恭声说道：“那边的生活实在太苦了，天天吃不饱，整天还要喊口号，就知道蛊惑老百姓，他们是没有前途的。”
    胡孝民问：“我们这里虽然能吃饱，但想要吃好，有钱有房有女人，那得立功。这次泰兴县委在缪家野扎营的消息，是你传出来的吧？”
    于民昌连忙欠了欠身：“不错。”
    胡孝民问：“被俘的这些人当中，你能拉拢一些人过来吗？”
    于民昌摇了摇头：“这几天试了，他们被赤化得很严重。”
    胡孝民问：“一个都拉拢不过来？”
    于民昌有些沮丧地说：“他们这些人脑子已经锈透了，宁愿饿死、病死、被活活打死，也不愿意好好活着。”
    胡孝民说道：“走，去见见。”
    到看守所后，胡孝民看到从缪家野抓回来的人，都被关在一间囚室。他们不少人都带着伤，衣服上血迹斑斑。他们看到胡孝民和于民昌时，眼中露出怒火。
    特别是其中有一个左眼受了伤的，一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恨不得一口吞下于民昌。
    于民昌可能是心中有愧，不由后退了一步，躲在胡孝民身后。
    胡孝民把看守所长叫来，让他把俘虏分开，得病的吃药，受伤的得治伤，身体太虚弱的，给他们吃饭。
    “我宁愿病死，也不要汉奸的药！”
    “不要给我治伤，我宁愿死在这里！”
    “我饿死也不会吃你们的饭！”
    ……
    胡孝民站在囚室外面冷笑着说：“你们要死，我也不拦着。但我希望，你们好好想想，不用药不治伤不吃饭，是对你们好呢？还是对我好？大家都是中国人，只要你们愿意支持汪先生的和平运动，你们将有更美好的明天。”
    那个左眼受了伤的男子突然说道：“同志们，我们连死都不怕，还怕他们的饭菜吗？大家都要吃，把身体养好才能跟敌人斗！”
    胡孝民把于民昌叫到一旁，轻声问：“他是什么人？”
    于民昌说道：“泰兴县委副书计许世日，就是他带着人跟我作对。”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把韦耀先叫来，让他带着于民昌去任职。
    韦耀先现在是办事处情报科的科长，方民任调到常州站当站长。原来的副站长董邦俊，因为表现突出，恢复原职。
    随后，又把冯五叫来，跟他说了许世日和其他同志的情况。
    胡孝民之后，去了趟特工总部苏州实验区，跟许均鹤说起了此事。他感觉许均鹤对此事很在意。
    另外，他向许均鹤报告，在许均鹤与华中局接触时，就能知道这些同志的情况。

第九百九十九章 试探
    赵仕君与我党的古明岳，一直保持着联系，而许均鹤正是他们的联络员。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也为了更大的利益，赵仕君愿意与中共接触。
    清乡前期，赵仕君通过许均鹤，不断将日伪军的清乡计划透露给新四军。导致清乡一、二、三期时，我军都提前转移转移，不仅避免了损失，也让清乡工作显得很有成绩。
    许均鹤听胡孝民说完后，惊讶地问：“果然有叛徒？”
    胡孝民叹息着说：“叛徒叫于民昌，中共泰兴县委干事，受不了中共那边的苦，主动告密。”
    许均鹤问：“还有三十多个俘虏？”
    胡孝民点了点头：“对，日本人原本想让于民昌给他们做工作，再争取几个人，一争把整个泰州的新四军和中共机关全部消灭。”
    许均鹤问：“就没人叛变？”
    胡孝民苦笑着说：“我也想多弄几个人过来，这不，刚接手，就给予特别优待，重病的治病，有伤的治伤，营养不良的还给饭吃。不仅没人感谢，还觉得我害他们似的。这些人的信仰，真的太可怕了。”
    许均鹤说道：“都说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做的，今天你算是见识了吧？这帮人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不仅能与我们抗衡，还要面对来自重庆的压力，他们不仅没有被消灭，势力还一步步扩大，确实了不起。”
    胡孝民笑了笑：“不管如何，总得试试。万一有人受不了诱惑，突然要跟我合作呢？而且，我把他们分开区别对待，这可能会引起他们的内乱。你想，原本大家一起受苦，要现在有人能吃好的，还能得到治疗，其他人心里不酸吗？”
    许均鹤轻轻一叹：“这办法对重庆的人或许有用，可对中共，你试试吧，反正要自己试了才知道。”
    回到办事处后不久，冯五也回来了。两人就在胡孝民的办公室见了面，情况紧急，冯五也不想耽误时间。
    得知缪家野战斗的情况后，胡孝民早就将情况向上级报告。新四军的邓主任，更是明确指导，要想尽一切办法营救这些同志。
    现在这批人在胡孝民手里，营救的希望大大提高。胡孝民给他们改善生活，也是想有一天他们被营救出去后，身体能恢复。
    虽然他们被关在看守所，但这里的条件，反而比根据地要好。有吃有喝，还有专业的医生。
    像牺牲的泰兴县委书计余刻祥，就是因为长期抱病工作，在转移时体力不支，为了避免落到日寇手里，不得不自杀。这种大无畏的精神，胡孝民听到之后都很感动。
    我们有这样的干部，何愁抗战不成功？何愁革命不成功？
    冯五拿出一张一元的中储券，轻声说道：“计划已经上报，这是回电。”
    胡孝民拿出火柴，在钞票下方烤了烤，很快在钞票上露出一行黑字：“同意，并已转华中局。”
    胡孝民的计划，是想让华中局出面，通过赵仕君把这批被俘的同志营救出去。
    胡孝民一边烧着钞票，轻声问道：“苏州这边，有认识许世日同志的吗？”
    冯五轻声说道：“钱慰宗同志就许世日一起共过事。”
    胡孝民说道：“那好，马上安排他们见一面。不，让钱慰宗找钱如珩，我们在一旁配合就是。”
    让外面的同志与许世日见面，只是想给被俘的同志传递一个信号：组织上正在积极营救，请他们一定要坚持，把身体养好，等待组织营救。
    在钱慰宗的影响下，钱如珩现在已经秘密加入共产党。钱如珩身为胡孝民的副官，在办事处还是有一定能量的，他要安排一个人到看守所看望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有胡孝民和冯五的暗中配合，就更加不会有问题了。
    傍晚，钱慰宗在精心安排下，悄然进入了办事处的看守所。他穿着长衫，戴着一副眼镜，带着一个礼帽，又贴着假胡须。要是不开口，钱如珩都认不出来这是他亲哥。
    钱慰宗等看守走后，轻声说道：“许书计”
    许世日听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疑惑地说：“你是”
    钱慰宗将礼帽摘下，轻声说道：“我是钱慰宗啊。”
    许世日惊喜地说：“是你！”
    这个时候能见到自己的同志，实在太好了。
    钱慰宗关心地问：“你的眼睛没事吧？”
    许世日不以为然地说：“没事，瞎了一只还有一只嘛，照样打鬼子，以后开枪时，瞄得更准。”
    钱慰宗轻声说道：“上面已经知道你们的情况，更是积极营救。你们争取在这里的时间，好好养伤，恢复身体，一旦出去，马上就要奔赴新的工作岗位。”
    许世日惊讶地说：“组织上已经知道我们的情况了？”
    钱慰宗轻声说道：“对，包括缪家野战斗的情况，还有余刻祥同志他已经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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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世日根本不知道这个情况，悲伤地说：“余书计牺牲了？”
    钱慰宗坚定地说：“放心，这个仇我们会替他报的。”
    许世日紧紧握着铁栅栏，郑重其事地说：“请组织放心，我们会积极配合，把治伤好，把身体养好，出去之后替余书计报仇！”
    几天之后，胡孝民突然接到赵仕君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
    赵仕君随口问：“孝民，缪家野抓回来的中共怎么样了？”
    他已经接到中共方面的请求，让他设法营救被俘的中共。得到消息后，他才把胡孝民叫来，想先看看营救这些人的难度。
    “现在对他们优待，伙食改善了，有伤的也给他们治伤，有病的也给治病。这两天，他们倒也没有太多敌意了。”
    赵仕君问：“能争取过来吗？”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我还在试，但感觉很难。”
    “既然不能拉出，可否打入？于民昌是他们的人，也没办法？”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他要是有办法，日本人也不会把人交给我了。”
    赵仕君随口说道：“如果确定真的没有办法，就让他们去修篱笆网吧。总不能白养着，现在粮食金贵呢。”

第一千章 怀疑的对象
    有赵仕君的支持，胡孝民的工作就好做了。他提议把缪家野的被俘人员，全部送到常州武进郑陆桥一带做苦力。
    中岛信一得知后，特别提出，让于民昌做监管。
    之所以让于民昌负责监管，首先是考验他是否忠诚，其次也是想通过修封锁线，迫使这些人叛变。
    胡孝民与中岛信一商量过，觉得于民昌做监管不妥当，可以让特工总部常州站的人兼管就行。
    然而，中岛信一很坚持，胡孝民没办法只得同意。
    日本人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合理。既然做不通工作，就没必要浪费宝贵的粮食和药品。
    今年以来，日军的军粮开始紧张，江苏清乡后，日军有计划在江苏一带收购至少两万吨军粮。
    不久之前，南京国民政府粮管会与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参谋长签订《苏浙皖三省粮食采办搬运之谅解事项》，划定苏州区(包括吴县、吴江、太仓、昆山、常熟5县)，无锡区(包括无锡、常州、江阴、宜兴4县)、松江区(包括松江、青浦、金山、嘉善、嘉兴、平湖6县)、江北区(包括和县、巢县、含山、无为、合肥5县)等区为日军采办军用粮区域。
    整个军用粮区域，每年预计至少要为日军提供五万吨粮食。
    胡孝民把计划交给中岛信一后，故意问道：“中岛君，为了保证这些人不搞破坏，能否让当地的皇军增派一个小队负责保卫？对于民昌，我始终不太放心。”
    日军的兵力极度紧张，他们已经将兵力压缩到了极致。能不使用日军的地方，坚决使用和平建或保安队和清乡警察部队。
    不要说一个日军小队，哪怕一个小分队，日军也是抽调不出来的。
    中岛信一摇了摇头：“胡桑，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可能为了他们浪费宝贵的兵力呢？再说了，于民昌这次非常配合，应该是可信的。”
    胡孝民说道：“好吧，我只能让郑陆桥的清乡警察多加留意。”
    中岛信一笑道：“武进处于清乡腹地，周围不可能有部队。我特别交代过于民昌，一旦这些俘虏有异动，全部枪毙。”
    他觉得胡孝民是多此一举，为了几十个俘虏，如果用一个小队的皇军监视，那把全日本的军队都调到江苏来也不够。他们真要敢乱来，直接枪毙就是。对这些顽固的员，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上消灭他们。
    胡孝民苦笑着说：“于民昌意志不坚定，他之所以投靠我们，只是想过荣华富贵的生活。我担心，他到时下不了手。”
    中岛信一冷冷地说：“如果他下不了手，那就别怪我无情。”
    对他而言，中国人是很低贱的，他们的死活，与蝼蚁一般。
    回到办公室后，胡孝民把冯五叫来：“中岛信一上当了，你赶紧把情况通知汤一贯，让武进周围的部队，尽全力营救。当时只有一个警察中队，战斗力非常弱。”
    清乡警察的战斗力，要低于保安队，而保安队的战斗力又要低于第二军。总的来说，和平建就没有几支真正能打仗的部队。
    冯五咬牙切齿地说：“于民昌这个叛徒，这下活不长了。”
    胡孝民摆了摆手：“他就算死，也不能公开。到时候，还得给他举办一次立功大会，至少要让中岛信一知道，于民昌立功了。”
    冯五眼睛一亮：“你想让中岛信一吃个哑巴亏？”
    胡孝民点了点头：“不错。”
    既然中岛信一硬要让于民昌监管这批俘虏，那他就不客气了。中岛信一很想让于民昌折磨这些人，从而让更多的员叛变。
    可中岛信一不想想，中像于民昌这样的软骨头，只是极个别的，绝大部分的员，有着铮铮铁骨，他们为了信仰，宁愿付出自己的生命。
    就在许世日等人抵达武进几天后，澄西工高官等率领200多人，奔袭常州武进郑陆桥清乡警察中队据点，当场俘伪军10多人，缴获步枪10余支，击毙伪警察中队长。
    常州、江阴、无锡三县的日伪，得知消息后，都觉得后背一凉。一个清乡警察中队，还占据了据点，被的地方武装给打下，他们当地的据点，有几个能顶得住这样的进攻？
    不仅如此，在郑陆桥一带修筑封锁线的劳力，也都趁机一哄而散。这其中，也包括那几十名被俘人员。
    不仅如此，身为监管的于民昌，也被带走。至于回到根据地后，他是什么命运，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对胡孝民而言，他只承认于民昌“失踪”，至于是再次“叛变”，还是落到手里，他不能下结论。
    胡孝民沉吟道：“中岛君，我听说为于民昌举办了一个庆功会。”
    这个庆功会是真的，表面上表扬的是于民昌，实际上表扬的是码头情报组和汤一贯等同志。正是因为汤一贯及时与许世日联系上，才让这次袭击变得有意义。
    中岛信一一脸懊悔：“早知道我听你的就好了。”
    胡孝民说道：“我也有责任，当时想到了，却没有加强防卫。另外，的所谓庆功会，也有可能是为了迷惑我们。或许，他们只是为了袭击郑陆桥的据点，顺带把人给救走了。”
    中岛信一冷冷地说：“有这个可能，但也有可能，是有人泄露了情报。”
    胡孝民说道：“中岛君，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袭击郑陆桥据点的是澄西的地方武装。他们的战斗力较弱，根本不足以营救缪家野的俘虏。我更倾向于，这次是误打误撞。”
    中岛信一说道：“我从来不相信偶然，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胡桑，你是我最信任的中国情报官，我们联手把这个内奸挖出来！”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如果真有内奸的话，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中岛信一淡淡地说：“我感觉，这个内奸，很有可能在特工总部苏州实验区。”
    中岛信一的话，让胡孝民惊呆了。因为他也有这样的感觉……

第一千零一章 大转移
    胡孝民听到中岛信一的话后，表现得很吃惊。
    “中岛君，苏州实验区怎么可能有的内线呢？”
    “无孔不入，他们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我要求你监视苏州实验区，不要放过任何人，包括许均鹤。你，能做到吗？”
    中岛信一知道胡孝民与许均鹤是结拜兄弟，才特意这样问。
    胡孝民斩钉截铁地说：“如果许均鹤是，我照样抓他！”
    他其实怀疑的对象，正是许均鹤。
    最近几次行动，胡孝民都有一种感觉，许均鹤对的情报特别重视。刚开始，他觉得许均鹤是因为担任赵仕君与华中局的联络员，才特别关心的情报。
    常州的航空警卫营起义，还有这次的缪家野战斗中的被俘人员，许均鹤都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兴趣。
    当然，这只是胡孝民的感觉，并没有证据。
    一直以来，胡孝民潜伏在敌营，他的感觉非常灵敏。很多事实也证明了他的这种感觉，很少出差。
    中岛信一很是欣慰地说：“很好。”
    然而，一转身，胡孝民就将中岛信一的命令，原原本本报告了赵仕君。对胡孝民而言，日本人虽是老大，可他更需要得到赵仕君的支持。
    就算许均鹤真是，那更得保护他。
    赵仕君吓了一跳：“中岛信一怀疑苏州实验区有？”
    苏州实验区倒没有，但却有与他的联络员。很多清乡的情报，他都是通过许均鹤提供给新四军的。
    胡孝民提醒道：“部长，日本人很固执。如果他怀疑，最后调查却没有结果，总是不会释疑的。”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必须要给日本人一个交待。
    赵仕君淡淡地说：“你跟许均鹤商量着办吧。”
    胡孝民随后去了苏州实验区，到许均鹤的办公室后，直截了当地说道：“大哥，日本人怀疑，你这里有。”
    许均鹤望着胡孝民，问：“你觉得呢？”
    胡孝民迎着许均鹤的目光，沉声说道：“无孔不入，谁都有可能，包括大哥。”
    许均鹤突然笑骂道：“你小子敢怀疑大哥？”
    胡孝民也笑了：“就算大哥真是，我也站在你这边。”
    许均鹤笑道：“我以前确实是，民国十四年就加入了。还在莫斯科参加过六大，还是共青团中央书记。但那是多年前的事了，你觉得，会派我这样的人，潜伏在特工总部吧？”
    他加入的时候，还没有自己的军队，那时的只有文斗，没有武斗。可现在，已经有上百万的军队，俨然成为全国第二大党派。
    如果抗战继续下去，许均鹤觉得，的部队会发展得越来越大，而重庆那边，反而会走下坡路。
    胡孝民说道：“日本人既然怀疑了，自然得给他们一个交待。部长说了，让我们商量着来。”
    刚才的话，更多的是试探。像许均鹤这样的人物，不可能让他发现什么证据。
    许均鹤不满地说：“什么意思？他们怀疑，就必须得有？”
    胡孝民正色地说道：“不错，否则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完。”
    胡孝民回到办事处后，给仓库股打了个电话。冯五昨天去了上海，他想知道冯五有没有带回最新的情报。
    得知冯五刚回来，胡孝民让他马上过来一趟。
    冯五到胡孝民的办公室后，递给他一张折得像蚕豆大小的纸条，轻声说道：“这是上级传来的紧急指示。”
    这是上级的最新命令：中央决定，领导上海、江苏地区地下党工作的江苏省委由上海转移到华中根据地。
    除少数负责人继续留在上海坚持工作外，党的工委、职委、学委、文委、教委、外县工委均在组织上进行了调整，停止相互联系，各自独立开展工作，实行更加严格的秘密工作制度。
    胡孝民喃喃地说：“这是几百甚至上千人的转移啊，一个人都不能出事，必须保证绝对的安全。”
    虽然上海已经有了几条隐蔽的地下交通线，可江苏的情况很复杂。几百位同志的转移，一旦出现意外，损失将无法估量。
    这次的情报，没有写在钞票上，是因为钞票根本写不下。
    这次省委为了做好转移工作，专门成立了由省委委员主持的“动员委员会”，经过慎重其事地调集和选配了一批政治可靠、身体健康，有一定社会经验的年轻同志担任交通员。
    胡孝民的任务，是坚决保护交通线的安全。在情报里，上级向胡孝民详细介绍了几条交通线，让他尽最大努力配合。
    这次组织上的语气，与以往完全不一样，用了“坚决”这两个字。也就是说，胡孝民必须全力以赴，哪怕暴露身份和牺牲自我。
    从上海到根据地，原本就有一个完整的交通网络，这次更是谨慎地挑选了几条交通线。第一，是从上海——南京——浦口——明光——涧溪这条线。
    省委决定，在敌战区明光镇，摆设一个布摊，建立持久的秘密的交通联络点。
    第二，是从上海——浦口——城外——竹镇；上海——南京——浦口——九里埂——竹镇；上海——南京——浦口——张家渡——雷官集——竹镇。
    竹镇的利华公司经理，是我党的地下党员，负责配合和协助交通员的工作。
    第三，上海——镇江——瓜洲——新集——龙河集——新民集——小吴家岗。
    另外，还准备在扬州设立交通站，让交通员可以从瓜州北向扬州，经凤凰桥，过公道桥，送至驾渡桥高邮湖，在下小关进入根据地。
    胡孝民将情报上的交通线全部背下来后，随即烧掉。同时拿出地图，开始计划要如何才能最大限度的配合好这次省委大转移。
    胡孝民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根据地外面的情况，我能尽量维持，根据地内部，也不用担心。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根据地的边境地区，那里时常发生战斗，交通员频繁出入根据地，很有可能遇到突发情况。如果可以，最好能派出武装小分队在边境接送。”

第一千零二章 内线
    接下来的几天，胡孝民开始对清乡区的保安队和清乡警察部队进行频繁调动。所有交通线上的伪军，尽可能调离。
    实在没办法调离的，换上之前打入的我军官兵。特别是关键的地方，更要多安排几位党员。
    比如说竹镇，是很重要的一个交通站，那里被胡孝民安排了五名党员。这些打入伪军的党员，早就在保安队有了很高的声望，说句不好听的，他们振臂一呼，能把整支队伍都带走。
    有这样的军队，交通线上的同志，想出问题都难。
    除此之外，就是给同志们足够的证件。这是胡孝民能做到的，一直以来，他都在准备着，手里有大量的空白证件。只要贴上照片，再自行刻一个章子，就能在敌占区畅通无阻。
    这段时间，胡孝民的神经绷得很紧，生怕有任何疏忽。他每天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听取冯五的报告。
    胡孝民到办事处后，一般是先开处务会议，包括总务处和军务处。随后，向赵仕君和中岛信一或晴气庆胤报告工作。
    之后，才能见冯五。
    这已经是最快的安排的，要不然，他还得见下面的科长，听他们的单独报告。
    当胡孝民知道，省委书计刘尧和一批重要干部，平安抵达淮南地区安徽天长县顾家圩子时，非常兴奋，也很激动。
    省委主要干部顺利转移，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烟，递给冯五一根，微笑着说：“太好了，五哥，我们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依然不能放松警惕，坚决保证其他同志的顺利转移。”
    “不合规矩。”冯五连连拒绝，他在胡孝民的办公室抽烟显得太调试了。顿了一下，冯五又说道：“省委转移到顾家圩子的同志，在省委直接领导与组织下，正进行整风学习。”
    胡孝民感慨着说：“是啊，这么一大批来自上海各个不同职业、岗位的长期处于秘密状态的地下党骨干，从白色恐怖的敌占区来到了党直接领导的解放区，脱去了长袍、工装，穿上了崭新的军装，一起出操，一起学习，生活在革命大家族的集体中，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情啊。大家在一起畅所欲言，一起总结党的建设、群众工作和统一战线工作方面的经验。还能听取主要领导同志对当前的形势和任务等工作的分析和报告，与同志们面对面交流，多么好的事啊。”
    冯五安慰道：“我们以后也有机会的。”
    长期在敌占区工作，还是潜伏在敌人内部，周围都是敌人。随便说错一句话，就会暴露身份。他们每天睡觉都要睁一只眼，时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非常渴望能与同志们一起过集体生活。
    胡孝民说道：“根据中央指示，江苏省委领导成员迁入根据地后，成立中共中央华中局城市工作部，对外称新四军政治部调查研究室，代号为：淮南游击纵队第12中队，主要任务是领导上海、江苏的地下工作。城工部的主要领导，由原来江苏省委的领导同志担任，部长是刘尧同志。我和你，现在是淮南游击纵队第12中队的一员了。”
    他本是刘尧单线领导，刘尧离开上海后，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接上组织关系。没想到，这么快就成立了城工部。
    城工部为了加强与敌占区的联系及更好地护送干部来往于敌占区和根据地之间，成立了交通科。在原有交通员中，选留一些同志继续担任地下交通工作，并命名为“政治联络员”。
    胡孝民的任务，是暗中保护这些来往于上海各条战线以及清乡区的政治交通员，为他们提供安全保护。
    冯五轻声念道：“淮南游击纵队第12中队，这个名字很好听。”
    胡孝民突然说道：“还有一件事，日伪近期对阜宁第三师特别关注，估计很快会采取行动。”
    这是昨天晚上，他与日下都信吉一起喝酒时，无意间得知的。日军达子万联队长，与日下都信吉是很要好的朋友。达子万到苏州时，向日下都信吉透露，最近要去阜宁，对付新四军第三师。
    日下都信吉对胡孝民并没防备，当时又喝多了，说新四军第三师，很快就要被皇军击溃。
    冯五说道：“我马上报告。”
    胡孝民沉吟道：“请上级核实情报的真实性，如果第三师真在阜宁有行动，倒是可以利用这个情报做点章。”
    中岛信一不是怀疑苏州实验区有共产党么？这次如果达子万在阜宁袭击第三师失败，正好可以把那个“内线”抛出来。
    第二天上午，冯五告诉胡孝民，第三师领导机关，将在阜宁西南孙河庄举行检阅大会场。如果日军突然奔袭，后果不堪设想。
    缪家野的惨剧，不能再上演了。
    胡孝民随后给许均鹤打电话：“大哥，你那边的人选挑出来了没有？”
    许均鹤蹙起眉头：“哪有这么快？你以为这是挑菜，一眼就能挑出来？”
    胡孝民微笑着说：“中岛信一那边很急，得早点给他答复。日军最近有几次行动，正好可以利用。”
    许均鹤笑道：“如果日军的行动成功了呢？这还得新四军给力才行。”
    胡孝民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所以要多撒网，把日军最近的行动全部透露，一旦日军失利，不就成了么？”
    许均鹤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幸好他跟胡孝民是结拜兄弟，否则被胡孝民算计，准没有好下场。为了完成日本人的任务，胡孝民可以随意对苏州实验区的人对手，这也太毒辣了点。
    很快，胡孝民给许均鹤送了几份情报，这其中，也包括达子万联队，准备袭击阜宁西南孙河庄检阅大会场的消息。
    胡孝民把事情安排好后，再向中岛信一报告：“中岛君，我已经制定了一个计划，请你过目。”
    中岛信一看着胡孝民的报告，脸上露出了微笑：“哟西。”

第一千零三章 冤枉
    胡孝民突然接到方民任的电话，向他报告了一件事：刚从太仓调到常州的第二军第三师，竟然主动与重庆的长江下游挺进军联系，约定互不侵犯。
    胡孝民问：“拿到证据了吗？”
    方民任说道：“抓到了第三师的一个叫肖佩景的参谋，已经招了，正是他与长江下游挺进军联系的。”
    他在常州站当站长，碰到这种事，首先不是向许均鹤汇报，而是给胡孝民打电话。对他而言，胡孝民才是永远的长官。
    胡孝民微笑着说：“把人送到苏州，民任，这次你立功了。”
    方民任在电话那头谦逊地说：“多谢处座栽培，没有处座，就没有民任。”
    第三师属于原来维新政府的绥靖军，赵仕君接到胡孝民的报告后，当即决定向日本人报告。
    对南京政府来说，绥靖军自成一个体系，汪即卿和赵仕君都很头疼。这次抓住把柄，当然要给他以重击。
    日本人知道后，果然很愤怒。两军作战，前线的部队，竟然与敌人暗中商议互不侵犯，这是他们绝对不允许的。
    日本就是要让中国人打中国人，否则他们扶持汪即卿干什么呢？
    很快，日军把第三师的军官，以开会的名义调到常州市，随后派出一个大队，解除了整个第三师的武装。
    解除武装的意思，是第三师所有的军官全部撤职，士兵送到劳工营。也就是说，原本只有十来万人的绥靖军，一下子少了一个师。
    第三师解除武装的消息传到苏州后，胡孝民受到了顾问室的表扬。晴气庆胤亲自把他叫过去，当着赵仕君和其他日本顾问的面，很是说了些中日友好，共荣共存的话。
    当然，也给胡孝民奖了一笔钱。但胡孝民晚上就请他们去苏州最好的饭店吃了一顿。在花钱上面，胡孝民绝不吝啬，他会抓住一切机会与日本人交手。
    在别人看来，他对日本人绝对是屈尊就卑，为了讨好日本人，无所不用其极，是真正的汉奸。
    第二天上午，胡孝民刚处理完处里的事务，就接到了许均鹤的电话：
    “孝民，我刚到了进口的茄立克，过来拿两盒？”
    胡孝民应道：“好啊。”
    许均鹤找到，一定是有特别的事情。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内线”的事情。
    果然，到苏州实验区后，许均鹤跟他说起了这件事。
    “孝民，你的计划，没商量就稍稍改动了一下。”
    胡孝民笑着说：“大哥肯定是为了我着想，不用跟我商量。”
    许均鹤好整以暇地问：“要是没替你着想呢？”
    胡孝民说道：“那我也没意见，长兄如父，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
    许均鹤问：“你不是拿了三个日军的行动计划么？如果只透露给了一个，除非三个计划都受挫，否则很难确定对方的身份。但是，三个计划分别让三个人知道，范围是不是就缩小了？”
    对中岛信一的怀疑，他是很反感。但胡孝民提出的甄别方式，他觉得很幼稚。的内线，如果用这样的办法就能揪出来，那也太小看的谍报能力了。
    正如胡孝民所说，他也必须给日本人一个交待。正好借胡孝民的计划，把苏州实验区几个看不顺眼的人除掉。
    别看许均鹤是苏州实验区的区长，可他手下也未必有跟他一条心的。
    特别是绥靖军第三师出事后，维新政府系的人，对特工总部恨之入骨。有人就在拉拢他的手下，准备给他下套。
    许均鹤也不说破，就借这个机会，把那些人除掉。
    胡孝民一脸佩服地说道：“大哥果然考虑周全。三次作战，只要有一次出事，就能迅速锁定目标。”
    几天之后，日军达子万联队、伪军第三十六师共800余人，企图袭击新四军第三师领导机关在盐城阜宁西南孙河庄举行的检阅大会场。提前得知消息的新四军，在佃湖阻击，击毙日军中佐联队长达子万。
    消息传到苏州，所有日寇都很震惊。他们一直在清乡，应该是不断消灭新四军才对。可现在，新四军没消灭，日军倒是损失惨重。现在，更是中佐联队长都被击毙。
    其实，这次战斗，也暴露了日军兵力匮乏。一人联队长，只带了一个中队的日军，再加上三十师的几百人，总共八百人，就敢深入盐城，实在太嚣张了。
    要知道，之前盐城是新四军军部所在地，群众基础非常牢固。就算没有码头情报组的情报，新四军也能及时得到情报。
    日军从来吃不得亏的，达子万死后，迅速组织两千日伪军反扑阜宁孙河庄，结果，当地军民早就转移。
    愤怒之下的日军，只能把当地群众的房屋全部烧毁。他们在战场上打了败仗，只能靠这样的办法发泄心头的怒火。
    中岛信一几乎是冲到胡孝民的办公室，满脸怒火地问：“胡桑，这次达子万的情报，苏州实验区是否有人知道？”
    胡孝民犹豫着说：“对，只有一个人知道。可是，情报也未必就是他泄露的。”
    中岛信一几乎是用吼叫道：“既然只有一个人知道，新四军又提前设伏狙击达子万中佐，难道还不是证据确凿吗？马上把人押来办事处，我要亲自审问！”
    胡孝民当着中岛信一的面，给许均鹤打了个电话：“许区长，达子万联队的军事行动，谁是知情者？”
    胡孝民的语气很严肃，用上了“许区长”的称谓，这也是告诉许均鹤，他要“公事公办”。
    许均鹤脑子反应也很快，马上说道：“只有情报科的副科长夏大庸知道。”
    胡孝民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夏大庸？马上抓捕此人，并立刻送到办事处，中岛信一少佐要亲自审问。”
    许均鹤当然乐得遵命，其实在得知达子万联队出事后，他就暗中监视了夏大庸。这个夏大庸，已经被省政府的人拉拢，经常与他们暗中联络。
    得到胡孝民的通知后，许均鹤亲自行动，抓捕夏大庸后，送到了办事处。

第一千零四章 我是
    夏大庸很郁闷，自己怎么就成了呢？他与省政府联系，向吴冠高提供许均鹤、胡孝民和赵仕君的情况，那是有的。可要说他是，绝无此事啊。
    夏大庸到车上后，还大声喊道：“许区长，你明察秋毫不见舆薪，我从未与打过交道，前世都不可能是！”
    许均鹤冷冷地说：“你每天在外面与在茶馆接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夏大庸一愣，迟疑着说：“那可不是。”
    许均鹤冷笑着说：“所有的，都不会承认自己是。”
    夏大庸无法反驳：“我……”
    如果让许均鹤知道，他出卖特工总部，他的下场还不如。
    夏大庸相信，吴冠高知道自己被捕后，一定会来营救。到时，大不了离开苏州实验区。以他的能力，到哪里都能混口饭吃。
    到十字街信孚里清乡苏州办事处后，刚下车，夏大庸就被几个凶神恶煞的日本宪兵带走了。
    “我不是，我不是！”
    夏大庸被架走后，感觉不对，惊恐失色地叫着。
    中岛信一望着夏大庸的背影，冷冷地说：“的嘴很硬，这次就算是鸭子，也要把他煮烂。”
    许均鹤随后去了胡孝民的办公室，自从胡孝民到苏州后，他很少过来。
    胡孝民拿出上次许均鹤给的茄立克，递到许均鹤面前，微笑着说：“大哥，你是不是知道我这里没有茄立克，特意让我拿两盒招待你？”
    许均鹤伸手拿了根雪茄，意味深长地说：“你一个人有两间办公室，整个清乡苏州办事处，可以当半个家了。”
    胡孝民忙不迭地说：“我是给部长当家。”
    许均鹤突然问：“我听说，日军接下来会有一系列的扫荡？”
    胡孝民点了点头：“是的，之前都是一千人左右的规模，日军觉得强度不够。特别是这次达子万联队长出事后，日军觉得，必须发起五千人以上，甚至一万人以上规模的作战，才能达到战役目的。”
    日军的扫荡，必须要有中队配合。清乡苏州办事处就算不参加，也会跟随日军行动。毕竟，办事处要提供情报，并且在日军扫荡之后，进行政治宣传和建立基本政权。
    胡孝民无法阻止日军的军事行动，他只能提前透露他们的计划，让我军尽可能有所预防。
    许均鹤问：“你觉得，日军的扫荡，能达到预期目的吗？”
    胡孝民苦笑着说：“我希望可以巩固清乡区，可现在看来，很难。”
    许均鹤突然问：“孝民，如果有一天，日本人靠不住了，你会作何打算？”
    胡孝民反问：“日本人会靠不住吗？”
    许均鹤似笑非笑地说：“你心里就没想过？”
    胡孝民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办事牢靠，计划周详，虽然没受过专业训练，可论心思缜密，他不比自己差。否则，也不可能当上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
    以一个非职业特工而言，胡孝民可以说是创造了奇迹。
    许均鹤对胡孝民，其实有过怀疑。虽然他们是结拜兄弟，但在暗地里，他也经常观察胡孝民，看他的举动，分析着他可能的身份。
    胡孝民年少有为，虽然贪财，可他并不好色，也不抽大烟。这样的品性，在特工总部算是很宝贵的了。
    在胡孝民身上，许均鹤看到了一些曾经熟悉的影子，比如说：。
    从缪家野战斗之后，他就一直在试探着胡孝民。这次达子万中佐之死，许均鹤也很是怀疑。可他没有证据，如果胡孝民真为提供情报，也拿不到他的证据。甚至，胡孝民也有可能跟自己一样，是胡孝民授权向提供情报。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知道。”
    许均鹤提醒道：“我们看似威风八面，其实很受人憎恨，特务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不管以后局势如何，还是要替自己作点打算。”
    他跟赵仕君一样，也在替自己留退路。他是赵仕君与古明岳之间的联络员，这次古明岳要从上海撤离，他亲自去镇江安排，让欠了他一个人情。以后，如果坐了江山，这个人情是能换命的。
    胡孝民叉开了话题：“大哥，夏大庸那边的扫尾工作，还请你帮忙弄一下。”
    这个话题非常敏感，他已经意识到，许均鹤在试探自己。事实上，在常州航空警卫营起义后，胡孝民就感觉，许均鹤对的事情特别有兴趣。这个兴趣，超过了他作为联络员的身份。
    他也在不断试探许均鹤，希望弄清楚许均鹤的真正身份。
    许均鹤说道：“没问题，你这边也要加把力，别让他活着离开办事处。”
    胡孝民笑了笑：“日本人对他恨之入骨，现在估计他宁愿死，也不想痛苦地活着。”
    此时，在办事处的刑讯室内，中岛信一右手摸着络腮胡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夏大庸。他手一挥，一旁的日本宪兵，从火炉里抽出一根烧红的铁丝，慢慢走向已经皮开肉绽的夏大庸。
    “我不是，我不是啊！”
    当烧红的铁丝，刺入夏大庸的肋下时，他猛然发出痛苦的嚎叫。
    中岛信一冷冷地说：“的骨头真是硬。”
    他手一挥，铁丝又刺入他的大腿根部。这些地方神经末梢丰富，铁丝刺入皮下，带给人的痛苦非常强烈。
    夏大庸再也忍受不了，嘶吼着说：“我招，我全招。”
    “说吧。”
    “我不是！”
    “继续！”
    中岛信一手一挥，铁丝突然从他的尿道插了进去。
    “啊！妈妈啊，痛死我啦……”
    话没说完，夏大庸就昏了过去。
    然而，一桶冷水，马上把他浇醒。
    看到日本人还要动手，夏大庸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现在只想死：“我是，你们问吧。”
    “我就说嘛，到了这里，嘴再硬也要撬开你的。达子万联队的作战计划，是不是你泄露的？”
    中岛信一很有成就感，他觉得，在酷刑面前，任何人都不能守住秘密。

第一千零五章 苏州站
    夏大庸的身体还是屈服于理智，他如果不承认，只会死在日本人手里。只有先承认，才有一线生机。日本人总不能把他弄死在刑讯室吧？要不然，直接一枪毙了，不更省事么？
    只不过，他确实不是，无法提供上级，只能说上级已经离开苏州。
    为了让自己有价值，夏大庸向中岛信一提供了一个情报：军统直属苏州站站长林锦田。
    夏大庸与确实没有关系，但他跟军统却有联系。军统苏州站，为了开展工作，想在苏州实验区发展内线。
    夏大庸是情报科副科长，又不得许均鹤信任，成了苏州站最好的发展对象。林锦田与夏大庸接触过几次后，夏大庸答应，可以在适当的时候，给军统苏州站提供情报。
    刚开始，夏大庸是提供有偿情报，与林锦田也不怎么接触。多提供了几次情报后，林锦田觉得夏大庸可以发展为运用人员，亲自与之接触。
    夏大庸在特工总部不受重用，总以为怀才不遇。他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当个情报科长绰绰有余。甚至，当个副区长，也没问题。
    然而，到现在为止，还只是个副科长。
    给军统提供情报，既可以拿钱，又能从心理上报复许均鹤，很有成就感。
    第三师在常州被解除武装后，维新系的人找到他，想扳倒特工总部。夏大庸很是积极，这种事，不给钱他都干。
    日本人对三师擅自与长江下游挺进军私自达成协议非常愤怒，他跟维新系合伙对付特工总部的事，不敢跟日本人透露半句。
    夏大庸有气无力地说道：“中岛先生，下午我会与林锦田见面，只要抓到他，军统苏州站也完了。”
    他全身都是伤，哪怕是说话，都会牵动伤口，脸上和内脏更是痛得受不了。
    中岛信一淡淡地说：“夏先生，你要知道，如果抓不到林锦田，我会让你把刚才的刑具再受一遍。”
    他嘴上说得很客气，可语气却冷到了骨子里。
    听到中岛信一的话，夏大庸浑身打了个寒战。真要是再来一遍，他宁愿一头撞死。
    只是抓一个林锦田，中岛信一并没有惊动胡孝民。这也使得他的行动很顺利，在林锦田与夏大庸的接头地点，很顺利地抓到了个子不高的林锦田。
    看到夏大庸的惨状，林锦田直打哆嗦。还没回来，他就答应合作，一口气将军统苏州站其他全部供了出来。
    中岛信一大喜过望，在林锦田的指点下，按图索骥，把军统直属苏州站的全体人员全部抓捕。同时，还搜出了电台和枪支。
    胡孝民知道消息的时候，苏州站以林锦田为首，已经改弦易辙，成为中岛信一的直属情报组，林锦田担任组长。
    胡孝民怎么也没想到，仅仅两个多小时，军统直属苏州站就完了，都没给他营救的时间。
    中岛信一带着个子不高的林锦田，亲自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胡桑，这位是林锦田先生，原军统直属苏州站站长。苏州站所属人员，全部参加和平运动，为大东共荣效力。他的情报组以后编入情报科，由顾问室直接指挥。”
    既是向胡孝民介绍林锦田，也是在胡孝民面前，展现自己的不凡手段。
    胡孝民看向林锦田的时候，眼睛眯了一下。他知道军统在苏州有个直属站，可并没与之发生横向关系。
    胡孝民原来在上海区担任新二组组长时，都不愿意与上海区有太多的关系。他担任上海新区的区长后，更是不愿意与其他组织和人员发生联系。
    胡孝民朝林锦田拱了拱手，淡淡地说：“林先生能悔过自新，实在难得。以后，我们携手合作，彻底将军统在苏浙皖的势力清除出去。”
    中岛信一微笑着说：“林先生有个计划，用他的电台和报务员给重庆发报，将军统江苏的直属情报组全部引出来。”
    胡孝民问：“林先生平常与这些直属情报组有联系吗？”
    林锦田轻声说道：“一般不发生横向联系，但可以想办法。”
    胡孝民的目光很复杂，既有轻蔑，也有嘲弄，让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作为一名职业特工，被对方抓捕，已经是最大的失败。还要掉转枪头，对付原来的组织，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胡孝民突然用日语说道：“中岛君，我觉得，可以让林锦田与忠义救联系，以他的身份，拉拢几支部队过来更有作用。与其他直属情报组联系，反而会引起重庆的怀疑。”
    他白天无法与重庆联络，如果林锦田抢先一步，重庆不知他投敌，真有可能上当。
    听到胡孝民用日语说话，林锦田突然心里一沉。他接受过短期日语培训，也能听懂一点。比如“忠义救”，他就听懂了。
    他也是资深特工，从胡孝民嘴里说出这个词，马上就猜到了胡孝民的意思。
    策反忠义救，确实比打掉几个直属情报组更有意义。但是，危险性也更大。毕竟，他得深入忠义救。如果他叛变投敌的消息传了出去，去策反忠义救，岂不是自投罗网？
    中岛信一问：“林先生，胡处长想让你与忠义救联系，劝说他们与我们合作，你意下如何？”
    林锦田不敢拒绝：“这个……可以一试。”
    他刚投过来，寸功未立，面对胡孝民这样的高级特务，哪怕再不想干，也不能直接拒绝的。
    胡孝民似笑非笑地说：“林先生有顾虑？”
    林锦田说道：“不敢，既然与皇军合作，就已经抛开生死。”
    中岛信一说道：“你先下去吧，我与胡桑商量好行动计划后再通知你。”
    胡孝民等林锦田走后，问：“中岛君，我很担心，林锦田贪生怕死，他为了活命才答应与我们合作。如果再给他机会，会不会又逃回重庆？”
    中岛信一不以为然地说：“你们中国有句俗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说了，特工总部也有不少从军统过来的人，他们不也很忠诚么？”

第一千零六章 机密行动
    军统都是些职业特工，他们把特工当成一份工作，只为养家糊口。谁给钱，他们就替谁干活。相比，这是一群没有信仰的人。
    胡孝民怀疑抓捕当天就叛变的林锦田，是有道理的。就算怀疑错了，也没关系嘛，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胡孝民沉吟道：“暂时把他扣在办事处，与忠义救联络，另外派人去就是。”
    中岛信一想了想，深以为然：“你的建议很好。”
    胡孝民考虑得很周全，对林锦田不能太相信，也不能不信。如果能策反忠义救，哪怕只有一个团，或者一个连，他觉得都值了。
    至少，对重庆来说，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胡孝民突然问：“中岛君，我能问一下林锦田是怎么投诚的吗？”
    中岛信一随口说：“是夏大庸提供的。”
    胡孝民佯装惊讶地说：“夏大庸是，怎么跟军统也扯上关系了？”
    “军统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想发展夏大庸为运用人员。夏大庸乐得跟军统接触上，向他们提供了几次情报。林锦田以为捡了个宝，亲自掌握夏大庸。这个人办事不牢靠，更适合留在办事处。”
    胡孝民蹙着眉头：“夏大庸誓死也不透露的情报吗？”
    中岛信一冷冷地说：“所以，他得死。”
    虽然不承认，但中岛信一也觉得，很可怕。这样的一群有信仰的人，还有数量庞大的军队，以后绝对是大日本帝国的最大威胁。
    胡孝民附和道：“这是消灭的最终办法。”
    中岛信一其实也是个很贪心的人，他不仅要让林锦田帮着拉拢忠义救，还想把军统在江苏的势力全部清除。
    至于胡孝民的建议，他表面上很赞同，但实际上还打着另外的算盘。
    中岛信一让林锦田以苏州上的名义给重庆发报，忠义救有活动，将于近期暴动。为了破坏的计划，要对忠义救的一些军官进行调查和审讯。
    为了尽快完成对忠义救的调查，苏州站需要军统其他江苏直属情报组的协助。
    重庆不怕忠义救与日军勾结，只怕他们倒向。一旦忠义救出现，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果然，电报发到重庆后，苏州站很快得到授权：同意你站调查忠义救三个行动纵队和太湖行动总队。另，江苏直属情报组，将于近期与你站联络，并由你站指挥。
    得到重庆的回电，中岛信一大喜过望。重庆的回电，正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马上派人，与苏州站原来一起，分赴各个行动纵队和太湖行动总队。
    中岛信一很是得意地晴气庆胤报告：“晴气君，就算不能策反忠义救的人，只要探明他们的驻地和防御装备情况，皇军就能借机消灭他们。”
    江苏的直属情报组，很快会与林锦田联系。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直属情报组，将会成为第二个苏州站。接下来就是忠义救，只要与忠义救接触，不管能否策反成功，都是一种胜利。
    晴气庆胤说道：“哟西，中岛君，你的工作令我很满意。”
    胡孝民并不知道晴气庆胤的计划，他只是向重庆紧急报告了江苏站被敌破坏，林锦田以下全部叛变的消息。
    重庆将苏州站之前发的电报转发给胡孝民，他马上明白了中岛信一的计划。不得不说，这个计划很歹毒。
    重庆知道之后，中岛信一的计划就变得很可笑了。
    林锦田第二天兴奋地向中岛信一报告：“中岛先生，重庆又发来新的命令，让苏州站借此机会，对每个团进行一次甄选。”
    重庆担心，的触角已经深入忠义救。为了彻底清除忠义救的情报人员，有必要进行一次全面审查。
    中岛信一眼中满是喜悦之情：“这么说，我们会与每个团都有所接触？”
    林锦田得意地说：“不错。如果不与皇军合作，就以共党名义抓捕。”
    从他叛变之时起，就已经决定，要当一名优秀的汉奸。不仅自己要当汉奸，还要让更多的人跟自己一样，成为日本人的走狗。
    中岛信一问：“你有什么计划？”
    林锦田信誓旦旦地说：“苏州站全体出动，十二个人分成四个小组，每次调查四个团。最多半个月，就能把忠义救的三个纵队和太湖行动总队走个遍。我相信，这一趟下来，至少能给皇军拉来两个团以上。”
    中岛信一蹙起眉头：“你要亲自去？”
    他突然想起胡孝民的提议，要把林锦田留在办事处。如果让林锦田回去，搞不好会放虎归山。
    林锦田说道：“我跟忠义救很多人认识，那些团长、纵队司令，也只认我。如果我不去，事情不好办。请中岛先生放心，再回苏州时，至少要带回两个团的部队。哪怕再不济，也会有一个团。我在忠义救有几个很要好的兄弟，如果我都能为皇军效劳，他们当然也能替皇军做事。”
    中岛信一稍一沉吟，觉得林锦田说得有几分道理。苏州站已经破区，林锦田对他来说用处不大，就算他要跑，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中岛信一沉吟道：“为了加强你们的力量，我会派一些宪佐配合你们的行动。”
    林锦田感动地说：“多谢中岛先生的信任，林某一定竭尽全力。”
    中岛信一之前总觉得特工总部有内线，这次的计划是机密，他也不想惊动特工总部和办事处情报科，特意调了些宪佐。
    原本苏州站有十二人，中岛信一又调了二十四人，这些人主要是朝鲜和满洲过来的人。
    林锦田还是将这些人分成四个组，每个组九人，其中苏州站的人有三个。这样的安排，林锦田和中岛信一都很满意。
    他们离开苏州前，中岛信一特意给他们送行。他请所有人喝酒，并且给了每人一笔钱。另外，每个组还给了一笔特别经费，专门用来拉拢忠义救的军官。
    中岛信一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在苏州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回来之后，所有人会有一笔奖励。”
    ps:昨天网络慢，竟然没上传……

第一千零七章 难过
    中岛信一对这次的行动寄予厚望，为了保密，事先既没告诉特工总部，也没通知办事处。他觉得，等林锦田顺利回来后，再跟他们说起此事更为稳妥。
    然而，三十六个人离开苏州后，有如石投大海，再也没有音讯。这让中岛信一有些担忧，之前胡孝民跟他说过，林锦田有可能是暂时投靠，不会带着苏州站的所有人，又投奔重庆了吧？
    十天之后，中岛信一再也没有耐性。他觉得，林锦田一定出了事，否则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无奈之下，中岛信一只好去找胡孝民：“胡桑，你最近有收到关于忠义救的情报吗？”
    胡孝民佯装不知，平静地说：“一切如常。”
    他已经接到重庆的回电，苏州站的人，全部被捕。包括林锦田在内，全部送回了重庆接受审判。至于中岛信一安排的那二十四个宪佐，已经被秘密处决。
    中岛信一叹息着说：“十天前，我让林锦田带着苏州站的人，以侦查内线的名义，去各地接触忠义救的部队做策反工作。然而，十天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胡孝民“惊讶”地说：“什么？苏州站的人？林锦田也走了？中岛君，如果他们一去不返怎么办？如果他们被识破身份又怎么办？你能肯定，重庆不知道苏州站出事？”
    中岛信一迟疑着说：“我前脚刚破获苏州站，后脚重庆就知道了？除非他们在我们内部有间谍还差不多？再说了，林锦田与重庆的往来电报一切正常，重庆应该是不知道的。”
    胡孝民问：“中岛君，我能看看那些电报吗？”
    此时已经不存在什么保密，中岛信一没有拒绝，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胡孝民看到电报后，很快用笔，圈了几个字出来：“速归”。
    胡孝民笃定地说：“中岛君，我觉得林锦田已经通过电报，向重庆密报了他被捕之事。而重庆也会配合他，让他找机会回重庆。这些电报，当初没人仔细检查吗？”
    中岛信一叹息着说：“当时为了保密，一切都是秘密进行。”
    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如果听了胡孝民的建议，哪有现在的事？
    胡孝民问：“中岛君，我记得特别跟你说过，要把林锦田扣在办事处吧？”
    中岛信一越说越没有底气：“他说忠义救要见到本人才好开展工作，我当时没想其他，又派了几个宪佐，觉得万无一失。”
    胡孝民轻轻一叹，一脸惋惜地说：“十天之内，这么多人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我只能说一句：中岛君，你中林锦田的计了。”
    中岛信一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诚恳地说：“胡桑，请你发动各地的情报网，我要知道林锦田的确切消息。”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许均鹤的电话：“我先问一下苏州实验区那边。”
    特工总部那边收到了一个情报，太湖行动总队最近枪毙了几个日本特务。因为涉及日本人，特工总部又没提前得到消息，就只存档没有报告。
    中岛信一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看来就是他们。”
    过了两天，各方又有消息传来，几天前，都处决了一些日本特务。
    胡孝民每次都让人把情报送到顾问室，当重庆的报纸登出一则关于军统苏州站“智斗日寇”的新闻后，所有的“谜团”才全部解开。
    新闻里报道，深入敌后开展工作的情报人员，被日寇发现行踪后，行动长官林某，用计取得日寇的信任，最终将所有部属安全带回重庆。
    这份报纸，胡孝民派人送给了中岛信一。他也没跟中岛信一见面，据说中岛信一将报纸撕得粉碎，将办公桌上的东西全部摔到了地上。
    中岛信一坐在办公室，非常之沮丧，所有的计划，全是他一手策划。为了保密，他没有告诉特工总部和清乡苏州办事处。
    可哪想到，林锦田竟敢欺骗自己！中国人，果然都是不可信的。他很懊悔，没有听取胡孝民的意见。如果把林锦田扣在办事处，一旦那些人出事，可以拿林锦田出气。
    为了此事，中岛信一受到了晴气庆胤的严厉训斥。中国人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中国人处理。
    胡孝民则得到了重庆的嘉奖，并且让上海新区负责整个江苏的谍报工作。
    胡孝民在苏州留了一个行动小组和情报小组，他用这两个组，成立了新的苏州站。只不过这个新的苏州站，并不是军统本部直属，而是隶属上海新区。
    几天之后，日军第十七师团，伪军第十五师、第三十六师等部20000余人向淮北、淮南、淮海、津浦路西等地区进行大“扫荡”。希望能聚歼新四军第四师主力，摧毁淮北根据地。
    而盘踞在皖东北的日伪军，集中兵力7000多人，坦克6辆，汽车120辆，汽船19只，在8架飞机掩护下，分兵五路对淮北根据地进行空前的大“扫荡”。
    与此同时，日伪军8000余人由泗阳、淮阴、沭阳、南新安镇等地出动向淮海地区进行大扫荡。
    日军的军事行动，胡孝民虽然每次都及时向上级报告，可他还是很担忧。每次与冯五见面，都希望能听到我军胜利的消息。
    冯五也知道胡孝民很关注战场的情况，得到消息后，会第一时间向他报告：“9日晚，青阳、归仁、金镇日伪军，分三路秘密运动到朱家岗新四军第九旅二十六团驻地附近，10日拂晓，向该团发起攻击。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二十六团全体指战员抱定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投入战斗，激战18个小时，反复肉搏，十进十出，终于迫使日伪军弃械遗尸，仓皇溃逃。”
    胡孝民听到之后，兴奋地大叫着：“太好了！”
    他的长处是谍战，抓住一切机会为部队提供情报，竭尽全力为根据地输送物资。这个输送物资，并不仅限用自己的财力，而是通过放松检问所的检查，与到根据地商人的勾结，为商人到根据地做生意提供便利。

第一千零八章 不在
    根据事后的统计，在历时33天的反扫荡中，淮北军民共作战37次，歼灭日伪军800余人，打破了敌人，保存了主力，锻炼和加强了地方武装，甚至还扩大了根据地。
    而淮海主力部队及地方武装灵活转移，分散坚持，使敌人到处扑空。从日伪扫荡开始，淮海军民发动大规模交通破击战，使纵横全区的7条主要交通干线大部不能通车。
    在挫败日军的扫荡之后，我军又发动了第二次交通破击战，破坏交通线300多华里，并先后攻克20多处敌据点。在这次的反扫荡中，淮海军民与敌作战105次，毙伤日伪军500余人，俘212人，取得了反扫荡斗争的重大胜利。
    韦耀先向胡孝民报告：“处座，我们的特务工作队，在宣传大东亚圣战时，发新四军也组织了武装宣传队。比如赣榆县地方武装、民兵及日本反战同盟滨海支部的本部和一些日本反战人员，竟然到清乡区开展宣传，包围赣榆县的青口、海头、沙河、大关庄、四沟、朱堵、墩尚等大小据点30多处，真是猖狂之极。”
    特务工作团到去根据地宣传，经常会被新四军的武装部队驱赶，甚至抓捕。特务工作团只能在清乡区宣传，效果很差，民众不太相信。
    而的武装宣传队，不仅在根据地大肆宣传抗战，还进入清乡区宣传。他们还搞什么“红黑点”、“善恶薄”、“生死簿”，弄得上了名单的日伪军人心惶惶。
    根据韦耀先的调查，胡孝民也是上了榜的。
    胡孝民安慰道：“的宣传工作，连重庆都不是对手。我们稍落下风，也不算什么。”
    韦耀先惭愧地说：“我只是担心工作没做好。”
    胡孝民拍了拍韦耀先的肩膀：“你是我的人，只要尽了力，工作就是做好了。”
    下面的人事情没做好，他绝对不会责备。不仅如此，还要多加勉励。如果他们办砸了事，胡孝民还想奖励他们。他之所以会被人认为无能，最重要的一点，是胡孝民喜欢提拔重用无能的下属。
    在胡孝民手下做事，越平庸越无能越提拔得快。如果他们能对胡孝民忠心耿耿言听计从，都会有个不错的职位。
    韦耀先很感动：“多谢处座体谅，这辈子能跟着处座，是我最大的荣幸。”
    要没有胡孝民，他现在还在特工总部情报处当一个小小的情报员，最多也就是一个副组长到头了。
    胡孝民说道：“特务工作团的工作，除了宣传大东亚圣战外，最重要的是搜集各地的信息。比如说，粮食、棉花等价格情况。”
    “孝民，出事了。”
    韦耀先走后，胡孝民突然接到了叶耀先的电话，对方的语气很焦急。
    胡孝民平静地说：“五哥，出什么事了？”
    日伪出再大的事，对他来说都不是事。他们要是高兴了，自己就得担心。
    韦耀先苦笑着说：“我们有五千担棉花被检问所扣住了。”
    胡孝民不以为然后说：“谁吃饱了没事干？”
    谁都知道赵仕君是永兴隆的后台老板，而且永兴隆的很多股东，都是特工总部和清乡苏州办事处的实权人物。就连日本人，都会给几分面子，一路上的检问所，只要知道是永兴隆的货，绝对一路绿灯。
    虽然江苏的很多商人，包括一些东洋商人，对永兴隆都很有意见，可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韦耀先叹息着说：“日本人，这次第七出张所没有及时发放移动证，对方又催得急，给的价也高，所以就没办证了。”
    胡孝民说道：“日本人？五哥，先上车后补票对他们可不好使。”
    韦耀先急道：“孝民，你能不能跟佐藤精一说说情，让他把移动证赶紧发下来，我好去把事摆平。”
    胡孝民问：“检问所知道我们没办证吗？”
    韦耀先说道：“知道。”
    胡孝民气道：“打死也不能承认啊，就说证丢了，或者没带，不就完了么？佐藤精一那边，是不是好久没走动了？”
    佐藤精一调到第七出张所后，他之前经常会送礼的。之后他不插手永兴隆的经营，把佐藤精一的关系交给了韦耀先。
    韦耀先说道：“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你赶紧去趟第七出张所，先把人和货弄出来再说。”
    确实有段时间没给佐藤精一送礼了，这次五千担棉花的移动证没下来后，他才想着临时抱佛脚。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佐藤精一已经生气了。
    胡孝民问：“我马上去第七出张所，五哥，部长知道这件事吗？”
    韦耀先低声说：“还没敢跟他说。”
    胡孝民说道：“赶紧跟他报告，让他找晴气庆胤或影佐祯昭，还有汪夫人。”
    日本人知道是永兴隆的货，还敢扣人扣货，说明没把永兴隆放在眼里，也没把赵仕君放在眼里。甚至，就是专门针对赵仕君。
    胡孝民拿了十根金条和五千日元，迅速去了第七出张所。然而，佐藤精一却“不在”。再问去了哪里，对方却不知道他。
    第七出张所都是日本人，他们冷着脸，就算是胡孝民也得赔着笑。
    胡孝民知道，这下完蛋了。
    佐藤精一怎么可能不在呢？只是因为自己来了，他才“不在”罢了。
    果然，赵仕君找到晴气庆胤后，晴气庆胤给了他两个选择：立即关闭永兴隆及其分公司，他负责把人和货放出来；没收货物，随即抓捕永兴隆和相关人员。
    也就是说，两个选择，永兴隆都必须关闭。
    赵仕君没有办法，只好将永兴隆结束营业。
    这让胡孝民嗅到了一丝危险，日本人这次是借机生事。应该是永兴隆触犯到了他们的利益，或者说对赵仕君严重不满。
    否则，日本人不可能对永兴隆动手。
    永兴隆事件，等于是日本人给了赵仕君一记响亮的耳光。
    胡孝民将这件事，分别向和军统作了汇报，也说出了自己的分析：赵仕君开始走下坡路了。
    在汪伪内部，没有日本人的支持，什么都不是。

第一千零九章 新生意
    永兴隆的关闭，对赵仕君的打击很大。这种打击是全方位的，不仅是收入锐减，更致命的是对他的声誉打击。
    永兴隆之所以生意兴隆，就是因为赵仕君是后台老板。别人办不到的事，他能办到。别人的货，沿途会被大大小小的检问所检查，而永兴隆的货，一直都是畅通无阻。
    可现在，永兴隆关闭了。别人就会背地里议论，赵仕君是不是失宠了？
    而且，日军那边，也进行了人事调整。影佐祯昭不再担任南京政府最高军事顾问，由柴山中将接任。而梅机关的负责人晴气庆胤，也调到了华北，梅机关的机关长由中岛信一担任。
    赵仕君也很快意识到这几件事，必须认真对待。他把胡孝民找过去，商量下一步怎么走。
    赵仕君与晴气庆胤的关系很好，正是因为晴气庆胤的推荐，他才被影佐祯昭选中，担任清乡委员会的秘书长。现在晴气庆胤和影佐祯昭突然离开，赵仕君在日本人那边的后台，也开始崩塌。
    幸好，赵仕君现在手握重权，手下的特工网络遍布整个江苏，日本人必须倚仗他。
    赵仕君说道：“孝民，日军最近收购军粮不力，希望让清乡苏州办事处负责征收，一年不得低于五万吨。如果能达到这个数量，可以撤销军管。”
    胡孝民疑惑地说道：“他们都收不了，我们能完成？”
    赵仕君缓缓地说：“我们当然也完不成，到时候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如今南京和上海粮价飞涨，还有苏北粮食也很紧张，这里面的利润，不比永兴隆低。”
    他这次倒不是想赚多少钱，而是要出了心里的这口气。日本人把影佐祯昭和晴气庆胤都调走，不就是想给他个下马威吗？那好，他也不会让日军好过。
    胡孝民看了赵仕君一眼，诧异地说：“这个……”
    坏日本人的事，这可是反日行为了。
    赵仕君意味深长地说：“这么大的生意，我们一个人肯定做不成，也不能直接出面。那些日本商人、浪人，可是很想发大财的。影佐祯昭回了国，晴气庆胤去了东北，难道我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
    他的方式很简单，损人不利己。日本人迫使他关掉永兴隆，他颜面尽失。哪怕自己不得利，也要让日本人吃个暗亏。
    胡孝民提醒道：“除了商人，恐怕粮食局的后大椿，也得参与进来。”
    他与后大椿一起去常州出过公差，当时是配合日下都信吉，把常州八十一家粮行全部关掉，并配合日军在常州实行计口授粮。
    那次常州之行，后大椿可是欠了他一个人情。当时许计粮行的许健生和恒盛粮行的叶达平，虽说都给胡孝民送了丰厚的礼物，但后大椿的人情没还。
    赵仕君说道：“除了粮食局外，粮食部还将在苏州设立一个办事处，主任是付政。”
    胡孝民马上说道：“后大椿和粮食部苏州办事处交给我去协调关系。”
    赵仕君说道：“这次，我们并不是为了赚钱，可以把利润让给后大椿和付政。”
    以后出了事，也是后大椿和付政担责。有特工总部在背后推动，后大椿和付政自然无所顾忌，毕竟，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明白。”
    胡孝民终于知道了赵仕君的用意：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并且，把粮食卖到苏北，还能给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日军真要战败了，这也是赵仕君的资本。
    他可以吹嘘，给新四军提供过上万吨的粮食，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赵仕君的计划，胡孝民第一时间传递给了组织。因为日伪的清乡和扫荡，苏北根据地也很缺粮。
    胡孝民希望，苏北能提前做好准备，我们多搞一斤粮食，日伪就会少一斤粮食。我们的战斗力强一分，日伪的战斗力就会弱一分。
    冯五说道：“家里杨在泰兴办一家织布厂，为部队生产毛巾、土布、棉胎、绑腿布等急需的军用品。织布厂的设备和原料，需要我们从上海解决。”
    中央书记处决定撤销江苏省委，设立华中局敌后工作部，领导江苏、上海等敌占区地下党斗争和统战工作。由刘尧担任部长，设在在淮南根据地盱眙县大王庄，对外称新四军调查研究室。
    江苏省委机关基本从上海转移，新四军办事处也已经撤销，这个任务还真的只能交给码头情报组。
    胡孝民拿出两根金条和一沓法币递给冯五：“这件事让舅舅去办就行了。”
    设备和原料在上海并不难找，难的是资金。织布厂的设备不能弄太先进的，否则会引起敌人的警觉。
    南京政府虽禁止法币流通，但在私下交易中，法币比中储券要坚挺。南京邮局职工为要求增加工资、改发“中储券”而进行罢工，迫使当局同意以“中储券”八成、法币二成发给。可见法币在老百姓心目中，还是很有分量的。
    到上海买设备和原料，法币也比中储券更管用。
    冯五接过金条和钱，仔细装在口袋里：“我明天就回上海。”
    胡孝民顶着汉奸的骂名，为组织筹集了大批经费。又有谁知道，这个贪得无厌的高级特务，竟然是我党最忠诚的战士呢？
    冯五现在已经成长起来了，这个曾经的人力车夫，如今是清乡苏州办事处总务处的仓库股长，这也是个油水丰厚的部门。
    冯五没读什么书，刚开始当股长，是因为他深得胡孝民的信任。可现在，他对仓库股的业务很是熟练，已经没人再敢轻视他。
    至于地下工作，更是得心应手。他之前经常往返上海和苏州，为胡孝民传递情报。江苏省委转移之后，他的主要工作，是与新四军敌工部联系。
    江苏省委改为城工部后，汤一贯领导的敌工部，也并入城工部。
    胡孝民对冯五很有信心，组织上不要说只办一个织布厂，就算要办个纱厂、纺织厂，他都能想办法解决。
    胡孝民目前的主要任务，是联络后大椿和付政。

第一千零一十章 胡厅长
    后大椿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很是觉得荣幸，得知胡孝民要请他喝酒，更是喜出望外。上次的常州之行，他见识了胡孝民的手段，觉得能与胡孝民结交，非常之必要。
    两人约好在太湖饭店，到包厢时，后大椿已经提前到了，他摸了摸左脸颊上的肉痣，嘴角不断向上扬着：“胡处长，怎么能让你破费呢？上次去常州，承蒙关照，应该是后某作东才对。”
    胡孝民朝后大椿拱了拱手：“以后我要请后局长多加照顾才是。”
    后大椿连忙说道：“在苏州胡处长是通天的人物，能关照后某就感激不尽了。”
    胡孝民伸出一个巴掌：“我是说真的，知道吧？日军要取消粮食军管了，以后由苏浙皖每年向日军提供五万吨粮食。”
    后大椿吃惊地说：“五万吨粮食？日本人这是疯了吧？他们把粮食都拿走了，我们吃什么？”
    “不是计口授粮么？”
    后大椿摇了摇头，叹息着说：“要完成五万吨粮食的军购，难度不是一般大。”
    “先把能否完成任务放到一边，军粮以后由清乡苏州办事处和粮食局一起采购，估计还会以粮食局为首，你说我要不要请你关照？”
    后大椿突然问：“粮食局还不是要听胡处长的？我听说吴高官马上就要走了，赵部长要接任高官了？”
    胡孝民说道：“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吴冠高终于熬不下去了，主动向南京请辞，汪即卿有意让他去安徽当高官。江苏的高官，自然是赵仕君接任。
    后大椿朝胡孝民作了个揖，满脸堆笑地说：“那就要提前恭喜胡厅长了。”
    “胡厅长？”
    胡孝民一愣，马上明白了。当初他来苏州，先拿民政厅开刀，洪田园被他弄得很狼狈。吴冠高一走，洪田园不可能再待在省政府。空出来的民政厅长之位，早就内定是胡孝民的了。
    “是啊，民政厅除了您之外，还有谁能接任？”
    胡孝民谦逊地说：“等任命之后再说吧。”
    后大椿问：“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胡厅长，你对粮食生意有兴趣？”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我舅舅在一家粮行当掌柜，我觉得，他完全可以自己开一家粮行。目前上海和南京的粮价，已经涨得很离谱了。有些人一天的工钱，都买不了一斤米。”
    后大椿说道：“只要是胡厅长的事，后某必定竭尽全力。”
    其实在听到日军要撤销粮食军管后，他就在打着小算盘。在常州他都有两家粮行要关照，苏州十家都不止。
    胡孝民兴趣酒杯：“多谢，今天这顿酒看来是没白喝。”
    胡孝民请后大椿喝酒，不仅是要拉关系，更是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后大椿是专门跟粮食打交道的，怎么通过粮食捞钱，他很专业。
    后大椿问：“胡厅长，如果粮食由我们代日军采购，如果完不成任务，会是什么后果？”
    胡孝民说道：“完不成任务是赵部长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日军自己也采购不了多少粮食，难道还指望我们么？有道是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江苏省的高官很快就要姓赵了，这些事，也不是我们应该操心的。”
    后大椿连连点头：“对对对，这不是我们应该操心的事。多谢胡厅长的消息，以后真要是能做点什么事，还请胡厅长多加指点才是。”
    胡孝民已经说得很明显了，五万吨的指标如果完不成，自有赵仕君跟日本人交待。他要考虑的，是怎么样通过粮食获利。
    胡孝民突然说道：“但我要提醒你一件事，采购军粮，除了粮食局之外，中央粮食部会在苏州设立一个办事处，据说处长是付政。”
    后大椿一听，很是惊喜地说道：“付政？他是江苏省粮食局的前任局长，我们是多年好友，好说话得很。”
    如果贪心可以用数字来表示的话，后大椿是七十的话，付政至少是九十。当然，胡孝民能到九十五。胡孝民是特务，手下一大帮人，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胡孝民点了点头：“哦？那就好办了。”
    后大椿那话“好说话得很”，他迅速领会了意思。只要付政是同类，事情就好办。事实上，在汪伪集团，如果你清正廉洁，是吃不开的。甚至，还会有人怀疑是反日分子。
    几天之后，原江苏高官吴冠高向南京政务院请辞，经汪即卿批准，同意吴冠高辞去江苏高官之职。同时，很快任命赵仕君为新的江苏高官。
    赵仕君上任之后，大肆提拔亲信。省政府几个重要的部门长官，全部换了一遍。包括民政厅、财政局、教育厅、警察厅，全部换上了自己人。
    赵仕君也兑现了之前的承认，任命胡孝民为民政厅长。这也是胡孝民能拿得上台面的正式职位，他在清乡苏州办事处和特工总部的职务，都不算正式官方的。
    自从晴气庆胤调走后，赵仕君的心情难得像现在这么高兴。这个职位，也是他人生的巅峰。江苏高官兼保安司令，掌握江苏军政大权，让赵仕君成为汪伪政府中真正的实权人物。
    赵仕君说得很露骨：“我们现在，要强化军队。只有手里有军队，才能有更大的说话权。另外，还要与其他部队搞好关系。当然，税警团除外。”
    税警团是周费梅弄出来的，原本周费梅答应让赵仕君当团长，赵仕君确实高兴了一阵。哪想到，周费梅临时变卦，换上了他的一位老乡。因为周费梅觉得，这支装备较好的部队，最好还是在掌握在自己手里。
    不要以为税警团只是一个团，事实上，税警团下辖三个师，是一个军的编制。赵仕君没能当上税警团的总团长，与周费梅的芥蒂更深。
    也不知道周费梅是为了故意刺激赵仕君，他给税警团任命了一个新的副总团长：熊正心。
    此人是浙江新昌人，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生，抗战初期还是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别协队淞沪特遣支队长，后任上海近郊六县游击司令，与军统关系较为密切。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四面楚歌
    赵仕君没当上总团长不说，熊正心到税警团后，在清乡区不听清乡委员会命令，独自作战，甚至发展到税警团与保安队火拼的地步。
    这让赵仕君非常生气，熊正心资格很老，带兵也有一套，如果让他与周费梅联手，赵仕君很快要落下风。
    毕竟，现在晴气庆胤走了，他最大的后台突然消失，以后只能靠自己。
    赵仕君决定先下手为强，他的办法简单而直接：暗杀熊正心，彻底解决问题。
    行动的事情，赵仕君没准备让胡孝民动手。他也知道，胡孝民是搞情报的，虽说有一定的行动能力，可这样还是应该交给专业人士。
    以前这种暗杀的事，赵仕君一般都是交给吴世强。可现在，他只能交给76号行动总队。
    特工总部侦知熊正心会去上海北站，决定就在车站动手。就算失败，也可以算到渝方人员头上。
    哪想到，行动不仅失败，凶手还当场被日军抓获。一审，人是76号的。
    这让赵仕君很尴尬，虽然他极力否认，装作毫不知情，可两人已经结成了生死大仇。以后税警团，更是专与清乡苏州办事处作对。
    有功劳，税警团第一个冲到前面。碰到硬仗，就躲得远远的。如果保安队或清乡警察总队遭到新四军攻击，不好意思，当作没看见。
    除此之外，熊正心还经常向日本宪兵队长冈村建议，赵仕君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必须除之，进而整顿整个特工总部。
    熊正心是日军士官学校毕业，与冈村正是同学。
    熊正心为军统效力时，曾经落到76号手里，当时赵仕君对他并不重视，将他打发到湖北。加上这次上海北站的刺杀，熊正心抓住一切机会，扳倒赵仕君。
    而此时，军统也下令，除掉赵仕君！
    胡孝民和周费梅，都接到了命令。
    军统与赵仕君也是积怨已久，军统上海区，两次被特工总部剿灭，抓捕李公树时，军统当时还在考虑，是否策反赵仕君。甚至还派人，准备做赵仕君的工作。
    上海区全军覆没后，军统已经有意除掉赵仕君。
    晴气庆胤调走后，军统分析，赵仕君后台已倒。加上暗杀熊正心失败，周费梅与他也早就有很深的芥蒂，此时的赵仕君，已经陷入四面楚歌之境地。
    胡孝民收到军统的命令后，以上海新区的区长身份，给重庆发了一封很长的电报。他并不支持在这个时候除掉赵仕君，相反，他觉得，应该与赵仕君联手，一起对付日军。
    胡孝民的分析也有一定的道理，赵仕君准备对日军军粮动手，要把大批军粮倒卖。不说全部卖到苏北，至少大部分会送到根据地。
    赵仕君的行为，已经在反日，这个时候除掉赵仕君，无异于帮了日军一把。
    然而，胡孝民的电报发到重庆后，有如石沉大海。胡孝民知道，重庆已经下了决心。没有回电报，已经说明了重庆的态度。
    当然，军统在收到胡孝民的电报后，也没对他下达进一步的指示。也就是说，这个任务，也不再由上海新区执行。
    周费梅接到重庆市的“锄奸令”后，马上召集同伙，共同商定对策。很快，他制定了上、中、下三策。
    下策是由军统派杀手执行暗杀，这是军统的强项，只要给他们提供准确的情报，还是有一定机会的。
    虽然赵仕君每次出行，前面有几辆三轮摩托车开路，后面还有一辆卡车的武装特务，但用狙击手，一枪就能除掉他。
    中策是利用赵仕君与其他汉奸的内讧，赵仕君在特工总部和江苏独揽大权，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包括解除第三师的武装，让维新系对他恨之入骨，也包括他排挤吴冠高和配合日军除掉吴世强。
    吴世强虽然死了，可他留下的警卫总队，很多人对赵仕君有怨气，只不过一直不表露出来罢了。
    而上策，是利用日军和赵仕君之间越来越深的矛盾，让日本人对赵仕君动手。
    周费梅思虑再三，决定选用上策。
    影佐祯昭和晴气庆胤走后，赵仕君孤掌难鸣，他如果不知收敛，只要再做一次恶事，日本人一定会对他动手。
    况且，熊正心与冈村是同学，他每次到上海，必去百老汇冈村家里喝酒。表面上是述同学之谊，借机给赵仕君上眼药。
    所谓三人成虎，熊正心经常说起赵仕君在江苏霸道横行，没把日本人放在眼里。甚至暗中与重庆和延安交易，给以后留退路。
    这此事情，都是日本人不能容忍的。熊正心说的次数多了，冈村对赵仕君的印象也越来越差。甚至，已经生出了杀心。
    胡孝民将军统准备除掉赵仕君的计划，向组织报告后，上级也没有作出明确指示。显然，赵仕君的行为，还没有完全赢得中共的信任。
    赵仕君对中共的种种示好，纯粹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胡孝民知道，赵仕君的处境很不妙，或许在某一天，他会突然出事。
    为此，胡孝民多次提醒赵仕君要加强戒备。毕竟熊正心手下有三个师，特工总部可以暗杀赵仕君，谁知道熊正心会不会暗杀赵仕君呢？
    赵仕君每次都有武装特务护卫，可面对训练有素的税警团，那点力量不值一提。
    另外，日本人如果想对付赵仕君，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赵仕君端的是日本人的饭碗，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日本人养的一条狗。
    如果主人想杀狗吃肉，狗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胡孝民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促成粮食交易。把原来军管粮区的粮食，源源不断卖到苏北。
    原本，上海和南京的粮价飞涨，日本人也希望，江苏的粮食，能多运点到上海。然而，胡孝民暗中使力，配合登部队，加大对往上海这条线路的走私打击力度。只要抓到走私粮食的，不枪毙也要罚个倾家荡产。
    商人都是敏感的，既然把粮食送上海很危险，就只好运到苏北。那条线查得不严，虽然利润要低点，但胜在安全。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山子头
    胡孝民收到紧急情报，日军将集中第十七、三十五、十五师团和独立第十二混成旅团共万余人及第二军、清乡保安队、税警团一师向驻在宝应曹甸、车桥、泾口、凤谷等地的韩学谦部主力实施合围。
    胡孝民立马向重庆发报，将这个紧急而准确的情报，通知了韩学谦部。
    韩学谦是江苏泗阳县洋河镇人，中华民国陆军中将。早年入南京陆军小学、河北陆军学堂、保定军官学校第六期。
    1918年毕业后分发北洋陆军任下级军官，后入川军第一混成旅，任旅部参谋、第一团团副。
    抗战期间任重庆政府江苏省主席、鲁苏战区副总司令，参与徐州会战、策应武汉会战、参加冬季攻势等。应该说，韩学谦与日本人还是打过仗的。然而，他又与进入其防区的新四军发生多次冲突。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得到重庆的重用。
    胡孝民虽痛恨他与新四军发生冲突，可在民族大义上，还是高度觉悟的。
    如果设身处地，他相信韩学谦部很有可能会借日本人之手，巴不得把新四军全部消灭。
    这个情报，胡孝民也在第一时间报告给了城工部。果然，刘尧收到情报后，给他发了密报，让他将日伪军的情报，及时通报韩部。
    韩学谦可能也知道新四军会不计前嫌，他拿到情报后，马上派出代表，到新四军第三师请求支援，双方就此经过多次协商。
    陈军长在韩学谦的代表到第三师后，已经拟定关于与韩谈判的三条原则：一、以宽大诚恳的态度与他们谈判。二、同意他们在敌人扫荡严重时转入我指定地区。三、加强与他们的联系，做好善后工作。经过三天的谈判，双方达成《临时约定》。
    胡孝民的情报，比日军发动进攻提前了几天。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韩学谦部还是被日军截住了。
    虽然奋力突围，可韩部近万人，还是损失过半。
    新四军第三师在韩部遭到日寇攻击时，毅然出兵解围，接应韩部转移到淮海区，后又移驻皖东北地区，最终在睢宁凌城重建副总司令部，并给予粮草、经费的支援。
    新四军的义举，经报道宣传后，博得社会各阶层舆论的赞扬和韩部广大官兵的感激，韩学谦也亲自写信感谢新四军。
    胡孝民收到消息后也很是欣慰，如果国共在抗战时，都能有这样的合作，何愁日军不灭？
    然而，几天之后，胡孝民收到重庆的密电，密切关注日军动向，同时提供新四军第二师、三师和四师的兵力布置情况。特别是洪泽湖畔周围的新四军第四师，更要时刻关注。
    胡孝民看到电报心里一惊，这又是闹的哪样？难道还要搞第二次皖南事变？可目前在苏皖一带，国民党部队的兵力，远不及新四军。
    或许闹闹摩擦搞搞冲突可以，但要让他们与新四军作战，真的是死路一条。再说了，新四军刚刚接应韩学谦的部队，还提供粮草和经费，助韩部渡过难关。难道韩学谦就这么回报新四军？
    胡孝民把已经编好的电码交给冯五，低声说道：“这份情报，你让汤一贯直接拍发。”
    这是他与刘尧之间的专用密码，他的身份，除了“码头”这一层外，甚至都是不能告诉汤一贯的。
    也因此有些情报，是不能让汤一贯知道的。否则，汤一贯很容易就能猜到他的身份。
    冯五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好。”
    胡孝民一直以来，都很沉着冷静，像今天这样急切的情况很少见。这也说明，这次的情报极为重要。
    胡孝民很想阻止韩学谦的行动，他能做的，只能给重庆发一些误导性的情报。
    他之所以让冯五赶紧把情报传出去，也是想得到上级的指示。他将重庆的命令转告刘尧，军部首长一看，马上就能明白重庆的企图。
    到时候，再给他们一些误导性的情报。国民党军队如果不动手也就罢了，只要敢动手，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刘尧收到苏州发来的电报后，马上报告给了军部。陈军长看到电报后，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面，眉头紧锁。
    “看来国民党又想搞事，他们要在洪泽湖畔建立基地，愿望怕是要落空哦。”
    刘尧叹息着说：“国民党背信弃义，刚刚才签订《临时条约》，难道又要自己撕毁吗？”
    “刘尧同志，你的这份情报很及时，也很重要。国民党背信弃义的事情还少吗？既然他们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我们也没办法。这份电报里说，让我们拟定一个伏击国民党军队的地点，看来你的情报员很厉害嘛。”
    不管是打日军还是国民党军队，他总是胸有成竹。只不过限于新四军的兵力和装备，有些仗会打得很辛苦。可一直以来，他布兵打仗，很少有败绩。
    刘尧微笑着说：“这位同志，以国民党军统的身份，潜伏在日伪内部，两边的职务都不低，也深得各方的信任。他的情报，完全有可能影响蒋军的布置。”
    陈军长站在地图前，很快选定了一个地方：“既然如此，就把战场定在山子头吧。国民党的军队，劝他们抗日是不行的，只要把他们打痛了，才能将其拉到抗日的道路上来。”
    胡孝民收到城工部的回电后，才给军统回电。他并没有直接说出山子头这个地方，而是将周围新四军的布置透露给了重庆。
    只要重庆那帮人不傻，一定会派兵去山子头。
    几天之后，韩学谦部在“南返原防、收复失地”的旗号下，率部西移，企图与由淮北津浦路西向路东进军的王部，东西夹击新四军第四师于洪泽湖畔。并于某日，突然侵占泗阳县里仁集、程道口地区。
    新四军以大局为重，晓以大义，呼吁团结抗日。但韩执迷不悟，又于十日后亲率主力偷渡运河，侵入淮北根据地中心地区山子头一带，杀害抗日干部和群众。
    两天后，在陈军长的亲自部署下，新四军第三师和第二师各一部，配合新四军第四师第九旅在山子头发起自卫反击战，一举全歼韩部主力2000多人，先后击毙韩部保安第三纵队司令王光夏、独立第六旅旅长李仲寰，并生俘韩学谦，粉碎了国民党军东西对进，在洪泽湖畔建立基地的阴谋。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指导计划
    韩学谦部本有近万人，被日伪消灭一半，这次在淮东，主力被全歼，韩学谦还被捕。由重庆控制的江苏省政府，也成为有名无实的流亡政府。
    这让重庆方面很沮丧，对也更加警惕。这说明，在苏北，甚至整个江苏和淮河一带，已经是的根据地了。
    韩学谦部虽然大败，可提供情报的胡孝民，并没有受到重庆的指责。相反，因为他精准地提供了山子头的情报，军统本部还对他提出了嘉奖。
    这让胡孝民啼笑皆非，但还是默默地收下了这份嘉奖。以后军统如果还有需要，他可以继续提供类似的情报。
    “孝民，你过来一下。”
    胡孝民到办公室不久，就接到了赵仕君的电话。
    “高官，有事吗？”
    胡孝民一溜小跑去了赵仕君的办公室，赵仕君当高官后，还是在十字街信孚里办公。但“高官”的称呼，比“部长”更好听。
    赵仕君轻声说道：“日军大本营根据1942年12月21日御前会议制定的《为完成大东亚战争而决定的处理中国问题的根本方针》，即所谓“对华新政策”，制定了1943年度《对华作战指导计划》，并发布了《大陆命第757号命令》。”
    胡孝民惊讶地说：“大陆命第757号命令？”
    赵仕君说道：“大本营命令日军迅速安定江苏省北部以及上海、南京、杭州间地区，确保对此地区的占领以及长江下游交通的安全，并加强对东部沿海重要港口的控制。为此，日军调整了驻华中的兵力部署，对新四军作战的部队仍保在11万人左右，同时大量扩充和平建，由1942年的185万人增加到228万人。”
    胡孝民问：“我们的具体任务呢？”
    这个对华新政策，会让新四军的处境更为艰难。当然，我军经过这几年的抗战，不仅积累了大量的经验，而且也赢得了老百姓的支持。特别是去年下半年的几次战斗，伪军对新四军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一般的检问所，如果伪军发现有人携带枪支，或者一看就是新四军，都不会声张，甚至会配合着让他们赶紧过关。生死簿、红黑点这些东西，令他们胆战心惊。
    赵仕君说道：“向日军提供各种情报和劳力，配合日军清乡。”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我们现在就在做这些事情嘛。”
    赵仕君缓缓地说：“今年是很不平凡的一年，我们的清乡，只是暂时压缩了新四军的地盘，并没有消灭新四军。相反，他们的军队越清越多，战斗力也越来越强。今年如果不能消灭新四军，或者没有达成第757号命令，以后就更能消灭他们了，甚至……”
    后面的半截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胡孝民能猜出他的意思。如果看过《论持久战》的就知道了，抗战的走向，正朝着《论持久战》的论断发展。
    战争在去年已经进入了相恃阶段，今年要是日军不能消灭新四军，反快就会迎来新四军的反攻。到时候，日本人猖狂的日子，怕是不长久了。
    回到办事处后，胡孝民迅速将这份1943年度《对华作战指导计划》送了出去。这份“指导计划”，将为新四军抗战，提供最准确的方向。
    收到胡孝民的情报后，新四军的军部首长开了两天的会议，重点研究日军的这份作战指导计划。
    会后，陈军长还特意把刘尧叫过去谈话，向他表达了对“码头”同志的敬意。
    “刘尧同志，码头同志提供的这份日军1943年度《对华作战指导计划》，对今年我军的作战，有着重要的意义。你下次与他联系，代我向他表示感谢。他的这份情报，将挽救成千上万战士的生命，为打击日军侵略者作出很大的贡献。”
    刘尧郑重其事地说：“我会向码头同志转达的。”
    码头的情报，能得到军部一号首长的重视和表扬，这是一个情报员的最高荣誉，也是对所有默默无闻的地下工作者的最大肯定。
    几天之后，华中局向各抗日根据地发出《关于坚持敌后艰苦斗争的指示》，指出目前日军向中国发动局部攻势，尤其对敌后进行残酷的全面扫荡是势在难免的。
    因此，要从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动员全党千百倍提高信心及警惕，在任何严重环境下，咬紧牙关，坚持敌后两年最艰苦的斗争。
    为了完成这项最基本的战斗任务，华中局对彻底实行精兵简政，加强党的一元化领导，充分作好反扫荡、反清乡、反蚕食准备工作等方面，均提出了具体要求。
    半个月之后，日伪军3000余人开始对镇江、丹阳、武进、扬中地区以及沪宁线以南的茅山、太滆地区进行“清乡”。提前得到消息的新四军，组织丹北及茅山、太滆苏南地区的抗日军民，相继展开了英勇顽强的反“清乡”斗争，彻底打破了日伪军在这一带的清乡计划。
    当胡孝民为我军的反清乡斗争取得胜利，准备约上冯五，晚上找个地方小酌一杯时，突然接到后大椿的电话。
    “胡厅长，日军最近大量采购军米，并强迫农民低价出售，无锡白粳米限价挂牌收购每石只有中储券720元，而黑市价格则在1000元以上。这些农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把米卖出来嘛。日本人用这样的价格买米，跟抢也没什么区别。”
    胡孝民正色地说：“正是因为日军大量采购，黑市的价格才能涨上去。如果日军不采购，说不定价格还会更低呢。后局长，我们应该大力配合日军的军米采购！”
    日军的这种行为，只会让老百姓对他们更加不满。为了让手里的粮食卖个好价格，老百姓会把手里的粮食卖给商人。
    后大椿苦恼地说：“我们怎么办？老百姓手里的粮食不愿意卖呢？”
    胡孝民杀气腾腾地说：“不愿意卖就是反日分子，谁敢私藏粮食就以反日分子的名义逮捕。”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无关
    胡孝民的行为，刚开始确实让日军采购军米变得顺利。为此，登部队和矛部队甚至还特意表彰了胡孝民，把他视为配合日军清乡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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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大椿得到胡孝民的大力支持后，粮食收购工作进展很好，特意到胡孝民的办公室，邀请他吃饭。见到胡孝民后，他作了揖，诚恳地说：“兄弟晚上在太湖饭店作东，请付政作陪，一起喝一杯，还望胡厅长赏光。”
    自从日军对粮食区的军管撤销后，后大椿的日子就变得滋润。每天都有粮行的老板去拜访他，光是收礼，他就收得手都软了。
    后大椿特别感谢胡孝民，这次粮食收购，清乡苏州办事处把权力下放，交给粮食局和粮食部。权力给了他，“收益”自然也给了他。
    现在的粮价，一天一个价，谁手里有粮食，谁手里就有钱。作为掌握全省粮食收购和调配的后大椿，自然就更有钱。
    他不仅从商人手里得利，还指使亲戚紧急办了几家粮行，将粮食源源不断贩卖到苏北。光是他手里控制的粮行，每个月经手的粮食，就在一百万斤以上。现在一石大米黑市已经涨到中储券一千五百元，而收购价格只需要七百多，可以想象这其中的利润。
    有的时候后大椿都觉得对不住胡孝民，几个月的时间，他就成了苏州的隐形富翁。那些经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大户，都没有他这么多财富。
    胡孝民点了点头：“可以。”
    后大椿发大财的事，他当然是清楚的。苏州很多粮商，一开始也找到他，全被他推到后大椿那里。江苏的粮食调配权力，全部交给后大椿和付政，清乡苏州办事处只是配合粮食局和粮食部驻苏州办事处工作。对其中的利润，分不取。
    很多人想不通，觉得这与胡孝民的性格不符。作为一个资深汉奸，贪婪无厌的名声又在外面，为何却对这么巨额的财富视而不见呢？
    胡孝民每次都是笑而不语，他的手下来问他，他还严厉警告他们，不要插手粮食之事。
    在太湖饭店的包厢内，后大椿一边给胡孝民倒酒，一边说道：“胡厅长，上海现在的粮价，已经涨得很离谱了，如果我们能把粮食送进去，那跟捡钱差不多。”
    胡孝民随口问道：“价格涨到多少了？”
    上海确实很缺粮，就算是普通的富商，现在要想吃饱，都是不容易的事。
    旁边的付政说道：“上海现在一石大米，已经到九千元了，很快就要突破一万。”
    胡孝民佯装诧异地说：“这么高了吗？”
    这么高的价格，他当然是知道的。毕竟，胡孝民的大本营就在上海，特工总部情报处，每天都会搜集市面上各种物资的价格。
    不管是战时还是和平时期，一地之物价，都属于情报范畴。上海新区的情报组，每次的例行情报中，就包括了上海的价格和天气。
    这些情报，经过专业人士的分析，能推断出上海的现状和接下来要面临的处境。
    另外，还有情报人员，专门租住在吴淞江口和苏州河边，他们特意租住在二楼或三楼的阁楼，每天的任务也是拿着望远镜，观察和记录江面的日军船只。
    还有各个机场附近，如果周围没有房子的话，情报员只要天气合适，就会在天亮前潜伏到机场附近，观察日军飞机的起落架次和机型。
    至于从公开发行的报纸和书籍上搜集情报，就更加方便了。只要在上海发行的各大报纸，每天都有专人抄录，整理之后报送重庆。
    后大椿迟疑着说：“我和付主任有些担心，上海这么缺粮，日本人到时会不会怪到我们头上呢？”
    胡孝民沉吟道：“上海的粮价之所以大涨，并不是因为粮食少，而是周边难民大量涌入上海。只要我们清乡进行顺利，把新四军赶走，他们自然会回到乡下。到时候，上海的粮荒自然就消除了。这不是我说的，而是赵高官说的。”
    上海粮荒，日本人早就责问过赵仕君。但赵仕君的论调，与日本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毕竟，清乡开始后，很多人逃离清乡区，也是事实。
    清乡表面上是打击新四军和渝军，但清乡部队到了之后，他们与土匪无异。原本生活艰难的人家，现在更是活不下去，没办法，只好逃荒。去上海做工，或许还有条活路。留在农村，搞不好会活活饿死。
    后大椿看了付政一眼，两人的目光中都流露出欣喜之情:“有赵高官这番话，我们就稳心了。”
    有赵仕君顶着日本人的压力，他们根本不用担心。
    付政端起酒杯，诚恳地说：“感谢胡厅长对我们粮食部工作的大力支持，兄弟不才，先干为敬。”
    胡孝民站了起来，豪爽地说：“既然大家都是兄弟，就不用说客套话。一起来，喝了这杯酒，以后就是好朋友、好兄弟。”
    散席后，付政与后大椿同车而返，在车上，付政问道：“大椿，胡孝民那边，是否要给点好处？”
    后大椿不以为然地说：“粮食收购工作，本就是我们在做。胡孝民只是配合，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没有他，我们照样可以做好。我听说胡孝民胃口可是大得很，如果让他知道，我们有这么大的利润，以他的手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我们兄弟踢出来了。”
    在常州时，他见识过胡孝民的手段。当时常州八十一家粮行，哪家没给胡孝民好处？可胡孝民给他分了一杯羹吗？胡孝民吃肉，他连汤都没喝一口。甚至，还让自己欠他一个人情。
    如果让胡孝民知道，粮食收购，竟然有这么大的利益，说不定他和付政会被取而代之。胡孝民可是个大特务，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要特别小心。
    付政担忧地说：“我总担心，我们这样做会出事。”
    后大椿不以为然地说：“刚才他不是说了么？上海粮价暴涨，是因为难民涌入。既然如此，与我们何干？再说了，我们的工作已经做得很好，就算日本人也说不出话来。”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走为上计
    上海的老百姓吃不起粮食，日本人只是觉得没面子。但如果日军也吃不起粮食，问题就严重了。
    老百姓挨饿，最多就是有损大东亚圣战的声誉。但日军的军粮不够，直接影响战斗力。原本说好由江苏收购五万吨粮食，结果到期后只有一万三千吨。
    这让日军大为光火，柴山接到命令，彻查此事。经过调查，他们发现，江苏省粮食局的局长后大椿，和粮食部苏州办事处主任付政，竟敢盗卖军粮。幕后，似乎还有赵仕君的影子！
    后大椿被日军叫去问话后，吓得腿都软了。出来之后，赶紧跑到办事处找胡孝民。
    后大椿脸色苍白，似乎大病初愈一般，说话也是有气无力：“胡厅长，日本人在查粮食收购的事，这可怎么办？”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难办的，你们只收上来这么多粮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日本人还能说什么呢？”
    此事中岛信一跟他打过招呼，胡孝民很直白的告诉中岛信一，粮食的收购，主要是粮食局的后大椿和粮食部苏州办事处付政在办。其中是否有猫腻，他并不清楚。
    后大椿说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日本人怀疑，我们把粮食卖给新四军了，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啊。”
    胡孝民义正词严地说：“只要你是清白的，我会替你向日本人解释。如果因为收购军粮的数量不足，就诬陷你把粮食卖给了新四军，我们绝不答应！”
    后大椿犹豫着说：“可是……”
    胡孝民佯装吃惊地说：“可是什么？老后，你不会真的把粮食卖给新四军了吧？”
    后大椿迟疑着说道：“我……怎么会跟新四军做交易呢。只不过……”
    胡孝民抱着手臂，语气突然冷了下来：“老后，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可帮不了你。”
    后大椿说道：“下面的粮行，或许把粮食卖到了苏北。那边对粮食不收税，价格还高，对做生意的商人提供保护。还能把苏北的特产带回来，一趟能赚两趟的钱，所以有些人就敢冒风险了。”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烟，抽出一支后叼在嘴上，问：“你收了他们多少好处？”
    “这个……”
    胡孝民点上火后，沉吟道：“现在能摘清关系吗？如果不行的话，你就危险了。”
    后大椿苦着脸：“那怎么办？”
    他现在开始后悔了，如果能把胡孝民拉进来，虽然自己会少很多好处，但不会像现在这样举目无助。
    胡孝民身兼数职，是赵仕君最信任的手下，与日本人的关系也很好，如果有他出头，日本人就算再恼火，也不会追究到自己头上。
    胡孝民淡淡地说：“你当初就没想过一旦日本人追查要怎么办吗？”
    后大椿说道：“当时我真是头脑发昏，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还请胡厅长给指条明路。”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当初是相信你，才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后大椿哭丧着脸说：“我辜负了胡厅长的厚爱。”
    胡孝民缓缓地说：“盗卖军粮，不管是谁，都是杀头的罪。更何况，军粮还卖到了苏北新四军，你这等于资敌。为今之计，只有用第三十六计。”
    后大椿一愣：“第三十六计？”
    随后，他马上反应过来了，孙子兵法第三十六计，不就是走为上计吗？
    胡孝民说道：“这些话，原本我不该跟你说的。你我以前处得不错，我也就多说几句。但只要出了这个门，我是不会承认的。你不仅要走，而且还得快，越快越好，还得隐秘。日本人会布下天罗地网，一旦没走掉，后果如何你自己清楚。”
    后大椿走了，他前脚刚出门，胡孝民就给情报科的韦耀先打了个电话，让他派人暗中盯着后大椿。
    盗卖军粮，后大椿不知道收了多少好处。胡孝民一直没插手，就是知道这件事，最终会引起日本人强烈的不满。
    一直以来，关于收购军粮的事，他都是推给后大椿和付政。现在出了事，自然也是他们承担责任。
    随后，胡孝民去了赵仕君的办公室，向他报告了此事。
    胡孝民说道：“高官，后大椿估计完了，付政也跑不了。”
    赵仕君淡淡地说道：“我与日本签订《关于镇江地区清乡工作日协定》时，日本方面就有人对军粮收购露出强烈不满。如果根源找到了，也算能跟他们有个交待。”
    胡孝民说道：“我已经派人盯着后大椿。”
    如果后大椿真跑了，他和赵仕君都会有麻烦。从一开始，后大椿就注定是个牺牲品，他所拿到的一切好处，都只是为了引他上勾。
    “嗯。”
    赵仕君应了一句，胡孝民还是很懂他心思的。让后大椿背锅，一切都很圆满。新四军那边，他落了个大大的人情。日本人这边，他也大大的出了口气。这次他虽没得到任何好处，但出了口恶气，心情瞬间愉悦了。
    胡孝民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就接到中岛信一的电话。在电话里，中岛信一直言不讳地告诉他：“粮食局的后大椿和粮食部的付政，为了私处，倒卖军粮。拿皇军的军粮，卖到苏北新四军，他们简直可恶之极。”
    胡孝民平静地说道：“此事之前一直是他们负责，办事处没有过多插手，只是协助他们收购粮食。哪想到，他们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军粮关系战争的成败，他们这样做，是自掘坟墓！”
    中岛信一突然问：“我听说，刚才后大椿到了你那里？”
    胡孝民说道：“是的，我劝他向皇军坦白，主动认错，把贩卖军粮到苏北的通道全部封死。可我听他的意思，丝毫没有悔改，甚至还想逃命。他已经给情报科下令，二十四小时监视后大椿。”
    中岛信一听到胡孝民的话，原本还想对他兴师问罪，突然又改变了态度：“哟西，你做得很好。”
    事实上，他也派人暗中盯住后大椿了。胡孝民有这样做，说明心里还是向着皇军的。
    胡孝民正色地说道：“如果后大椿敢跑，我会马上抓捕。”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动手
    后大椿得了胡孝民的提示后，回去后马上收拾财物准备潜逃。他是江苏粮食局长，在汪伪政府中也算是一号人物。觉得日本人虽对他不满，但还没要对他动手的意思。
    后大椿将家里的金条、银行存条、美金和日元装了满满了一个箱子，带着老婆儿子，换了身普通衣服后，就从后门溜了出去。
    打开后门时，后大椿探出脑袋，左右观察后，提着沉重的箱子，沿着墙壁往外走。他想先去火车站，坐最早的一趟火车去上海，再从上海去香港。只要离开江苏，他就安全了。到时候有箱子里这些钱，他们一家人永远都不会再挨饿。
    后大椿家里有汽车，可他不敢坐，拦了两辆人力车，他一个人坐一辆，老婆和孩子另坐一辆。坐上车后，后大椿不断催促着快去火车站，他并没注意，身后有一辆汽车，不紧不慢地跟着。
    “中岛君，刚刚得到消息，后大椿准备跑路了。”
    胡孝民接到消息后，马上向中岛信一报告。后大椿的使命，本就是当替死鬼，他得了这么多好处，现在该是付出的时候了。
    中岛信一咬牙切齿地冷笑着说：“抓回来！”
    当后大椿在苏州火车站排队买票时，突然两名特务一左一右将他夹住：“后局长，跟我们走一趟吧。”
    后大椿伸手摸出两根金条，分别塞给这两个特务：“你们抓我可以，能不能把我老婆孩子放走？他们是无辜的。”
    两人拿着金条，相视一笑，其中一人笑吟吟地说道：“我们可以不抓他们。”
    两人带着后大椿离开，后大椿经过老婆面前时，特意低声交待了一句：“箱子一定要保管好，以后带着儿子好好过日子，我以后会来找你们的。”
    后大椿并不知道，他被带上车子后，他的老婆和儿子也被带走了。那两个特务，确实没有抓他的老婆儿子，但其他人就不保证了。
    后大椿被带回清乡苏州办事处，直接交给了日本人。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岛信一亲自审讯，旁边的日本宪兵一脸凶相，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后大椿被吊了起来，双手被绑在后面，再用绳子吊着手腕。绳子并没有将他的身子吊起来，而是让他的腿尖能碰地。虽然如此，但整个人会特别难受，没一会，后大椿就满头大汗。
    他贵为省粮食局长，哪吃过这样的苦头？这样的处罚，相当于对他用极刑。
    中岛信一冷笑着说：“说吧，早点说出来，早点不要受罪。在这里，没有人能不开口。”
    后大椿叹息着说：“中岛先生，我没什么好说的，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只要我知道的，绝对知无不言。”
    只要老婆孩子能带着钱财离开，他就算死在这里，也值了。这么长时间，他倒卖粮食，不就是想赚大钱吗？
    中岛信一问：“你是不是共产党？”
    后大椿信誓旦旦地说：“不是，我跟共产党没有任何关系。”
    中岛信一又问：“为何要纵容商人把粮食卖到苏北？”
    后大椿说道：“那边价格高，能赚点差价。”
    苏州一石大米只要七百二十元，而苏北有的地方能卖到两千元以上。这么高的利润，哪怕再凶险，也有人敢冒险。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就是说的这样吗？
    中岛信一又问：“经你手有多少粮食卖给了新四军？”
    后大椿想了想，看到中岛信一眼中快喷出怒火，连忙说道：“不知道，真不知道，估计在两万吨左右吧。”
    中岛信一走到后大椿面前，用力甩了一巴掌，打得后大椿脸上啪啪作响：“八嘎！两万吨，知道了这么多粮食，能养活多少皇军吗？”
    中岛信一问：“除了付政，还有哪些同伙？”
    后大椿说：“收购军粮本就是我和付政一起负责，只要我们商量好了，别人自然无话可说。”
    中岛信一突然问：“胡孝民和赵仕君有没有参与？”
    后大椿说道：“胡孝民派人协助我们收购军粮，但没有参与粮食贩卖之事。他一直以为，我们把所有粮食全部交给了你们。”
    真是傻人有傻福，如果胡孝民再精明一点，应该能知道这其中藏着巨大的利益。要是胡孝民能参与进来，此事他就不是主犯了。
    中岛信一不死心地问：“赵仕君呢？”
    后大椿又说道：“他跟这件事就没关系，我们之前担心，上海粮价暴涨，赵仕君会怪罪下来。然而，赵仕君认为，上海的粮食之所以价格大涨，是因为大量难民涌入，如果清乡区的治安搞好了，难民回到农村，粮食短缺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中岛信一一挥手，手下将后大椿放了下来：“你把所有的事情，详细写出来。如果有一件事不对，下场就是死，知道吗？”
    后大椿忙不迭地说：“一定全部写出来。”
    中岛信一随后去了胡孝民的办公室，跟他说起了对后大椿的审讯结果。后大椿和付政，是这次贩卖军粮的主谋，此事不管赵仕君有没有参与，这两人都要严惩。否则，中国人会有样学样。
    中岛信一说道：“胡桑，后大椿抓回来了，他果然承认，是他与付政勾结，将收购上来的军粮，以各种手段交给苏州的粮商，再由这些中日粮商，用各种各样办法，送往苏北新四军的地盘。”
    最令中岛信一愤怒的是，参加贩卖粮食的粮商，除了中国人，还有一些日本浪人。他们利用日本人的身份，大肆走私粮食。一直以为，竟然都没发现。
    “后大椿这么大的胆子？”
    胡孝民将桌子底下的箱子用脚推到角落里，这是从后大椿老婆那里拿到来的箱子。就算是胡孝民见多识广，看到箱子里的钱财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如果胡孝民所料不错的话，后大椿所有的积蓄都在这里。整整一百根金条，再加上两万元的美金，五万元的日元，以及一百多万的存款，后大椿就算花钱的速度再快，这么多钱也够他花两辈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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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提防
    后大椿被捕后，付政也随之被捕，也是办事处派人去抓的。中岛信一觉得，胡孝民能把后大椿抓回来，说明他对日本还是很忠诚的。
    果然，付政很快也被扭送到日本人那。
    对这次倒卖军粮一事，胡孝民一点也不关心。他只是提着一个个箱子，去了赵仕君的办公室。
    箱子里装着五十根金条，一万美金和两万日元。
    胡孝民把箱子放到赵仕君面前，打开之后，向后面退了一步：“高官，这是从后大椿和付政家搜出来的。”
    赵仕君看了一眼，也被吓了一跳：“这才是真正的蛀虫！”
    这才几个月啊，竟然敛了这么大一笔财富。要不是他们被抄了家，赵仕君都有点羡慕。
    胡孝民说道：“中岛信一决定，杀他们的头。”
    赵仕君蹙起眉头：“杀头？是不是太重了？”
    不管如何，后大椿也是江苏省的官员，而付政也在江苏，杀了这两个人，对他这个江苏高官，是一个很严重的警告。
    而且，就算要杀后大椿和付政，也应该先跟他商量，不能决定之后，再由胡孝民转告吧？这完全就是无视他。
    赵仕君很想向中岛信一抗议，可他却不能这么做。影佐祯昭和晴气庆胤调离后，日本人对他越来越不重视。现在也就是虹口宪兵队长冈村，对他时有关心。
    这也让他稍有慰藉，否则的话，他早就心灰意冷了。
    “我也跟中岛信一说过，可他的态度很坚决。倒卖军粮，罪不可赦。”
    赵仕君突然问：“孝民，你觉得日本人对我们，现在是什么态度？”
    胡孝民提醒道：“失望中带着恼怒。高官，我觉得，对日本人应该多加提防。他们可没情面可讲，只要觉得对他们没用，就会随时舍弃。”
    赵仕君苦笑着说：“日本人其实无需担心我，无论是军统、中统和中共，都是我的大敌。”
    他曾经向军统、中统和中共抛出过橄榄枝，也愿意与他们达成合作意向。可三方都没有明确答复，都只想看他的表现。
    他现在端的是日本人的饭碗，必须要做点事情，日本人才能继续重用他。柴山中将来了之后，对他可没有原来那么重视。更加上在延安和重庆，也没达成真正的合作意向，他现在的处境其实很危险。
    胡孝民犹豫着说：“高官……我发现……”
    他之所以提醒赵仕君，是因为他发现日本人已经是开始盯赵仕君的梢。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说明日本人不再信任赵仕君。
    赵仕君随口说道：“你发现日本人已经在监视我了吧？”
    胡孝民点了点头：“是的，好像是梅机关的日本特务。”
    如果是中国人，他早就把人收拾了。可日本特务，一旦出手，不管结果如何，都会给赵仕君带来麻烦。
    赵仕君冷冷地说：“不要理会他们，只要我行得正坐得端，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从发现被监视之后，就变得异常谨慎了。每次自备香烟，绝不接别人的烟。另外，茶也泡了浓汁，随时带在身边。
    至于身边的警卫，也比往常增加了一倍。甚至，还给警卫配了几支冲锋枪。除非用军队狙击，否则一般的暗杀，凶手根本近不了身。
    几天之后，后大椿和付政被枪决。粮食倒卖一事告一段落，胡孝民从他们两家搜出来的钱，除了一部分给赵仕君外，大部分通过冯五转给了组织。
    今年的情况特别艰难，日寇不断清乡和清剿，我军最大的任务就是反清乡。中共苏中区委和苏中军区向全区军民发布了反“清乡”紧急动员口号，即一切服从战争，一切为了反“清乡”斗争胜利。提出了“每月每乡杀1个敌人”等行动口号。
    中共华中局也在《关于苏中四分区反“清乡”指示》中指出，只有动员军事、政治、经济、文化、锄奸、保卫等各方力量，才能粉碎敌人的“清乡”计划。
    胡孝民也深以为然，为了粉碎日寇的清乡，必须动员所有力量，从各方面打击敌人。每月每乡杀一名敌人，看着似乎不多，但所有根据地全部加起来，就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况且，很多时候，拔掉一个据点，杀的绝对不止一个敌人。
    果然，半个月之后，新四军第三师第八旅在黄营子东南伏击由涟水出扰之敌，毙日军小队长以下102人。
    同日，新四军进攻阜宁陈家集，发起拔除日伪据点之反击战，歼日军第三十五师团也智中队计80余名官兵及伪军一部，使日伪军在盐阜区60多个据点减至11个。
    日伪军的据点少了，意味着根据地就扩大了。
    日军为了清乡，进行了疯狂反扑。首先是让汪伪政府宣布，在苏、浙、皖三省和南京、上海两市实施所谓《战时物资移动取缔暂行条例》，在“清乡”区实施《清乡地区封锁取缔规定》。妄图通过封锁和禁运，造成抗日军民供给困难，无法坚持长期斗争。
    之后，日军第十七师团分九路合围张庄一带的新四军淮海第二支队独立第四团，该团分别向西、向东突围，损失惨重。
    新四军第三师第七旅十九团四连全体指战员在反扫荡战斗中，为掩护淮海党政机关，被日伪军1000余人包围在淮阴刘老庄。
    四连82名指战员在连长白思才、指导员李云鹏率领下，利用田野间的交通壕沟作掩护，与敌浴血奋战，子弹打光后，他们便拆毁武器，焚毁文件、什物，同日军展开肉搏，战斗到下午5时，共毙敌170余人。四连指战员亦全部壮烈牺牲。战后，该连被命名为“刘老庄连”。
    我军总司令高度评价八十二烈士：“淮北全连八十二人全部殉国的刘老庄战斗，无不是我指战员的英雄主义的最高表现。”
    日伪为加紧对苏中“清乡”准备，从苏南抽调有“清乡”经验的第六十一师团菊池联队4个大队和宪兵共3000余人作为“清乡”机动兵力，接替南浦旅团访务，并任命师团长小林信男为苏北“清乡”日军最高指挥官。
    得知日军的调动，胡孝民忧心忡忡，他在第一时间，又把情报传了出去。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苏北清乡主任公署
    不仅从苏南调集大量日军，同时决定，将伪三十二师和三十四师改编为10个保安大队，将南通地方伪军改编为警察总队，重建渔业监护队。
    另从苏南调3个伪警大队、5个“清乡”大队及大批特工和伪行政人员随军担任“清乡”任务。
    在南通设立“清乡”机构，纠结地痞流氓，使“清乡”部队和人员达  15000余人。此外，还搜集500万根毛竹和大量木材作为封锁器材。
    苏南根据地，在得知日伪将调住苏中清乡后，太滆地区军民进行了坚决的反清乡斗争。派人打入敌人内部搜集情报，瓦解伪军，组织短枪队，打击敌人。
    活动于这一地区的新四军第十六旅二团连续取得武进雪堰桥、宜兴李山、太湖马山战斗的胜利。刚调到苏中的日军发现，苏南原来还有这么多新四军在活动以。
    原本还想继续调走苏南的部队，结果日军犹豫了。甚至还在想，是不是要把调走的日军，再调回苏南。
    “孝民，你过来一趟。”
    胡孝民接到赵仕君的电话后，迅速到了赵仕君的办公室。
    胡孝民恭敬地问：“高官，有什么事？”
    赵仕君沉吟道：“矛部队的小林信男，将与与我签订《苏北第一期清乡工作实施之协定》，确定正式开始“清乡”的日子。这次清乡，为期6个月。前两个月为‘全面清乡’，即‘军事清乡’；后4  个月为‘强化清乡’，即‘政治清乡’。协定还决定对，苏中其他地区则进行频繁的‘扫荡’，以相互配合。”
    所谓的“军事清乡”，其实就是以日军为主，伪军为辅。而“政治清乡”才是以保安队和清乡警察、特务工作团为主。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我全力配合就是。”
    赵仕君说道：“光在苏州配合是不够的，我和小林信男都有意，在南通成立苏北清乡主任公署。我想，让你去当主任。”
    苏北清乡主任公署下面不仅会有保安部队，还会有“特工站”、“党务办事处”和“政治工作团”等组织。这些组织，胡孝民都很熟悉，清乡苏州办事处也由他领导。
    胡孝民心里一喜，脸上却犹豫着说：“我？行吗？”
    他知道，自己行，也只有自己最为合适。他与中岛信一的关系越来越好，中岛信一取代晴气庆胤成为梅机关的机关长，与中岛信一关系好，意味着与日本人的关系融洽。
    另外，胡孝民身兼总务处和军务处长，深得胡孝民信任。这次苏北清乡，胡孝民是他的第一人选。
    赵仕君说道：“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有你去南通，我才最放心。”
    胡孝民进76号时，他就开始关注。胡孝民虽没受过专业训练，可他在情报和逻辑分析上，很有天赋。胡孝民到情报后，表现非常抢眼。才一年时间，就做到了情报长，现在更是他的左膀右臂。
    苏北清乡主任公署对今后的清乡非常重要，他需要一个有能力又可靠的人主持工作。在小林信男提出这个想法后，他的第一想法是胡孝民。
    胡孝民问：“既然是高官的意思，我马上去。清乡苏州办事处的工作，交给谁呢？”
    赵仕君缓缓地说：“目前办事处的主要工作就是苏北清乡，你是苏北清乡主任公署，再兼着办事处的职务更为有利。”
    能兼着办事处的总务处和军务处长，胡孝民当然更高兴。处里的日常工作，平常交给副处长就是。有大事，他这个处长再出面解决。
    离开赵仕君的办公室后，胡孝民去了中岛信一那里。他即将担任苏北清乡主任公署主任，得向中岛信一表明态度。
    胡孝民诚恳地说道：“中岛君，以后苏北清乡主任公署的工作，还请多多关照。”
    中岛信一说道：“苏北清乡主任公署是为了清乡服务，支持你的工作，是我的职责。胡桑，希望你的苏北清乡主任公署能在清乡中发挥更大的作用，把新四军彻底清除出苏北。”
    原本苏南被认定为治安良好的区域，然而，就在苏南的日军调走后，苏南的新四军游击队突然冒了出来，似乎是要告诉日伪，苏南还有新四军，只要你们敢走，我们就会壮大。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道：“有中岛君的支持，这次针对苏北的清乡，一定能胜利。”
    这个消息，胡孝民也通过冯五报告给了城工部。随后，汤一贯得到命令，马上去南通建立新的交通站。以后苏州的工作，主要由钱慰宗负责，任务是和钱如珩联系。
    汤一贯问：“老马，你也要去南通吧？”
    冯五微笑着说：“当然，码头同志也要去南通了。”
    汤一贯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听说要在南通成立苏北清乡主任公署？”
    冯五正色地说道：“还是那句话，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知道的，也不能知道。”
    ——————
    两天之后，汪伪苏北清乡主任公署在南通正式成立，胡孝民任主任兼保安司令，清乡地区为南通、海门、启东等县。
    汪伪特工总部江苏实验区苏北分区、苏北地区党务办事处、政治工作团等机构同时成立。
    长着一张好看的鹅蛋脸的顾慧英，主动给胡孝民打了电话：“孝民，我也想来南通。”
    她在苏州时，刚知道要成立苏北清乡主任公署，并且胡孝民还是主任时，胡孝民已经离开了苏州。
    顾慧英有些沮丧，自己是胡孝民的“妻子”，可这么大的事情，她却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她觉得，自己对付还是有一套的，如果能去南通，一定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胡孝民淡淡地说：“等我安定下来之后再说吧。”
    他当然知道了顾慧英的厉害，在对付方面，可以称得上是行家。只不过，在特工总部，一直没有表现的机会。
    顾慧英坚定地说道：“不行，我明天就来，哪怕你不安排工作，我也要待在南通。你一个人在那里，我实在不放心。”
    不等胡孝民说话，她就挂断了电话。她是胡孝民的合法妻子，胡孝民去南通工作，当妻子舍弃工作去照顾，谁也不能说什么。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接风
    顾慧英说话算数，第二天就出现在了南通。她是胡孝民的夫人，又是清乡苏州办事处总务处人事科长，在清乡区内活动，所有人都会提供便利，包括日军。
    胡孝民看到顾慧英出现在办公室，苦笑着说：“你还真来了。”
    他知道顾慧英的用意，打着自己的旗号，可以在苏北清乡主任公署做点事了。在清乡苏州办事处时，顾慧英利用人事科长的便利，将所有从中统过来的人，或者与中统有过关系的人，都摸了底。
    她坚持要来南通，也是想在苏北清乡主任公署发挥更大的使用。
    ——————
    在苏州时，胡孝民虽然身兼两个处长，但上面还有个赵仕君。日本顾问中岛信一等人，也随时可以插手他的工作。
    可在南通不一样，这里跟特工总部一样，只有一个宪兵分队。他们平常并不会干涉胡孝民的工作，在南通，胡孝民是真正的头号人物。
    顾慧英轻启朱唇，眼中露出关切之意：“你一个人在南通，我不放心。”
    任谁看到，都能感受顾慧英对胡孝民的关爱。这是一个贤惠之妻的典范：漂亮、端庄还如此温柔体贴。
    他们这对夫妻，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当真是郎才女貌，年少又多金，胡孝民身居高位，整个江苏省的名媛都想将顾慧英取而代之。
    胡孝民说道：“你去家里安顿吧，以后就别工作了。”
    顾慧英急忙说道：“我怎么能看着你一个人在公署这么累呢？我可以给你当机要秘书，或者在党务办事处任职。你忘啦，我以前就是在上海党部做党务工作的。”
    她来南通，可不是给胡孝民当妻子。做一位称职的太太，是给别人看的。她的任务，是借着“胡夫人”的身份，在苏北清乡主任公署掌握实权。
    胡孝民是苏北清乡主任公署主任，她要做点什么事，别人会拒绝吗？敢拒绝吗？
    胡孝民说道：“那好，你就负责党务办事处吧。”
    顾慧英喜上眉梢，信誓旦旦地说：“请放心，一定不会给你丢脸！”
    当党务办事处的处长，再借着胡孝民夫人的招牌，能把手伸到苏北清乡主任公署各个角落。
    顾慧英到新住处时，看到冯五正在忙着指挥人搬进新家具。看到顾慧英，冯五愣了一下，马上小跑着进来了：“顾科长来啦，这是胡主任要的家具，你看还满意么？”
    顾慧英望着冯五问：“没什么问题，冯五，你现在哪个部门？”
    胡孝民之前与冯五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冯五一开始也只是个人力车。可胡孝民到76号后，把他发展为编外人员。到苏州后，又把冯五带了过来，更是让他进入总务处担任仓库副股长，没一个月就提拔为股长了。
    在总务处，冯五有很大的实权，他在仓库股期间，就连事务科长庄知行，对他都是毕恭毕敬。
    冯五朝顾慧英欠了欠身，恭敬地说：“我现在负责总务科。”
    顾慧英是胡孝民的太太，不管她的真正身份是什么，也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夫妻，冯五都要对她表示足够的尊重。
    顾慧英诧异地说：“总务科长？”
    冯五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对当总务科长有些怵，但胡孝民告诉他，当科长很容易。碰到不想干或干不了的事，交给副科长就行了。总务科的事，他基本上都知道了，实在不懂的，问他就行。
    顾慧英说道：“你先忙吧，我到卧室休息一会。”
    总务科长相当于苏北清乡主任公署的管家，胡孝民让冯五当总务科长，可见他对冯五的信任程度。
    胡孝民来南通，没带自己，却把冯五带上了，也说明他对冯五的重视。
    身为总务科长，冯五一定会把胡孝民照顾好。这套洋房，是临时腾出来的，所有的家具，全部换成新的，主要以西式为主，沙发全部是意大利的真皮沙发。
    既然女主人回来了，冯五让人轻手轻脚，把家具迅速摆好后，带着人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冯五刚回到苏北清乡主任公署，迎面走来一个穿着西服的男子，三十来岁，瘦而高，眉毛很浓。
    “冯科长辛苦了，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在南通这地界，还没有我曾自求办不了的事。”
    此人正是曾自求，原来特工总部南通分区的副区长。苏北清乡主任公署的特工站，全盘吸收特工总部南通分区的特工，胡孝民让曾自求代理站长。
    这个代理很有深意，曾自求合胡孝民的心意，“代理”二字自然就会去掉。如果不对胡孝民的胃口，他以后还得当副站长。
    冯五是胡孝民的亲信，曾自求自然得巴结他。冯五如果在胡孝民面前美言几句，或许自己就能当上正式的特工站长了。
    冯五沉吟道：“我正要找你，胡主任上任，南通的富翁，是不是要组织一个接风宴？每个人，得准备一份礼吧？”
    来南通前，胡孝民跟他商量了特工站长的人选。曾自求原来当副特工总部南通分区副区长时，曾经被新四军袭击过，差点死在新四军的枪口之下。
    侥幸逃过一劫的曾自求，对新四军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他不仅自己再也不与新四军作对，甚至还劝过当时的区长姜颂平，让他不要把事情做绝。
    姜颂平死后，曾自求主动找过新四军，希望双方能和平共处，大家可以“做朋友”。甚至，他还会为新四军提供日伪清乡的消息。至于掩护新四军的人员，给新四军购买物资，护送他们进出南通，更是常有的事。
    鉴于此，胡孝民才让曾自求担任特工站的代理站长。
    曾自求拱着手说：“这没有问题，冯科长，你是胡主任身边的人，胡主任有什么爱好，你可得指点一下兄弟，要不然，怎么得罪了胡主任都不知道。”
    冯五说道：“胡主任不喜欢玩女人，也不喜欢抽大烟，偶尔打点牌，但只赢不输的。至于爱好嘛，就是洋房汽车黄金美元，当然，日元也能接受。”
    曾自求说道：“这个容易，我马上安排，今天晚上在南通大饭店给胡主任接风，南通商界要人都会出席。”

第一千零二十章 加礼
    曾自求对晚上的接风很有自信，然而，当他去找南通商会会长章以佩时，却吃了个闭门羹。曾自求气得想砸门，可一想到章以佩在南通的势力，他又打打消这个念头。
    曾自求找到冯五解释：“冯科长，实在对不住，今天南通的商会会长章以佩抱恙，下次会单独宴请胡主任赔罪。”
    他不敢说章以佩连门都没让自己进，只好找了个理由，以后等章以佩醒悟之后，再向胡孝民赔礼道歉。
    冯五问：“章以佩的弟弟，是不是原来的南通警察局长，现在的苏北清乡主任公署清乡警察总队长章述之？”
    曾自求轻声说道：“对，章以佩正是仗着章述之的势力，在南通欺行霸市，为所欲为。”
    章以佩不给自己面子，他心里很不爽。听冯五的语气，似乎知道章以佩晚上不参加的原因。趁机在冯五面前告他一状，让胡孝民以后替自己出这口气。
    冯五意味深长地说：“晚上的接风宴，哪些人来了，胡主任未必知道。但哪些人没来，胡主任记得很清楚。”
    章述之知道晚上南通的商人准备给胡孝民接风时，马上去了趟大哥家。他与胡孝民虽只打过几次交道，但听说了不少关于胡孝民的事情。
    “曾自求来找过我，都没见他，晚上的什么接风宴，我去干什么？如果要去，也得胡孝民先来拜访我吧？他的苏北清乡主任公署，没有商会支持，能搞得下去？”
    章以佩四十多岁，留着一字胡，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是高傲。他觉得，胡孝民总是个外来户，就算是条龙，到了南通也得趴下。
    章述之提醒道：“大哥，胡孝民不比其他人，他在苏州有很大的势力。这次来南通，等于外放。听说他跟日本人的关系很不错，你对他还是要尊重些。晚上的宴会你不去，得准备一份厚礼。胡孝民收礼，嫌轻不嫌重的。”
    他虽是原来的警察局长，现在的苏北清乡主任公署清乡警察总队长。可他依然是胡孝民的下属，至少目前不敢得罪胡孝民。
    章以佩冷声说道：“你忘记许俊和黄敬一的事啦？也忘记余光中的事啦？他们之所以会出事，背后都有胡孝民的影子！”
    他之所以没见曾自求，也不参加胡孝民的接风宴，就是心里也有股气。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何必再提了。胡孝民到了南通，我们不能得罪他。大哥，我劝你晚上还是去参加接风宴。否则，岂不是便宜了江松盛？”
    章述之所说的是江松盛，是南通商会的副会长，也是南通第二天粮商。
    章以佩不以为然地说：“听说胡孝民吃人不吐骨头，让江松盛先去试试也好。”
    章述之没办法，他知道章以佩的性格，一旦决定了的事，很少会被人劝服。
    晚上，在南通大饭店，身材肥胖的南通商会副会长江松盛，早早在大门口等着。他个子不高，脸上总挂着笑容，如果剃个光头的话，活生生一尊弥勒佛。
    江松盛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汽车，看到两辆摩托车开路，中间一辆小汽车，后面还有一卡车的武装特务的车队到后，他一溜烟就钻了出来。此时的江松盛，像此泥鳅一样，特别地灵活。
    江松盛像一团肉似的，突然出现在胡孝民面前，一脸谦卑地说：“鄙人南通商会副会长江松盛，谨代表南通各界商人，恭贺胡主任来南通主持清乡工作。”
    江松盛在南通，一直被章以佩压一头。章以佩是南通第一大粮商，他只能当老二。章以佩是南通商会会长，他只是副会长。
    之所以是这样的情况，是因为章述之，他虽极力结交各方势力，但别人都会顾及章述之的面子。
    这次曾自求上门，跟他说起要给胡孝民接风事，江松盛当时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可是结交权贵的好机会，他巴不得呢。
    胡孝民听冯五报告了，看到只有江松盛，他眉头蹙了蹙：“章以佩没来？”
    江松盛轻声说道：“章会长心高气傲，不屑参加这样的活动。”
    他看似是在为章以佩辩护，实则是趁机黑了一把章以佩。
    胡孝民淡淡地说：“好嘛，既然章会长不来，我们商量粮食统制的事就是。”
    粮食统制？江松盛一听这话，马上愣住了。他知道很多地方，现在都实行了食品统制，会突然查封各堆栈的存粮，再由粮食统制会统一分配。谁能进入粮食编制会，谁就掌握了粮食的分配权，也就等于拿到了财富的分配权。
    陪着胡孝民走进南通大饭店时，江松盛看到自己管家，朝他招了招手，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管家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但江松盛却很坚决，叮嘱他马上去办。
    江松盛这是临时加礼，他原本给胡孝民准备了两根金条在。他看来，两根金条当见面礼，已经是很高的规格了。毕竟，他只是个副会长，上面有章以佩压着。
    然而，到南通大饭店后，确定章以佩不来，他马上打电话给管家，让他再送三根金条过来。
    既然他代表南通的商家，礼当然不能轻，五根金条，足以让胡孝民记住他。
    然而，刚才胡孝民说起粮食统制的事，他欣喜若狂，这是改变命运的好机会啊。他也听说胡孝民特别喜欢钱，把管家叫来，让他回去再取五根金条。这次，他要让胡孝民对自己特别满意。
    果然，当胡孝民收到江松盛装着十根金条的锦盒时，嘴里说“下不为例”，脸上却笑开了花。
    胡孝民将锦盒收下，笑吟吟地说：“江会长，以后苏北清乡主任公署的工作，还要你们商会大力配合。”
    江松盛连忙站了起来，一脸恭敬地说：“一定一定。”
    胡孝民站起来，一脸严肃地说：“根据清乡委员会之命令，从明日起，将在南通实施战时物资移动取缔暂行条例，对粮食、油、糖、肉、蛋等主副食品实行统制，查封各堆栈的存粮。并于近期成立粉麦统制会南通办事处、米粮统制会南通办事处，对南通地区的粮食进行严格统制。这两个人统制会办事处，将由我亲自担任主任，请江会长屈尊担任副会长，在座诸位担任理事如何？”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不计较
    胡孝民的话，让江松盛喜出望外。他没想到，自己的付出，回报来得这么快。其他人也大喜过望，虽然给胡孝民送了份厚礼，可拿到米粮统制会南通办事处和粉麦统制会南通办事处的理事，等于拿到通往财富大门的钥匙。
    而在家里看热闹的章以佩，得知胡孝民在宴会上宣布的命令后，拿茶碗的手猛地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晚上没去南通大饭店，将会失去什么。
    参加接风宴的商人，回去之后，迅速转移要统制的各种商品。比如原本库存一百万斤粮食，回去后马上修改库存，伪造交易单，把一百万斤库存变为十万斤库存。
    这凭空消失的九十万斤粮食，以后将为他们带来巨额的财富。
    而没有参加接风宴的人，只能被查封存粮。以后没有取得移动证，他们的粮食一粒都不能再卖。
    章以佩虽是晚上得到的消息，可他也是重点照顾对象，胡孝民在南通大饭店宣布消息，这边就有人查封章以佩各个堆栈的存粮。作为南通第一大粮商，章以佩的存粮超过了五百万斤。
    这些粮食全部登记在册，以后每一斤粮食的买卖，都要经过米粮统制会南通办事处的许可。也就是说，粮食虽是章以佩的，但他已经没有决定权。
    “二弟，你给我安排一下，我晚上单独宴请胡孝民。不就是要钱吗？江松盛给了十根金条，我给他二十根！”
    章以佩确实有些后悔，他原本觉得，自己是南通商会会长，又是第一大粮商，胡孝民想在南通搞清乡工作，绝对离不开自己。
    接风宴他虽没参加，但有不少他的人。胡孝民想让商会出面，光靠一个江松盛，可没那么容易。
    哪想到，胡孝民直接抛出战时物资移动取缔暂行条例，将他名下所有粮食全部封存。又搞粉麦统制会南通办事处和米粮统制会南通办事处，那些人听到可以当理事，突然之间全部倒戈。
    有了米粮统制会和粉麦统制会，南通商会名存实亡，他这个会长也一落千丈。所有人都知道江松盛成了办事处的副主任，他这个商会会长一无所有。从今天开始，已经没人登门了。
    门庭冷落，说明衰败开始了。章以佩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他开始后悔，还是应该给胡孝民一个面子的。有自己在，哪有江松盛出头的机会？
    章述之很快给章以佩带了一个坏消息：“胡孝民不想见你，他也生病了。”
    章以佩淡淡地说：“那把金条送给他吧，再加十根，总共三十条小黄鱼。我就不相信，三十根小黄鱼还治不好他的病！”
    他当然知道胡孝民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要钱么？接风宴自己托病没去，胡孝民这是报复呢。
    胡孝民不会跟金条作对，三十根金条他笑呵呵地收下了。但是，也仅限于此。
    “章队长，你回去告诉章会长，接风宴的事我不会计较的。”
    章述之一愣，犹豫着说：“胡主任还有其他话带给他吗？”
    三十根金条，就买胡孝民不生气？估计大哥知道后，会气得半死。
    胡孝民随口说道：“让他好好在家养病，不要有其他想法，统制会的事，暂时交给江松盛，他把商会搞好就行。”
    胡孝民的话，让章以佩气得直接摔了茶碗。
    章以佩怒吼道：“三十根金条，就换来他的不计较？都说胡孝民贪得无厌，我看他是吃人不吐骨头！”
    章述之劝道：“大哥，你就不要再计较了。让江松盛去弄统制会事也好，要是弄不出什么名堂，不还得你出手么？”
    如果章以佩参加接风宴，再给胡孝民送上三十根金条，有现在这样的事？当时他就劝过，不要跟胡孝民作对，人家刚来南通，得给足面子。
    章以佩冷冷地说：“我对统制会的事不感兴趣，你去转告胡孝民，让他把我的粮食解封。三十根金条，可不是这么容易拿的。”
    他本就对胡孝民不满，又看到他收了自己三十根金条，结果却什么都没表示，心里当然有气。至少，也得把查封的粮食解封嘛。要不然，自己的三十根金条怎么赚得回来呢？
    章述之苦笑着说：“我可以试着说一下，但他未必会同意。”
    章以佩吼叫道：“他要是不同意，我就去苏州告状，我就不信，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胡孝民当然不会同意解封，章以佩的为人，他很清楚。之前配合姜颂平和日伪，封锁新四军根据地，是日伪的爪牙。自己来南通后，章以佩想自抬身份，觉得没登门拜访，竟然不参加接风宴，那就让他永远都别参加了。
    胡孝民冷冷地说：“你去告诉章以佩，他老老实实的，就还是商会会长。要是敢乱来，别人我没提醒。”
    章述之讪笑着说：“胡主任，能否少解封一点，哪怕解封一吨粮食，面子上也能说得过去了。”
    胡孝民冷笑着说：“我为什么要给他面子？接风宴的时候，他给了我面子吗？既然他无礼在先，就别怪我不仁在后！”
    章述之无话可说，章以佩确实有错在先，他以为胡孝民为了南通的稳定，不会得罪他这个商会会长。可哪想到，胡孝民有了江松盛后，根本就不鸟他。现在的章以佩，已经是个空架子。所有人都知道他得罪了胡孝民，也没人敢上门了。
    章以佩听说之后，气得全身发抖。但是，晚上他还是备了一份厚礼，亲自到胡孝民家里拜访。
    哪想到，胡孝民得知他来之后，依然是“生病”，让顾慧英代为接见。
    顾慧英没有收礼，送他出来的时候，把礼物又原样放到了他的车上。
    顾慧英劝道：“章先生，这段时间孝民工作很忙，你也知道，苏北的新四军很猖狂。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清乡上面，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清乡工作。”
    章以佩沉声说道：“请胡夫人转告胡主任，章某在南通还是能说上话的。他的清乡工作，南通商会一定鼎力支持。”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上前线
    章以佩的原话，顾慧英转告给了胡孝民。然而，胡孝民并没有打算就此原谅他。既然章以佩一开始选择蔑视自己，就让他蔑视到底吧。
    顾慧英到楼上的卧室，他们现在还在一个睡床，一个睡地上，她转过身子，半边头发垂下，柔声劝道：“章以佩只是个商会会长，又何必揪着他不放呢？”
    章以佩是带着诚意来的，胡孝民不仅不见，还不让收他的礼物。苏北清乡主任公署的工作，总得商会配合。
    胡孝民淡淡地说：“既然他一开始无视我，就要为此付出代价。我要让南通所有人都看到他的下场，得罪了我，会很惨的。”
    他的想法很简单，通过章以佩立威。章以佩要么被收拾得很惨，要么被他推到对立面。苏北的新四军，很需要像他这样的大粮商。
    顾慧英轻声说道：“他已经服了软，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呢？”
    胡孝民随口说道：“我怀疑，章以佩暗中卖过粮食给新四军。甚至，他就是新四军在南通的粮食采购商。”
    就算章以佩现在不与新四军作用，以后也会被他逼得跟合作。要不然，今天晚上收了章以佩的礼，岂不是和气伴春风？
    胡孝民担任苏北清乡主任公署主任，可不是配合日伪清乡的。他要把敌人的事情弄得一团糟，新四军才有机会反击嘛。
    如果南通被他治理得跟个铁桶似的，以后新四军还怎么来南通活动？
    如果接风宴章以佩来了，江松盛就会被逼得在南通混不下去。现在章以佩主动跳出来，他就成了在南通混不下去的那个。
    顾慧英吓了一跳：“章以佩与新四军勾结？”
    胡孝民提醒道：“你忘记后大椿和付政的事啦？收购的军粮，一大半卖到了苏北。像章以佩这样的大粮商，不可能没参与其中。他们为了赚钱，自然会与新四军保持关系。”
    顾慧英不再说话了，如果章以佩真与新四军勾结，她当然希望被胡孝民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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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胡孝民的身份，顾慧英一直捉摸不透。刚开始时，她觉得胡孝民可能是，之后见胡孝民与中统上海直属情报组合作，又觉得他是重庆的人。到苏州后，她又发现，胡孝民只唯利益至上。
    顾慧英突然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今天打电话给姆妈，她又说起小孩的事了。”
    她嫁给胡孝民已经有一年多了，胡孝民对她表面上敬重，在外人面前，更是表现得像个模范丈夫。他们在特工总部和清乡苏州办事处，也是一对标准的恩爱夫妻。
    刚结婚时，顾慧英对胡孝民是嫌弃的。她觉得，宁波来的胡孝民，又没受过高等教育，怎么能配得上自己呢？之所以嫁给胡孝民，除了因为长辈指腹为婚的婚约外，还是因为顾慧英需要一个挡箭牌。
    哪想到，胡孝民到特工总部后如鱼得水，一路升迁，成为赵仕君的亲信，顾慧英反而成了他的下属。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慧英就决定，只要胡孝民愿意，她可以成为胡孝民“真正”的妻子。
    然而，胡孝民一直遵守着他们结婚时的承诺，只与他做假夫妻。
    胡孝民翻了个身：“现在清乡要紧，哪有时间生小孩？”
    顾慧英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你……”
    她就算是个职业特工，可这种事还是开不了口的。她自认容貌无双，论才华，也是上上之选。胡孝民与自己朝夕相处，都说日久生情，可他依然将自己当成陌生人一般。
    胡孝民随口说了一句：“马上要对苏中四分区进行清乡，我们要以工作为重。”
    苏中第四行政区，属苏中行政公署领导。于如皋县掘港镇成立，驻地如皋掘港，下辖南通、如皋、海门、启东等县政府。
    苏中四分区，与苏北清乡主任公署管辖的区域是重合的。为了站稳脚跟，非常有必要对苏中第四分区进行“清乡”。
    当然，在清乡之前，胡孝民已经将日伪的详细计划，通过冯五报告给了华中局。到南通后，胡孝民与华中局城工部的联络又方便了一些，冯五可以掩护汤一贯的交通站，保证特工站的人不会去骚扰。
    顾慧英说道：“这次我想去前线，亲眼看看新四军根据地的军民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
    胡孝民提醒道：“前线太危险了，政治工作团的人，经常被新四军打死打伤。他们当地的老百姓，与跟我们为敌。没有武器，就拿木棍和石头。你一个女人，出了事怎么办？”
    他知道顾慧英是个意志坚定的女人，她决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胡孝民此时想的是，如果顾慧英去前线，自己应该怎么办？
    胡孝民刚潜伏到76号时，顾慧英的存在，是很好的掩护。可随着码头情报组的成立，他与冯五频繁见面并交换情报，很容易引起顾慧英的怀疑。
    这次来南通，胡孝民原本以为，可以与顾慧英分开一段时间，这会更有利于他的工作。然而，顾慧英毅然来了南通，他不得不让顾慧英待在身边。
    他与顾慧英的身份，早就悄然发生了变化。现在的胡孝民，成了顾慧英窃取情报的最好掩护。
    顾慧英固执地说道：“正因为我是女人，才不会出事。先不说我受过训练，就算新四军或老百姓发现了我，也不会觉得我是特工。我就说是上海过来投奔新四军的学生，搞不好能打入新四军内部呢？”
    “如果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呢？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也是苏北清乡主任公署党务办事处的处长，级别不低了。一旦新四军发现你的身份，未必会让我赎人。”
    顾慧英咬着牙，嗔恼地说：“你就这么看低我？”
    胡孝民连忙解释道：“不是看低你，而是不想让你有任何危险。”
    顾慧英说道：“不行，我必须去！”
    胡孝民无奈地说：“好好好，你可以去，但是，一定要伪装好，绝对不能出事。身上不能携带任何关于特工总部和苏北清乡主任公署的东西，就像流亡学生似的。”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抓走了
    顾慧英第二天就开始准备她的流亡学生身份，她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很快把发型也换了，身上也收拾得像个学生似的，再弄身蓝衣黑裙的学生装，活脱脱就是一个学生。
    几天之后，日伪军一万五千余人，对苏中第四分区进行第一期“清乡”，中共苏中第四地委，提前得到上级传达的命令，作出分散坚持斗争的部署。
    第四专署及时宣布抗日戒严，并颁布《反“清剿”“清乡”期间惩治汉奸敌探紧急治罪条例》，要求在各阶层中广泛宣传，号召抗日军民开展锄奸斗争，打击清乡特工。
    这次特意提出打击清乡特工，似乎有针对苏北清乡主任公署之嫌。毕竟，苏北清乡主任公署为了清乡，专门成立了特工站。
    针对日伪军的武装封锁，当地党组织发动群众数十万人次，破坏日伪军修筑的竹篱笆墙，共烧毁毛竹500多万根。
    新四军第一师第三旅七团，连续攻克兴化东乡的富安等多处日伪军据点，歼敌550余人。在这次反清乡斗争中，四分区军民共歼日伪军2400余人，争取1700余人，取得了斗争胜利，打破了日伪的军事清乡计划。
    对这样的清乡成绩，胡孝民早在意料之中。他现在只担心顾慧英的安全，毕竟，在顾慧英前往启东一带时，他就冯五将这个情况报告了上去。
    冯五突然闯进胡孝民的办公室，低声说道：“抓住顾慧英了。”
    虽然刻意压低声音，但还是掩饰不住话中的兴奋。
    胡孝民问：“没受伤吧？”
    冯五微笑着说：“没有，她也没反抗，只说自己是上海的流亡学生，准备投奔共产党新四军。”
    胡孝民说道：“现在，就等着江松盛的消息了。”
    顾慧英被新四军抓获的“消息”，不能由冯五通知，而是得由特工站的江松盛亲口告诉他。
    江松盛的消息，整整迟了两天，这个时候的顾慧英，估计都到了苏北，甚至是淮北。
    江松盛见到胡孝民后，一脸的沮丧：“主任，顾处长可能落到新四军手里了。”
    胡孝民的脸色骤然大变，红得就像丹拜画中的落日，怒容满面，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电话机都震得弹了起来，他怒吼着说：“什么？不是让你派人好好保护吗？！”
    这个夸张的表情和动作，胡孝民一直在暗中练习。他的夫人落到了新四军手里，他怎么能不怒呢？
    江松盛叹息着说：“我的手下全死了，也没护住顾处长的安全。当时他们碰到了新四军的正规部队，毫无还手之力。”
    胡孝民骂道：“一帮饭桶！”
    江松盛低着头，不敢看胡孝民，低声说道：“属下知错。”
    他确实很自责，出发之前，胡孝民特意交待过他，要多派人暗中保护顾慧英。他们的任务没完成不算什么，只要能让顾慧英平安回来，就是大功一件。
    江松盛原本以为，安排六个武装特务保护，足以应付任何情况了。哪想到，竟然碰到了新四军的正规军。他的手下，吓唬一下老百姓还行，碰到游击队呢，或许还能顶一下。但碰到新四军的正规军，根本不是对手。
    胡孝民平静下来后，特别叮嘱道：“这件事要保密，绝对不能泄露。如果新四军知道了，抓了我的太太，一定会提出非常过分的要求。我一向大公无私，怎么会因为自己的老婆，而跟新四军做交易呢？”
    江松盛劝道：“主任，顾处长的性命要紧，只要能把人救回来，跟他们做次交易又如何呢？”
    胡孝民吼叫道：“你知道个屁！如果我是这种人，上峰还会派我来南通吗？赶紧下去做好你的事，如果慧英的身份传到了新四军那边，我唯你是问。”
    江松盛走后，胡孝民马上要了一个苏州的长途。他先向赵仕君报告了此事：“高官，慧英就算真落到了新四军手里，我也不会动摇接下来的清乡计划。”
    赵仕君缓缓地说：“人还是要想办法救回来的，你想想办法，我也帮你找找关系。”
    胡孝民是他的爱将，为了清乡把老婆也搭上，他于心何忍？再说了，他与古明岳之间，一直保持着联系。自己帮了新四军这么多忙，让他们放个人回来，不算过分吧？
    胡孝民说道：“多谢高官关心，我暂时封锁了消息。之前我跟慧英也商量过，如果她落到新四军手里，就趁机打入新四军，看看他们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她没带武器，只有一张学生证，新四军应该不会为难她。如果大肆营救，反倒会让新四军察觉她的身份。”
    赵仕君沉吟道：“如果新四军不知道慧英的身份，确实有可能把她放回来。”
    胡孝民做事还是很靠谱的，新四军抓到俘虏，只要愿意，不仅放回来，还打发路费。这也使得伪军与之作战时，基本上不会拼命，碰到新四军下狠手，马上举手投降。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投降了新四军，不仅不会丢命，还有路费可拿。
    胡孝民叹息着说：“慧英本就在上海上的学，她以流亡学生的身份，新四军不会怀疑。我现在只担心，她为了完成任务，故意留在那边不回来。”
    赵仕君说道：“早知道应该把她留在苏州。”
    胡孝民向赵仕君报告，自然是表明立场，同时也让赵仕君认为，顾慧英还有别的任务。就算暂时不营救，也不会有什么事。
    既然向赵仕君报告了，胡孝民也不会落下中岛信一。这可是胡孝民表忠诚的时候，为了配合日军作战，他连夫人都搭上了。他的忠诚，自然毋庸置疑了。
    中岛信一很是感慨地说：“胡桑，你们伉俪的行为，令我非常敬佩。”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我和夫人一直都认为，能为大日本帝国服务，为添砖加瓦，是我们最大的荣幸。”
    中岛信一得意地说：“哟西，我们与渝方第二十三集团军达成默契，他们会在苏南进攻新四军主力，到时候苏南苏中一齐发力，新四军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谈话
    顾慧英被捕后，很快“亮明”身份，她是上海的流亡学生。一直想去苏北参加新四军，结果没找到关系，只好自行前往。
    得知她的情况后，新四军很快就安排她去苏北，最后去了淮南盱眙县大王庄，在淮南游击纵队第12中队住了下来。
    这里是中共华中局城工部的办公地点，顾慧英到大王庄后，与其他来的学生一样，很快安排了房间，让她参加根据地的生产和学习。
    顾慧英刚毕业那会，曾经秘密加入过共产党。现在这种组织生活，她很快就适应了。并且表现突出，成了积极分子。
    每天与新四军一起出操，唱着革命歌曲，上午劳动，下午学习，日子过得简单而充实。
    虽然累，可顾慧英却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这样的生活，是多少有专青年向往的啊。
    一段时间后，顾慧英甚至都忘了自己的真正身份，好像她就是那个热血青年，为了驱逐日寇，愿意抛头颅洒热血。
    应该说，顾慧英的表现还是很优秀的。如果没有提前获知情报，很难相信表现得这么积极的“爱国学生”，竟然会是打入中共的特务。
    而且，顾慧英还有两重身份：除了汪伪特务外，她还是中统直属上海情报组的成员。
    顾慧英也暗暗得意，共产党的甄别手段很匮乏，她编造的身份，根本没有办法证实。早知道共产党这么无能，应该早点打进来。
    直到有一天，一位穿着军装的中年男子，突然找她谈话。他身后，还跟着两位警卫员。不像其他警卫，这两名警卫员挎着驳壳枪，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很警惕。
    男子的态度很和蔼，带着一点上海口音，对方一开口，就令顾慧英有一种无形的紧张。似乎自己的秘密，早被对方洞察。
    “请坐，在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吗？”
    顾慧英拘谨地回道：“刚开始有些不适应，但这里有一种上海所没有的朝气蓬勃，这种精神感染着我，生活虽然艰苦，可精神非常愉悦。”
    “我看过你写的心得，对我党我军的评价很中肯。但对自己的认识和评价，似乎还不深刻。是有什么思想包袱吗？”
    顾慧英突然问：“我能知道你的身份吗？”
    从对方一开口，她就知道身份不简单。在根据地还带着警卫员，还是两个，就更加确定对方的身份不一般。她到根据地后，一直在找机会认识共产党的大干部。然而，到目前为止，接触到的大多是中低层干部。
    “我是新四军调查研究室的主任刘尧。”
    顾慧英连忙站起来，朝刘尧鞠了一躬，恭敬地说道：“刘主任您好。”
    她知道这个新四军调查研究室也就是淮南游击纵队第12中队，但刘尧真正的身份是华中局城工部部长，也就是原来的江苏省委书计！
    刘尧意味深长地说：“我以前在上海工作过一段时间，对76号的情况也有此了解。”
    接到胡孝民的电报后，他迅速安排人去启东。很快，顾慧英就被带了回来。既然顾慧英的存在，影响到了胡孝民的安全，正好借这次的机会，把顾慧英从胡孝民身边弄走。
    顾慧英一听，脸刷地一下白了。她很清楚，刘尧这样说的用意：刘尧对特工总部的情况有所了解，就是说，对特工总部的人员是熟悉的。
    顾慧英当时是特工总部情报处二科的副科长，自然上了共产党的关注名单。
    顾慧英苦笑着说：“刘主任早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在根据地，不管多大的干部，都没有架子。共产党讲究官兵平等，不要说刘尧，就算是陈军长，也是不带警卫员的。
    刘尧说道：“你是想继续用现在的身份留在这里生活和工作呢？还是恢复身份，给你特别的待遇？放心，我们不会劳役你，在大王庄，你都是自由的。”
    如果对待顾慧英，城工部专门开会研究了。胡孝民的身份，只有刘尧知道。也因此，对顾慧英的处理，城工部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最终还是刘尧拍板，给予顾慧英特别待遇。她以前加入过共产党，虽然走过一段弯路，但还是可以给她回头的机会。如果顾慧英表明中统的身份，甚至可以礼送她回去。
    顾慧英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我还是保持现在的身份吧，要不然天天闲着也难受。”
    她的身份，城工部的人肯定都知道了。如果天天闲逛，反而会不自在。与其被人指指点点，不如继续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至少，与农民在一起时，不用耍心机。
    刘尧问：“需要我们派人与胡孝民联系吗？”
    顾慧英迟疑了一下，问：“你们会提什么样的条件？”
    刘尧说道：“小笠原被捕时，胡孝民与新四军政治部达成了协议，用三万匹布，十万斤粮食、十万粒奎宁，以及四十五名被俘的新四军官兵交换。你是胡孝民的夫人，我想不能低于这个数字吧？”
    顾慧英摇了摇头：“小笠原少佐是小林信男的私生子，小林信男可以用任何代价营救他。我只是胡孝民的妻子，胡孝民为了向日本人表忠心，宁愿舍弃我。不仅可以替他赢得美名，他还能随时再娶一房。我们没有小孩，没什么夫妻感情。”
    胡孝民完全可以不救她，只要她亮出中统的身份，新四军必须马上放人。顾慧英并不想借用这个身份，她好不容易才打入特工总部，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刘尧沉吟道：“不管如何，我们都会与胡孝民联系。你也可以看看，他到底有多爱你。”
    推荐下， \！
    顾慧英的身份暴露后，一直在大王庄住着。刘尧再也没来找过她，而她想找刘尧，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共产党的干部虽平易近人，但也不是随便可以见到的。刘尧平常待在淮南游击纵队第12中队的中队部，一般人是不能进去的。
    这让顾慧英很沮丧，她的身份暴露，再待在大王庄已经没有意义。现在的她，就像一个笑话。
    只不过，胡孝民怎么还没动静呢？共产党要联系他，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难道，胡孝民真不想救自己？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升职
    胡孝民当然不想救顾慧英，自从顾慧英被新四军抓走后，胡孝民因为态度坚决，在赵仕君和日本人的心目中，都竖起了与为敌的形象。
    赵仕君甚至都有点后悔，放一个这么狠的人到南通，以后新四军能吃得消吗？他通过许均鹤，暗中与联系，请求他们释放顾慧英。
    然而，古明岳并不同意，说胡孝民不与新四军做交易。哪怕一斤米、一粒药也不给，这样的态度，顾慧英怎么能回来呢？
    趁着胡孝民回苏州的时机，赵仕君特意找他谈了话：“孝民，慧英还是要想办法救回来，新四军不就是想跟你搞好关系嘛，给点物资也没什么嘛。是东西重要，还是人重要？何况慧英是你的妻子。”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正因为慧英是我的妻子，才不能与新四军做交易。清乡工作是重中之重，我是苏北清乡主任公署的主任，如果我因为救回慧英，而与新四军私下做交易，以后还怎么清乡？以后打垮新四军，慧英自然就回来了。”
    赵仕君感慨地说：“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新四军早就灭了。”
    胡孝民说道：“原本我也慧英计划，一旦她落到新四军手里，趁机打入。哪想到这么厉害，竟然知道了她的身份。不会虐待俘虏，让她在那边多待一会，以后回来就是专家了。”
    中岛信一也与胡孝民谈了话，他对胡孝民的行为非常赞赏：“胡桑，我对你夫人的遭遇深表同情，对你的处置方法非常认可。与新四军绝对不能做交易，请放心，皇军一定会把你夫人解救回来。”
    胡孝民坚定地说：“我相信，这一天不远了！我已经派出保安队和清乡警察，向组织中心区进行合击。在启东、海门境内，准备修筑两百处据点，构筑封锁竹篱笆至少两百里，同时封锁沿江沿海港口，设置大小检问所至少一百五十个！”
    他修筑的这两百处据点，表面上是封锁新四军，实际上各个大小检问所和据点，都对新四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很多伪军，在摸到新四军战士携带的武器后，反而会马上放行。
    中岛信一赞叹道：“很好，让你担任苏北清乡主任公署，实在是明智之选。”
    胡孝民问：“我将竭尽全力，义无反顾地将苏北的清乡工作进行到底！中岛君，苏南的新四军怎么样了？”
    之前中岛信一无意间跟他说起国民党第二十三集团军，将攻驻苏南抗日根据地中心区溧水、溧阳地区的新四军第十六旅和抗大第九分校，企图在溧水芳山与新四军决战，围歼苏南新四军主力部队。
    新四军第十六旅和抗大第九分校，共4个团5000余人被迫自卫，进行苏南反顽战役。经过上兴埠等6次战斗，共毙、伤、俘顽军  1100余人后，奉新四军军部和第一师师部命令，安全撤出战斗，分散转移到溧武公路以北地区活动。
    中岛信一得意地说：“新四军第十六旅和抗大第九分校被渝方第二十三集团军赶走了。以后，苏南只有渝方军队，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对付重庆的部队，要比对付新四军容易多了。新四军就像条泥鳅，皇军主力出动，他们就逃之夭夭了。而渝军喜欢硬碰硬搞战役，面对皇军的进攻，会排兵布阵抵抗，根本就是在找死嘛。
    “如果没有，重庆都被我们拿下了，说不定我现在就与中岛君在重庆聊天。”
    中岛信一提醒道：“消灭把消灭渝方军队要难得多，他们的信仰很可怕，老百姓也很支持他们。你在苏北清乡主任公署，要让老百姓的生活比原来更好。只有这样，才能把他们从手里争取过来。”
    胡孝民夸赞道：“中岛君的想法是战胜的最宝。”
    中岛信一突然问：“胡桑，你有没有考虑过，在特工总部担任一个更重要的职务？”
    胡孝民心里一动：“我兼的职务已经够多了，还能兼什么职呢？”
    中岛信一问出这个问题时，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日本人不会要对赵仕君动手了吧？
    近段时间，新四军城工部派人与汪伪高层联络。原本想与赵仕君联系，可他身边的日本特务盯得很紧，赵仕君根本没机会与外人接触。
    
    最终新四军与南京周费梅和陈秘书长联系上了，新四军政治部派出的一位科长，在南京被他们视为嘉宾，临走时，汪伪政府的陈秘书长还给了他一本密码本。
    清乡快一年了，汪伪发现，新四军不仅没有被消灭，反而越清越多，战斗力也越来越强大。上万日伪进攻新四军根据地，不仅占不到便宜，反而损失惨重。
    再看国际大环境，德军的日子也不好过。南京的那帮官员，自然想着留条退路。或许现在还不是最强的一方，可他们的存在，连日军都很顾忌，与他们交好，也未尝不可。
    中岛信一沉声说道：“特工总部副主任。”
    胡孝民谦逊地说：“那么多资历能力比我强的，我怕是不能服众呢？”
    中岛信一冷笑道：“有我支持，谁敢不服你？”
    赵仕君的资历也很浅，特工总部很多从中统过来的人，原来都是他的上级。可现在，不也一样对他言听计从么？
    胡孝民虽然年轻，可他负责的部门，从来就没出现过乱子。在情报处时，虽然梅机关一度支持过他的手下，可最终还是没有撼动胡孝民的位置。
    胡孝民诚恳地说：“多谢中岛君的提携，以后我一定会更加努力为大日本工作。”
    这个职务，差不多可以跟赵仕君平起平坐了。胡孝民必须第一时间向赵仕君报告，赵仕君倒是没在意，如果一定要安排一个副主任的话，他也希望是胡孝民。毕竟，胡孝民对他很尊重，让他觉得很安全。
    随后，胡孝民回了趟清乡苏州办事处总务处，他要重新调整钱如珩的工作，好配合城工部的工作。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三奖
    中共华中局城市工作部决定，将一批干部分散到京沪铁路沿线的各个城市坚持斗争，进一步加强了城市工作的领导。
    上海地下党派党员到苏州城区开展丝绸业、针织业的工作，准备组织全市针织业工人大罢工，并布置学生工作，在省立教育学院掀起反对军训的学潮。在苏州、无锡等城区设立地下活动点，领导清乡区的恢复工作。
    胡孝民到总务处，将钱如珩任命为情报科副科长，协助韦耀先工作。之前钱如珩是胡孝民的副官，胡孝民去南通任职后，把钱如珩留在总务科，在仓库股当股长。
    这次调整工作之后，钱如珩会更方便工作。他是胡孝民的副官出身，韦耀先之前也是胡孝民的亲信，钱如珩在情报科，根本不会有人防他。
    钱如珩已经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他哥钱慰宗在太湖路222号的杂货铺，有什么情报，钱如珩会第一时间送过去。
    地下党的同志，要在苏州活动，无论是罢工还是游行，亦或是进行其他活动，他都能提供强有力的支持。
    钱如珩并不知道，胡孝民正是他的上级。得知自己被提拔为情报科副科长后，他非常高兴。正想打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有了这个身份，他能做更多的事情。
    “主任，昨晚如西白蒲至林梓一线竹篱笆被拆毁，如皋双岔北区也拆毁竹篱笆10余里。”
    胡孝民刚回到南通，特工站长江松盛就来报告最新消息。
    “他们破坏多少，我们就要修复多少。同时派人彻夜巡查，一旦发现有人拆毁封锁线，马上出动部队打击。”
    用竹篱笆封锁，也只有日伪才能想得出这种笨办法。普通老百姓都能随意拆毁，如果碰到天气干燥，放一把火，连绵几十里的竹篱笆都可以烧光。
    如果苏北没有新四军领导抗战，一般的老百姓，可能不敢对竹篱笆动手。可是，有新四军带头，周围的群众个个奋勇当先，一个晚上拆毁十里，甚至几十里，都不是难事。
    江松盛走后，冯五进来汇报工作。胡孝民对总务工作很“重视”，每天都要听取总务科的报告。
    冯五轻声说：“上级发来指示，国民党军江苏省保安第七纵队副司令成新仁，有意与我军联系。上级已经是派汤一贯去第七纵队，争取第七纵队起义。”
    胡孝民问：“第七纵队就是原来的保安第三旅吧？”
    冯五轻声介绍着说：“对，成新仁是山东阳谷县人，十四岁就在军阀的队伍里当兵，不仅是个神枪手，还是个神炮手。不管什么炮，只要到了他手里，用眼睛一看，手一指，一打一个准。他与第七纵队的司令邵炳辉闹了矛盾。第七纵队，现在分成两股部队。上级的意思，要尽力争取他和他的部队。成新仁的部队，在抗战中多次与日军交手，多次取得胜利。”
    胡孝民沉吟道：“这样的人才，又能打鬼子，确实要争取到我军来。”
    冯五问：“我们要怎么配合呢？”
    胡孝民说道：“我会发动保安队和清乡警察，在日军的配合下，全力进攻第七纵队。”
    冯五惊讶地问：“为什么？”
    汤一贯正在做成新仁的工作，日伪突然进攻，这工作还怎么做嘛？再说了，一旦消灭了成新仁，还怎么争取？
    胡孝民微笑着说：“另外，再把成新仁准备起义的消息传出去，要尽快传到重庆。你想想，重庆怀疑成新仁投共，我们再正面进攻，他的部队不会有任何支援，只有我军才能救他。到时候，成新仁除了投奔新四军，还会有第二路吗？”
    这样的招式他用过多次，屡试不爽。不仅能促成第七纵队的成新仁起义，还能得到重庆的表彰。
    果然，重庆军统局本部收到胡孝民的报告后，非常之震怒。马上给胡孝民回电，让他尽快查实，并尽一切努力阻止成新仁部投奔新四军。
    国民党在敌人的军队本就少得可怜，能跟日伪作战的更是少之又少，可以说屈指可数。如果成新仁投奔新四军，对重庆也是个很大的打击。
    上海新区的汤伯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收到区长“余升龙”的命令了。他原本在吴江的一个大检问所，最近被调到南通，靠近泰州的一个检问所当所长。
    汤伯荪对工作调动并无异议，他知道这都是“区座”的安排。到南通的检问所，能更发挥他的作用。
    因为泰州、无锡，还有几支国民党军队在活动。他在检问所当所长，能照顾这些兄弟部队。
    余升龙给他的命令，让他迅速去第七纵队联系邵炳辉。
    汤伯荪的任务，是告诉邵炳辉，成新仁有可能投共。同时，汤伯荪要采集证据。当然，有个前提，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安全。
    就在汤伯荪接到任务后不久，胡孝民也向日军提出一个军事计划：扫荡如皋、东台和兴化一带第七纵队，重点是屡次与日军作战的成新仁部。
    在汤伯荪传回情报，成新仁部确实与共产党在接触，成部中下级军官在传言，他们要当新四军。
    得知此消息后，胡孝民马上向重庆汇报，决定借日伪的力量，击溃成新仁部。戴立对胡孝民的建议非常欣赏，借日伪之手除党国之逆贼，再也没有比这更有创意的举动了。
    日伪军的扫荡，重庆军统的调查，都让成新仁不停改变想法。特别是他受到攻击，而邵炳辉见死不救，一兵一卒也不派出时，他终于下定决心，率领部下投奔新四军。
    而成新仁的举动，更加证实了胡孝民的情报。
    胡孝民在向重庆和日军报告时，说作战大获全胜，国民党第七纵队主力被他们击溃。
    成新仁部投奔新四军，所有人都希望，他带走的只是散兵游勇。
    此次作战，胡孝民不仅得到了城工部的表扬，也得到了日军的赞许。而远在重庆的戴立，也发来了嘉奖令，上海新区及时破获成新仁投共案，当然要给予嘉奖。
    不就是争取成新仁部么？日军和军统没必要凑这个热闹了吧？等以后他们知道了真相，不知会作何感想？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参谋长
    胡孝民突然收到一个消息：行政院副院长周费梅致函日本派遣军总司令部总参谋长松井久太郎，函称：“清乡区域日趋扩展，事务日趋繁琐，原有之清乡委员会，不足以适应现时情势”，决定“本月内清乡委员会实行结束”。但又称，清乡委员会与日本签订的各种协定，继续“照案执行”。
    胡孝民并不认为清乡委员会“不足以适应现时情势”，而是周费梅对赵仕君敲的一记蒙棍。
    这也说明，周费梅与赵仕君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周费梅一时也不好撤销赵仕君清乡委员会秘书长的职务，干脆来个釜底抽薪，把清乡委员会都撤掉，赵仕君的秘书长，自然也就没有了嘛。
    如果清乡委员会没有了，胡孝民兼的清乡苏州办事处总务处长和军务处长，以及苏北清乡主任公署主任，也自然不存在。
    胡孝民到赵仕君的办公室后，很是急切地问：“高官，听说清乡委员会这个月就要结束？”
    赵仕君叹息着说：“是的，苏北行营将改为军事委员会苏北绥靖主任公署，由汪先生自兼主任，我推荐你为参谋长，同时兼任苏北保安司令。以后的清乡工作，将由行政院新设立的清乡事务局负责。”
    他当然知道周费梅是针对他而来，所谓的清乡委员会换成清乡事务局，只是换汤不换药。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我是苏北绥靖公署参谋长和苏北保安司令，一定会为高官守好苏北。”
    他心里松了口气，至少，他还控制着苏北。作为苏北保安司令，他手底下会有四个伪军师，再加上保安队和清乡警察，他能调动的伪军也有好几万人了呢。
    赵仕君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表面上你要向日本人靠拢，与我要发生矛盾冲突。否则，你这个参谋长和保安司令，也做不了多久。”
    他已经察觉到了来自各方的危险，也就是他还牢牢地控制着特工总部，否则，他早被撸了。
    胡孝民苦笑着说：“我是高官的人，让我跟你发生冲突，怎么做得到呢？”
    赵仕君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不仅要跟我闹矛盾，还要跟熊正心走得近，与宪兵队和梅机关的人也搞好关系。看样子，特工总部我也搞不了几年，到时候也要交给你。”
    他觉得自己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提拔重用了胡孝民。自从胡孝民跟了他后，一直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胡孝民虽然也贪财，可并不吃独食。每次捞了钱，总会给自己留一份。有时甚至还是自己吃肉，胡孝民只喝汤。能有这样的下属，也是他的福分。
    胡孝民摇了摇头，语气越来越坚定：“与日本人搞好关系我能做到，但要跟熊正心攀关系，我实在做不到。跟高官作对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赵仕君听到胡孝民的话很是欣慰，正色地说道：“你是我派到他们那边的人，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人。”
    有这样的手下，就算周费梅和日本人联合起来又如何？不，他已经把赵仕君当成自己的兄弟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胡孝民叹息着说：“如果清乡委员会真的撤销，我相信清乡工作会陷入困境。”
    赵仕君说道：“那是清乡事务局的事了。孝民，你与新四军之间，还是要建立一个沟通的通道。慧英到他们那边后，倒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实在不行，可以找许均鹤，让他给你在新四军找一个人。”
    胡孝民诚恳地说道：“我知道高官的好意，以后我会留意的。”
    他知道赵仕君是好意，新四军越清越多，战斗力越来越强大。要不是有十几万日军，就算有二十万伪军，也不是新四军的对手。这个时候，与新四军搞好关系，确实很有必要。
    然而，胡孝民是受华中局城工部直接领导，他本就是新四军的人，没必要再通过其他途径与新四军搞关系。
    几天之后，汪伪最高国防会议第十八次会议决定：将苏北行营改为伪军事委员会苏北绥靖主任公署，汪即卿兼主任，胡孝民为参谋长。同时宣布清乡委员会结束，今后“清乡”工作由伪行政院刚设立的清乡事务局负责。
    清乡事务局刚成立，新四军就给了当头一棒：东台独立团伏击由大中集开往刘庄之日伪军，全部歼敌于水中，毙日伪军200余人，俘日军20余人。
    日军为了加强“军事清乡”，调整了在苏中的军事部署，将武汉第四十师团青木旅团残部及3000名新兵和独立十二旅团合编为第七十师团，调船引行正中将为师团长，师团部驻扬州。独立十二旅团改为第六十九旅团，以岩切少将为旅团长，旅团部驻东台。青木旅团改为第七十旅团，以岗村藤之为旅团长，旅团部驻镇江。
    胡孝民接方民任报告，“首都”宪兵第二大队进驻常州，队部设在博爱门放生寺，城门、车站、码头均设岗哨加强控制。下旬，伪新国民运动促进委员会常州支会成立。随后，各区建立分会，以“强化清乡区的治安”。
    苏北绥靖公署成立后，汪即卿来了趟南通，胡孝民有机会当面向他报告工作。
    汪即卿此时病情较重，面容清瘦，坐在那里微闭着眼睛听着胡孝民的报告：“我们对苏中四分区进行两个月的“军事清乡”后，随即开始政治清乡。主要内容是：建立保甲制度，建立特务情报网、保安警察机关，确保清乡区的治安强化，将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彻底赶出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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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即卿问：“共产党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有什么措施吗？”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我们的主力部队已经被击溃，剩下的零星人员，只能进行零星的抵抗。三五人为一伙，掀不起什么大浪。”
    事实上，苏中军区为了支援四分区的反“清乡”斗争，训令各部队抽调机关内的短枪，组成短枪队，在“清乡”区内打击日伪军。这些短枪队，已经在苏中打出了名声，很多下乡的征粮队，饱受短枪队的袭击之苦。
    汪即卿脸上露出了欣慰地笑容：“很好。”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政治宣传
    汪即卿还问起了顾慧英，胡孝民的态度很坚决，为了和平建国，自己和妻子随时都可以牺牲。他的回答，让汪即卿更是欣慰，如果政府内都是这样的人，建国大业早就成了。汪即卿身体有恙，苏北绥靖主任公署只是挂个名，真正的权力落到了参谋长兼苏北保安司令胡孝民手里。胡孝民虽是特工总部的老人，可他骤然高位后，已经不把赵仕君放在眼里。这更让汪即卿放心，觉得可以让胡孝民制衡赵仕君。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了，胡孝民的心，其实是向着新四军的。就在苏北绥靖公署成立后不到十天，新四军三分区和四分区部队得到准确情报，乘敌兵力集中于海启之机，动员群众数万人，发动对敌伪总破击战。在北起南坎，西至丁埝，南至天生港，东至掘港和沿江边的300余里封锁线上，将敌伪苦心经营3个多月的封锁篱笆一夜间全部毁光！如皋警卫团和南通警卫团乘机挺进通中、通西地区活动。启海地区军民又进一步开展反伪军、反伪化斗争，他们采取分散抵制，统一行动等办法，摧毁了保甲组织，撕毁门牌、焚烧户口册。游击队大力杀伤伪保甲编查人员，连伪南通特别区公署警察局长也被打死，彻底打乱了敌伪分区分期进行“政治清乡”的计划。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胡孝民应该很慌乱才对，毕竟苏北绥靖公署刚成立，一旦上面追究，他会吃不了兜着走。但胡孝民却有自己的“妙招”，所有失败的消息，他一概不报。也就是说，他只报喜不报忧。封锁篱笆一夜之间被全部拆毁？那就再建嘛。把再建的竹篱笆报上去，就是新的成绩。新四军发动数万群众搞的破击战，被胡孝民轻松化解。这波操作，让他的手下都看傻了。这样也行？汪即卿和日本人都想听到好消息，他们不愿意失败，也不想看到失败的消息。胡孝民的举动，还真的符合他们的想法。只要我不知道新四军打了胜仗，那就是不存在。当然，日伪军也偶然有得逞之时。他们找不到新四军，就拿当地的群众出气。日伪军组织“清乡”烧杀队，在南通十总店一带“清剿”，胡孝民虽通过冯五及时传递了消息，但依然被捕去干部群众200余人。日军残忍杀害5人，活埋53人。同时，日军还在如皋童家甸等地屠杀了大批群众。随即，苏中区委在《关于今后反“扫荡”的指示》中指出，日军在苏中新增1个旅团，可能不久即全面“扫荡”，因此要求各地把反“扫荡”准备变为经常工作，在反“扫荡”斗争中，应以群众性的游击战争为主，充分发挥民兵的作用，加强锄奸工作，防备敌人随时包围、奔袭各级党政军机关。胡孝民把冯五叫到办公室商量：“被抓回来的群众，关在哪里？”顾慧英到了大王庄后，胡孝民做事就能放开手脚。他与冯五能随时见面，新四军抓走了他的夫人，别人也不会怀疑他与新四军的关系。胡孝民不仅是一个很好的特工，也是一个很好的演员。只要有外人在，一旦说起新四军，他一定是“咬牙切齿”，一脸恨意的。冯五说道：“送到启东修筑封锁篱笆。我特别交待过，伙食要好一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还安排了一个郎中，有病的可以开点药。”这也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再多的话，别人就会怀疑。胡孝民点了点头：“今年的形势要比去年好，我们再坚持几年，就能看见胜利的曙光了。”今年总的来说，好消息要多过坏消息。特别是清乡委员会的撤销，新建的清乡事务局，并没对清乡工作有任何提升。而他却听到不少好消息，比如说苏南行政公署颁布《1943年秋季救国公粮征收暂行条例》，规定：一律征收白米为原则，情况特殊者得折收现钞；每亩征额最低4市升，最高8市升。各县可根据不同地区，土地肥瘠，收成丰歉，分区分乡订定征额，公布执行而淮北军区第三军分区独立第一团、新四军第四师第九旅二十七团和睢宁县地方武装及民兵4000余人发起叶场战斗。经过7天7夜的围困袭扰，叶场据点400余名守敌全部缴械投降。隔日，新四军淮北区部队向睢宁西北日军据点叶坊猛攻，经7昼夜连续血战，毙伤日伪军400余人，其余全部向新四军投降。这些消息，都能让人想到论持久久，今年日军的战斗力不断降低，日伪军向新四军投降的次数和人数都越来越多。冯五说道：“苏中区委决定，对整个清乡区的日伪人员，发动一次全面的政治攻势。”胡孝民高兴地说：“好啊，我们全面配合。”政治宣传攻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好手段。通过对日伪人员的宣传，让他们认清形势，不要再做国家和民族的罪人。胡孝民给了冯五一张军事地图，苏中区委要对哪些据点进行宣传，胡孝民就会把当地的大股部队调走。那些据点的日伪军，就算知道在搞宣传，也不敢出击。苏中区委在在南通和东南警卫团掩护下，动员民兵、群众在据点附近摆宣传阵地，向日伪人员上抗日课，通过各种关系向日伪人员写警告书、劝告信，广泛地散发宣传品，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比如说，在这些宣传过的据点，晚上如果有新四军或游击队经过，他们要么装作不知道，要么朝天开枪。这些据点，表面上将根据地分隔开来，实际上，我军各个根据地，已经暗中联成一片。就连群众经过据点时，那些伪军也比原来客气得多。这就说明，伪军也感觉到日军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就在胡孝民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时，他突然接到了上海宪兵队渡边义雄的电话。“胡桑，你在南通吗？我下午过来。”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秘裁
    渡边义雄是上海宪兵队特高课的人，他来江苏已经极不正常，再来南通，就更加不正常了。
    挂了渡边义雄的电话，胡孝民马上给赵仕君去了个电话。他猜测，渡边义雄来江苏，一定是有极为重要的事。
    或许……，是为了赵仕君。
    胡孝民问：“高官，渡边义雄来了苏州？”
    “我不知道。”
    胡孝民马上说道：“他下午会来找我，晚上我回苏州报告。”
    胡孝民的直觉没错，渡边义雄确实是因为赵仕君而来。
    根本日方获利的情报，他们怀疑赵仕君打算掌握军队，甚至投共。并断定，赵仕君在1941年就与有了接触，代表古明岳，曾经在他家住过一段时间。还说赵仕君给新四军提供了有关苏北扫荡与“清乡”的情报，包庇地下党，把他们留在身边加以掩护。
    去年，赵仕君的副官投共，其实那副官并非真的副官，而是收留的地下党。
    最让日本人忍受不了的是，赵仕君在两个月前，曾经去扬州新四军根据地，与高层见了面。
    种种迹象表明，赵仕君已经“立场不稳”。
    胡孝民沉声说道：“渡边君，这些情况，很多都是道听途说。甚至，有可能是和重庆的离间计。”
    渡边义雄脸色不愉：“胡桑，你现在还是站在赵仕君一方吗？”
    根据他所得到的消息，胡孝民已经是与赵仕君“分道扬镳”。这次宪兵队准备用暗杀的手段除掉赵仕君，他是来试探胡孝民口风的。
    胡孝民在特工总部有一定的势力，赵仕君死后，特工总部这一摊事，日本人希望交给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而胡孝民，就是他们选中的候选人之一。
    胡孝民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希望不要中了别人的圈套。”
    渡边义雄望着胡孝民，一本正经地问：“如果他真的打算投共，你会怎么办？”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新四军是我的死敌，谁跟他们一起，谁就是我的敌人，坚决予以消灭之！”
    渡边义雄问：“我听说，你的夫人还落在手里？”
    胡孝民信誓旦旦地说：“是的，新四军派人送来信，让我给他们粮食、药品、武器以及被俘的作为交易。我坚决不答应，宁死也不会向他们妥协！”
    渡边义雄感慨地说：“哟西，胡桑，我很佩服你对新四军的这种态度。”
    他是见过顾慧英的，能让这么漂亮的妻子落在新四军手里，都不愿意交换回来，可见胡孝民意志之坚定。
    胡孝民突然问：“渡边君，我能问一下，你们准备怎么对付赵仕君吗？”
    渡边义雄反问：“如果让你来处理，胡桑会是什么意见？”
    胡孝民说话的时候，看着渡边义雄的神色，不断地改着口：“撤职查办……那是轻的，判刑入狱……也不妥，公开制裁会引起连锁反应，最好的办法是密裁。”
    没有什么比夺走一个汉奸的权力，对他的伤害更大的了。可他说出“撤职查办”时，渡边义雄的眼神是极度不屑的。胡孝民非常善于察言观色，马上就改口。
    在他说出“密裁”时，渡边义雄眼里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他心里很吃惊，日本人这么狠吗？赵仕君给日本人办过多少事？要不是赵仕君，汪即卿能建立汪伪政权吗？早被重庆制裁了。
    76号没成立前，日本特务机关，根本不是军统特务的对手。在赵仕君的出现，让军统在上海的势力损失惨重。上海区两度全军覆没，中统在上海也没什么作为，这都是赵仕君的功劳。
    可现在，日本人却要对赵仕君下杀手。这要是传出去，对日本人的声誉也是个很大的打击。
    渡边义雄来找自己，不会是让自己动手吧？
    渡边义雄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只有秘裁才是解决赵仕君的最好办法。”
    赵仕君手握特工总部，手底下的行动大队有二十几个，所有的特工加起来，足有几千人。他还是江苏高官兼保安司令，手底下有十几万的军队。如果通过公开途径，日本人也担心会引起反弹。
    胡孝民说道：“如果赵仕君突然辞掉一切职务，只身去国外呢？我曾经听人劝过赵仕君，让他这么干。”
    渡边义雄冷笑道：“人一旦沾上了权力，就再也舍不得放下了。”
    胡孝民亲自送渡边义雄过江，然而，在渡边义雄过江后不久，胡孝民也坐船到了太仓。晚上，孤身抵达苏州的胡孝民，秘密见到了赵仕君。
    胡孝民一脸焦急地说：“高官，渡边义雄来者不善，日本人可能要对你动手。”
    重庆军统局本部，早就下过制裁赵仕君的命令。胡孝民觉得，赵仕君正与新四军在合作，这个时候除掉赵仕君实属不智。
    赵仕君却不太清楚：“我是江苏高官，特工总部主任，是汪先生的人，日本人敢对我动手？”
    胡孝民提醒道：“日本人最是卑鄙无耻，他们不会公开对付你，所以准备用暗杀的方式。高官，最近你与人接触，一定要多长几个心眼。”
    赵仕君突然问：“渡边义雄没让你来对付我吧？”
    胡孝民马上说道：“渡边义雄没有提这样的要求，反倒是想试探我的态度。”
    有句话他没告诉赵仕君，日本人已经在准备赵仕君死后，特工总部的安排了。
    赵仕君在，特工总部安然无恙。一旦赵仕君意外身亡，特工总部四分五裂。就算是胡孝民，也没把握控制所有的特工。
    毕竟，76号就像个大杂烩，什么样的人都有。他现在的资历，在情报处和江苏省，或许还能说上话。但警卫总队和行动总队那边，就未必会服他了。
    赵仕君冷笑道：“我当然是信任你的，日本人对付我，无非就是过河拆桥、兔死狗烹。不要惹急了我，否则我真敢投共！”
    胡孝民劝道：“高官，当务之急，还是要处理眼前的危机。我建议您去趟日本，缓解与日本人的矛盾。或者，辞去目前所有的职务，让日本人没有对付你的理由。”

第一千零三十章 牛肉饼
    胡孝民明知道赵仕君不会听取自己的意见，还是跟他说了。无论是日本，还是辞掉现在的职务，赵仕君都不会答应。去日本，意味着他要比原来更卑微。而辞去所有职务，那还不如去死。在胡孝民走后，赵仕君陷入了沉思。他因日本人而崛起，难道现在要因为日本人而坠落吗？第二天，赵仕君去了趟北平，见到了晴气庆胤。赵仕君所有的一切，可以说都是晴气庆胤给他的。他给日本人出了多少力，也只有晴气庆胤最清楚。晴气庆胤并不知道上海和南京已经达成共识，准备除掉赵仕君。他信誓旦旦地告诉赵仕君，日本绝不可能对付他。目前的赵仕君，对日本非常重要。就算要兔死狗烹，也得拿下重庆再说吧？晴气庆胤给赵仕君吃了颗定心丸，但赵仕君并不知道的是，柴山兼次郎中将，早就会晤过晴气庆胤，两人专门讨论过赵仕君。柴山兼次郎觉得，赵仕君权力过多，太过狂妄，已经没把日本人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如果不趁早收拾，只会尾大不掉。赵仕君回到苏州后，又与矛部队的小林信男一起喝了次酒。在江苏，赵仕君与小林信男的关系很不错。他向小林信男打探日本人对他的态度，小林信男并不知道宪兵队的想法，自然是称赞赵仕君是大日本的好朋友。赵仕君早在日本特务的监视之中，赵仕君与晴气庆胤见面的情况，传到日本宪兵队冈村耳里后，他很是震怒。熊正心是他在日本的同学，熊正心多次在他面前提及，赵仕君眼里只有梅机关，没有日本宪兵。甚至想取日本宪兵队而代之，对冈村也是非常的鄙视。这让冈村非常愤怒，他这才下了要除掉赵仕君的决心。冈村在赵仕君回到上海时，让宪兵队特高课长林少佐请赵仕君到酒楼喝酒。当时来的，有不少日军高级军官，比如须贺少将就被安排与赵仕君邻座。赵仕君觉得在酒楼喝酒，并没有怀疑。哪想到，宪兵队已经安排女侍在赵仕君的酒中下毒。然而，须贺少将并不知情，按照日本习惯，喝酒前他要与赵仕君交换酒杯敬酒。这可把那个下毒的女侍吓得半死，如果暗杀赵仕君不成，反把须贺少将毒死，她会分尸都不够消除冈村的怒火。无奈之后，女侍在给他们交换酒杯时，只好失手把酒杯推翻，第一次行动失败。赵仕君当时虽有所怀疑，但并没有放在心上。第二天，冈村以调解赵仕君与熊正心的矛盾为名，邀请赵仕君去他在上海外白渡桥百老汇大厦的家里。这次赴宴，赵仕君花足了心思。他不仅带着夏忠民前往，还带足了警卫。现在的夏忠民，不仅是特工总部的翻译，还是调查统计部的次长。要知道，连胡孝民都成了苏北绥靖公署的参谋长兼苏北保安司令，夏忠民当个调查统计部的次长，也不算什么。赵仕君让警卫计算时间，如果他两个小时没下来，就让警卫冲进冈村家里。赵仕君此时并不知道冈村准备怎么暗算他，他只是担心，自己会被日本人突然扣住。如果那样的话，他必然要反击。正是这次赴宴，让赵仕君上了当。宴间，熊正心跟他诚恳地说起，税警团的目标是浙东，无意江苏，只是因为经费不足，才一直待在江苏。赵仕君问他要多少钱，税警团才能开拔，熊正心提出至少要五百万。赵仕君非常豪气，答应给一千万。税警团在江苏，让他如鲠在喉，税警团不仅不听他的命令，还需要与保安队火拼，只要税警团能离开江苏，他多花点钱都行。熊正心知道今晚是暗算赵仕君，故意说得很诚恳，让赵仕君放松了警惕。在冈村的夫人，亲自端来一个牛肉饼时，出于礼貌和对冈村夫妇的尊重，只好小尝一口。至于其他菜，除非别人动过，否则他以感冒初愈，不便进食为由拒绝。可赵仕君并不知道，这个牛肉饼，正是特意为他定制的，里面加了阿米巴细菌。这是一种由日本731部队，用霍乱在老鼠身上培育出来的致命病毒，只需要一点点，就能致人死命，且无药可救。回来的车上，赵仕君问起夏忠民：“你觉得今天的牛肉饼怎么样？为什么我觉得很难吃？”他在冈村家，原本想去厕所挖喉咙吐出来。结果冈村一直跟着，才没吐掉。但他觉得牛肉的味道有些不对，这才急着结束回家。回到家里，赵仕君先去厕所挖喉，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这才松了口气。今天晚上，在冈村的安排下，他与熊正心成了朋友，两人也解开了心结，他非常高兴。晚上还安排了一个牌局，一直打到半夜。第二天中午，赵仕君和叶淑英一起回到了苏州。当天晚上，还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宴会。然而，第三天，赵仕君突然开始发烧，而且上吐下泻，发病状况与吴世强死前征兆一样。胡孝民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苏州。他在路上，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看到赵仕君的惨状，马上全部知道了。吴世强死前，胡孝民经常去看望，现在赵仕君的模样，与吴世强几乎一模一样。不用猜，也知道赵仕君是中了谁的暗算。赵仕君非常沮丧，叹息着说：“孝民，我做了一世特工，现在却落在人家设下的陷阱里，真是汗颜无地啊。我好后悔，没有听取你的建议，如果去日本，或者辞掉这些职务就好了。”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活着才是最好的。什么财富、权力都是浮云。没有命享受，只是便宜了其他人。胡孝民安慰道：“我已经是请了省立医院的储院长，他人在上海，晚上就能到苏州。”赵仕君说道：“小林信男带了两个军医来看过了，说我是中了毒，无药可救。孝民，我死之后，你们要团结好，不要把特工总部散了。”在他发病之时，就已经把苏光霄、江之林、夏忠民、叶耀先、许均鹤等人都叫了过来。此时，已经在交待后事了。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死因
    赵仕君在说话的时候，胡孝民特意向后退了几步。不管之前赵仕君有多信任他，这个时候低调些总是好的。“江苏高官和特工总部主任之位，我想最合适的，应该是汪夫人的内侄陈圆春。”赵仕君等静下来后，突然说了一句。陈圆春不仅是陈玉尹的侄子，还是汪即卿的秘书。当然，现在已经外放，担任广东高官。听到赵仕君的话，胡孝民知道，赵仕君还在做特工大梦。日本人之所以要毒杀他，就是因为他太过嚣张跋扈，特工总部难以控制。想让日本人打消顾虑，最好的办法是把特工总部分化。赵仕君却还想保住他的特工王国，根本就不可能嘛。再说了，陈圆春虽然是陈玉尹的内侄，可他毕竟是个文人，在座的众人，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不要说陈圆春控制不了这些人，就算是陈玉尹，也未必能控制。当江苏省立医院的院长储梅先从上海赶回来时，赵仕君的血管都已经硬了，针头都插不进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赵仕君七窍流血，慢慢走向死亡。他落气的时候，身体跟吴世强一样，缩得跟只猴子拟的，惨不忍睹。储梅先是留洋回来的医学博士，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他不仅是省立医院的院长，还是赵仕君的私人医生，经常出入赵府。另外，他还有个最为隐秘的身份：叶淑英的情人。这层身份，胡孝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当然，赵仕君致死都不知道，否则储梅先早死八百回了。“孝民，你怎么不发言？”许均鹤发现胡孝民躲在角落抽烟，拍了拍他肩膀，好奇地问。胡孝民轻声叹息着说：“赵先生身故，按道理应该讨个说法。可胳膊拧不过大腿，所有的话都只能咽在肚子里。”这个时候，只带眼睛和耳朵，当哑巴是最好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把这里的一切报告给日本人呢？夏忠民虽是他结拜兄弟，可夏忠民与宪兵队的关系也很不错。赵仕君已经死了，说得再慷慨激昂又有什么用呢？特工总部的最终命运，还是得由日本人决定。这才是最悲哀的地方，日本人毒杀你，还不能公开说。许均鹤突然问：“你觉得谁来主持特工总部比较好？”胡孝民马上说道：“当然是大哥了，所有人当中，我只认大哥。”许均鹤的资历确实很老，可他是中统出身，代表的是76号中统系。除了中统之外，76号还有军统系。军统上海区两次被灭，几百军统人员投入76号的怀抱。而这其中的重要代表就是万千良，他也是许均鹤的重要对手。许均鹤微笑着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他们六兄弟，吴世强已经死了，叶耀先是赵仕君的小舅子，赵仕君一死，叶耀先在特工总部也失了势。其他四人如果能联合起来，实力比万千良强得多。胡孝民轻声建议道：“大哥，这件事，最好能跟日本人商量。我们现在只讨论一件事，赵先生出殡事宜。”现在争来争去，日本人都不点头都是假的。许均鹤点了点头：“不错，不管如何，赵先生都当得起‘生荣死哀’。”果然，说到此事，其他人都不再争吵。最终决定，派苏光霄去南京，向汪即卿提出四个要求：第一、要为赵仕君兴行“国葬”；第二、汪即卿要派代表致祭；第三、汪即卿要给一件纪念品殉葬；第四、要请汪即卿题墓碑。除了第一个要求，由“国葬”改为“公葬”外，其余汪即卿都照准。汪即卿不仅写了“赵仕君先生之墓”，还写了一篇祭文，说赵仕君“才足以济世，而天不永其年……呜呼哀哉，伏维尚飨！”赵仕君在苏州大办丧事，胡孝民则去见了中岛信一。赵仕君已经死了，他还得在汪伪混下去。这个时候，只有抱紧日本人的大腿，以后的日子才好过。胡孝民向中岛信一详细介绍了赵仕君死前和死后的事情，并说到小林信男带了两名医生给赵仕君看病的事。胡孝民叹息着说：“当时赵仕君怀疑小林信男是来看他是否已经死了，对小林信男将军的态度非常恶劣。还直言：滚出去！但小林信男将军毫不计较，与叶淑英商量，只检查不打针不吃药，赵仕君才同意。小林信男将军当时带的是师团部的军医官，还有华中铁道会社的铁路医官，最终的检查结果，是中了阿米巴细菌的毒。”他一边说话，一边暗中观察着中岛信一的神情。当中岛信一听到“阿米巴细菌”时，眼中露出诧异之情。“阿米巴细菌是以患霍乱的老鼠拉出来的尿培养的细菌，只要你吃进去一个，一分钟就能培植一倍，在培植期间毫无征兆，直到三十六个小时后，培植达到一个饱和点，才会突然爆发，上吐下泻，完全是霍乱症状。这个时候已经是无药可救，细菌在人体内专起破坏白细胞的作用，使人体内部的水分，通过吐泻排泄殆尽，死后尸体就会缩小得跟猴子似的。这种东西，只有日本有，在日本先后发生过十八起这样的案子，没有一起救活的，赵仕君怎么会中这毒呢？”胡孝民犹豫着说：“据说，三天前赵仕君曾经在宪兵队冈村队长家吃过一次饭。”其实，他还想说，之前渡边义雄来找过自己。结合赵仕君中毒，谁都知道赵仕君之死，与宪兵队脱不了干系。中岛信一马上意识到，赵仕君确实是死在日本人手里，马上改变话题：“你觉得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是什么？”胡孝民说道：“当然是接班人的事。”中岛信一沉吟道：“不错，这件事确实重要。但还有件事也同样重要……给赵仕君之死定性，还日本一个清白。”胡孝民平静地说道：“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好调查的，要么是吴世强的亲信报复，毕竟赵仕君死状与吴世强相同。要么，就是叶淑英奸情败露，与储梅先联手谋杀亲夫！”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诬陷
    胡孝民的话，令中岛信一眼前一亮。
    冈村毒杀赵仕君，之前他没收到消息，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宪兵队独断专行。这种事，在日军中不是没有发生过。
    如果宪兵队提前与梅机关商量，可能不会同意冈村的行为。又或者，冈村的行动会泄密。
    但现在，赵仕君已经死了，中岛信一只能与冈村站在同一战线。
    最为重要的，是给赵仕君的死定性。如果让赵仕君被宪兵队毒死的“谣言”传开，以日本在中国的统治有很大的危害。
    而胡孝民的话，给了他很好的理由。如果叶淑英真与储梅先通奸，就是最好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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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岛信一又问：“胡桑，你觉得赵仕君的接班人会是谁呢？”
    胡孝民沉吟道：“一个接班人，对皇军和南京都未必是好事。特工总部机构庞大，人员众多，不管是谁接手，都会面临改革。”
    中岛信一问：“你觉得应该怎么改革？”
    胡孝民的分析很有道理，而且也是站在日本的立场考虑。再加上之前胡孝民的表现，他很看好胡孝民。
    如果赵仕君能像胡孝民一样，也不会遭到宪兵队的暗杀。
    胡孝民想了想，正色地说道：“这就像分家，每个人分一份，以后各自发展。”
    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以后的特工总部，必然也是如此。如果还是一个整体，日本人也不会答应。
    中岛信一喃喃地说道：“拆分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胡孝民回去后不久，日军便在各地动用武力，以便控制特工总部在各地的势力，防止生变。比如说，日军包围了昆山保安队，并将无锡特工站缴械，上海76号特工总部也被登部队封锁监视，苏州实验区也被苏州宪兵队包围监视
    只有苏北绥靖主任公署外，没有日军的动静。这说明，日本人对胡孝民是非常放心的。
    就在赵仕君入葬后不久的一个晚上，苏州日本宪兵队派人将“76号”特工总部的几个特务头子以及伪江苏省政府的各厅、处长分别叫到赵仕君家，把这些人连同叶淑英召集到一起。
    宪兵队队长吉田当众宣布：“赵先生是我们的朋友，对于他的死，我们深表哀痛。但是，赵先生死后，你们却说是我们日本宪兵队毒死的，这是绝对的造谣。这是对我们宪兵队的最大污蔑，也是对我们天皇的大不敬。经过几天的调查，我们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杀害赵先生的就是叶淑英和储梅先！”
    吉田的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并不是吃惊日本人的狡辩，而是因为日本人竟然把罪名安到叶淑英和储梅先身上。有些人看向叶淑英的目光，突然之间就不同了。
    叶淑英哭着说：“你瞎说。”
    她被吉田的话刺痛了神经，赵仕君尸骨未寒，日本人就将罪名归到她头上。还特别指出是她和储梅先合谋，这让她不敢抬头，既不敢面对吉田，更不敢面对其他特务。
    吉田队长看到叶淑英的表情，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一脸轻蔑地说道：“据我们调查，你们俩通奸，因怕被李先生知道，于是先下手将他毒死了。”
    叶淑英一听，又羞又恨，明明赵仕君是死在日本人手里，可日本人却抓着她的把柄，诬陷她和储梅先。此时的叶淑英没办法反驳，只能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吉田并不理会叶淑英，又大声说道：“其他线索，我们打算继续再查。谣言不止，我们只有先把人一一抓起来，查个水落石出，用事实来辟谣。但是这样一来，赵先生的名声给败坏了，南京政府的面子也不好看。”
    说着，吉田队长拿出一张纸来：“我们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对他家属的错误，我们可以原谅，但是不能再继续造我们日本宪兵队的谣，同时写下书面结论：赵先生是因病死亡，请大家签名。否则，我们要把叶淑英、储梅先立即逮捕，何去何从，你们立即决定！”
    在场的人谁也不敢得罪日本人，大厅顿时乱作一团。这些人平常凶神恶煞，在其他人面前颐指气使。然而，碰到日本人，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他们彼此看了看，胡孝民的目光扫向其他人，包括许均鹤和夏忠民，都是朝他微微颔首。
    既然大家都表示接受，叶淑英也没办法。她原本坐在地上大哭，想逃避签字，但其他人连逼带劝要她屈从。最后，不得不签了字。
    胡孝民在旁边看着，这帮人就像妖魔似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丝毫不顾忌赵仕君和叶淑英的颜面。
    日本人通过淫威，让特工总部的汉奸屈服，但消息传到南京，包括汪即卿在内，都觉得日本人实在欺人太甚，汪即卿曾对人说：“日本人竟会这样不讲信义的！”
    许均鹤给胡孝民打电话：“孝民，晚上来赵先生家开个碰头会。”
    胡孝民应道：“好，我准时到。”
    赵仕君的死，让特工总部遭到致命打击。国民党特务机构，因其独特的体制机制，而具有一种共性：即高度集权于个人的组织，一旦失去了它的掌门人，就会立刻陷入效能衰退的状态。
    76号失去了赵仕君这个核心人物，其活动能力及势力影响，即将走向下坡路。
    胡孝民突然想到，军统现在也是高度集权于戴立，如果有一天，戴老板突然落得跟赵仕君一样的下场，军统恐怕也会四分五裂。
    晚上的会议，主要是争权，具体来说，就是新的特工总部主任。
    赵仕君一身兼三职：江苏省政府主席、调查统计部长、特工总部主任。
    前两者，赵仕君死前留有遗嘱，要交给陈圆春。所以，大家要争的，其实是特工总部的主任这个位子，也是权力最大的位子。
    赵仕君生前对76号控制得很严，哪怕他再信任的手下，也没有提拔为副手。因此，他死之后，继承他的职务，就变得很复杂。像许均鹤、胡孝民、万千良、夏忠民、万千良、苏光霄、江之林，甚至叶淑英、叶耀先以及已经是离开76号的孙墨梓，都是有机会的。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分而治之
    这次的会议，各人心怀鬼胎，许均鹤首先推选孙墨梓，但万千良坚决反对。之后，江之林提议，由叶淑英出来主持工作。
    叶淑英是赵仕君的遗霜，当着叶淑英的面，其他人不便反对。但随后，江之林去南京向汪即卿提出这个想法时，万千良当面提出，江之林的话不能代表他。
    这让汪即卿很无奈，特工总部这帮人，离了赵仕君后，还真的不好控制。而且，这件事，也不是汪即卿所能决定的，最终还是要日本人来决定。他借口要与梅机关商量，打发走了江之林等人。
    许均鹤这段时间也没心思工作了，听到消息后，马上找来胡孝民商量：“孝民，听说让叶淑英当主任，也被否了。现在是让日本人决定，你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胡孝民说道：“大哥，纵观整个政府，并没有一个既懂特务工作，又有足够资历和威望的外人，所以特工总部的事，最后还是我们说了算。如果我们抱成一团，日本人也是不愿意见到的。最近万千良上窜下跳，可以让他自成一派。我们几兄弟，暗中联合起来拧成一股绳，也能与他分庭抗礼。最重要的是，日本人也希望看到我们分成几派。”
    日本人弄死赵仕君，就是因为他不听话，甚至还暗中与日本人作对。现在再由叶淑英掌管76号，日本人绝对不会答应。
    他之前试探中岛信一，日本也希望能对特工总部分而治之。
    许均鹤一愣：“你的意思，我们内部越分化，日本人越满意？”
    在有说道：“我们内部斗得越凶，就越需要他们的支持。如果几派都尽力巴结日本人，就能被他们控制了。”
    许均鹤点了点头：“不错。”
    胡孝民说道：“你在苏州，我在南通，三哥在杭州，万千良只能占据上海，就算是南京，也是苏光霄的地盘。”
    如果以现有地盘进行划分，他们也是不吃亏的。叶耀先和夏忠民，或许还能占个位子呢，他们几个结拜兄弟，如果能拧成一股绳，足以和万千良抗衡。
    事情最终也确实如胡孝民所料一般，在日本最高军事顾问部与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第二课的授意下，对原来的76号的力量采取分而治之的办法。
    汪伪中央政治委员会特意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通过了一份军委会调整案，决定撤销军委会调查统计部，将其和76号特工总部合并，新设一个军委会政治部。部长为韩子恒，原来的行政院政治工作委员会成员，炮兵专家，日本士官学校炮兵科毕业，他的老师为日本对华“和平工作”的今井武夫。
    政治部由76号特工总部和陆军编练总监公署两个单位合组而成，原来的76号特工总部人员，划归为政保局，陆军编练总监公署的人员，改为情报局。
    政保局设一正二副三个局长，万千良的军统系实力最强，当了局长。许均鹤的中统系，成了副局长。胡孝民这个副局长，是因为平常人缘好，他不怎么跟人争，又得到了中岛信一的暗中支持。
    政保局的局本部设南京灵隐路8号，取代了上海极司菲尔路76号，成为汪伪特工最高指挥机构。
    政保局下设三个分局，第一局设上海，局长为万千良兼任，管辖范围为上海市及浙江省沦陷区各县，以及江苏的奉贤、南汇等县。原特工总部所辖各区，一律为分局。比如说原来陆实声的杭州区，现在就是杭州分局，依然由陆实声担任分局局长。
    第二局设苏州，局长由许均鹤兼任，其管辖范围是南京、江苏省南部。
    第三局的局长由胡孝民兼任，管辖范围是苏北以及安徽省的一部分。
    另外，在湖北、广东各设一个直属局，由万、胡、许三人共同掌握。
    从此，万千良以上海为中心、许均鹤以苏州为中心，胡孝民以南通这中心，在各自划分的势力范围内开展特工活动。
    胡孝民这样的安排，还是很满意的。目前日军扫荡，主要在苏北为主，他把苏北淮南控制在自己手里，能更好的为组织服务。
    汪伪特工在争权夺利时，新四军并没有停止行动。他们借着赵仕君之死的机会，发动了全面的军事攻势。
    主力多路袭击日伪据点和封锁线，短枪队和游击小组深入据点缴枪，抓俘虏，民兵、群众在据点附近举行示威。在抗日军民强大攻势下，短短半个多月时间，伪方人员向抗日军民自首者达891人，大批伪政工人员逃亡。
    而中共苏中区党委，指示各地委敌工分委，争取把伪军在“清乡”中中立起来。向各个伪军表示，中共有坚决消灭真正汉奸的决心。
    伪军可以不自首，但不得助纣为虐。他们在日军的眼皮底下，可以与新四军作战，但枪口要朝天。而没有日军监视时，要配合新四军作战，至少得保持中立。
    如果还有真想当汉奸的，就由胡孝民出面。
    比如“兴亚救国军”的军长于继泰，对苏北绥靖主任公署的命令阳奉阴违，胡孝民身为苏北绥靖公署的参谋长，他的命令，于继泰竟然当成耳边风。
    于继泰是江苏灌云人，西北陆军干部学校、中央军校高等教育班第5期毕业。曾任福建晋江警察大队大队长，抗战爆发后曾任第3战区司令长官部参谋，第24集团军总部参谋。
    抗战期间曾任江苏省第8区行政督察专员，兼苏北四县游击总指挥。1942年6月投靠日伪，任伪徐州绥靖军第11旅旅长，伪和平反共兴亚建国第3军军长。
    他是正规军出身，又上过军校，对胡孝民这个特务出身，还是没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务，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
    特别是赵仕君死后，更是看不起胡孝民，他的第三军，对胡孝民的命令无视。
    胡孝民倒也没生气，只是向梅机关报告，于继泰与渝方第三战区，依然有来往。甚至，第三战区还派人与于继泰联系。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调离
    胡孝民通过军统，让第三战区派人联系于继泰，实在再简单不过。这也是给重庆做策反工作，军统很是支持。
    另外，新四军第三师，也派人给于继泰送了信，让他不要成为国家和民族的罪人，更不要成为真正的汉奸。日本人是兔子尾巴长不了，让他给自己留条后路。
    于继泰对新四军的劝降，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在他看来，共产党就是帮土包子，能有什么作为？他就算投靠，也必定是投靠重庆政府嘛。
    只不过，毫不知情的于继泰，不知不觉就背了一个大锅。
    他对第三战区派人与自己联系，还是表现得很有兴趣。毕竟现在日伪在走下坡路，如果能回到重庆，以后也是一代“抗日名将”。
    然而，就在于继泰做着脚踏两只船时，他接到苏北绥靖公署的通知，让他去南通开军事会议。
    于继泰看了一眼通知，这是胡孝民主持的会议，他将通知扔到一旁。自己是军长，胡孝民只是个参谋长，凭什么听他的？
    然而，两天后，两个日本宪兵到了第三军军部，把于继泰给带走了。
    虽然于继泰是军长，但在日本宪兵面前屁都不是。他跟着日本宪兵上了车，到南通后才知道，这是胡孝民所为。
    胡孝民冷笑着说：“于军长，你与第三战区的来往书信我们已经掌握了。另外，我们还得知，你与新四军第三师第八旅勾结。”
    于继泰与第三战区有联系，日本人不会太在意。毕竟，把心思集中到新四军身上，才是最重要的。但如果于继泰的第三军，与新四军勾结，日本人绝对不会答应。
    于继泰差点跳了起来：“放屁！胡孝民，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跟新四军有联系了？”
    胡孝民淡淡地说：“这么说，你与第三战区来往是真的喽。”
    于继泰不以为然地说：“我原来担任过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部参谋，只是一些老朋友叙叙旧罢了。”
    南京政府的绝大部分人，都与重庆有某种联系。就连汪即卿，原来也是国民党的副总裁。他与第三战区的人叙旧，实在不算什么。
    胡孝民冷笑道：“如果只是叙旧当然没什么，但如果他们劝你暗中为重庆效力，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于继泰淡淡地说道：“他们可以劝我为重庆效力，我也可以劝他们参加汪先生的和平运动嘛。”
    他知道胡孝民是特务，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他是极不愿意的。任何一个纯粹的军人，都不愿意与特务打交道。
    这些特务，除了搞阴谋诡计外，还知道什么？
    胡孝民突然问：“你是不是与新四军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
    于继泰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没有的事。”
    胡孝民冷笑道：“根据我们的调查，你的手下与新四军勾结，与他们作战时，枪口故意朝天。还特意打击与新四军作战的部队，把他们送给新四军包饺子。”
    于继泰反唇相讥地说：“你没带过兵，说出这种话我并不奇怪。但是，如果你用这样的理由诬陷我，报上去后会成为别人的笑话。”
    胡孝民淡淡地说：“我所说的一切，都有凭证。根据我得到的情报，最近第三师就有针对你部之行动，而你不仅不采取行动，反而将兵力部署计划送给新四军。”
    于继泰冷冷地说：“胡说八道！”
    接下来的几天，于继泰被扣在南通，他必须交待与第三战区和新四军的联络。对与第三战区的联络，于继泰只承认是老朋友叙旧。而与新四军的联络，于继泰矢口否认。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都视共产党为敌人，又怎么会与新四军联络呢。
    然而，就在于继泰待在南通的这段时间里，苏北新四军第三师第八旅及涟东、滨海、阜东、阜宁总队讨伐伪“兴亚救国军”第三军于继泰部。三天时间，将于部4个支队及保安第一团、独立大队共 3500余人击溃，毙伤伪军250人，俘261人，恢复南北50里、东西90里的地区，解释伪化区人民群众五万多人。
    胡孝民得知消息后，再次提审于继泰，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胡孝民将战报扔到于继泰面前，冷笑着说：“看看吧，三千多人被新四军一个旅和几支地方武装击溃，你这是跟新四军作战吗？完全是配合新四军的行动嘛。”
    于继泰气得大骂：“要不是你扣押我，会有这样的惨败吗？”
    如果他亲自指挥，哪怕再败，也不会败得这么难看。
    胡孝民淡淡地说：“事实胜于雄辩，从即日起，你不再是兴亚救国军第三军的军长。”
    于继泰气道：“我要上报军委会，我要跟汪主席当面报告。”
    胡孝民冷笑道：“凭你与第三战区的书信来往，就足以撤你的职了。再加上这次的惨败，汪先生如果知道，你恐怕不止是撤职，还要进监狱。”
    胡孝民的话，如一盆冷水，将于继泰突然泼清醒了。是啊，他与第三战区确实有书信往来，还谈及了以后回到重庆的可能。而新四军第三师，也确实给他写过不少劝降信。为了应付新四军，他也回复了，只是没有表明态度罢了。
    这些书信，如果让汪即卿看到，他的下场确实不止撤职。
    苏北绥靖公署的其他部队，原本对胡孝民，也都是有些瞧不起的。可于继泰的事件发生后，胡孝民再发布命令，下面的部队都很积极。
    像第十，十二，二十二，二十九师的几个师长，只要来南通，必定要到“胡参谋长”那里坐坐的。除了汇报部队的工作，也不会空着手，毕竟大家都知道，胡孝民的“爱好”。
    这些师长，暗中多少都与第三战区和新四军打过交道，如果他们的把柄落到胡孝民手里，师长当不了，人也得被抓。与其到时候临时抱佛脚，不如现在早点给胡孝民烧点香。
    原本赵仕君死后，有人觉得胡孝民的位子坐不稳，哪想到，胡孝民的权势比原来还大。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敌退我不进
    赵仕君活着的时候，很多人都是看在赵仕君的面子上，才与胡孝民共事。赵仕君一死，他们就觉得胡孝民成了摆设。
    哪想到，胡孝民深得日本人信任，手段更高明。别看他是政保局第三局的局长，在军队也没什么威信，又没真正带过兵。然而，胡孝民用特务手段，将手底下的这帮将领治得服服帖帖的。
    胡孝民要求，所有部队的军事行动前，一律上报苏北绥靖公署参谋处，他这个参谋长审议后，才能实施。
    苏北绥靖公署下的命令，各个部队必须严格执行。如果不听令行事，胡孝民就要怀疑他通共了。
    于继泰的第三军因为他这个军长不在，被新四军打得丢盔弃甲，而于继泰还要负主要责任。要不是他与第三战区联络，收到新四军的信也不上报，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于继泰有苦说不出，他要是不承担责任，这个军长怕也是当不下去了。而且，他还得承诺，以后坚决与新四军斗到底。
    就在胡孝民觉得，苏北情况一片大好时，苏南却出事了。
    根据胡孝民得到了准确消息，日军决定向苏浙皖边区的第三战区国民党驻军大举进攻！
    之前国民党江苏省政府才刚刚迁到溧阳，如果日军真的进攻第三战区，国民党省政府又得迁移。
    得到情报后，胡孝民第一时间向重庆报告了日军的最新计划。
    令胡孝民没想到的是，第三战区驻军收到准确情报后，不是想着狙击日军，而是仓皇后撤，溧阳、广德、宣城、郎溪4县在3天中相继沦陷……
    而江苏省政府还未立稳脚，就不得不又再次逃亡……
    他们的操作，让胡孝民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把敌进我退，执行得很彻底。可就没想到，还有句“敌退我进”么？
    胡孝民觉得很遗憾，早知道第三战区的部队根本不抵抗，自己也应该参与这次行动啊。把国民党江苏省政府赶走、击溃第三战区的部队，这也是不少的功绩呢。
    苏浙皖要是没有领导的新四军，胡孝民相信，不用多久，第三战区的部队就会被赶出沦陷区，所谓的省政府，根本不可能建立。
    可就算如此，江苏省政府也无法在江苏立足了。
    省政府奉国民政府令，只得迁往安徽阜阳西北的太和县办公，因为仓促迁移，经过几个月时间，省政府机关人员才陆续抵达。由于住房问题，一段时间省政府机关曾移到临泉县境内办公。
    为便于秉承国民政府的政令，省政府在重庆设了办事处。当听到这个消息时，胡孝民简直不敢相信。
    而更令他震惊的是，为加强与第三战区的联系，在江西铅山第三战区司令部驻地设了办事处。
    江苏省政府自此之后，主要联系苏北各县，从溧阳迁到安徽绩溪的江南行署则负责联系苏南各县。此时的江苏省的行政系统，已陷于四分五裂。
    令胡孝民欣慰的是，他将第三战区不战而逃的情报，向组织报告后。苏南新四军第十六旅，既在新沦陷区开展抗日斗争，收复失地。
    经过一段时间的艰苦作战和宣传，不仅恢复了溧水、溧阳根据地，而且开辟了高淳、郎溪、广德等县的一些新区。不久相继建立了郎溪、广德、高淳三个县的县委和抗日民主政府。
    国民党不断溃逃，丢掉到手的地盘。而新四军不断发展壮大根据地，这一进一退，双方的差距就越来越小。
    胡孝民感觉，我军的实力每天都在壮大。而渝方军队，甚至包括日伪，实力都在下降。
    这从新四军不断发起的反清乡反扫荡，甚至主动发起的进攻就能看得出来。虽然他在南通蹲点，周围也驻了重兵，可苏中区的新四军部队，只要抓准时机，就会进攻各地的据点。
    特别是只有伪军驻守的据点，更是他们的重点目标。
    比如说，胡孝民收到消息，最近新四军第一师，将对苏北绥靖公署的一三八团发起进攻，重点是海安的李堡镇，那里是一三八团的团部所在地。
    海安离胡孝民只有几十里了，新四军攻打一三八团，跟虎口拔牙没什么区别。
    可新四军第一师既然要行动，胡孝民只能配合。他总不能布置兵力，打新四军的埋伏吧。
    胡孝民把冯五叫来，跟他说道：“明天你陪我去趟一三八团。”
    听一三八团的报告，不如实地察看。等回来之后，再让冯五报告，就万无一失了。
    得知“胡参谋长”要来视察，一三八团的团长韩臻，一早就在李堡镇恭迎。
    “胡参谋长，这里条件太过简陋，实在是不敬。”
    韩臻三十多岁，十六岁当兵，一步一步升到团长。作为一个军营老油条，他很清楚自己的生存之道。
    胡孝民比他小十几岁，在他看来胡孝民就是个新兵蛋子。可他面对胡孝民时，脸上还是显得很尊敬。
    胡孝民摆了摆手：“没事，我又不是来享受的。我得到情报，最近新四军可能进攻你部，一定要做好防范工作。”
    韩臻不以为然地说道：“附近的新四军都是小股部队，我们守着碉堡炮楼，他们连子弹都没几颗，无需担心。”
    胡孝民竟然跟他说起打仗的事，也不怕笑掉大牙。他当兵打仗那会，胡孝民还在穿开档裤呢。
    胡孝民沉吟道：“还是要小心为上。”
    在他的坚持下，亲自视察了一三八团在马塘、丰利、栟茶、李堡一线防守情况。胡孝民看得很仔细，不仅检查前线士兵的弹药，还要看他们枪支。另外，为了表明自己深入前线，胡孝民还让冯五拍了不少照片，大部分照片，都是在阵地上拍的。
    转一天，最后在李堡镇韩臻的团部大吃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胡孝民才带着人回来。
    回到南通后，胡孝民问冯五：“都记清了吧？”
    冯五微笑着说：“清清楚楚，阵地都拍了照片。”
    胡孝民叮嘱道：“照片洗出来后，不要给他们，你自己手绘出来。”
    冯五应道：“明白。”
    保护情报来源，就是保护他们自己。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严峻
    胡孝民在回到南通后，又让冯五准备一批物资，主要是粮食和猪肉，让他送到一三八团。
    “两万斤粮食，十头猪，二十只羊，他们吃得完吗？再说了马上就要”
    冯五看到胡孝民列的单子，很是意外。根据上级的命令，再过几天，新四军第一师就要对一三八团展开进攻，这个时候送物资有什么意义呢？
    但话没说完，冯五就意识到了胡孝民的真正用意，他的眼睛也变得明亮起来。
    这哪是给一三八团送物资啊，简直就是给新四军第一师送物资嘛。
    胡孝民叮嘱道：“马上过冬了，再给送点军鞋和毛毯。另外，再送点酒，要保证军官都能喝到。”
    冯五笑道：“韩臻怕是要高兴死。”
    果然，韩臻收到物资后，给胡孝民打来电话表示感谢：“胡参谋长，在李堡镇怠慢了，你还给送来这么多物资，韩某代表一三八团所有兄弟，感谢胡参谋长。”
    胡孝民说道：“你们随时可能与新四军交战，兄弟们一定要吃好吃饱。只有吃好吃饱了，才能打胜仗。”
    韩臻信誓旦旦地说：“请胡参谋长放心，我们一定多打胜仗。”
    胡孝民微笑着说：“好，我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这次给你们的酒，就是让你们打了胜仗之后庆功喝的。”
    他才不相信一三八团的人能忍到打了胜仗再喝，如果真要拿来当庆功酒，恐怕酒变质了，这酒也喝不上。
    就在物资送达一三八团的第二天，新四军第一师第三旅特务营和如皋警卫团向盘踞在南通马塘、丰利、栟茶、李堡一线的伪军第十二师一三八团韩臻部发起进攻，一举攻克海安李堡镇，歼敌四个连。
    刚刚送到李堡镇的两万斤粮食，以及猪和羊，就成了新四军的战利品。虽然昨天一三八团杀了两头猪和五头羊，可还是剩下八头猪和十五头羊，足够新四军回去好好庆贺一次了。
    韩臻则在警卫排的掩护下，逃回了南通。见到胡孝民时，韩臻一脸惭愧，他实在没脸见胡孝民，可为了活命，他又只能回来。
    胡孝民看到韩臻，一脸讥讽地说：“你还回来干什么？不是说新四军不堪一击吗？不是说要打个胜仗给我看吗？东西给了你，至少也多守几天吧？好歹把十头猪二十头羊吃完再说啊。”
    韩臻一脸愧疚地说：“我实在是愧对胡参谋长，这次损失了不少兄弟，我要替他们报仇！”
    韩臻并不想跟新四军作战，那帮人根本不怕死，他在李堡镇的据点，才几个小时就被新四军攻下来了。
    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想活命。他要是连跟新四军作战的勇气都没有，胡孝民会放过他么？
    胡孝民问：“一三八团还有多少人？”
    韩臻说道：“在如东丰利镇还有一个营，李堡镇也收拢了将近一个营。”
    他所谓的收拢，包括了被新四军俘虏又放回来的部分人。这些人都是兵油子，投降投得很快，到了新四军那边又不愿意待，毕竟新四军纪律严明，他们吃不了这样的苦。
    丰利镇除了一三八团一个营外，十二师另外还有一个团，丰利镇是十二师师部所在地。
    胡孝民问：“你们师长怎么说？”
    他可以处罚韩臻，也可以调动韩臻，但一三八团如果需要补充后员，需要十二师的师长下令。
    韩臻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座让我听您吩咐。”
    胡孝民叮嘱道：“那你去丰利镇吧，把剩下的兄弟都带上。”
    韩臻的这帮手下，已经被新四军打怕了，留着他们，以后会很容易就转化。特别是那些被新四军俘虏，又放了回来的伪军，再次面对新四军时，自然不敢奋起反击。
    一旦与新四军开战，只要举手投降，就能保命。抓到新四军那边，还能给路费回家，傻子才跟新四军玩命呢。
    韩臻并不知道，胡孝民已经接到命令，苏中四分区的主力部队，准备进攻丰利镇。韩臻带着这一个残营去丰利镇，不仅帮不上了忙，很有可能会帮倒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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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之后的晚上，苏中第四军分区发动对如东县丰利镇据点总攻，共歼伪军近1000人，俘370余人。这370余被俘人员中，就包括了韩臻。
    没有日军协助，伪军根本不是新四军的对手。不要说清乡，能守住现在的区域都不错了。
    苏北不仅新四军活动频繁，就连八路军也打了过来。
    八路军山东军区滨海部队第六团、第二十三团及地方武装为策应沂蒙、清河等地反扫荡斗争，一举攻克连云港赣榆县城，生擒伪和平救国军第七十一旅旅长李亚藩、团长张星三等2000余人，缴获轻机枪8挺，小炮40余门，步枪2000余支，汽车2辆及大批军需物资。
    八路军的这次战斗，震惊了整个苏北的日伪。他们一直觉得，自己的主要对手只是新四军，哪想到，八路军竟然也能打到连云港。
    紧接着，苏中行政公署和苏中军区司令部联合发布苏中人民抗日自卫武装组织暂行条例。
    各个分区的民兵、自卫军在原有基础上得到了更迅速的发展，各区、乡分别成立区队、乡队。
    全苏中脱离生产的民兵发展到26000余人，不脱产的有26万余人；自卫队和基干队有7400余人。民兵、自卫军的发展，与主力部队形成了三结合的人民抗日武装体制。
    苏中是整个苏北的一个缩影，新四军的主力部队，有强大民兵。只要一声令下，整个苏中、苏北，随时能组建一支数十万的军队。
    就连胡孝民也觉得，目前抗日形势一片大好，很快将要迎来全面反击。
    然而，形势还是严峻的。
    胡孝民突然接到泰州政保支局的报告，他们起获了新四军设在泰州的秘密电台。同时，新四军通过水路采集的一些军需物资，也被泰州支局给截了下来。同时，还秘密逮捕了电台的报务员以及他的妹妹。
    胡孝民“大喜过望”，让泰州支局的局长花伟荣，马上将新四军的电台，连同报务员一起送到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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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帽子
    泰州支局原来是特工总部江北分区的一个情报小组，特工总部改组为政保局后，泰州情报小组也改为泰州支局。
    胡孝民原本以为，让泰州支局把电台和人送到南通，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到时候，他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把人和电台放走就是。
    这种事，胡孝民都不用自己动手，南通分局的局长曾自求就会抢着干。随着新四军在各地的攻势猛烈，原本对新四军就又敬又畏的曾自求，更是与新四军保持着紧密联系。
    之前曾自求还只是给新四军提供情报，现在已经发展到掩护新四军的同志，并且给新四军在南通等清乡区提供物资和人员便利了。
    然而，等了两天，泰州支局依然没把人送过来。胡孝民给曾自求去了个电话，语气很不客气：“曾自求，泰州支局的新四军报务员还没送过来？”
    曾自求也很急，他在得知新四军的电台在泰州出事后，就一直关注着这个案子：“花伟荣还想深挖一下这个案子。”
    胡孝民冷冷地说：“深挖个屁，我看他是想包庇新四军的地下党。”
    既然花伟荣不讲规矩，就别怪他用自己的办法了。先用一顶大帽子扣下去，把花伟荣逼得乖乖交人。
    曾自求问：“要不，我去一趟？”
    胡孝民点了点头，叮嘱道：“可以。新四军最近屡次进攻我方据点，一定有一个稳定的情报来源。我们不仅要打掉他们的交通网络，还要把他们的情报网络破坏掉。”
    曾自求是新四军的合作伙伴，胡孝民则是华中局城工部直接领导的特工，两人在一起商量新四军的案子，如果让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会显得非常滑稽。
    曾自求走后，胡孝民把冯五叫来，跟他商量泰州支局的事。
    胡孝民沉吟道：“你上报组织，看能否让我军在泰州，或泰州附近搞一次战斗，震慑一下日伪，为曾自求营救我军地下报务员提供便利。”
    新四军各部，不仅巩固着自己的根据地，还不断进攻日伪据点，扩大着自己的根据地。从去年清乡到现在，新四军刚开始确实让出了一些区域，但最近开始重新夺回。
    比如苏南的新四军第十六旅，发动了溧高战役，攻克东坝、漆桥、邵村、新桥等日伪据点，俘伪第三师副师长陈生焱以下700余人，不仅打破了敌人在这地区推行伪化的计划，也将这一点划为准根据地。
    苏南原本是日军采购军粮的区域，一向被日军视为后花园。可现在，新四军不断进入苏南据点。
    今年日军在江苏依然保持着十多万的兵力，可到了年底，只有十万不到了。新四军的麻雀战、奔袭战，每次消灭三五个日军，一年积累下来，也是个很大的数字。日军一统计，发现一年时间就少了一个师团。
    冯五说道：“我马上与汤一贯联系。”
    胡孝民说道：“另外，准备两部电台给家里带过去。”
    冯五是苏北绥靖公署的总务科长，新四军需要什么东西，胡孝民会通过各种各样的办法，直接从日伪的仓库里调出。
    从敌人仓库里调出的东西，不仅不用花钱，相对来说还是最好的。比如说电台、军鞋、毛毯等，新四军拿过去马上就能使用。
    至于武器、弹药，更是拿过来就能消灭日伪。
    泰州支局的花伟荣，确实想深挖一下这个新四军的案子。他到泰州后，也没办过像样的案子。这次不仅秘捕了新四军地下电台的报务员，还扣押了新四军的一批军需物资。
    得到要把报务员和电台送南通后，花伟荣与泰州日军宪兵队长商量，先在泰州审讯几日，如果能扩大战果，由泰州宪兵队出面，人员和电台就不送南通了。
    然而，才两天时间，曾自求就到了泰州。
    曾自求是南通分局的局长，南通分局也是苏中分局，泰州支局是南通分局的下属单位。曾自求亲自来泰州，花伟荣自然不敢怠慢。
    曾自求到泰州支局花伟荣的办公室后，也没客气，直接坐到了花伟荣的办公椅上：“花伟荣，新四军的地下电台查得怎么样了？”
    曾自求掏出烟，自顾自地点上，目光斜睨了花伟荣一眼。这是告诉花伟荣，他对泰州支局的工作不太满意。
    花伟荣三十多岁，原来是南通分区的情报组长，见到曾自求后，还是显得很尊重：“正在审讯新四军的报务员伍雨声。”
    曾自求沉声问：“招了没有？”
    他来之前，与新四军的人见了面，对方也要求他极力营救。曾自求当然想好好表现，这次如果能救出新四军的报务员，他就是有功之臣了。以后新四军打过来，他也有了退路。
    花伟荣叹了口气：“没有。”
    共产党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以前他听着以为是个笑话，临到自己审讯共产党时，他才发现，这些共产党员简直不可理喻。他们为了那点所谓的机密，宁愿被烧红的铁丝扎，宁愿坐老虎凳，甚至宁愿死。
    在花伟荣看来，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了。而共产党员用事实告诉他，信仰胜过生命。
    曾自求冷冷地说：“既然没招，为何不送南通？知道吗？胡局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花伟荣解释道：“这是泰州的案子，送到南通于破案没有帮助。”
    曾自求淡淡地说：“知道吗？胡局长怀疑，你在包庇新四军，你可不要被他言中。”
    胡孝民的这些话，对他营救伍雨声很有帮助。花伟荣如果不配合，一顶包庇新四军的帽子盖下来，花伟荣怕是受不了。
    花伟荣差点跳了起来：“我怎么可能包庇新四军！”
    曾自求意味深长地说：“知道吗，现在抓了新四军的人，未必就是好事。这段时间，我们损失不少，副师长、旅长、副旅长、团长、副团长等高级军官，都成了新四军的俘虏。你这个政保局的泰州支局长，可别像他们一样。”
    花伟荣不以为然地说：“新四军再厉害，也不可能进攻泰州。”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伪装
    几乎就在花伟荣说出“新四军再厉害，也不可能进攻泰州。”的当天晚上，苏中第二军分区特务营和兴化独立团一部，奔袭泰州兴化临城区高家荡，全歼伪军110余人
    花伟荣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惊呆了。新四军敢打高家荡，那里就在兴化的城边。以后，是不是泰州临城区，也会成为新四军的地盘？
    还有新四军的短枪队，随时都会入城。真要是想锄奸，自己这个泰州支局局长，正好是他们的下饭菜。
    另外，花伟荣还收到了新四军给他寄来的《警告书》，里面夹着一份苏中抗日根据地颁布的日伪“清乡”人员自首条例。
    花伟荣苦笑着说：“曾局长，新四军真是无孔不入，把警告书都寄到我家了。”
    曾自求问：“你现在是怎么打算？”
    花伟荣冷笑着说：“一定要把伍雨声的嘴撬开，他嘴巴硬，可他还有个妹妹，我倒要看看，他的心是不是也这么硬！”
    曾自求问：“他的妹妹是不是共产党？”
    花伟荣说道：“不是，但在客观上也掩护了伍雨声。他们两兄妹住在一起，第一次搜查时，被他们蒙混过关。”
    曾自求意味深长地说：“你还要查这个案子？”
    胡孝民已经发了话，让泰州支局把电台和报务员送到南通，花伟荣不仅不执行，还继续要查这个案子，想必胡孝民会很不满。
    难道花伟荣真不知道得罪胡孝民的下场吗？胡孝民不仅是政保局第三局的局长，还是苏北绥靖公署的参谋长。
    花伟荣是不是以为，胡孝民是没有脾气的？于继泰是第三军的军长，也被胡孝民修理得很惨。
    花伟荣叹息着说：“既然查了，就要查个彻底。”
    他既是解释，也是在抗拒。如果案子交上去，就算查出来，与他也没任何关系。再说了，让曾自求去查，恐怕也查不出什么名堂，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曾自求说道：“三天，我只能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一到，不管有没有查出来，人和电台都要带走。”
    曾自求不像花伟荣，他随后就向胡孝民报告了泰州的进展。花伟荣有泰州日本宪兵队的支持，他不好强行把人带走。但他是南通分局的局长，也是花伟荣的上司，有权力给他一个限制。
    胡孝民马上把冯五叫来：“五哥，你让汤一贯赶紧去趟泰州，亲自与曾自求见一面，否则我们的同志会有牺牲。”
    花伟荣审讯伍雨声没问题，但他要拿伍雨声的妹妹威胁，就太卑鄙了。现在的形势，花伟荣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心要跟新四军对着干，这是要自取灭亡吗？
    冯五问：“你还是要营救伍雨声？”
    胡孝民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我们的职责，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要尽全力营救。在敌人的统治区做地下工作，非常之危险，这位伍雨声同志，我虽没跟他见过面，可他经受住了敌人的酷刑，我们又有机会救他，当然要全力以赴。”
    伍雨声虽没打入敌营，可每天要使用电台，其实也是很危险的。日本宪兵队，已经引进电台方位侦测车，成立了电台监测队，如果开机时间过长，就容易被侦测到。
    冯五问：“花伟荣一意孤行，怎么样才能把人救出来呢？”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之前说过，花伟荣有包庇新四军之嫌。之前不是送了封警告书么？可以再给他送点东西。另外，泰州的电台必须迅速重建，最好还要让他们的电台方位侦测车侦测到。还有泰州日本宪兵队那边，也得有所表示。”
    在诬陷方面，胡孝民已经成了顶级专家。特别是有新四军的配合，日伪对他又非常信任的前提下，他可以很轻松的做到这一点。
    冯五走后，胡孝民去找了苏北绥靖公署的日本顾问村上重中佐。
    胡孝民诚恳地说道：“村上君，政保局泰州支局的花伟荣，在泰州破获了一起新四军的地下电台案，可他既不把电台送来，也不把新四军的报务员押来。我怀疑，他居心叵测。”
    村上重沉吟道：“请胡桑明言。”
    胡孝民蹙起眉头说道：“他如果只是欺上瞒下倒也罢了了，我担心，他名义上破获新四军的电台，其实是为了掩护新四军的电台。泰州宪兵队似乎对他很信任，就更令人担忧了。”
    村上重迅速听到了敏感词：“掩护新四军的电台？”
    胡孝民正色地说道：“我想请村上君给泰州宪兵队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提防花伟荣与新四军的特殊关系。”
    村上重说道：“我马上给野村正雄打电话。”
    野村正雄正是泰州日军宪兵队长，虽然只是个少尉，可手握实权，就算是胡孝民，也不敢小看他。
    但村上重的话就不一样了，村上重是最高军事顾问部的成员，又是中佐，比野村正雄高好几级，他的电话，野村正雄必须站着接听。
    “嗨！”
    野村正雄在电话那头高声应道，挂了电话后，他马上派了两名中国宪佐，让他们紧盯着花伟荣。正如村上重所说，中国人都不值得信任，现在的中国人，只想着跟新四军同流合污，又怎么会忠心为日本做事呢？
    只有像胡孝民这等身份的中国人，才是大日本帝国的真正朋友。像花伟荣这样的小人物，随时可以与新四军合作。
    另外，野村正雄又派出了电台方位侦测车。他倒要看看，花伟荣是不是真的把新四军的地下电台破坏了。
    晚上八点半，正是新四军电台例行发报时间，宪兵队的电台方位侦测车，果然侦测到了电台讯号。只不过对方发报时间太短，来不及确定电台的方位。
    但可以肯定的是，泰州依然还有新四军的地下电台。
    另外，据宪佐报告，有神秘人物与花伟荣接触。
    野村正雄不再犹豫，马上带人冲到了政保局泰州支局，他要当场揭开花伟荣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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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多方诬陷
    花伟荣看到气势汹汹的野村正雄时，心里顿时一咯噔。他对野村正雄一向很尊重，新四军地下电台的案子，也是与宪兵队一起协作才破的。没有他们的电台方位侦测车，泰州支局不可能找到新四军的电台，更不可能抓到伍雨声。
    野村正雄的语气很冷漠，看向花伟荣的目光，更是令对方胆战心惊：“花局长，新四军的报务员招了吗？”
    花伟荣摇了摇头：“还没有。”
    他的办法用尽了，甚至想当着伍雨声的面，对他妹妹用刑，伍雨声依然没招。要不是曾自求阻止，他真的要对伍雨声的妹妹动手。
    野村正雄率先走向了泰州支局后面的刑讯室：“走，一起去看看。”
    花伟荣马上跟在后面，此时他还没察觉到野村正雄来的真正用意。他以为，是自己没撬开伍雨声的嘴，让野村正雄不满。
    伍雨声被绑在十字木桩上，衣服早被撕裂，身上伤痕累累，低垂着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花伟荣手一挥，一名手下拧着一桶冷水，直接浇在了伍雨声头上。受到冷水的刺激，伍雨声猛地睁眼，并抬头望向花伟荣。
    伍雨声有气无力地说道：“花局长，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该演的也演了，我全身的伤总作不得假吧？再不给我治伤，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昨天晚上，组织上突然派人与他联系。接到新任务后，伍雨声保证一定能完成。
    花伟荣吓了一跳：“什么演？你怕是脑子坏了吧？我”
    野村正雄却打断了花伟荣的声音：“你详细说说。”
    花伟荣在旁边威胁道：“伍雨声，这是泰州日军宪兵队的野村正雄队长，你脑子坏了没关系，要是敢胡言乱语，小心今天就吃枪子。”
    之前伍雨声都不怎么跟他说话，就算是说话，也是破口大骂他是汉奸卖国贼。今天怎么突然就换了语气？
    伍雨声大声说道：“花局长，不是你让我扮演新四军的报务员，还说不会对我真用刑。可我全身都是伤，这活我不干了，你得给我治伤，该给我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野村正雄的目光望向花伟荣的时候，已经能杀人，他指着花伟荣问：“八嘎！这人是你雇来的？”
    他可以接受失败，却绝不接受被人愚弄。特别是被中国人愚弄，更是奇耻大辱！
    花伟荣急道：“他是新四军的报务员，怎么会是我雇的呢？此事曾自求也可以作证的嘛，他昨天参与了审讯。”
    他觉得这事太荒谬了，一定是伍雨声得了失心疯，妄想用这样的办法，洗漱他新四军的报务员的身份。可他不想想，这样的身份，有这么容易洗清的吗？
    野村正雄等曾自求来了后，问：“曾桑，你说说此人是不是新四军？”
    曾自求摇了摇头：“不是，真正的新四军已经跑了。”
    花伟荣差点跳了起来：“曾局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没对不住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曾自求都不正眼瞧花伟荣，对着野村正雄郑重其事地说：“根据我的侦查，新四军的电台还在活动，而这个人，并不是新四军。”
    野村正雄本就对花伟荣抱着偏见，远在南通的村上重，都知道花伟荣可能有问题。他身在泰州，却一无所知，实在说不过去。
    再加上电台方位侦测车传回的情报，以及伍雨声和曾自求的证词，野村正雄更加断定自己的判断。
    花伟荣突然大吼着说道：“曾自求，是不是因为我没把电台和伍雨声交出来，你就用这样的手段诬陷我？”
    曾自求叹息着说：“我今天才查明，你为了立功，竟然用这样的办法。而且，你与新四军的关系也暴露了。我已经查明，你与新四军敌工部的人在接触，他们是不是表扬你了？”
    当他得知，新四军准备“诬陷”花伟荣时，刚开始很吃惊，可听完整个计划，发现简直完美。因为胡孝民对花伟荣很不满，之前也说过，花伟荣可能包庇新四军。
    这个计划，进一步证实了胡孝民的判断。曾自求觉得，这个计划还真的有可能成功。
    而且，就算不成功，他也不会有什么责任。因为新四军在泰州，确实准备了新的电台和报务员。另外，新四军也会派人与花伟荣联络，并劝花伟荣不要当汉奸，为国家和民族做点事。
    他要做的，就是带个人与伍雨声见一面，让伍雨声配合，大家一起来玩这个游戏。
    花伟荣跳了起来：“放屁！新四军是来劝我自首的。”
    “你答应了？”
    “我怎么能答应呢？”
    “为什么不报告？”
    “这个我”
    花伟荣张口结舌，他为什么不报告？新四军找上门，如果他报告的话，能说得清吗？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曾自求竟然在暗中调查自己。
    曾自求冷笑道：“胡局长让你把伍雨声和电台送到南通，你迟迟不动，当时就觉得奇怪，如果你真抓到了新四军，又怎么会不去南通领功呢？直到后面我才知道，你所谓的破获新四军地下电台，完全就是自编自演的一幕好戏。”
    花伟荣急得掏出枪，就要瞄准伍雨声：“我可以亲手打死这个新四军来证明清白！”
    曾自求一把夺过他的手枪：“怎么，想杀人灭口？”
    伍雨声在旁边轻声说道：“花伟荣，你就承认了吧，我可是无辜的，还想拿你的钱回去娶老婆呢。”
    他不知道曾自求为什么要诬陷花伟荣，但这个时候有人给他作主，当然要争取机会。
    “八嘎！把花伟荣拿下！”
    野村正雄在旁边看得明明白白，有村上重的提醒、有电台方位侦测车获取的最新证据、有伍雨声的人证、曾自求的调查结果，如果他还不能作出判断的话，简直就是头猪了。
    花伟荣大叫道：“野村队长，我是冤枉的啊，这是一个圈套，你可不能上当。我敢拿人头担保，伍雨声是新四军的报务员。”
    伍雨声怒声说道：“花伟荣，你骗我，老子不干了。我举报，花伟荣跟新四军商量好的，用我当幌子骗皇军。”

第一千零四十章 新调整
    当花伟荣被投进囚室时，他差点疯了。自己如果真与新四军有关系，倒也罢了。毕竟东窗事发，被抓是活该。
    可自己明明忠心耿耿啊，抓到了新四军的报务员，还起获了电台。可现在，伍雨声成了自己雇的演员，自己才是新四军。
    “我要见曾自求，我要见野村正雄，我要见胡孝民，不，我要见汪主席，我比窦娥还冤呢。”
    花伟荣趴在囚室门口，大喊着说。
    可任他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会。就算是送饭的泰州支局人员，也不敢与他多说一句话。
    “别喊了。”
    曾自求突然提着一个食盒，让人打开囚室之后走了进来。
    花伟荣原本很憎恨曾自求，可看到本人后，却不敢再骂，他甚至扑通一声跪在曾自求面前，悲泣着说：“曾局长，我知道错了，你跟胡局长求求情，把我放了吧。”
    在囚室关了一晚，他明白了很多事。曾自求刚到泰州时，并没有针对他，只是要把伍雨声和电台提走。
    可他仗着有野村正雄支持，没把曾自求放在眼里。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得罪了曾自求，顺带着也把胡孝民给得罪了。
    他早就听闻，曾自求被新四军暗杀过一次后，对新四军总是网开一面。这次他被诬陷，背后有新四军的影子，但也离不开曾自求。
    曾自求一边摆着饭菜，一边叹息着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花伟荣痛哭流涕地说：“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违令不遵。”
    曾自求拿出两个酒杯，倒上了酒：“起来吃点东西吧，我陪你喝一杯。”
    “多谢曾局长。”
    花伟荣朝曾自求磕了个头，才爬起来坐到桌边，撕下烧鸡的一条腿，马上大喟起来。虽然只饿了一天，可他早饿得两眼发晕。
    曾自求突然说道：“知道吗，这是你最后一顿饭了。”
    花伟荣正在大口吞咽着，一听曾自求的话，马上觉得嘴里的烧鸡一点都不香了。他愣住了，手里的鸡腿掉到了桌上。
    花伟荣喃喃地说：“这是断头饭？”
    曾自求轻声说道：“明天上路，于情于理，我都要来送你一程。”
    花伟荣大吼着说：“不！你明知道我是冤枉的，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曾自求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有些事情你不明白，到了阎王爷那里自然会清楚。”
    花伟荣突然说道：“那你告诉我，伍雨声是不是真的新四军？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曾自求轻声说道：“伍雨声是你雇的演员，他已经全部招了，刚开始你说不会伤害他，进来之后却要致他于死地。花伟荣，你跟新四军的来往书信被发现了，何必再做最后挣扎呢？”
    “我不是新四军！你才是新四军，你们都是新四军！”
    花伟荣见曾自求要走出去，突然猛地跑了过去，伸手就要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
    “砰砰！”
    花伟荣很快松开了手，他一脸惊愕地望着曾自求，又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身上多出来的两个血窟窿，指着曾自求：“你……你……”
    “来人，花伟荣企图夺枪越狱……”
    “噗！”
    听到曾自求的话，花伟荣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他终于明白，诬陷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曾自求！
    可惜，他知道得有点晚了，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倒地身亡。
    花伟荣死了，曾自求的任务才算真正完成。否则，新四军地下电台的案子，随时都有可能翻案。
    花伟荣被当场击毙后，曾自求第一时间给胡孝民打电话向他报告。
    胡孝民说道：“花伟荣死有余辜，你暂时不要回来，先兼任泰州支局长。”
    曾自求问：“还有什么事吗？”
    花伟荣都死了，案子已经结束，再派个人来常州当支局长就可以了嘛。
    胡孝民说道：“我马上要去扬州开会，苏北绥靖主任公署可能要搬到泰县。”
    汪即卿因为身体原因，只得取出体内八年的子弹，术后不再担任苏北绥靖主任公署主任。新的主任将从南京调来，同时，原苏北绥靖主任公署所属的第一集团军将整编，胡孝民这个参谋长，也将重新调整职务。
    几天之后，汪伪政权在扬州召开伪师长以上人员会议，正式宣布取消第一集团军总部。苏北伪军统一编为第五集团军，辖2个军、7个师。由新任苏北绥靖公署主任项庄益总司令，胡孝民担任参谋长，同时兼任第五集团军参谋长。
    项庄益1894年出生，浙江杭州人，1914年初考入保定军校第三期炮兵科。1937年项调任第三战区炮兵副总指挥，由于深受周费梅抗战必败论的影响，于1942年11月乘视察浙江炮兵之机，偷偷潜往上海，与汪伪勾结，在周费梅的“开导”下，投降汪伪。
    1943年2月任军事委员会委员，3月，旋任伪军委会参谋次长兼总务厅厅长。这次汪即卿卸任苏北绥靖主任公署主任，由他接任，同时担任苏北屯垦总署长。
    项庄益年近五十，与胡孝民无论是思想还是习惯完全不一样。他来苏北绥靖公署前，与周费梅商量，要换一个参谋长，可周费梅没答应。
    早在前年，军统的电台就设到了周费梅家里。随着抗战的深入，周费梅对未来更是悲观。日本人的本性看得越来越清楚，他感觉自己选择的道路是错的。
    关于胡孝民，军统的戴立之前向他提过一句。多重用像胡孝民这样的人，重庆才能取得更大的胜利。
    不管胡孝民与重庆是不是有关系，既然戴立亲口提过，周费梅自然要重用胡孝民。
    在赵仕君死后，以赵仕君的资历，能当个分局局长就不错了。可他不仅是政保局的副局长，还兼着苏北绥靖公署的参谋长，现在还让他兼第五集团军的参谋长。
    周费梅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军统都会看在眼里。
    伪军的调整和部署，胡孝民在上报组织后，苏中工委针对这些变化，指示各地对伪军的总方针是策动伪军反对强化，并造成骚动，以便打击和阻滞日军在强化伪军后对根据地“清乡”的企图。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举报
    苏中工委的指示，其实一句话可以概括，以后新四军的打击目标以日军为主，孤立和感化伪军。
    同时，根据具体对象的接受程度，决定打击的重心和份量的轻重。
    如果伪军接受新四军的好意，则轻度打击，或不予打击。否则，就要重点打击！
    或许是为了给项庄益一个见面礼，新四军苏中主力部队配合各县团，乘伪军调动之际，在第一、二、三分区发动攻势，连克大官庄、季家市、黄庄等17处伪军据点，打乱了敌伪整编部署，破坏其“清乡”、“清剿”、屯垦计划。
    另外在苏中抗日根据地颁布的日伪“清乡”人员自首条例的感召下，2000多日伪“清乡”人员主动自首。
    一个个的坏消息接踵而来，令刚上任的项庄益焦头烂额。他得到消息，手底下的第三十四师副师长兼一三五团团长施共伍有**嫌疑。
    “孝民，你是搞情报出身的，这个施共伍到底是不是**，一定要弄明白。”
    “施共伍之前我听说过，是绥靖军第七师的师长，之后小林信男将军把第五、六、七师合并编为第三十四师，他的第七师被压缩成一三五团。”
    所以说伪军一个师，有的时候就是一个团，甚至连一个团都没有。
    施共伍这个绥靖军第七师，与其他部队有些不一样。当时南通突然冒出一个“绥靖军第七师”，到处张贴标语，落款都是“绥靖军第七师师长施共伍”。
    消息传到南京后，汪即卿特意派人察看。结果发现，这个师人员充足，武装齐备，又愿意参加和平运动，汪即卿随之把施共伍如到南京，给了一个中将的军衔。
    施共伍不仅懂军事，还是个人才，对琴棋书画都很精通，还是南通棋社的社长，经常与日军将领一起下棋。也参加过南京组织的军官轮训团，应该说，前途还是很光明的。
    但他有个缺点，不擅长搜刮财物，也不知道如何给上司送礼，更不会把自己的利益和其他人捆绑到一起。而且，他治军较严，手下的士兵一旦违纪，处罚很严厉。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特点，施共伍在伪军的军官中显得格格不入。不时有人传言，施共伍很像**。只有**才严于律己，只有**才奉公守法。
    项庄益淡淡地说：“有人举报，施共伍原来是红军十四军的营长。”
    他原来也算是cc系的人，十年前曾任江苏省政府中将保安处长兼江苏保安团队特别党部常务特派员，江苏禁烟委员会委员，江苏警政训练委员会委员，江苏军警干部所所长，镇江警备司令等职。
    当时周费梅正是江苏教育厅长，两人在那时结下了很深的私谊。
    那个时候，项庄益就见识过了**的厉害。当时他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抓**。那个时候的**就无孔不入，遑论现在的**了。
    胡孝民笑了笑：“还别说，施共伍的行为很像**。”
    项庄益说道：“小林信男将军很是震怒，他之前有个追杀新四军高级干部的计划，然而，计划却落空了。他怀疑，内部渗透了新四军，而且级别还不低。查来查去，查到了几个怀疑目标，包括这个施共伍。”
    胡孝民问：“是谁举报的施共伍？另外还有哪些怀疑目标？”
    项庄益说道：“这些你到了南通，自然就会清楚。”
    他当然虽也做过党务工作，但并不认为自己是特务。像胡孝民这样的人，才是纯粹的特务。他之所以不喜欢胡孝民，也是因为胡孝民一直以来就是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做人嘛，就要坦坦荡荡。
    胡孝民带着曾自求回了南通，走之前，他与冯五见了一面，让他三天后回趟南通，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胡孝民在南通置了栋房产，如今搬到泰县，家具什么的都要搬过去。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让冯五给他一个准确的消息：施共伍到底是不是**？
    只有知道这一点，胡孝民才好行动。如果施共伍不是**，那这次就要把他逼成**，让施共伍带着部队投奔新四军。这已经是胡孝民的拿手好戏，以他的手段，要把人诬陷成**再简单不过。
    这次的花伟荣，好端端的一个和平运动卫士，结果在不知情的日军、新四军、伍雨声和曾自求的配合下，硬生生的逼成了**，还是野村正雄认定的**，可见三人成虎的威力。
    如果施共伍真是**，那胡孝民就会掩护他。那个举报施共伍的人，就要注意了，其他几个一起被怀疑的嫌疑人，就要小心了。
    到南通后，胡孝民见到了日军负责调查此事的军官：小笠原少佐。
    “没想到这次是与小笠君一起共事，实在荣幸之至。”
    胡孝民看到是小笠原后，笑得嘴都合不拢。无他，小笠原欠他一个大人情，要不是胡孝民，小笠原还关在盐城新四军的军部呢？
    而且，小笠原少佐是小林信男的私生子，这一点现在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小林信男让他来调查，显然也是很重视这个问题。
    小笠原朝胡孝民欠了欠身，诚恳地说：“胡桑，请多关照。”
    他对胡孝民很是感激，不管当时给了新四军多少粮食、药品以及新四军的被俘人员，要不是胡孝民，他至少不会回来得这么快。
    而且，胡孝民敢孤身深入新四军的大本营，可见其是很有胆略的。
    胡孝民问：“我想知道，这次有多少嫌疑人？他们是有人举报？还是露出了什么马脚？”
    小笠原拿出一份资料递给胡孝民：“这是他们的资料，一起有两个人，都是同一个人举报的。”
    胡孝民接过来一看，哑然失笑地说：“这是三十四师的内斗嘛。”
    三十四师是由原来的第五、六、七三个绥靖军师合并的，三个团被压缩成三个团，组成了新的三十四师。
    这次除了施共伍外，还有原来的第六师师长，现在的第一三四团团长赵益也被举报了。
    而举报他们的，则是原来的第五师师长，现在的一三三团团长乔林根。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检查
    既然有人举报，胡孝民第一件事是接见举报者。乔林根三十多岁，个头高，脸大腹圆，军装是特制的，否则没有一件军装他能穿得进。
    乔林根看到胡孝民后，脸上堆着笑，一脸阿谀奉承地说：“胡参谋长，我敢肯定，施共伍就是**！而赵益，很可能是重庆的人。”
    胡孝民虽然年轻，可位高权重，特别是日本人很信任他。原本乔林根是想通过举报施共伍和赵益，取得日本人的信任，说不定日本人看重，提拔一下就让他当师长了呢。
    胡孝民不置可否地说：“证据呢？”
    乔林根故作神秘地说：“施共伍经常宣传**的那一套，还经常跟我说，日本地小人少，不可能长期占领我国，最终是要失败的。他的部队，从来没跟新四军打过硬仗，每次与新四军交手，反倒是会丢弃一些弹药或是粮食，甚至药品。这不是变相通敌么？还有赵益，据说与第三战区有电台联系。”
    胡孝民淡淡地说：“乔团长，你知道什么叫证据吗？人证、物证才叫证据，道听途说可不能给人家定罪。”
    乔林根信誓旦旦地说：“只要一查，肯定就有证据。”
    胡孝民朝乔林根伸出了手：“我们会调查的，感谢你的配合。”
    小笠原一直在旁边听着，等乔林根走后，他才问道：“胡桑，你觉得施共伍和赵益有问题吗？”
    胡孝民沉吟道：“小林信男将军的几次军事行动，都以失败告终。而新四军每次都能击中我们的软肋，内部有新四军的人并非空穴来风。只不过，是不是施共伍和赵益，就难说了。”
    小笠原拍了拍胡孝民的肩膀：“希望我们携手合作，把这个内奸揪出来。”
    他是真心相信胡孝民的，也愿意与胡孝民合作。
    这次调查内奸，小林信男原本想将任务交给他，可小笠原觉得，仅凭自己一个人，未必能把内奸找出来。中国人的事情还是需要中国人来办，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胡孝民。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负责做具体事务，最后还请小笠君定夺。”
    来之前，他以为只调查施共伍，现在才发现，赵益也被举报。
    为了证实乔林根的猜测，胡孝民亲自去了趟一三四团赵益的驻地。
    为了证明自己的公正无私，胡孝民特意煞有介事地带了两个日本宪兵，其中还包括一名搞电讯的技术兵。
    赵益得知胡孝民到了团部，马上跑了出来：“胡参谋长，这……这是什么意思？”
    胡孝民阴阳怪气地问：“赵团长，听说你们团部有一部与第三战区联络的电台？”
    赵益又高又瘦，脾气也很急：“谁他娘的胡说八道？团部的电台怎么可能与第三战区联络呢？”
    胡孝民说道：“走，去你团部看看。”
    赵益连忙领着胡孝民去了团部，团部确实有两部电台，但只与上峰和日军联络，除此之外，并无与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部联络的电台。
    胡孝民让日本宪兵检查，主要是看电台的频率，以及来往电报的电码。
    赵益信誓旦旦地说：“胡参谋长，我可以打包票，这里绝对不会有问题。”
    胡孝民看了赵益一眼，突然说道：“是吗？等会你的办公室和住所，也要检查。”
    赵益犹豫着说：“这个……就没有必要了吧？”
    他的办公室抽屉里，放着一本密码本，要是被胡孝民发现倒也没什么，他未必能看出来。可要是被这个日本电讯兵看到，一定会露馅。
    看到赵益的反应，胡孝民心里明白了，这小子确实有事。
    胡孝民虽然是上海新区的区长兼苏州站站长，但赵益与第三战区私下联络的事，他并不知情。
    来之前，他才通知汤伯荪的情报组，马上与重庆联系核实。
    三十四师三个团，如果一个与新四军有关，另一个与重庆有关，那就真的热闹了。
    赵益敢用团部的电台与第三战区联系，说明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
    胡孝民没有再强迫赵益，转而换了话题：“一三四团的花名册给我，我要与一些人谈话。”
    赵益见胡孝民没有要去办公室和住所检查，马上说道：“没问题。”
    当天，胡孝民就待在赵益的一三四团，与团部的副官、参谋、下面的营连长都谈了话。胡孝民的问题主要有两个：你有没有与第三战区联系？知不知道有人与第三战区联系？
    跟所有人都谈了一遍，所有的都给了否定的回答。
    胡孝民也没在意，他来一三四团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揭穿赵益的面目。
    赵益等胡孝民问完话后，进来恭敬地说道：“胡参谋长，属下略备薄酒，还请赏光。”
    他觉得胡孝民还是很好糊弄的，胡孝民要见的人，他都提前叮嘱过。胡孝民每次都只问那两个问题，傻子都会回答。
    赵益确实与第三战区有联络，随时准备策应重庆。胡孝民刚来时，他吓得全身的肌肉绷紧，特别是胡孝民提出，要检查他办公室时，差点尿都吓出来了。
    胡孝民点了点头：“可以，我也体验一下部队生活。”
    这是赵益特意请厨子专门做的，与部队生活完全无关。如果一定要有关系的话，也就是在部队吃的。
    胡孝民看到满桌子的菜，微笑着说：“很丰盛嘛。”
    他留下来吃饭，并非要跟赵益搞什么关系，而是要让两个日本兵吃好。这些日本兵，在部队上也吃不好，有个大米团就不错了，就算是宪兵，估计很久没见过荤腥了。
    赵益谦逊地说：“时间仓促，没什么准备，还望参谋长海涵。”
    胡孝民突然问：“你对三十四师的其他两个团长是怎么看的？”
    赵益问：“不知参谋长想知道哪方面？”
    胡孝民说道：“各个方面，比如说他们的治军、带兵，会不会与第三战区，或者新四军有联系？你也知道，小林信男将军上次针对新四军高级干部的行动失败了，我们内部一定有人告密。”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带偏
    胡孝民让赵益介绍其他两个团长的情况，并非是想让他举报施共伍，而是要把矛头对准乔林根。
    赵益说道：“内部有人向新四军告密也不奇怪，毕竟谁都不想成为新四军攻击的目标。”
    这样的情况越来越明显，新四军的战斗力越来越强悍不说，他们的宣传攻势也很厉害。他手下的排班长，都对新四军的自首条例了若指掌。碰到新四军，都知道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投降，反正到了新四军那边也不会被虐待，甚至还能赚几块路费再回来。
    碰到这样的情况，仗还怎么打？就算上面的军官不告密，下面的士兵，说不定早就跟新四军是一伙的了。他们得到命令后，马上就会告诉新四军，说不定以后就是新四军的人了。
    很多士兵都希望，拿着和平建国军的军饷，还能在新四军那边留条退路。以后这边混不下去了，就去新四军那边。虽然给共产党当兵要苦点累点，可不用当汉奸啊。
    赵益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他更愿意与第三战区联系。在他眼里，重庆才是真正的国民政府。共产党也好，汪即卿也罢，暂时都还上不得台面。
    胡孝民突然问：“知道为什么第一个就来你这里查吗？”
    赵益连忙给胡孝民倒了杯酒，低声说：“还请参座明言。”
    胡孝民把手指沾了点酒，在桌上写了个“乔”，等赵益看清后，又用手掌迅速擦掉。
    赵益看到之后，眼中闪过一抹怒色，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乔林根举报自己。
    既然乔林根可以无端举报自己，是不是也可以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管能不能成功，先泼点脏水再说，要是成了呢？岂不正好解了心头之恨？
    “参座什么时候也去查查其他团，我觉得，有些人平常很会演戏。平时装得跟新四军有杀父之仇一般，其实这样的人，才最有可能是新四军的内线。”
    胡孝民问：“其他团都要查，包括施共伍的一三五团。有人说他曾经是红十四军的营长，你听说过此事吗？”
    赵益说道：“这事我还真问过施共伍，他说当时是抓过红十四军的营长，而不是当过红十四军的营长。这些人以讹传讹，就说他当过红十四军的营长。其实，就算真当过红十四军的营长，也不算什么嘛，人家现在是和平建国军的团长，早就与共产党一刀两断了嘛。”
    要不是知道乔林根举报他与第三战区有联系，也不会放过施共伍。
    赵益之前也听过类似的传闻，施共伍也确实解释过。可看着施共伍的所作所为，他更相信传闻。施共伍原来的第七师当师长时，给士兵训话时，简直就是共产党政治教育的翻版。
    新编三十四师一三五团后，施共伍的行为才有所收敛。
    施共伍平常不争不抢，与所有人的关系都不错。只是他治军较严，感觉有点新四军的作风罢了。
    胡孝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胡孝民只想把赵益的注意力从施共伍身上移开，没想到他竟然主动为施共伍解释。外人说一句，抵得上本人说一百句。
    胡孝民又问：“乔林根呢？会不会是新四军的人？”
    赵益意味深长地说：“这个说不好，乔团长看着一点也不像新四军的人。但共产党很狡猾，真是不像，越有可能是共产党。”
    胡孝民在一三四团喝到很晚，临走的时候，赵益给胡孝民准备了丰厚的礼物，胡孝民全部转赠给两个日本兵了。
    他们跟着胡孝民出来，不仅可以大吃大喝，还有礼物可拿，回去之后自然很是欣喜。两人都表示，下次还有这样的任务，请多多关照。
    日本国内现在非常艰难，普通老百姓想吃饱已经成了奢望。而政府不断从国内抽血，征兵年龄已经扩大到十五岁到五十岁，身高也一降再降，现在一米四多一点就符合征兵条件，要知道放在中国，也就是个半大孩子。
    而海军更是从陆军的兵工厂抽调工人，而陆军部队，则从海军的造船厂把优秀的工人征到军队。现在日本生产的军工品质量越来越差，而产量更是逐年降低。
    悲观的情绪，已经在日本悄然无声的蔓延。
    很多日本人，包括军人，感觉不到胜利的曙光，他们觉得，能让自己和家人过得好一点就行了。
    回到原来的办事处，胡孝民拿到了军统的回复：赵益系第三战区策反人员，随时可以回归国府。
    而关于施共伍的情况，第二天早上才收到。冯五晚上得到回复，连夜带着两辆卡车来南通，清早到的南通。与他同时来的，还有新四军敌工部长汤一贯。
    施共伍系我党情报人员，一直从事地下工作。
    上级决定，鉴于目前形势，让施共伍提前起义。原本根据施共伍的情况，是准备让他在抗战之后，让国民党收编，趁机打入国军内部。
    胡孝民原本今天要去一三五团，可为了给汤一贯争取时间，决定先去乔林根的一三三团。
    胡孝民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就算不能诬陷乔林根，至少也要给施共伍争取时间。施共伍在一三五团已经建立党支部，下面还有两个党小组。给他们一天的时间，足够动员所有士兵了。
    小笠原很是疑惑地问：“为什么不去一三五团？”
    胡孝民解释道：“昨天我得到一个新的线索，乔林根有可能是贼喊捉贼，或许他才是真正的新四军！”
    乔林根也没想到，胡孝民会来一三三团调查。然而，胡孝民说得冠冕堂皇，谁都有可能是新四军的内线，只有真正的自己人，才经得起调查。
    乔林根总不能告诉胡孝民，他经不起调查吧？
    然而，乔林根还真经不起调查。胡孝民拿着一三三团的花名册，首先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三三团花名册上有一千三百多人，实际连八百人都不到。也就是说，乔林根至少吃了六百空饷。
    另外，就是倒卖军用物资、包庇走私商人。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空手
    如果仅仅是吃空饷，问题还不是很大。至少日本人不会在乎，中国的军官干这种事太平常了。不喝兵血的中官，他们反而会觉得不正常呢。
    但倒卖军用物资、包庇走私商人，还是与苏北新四军做生意的商人，那就不可饶恕了。就算乔林根不是新四军的内线，也等于通敌！
    小林信男原本对三十四师的军官就很不满，要不然他也不会把原来的五、六、七师整编为一个师。
    得知乔林根倒卖军用物资，还包庇向苏北走私的商人，勃然大怒，马上下令将乔林根抓起来。他正想竖个典型，乔林根就碰到了枪口。
    “胡参谋长，我是冤枉的啊。”
    乔林根见到胡孝民后，高声大叫着。
    他怎么也没想到，查新四军的内线，竟然查到了自己头上。被捕之后，胡孝民到晚上才来看他。此时的乔林根很是恐惧，从团长到阶下囚，他完全不适应。
    胡孝民正色地说：“冤枉？人证、物证齐全，你不可狡辩。小林信男将军很是震怒，你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乔林根振振有词地说道：“这年头，不吃点空饷、怎么活呢？多出来的物资，如果不倒卖掉，也会被人怀疑。至于包庇走私商人，哪个关卡的人不这么干呢？”
    他觉得自己这点事不算什么，随便找个人出来，都有一屁股事。他只是倒霉，被查出来罢了。
    胡孝民也真够狠的，把自己的军需科长抓走，一顿吓就让他摞了。他吃空饷也罢，倒霉物资也罢，都要经军需官的手。
    军需官贪财，但胆子不大，把人吊起来还没动鞭子，军需官就招了。
    胡孝民缓缓地说：“往常吃点空饷无所谓，但现在正是清乡的关键时候，你再吃空饷就说不过去了。你的事情已成定论，我来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倒卖物资的？与新四军接触得时，你除了物资外，有没有卖过情报？比如说，皇军的军事计划。”
    乔林根大叫着说：“不可能！我虽贪财，但哪头重哪头轻还是分得清的。”
    胡孝民突然冷笑着说：“可是你的军需官承认了，上次小林信男追杀新四军高级干部的计划，你透露给了新四军！”
    乔林根慌乱地说：“不可能！我……我……可没跟他们说过。”
    他突然记起，小林信男的计划，他曾经跟军需官说过。军需官有没有跟新四军说，他就不知道了。
    当时他还是第五师的师长，为了配合日军作战，总不能连手下都瞒着吧？师里的军事会议，军需官可能不会参加，但他一定会知道。
    胡孝民看到乔林根的神色，知道自己猜到了：“你自己说出来，比我查出来的处罚要轻得多。这一点，想必你很清楚。”
    乔林根哭丧着脸：“我只是跟军需官说过，如果新四军真是从他那里知道计划的，跟我无关。胡参谋长，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胡孝民叹息着说：“这么重要的计划，你为什么要提前告诉他呢？”
    乔林根苦笑着说：“当时想着只要参加战斗，就能多消耗些弹药，哪想到计划会泄露呢？胡参谋长，这件事跟我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胡孝民淡淡地说：“我会如实向小林信男将军报告，但他信不信，那就不知道了。”
    乔林根忙不迭地说：“你的话，小林将军一定会信的。”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乔团长打算让我空着手跟小林信男说么？”
    乔林根大喜过望：“是乔某不懂事。”
    胡孝民要钱，事情就好办了。这也证实了传闻，胡孝民一向收钱办事。他也很懊悔，第一次见胡孝民时，就应该准备一份厚礼。如果那次喂饱了胡孝民，还会有后面的事吗？
    自己之所以被关在这里，起因还是之前没做到位。
    胡孝民回去之后，与冯五见了一面。明天，他准备去施共伍的一三五团。
    冯五说道：“一三五团只有一营的工作做通了，其他两个营的营长似乎还在犹豫。”
    施共伍虽在一三五团建立了党支部，也建立了两个党小组，但一三五团毕竟是伪军，如果公开活动，势必会引起敌人的怀疑。就算是如此谨慎，施共伍也被怀疑。
    胡孝民问：“下面的士兵呢？”
    冯五说道：“士兵倒是很愿意跟着施共伍，一三五团对我军的自首条例也很熟悉。他们在战场上，不少人当过俘虏。”
    胡孝民冷声说：“除了二营、三营两个营长外，下面的连排长有没有问题？你晚上再去见一下汤一贯，让他与施共伍沟通好，拿出一份详细名单。谁有问题，我就抓谁。”
    冯五笑道：“这个办法好。”
    这些军官抓起来后，一旦一三五团起义，他们就更解释不清了。到时候，胡孝民能以新四军的名义将他们全部处决。
    以小林信男的性格，就算胡孝民不杀，日本人也不会放过他们。
    第二天早上，冯五送来了一个名单。胡孝民把名单记下后，随之烧掉。
    这次去一三五团，他约上了小笠原，另外，还带了一个特务连，以及一个宪兵分队。别看只是一个十人的宪兵分队，要足以震慑一个团的伪军。
    胡孝民在去一三五团的路上，对小笠原说道：“小笠君，我得到情报，一三五团确实有问题。这次去如皋，要抓一批人，甚至要杀一批人！”
    小笠原问：“施共伍是吗？”
    他最关心这个问题，毕竟乔林根实名举报了。
    胡孝民说道：“暂时还没有证据，施共伍清廉正直，治军有方，乔林根曾经劝他一起倒卖军事物资，被施共伍严词拒绝，他这才举报施共伍。我们不能因为他廉洁奉公，带兵有方，就说他是新四军嘛。难道我们之中，就不能出比新四军更优秀的军官？”
    小笠原说道：“乔林根确实很可恶。”
    根据胡孝民的调查，矛部队追杀新四军高级干部的行动计划，是原第五师的军需处长泄露出去的。而那个军需官的情报，来自乔林根。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乔林根都要负主要责任。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给机会
    到如皋一三五团的团部后，胡孝民先与施共伍谈话。施共伍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一脸正色，怪不得让人怀疑是共产党。
    施共伍见到胡孝民时也有些意外，汤一贯告诉他，胡孝民善于阿谀奉承，又贪婪无厌，本身没什么能力。
    然而，施共伍从胡孝民的眼中，看到了异于他年龄的沉稳和冷静。胡孝民看向他时，似乎已经胸有成竹。
    这让施共伍暗暗警惕，他的计划是明天起义，如果被胡孝民识破，只能提前回到组织的怀抱。
    胡孝民问：“施师长，我听说你们团有共产党？”
    施共伍是三十四师的副师长兼一三五团的团长，级别比赵益和乔林根高半级。
    施共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名单：“得知胡参座在调查共产党，我们也对一三五团进行了内部调查。这是我拟定的一份嫌疑名单，请胡参座过目。”
    这份名单，是他精心挑选的。名单上的军官，都是二、三营的主要军官。
    汤一贯的想法是，如果胡孝民能把这些人带走问话，只需要一天，明天的起义就能带走更多的人。要是胡孝民胡来，把人全部抓走，就更是帮了大忙。
    就算胡孝民不抓人，也不带走问话，只要胡孝民怀疑这些人是共产党，对他们进行问话，明天起义时，这些人也会犹豫，甚至会改变原来的态度。
    胡孝民随手接过名单，冷着脸问：“你怀疑别人，有没有想过，自己才是共产党呢？”
    施共伍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一向是支持汪先生的和平运动，是自愿加入和平建国军的。这些年，我与新四军多有作战，队伍多有损伤。如果我是共产党，会跟新四军作战吗？那些说我是共产党的人，才有可能是共产党，请胡参谋长明察。”
    胡孝民问：“有人说，你曾经是红军十四军的营长？”
    施共伍突然变得很激动，脸色也变得通红：“老子曾经抓过红十四军的营长，被我一枪毙了。这件事，我很多兄弟都可以作证，为什么就没人相信呢？”
    胡孝民安慰道：“施师长不必激动，我当然是相信你的。这次来如皋，也是想查清事情的真相，还你一个公道。”
    随后，胡孝民与一三五团的二营长薛万林谈了话。薛万林的名字，排在嫌疑名单的第一个，胡孝民必须先拿下他。
    胡孝民让施共伍准备一间房子，迅速布置到审讯室，他和小笠原亲自审问这些“共党嫌犯”。
    胡孝民一拍桌子，怒气冲天地问：“薛万林，你老实交待，什么时候加入的共产党？”
    薛万林一听，差点跳了起来，一脸恐惧地说：“胡参谋长，我可不是共产党。”
    当着胡孝民和日本人的面，他可不敢承认是共产党，这不是找死吗？
    胡孝民冷冷地说：“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就是共产党！现在找你谈话，是给你悔过自新的机会。如果你拒不承认，不会有好下场。”
    薛万林不知道胡孝民为何会认定自己是共产党，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以前不是共产党，现在也不是共产党，以后也不会是共产党！”
    胡孝民轻蔑地看了薛万林一眼，淡淡地说：“所有的共产党被抓之后，都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是，一旦受了刑，就不一样了。”
    小笠原也突然说道：“八嘎，你的共产党大大的！”
    他的任务虽是调查施共伍，但同样也要调查施共伍的下属。施共伍就算不是共产党，他的手下也有可能是共产党。
    胡孝民说道：“来人，把薛万林带走。”
    胡孝民一整天都在跟一三五团的军官谈话，一营的军官他也见了，但只是真正的问话。而二营和三营的军官，大多都被带走。
    胡孝民没有完全按照施共伍的名单抓人，他只带走了一部分。而且，这一部分，都是经过他和小笠原商量之后才决定的。
    傍晚的时候，胡孝民突然找到小笠原，用日语跟他说道：“小笠君，情况有些不对，我们抓的这些共产党似乎很有威信，下面的士兵有围攻抢人之意。”
    小笠原气得哇哇大叫：“八嘎！”
    他虽带了一个宪兵分队，按说震慑一个团不成问题。但真要打的话，人家一个排就能收拾他们。
    胡孝民说道：“我刚才跟施共伍商量了，我们先把人带走，他来控制局面。只要把人带离如皋，这些共产党的手下，总不至于造反吧？”
    小笠原当机立断地说道：“哟西，我们马上走。”
    他做了决定，胡孝民当然执行，他们带着一三五团的嫌犯，趁着夜色离开了如皋，连夜回到了南通。
    到南通后，胡孝民迅速刑讯薛万林等人。这些人一受刑，哪熬得住啊，没一会几乎都承认自己是共产党，早就潜伏在了第七师，一直替新四军提供情报。
    而有几个骨头硬的，胡孝民将之列为顽固的共产党，甚至他还当场打死一个“共产党”。
    “胡桑，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小笠原到半夜时，已经熬不住了。可胡孝民忙了一天，还在很认真地审讯这些人，让他很是佩服。
    胡孝民说道：“这是我的职责，既然让我来调查，就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小笠原想着去休息，可胡孝民还在工作，他只能坚持着。
    清晨，胡孝民突然找到他，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小笠君，根据薛万林的交待，一三五团准备挟持施共伍暴动。”
    胡孝民故意给施共伍打了最后一次掩护，“挟持”施共伍，说明施共伍并不是共产党。
    小笠原原本很困，一听之后顿时惊醒了：“什么？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胡孝民急道：“他们知道我在调查内部的共产党，准备在三天之后暴动。可我们抓了其中一批骨干，估计会提前。”
    小笠原说道：“我马上报告小林信男将军。”
    小林信男没想到胡孝民这么快就查出了共产党，还得知一三五团要暴动。他马上下令，如皋周围的日军向如皋靠拢。
    然而，他的命令刚下达，就接到一个惊人的消息：一三五团投奔新四军了。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两个任务
    一三五团投奔新四军，小林信男非常愤怒。那些从一三五团抓回来的“”，被他下令全部枪毙。
    这其中，包括一三三团的团长乔林根。
    而胡孝民，因为抓捕有功，还被小林信男表彰，说他是中国情报官的表率。正是在胡孝民的“机智果断”下，才揪出了三十四师这么多。
    虽然一三五团投奔了新四军，但也未必是坏事。这支被洗脑的部队，留在身边就像个定时炸弹似的，他们到了新四军那边，反而不用担心祸害日军。
    施共伍的一三五团起义后，苏中军区将其改编为苏北人民抗日自卫军通如（通城如皋）纵队，施共伍为司令。
    五天后，换上新四军军装的苏北人民抗日自卫军通如纵队，配合新四军苏中军区，收复了如皋县东坎镇。
    而此时的胡孝民，已经回到泰县，履行自己苏北绥靖公署兼第五集团军参谋长的职责。
    这次南通之行，他掩护了赵益。施共伍团起义后，赵益被任命为新的三十四师师长兼一三四团团长。
    赵益已经向第三战区表明态度，他被任命为第三十四师的师长后，军统也给胡孝民发来了嘉奖令。
    胡孝民掩护了一个赵益，实际上是保护了整个第三十四师。虽然一三五团投奔了新四军，可其他的部队，更愿意投奔重庆。
    如果三十四师以后真的投向了重庆，胡孝民不止一个嘉奖那么简单，恐怕还会有勋章。
    施共伍带着一三五团回到新四军后，胡孝民也得到了华中局城工部的表扬。施共伍回去后，向组织说明情况，要不是胡孝民来里查，二营和三营还真的带不出来。
    胡孝民不仅保护了施共伍，还让原本只有一个营起义的部队变成了一个团。而且，胡孝民还变相清除了一三五团中的顽固分子，城工部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
    至于日本人，就更没话说了。胡孝民抓了那么多，还包括无意间向新四军透露了小林信男军事计划的乔林根。
    虽然一三五团起义，但那是之前的问题，胡孝民能及时抓捕一批，小林信男对胡孝民的表现很满意。
    胡孝民离开南通时，小林信男特意跟他谈了话，希望以后还能跟他合作。
    回到泰县的苏北绥靖公署后，胡孝民向项庄益报告了南通的工作。
    “看来你抓还有一套。”
    项庄益听着胡孝民的报告，对胡孝民的看法也发生了变化。
    胡孝民去南通几天，就破了一个的大案。以后苏北绥靖公署和第五集团，还真的离不开胡孝民这个特务。
    胡孝民谦逊地说：“多谢主任谬赞。”
    “与新四军作战，最担心的就是内部出现叛徒。新四军搞优待俘虏，又大肆宣传，下面的士兵人心惶惶，抓一批、杀一批，才能震慑他们。”
    “主任说得是，抓是抓不完的，但多抓一点，总比不抓要强。”
    不管什么时候，胡孝民这句话都不会有错。抓不完、抓不尽，随时都可以抓，随时都可以杀。
    “这是上级对码头情报组的最新任务。”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冯五向胡孝民报告工作。他是苏北绥靖公署的总务科长，跟胡孝民见面很是方便。别人也知道冯五是胡孝民的亲信，就算冯五做错什么事，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这么快就有新任务了？”
    胡孝民显得很兴奋，任务越多，说明我军发起的反攻就越多。这也变相说明，日伪军正在走下坡路。
    胡孝民总是暗中观察着日伪军的表现，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日伪军主动清乡，进入被动防守。能守着现在的清乡区都很费劲。
    这也让他明显感觉到，抗战到现在，我们很快就要发起反攻了。也许就在今年，也许再过几天，就有可能打败日军。
    冯五微笑着说：“军部对我们的成绩非常肯定，希望我们能发挥更大的使用。”
    这次的任务主要有两个，摸清苏北、苏中结合部的日伪屯兵重地——淮安县车桥据点，以及周围伪军碉堡的情况。
    另外，就是营救关押在镇江监狱的原伪军十三师师长丁志冲。
    丁志冲，上海人，幼年在家乡读书，20岁时到上海当汽车驾驶员。1937年八一三事变爆发后，参与组织苏浙行动委员会浦东游击总队，任第三大队长，1938年忠义救改编时被编为淞沪区指挥部第八支队，任上校支队长，与日军交战。1939年10月遭协迫，部队改编为日伪和平军第十三师。
    1941年底调离部队，赴南京伪将校团受训，因对日伪不满，领导全师起事而被日军拘捕，判处无期徒刑，在镇江监狱服役。
    胡孝民看着丁志冲的履历：“这个丁志冲是国民党的人嘛。”
    既然组织上要营救此人，说明丁志冲要么是我党的人，要么倾向或同情。
    胡孝民在军统的身份，冯五到现在都不知道。所以冯五也不知道，上级将这个任务交给码头情报组的真正用意。这也是要借助国民党的力量，把丁志冲营救出去。
    或许，丁志冲之后，还要被派回国民党。
    丁志冲原来是当个中将师长的人，只要他能再组织一支部队，国民党还是很欢迎的。像这种蹲过日伪监狱的军官，国民党非常欢迎，还会视之为真正的抗日英雄。
    冯五说道：“他是我党的秘密党员。”
    胡孝民说道：“过两天你跟我去镇江视察。”
    要营救丁志冲，先得了解镇江监狱的情况。另外，营救的主力，应该是军统上海新区，而不是新四军。
    胡孝民作为上海新区的区长，除了提供情报外，还没怎么搞行动。这次营救丁志冲，正是他再次立功的机会。
    “什么时候去车桥据点？”
    冯五知道，车桥据点的事情更重要。
    车桥据点是日伪的屯兵重地，驻有一个联队的日军以及两个师的伪军，周围还有数十座碉堡。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转折
    胡孝民这段时间很忙，每天都去各地视察，与各个部门的军官谈话。内容包罗万象，部队的人数、装备、训练情况、思想动态、对与新四军作战的感想，以及对未来的判断。
    很多人都只能回答前面几个问题，他们不想谈自己的思想动态，也不想发表与新四军作战的感想，更不想判断战局日后的走向。
    他们的沉默，其实已经回答了。
    胡孝民也去了镇江，但只与镇江的部队和政府接触，并没去镇江监狱。他把这件事，交给了军统苏州站。
    汤伯荪联系上了丁志冲的旧部，由军统提供情报，丁志冲的旧部进行武装营救。
    事实上，丁志冲的旧部，还得到了中共丹北中心县委的支持和配合。特别是营救之后的去向，更是得由中共决定。
    事实上，这次的营救，原本可以不让军统出手。但胡孝民在得知丁志冲今后可能还会被派回浦东执行任务后，决定让军统参与，并且让重庆觉得，这次的营救是军统在主导。
    冯五负责联络，拿到胡孝民的情报后，就与汤一贯商量：“镇江监狱的防守并不严，晚上只有一个班的警卫，没什么战斗力，完全可以用武力把人救出来。”
    汤一贯问：“什么时候动手？”
    冯五说道：“码头同志的意思，趁着大部队进攻车桥据点时，敌人的目光都被吸引，我们就在镇江动手。”
    
    汤一贯点了点头：“码头同志的决定很英明，我很支持。”
    这次去南通，他在施共伍的一三五团，亲身感受到了码头的奇妙想法。借着胡孝民查共产党，不仅掩护了施共伍的身份，竟然还把一三五团其他的顽固分子以共产党的名义抓走，最终导致一三五团顺利起义。
    码头对敌人的观察非常仔细，胡孝民的行为习惯，完全在他的算计之中。
    回到泰县后，汤一贯对整个过程了解得更加详细，让他对码头就愈加钦佩。他已经是确定，码头潜伏在敌人内部，可他不仅很好地保护着自己，每次都还能顺利完成任务，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样的谋略、这样的胆识，让他向往着哪一天，能与“码头”见一面，当面向他报告，亲切地喊他一声同志。
    半个月之后，也就是1944年3月5日，新四军第一师叶副师长指挥的由5个团兵力组成的野战司令部，攻打日伪军设在苏北、苏中结合部的屯兵重地淮安县车桥据点。
    因为情报准确，地形熟悉，战斗激战20小时，将伪军53座碉堡全部攻克，日军则退守核心堡垒等待援敌。
    新四军随即决定围点打援，在淮安车桥公路之芦家滩全歼4次来援之日军，将曹甸援军阻于大施河以南。
    日伪军被迫放弃车桥、曹甸、塔儿头、张桥、蛤施沟、鲁庄、大吕舍、泾口、杨念桥、周庄、陶林、北宋庄等据点。
    在车桥战斗中，原驻曹甸伪军吴漱泉部独立营，政训主任郝渝卿、营长郝云卿、中队长李朋等在新四军胜利影响下，率所属官兵100余人起义，受到宝应支部欢迎。
    此役，共歼日军三泽大佐以下460余人其中生俘日军山本一三中尉等24人，歼灭伪军500余人。
    生俘的24名日军，在日本人民解放联盟苏中支部的教育下，自愿参加联盟并举行隆重的宣誓典礼。
    当胡孝民听到这个消息后特别高兴，在战场生俘日军原本就不易，还要让他们全部自愿加入日本人民解放联盟就加不容易的。
    车桥战斗打响后，胡孝民特别关注前线的战局。得知新四军大胜后，他在办公室兴奋得喝了杯酒。
    胡孝民的身份，注定他不能公开展示自己的情绪。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他都只能隐瞒在心底。就算是独处时，也只能短暂的表露一下。比如说，喝一杯酒，抽一根烟，就是最好的庆祝。
    车桥战役是华中抗日以来歼灭日军最多的一次，使苏中、苏北、淮南、淮北4个战略区贯通一气，它打破了日伪“清乡”、“屯垦”的计划，大大改善了苏中的局势。
    车桥战役打响后，被判无期徒刑关押在镇江监狱的丁志冲，在中共丹北中心县委支持配合下，他原来的旧部，加上新四军的人员，用武力将其从监狱救出。
    之后丁志冲被送到苏中抗日根据地参观学习，经中共华中工委特别批准为中共特别党员。一个月后回上海浦东，组成忠义救国军马丁行动总队，任少将副总队长。
    冯五到胡孝民的办公室时，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军部首长给我们发来了表扬通报。”
    他看到前线传回的战报，也很是欣喜。特别是伪军一部战场起义，日军的俘虏又加入反战联盟后，就更是高兴。
    冯五也觉得，似乎胜利不远了。
    胡孝民微笑着说：“车桥战役是华中地区局部反攻的起点，苏中日伪军从此开始走下坡路。”
    这次战役的意义特别重大，不仅说明日伪军的战斗力大大降低，同时也说明他们的战斗意志在减弱。
    冯五兴奋地说道：“胜利真的快来了。”
    胡孝民说道：“这次的车桥战役，新华社的报纸和电台都进行了报道，在全国的影响都很大。”
    在车桥战役中，新华社苏中支社的记者和电台工作人员随参战部队在前线采访，作连续报道。延安新华总社及时向全国转发，并予充分肯定和表扬。
    180敌后的民众和后方的民众，在得知新四军在车桥打了个大胜仗后，都很振奋。全国民众都很渴望听到这种胜利的消息，能大大增强他们的信心。
    当然，表面上，他得跟其他人一样，表现得如丧考妣。每天板着脸，见谁都是一副欠钱没还的模样。
    然而，不管用什么样的表情，都无法阻止敌人的失败。
    江苏敌后抗日，自车桥战役后，正式开始转入局部反攻。除苏中军民发起车桥战役取得重大胜利外，苏北军民还攻克高沟、杨口、陈家港等日伪主要据点。
    而苏南军民则发动了长兴、周城和泗安3次攻势，均获重大胜利。江苏敌后战场的主动权，已牢牢掌握在抗日军民手里。
    ???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胆子
    胡孝民分析着各地送来的战报，发现一个现象。如今的战报，战损不再是几人、十几人，动辄就是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几百人，就算是上千人也不算稀奇。
    新四军真是越来越强大，日伪的末路就快来了。
    日军虽然还在叫嚣要清乡，除非他们集中精锐部队，否则无论是清乡还是扫荡，最终都是以失败告终。
    比如25日新四军第十六旅第五十一团进攻金坛西南之社头据点，毙俘伪军190余人。
    28日，新四军第一师在高邮地区三垛、河口伏击日伪军获胜，歼俘日伪军2000余人。
    一个星期之后，新四军第三师第八旅及第七旅一部，在张副师长的指挥下，攻克灌河下游重要港口陈家港，计俘伪税警总团大队长以下435人，夺取食盐约40万吨及大量军需物资。
    每当看到这些战报时，胡孝民就特别高兴。
    可他又只能把这份喜悦埋在心底，他的表情和情绪，必须时刻保持与身份相符。
    新四军拔掉了几十个据点，如果他还喜上眉梢的话，是不是会让人觉得怀疑？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全面加强监视所有的军官，严防他们与新四军达成某些交易。
    “这仗没法打了！”
    项庄益在开会时，突然收到一个坏消息，气得拍了桌子。
    早在几个月前，项庄益就与中统联系上了。此事，还经过周费梅的同意。
    汪伪高层，在进入1944年后，就开始惶惶不可终日，只想着能跟重庆取得联系，暗中为他们做点事。谁都知道，日本人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可是，在对付方面，重庆和汪伪是高度一致的。项庄益得到的命令，也是借着日军之手，尽可以多的消灭新四军。至少，要抑制新四军的发展和壮大。
    胡孝民佯装关心地问：“怎么啦？”
    项庄益叹息着说：“你看看吧，晏镇据点的守军，在面对南通警卫团的进攻时，竟然没放一枪就投降。皇军据守在碉堡，可他们竟然给出主意，放火烧碉堡。可怜十几个皇军，被活活烧死。”
    南通警卫团，只能算地方武装，可现在也有攻打据点的实力。如果换成正规军，恐怕还没打就败了。
    他气的是据点的守军，还没开打就投降。的宣传工作，比枪杆子还厉害，以后怎么跟他们打仗？
    胡孝民问：“会不会是提前安排了人？”
    之前他安插了几十名党员进入第二军，还有部分人进入保安队，这些人就像星星之火，已经影响了不知道多少人。
    再加上各级党委枧头一直宣传我党的政策，伪军也意识到，跟新四军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项庄益沉吟道：“有这个可能，最近要对整个第五集团军摸排一次。”
    胡孝民马上用本子记了下来：“我亲自安排这项工作。”
    他最喜欢在第五集团军内部位排查新四军和，如果确定是我党的人，就给予掩护，如果不是我党的人，要么诬陷对方是，要么把他逼成。
    这些手段，胡孝民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
    项庄益随口说道：“让政训处配合你。”
    胡孝民点了点头，心里却骂了一句老狐狸。
    政训处的处长是沈黎勇，以前在中统干过，以前也经常跟打交道。
    胡孝民很怀疑，项庄益刚才的表演，其实就是想让政训处配合自己调查。
    回到办公室不久，沈黎勇就来向胡孝民报告了。
    沈黎勇三十多岁，中等身材，微胖，见到胡孝民时，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
    “这次能跟着胡参座，一定会受益匪浅。”
    事实上，他在项庄益面前告了胡孝民一状。
    沈黎勇觉得，胡孝民前段时间在泰州调查于继泰开始，他就觉得胡孝民的方法有问题。特别是这次在如皋调查三十四师，三个团长两个出了问题，他觉得不正常。
    沈黎勇怀疑，胡孝民要么真是个窝囊废，要么就有通共的嫌疑。
    每次胡孝民的调查，都是新四军占了便宜，日本人吃了大亏。可日本人却还会表扬胡孝民，小林信男甚至还当面称赞胡孝民，说他是大日本的好朋友。
    项庄益自然不能因为沈黎勇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他，可他也不会完全不信。沈黎勇是政训处长，政治工作本就是沈黎勇的职责，让他配合胡孝民摸排，顺便也“摸排”了胡孝民。
    项庄益也不喜欢胡孝民，如果胡孝民真的通共，他就能换个得力的参谋长。如果胡孝民欺上瞒下，搞弄虚作假那一套，可以光明正大把他调走。
    胡孝民淡淡地说道：“受不受益我不知道，但受罪怕是真的。下午去武进，听说那边活动频繁。”
    沈黎勇忙不迭地说：“好，我马上回去准备。”
    胡孝民等沈黎勇走后，给情报科的曾自求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胡孝民手里夹着根烟，问：“政训处的沈黎勇，最近表现如何？”
    情报科最大的功能之一是反奸，防止苏北绥靖公署的情报不泄露。因此，对苏北绥靖公署的这些干部进行监视，是情报科的职责之一。
    不要说沈黎勇是个政训处长，就算是项庄益，也在情报科的监视之中。而且，情报科只对胡孝民负责。
    曾自求说道：“沈黎勇在做烟土生意，他打着苏北绥靖公署的招牌，在苏中大肆走私。”
    胡孝民是特务出身，政保局那边有很多老部下。要取代他，只是一句话的事。想要保住位子，最好的办法是成为胡孝民的亲信。
    曾自求一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胡孝民随口说道：“下次再走私，让宪兵队去查。”
    曾自求一听胡孝民的语气，马上明白了他的想法：“沈黎勇家里私设了电台，不知道是不是跟重庆联络。”
    沈黎勇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要在项庄益面前嚼耳根。他自己屁股下面全是屎，难道一点臭味都没闻到吗？
    胡孝民喃喃地说：“电台？沈黎勇的胆子很大嘛。”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痛点
    胡孝民带着沈黎勇去了武进，武进属于常州，胡孝民刚到武进，政保局常州分局的局长方民任早已经在恭候。
    “处座。”
    方民任对胡孝民依然保持着原来的称呼，在别人眼里听着有些诧异，毕竟胡孝民现在要么是“局座”，要么也是“参座”，“处座”的称呼已经不合时宜。
    但方民任却很愿意这么喊，他也知道胡孝民喜欢听。每当“处座”喊出来，都表示两人关系特别亲密。
    胡孝民沉吟道：“这次来武进，是听说这里有共产党活动。”
    他选择武进，并不是因为这里有共产党活动，而是因为武进是运往苏中的鸦片中转站。
    方民任没有反驳，而是坚定地说道：“我一定配合处座，将武进的共产党消灭干净！”
    从当副组长开始，方民任就一直与胡孝民配合默契。他知道自己只要遵循一条原则就行：一切听从胡孝民的命令行事。
    只要做到这一点，永远都不会犯错。就算错了，也是正确的。
    果然，场面话说完之后，方民任送胡孝民去早就安排好的宅子。而沈黎勇等人，被安排在武进县政府。
    “这次来武进，主要是排查共产党，最近共产党很猖狂，他们在我们内部不断策反和诱导官兵投降。”
    方民任叹息着说：“我也听说了，最近新四军攻势犀利，下面的士兵无心再和他们作战。”
    不要说下面的官兵，就算是他这个特务，也开始思考今后的道路。
    身为政保局常州分局的局长，方民任比普通人掌握的信息更多，也更能令他作出正确的判断。
    方民任觉得，日军确实在走下坡路。在正面战场，已经无力挺进。就算在自己的占领区，面对新四军的根据地也无能为力。
    去年日军还能不时扫荡新四军的根据地，可从今年开始，他们很难再抽出兵力。而新四军则反其道而行之，多次主动向日军据点发起进攻。
    而日军的战斗力，开始令人怀疑。他们不断把精锐部队抽调到前线，留下江苏的部队，很多都是新兵，没有实战经验，有时候战斗力连伪军都不如。
    现在还只有伪军投降，方民任大胆预测，以后会出现日军主动投降的情况。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可真有此事。
    “我们的任务，是防止共产党渗透进来。之前在三十四师，共产党竟然建立了党小组和支部，这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处座怎么说，我就怎么干就是。”
    胡孝民突然冷声说道：“另外，你关注一下武进的大烟商。他们向苏中走私大烟，还打着苏北绥靖公署的招牌，必须查处一批才行。”
    方民任应道：“好。”
    他知道，后面这件事，才是胡孝民最关注的。现在查共产党，根本就没有头绪。真查起来，好像到处都是共产党。不查的话，天下太平。
    就算是方民任，如果真碰到共产党的案子，也会特别谨慎。今天抓了一个共产党，以后共产党会记他一笔的。什么红黑点、功劳簿，共产党一笔一笔记着，以后会跟你算总账呢。
    接下来几天，胡孝民分别接见武进县的官员，与武进的驻军主要军官谈话。
    沈黎勇则与次一级的官员谈话，并且亲自到驻军中，对所有官兵训话。
    几天之后，沈黎勇突然听说，政保局在武进抓了一批走私烟贩，以及一批共产党嫌疑人。
    当他听说，这其中有一个叫戴敦邦的大烟商时，沈黎勇心里一紧。沈黎勇正是他在武进的代理商，他的大烟生意，都是由戴敦邦打理。
    以前沈黎勇每次来武进，都是住在戴敦邦家。这次跟着胡孝民来武进，为了撇清两人的关系，故意只住在县政府。
    但此时的沈黎勇却坐不住了，他马上去找胡孝民，结果很不巧，胡孝民“不在”。
    此时的胡孝民，已经到了戴敦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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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武进，戴敦邦是个很有名的大富翁。他表面上做着布匹生意，暗地里却贩卖鸦片，而且生意做得很大。自从攀上沈黎勇的高枝后，戴敦邦的生意遍布苏中和苏南。
    鸦片生意跟抢钱差不多，戴敦邦日进斗金，迅速成为武进县的第一大富商。
    此时的胡孝民，就在这个武进第一大富商家里。他也是特意过来的，除了要看看戴敦邦的身家外，也是想避开沈黎勇。
    戴敦邦的命运，主要决定在沈黎勇身上。如果沈黎勇会做人，懂规矩，戴敦邦或许能留条小命。但如果沈黎勇还想着使心眼，戴敦邦的下场会很惨。
    “处座，戴敦邦的财产真不少，光是搜出来的金条、钻石、大洋就装了两大箱。”
    方民任得知胡孝民亲自来了戴敦邦家后，也迅速赶了过来，亲自参加搜查。他现在可以肯定，胡孝民来武进的目标就是戴敦邦。
    这个戴敦邦也真是倒霉，明知道胡孝民来了，也不知道巴结。身为武进第一富商，被抓之后，恐怕很快就是武进的第一“负”商。
    胡孝民随口说道：“留一半，剩下的你处理。”
    这是分赃了，不管戴敦邦能不能回来，这些积攒下来的家产，都与他无关。
    方民任忙不迭地说：“多谢处座。”
    跟着胡孝民就是这一点好，不仅能升官，还能发财。
    胡孝民说道：“常州和武进这边的关系，由你自己去摆平。另外，戴敦邦的证据要做扎实，不能让人有话说。”
    有些钱不是轻易可以拿的，也不是自己能全部拿到的。只有分享，才能得到更多。
    方民任问：“那是自然，我先把东西搬走？”
    胡孝民点了点头：“可以。”
    落袋为安，没进口袋，始终是别人的。
    方民任走后没多久，沈黎勇就来了。看到胡孝民，他终于松了口气。
    沈黎勇佯装诧异地问：“胡参座，这是怎么回事？戴敦邦犯了什么事？”
    胡孝民冷声说：“走私大烟，还涉嫌通共，他卖到苏北的布匹，全部落到新四军手里了。新四军的军装，很多就是他的布做成的。戴敦邦还说他是你的人，所有的生意你都有干股？”

第一千零五十章 我愿意
    胡孝民后面的两句话，让沈黎勇心惊肉跳。他下意识就想逃离胡孝民设定的身份，马上断然否认：
    “我只是跟戴敦邦认识，他怎么是我的人呢？至于干股，更是没影的事。”
    胡孝民淡淡地说：“那就好。我就说嘛，苏北绥靖公署的政训处长，怎么能跟新四军扯上关系呢。”
    沈黎勇试探着问：“胡参座，戴敦邦真通共吗？”
    “他与苏北做生意，还做得这么大，不通共可能吗？”
    “这个……”
    沈黎勇觉得胡孝民这逻辑不通，与苏北做生意就是通共，那苏中有一半的商人都通共了。苏北绥靖公署的一个重要功能是封锁苏北的经济，禁止一切物资流入苏北。但是，苏北的货物，可以过来。
    胡孝民说道：“回去吧。”
    沈黎勇低声说道：“能否让我跟戴敦邦见一面？”
    胡孝民转身走了出去：“可以。”
    戴敦邦与沈黎勇的关系他清楚得很，让他们见一面也无妨。
    胡孝民一走，沈黎勇很顺利地见到了戴敦邦。此时的戴敦邦，跟换了个人似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的衣服也被皮鞭抽烂了。
    看到沈黎勇进来，戴敦邦费力地睁开浮肿的眼睛，眼睛里濡着泪花：“沈处长，你可得救我啊。”
    “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沈黎勇想不通，戴敦邦在武进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各方面的关系都能摆平。
    戴敦邦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政保局的人突然闯进我家，把我带走。昨天的货，被他们扣下，我的人也都被抓了。”
    沈黎勇叹息着说：“这么说，你早被人家盯上了。”
    戴敦邦说道：“沈处长，你不是说胡孝民平庸无能吗？他抓我，应该是针对你。”
    他被抓进来后，受了一顿鞭子，什么都明白了。自己被抓，是因为遭了鱼池之殃。人家抓到他，首先问的是他与沈黎勇的关系。这哪是查他，就是要对付沈黎勇嘛。
    沈黎勇喃喃地说：“针对我？”
    戴敦邦说道：“他们一上来就问我，是不是你的人，是不是倒卖大烟，有没有与苏北做生意。还问我，你是不是重庆的人。”
    沈黎勇脸色一变，政保局可都是胡孝民的人。他们这样问，确实是对自己。
    联想到这次胡孝民提出要来武进，他突然觉得，不是自己监视胡孝民，而是胡孝民准备收拾他。
    沈黎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骨蹿到后脑勺，浑身的汗毛一下竖立起来，搞不好自己这次要交待在武进啊。
    沈黎勇沉声问：“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戴敦邦苦笑着说：“我哪敢隐瞒，他们好像早就知道了，我不说实话，鞭子抽下来鞭鞭带肉啊。”
    沈黎勇喃喃自语：“早知道了……”
    戴敦邦说道：“沈处长，你可得救我啊。”
    他的命运，完全掌握在沈黎勇手里。只要沈黎勇与胡孝民关系弄好，自己就能出去。如果沈黎勇没让胡孝民满意，自己就要成为牺牲品了。
    沈黎勇白了戴敦邦一眼：“你的事人家都知道了，怎么救？”
    戴敦邦急忙说道：“用钱买命，你不是说胡孝民喜欢钱么？我给他，多少都给。”
    只要能活命，他不在乎给多少钱。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家已经被抄了，所有值钱的财物，已经被抄走。”
    沈黎勇算是体会到了胡孝民的贪婪，还没给戴敦邦定罪呢，就把人家的家产给抄了。
    戴敦邦咬着牙说道：“只要不杀我，还可以给他们钱。”
    沈黎勇问：“你能给多少？”
    戴敦邦毅然决然地说道：“五十万元中储券。”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给少了，人家兴地满意，但如果真的全给了，以后还怎么翻身？
    沈黎勇说道：“五十万元？不错嘛。你要知道，胡孝民是收钱才会办事的。”
    戴敦邦说道：“请沈处长让我跟胡孝民见一面。”
    沈黎勇有些不高兴：“怎么，不相信我？”
    戴敦邦说道：“不，支票要当面填，得我签名才行。”
    他对沈黎勇确实有想法，自己与他合作，沈黎勇一分钱没出，每次交易拿走了四成的利润。自己不仅要出本钱，还要承担所有的风险。现在出事了，还是被苏北绥靖公署抓的，沈黎勇还让自己拿钱赎身，这样的合作有什么意义？
    沈黎勇问：“让你们见面也行，但你知道怎么说吗？”
    戴敦邦说道：“所有事情由我一力承担，以后生意全部收手，我去外地发展，再不回武进。”
    只要胡孝民和沈黎勇还在江苏一天，他就不会再回来。他已经怕了，跟错了人，不仅身家要搭上，搞不好性命也得搭上。
    对戴敦邦的回答，沈黎勇很满意。
    很快，伤痕累累的戴敦邦，终于见到了胡孝民。
    戴敦邦朝胡孝民深深鞠了一躬，双手拿出一张支票，诚恳地说：“胡参座来武进，戴某竟然没来拜会，实在是失礼之极。”
    胡孝民接过支票看了一眼，看到上面的数字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大家都是熟人，无需多礼。”
    戴敦邦心里很是鄙夷，收了钱就是“熟人”，没收钱之前，差点把自己搞死。
    戴敦邦脸上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反而要装得很感激：“多谢胡参谋体谅。”
    胡孝民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并没有因为戴敦邦送了五十万，就对抄了他的家有任何内疚。像戴敦邦这样的商人，就算杀了头也应该。
    戴敦邦苦笑着说：“打算变卖家产，离开江苏。”
    胡孝民说道：“怎么，因为一次‘误会’就要远走他乡？你是武进的首富，留下来还是大有可为的嘛。”
    戴敦邦叹了口气，没有接话。如果留下来还有作为的话，他当然愿意。怕只怕留下来，把小命也交待在这里了。
    胡孝民随口说道：“只要你不再贩卖大烟，其他生意是没有问题的。”
    戴敦邦眼睛一亮：“真的？”
    胡孝民淡淡地说：“只要你愿意，就是真的。”
    戴敦邦突然改变了主意，郑重其事地说：“我愿意，以后跟着胡参谋，一定能有所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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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越狱
    戴敦邦在答应胡孝民时，脑海里根本没有沈黎勇。他答应胡孝民，是想以后跟着胡孝民。
    戴敦邦很清楚，以后想在江苏混，只能跟着胡孝民。
    沈黎勇看似苏北绥靖公署的政训处长，可没什么实权。胡孝民身兼多职，政保局常州分局的局长方民任就是他的人，跟着胡孝民，以后至少常州的特务不会找自己麻烦了。
    沈黎勇一直在外面等着戴敦邦，他想第一时间知道戴敦邦与胡孝民谈话的结果。看到戴敦邦走出来后，他让人把车子开了过去，接着戴敦邦上了车。
    沈黎勇问：“跟胡孝民谈得怎么样？”
    戴敦邦说道：“他收下了支票，答应以后不再追究，也同意我在江苏继续做生意，但不能再碰大烟。”
    胡孝民给了他一个任务，借着与沈黎勇的关系，摸清沈黎勇的真正身份。
    他没有犹豫，马上答应了。
    只有扳倒沈黎勇，才能真正赢得胡孝民的信任。否则，他就是墙头草，两边都不能讨好。
    沈黎勇随口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戴敦邦忙不迭地说：“我当然听您的。”
    沈黎勇微笑着说：“这就对了嘛，你这次虽损失不少，但很快就能赚回来。这次是被他们抓了个现行，下次我们把日本人拉进来，胡孝民绝没胆子跟日本人作对。”
    戴敦邦一脸欣喜地说：“沈处长英明。”
    他心里却在骂娘，要是早把日本人拉进来，有现在这事吗？
    沈黎勇关心地说：“我先送你去郎中那里。”
    戴敦邦突然想起一件事：“沈处长，我的手下还被关在毛家弄的看守所”
    沈黎勇不以为意地说：“没问题，我亲自去一趟，他们马上就会出来。”
    沈黎勇为了表示自己对戴敦邦的关心，将戴敦邦送到郎中处后，亲自去了趟武进设在毛家弄的看守所。
    沈黎勇原本以为，只要他亮明身份，提走戴敦邦的人是没问题的。要知道，他可是苏北绥靖公署的政训处长，就算是武进县长见到他，也得点头哈腰。
    然而，他一不是看守所的上司，二没有手续，三也没拿胡孝民的条子，在看守所碰了个软钉子。就算他身份再尊贵，看守所也不敢放人。
    看守所没有电话，沈黎勇气得当面大骂看守所长，可对方就是不放人，无奈之下，他只能回去找胡孝民。
    拿到胡孝民写的条子后，沈黎勇才从看守所提到人。提人的时候，看守所长故意为难，让他写明要提之人的姓名。沈黎勇哪知道戴敦邦的伙计叫甚名谁？他总不能再回去一趟，把戴敦邦叫过来吧？
    无奈之下，沈黎勇只好到看守所里叫人，让戴敦邦的手下主动出来。这一招很灵，戴敦邦的伙计听到有人来保他们，主动走了出来。沈黎勇只需要他们报个名，就让看守所放人。
    沈黎勇此时已经非常不耐烦，可以说是火山暴发的边缘。只要是戴敦邦的伙计，必须放人，看守所多说一个字都不行！
    沈黎勇见到戴敦邦后，没好气地说：“戴老板，为了让你的手下出来，我可是跑了两趟腿。要是没有汽车，腿都得跑断。”
    堂堂政训处长，为了放几个伙计，竟然跑了两趟。虽说是因为看守所长不徇私情，但也变相说明，他这个处长没什么卵用。
    戴敦邦感激地说：“多谢沈处长，我等会让他们给沈处长磕头。”
    沈黎勇摆了摆手：“磕头倒不必了，几十号人跪着，看着都瘆人。”
    他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想安慰戴敦邦。以后，还得靠戴敦邦帮自己赚钱。
    他知道，胡孝民对自己怕也是有点想法了。这次借着戴敦邦走私烟土，也是想敲打一下自己。但他跟项庄益的关系更好，这次跟着胡孝民出来，如果能抓到胡孝民的把柄，或许他就能当参谋长呢。
    戴敦邦愣了一下：“几十号人？我只有十五个伙计被抓。”
    沈黎勇气道：“什么？这帮兔崽子！”
    他所说的“兔崽子”，不仅骂的是那些浑水摸鱼，跟着一起出来的囚犯。也是说看守所的那帮杂碎，明知道放错了人却不吱声，想让自己背黑锅。甚至，有可能是借着自己的名义，顺便放掉他们的人。
    戴敦邦说道：“沈处长，你还是赶紧去处理一下吧，看守所不少是法院的案犯，听说还有共产党。”
    沈黎勇惊得跳了起来：“什么？还有共产党？”
    沈黎勇虽然很不愿意，但共产党实在太敏感。如果因为自己，而错放了共产党，岂不是成为共犯？
    沈黎勇马上让戴敦邦的手下去寻找，他希望能把人找回来。他自己，则又去了趟看守所。这次，沈黎勇对照着名单，看得非常仔细。
    “沈处长，放人的时候我就想提醒，可你那副要吃人的样子，我嘴还没张，你就让我闭嘴了。我还以为，你知道他们身份的呢？”
    武进毛家弄看守所的所长申法海，看到沈黎勇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旁边冷嘲热讽地说。
    沈黎勇怒吼道：“放屁！我能放走共产党？你马上派人去抓，要是抓不回来，你要负全部责任！”
    申法海好整以暇地说：“放人的时候，你签了字的，我怎么会有责任呢？”
    沈黎勇气得手发抖：“你”
    申法海提醒道：“沈处长，看守所只负责守着毛家弄，至于抓人，那是警察局和政保局的事。”
    沈黎勇知道，这下不惊动胡孝民都不行了。
    他很是尴尬，原本想安慰一下戴敦邦，结果却干了这么一件恶心的事。
    他感觉，这次的事情，会对自己非常不利。
    沈黎勇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自己是来摸查共产党的，哪想到却放走了共产党。这几个共产党要是抓了回来也就罢了，如果没抓回来，他都不好交待了。
    胡孝民吃惊地说：“什么？共产党混在戴敦邦的伙计中越狱了？”
    他一开口，就给这件事定了性：“越狱”。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雷声大雨点小
    听到胡孝民嘴里说出“越狱”这两个字，沈黎勇的神经也被刺痛了一下。他很清楚，如果这两个字落到纸上，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参座，只是无意间错放了几个人，称不上越狱吧？”
    沈黎勇的声音突然低了好多，变得低声下气，生怕得罪了胡孝民。
    “错放了几个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如果这不能称之为越狱的话，就只能说是你协助他们逃跑，要么你通共，要么你就是。沈处长，你喜欢哪个名义呢？”
    胡孝民的语气突然就冷了下来，此时的他，脑海里转了不知道多少念头。
    毛家弄看守所在沈黎勇第一次去放人时，申法海就派人报告了方民任。武进的看守所，表面上归警察局管，实际上归政保局管。
    方民任第一时间，也报告给了胡孝民。胡孝民马上让方民任给申法海下令，他看守所不要配合沈黎勇。如果沈黎勇能小心谨慎，那就没办法了。
    要是沈黎勇犯了错，可以让他的错误无限扩大。不管沈黎勇犯了什么错误，都不要指正，最好能暗中推波助澜一把。
    胡孝民并不知道毛家弄看守所关押了，他只是觉得，沈黎勇如果犯了错，比如说多放走几个人，就有机会收拾他了。
    哪想到，沈黎勇这么给力，看守所的同志也很机敏，趁着沈黎勇放人，竟然光明正大的走掉了。
    沈黎勇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对胡孝民的称呼也变了：“胡参谋长，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胡孝民淡淡地说：“你的行为，不得不让我怀疑你的动机。戴敦邦的伙计，是政保局抓的，如果要放，也应该由政保局出面。你却要主动请缨，难道因为你跟戴敦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之前你可是跟我说过，与戴敦邦的关系一般，只是认识罢了，现在却为了营救他的伙计如此积极，这不得不让我怀疑你的动机。”
    沈黎勇振振有词地说：“我跟戴敦邦的关系确实一般，这次也是看他遭了这么大的罪，家里的钱财被抢劫一空，还被敲诈了一笔，才好心要把他的伙计放回去。”
    他话里话外也是警告胡孝民，自己就算与戴敦邦关系不一般，但你做得更过分。不仅把戴敦邦家搜刮一空，还敲诈了五十万才放人。
    如果胡孝民敢胆诬陷他通共，那胡孝民做的这些事，他也会曝出来，大不了鱼死网破嘛。
    胡孝民一脸正色地说：“我现在严重怀疑你的‘好心’，这件事，我暂且压着，等会发动所有人追捕越狱的。如果在明天晚上之前追回来了，那就当没这回事。要是没追回来，我会如实向项主任报告。”
    此时的胡孝民占据着上风，他已经有了对付沈黎勇的手段。要知道，沈黎勇在泰县的家里还有部电台呢，不管是商业电台还是秘密电台，胡孝民都可以使之成为新四军的地下电台。
    “还请参座能多派些人，政保局在这方面还是很有经验的。”
    沈黎勇不敢再跟胡孝民多说什么，语气软得近似哀求。胡孝民索要贿赂也好，抄了戴敦邦的家也罢，最多就是违纪。他通共的罪名如果坐实，可不是开玩笑的。
    胡孝民安慰道：“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街上不太平，这两天不要出门。”
    沈黎勇离开胡孝民的办公室，才突然醒悟，胡孝民这哪是关心自己，这是变相软禁自己嘛。两天之内不要出门，也就是说，两天之内要是抓不回那几个，他就得遭罪了。
    “处座，我布置了一个抓捕方案。”
    方民任等沈黎勇走后，向胡孝民报告。他为了表现，还准备从常州调人，一定要把逃跑的抓回来。
    “你自己看着办就是，先抽根烟。”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烟，递给方民任一根，他自己也叼起一根在嘴上。
    方民任很是受宠若惊，马上拿出火机，双手护着火苗送到胡孝民面前。作为胡孝民的亲信，都知道一件事，如果胡孝民给你发烟，就说明对你很认可。如果他抽烟让你点火，那就是对你另眼相待。
    方民任知机地问：“处座，是不是抓到后，也要密捕？”
    胡孝民点上火后吸了一口，没好气地说：“抓回，只是便宜了沈黎勇。他又没给好处，还在项庄益面前告我的状，说我到处抓，其实是帮。你这个常州分局的局长，也是在替做事。”
    方民任骂道：“这个混蛋！”
    胡孝民缓缓地说：“这次的，逃走比抓回来要好。只要一天没抓回来，沈黎勇这个通共的嫌疑就跑不掉。关在武进看守所的员，也应该不是什么有分量的，跑了也就跑了。”
    方民任忙不迭地说：“是我糊涂了，幸亏处座点醒。”
    胡孝民提醒道：“但动静还是要弄出来，越大越好，要让整个武进的人都知道，我们在大肆搜捕。但是，不能用心。这段时间，最好什么人都不要抓。”
    方民任笑着说道：“明白，敲锣打鼓把戏唱好，让沈黎勇等着背锅。”
    胡孝民随口说道：“戴敦邦的生意，你以后照应着点。沈黎勇这次会不会完蛋，还得让他出点力。”
    方民任说道：“我们刚从他家里拿了那么多钱，他不会怪么？”
    前脚把人家抄了，后脚又要做朋友，尴尬不尴尬？
    胡孝民不以为意地说：“有什么好怪的？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再说了，戴敦邦的窟窿，可以让沈黎勇来补。以后他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这点钱就当投资了。”
    方民任离开后，整个武进县城突然就热闹起来了。警察局、政保局、当地驻军，还有胡孝民带来的部队，全部上街，挨家挨户的搜查。整个县城，被他们弄得鸡飞狗跳，民众怨声载道。
    沈黎勇也听说了外面的搜捕，他心里暗暗感激着胡孝民，同时也期望，千万要把抓回来才好。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通共
    沈黎勇的期望，注定是要落空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沈黎勇知道抓回共产党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他对胡孝民的感激，也渐渐转化为怨恨。
    一定是胡孝民无能，才让共产党跑掉。
    可再怨恨又有什么用呢？
    沈黎勇必须考虑后果。
    胡孝民与他交情尚浅，他还在项庄益面前说过胡孝民的坏话。此次出来，他还肩负着项庄益的特别任务。
    然而，胡孝民的通共证据他没找到，自己却背上了通共的罪名。
    这还要看胡孝民是不是手下留情，如果他替自己遮掩，沈黎勇或许能侥幸过关。如果胡孝民如实报告，沈黎勇觉得后果很严重。
    为了让胡孝民能手下留情，沈黎勇觉得，自己也得跟戴敦邦一样，从身上割块肥肉喂给胡孝民才行。
    想是这么想，但真要割肉时，沈黎勇又犹豫了。
    戴敦邦是给了五十万给保住了平安，自己要给多少？
    五十万？
    绝不可能！
    沈黎勇可不是戴敦邦，他是苏北绥靖公署的政训处处长，级别只比胡孝民低半级。说句不好听的，不要说自己是无意间放走了几个共产党，就算是故意放走的，胡孝民又能奈自己何？
    五万？
    沈黎勇觉得还是多了，他在想，如果自己送五万给项庄益，所谓的共产党越狱事件，就不算什么了。
    两天之后，搜捕一无所获，胡孝民来看望沈黎勇，因为他已经不能私自离开，说是让他好好休息，只要他出门，就会有警卫阻拦。
    “胡参座，这次确实是我有错在先，回去后，我会向项主任诚恳认错。到时，还望参座能美言几句，沈某自有报答。”
    胡孝民冷笑道：“放走几个共产党，轻飘飘几句话就想掩盖？我刚得到消息，这次越狱的共产党中，有一个叫许明的，他在上海参加工人救亡协会，后来回常州组织抗日游击武装，发展到数百人，之后接受中国共产党领导，编入江南抗日义勇军第三路。这个人还打入了常州特工站西门组、武进防务委员会，长期在西门、铁路以北地区从事地下反日工作，是共产党在常州的重要干部。现在，他却被你放走了。”
    方民任将“越狱”的共产党员资料送过来后，胡孝民大喜过望。像许明这样的同志，回到组织后，一定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许明被捕快两年了，如果早知道有这样一位同志关押在武进毛家弄看守所，胡孝民早想办法营救了。
    越狱的共产党员越重要，沈黎勇的罪过就越大。
    胡孝民已经有了一个完善的计划，沈黎勇这个政训处，怕是干到了头了。
    沈黎勇连忙纠正：“无意的，无意间放走的。”
    胡孝民的话，让他感觉后背发凉，胡孝民这是准备出手了啊。
    “谁知道你是无意还是有意？这次出来，我们的任务是摸排共产党，没想到，在身边就出现了共产党。”
    沈黎勇急道：“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可不是共产党。这就是大意疏忽，回去后我自会向项主任报告。”
    胡孝民淡淡地说：“我已经向村上重报告了，想知道他的意见吗？”
    沈黎勇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胡孝民这是要致自己于死地啊。日本人最痛苦共产党，如果知道他放走了共产党，善罢甘休？
    沈黎勇咬了咬牙，说出了一个令自己痛苦万分的数字：“胡参座，只要你能放我一马，回去后，我立马奉上十万元，绝不食言。”
    胡孝民讥讽道：“十万元？沈处长好大的手笔。可惜，你找错人了，胡某什么人都收，唯独共产党的钱不收，我怕收了会短命！”
    这么多年，他还真没收过共产党的钱。只有共产党收他的钱，他从来没拿过组织的钱。每年的党费，绝对是排在全党前列的。
    沈黎勇知道，胡孝民只是觉得钱不够罢了，他闭着眼睛，艰难地说道：“二十万！”
    胡孝民怒吼道：“来人，把沈黎勇铐起来！胆敢向上司行贿，太无法无天了。”
    “五十万！”
    沈黎勇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说完之后，差点昏倒在地上。这是他所能承受的最大代价，否则，他宁愿背着共产党的罪名。
    胡孝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就算给五百万，我也不会要！”
    如果沈黎勇拿出现钱，或者写下支票，他或许会改变心意。这些随口开出的空头支票，他才不会相信呢。
    原本胡孝民还想去趟南通，出了沈黎勇的事情后，他只能先把沈黎勇押回去。
    沈黎勇包庇烟土贩子，还私自放走共产党，有人证物证，沈黎勇百口莫辩。
    而且，回到泰县后，胡孝民紧急给冯五下了命令，让组织上配合自己，给沈黎勇以最后一击。
    胡孝民说沈黎勇是共产党，就算铁证如山，也会给人以诬告的印象。但如果共产党都承认，沈黎勇是他们的好同志，那谁也不敢说什么了。
    沈黎勇被押回泰州后，先是关了看守所，后来项庄益发了话，把他提到了苏北绥靖公署自己的感化院。在苏北绥靖公署，专门划了一个小院子，用来关押从中共和渝方逮捕的人员。
    沈黎勇转到感化院后，非常之高兴。在这里，他就像一个普通人似的，吃住都有人服侍，每天还能看看报纸，晒晒太阳，喝着茶聊聊天，一天就过去了。
    几天后，沈黎勇终于等到了最想见的人：苏北绥靖公署主任项庄益。
    沈黎勇急不可耐地说道：“项主任，我是冤枉的，如果我这个政训处都成了共产党，那苏北绥靖公署就都成共产党了。”
    项庄益不满地说：“怎么说话的呢？”
    沈黎勇急道：“我是上了胡孝民的当，他跟看守所的沆瀣一气，给我设了个套。”
    项庄益突然问：“你家里是不是有部电台？”
    沈黎勇一愣：“不错，这是我的私人电台，用来做生意的。”
    泰县的电话还不是很发达，与苏州、上海、南京联络不是很方便。很多时候，还是电台靠得住。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公开
    沈黎勇的回答，令项庄益很不满意。事情都到这一步了，竟然还在欺骗自己。
    项庄益突然问：“你的电台，有没有跟新四军联系过？”
    沈黎勇愣了一下后，斩钉截铁地说：“新四军？不可能！没有！绝对没有！”
    当然，他的斩钉截铁在项庄益看来就是迟疑不定，是推脱。
    项庄益眼里满是失望，叹息着说：“你跟我说实话，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否则，这件事我就不管了。”
    沈黎勇信誓旦旦地说：“项主任，我对天发誓，我与新四军确实没关系，你可不要听信胡孝民的谗言佞语。他可能知道我在监视他，故意找机会报复我。甚至，整件事就是他设计的阴谋。”
    项庄益淡淡地说：“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新四军通报一起武进毛家弄看守所越狱成功的喜讯，许明等共产党员，是因为得到自己同志的支持和配合，才成功越狱。”
    当时在看守所，只有沈黎勇“支持和配合”了共产党的逃跑，人证物证确凿，沈黎勇是抵赖不掉的。
    身为政训处长，去看守所提人，一不核对名单，二没相关人员配合，一个人就放了几十个人，这样的手法也太拙劣了吧。
    还有他家里的电台，与新四军的密码本都找到了，还与新四军建立了联系，他竟然还要抵赖？光是家里私藏电台，就足以证实他地下党的身份。
    项庄益来见沈黎勇，只是想看他还有什么解释。可看到沈黎勇的答复，他觉得自己之前真是看错了人。沈黎勇跑过来报告，说胡孝民有通共嫌疑，搞了半天，原来他才是共产党。
    沈黎勇急道：“项主任，你一定要相信我。家里的电台，只是为了生意来往方便。至于支持和配合共产党越狱，更是无稽之谈。如果我是共产党，会用这么低级的办法救他们吗？”
    项庄益淡淡地说：“如果新四军没有传出所谓的喜讯，如果你的电台没与新四军联络上，我都愿意相信你的解释。可现在铁证如山，何必再狡辩呢。你要是实话实说，我还可以帮你求求情，也不枉我们同事一场。”
    沈黎勇欲哭无泪：“项主任，我真是冤枉的，你可一定要相信我。也请你一定要帮帮我，出去之后，我我会重金酬谢。”
    项庄益冷笑着说：“你在武进贿赂胡孝民，到了泰县又想贿赂我？”
    说完，项庄益离开了，他对沈黎勇失望透顶。想起之前对他那么信任，项庄益就更是后悔。
    胡孝民虽然能力差点，但抓共产党还是有点水平的。沈黎勇隐藏得这么深，竟然被他发现了。
    “项主任，只要放我出去，什么都可以给你。”
    沈黎勇望着项庄益离开，就像溺水者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沉向水底。
    “孝民，沈黎勇的事情交给你处理吧。”
    项庄益回到前面的办公楼后，径直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
    胡孝民连忙应道：“好。”
    胡孝民干的第一件事，是查封沈黎勇的家产，并对他的住处进行彻底的搜查。
    在沈黎勇家里，除了电台和密码本外，还搜出了几份新四军军部和苏中军区的件。沈黎勇可能觉得他是政训处长，不会有人查他，竟然将这些件就“夹”在书架里。
    胡孝民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他搜查的唯一目的是财物。
    沈黎勇这些年，确实捞了不少钱。
    当天下午，胡孝民提着一个皮箱到了项庄益的办公室：“主任，这些是从沈黎勇家里搜出来的证据，保存在你这里。”
    项庄益打开一看，里面装的全是钱，有金条、大洋、美元、日元和中储券，琳琅触目，看得他眼花缭乱。
    项庄益迟疑着问：“这些证据要保存多久？”
    胡孝民答非所问：“沈黎勇怎么处理？”
    项庄益心里明镜似的，他只是一时之间不敢相信罢了。如果项庄益知道，这只是沈黎勇财富的两成，肯定会坦然接受，甚至还会觉得少了。
    胡孝民拿着从沈黎勇家搜出的财物，大肆送礼，除了项庄益外，苏北绥靖公署的顾问，村上重中佐也得了一份。至于苏北绥靖公署的其他几个处长，也都分了一份。就连泰州宪兵队长野村正雄少尉，也得了一份好处。
    这些日本人，再也没有几年前的那种固执和坚持，他们对中国人的送礼习以为常，甚至送少了还会不高兴。
    项庄益沉吟道：“他是共产党，当然要严办。”
    胡孝民不说，他也就不问了。既然送到了自己手里，岂有还出去的道理？
    胡孝民说道：“为了严格纪律，让部队的官兵不敢与新四军勾结，我觉得应该公开枪决。村上重和野村正雄都同意，这个时候必须要用重用典型。”
    项庄益迟疑道：“公开枪决？”
    沈黎勇毕竟是政训处长，出了这么大一个丑闻，还要公开枪决的话，苏北绥靖公署岂不是很没面子？
    胡孝民说道：“当然，秘密枪决也可以，但效果就没这么好。日本人都觉得，必须枪决，要让所有人引以为戒。”
    项庄益目光瞥了一眼那个装钱的皮箱，无奈地说道：“既然日本人也同意，还有什么好说的。”
    别看他是苏北绥靖公署的主任，还是第五集团军的总司令，又兼着七十二军的军长。但在日本人面前，依然是个傀儡。有什么事情，日本人计划好后，让他出面执行。很多命令，虽出自苏北绥靖公署，实际上全是日本人的主意。
    胡孝民为了表明自己对共产党的仇恨，申请亲自监刑。
    “我不服！我不是共产党！我要向南京控诉！”
    沈黎勇被绑在行刑的十字架上后，大声喊道。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道：“潜伏在我们内部，到最后还要装腔作势，也只有中共能做到了。你死之后，他们是不是还要给你开个追悼会？”
    沈黎勇怒瞪着胡孝民，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忧虑
    沈黎勇上了刑场，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了。胡孝民亲眼看到他断气才离开，他再一次亲手除掉一名内奸。
    汤一贯听到消息后，哈哈大笑：“胡孝民真有意思，完全是自欺欺人、自编自演嘛？”
    沈黎勇可是苏北绥靖公署的政训处长，同时在第五集团军也兼着政治部主任的职务，按军衔也是少将。竟然被自己人误杀，还被冠上了的名义。
    冯五分析着说：“应该是内斗，沈黎勇想把胡孝民赶下台，胡孝民则趁机把沈黎勇往死里整。”
    胡孝民的身份，他还不能告诉汤一贯。就算他的真正身份，也不能让汤一贯知道。在汤一贯这里，他一直是以“老马”的名字出现，他在苏北绥靖公署的职务也未告诉过汤一贯。
    汤一贯说道：“我发现胡孝民经常无意间帮了我们啊，以后抗战胜利了，像胡孝民这样的人，还真不好清算呢。”
    冯五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不是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虽然最近我军在战场上已经取得主动，但与全面胜利还相距甚远。我们可以自信，但不能自满，更不能轻敌。”
    汤一贯诚恳地说道：“老马你说得很对，我应该端正态度。”
    冯五拿出一份最新情报交给汤一贯，郑重其事地说：“这是一份码头同志传来的最新情报：三天后，如东栟茶的加藤中队，在一个团的伪军配合下，突袭如皋的警卫团。”
    汤一贯说道：“好，我马上报告给上级。”
    从获取情报，到应对偷袭，南通警卫团至少需要两天时间。如果他的情报传递稍有延迟，就算南通警卫团得到情报，也已经晚了。
    情报就是命令，为了准确而迅速地传递情报，情报人员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码头情报组的这份情报，很快由军部送达新四军第一师，军部的意见只有一个，要充分利用这个有利情报，狠狠打击加藤中队，并且要保护情报来源。
    第一师师部在研究之后，决定派出第七团，在南通警卫团的掩护下，与加藤中队打“遭遇”战。
    三天后，新四军第一师七团在如皋的海河滩附近，与从如东县栟茶出动的日军加藤中队100余人、伪军400余人“遭遇”，新四军迅速占据“有利地形”，随后又在南通警卫团的支援下，与敌军激战3小时，毙敌军加藤大尉以下100余人，伪军200余人。
    这是苏中地区继车桥战役后的又一次大捷，消息传开后，整个苏中地区都沸腾了。
    胡孝民听到这个消息，也非常之高兴。
    他提供的情报，如果只是让我军避免损失，只能算及格。如果让敌军大败，才算完全发挥了情报的价值。
    两天之后，胡孝民收到消息，取胜之后的七团和南通警卫团，在新四牢第一师第三旅兼苏中军区第四军分区以特务第四团、特务连和如皋警卫团等部队的配合下，对如东县南坎日伪军据点发起攻击。
    南坎据点虽然只有一个日军分队和伪军一个连，但据点外面有高大的围墙，里面有三座碉堡。而且碉堡与碉堡之间有通道相连，如果没有重武器，很难打下来。
    冯五在快下班的时候，特意来了趟胡孝民的办公室，有些忧虑地问：“南坎有最新消息吗？”
    两个主力团，两个警卫团，还有一个特务连，相当于新四军一师三旅全部，以及几千的地方武装，这么多部队，攻克一个小小的南坎据点，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胡孝民手里夹着烟，安慰着说：“不用急，夜战才是我们的强项。”
    其实他也很担心，南坎的位置很重要，如果能拿下南坎，接下来拿下八堰店、鲍家坝、六甲、北新沟等据点也不成问题，那样的话，战略意义就很重大了。
    那条线路，正是连接清乡与非清乡的的主要通道，要是能控制在我军手里，以后日军在清乡区搞军事行动时，就能迅速转移到非清乡区。而日军一旦撤走，就能迅速进入清乡区活动。
    冯五说道：“我担心日军会支援。”
    跟着胡孝民来江苏也有一年多了，他对江苏各个地方都很熟悉。我军一个旅再加上几千的地方武装，竟然没能一次性拿下一个日军小分队和伪军连驻守的南坎据点，可见那是块真正的硬骨头。
    胡孝民叹息着说：“如果能再给点时间就好了，我们的同志要是能进入南坎据点，这仗就好打了。”
    他在原来的清乡苏州办事处和第二军中安排了几十名党员，那些同志主要活跃在苏南一带。如果能在苏中和苏北的伪军中，同样安排一批我们的同志，碰到南坎这样的战斗，我军就能轻易取胜。
    从内部攻克堡垒，要比从外面攻打容易得多。
    冯五说道：“是啊。但有的时候，部队等不了这么久。”
    胡孝民突然说：“五哥，我有个想法。我军不是接收了不少被俘的伪军和日军人员吗？如果能把他们反派回来，再通过巧妙的安排，是不是就能有各个地区都安排上我们的同志？”
    冯五疑惑地说：“反派回来？敌人不会怀疑吗？”
    胡孝民微笑着说：“怀疑什么？我是第五集团军的参谋长，新的政治部主任和苏北绥靖公署的政训处长，也必须是我的人。另外，我们还要派几位得力的同志，进入政训处工作，为以后的工作打下基础。”
    沈黎勇死后，政训处的工作由副处长易景君主持。但易景君能不能当上政训处长，还是个未知数。毕竟，这个事得项庄益点头。胡孝民身为参谋长，也是有一定发言权的。
    冯五沉吟道：“如果政训处长不添麻烦的话，这个计划倒是可行。”
    胡孝民说道：“就算他添麻烦又如何？我能除掉一个沈黎勇，就能除掉第二个沈黎勇。就看上级能不能下决心，这么一支部队，需要安排上百名党员，并且还要顶着其他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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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反派
    第二天早上，胡孝民刚到办公室，冯五就过来汇报工作。胡孝民知道，冯五汇报工作是假，打探消息是真。
    因为牵挂着南坎战斗的结果，冯五一个晚上都没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睛周围一圈都是黑的，跟熊猫似的。
    “昨晚我军顺利突破外围，并越过围墙，将南坎据点碉堡间交通截断。敌人在碉堡内用掷弹筒向外猛射，战斗极为激烈。我军先采用火攻，天亮后又进行炮轰，全歼外围据点八皮庙伪军，并突入三余。估计，今天可以结束战斗。时间虽然长了点，但伤亡不大。”
    胡孝民知道冯五想问什么，没等他开口，就介绍了自己所知道的最新战况。
    泰县离南通不远，昨天曾自求的情报科，就派人去了南坎侦察。那边的战斗情况，两个小时左右就能传回来。
    冯五长长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胡孝民叹息着说：“只是，掘港那边派了丹木中队和一个连支援南坎……”
    冯五的心又被提了起来，惊声问：“那可怎么办？我马上去找汤一贯。”
    胡孝民自信地说：“来不及了，也没有必要。我军在南坎周围有几千人，日军一个小小的中队，正好给他们打牙祭。至于伪军一个连，除了给我们送装备送人头，还有什么作用？”
    冯五担忧地问：“日军会不会再增援？”
    现在报告，确实来不及了，除非能用电台。可这样既不符合规定，也未定能联系得上。要联系战场上的电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说了，地方部队肯定没有电台，新四军团一级，也未必会有电台，旅一级的电台联系上也没什么用。
    胡孝民微笑着说：“如果周围的日军能抽出来，昨天不就行动了吗？一师三旅的行动并不是孤立的，整个南通和苏中地区的部队都行动起来了。日伪部队都部署在各个据点，根本没有机动部队。一旦他们抽调其他据点的兵力，其他部队正好端掉他们的据点。为了配合南坎战斗，南通其他地区的据点周围，都出现了我部的影子，敌人根本就不敢动。”
    日军的摊子铺得太开，又没有这么多军队。就算有伪军协助，可伪军的战斗力太差。像这样的救援行动，就算来一个伪军的团，甚至来一个师，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掘港的这股日军，也是迫不得已才抽出来的，想要集更多的部队，必须从苏州、无锡调兵，等那些日军赶“厂”到，战斗早结束了。
    冯五被胡孝民的自信感染了，也笑着说：“只要是我军发起的战斗，他们只能被动应战，最后像吃大饼一样，一点一点被我们吃掉。”
    胡孝民点了点头：“你的比喻很形象，现在我们能轻易让敌人疲于奔命。像这样的遭遇战，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冯五问：“南坎的情况，下次什么时候送来？我想早点知道胜利的消息。”
    胡孝民说道：“估计得中午，我们下班后碰一下吧，一起喝一杯。另外，这是我昨晚写的一份计划，你今天送出去，争取上级能早点同意。”
    这是一份让我党同志打入第五集团军的计划，胡孝民希望我军能准备一支这样的队伍，找机会让他们加入第五集团军。
    冯五走后不久，胡孝民的办公室来了一个人：政训处的副处长易景君。
    易景君三十多岁，有点瘦，戴着副眼镜。走进来时，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谦逊的笑容。
    他现在是政训处的副处长，代理政训处的工作。如果要把“代理”两个字去掉，胡孝民这个参谋长也是很重要的。
    沈黎勇是被胡孝民亲自处决的，易景君对胡孝民就更加敬畏。他现在只是个副处长，就算以后当了处长，胡孝民都能收拾他，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与胡孝民搞好关系，总是不错的。
    沈黎勇对胡孝民的怀疑，易景君之前也听闻过。胡孝民到处查，搞得人心惶惶，有些人原本只是跟新四军有一面之缘，结果硬是被他逼得投奔新四军。胡孝民实在无能之极，每次把事情办砸，都像是在帮新四军一样。
    易景君原本对沈黎勇的观点持认同状态，可沈黎勇的死，警醒了他。谁要是说胡孝民平庸无能，他一个大嘴巴子就扇了过去。
    沈黎勇在他眼里，像只圆滑的老狐狸。然而，沈黎勇落到胡孝民手里，不仅身败名裂，还搞得倾家荡产，最后落了个的名头。
    易景君将手里的材料，双手放到胡孝民面前，恭敬地说道：“参座，这是下面报上来的数目，光是昨天就有三十五人投奔了新四军。”
    胡孝民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这样下去不行啊，一天三十五个，一年就是一万多个啊，两个师不见了。”
    易景君小心翼翼地说：“这些人都是些墙头草，眼见新四军最近猖狂些，就以为皇军真不行了。”
    胡孝民拿起桌上的材料看了一眼，又扔了回来，说道：“我就不信新四军真是铁板一块，他们能从我们这里拉人，我们能不能想办法，从他们那里拉人呢？就算把误入歧途的兄弟们拉回来也好。”
    易景君赔着笑：“其实投奔新四军真没什么好的，吃又吃不饱，穿又穿不暖，还真有人又跑回来了的。”
    胡孝民说道：“那些跑回来的都是老油条，我们要成建制的拉回一部分人，给所有人树立一个榜样。如果你能做到，政训处长就跑不掉了。”
    易景君连忙朝胡孝民欠了欠身，诚恳地说：“还请参座指点迷津。”
    胡孝民随口说道：“你派人与投过去的部队联系，愿不愿意回来。只要他们愿意回来，每人官升一级，每人都发钱。实在不行，先派人假装投靠新四军，在那边混身新四军的军装再回来，也是大功一件嘛。想想看，几百穿着新四军军装的士兵集体反正，该是多少壮观的场面，恐怕汪先生都得接见你。”
    易景君原本只是敷衍了事，可听着听着，眼睛却越来越亮了。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合作
    胡孝民的建议，有很大的操作性。如果真能从新四军拉回一支队伍，他这个政训处长就稳如泰山了。甚至，以后还有更大的晋升空间。
    易景君回去后，马上向各个部队摸底，让他们提供最近有没有从新四军那边过来的官兵。
    所谓的“过来”，并不是被新四军俘虏之后放回来的，不说带着新四军的武器，至少要有新四军的军装吧？对新四军的操练和口号，也得熟悉吧？
    然而，问了一圈，只有几个人。还是因为受不了新四军的训练和纪律才逃回来的，这让易景君有些沮丧。
    难道，真的要故意派支部队去新四军，让他们换上新四军的军装就回来？
    如果被人发现怎么办？会不会让自己这个副处长也干不成？甚至，落得跟沈黎勇一样的下场？
    易景君权衡了一天，也没有拿定主意。但他还是放出风声，只要新四军那边的人愿意回来，不管是不是原来和平建的，都可以加官进爵。原来当班长的，过来就当排长，原来是排长的，过来就当连长，而且只要穿着军装过来，每人的奖励一百元起。当然，这一百元不是大洋而是中储券。
    快下班的时候，冯五再次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
    胡孝民说道：“还没有结果。”
    他也很想听到南坎被拿下的消息，可根据目前的情报，南坎还掌握在日伪手里。
    虽然新四军切断了碉堡之间的距离，可因为缺乏重武器，而碉堡内的日军又可以使用投掷筒，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拿下。
    冯五又问：“掘港的日军呢？”
    胡孝民轻声说道：“刚刚得到的消息，日军丹木中队绕过一师的警戒圈，在主攻部队四团背后猛烈射击。”
    一个日军中队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又是从背后发动突袭，他也很担心主攻部队会遭到重大损失。
    冯五惊叫了一声：“啊！”
    胡孝民安慰道：“放心，我们的部队也不是吃素的，一个日军中队，无法改变战局。”
    一个标准步兵中队，也就两百多人，就算装备齐全，也不可能攻破三旅的防线。现在的日军。不是几年前的日军了。现在的新四军，也不是几年前的新四军了。
    晚上，胡孝民与冯五还是出去喝了酒。因为南坎没有传回好消息，冯五的情绪有些低落。
    胡孝民见冯五很是失落，低声劝道：“不能因为南坎战斗而影响我们的心情，相反，我们应该高兴才对。我跟曾自求说了，有最新消息要第一时间报过来，他知道我在这里喝酒。”
    他们的工作，本就需要戴着面具。在办公室时，两人可以无所顾忌的谈着新四军的话题。可到了外面，他们就是苏北绥靖公署的长官了。两人应该为日军开始攻击新四军主力部队而高兴，这样才符合他们的人设嘛。
    冯五叹息着说：“我知道，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
    胡孝民突然说道：“今天我跟易景君提了从新四军拉人的计划，他很感兴趣，估计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冯五说道：“上面的批复还没下来呢。”
    胡孝民说道：“易景君有这个诉求，上面会同意的。我们可以提前做点工作，一旦正式执行，会省很多事。”
    冯五问：“我哪天跟他提点建议？”
    胡孝民轻声说：“不，你让汤一贯找一个合适的人，暗中与易景君接洽，商量‘合作’事宜。”
    冯五诧异地说：“合作？”
    胡孝民微笑着说：“合作才能共赢嘛。”
    “参座。”
    冯五正要说话的时候，曾自求突然跑了过来。
    胡孝民沉声问：“什么事？”
    曾自求很是沮丧地说：“南坎的战斗结束了。”
    胡孝民“诧异”地说：“结束了？丹木中队不是在新四军主力背后发动攻击了吗？”
    曾自求叹息着说：“丹木中队发动突击，可新四军以反突击将之击退。突击战打响后，新四军第7团部队也赶到，双方激战半小时，丹木中队被全部歼灭。同时，大庙两个排亦被歼灭，鲍家坝的军队随之缴械投降……”
    胡孝民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
    曾自求重重地叹了口气：“以前日军一个中队，能把新四军一个团击溃，可现在，被新四军夹击，半个小时就被消灭了。至于我们的军队，就是个笑话，一触即溃，甚至还没打就投降了。”
    他觉得很庆幸，自己被新四军暗杀过一次后，就幡然悔悟，暗中与新四军联络。现在，他可不是汉奸，而是一名光荣的抗日英雄。
    冯五在旁边听着，脸上明显露出愉悦之情。
    胡孝民给曾自求倒了杯酒，说道：“南坎的事我们也管不到，只要新四军不打到泰县就行，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吧，庆祝我们还能在这里安然地喝酒，祝贺我们还活着。”
    第二天，胡孝民知道了南坎战斗的战报：击毙日军中队长以下22人，俘日军1人、翻译官1人：击毙伪军5人，伤8人，俘伪军连长林相泰以下93人，缴获轻机枪3挺、掷弹筒两具、82迫击炮、1门小炮、长短枪97支。新四军亡排长1人、士兵19人，伤连排干部5人、士兵60人。
    紧接着，我军乘胜追击，又攻克八堰店、鲍家坝、六甲、北新沟等据点，打通了“清乡”区和非“清乡”区之间的主要通道。
    这才战斗，完成达到了战前之预想。
    胡孝民还收到另外一个情报，林相泰之部下，只死了五人，伤了八人，是因为他们几乎没有抵抗，与新四军接触后，没有沟通好才有了伤亡。其他其实早就做好了投降的准备，因为林相泰的部队，有几名党员，还成立了党小组。林相泰这个连长，也被发展为我党秘密党员。
    胡孝民认为，林相泰的部队，完全可以反派回来。他不仅能带回自己的部队，还能从新四军多带些人过来。
    胡孝民希望，能凑足两百人，林相泰回来后，正好当个营长。第五集团军，如果有一百名党员，不出半年，随时都能被瓦解。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举报
    城工部再次收到了码头情报组的情报，这次的南坎战斗，俘虏了伪军一个连，正好以这个连为基础，反派一支部队打入伪军。
    这些人员，以后不仅可以在与我军作战时发挥巨大作用。一旦抗战胜利，他们也能趁机打入国民党军队。
    或许是最后一条建议，让上级最终同意了胡孝民的建议。
    其实，所有被俘虏的士兵，在放回来前都会接受思想教育。多俘虏几次的士兵，对我党的政策已经很了解。
    为什么新四军的仗会越打越顺，这些放回来的俘虏有很大功劳。
    胡孝民的计划，会大大增强我军在伪军中的影响力，两军对垒时，能使伪军不战而溃。
    城工部虽然同意了胡孝民的计划，但也提出两点意见：第一，不能成建制的回到伪军中，第二，过来的人员不能穿军装。
    如果新四军成建制的“投诚”，不管是真是假，都会被汪伪大肆宣传，最终将造成严重的政治影响，甚至会影响新四军的威望。全国民众都知道新四军在敌后抗战，而且作战英勇，如果新四军出现成建制的部队投诚，会让民众对新四军作何感想？
    至于军装，也是因为第一点。新四军的军装，只能穿在新四军战士身上。
    冯五问：“怎么办？”
    之前的游击队投诚，虽然先投向忠义救，再打入伪军，但也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如果这次更大规模的投诚，汪伪一旦在报纸和电台上宣传，对新四军的声誉是一次严重的打击。
    胡孝民沉吟道：“这次是我没考虑周全，好在组织上及时帮我们纠正过来。至于怎么办，那是易景君要考虑的，我们只需要在背后推动就可以了。”
    几天之后，易景君突然收到消息，在南坎被俘的一名叫林相泰的连长，从新四军那边回来了。
    他很是兴奋，马上去了一趟，亲自接见了林相泰。
    易景君看到林相泰穿着这边的军装，问：“新四军给你发的军装呢？”
    “我又没想当新四军，再说了，就算当了新四军，短期内也不会发军装。他们那边自己人都不够，哪会发给我们？”
    林相泰眉毛很细，嘴里缺了颗牙，那是在战场上磕掉的。
    他“被俘”后，组织上单独找他谈了话，交给他一个异常艰巨的任务：在第五集团军建立党的组织。
    易景君问：“你是一个人回来的？”
    林相泰摇了摇头：“没有，我带了几个人。”
    易景君奇怪地问：“你为什么不拿了的路费再回来呢？”
    林相泰问：“我是军官，新四军未必会放我。另外，我自己回来与他们放回来，是两码事。易处长，我听说自己回来的，能升官还能领赏？”
    易景君微微有些失望：“你要加入了新四军再回来，才符合条件。”
    林相泰没有加入新四军，也没穿新四军的军装，他还是很失望的。
    林相泰解释道：“在那边，只要我点头，就能加入新四军。”
    易景君无奈地说：“可你没有新四军的军装啊。”
    林相泰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个好办，找裁缝做就行了嘛。”
    林相泰的话让易景君无语，他下意识也觉得不妥：“我们不是也俘虏过新四军吗？战场上不也有新四军的尸体吗？扒几身军装总没问题吧？”
    林相泰说道：“死人身上的衣服太秽气，我是不会穿。我们加入新四军，肯定会发新军装，旧的也不像嘛。”
    因为林相泰的坚持，易景君最终妥协了。反正是演戏，谁知道新四军的军装是自己做的呢。
    既然林相泰的军装问题解决了，他的待遇也必须解决。易景君把林相泰调到七十二军，并把他提拔为军直属特务营的营长。
    这个特务营，全部由新四军过来的人组成。有些是原来就从新四军那边逃回来的，有些则是新近逃回来的。还有些，是在新四军领了路费后，主动回来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回来的，易景君都很欢迎。
    易景君的行为，得到了项庄益的赞许。他原本想大肆宣传，但易景君和胡孝民都觉得此时不宜太过张扬，否则引起新四军的重视，那边的人很难再回来了。
    胡孝民还建议，这个特务营在经过政训处的教育后，要完全打散分到各个部队。
    项庄益一下子就明白了胡孝民的意思，他觉得胡孝民此举很有道理。这些从新四军过来的人，必须谨慎使用。
    易景君突然到胡孝民的办公室报告：“参座，特务营有人举报，林相泰可能是。”
    胡孝民是真正的专家，这种事，必须第一时间向胡孝民报告。
    胡孝民蹙起眉头：“林相泰是？是谁举报的？有证据吗？”
    他的计划执行得很好，林相泰的特务营中，已经是近一百名党员。这些人被完全打散，分到各个部队后，很快就能开展工作。可以想象，这一百名党员，将能影响到一千，甚至一万人。在他们的影响下，也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加入。
    易景君说道：“特务营的排长孙其敏，他在新四军那边，见到林相泰与新四军的干部走得很近。”
    胡孝民问：“你跟林相泰谈过没有？”
    易景君说：“还没有。”
    胡孝民沉吟道：“这样，你就说要宣传特务营和林相泰，让他写一份详细的报告，包括他在新四军的所作所为，包括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要写出来。只有把问题落到纸上，他才无话可说。另外，不要太逼他，给他三五天时间。那个孙其敏，你也要让他写一份详细的自述，谁知道孙其敏会不会才是呢？”
    易景君紧锁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来，竖起大拇指说道：“参座英明。”
    这段时间他与林相泰合作得很好，他其实是不太相信林相泰会是的。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道：“这段时间，我会将孙其敏和林相泰都监视起来。我们不能随便冤枉一个人，但也绝不能放过一个！”
    易景君一脸敬佩地说：“参座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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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反过来
    易景君对胡孝民的敬佩，是真正发自心底的。如果说谁能查出内部的，那非胡孝民莫属。
    易景君哪知道，胡孝民已经给他挖了个大坑。
    胡孝民让他给林相泰三五天时间，就是为了让林相泰有个应对时间。
    至于监视，他是交给曾自求，而曾自求与新四军，现在穿一条裤子。
    下午，冯五与汤一贯见了一面。晚上，曾自求和林相泰都得到了消息。
    林相泰原本很紧张，易景君让他写出在新四军发生的一切，见到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要说出来。表面上是要树他为典型，但林相泰清楚，一定是易景君在怀疑自己。
    如果这份报告没写好，易景君一定会怀疑。
    还好，上级及时传来消息，是孙其敏举报了自己。并且举报内容他也知道了：孙其敏看到自己与新四军的干部单独谈话和见面。
    林相泰脑海里马上显现了在根据地的场景，当时确实与上级见过面，还谈到了再次潜伏到伪军的任务。
    原本这是很隐秘的事，没想到还是被孙其敏注意到了。
    林相泰被俘时，与孙其敏关在一起，自己的一言一行，他确实有可能知道。
    但孙其敏据此就要断定自己是，那就要失算。至少，在他掌握了这些信息之后，孙其敏不可能再得逞。
    “参座，这是林相泰和孙其敏各自写的报告。”
    易景君在拿到他们的报告后，第一时间送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
    特务营是他的政绩，也是能否升职的保健。其他地方可以出现，特务营绝对不能出现。特别是林相泰，更加不能是。
    “你觉得怎么样？”
    胡孝民看了看，林相泰基本上是按照他的要求去写的。把被俘之后的经过，事无巨细全部写了下来。在提到新四军的干部找他谈话时，林相泰也写得特别“详细”，他指出，这是新四军的干部，希望他能带着全连投奔新四军，苦口婆心地做他的思想工作。
    林相泰当时敷衍了事，转身就逃了回来，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心迹。
    而孙其敏的报告平淡无奇，他被俘之后，与林相泰关在一起，看到林相泰被新四军干部叫出去两次单独谈话。林相泰回来之后，有反常举动。而且，看守他们的新四军战士，对林相泰似乎比其他人要友善，他据此怀疑林相泰是。
    再回想支援南坎的战斗，他们面对新四军，还没怎么抵抗，林相泰就下令投降。有些士兵一枪都没开就缴械投降了，这也说明林相泰根本没有与新四军作战的想法。
    回来之后，林相泰担任第五集团军直属特务营长，表面上好像没有问题，孙其敏总感觉他有问题，特务营也有问题。
    易景君说道：“孙其敏确实有些疑神疑鬼。”
    他仔细看了两人的报告，林相泰的报告坦坦荡荡，不管什么事情都说得很清楚。无论是面对新四军的战士还是干部，只要对方开了口，说了什么话，他都尽量写了下来。碰到实在记不清的，也要把大概意思写清楚。
    林相泰给他的感觉非常诚恳，这样的人如果是，那所有人都是了。
    相反，孙其敏给他的感觉不太好，他觉得孙其敏总是藏着掖着，讲话说一半留一半。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有疑心是好事，我们的职责，就是要随时怀疑所有人，甚至包括自己和身边最亲近的人。但是，如果疑心是出自私心，也是要坚决打击的。”
    他的潜台词很明确，孙其敏的行为很有可能别有用心。
    易景君深以为然地说：“我很认同参座的意见。”
    胡孝民又问：“对两人的监视有结果吗？”
    易景君说道：“暂时一切正常。”
    胡孝民说道：“让他们动起来，天天在军营，当然是正常的。”
    易景君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好。”
    林相泰在接下来的几天，基本上没怎么离开军营。他可以通过曾自求，很方便地与组织联络，又何必让人增加疑心呢？
    孙其敏则不然，他在军营待的时间一长，就浑身难受。
    这不，第二天发军饷，当天下午他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孙其敏之所以跑回来，是因为受不了新四军的条件艰苦，以及严明的纪律。他最大的爱好是赌钱，这也是很多男人的通病。而新四军纪律严明，根据地也没有条件，他又怎么待得住呢？他要是敢在部队里赌钱，会被军法从事。
    泰县是有赌场的，抽着大烟，赌着小钱，这种日子实在太惬意了。
    赌场人多眼杂，监视孙其敏很难。还好，孙其敏一进赌场，眼睛就盯着桌面。就算情报科的人在他旁边，孙其敏也没有发现。
    “小，小，小，唉呀！”
    孙其敏发出阵阵叹息，今天他手气很差，他那点军饷经不起输。
    孙其敏决定去后面的休息室抽口烟，养足精神再来决斗。
    然而，就在他挤出来时，有一个陌生长衫男子，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孙其敏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离开了。
    跟在孙其敏身边的监视人员，马上扒开人群跟了出去。出得赌场，看到长衫男子朝东边走去，他迅速跟了上去。
    长衫男子很警觉，出去后专走小道，在巷子里穿来穿去，很快就将他甩掉了。
    回到赌场后，发现孙其敏也不见了。他在赌场转了一两圈，把每个角落都转遍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好回去报告。
    曾自求得知之后，找不到胡孝民，先向易景君报告了。他与汤一贯商量，处理孙其敏的事，可以向易景君报告，最后再借胡孝民的手。
    曾自求很是笃定地说道：“易处长，孙其敏今天的表现极不正常，在赌场与他接头之人很不简单，竟然把我的人都甩掉了。”
    易景君听出了曾自求的话中之意：“你的意思，孙其敏是？”
    曾自求点了点头：“八成是。”
    易景君喃喃地说：“这么说来，他赌钱是假的？”
    曾自求说道：“他要是不赌钱，怎么出去？在赌场接头最是隐秘，谁也不会怀疑。”

第一千零六十章 支援
    易景君同意曾自求的判断，为了以防万一，决定先抓捕孙其敏。是不是，抓回来审一审就知道了嘛。
    然而，在抓捕时却出了意外。
    孙其敏因为“抵抗”，甚至还朝抓捕人员“反击”，被当场击毙。
    曾自求回来后向易景君报告：“易处长，我们表明了身份，只是要把孙其敏带回来问话。结果他突然逃跑，一边跑还一边掏出枪反击。”
    易景君惊讶地说：“这么说，孙其敏真是？”
    曾自求笃定地说：“确定无疑。”
    第二天，易景君向胡孝民报告此事。抓捕孙其敏是他提出来的。不管孙其敏是不是，现在都必须是。
    还好，胡孝民并没追究。
    半个月之后，易景君的代理政训处长的帽子终于摘了。因为他组建了特务营，大大“振奋”了和平建的信心，打击了新四军的气焰，汪伪控制的报纸和电台，都报道了这件事。
    “易处长，恭喜。”
    开完会后，胡孝民刚回到办公室，易景君就来了。
    “参谋，特务营的林相泰报告，最近特务营的兄弟们有点想法了。”
    胡孝民故意问：“什么想法？”
    所有的员都被集中在一起，经常还得配合宣传，当然有想法了。易景君当了政训处长，接下来特务营也要发挥作用才行了。
    易景君说道：“他们觉得被歧视，被新四军俘虏过，就不想再抛头露面，只想以后在战场上，与新四军一决高下。”
    胡孝民问：“你有什么想法？”
    他只想法已经转告了林相泰，而林相泰肯定也告诉了易景君。
    易景君说道：“这些兄弟们都是好样的，为了让他们不被打扰，我想把他们打散分到各个部队。有些兄弟，还想改个名字，我觉得也没问题。”
    胡孝民双手支持：“这个办法好，他们其实是真正的表率。让他们去各个部队，潜移默化之下，会影响越来越多的人。至于换名字，也是对他们的爱护嘛。”
    这些人就是火种，他们以后将会影响整个伪军。
    易景君高兴地说：“那我马上去办。”
    胡孝民能同意他的计划，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
    胡孝民说道：“想办法再给他们每人发点钱，下到部队后，他们就是普通士兵了。”
    这是他能给这些同志最后弄的福利了，他们手里有钱，能很快与周围的人打成一片。
    三天之后，第五集团军直属特务营解散，所有人员的去向没有公布。但几天之后，每多部队都收到了一些“新兵”。第五集团军的连队，几乎都收到了这样的新兵。
    冯五到胡孝民的办公室报告：“全部都分配下去了。”
    胡孝民望着窗外，喃喃自语道：“接下来就看他们的了。”
    每一名党员都是一个火种，经过时间的沉淀，他们能变成一个火把，照亮整个天空。
    半个月后，新四军第三师第七旅主力及盐阜区地方武装进袭中心桥、大兴镇、小海一带的伪海防总队，经激烈巷战，歼守敌300余人，缴获钢炮1门、轻机枪5挺、掷弹筒3只、海船11只、汽艇1艘及电台、电话等军用物资。
    这次第三师第三旅之所以能取得胜利，与他们提前提到的准确情报是分不开的。还有那艘被缴获的汽艇，也是由打入伪军的同志，假装上汽艇报告，结果来了个内部开花，把汽艇上的日军缴了械。
    新四军接连的几次胜利，大大鼓舞了抗日军民的信心。苏中、苏北地区的伪乡长、保长，在我军强大的政治宣传攻势下，纷纷倒向抗日。两个月时间，光南通地区，就有五百余伪乡保长向抗日政府自首。
    有了这些乡保长的支持，新四军决定搞一次大破击。
    1944年7月1日，南通5000余名群众，在新四军主力部队掩护下，在南通附近进行大破击，彻底破坏南通唐闸、天生港、平潮、北刘桥、韩家花园、姜灶间的公路，拆毁公路桥梁40座，拆除封锁篱笆20余里长，收割大量电线，致使唐闸与南通城的电话中断，城内停电3天，日伪甚是慌张，秩序大乱。
    在泰县的苏北绥靖公署，也收到了南通小林信男的电报。让第五集团军，迅速派部队支援南通。
    项庄益找胡孝民商量，小林信男对胡孝民很信任，他希望胡孝民率领一支部队前南通支援。之前苏北绥靖公署设在南通，胡孝民对南通的情况也很是熟悉。
    胡孝民沉吟道：“去南通没有问题，毕竟我们难得支援皇军。只是，我们的任务不应该是与新四军作战工，而是维持治安，修复被新四军破坏的公路桥梁，配合日军架设电话线和电线。”
    他知道项庄益担心什么，第五集团军总共才两个军五个师，对项庄益而言，部队才是他的底气。项庄益担任苏北绥靖公署主任后，第五集团军与新四军作战，从来没有赢过。
    每次看似只损失三五十人，甚至一百来人，但架不住积少成多。一个月统计下来，一个团可能就没有了。五个师的第五集团军，能经得住多少的损耗？
    这还不包括主动向新四军投降的，这些非战斗损员，有的时候真是令军事主官沮丧。
    240项庄益缓缓说道：“这也是我的想法，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团。”
    小林信男要让他们派兵支援，自然是不敢拒绝的。他既想保存实力，又不敢拒绝日本人，胡孝民的提议深合他心。
    胡孝民提议：“一个团够了，但回复时，能否说是一个旅？这样大家面子上也好看些。”
    项庄益微笑着说：“还是你的脑子转得快。”
    他们是去支援日军的，派一个旅确实好听得多。等部队到了南通，新四军早跑了，就算派一个师也没用。
    胡孝民的行动很快，第二天就带着部队出发。而胡孝民开着车子，带着先头部队，在第二天上午就到了南通。
    然而，胡孝民刚走，泰州这边又遭到了新四军的攻击。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找证据
    胡孝民刚到南京，就接到消息，苏中第二分区主力部队和县区武装攻克兴化县戴家窑据点，生俘伪军180余人，迫使敌撤出墩头、谢家庄据点。
    第二天，第二分区地方武装和民兵配合新四军第三旅七团，再次围攻日伪军屯垦的重要据点西团，并击溃大中集、刘庄、白驹等地日伪军的增援，毙日伪军80余人，俘伪军120余人，破坏公路桥梁多处。
    日伪的所谓屯垦计划，被新四军的攻击一下子破灭。
    整个苏中，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战斗，虽然战斗有大有小，但基本上都以新四军或地方武装取胜。现在的日伪军，白天不敢下乡，晚上只敢躲在据点。抗日军民晚上行动，哪怕就在据点外面经过，他们也不敢放枪，更不敢打开探照灯。
    胡孝民到南通后，先向小林信男报到，随后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去了。恢复被破坏的封锁篱笆，维持各地的治安，保护修复电线和电话线日本通信兵的安全。
    新四军现在打仗打精了，他们专门消灭日军的技术兵。比如说工兵、通信兵，这样的士兵消灭一个，日军就少一个。
    安排好工作后，胡孝民最大的乐趣是与小笠原一起喝酒。小笠原被俘后，是胡孝民去盐城与新四军谈判，将他换回来的。虽然日军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小笠原对胡孝民很是感激。
    小笠原喝了酒后，与胡孝民无话不谈。
    小笠原突然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胡桑，你觉得日本人都是忠诚的吗？”
    胡孝民不知道小笠原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当然，这是毋庸置疑的。”
    小笠原一口喝掉杯中的洒，诚恳地说：“你是有名的反共专家，多次抓捕过新四军和共产党，我对你很信任，希望你能说真话。”
    “我听说，日本也有共产党，而且还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最近无论是国际还是国内形势，对皇军都不利，日本人抱有悲观思想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笠原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胡孝民只能就着他的想法。他暗暗揣测，小笠原是不是发现了日本共产党？如果这样的话，自己要助对方一把力才行。
    小笠原缓缓地说：“我怀疑一个人被共产党策反了。”
    胡孝民诧异地问：“谁？”
    小笠原沉声说道：“中村尚雄。”
    中村尚雄是日军大尉，矛部队的中队长，帝国军官学校毕业，应该说这样的军人，不可能与共产党同流合污。可他的种种表现，让小笠原不得不怀疑。
    胡孝民问：“中村尚雄？他的部队是不是驻扎在盐城建阳？”
    只要有机会，他就会留意日军的情况。日军的军官，最多一成认识胡孝民，但有五成以上，胡孝民是认得的。
    中村尚雄之前胡孝民也没打过交道，可他却知道中村中队驻在建阳县。事实上，建阳县只有一个小队，其他兵力也都分驻在下面的据点，每个据点有一个分队，甚至只有二三个人。
    日本人对中国人是极度不放心的，据点如果没有日本人，这些中国军队会跟下面的乡保长一样，白天是日伪的人，晚上就是新四军的堡垒户。
    小笠原说道：“不错。根据我的调查，他很有可能是共产党。至少，也与共产党达成了某种协议。”
    胡孝民奇怪地问：“如果这样的话，何必把他调走？或者抓捕？”
    小笠原叹息着说：“我只是怀疑，没有证据。中村尚雄虽只是大尉，但他的同学有人当了师团长，还有不少联队长。想抓他，必须证据确凿。”
    如果是普通军官，抓了也就抓了。可中村尚雄不一样，他有很深的人脉。而且，日军正是用人之际，国内连十几岁的孩子都被征到中国战场来了，像中村尚雄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军官，不能轻易调开。
    盐城之前是新四军的军部所在地，周围新四军活动频繁，需要一个像中村尚雄这种老成稳练的军官坐阵。
    胡孝民迟疑了一下，说道：“要不，我去一趟？”
    小笠原高兴地说：“胡桑真的愿意去吗？”
    胡孝民说道：“能为日军效劳，一直是我最大的心愿。无论中村尚雄是否为共产党，我都会查个水落石出。只不过，得有一人名目才行。否则，我怕引起中村君的误会。”
    日本人性格暴躁，中村尚雄是建阳最高军事长官，要是得罪了他，轻则大耳括子甩过来，重则小命不保。胡孝民的本意是帮中村尚雄，如果中村尚雄不领这个情呢？
    小笠原说道：“你就说到建阳执行任务，我让中村尚雄一切听你的命令，这可行了吧？”
    胡孝民现在是第五集团军的参谋长，也有少将军衔，指挥一个日军大尉总不成问题吧？
    胡孝民谦逊地说：“怎么能让中村君听我的命令呢，最多也就是配合我的工作。”
    他这个少将没什么用，就算是在第五集团军，因为没有自己的嫡系部队，他也说不上什么话。要不是他手里有一支特务部队，可以随时调查共产党，他这个参谋长早就被人无视了。
    小笠原坚持着说：“不行，他的部队必须听你的命令，否则你怎么调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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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先去调查，如果真的有眉目，到时候再请小笠君来最后决议如何？再说了，中村尚雄也未必就是共产党。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共产党，但也绝对不能冤枉一个忠诚于天帝陛下的真正武士。”
    胡孝民在南通待了两天，就带着几个人去了盐城的建阳。他的任务是调查建阳中国军队中的共产党组织，实际上主要是调查中村尚雄。
    去之前，胡孝民顺便回了趟泰县。从南通到建阳，旁边就是泰县，他拐到泰县没绕多少路。
    胡孝民要求，冯五过两天也去建阳，给他送几头猪，再给送点生活用品。他是集团军参谋长，去视察下面的部队，总得带点东西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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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日共
    胡孝民刚到建阳时，跟中村尚雄交了底，他是来查中国军队里的共产党的。
    中村尚雄也知道胡孝民的主业就是抓共产党，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也愿意配合他抓捕共产党。
    中村尚雄不算高，日本人个头都偏矮，但身材健硕，而且皮肤较黑。他从小在海边长大，是渔民的儿子，靠着读书才改变了命运。
    不像其他日本军官那样，中村尚雄并没有从骨子里鄙视中国人。他对胡孝民，甚至还很尊重，毕竟胡孝民的职务和军衔都比他高得多。
    当然，胡孝民不会在中村尚雄面前摆长官的架子，他也摆不起。谁知道中村尚雄是不是假客气呢，他要是突然翻脸，下不得台的反而是自己。
    中村尚雄的态度，也让胡孝民怀疑，他真的有可能是共产党。谦逊下士的日本军官，胡孝民也见过，但实在不多见。特别是他们面对中国人时，那种骨子里的优越感，总会给你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比如说建阳的日军小队长石出时重，虽然只是个少尉，可他面对胡孝民时，总是一种居高临下口吻，让他很不舒服。而且石出时重不会说中国话，也不愿意与中国人亲近。
    但就算如此，胡孝民还是得赔着笑容，这就是一个汉奸的基本觉悟。人家尊重你，那是因为人家有素质。人家要是轻视，也只能受着，最多在心里多骂几句娘罢了。
    为了调查中村尚雄，胡孝民与石出时重接触得较多。他的真正任务，不能告诉任何人。
    “石出君，这是一点小礼物，请笑纳。”
    胡孝民特意去石出时重的家里拜访，还带了一份礼物：两瓶日本来的清酒。
    石出时重虽然只是个小队长，军衔也不过是个少尉，但因为驻守县城，在建阳县，除了中村尚雄外，就是他的地位最高。建阳县长在他面前，跟条狗似的。
    石出时重在建阳有自己的宅子，有佣人，听说原来还有个小妾，但被他赶跑了。石出时重对中国人，包括中国女人都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鄙视。
    石出时重感慨地说：“很久没有喝过日本的清酒了，非常想念啊。”
    日军现在的情况，他其实也是清楚的。就算他再狂热，也明白一个事实：看不到胜利的曝光。与中国的这场战争，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大日本帝国已经快完全沉没了，依然没有胜利的希望。
    胡孝民连忙说道：“以后有机会，我会经常拿些过来。”
    石出时重客气地说道：“让胡先生破费了。”
    他的话听着似乎是客套，可语气却是居高临下的，似乎在说，我能接受你的礼物，已经很给面子了。要不是胡孝民会说日语，他都不会让胡孝民登门。
    胡孝民识趣地说道：“这是我的荣幸。”
    石出时重突然问：“胡先生来建阳，真的是查共产党吗？”
    胡孝民的行为，确实令他疑惑，说是查共产党，可总与日本人待在一起。就算胡孝民要拍日本人的马屁，也不能不顾手头的工作吧。
    石出时重之所以鄙视中国人，是觉得中国人确实有劣根性，他们贪婪自私而懒惰，永远都不配与大和民族平起平坐。
    胡孝民说道：“当然。但不是查中国的共产党，而是查日本的共产党。”
    石出时重神色顿时凝重起来：“日本共产党？”
    日本在中国的主要对手是重庆，但延安也不可忽视。甚至军部觉得，共产党才是最可怕的。与重庆还有和谈的可能，但跟共产党，没有任何共同点可言，只能以一方的彻底失败结束。
    目前来说，共产党就像荒原上的野草，无论环境多么恶劣，他们总能茁壮成长，并且迅速长大。现在的共产党和她领导的队伍，已经变成了参天大树，日军清剿他们时，已经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长此以往，石出时重都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胡孝民问：“这本是我的机密任务，但石出君是值得信任之人。我想请石出君仔细想想，周围有没有可疑之人？”
    石出时重问：“你怀疑谁？”
    胡孝民一定有了怀疑对象，否则，他一个第五集团军的少将参谋长，不可能来建阳这么点大的地方。中村尚雄对他还很尊重，看来已经知道了胡孝民的真正任务。
    石出时重很奇怪，调查内部的共产党，不应该是宪兵队的任务么？为什么要交给一个中国人？
    胡孝民正色说道：“我怀疑所有人，包括石出君。”
    他自然不能告诉石出时重，怀疑的是中村尚雄。他还在等冯五的回信，如果中村尚雄真是日本共产党，他的任务是保护中村尚雄，而不是查出他只身份。
    石出时重问：“这件事，为什么不是宪兵队来调查？”
    胡孝民解释道：“先由我秘密调查，有了进展之后，小笠原少佐会亲自来调查。我这次来建阳，也是受他的委托，先打个前站。”
    石出时重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胡孝民朝石出时重欠了欠身，诚恳地说：“请石出君回答我的问题。”
    石出时重说道：“我在县城，对下面据点的情况并不清楚。如果有共产党，一定是经常与新四军接触的部队。”
    胡孝民说道：“我会暗中调查，还请石出君能给予配合。从明天开始，我将对你小队的曹长、军曹、伍长进行调查。”
    不管如何，戏要唱足。而且，他还得防备另外一个情况，如果中村尚雄不是共产党呢？小笠原的判断，未必就是准确的。到时候，他就能满足小笠原的预想，把中村尚雄逼成共产党。
    这种事，胡孝民轻车熟路，只不过对日本人还没用过，想必也是一样的好用。
    石出时重冷冷地说道：“没有问题，如果发现了共产党，我要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第二天上午，冯五到了建阳，他带来了一批慰问物资。同时也给胡孝民带来了上级的指示：中村尚雄并非我方人员，之前向他送过警告信和劝降信，均无回应。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转向
    冯五送来的情报，实在太及时了。胡孝民迅速调整自己的思路：中村尚雄才是他的重点调查对象。
    冯五回去的时候，带走了胡孝民用左手写的一封信。这封信是写给中村尚雄的，而且还是写日语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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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写给中村尚雄的警告信和劝降信，不出意义的话，应该是用中写的。中村尚雄能说几句简单的汉语，但让他看懂汉字，实在太过为难他。
    而用日语写的，中村尚雄肯定能看懂。胡孝民帮他分析了国内国际形势，告诉他抗战必胜的道理。并且也说了，日本宪兵队已经在怀疑他，如果不跟共产党合作，他一样也会上军事法庭。
    同时，胡孝民还用中翻译了这封信，这是交给城工部的同志看的。
    不管胡孝民是什么身份，组织原则还是要讲的。
    石出时重晚上与胡孝民一起喝酒时问：“胡先生，有进展吗？”
    虽然他从心底看不起中国人，但在建阳能跟他说得上话的，或者说话能让他听着舒服的，好像只有胡孝民。
    而且，今天从泰县送来一批物资，胡孝民又给他准备了一份。
    胡孝民突然问：“石出君，你觉得中村大尉怎么样？”
    昨晚与石出时重见面时，胡孝民并没谈起中村尚雄。那是因为胡孝民觉得，中村尚雄可能真是共产党。身为地下党员，他当然要掩护自己的同志。
    既然中村尚雄不是共产党，胡孝民就要将火力集中到他身上。
    石出时重吓了一跳：“中村大尉？”
    中村尚雄是中队长，军衔也比他高，资格更是比他老。他从来不敢怀疑中村尚雄，堂堂帝国军官，怎么可能是共产党呢？
    胡孝民笃定地说：“不错。根据小笠原少佐的情报，他有可能是共产党。”
    石出时重神色凝重地问：“你来建阳，主要是调查中村大尉？”
    怪不得小笠原少佐不愿意来建阳，怪不得要让一个中国人来打前站。中村尚雄别看现在是大尉，以前其实当过大佐的，因为违抗军令，才被降级。而他的同学，现在有当师团长的，小笠原少佐没有证据，还真不能拿中村尚雄怎么样。
    胡孝民站起来朝石出时重鞠了一躬，诚恳地说：“请石出君多多关照。”
    石出时重喃喃自语道：“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如果中村尚雄真是共产党也就罢了，他配合胡孝民倒也说得过去。但要中村尚雄不是共产党呢？
    日军的上下级界限森严，中村尚雄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胡孝民诚恳地说：“为了大日本帝国，为了大东亚圣战，希望石出君能勇敢地站起来。”
    石出时重问：“你找到证据了吗？”
    胡孝民问：“暂时还没有。石出君，中村君身边经常出现哪些人？”
    石出时重露出思索的神情：“他经常待在中队部，另外就是建阳的县长和保安团长，其余就是我们几个小队长。”
    一个标准日军中队，有一个十九人的中队部：包括一个中队长，一个执行官，三个军士，四个卫生员，一个军官的勤务兵，一个司号员，八个通信员。
    这些人随时都能与中村尚雄接触。如果中村尚雄是共产党，这些人当中，也有可能存在共产党。
    胡孝民问：“他的家人呢？”
    石出时重摇了摇头：“中村大尉住在中队部。”
    这方面中村尚雄比他讲原则，平常就住在中队部，也中国人接触的机会就更少了。
    胡孝民问：“平常他有什么爱好吗？经常去哪些地方？”
    石出时重说道：“他喜欢吃建阳的米饭饼还有藕粉圆子，隔三差五就要去吃一顿。”
    胡孝民问：“哦，有固定地点吗？”
    石出时重说道：“就在中队部不远处的巷子口的小摊上。”
    他也吃过，味道确实不错。可他从来不去小摊，而是让手下去买回来。
    在买东西方面，日军士兵其实还是会给钱，但伪军士兵就经常赊欠，最后赊得人都不见踪影，或者老板活不下去为止。
    第二天，胡孝民特意去了那家小吃摊，果然看到一个小贩在那摆摊，旁边摆了一张桌子和几条凳子。
    胡孝民坐下后扬声说道：“老板，来两个米饭饼和一碗藕粉圆子。”
    米饭饼，俗称“御饼”，附近几个县的人几乎都谙制作。要用熟糊拌面，稍一发酵，即可上锅做饼。其中以建阳米饭饼吃起来特别有风味，饼面洁白，上有小孔，能卷起几层皮子，松软爽口，饼粑呈焦黄色，脆而香甜，健胃易消化，老幼都爱吃。
    此饼还有一段耐人寻味的饼史，据传宋末丞相陆秀夫与米饭饼有着不解之缘。秀夫小时候断奶早，喂过好几种糕点，都不服肚，惟有喂米饭饼既肯吃又不闹肚泻，便逐渐养成爱吃此饼的习惯。
    陆公年届入学时，仍喜食米饭饼，甚至吃饼成瘾，为珍惜学习光阴，常常不回家吃饭，爱把米饭饼揣在怀内，饿时以饼充饥。后来他去外地读书，一旦返回故里，总要请家里人做些米饭饼，晒成饼干，以便带着食用。
    做官后，每每用米饭饼作早餐，还常以米饭饼招待亲朋贵客。刚出锅的米饼外焦里嫩，绵软喷香，入口即化，食多不腻。就连皇帝吃了也赞不绝口，钦赐为“御饼”。
    而建阳的藕粉圆子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藕粉圆子圆滑透明，富有弹性，柔软细嫩，呈咖啡色。馅心用藕粉和含甘果肉五仁桃、杏、枣、瓜子等为原料，清甜爽口，沁人肺腑。细嚼鱼香不绝，避肥腻之讳。
    米饭饼和藕粉圆子上来后，胡孝民尝了尝，米饭饭果然是外焦里嫩，绵软喷香，入口即化。而藕粉圆子清甜爽口，吃下之后感觉整个个都精神了。
    胡孝民拿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老板，今天你的米饭饼和藕粉圆子很好吃，今天我都包了，等会我让人来吃，只要是穿军装的都不收钱，你计数，到时我来结账，这是定金。”
    老板看到桌上的钱，知道自己碰到了大主顾：“多谢长官。”
    胡孝民吩咐道：“你再做几份我带走。”
    胡孝民提着几份米饭饼和藕粉圆子到中村尚雄的中队部，胡孝民告诉中队部的人，门口的米饭饼和藕粉圆子他包了，所有人都可以去吃，由他买单。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撤退
    胡孝民让中队部的人去吃米饭饼和藕粉圆子，主要是想看看哪些人经常吃，哪些人跟老板认识。
    他派人在对面盯着，记住每一个跟摊贩老板打招呼的人。如果有交谈，就更要注意。
    这是中村中队与外界联络的一个很隐秘的“点”，如果胡孝民能“证实”，摊贩是共产党的情报员，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冯五送回最新的情报后，胡孝民就让组织出面，做老板的思想工作。
    就在胡孝民策划着，要怎么样才能让中村尚雄成为共产党时，发生了一件很意外的事情。
    美国驻华第十四航空队的一架B29轰炸机，在执行完轰炸日本本土的任务后，在返航途中遭到日军炮击，迫降在建阳境内的湖垛镇的水稻田里。
    驻湖垛据点的日军，发现了天空坠落的飞机，向县城的中队部报告后，一个小队倾巢出动，直扑坠机地点。
    胡孝民此时才知道消息，他知道一个轰炸机上，应该有一支十二人的机组。如果迫降成功，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员生还。
    这些人如果落到日军手里，那可麻烦了。美国对他们的飞行员看得很重，为了救回这些人，一定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要知道，一个小笠原少佐，新四军都要了日军那么多粮食、药品，还有四十五名被俘人员。如果日本人拿一名美国飞行员交换，估计能换到的物资更多。日本人的贪婪举世闻名，他们敢让一名美国飞机员换一艘航母。
    中村尚雄说道：“胡桑，我要亲自去支援湖垛镇。”
    他决定带着县城的两个小分队支援湖垛，日军能看到天上的飞机掉下来，老百姓更会看到。毕竟到处都是老百姓，而日军只能龟缩在据点内。
    老百姓与新四军的关系很是微妙，不敢说老百姓就是新四军，但新四军都是来自老百姓。
    两个小分队虽不多，有的时候也能发挥重要作用。日军的投掷筒，有的时候比新四军的迫击炮还好用。而且，以他的作战能力，就算碰到新四军大部队也能从容应对。
    胡孝民马上说道：“我也去。”
    跟着中村尚雄，能亲眼看到日军与新四军作战，想想都很激动。
    中村尚雄提醒道：“这可是去打仗，是上战场。”
    胡孝民哈哈大笑：“我很想见识一下新四军在战场的表现，特别是他们被皇军打得落花流水时的模样。”
    中村尚雄微笑着说：“哟西，胡桑很勇敢，这才是军人的本色。”
    中国人是最不愿意上战场的，他们生怕胆小懦弱。特别是到了一定的级别后，就再加不会上战场了。一般的团长，都只会在后方指挥。像胡孝民这种少将参谋长，竟敢去前线，令他很意外。
    胡孝民谦逊地说：“请中村君发布命令，把我也当成你的一个士兵就可以了。”
    石出时重得知胡孝民也要去湖垛后，低声问道：“胡先生，你是不是想就近观察？”
    胡孝民沉吟道：“不错，这次去湖垛是最好的机会。我想信，新四军一定会不惜一切救出美国的飞行员，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石出时重突然狡黠一笑：“如果死了，是不是也可以谎称活着？”
    胡孝民竖起大拇指，诚恳地说道：“石出君真是军事奇才，如果你能到宪兵队，一定能让共产党无所遁形。”
    他需要石出时重与自己配合，将中村尚雄迫成共产党。
    赶到湖垛据点后，中村尚雄获知最新情况，新四军果然也获知了消息，盐阜独立团和建阳县大队，已经直扑B29坠机地点。
    换在以前，独立团与县大队这些地方武装，几乎不可能与日军对抗。不要说一个日军小队，就算是一个分队，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然而，这次双方却发生了激战，中村尚雄迅速带队支援，胡孝民虽然也跟着，可是却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战场可不是开玩笑，子弹横飞，也不会认人。它们可不会因为你是地下党，是码头情报组的组长，射向你的时候就拐弯吧？
    这个时候，只能靠自保。只要能活命，被人笑话也不算什么。活着，才是硬道理。
    “砰砰砰、咚咚咚、嘣嘣嘣、哒哒哒、轰轰！”
    隔着一里多地，胡孝民就听见了各种枪声和爆炸声。显然，新四军部队与日军已经交火，而且是激烈交火。
    胡孝民把枪拔了出来，紧紧握着。战场上手枪只适用近战，但基本上没有开枪的机会，手枪只是给他壮胆罢了。
    看着不远处的飞机，胡孝民很是感慨，这么大一个家伙能飞上天，美国佬还真是了不得。什么时候我们国家，才能制造飞机哦。
    胡孝民原本以为，战斗会进行很久。毕竟，日军有了新生力量，就算之前坚持不住，有了中村尚雄的指挥，有机会反败为胜。
    然而，中村尚雄冲到前线，与湖垛据点的小队长见上面后，很快下了一个命令：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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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孝民惊呆了，在战场上，日军主动撤退的情况不多。特别是这次已经发现了美国飞行员，更是不应该放弃。
    日军在战场上，下级绝对服从上级。不要说撤退，就算让他们死，也绝不会犹豫。
    很快，日军开始撤退。而新四军方面，并没有追击，他们的任务是营救飞行员，并不是与日军死拼。
    “中村君，为何要撤退？”
    胡孝民打仗的时候走在最后，但撤退时却冲到了前面。
    中村尚雄耐心解释道：“新四军是我们的十几倍，而且还有不断增多之势。他们纪律严明、悍不畏死，而且这次的指挥官很有策略。已经有一支部队绕到了我们后面，如果再不撤退，我们会被包围。在没有工事的野外，我们优势不明显。”
    他其实还有一点担心，如果突然有一支新四军部队冲到建阳县城，以县城这点兵力，很难守得住。
    日军兵力捉襟肘见，顾得到头就顾不了腚，碰到情况，只能临时从其他地方调集兵力。加之日军战斗力下降，而新四军的指挥员经验越来越丰富，这仗真是越来越不好打了。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疑问
    中村尚雄回到湖垛据点不久，周围就出现了新四军的身影。这些新四军是尾随日军而来，如果他们再迟点回到据点，恐怕就要被抄了后路。甚至，湖垛据点也会落到新四军手里。
    “石出君，你觉得中村队长的表现正常吗？”
    回到县城后，胡孝民去找了石出时重，跟他说起中村尚雄在湖垛的表现。
    中村尚雄带了两个分队去支援湖垛，把石出时重留在县城看家。
    胡孝民向他介绍情况时，并没说及日军可能会被新四军包围，也没有说到据点外面有新四军。
    石出时重觉得不可思议：“中村队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如果是其他任务，为了保存实力，不与新四军在野外硬碰硬倒也罢了。但这次是为了俘获美国空军机组人员，一个B29机组有十二人之多，就算俘虏一半，也是大功一件。
    可中村尚雄却下令撤退，这不得不让他怀疑。或许，中村尚雄真是共产党。
    第二天，石出时重又询问了自己的手下。
    胡孝民的话他不敢全信，自己的手下绝对不敢欺骗他。然而，他的手下说得与胡孝民一致。他们正在新四军交战，突然接到命令撤退。
    这让石出时重大惑不解，大日本帝国皇军与中国军队作战，什么时候后退过？况且，对方只是地方武装，还不是新四军的正规军，更不是主力部队，这让皇军颜面何存？
    晚上，石出时重主动约胡孝民喝酒。
    石出时重给胡孝民倒了杯酒，问：“胡先生，你有结论了吗？”
    胡孝民不置可否地说：“准备写报告了。”
    回来之后，他就给中村尚雄写了第二封信，让冯五送回去，再经过组织之手送给中村尚雄。按照估计，明天下午，中村尚雄就应该能收到。
    现在的中村尚雄，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被认定为共产党。
    石出时重正色道：“如果需要，我可以在上面签字。”
    抓捕共产党，是每一个帝国武士天生的义务和责任。
    胡孝民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客气地说道：“需要的时候，我会请石出君帮忙的。”
    石出时重没有在意，胡孝民毕竟只是给小笠原少佐打前站的。要确定中村尚雄是不是共产党，得小笠原决定。
    胡孝民之所以没马上让石出时重帮忙，是因为他还不确定中村尚雄的态度。
    第二天下午，胡孝民回家的时候，遇见了中村尚雄的勤务兵，中村尚雄晚上想见他。
    胡孝民一行人住在建阳县政府，晚上他喜欢清静，也需要幽静的环境思考问题。
    “胡桑，你来建阳的真正目的，是不是证实我的身份？”
    中村尚雄今天的语气有些冷，他最近连续接到新四军两封信了。这次的信是用日写的，他不用找人，也能看得懂。
    新四军在信里言辞恳切，跟他分析了国内国际形势，德国已经是穷途末路，日本帝国主义也深陷中国的泥潭。新四军希望他能认清形势，日本注定是要失败的。
    而且，信里还告诉他一个重要消息，小笠原已经在怀疑他，其他人也觉得他是共产党。这次胡孝民来建阳，也是为了查他是共产党的证据。新四军友善“提醒”，要注意自己的安全，避免被日本特务机关迫害。
    看了信之后，中村尚雄才恍然大悟。胡孝民来建阳，竟然是查自己。可笑的是，他对胡孝民的工作还很配合。
    胡孝民诚恳地说道：“是的，这是秘密任务，不能提前告诉中村君，还请见谅。”
    中村尚雄冷笑着说：“你的结论呢？”
    胡孝民“振振有词”地说：“鉴于中村君在湖垛镇的表现，我觉得中村君有替共产党着想的企图。”
    中村尚雄愤怒地说：“八嘎！我的决定，当时已经跟你解释过，完全是站在战场作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当时他确实向胡孝民解释过，但还有个原因没说，为了几个美国飞行员，与新四军拼个你死我活，实在不划算。
    他在前一次接到新四军的信后，就开始考虑自己和日军的未来。其他日军他无法左右，但自己这两百来人，他希望都能好好活到战后。
    中村尚雄对中日战争已经没有信心，他觉得，在日本袭击珍珠港后，日本就注定会战败，只不过时间的早晚罢了。
    在湖垛镇，中村尚雄确实留有私心。当时他可以用两个小分队，把美国飞行员抢过来后再撤退，也可以与新四军正面硬碰，还可以将美国飞行员击毙后再撤退。
    但他选择了一种最温和的方式，趁着双方还没有大打，主动后撤，把飞行员让给新四军。
    胡孝民迎着中村尚雄愤怒的目光，毫不退让地说道：“我没带过兵，中村君的决定是否正确，可以由其他军官来判断。”
    中村尚雄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光凭湖垛的命令，你无法证明我是共产党。事实上，我也不是共产党。”
    胡孝民也退了一步，叹息着说：“我当然希望中村君不是共产党，事实上，我也确实没有证据。但是，我在建阳的所见所闻，最后都要向小笠原报告。这次来建阳的虽是我，但真正主持调查的是他。”
    胡孝民走后，中村尚雄陷入了沉思。如果让小笠原来调查，他恐怕更加说不清楚。他觉得很悲哀，明明自己不是共产党，可为什么有人要把自己推向共产党呢？
    不管这次的调查是什么结果，中村尚雄相信，他以后的仕途会更加艰难。
    一个有着共党嫌疑的日军军官，更加不会被重用。而且，他这次也未必能过关。他在湖垛的决定，确实不是最妥当的。至少，没有体现出一个大日本帝国军官应有的勇气和果断。
    被新四军的独立团和县大队击退，说出去都是耻辱。
    中村尚雄突然想到，共产党那封信的最后，给了他一个建议。如果他愿意与共产党合作，共产党将会帮他化解危机。只要他作出回应，共产党就能看到，之后会派人与他联系。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转向
    中村尚雄对共产党的信并没有回应，他还在犹豫不决。作为一名帝国军人，就算已经看到了日本必败，也不能违背军人的职责。
    他可以不效忠天皇，但要对得起日本，对得起大和民族。
    然而，随着小笠原的到来，他发现情况有些不妙。
    小笠原在接到胡孝民的报告后，很快赶到了建阳县。与小笠原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宪兵分队。
    也就是说，小笠原这次来建阳，是为了“动手”。
    小笠原到建阳后，先与胡孝民在县政府见了一面，然后才去中村尚雄的中队部。
    小笠原很严肃地与中村尚雄谈了话，问起他关于湖垛镇美国飞机坠落，以及捕获美国飞行员的详细过程。
    小笠原并没提及共产党的事，可他与中村尚雄说的每一句话，都似乎在试探。同时，中村尚雄的勤务兵，换成了小笠原带来的宪兵，中队部发出的每一条命令，都要得到小笠原的授权。
    小笠原晚上也胡孝民单独见了面，问：“胡桑，你觉得中村尚雄是共产党吗？”
    胡孝民模棱两可地说道：“共产党都是很狡猾的，不少人看着不像共产党，可实际上早就替共产党工作。而那些看着像共产党的，或许可能是被冤枉的。”
    中村尚雄虽然还没有表明态度，可他也没跟小笠原说起共产党送来的信。这就表明，中村尚雄的思想还在动摇。
    既然如此，胡孝民就要给他机会。
    小笠原蹙起眉头：“这么说中村尚雄不是共产党？”
    与中国人谈话，有的时候很头疼，他们的意思表达得不是很清楚，真正的想法得靠猜。
    胡孝民笃定地说道：“我是觉得，有人更像是共产党。”
    小笠原吃惊地问：“谁？”
    胡孝民沉声说道：“石出时重。”
    小笠原更是不敢相信：“石出时重？”
    胡孝民说道：“如果让我在中村尚雄和石出时重之间选一个共产党的话，我会毫不犹豫选择石出时重。当然，他们两人有可能都是共产党。”
    小笠原说道：“所我所知，石出时重与共产党部队作战时非常英勇。”
    胡孝民摇了摇头：“这不能说明什么，他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份，会伪装得很好。我与石出小队的士兵谈过话，他们在说到石出时重时，觉得他的行为有时候不可理喻。我与石出时重谈过几次话，他很谨慎，特别是对我的到来非常警惕。后来得知我是来调查共产党时，又将我的注意力引到中村尚雄身上。甚至，如果我要调查中村尚雄缺少证据，他可以当人证。”
    没有证据就不能怀疑了么？没有证据更说明伪装得完美！
    小笠原很惊讶：“还有这样的事？”
    胡孝民现在只希望一件事：中村尚雄能穿着西装在城内转一圈。
    这是他与中村尚雄约好的暗号，只要中村尚雄换上西装，在建阳县城转一圈，就说明他愿意与共产党合作。而共产党也会全力以赴配合他，应付小笠原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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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下午，中村尚雄就收到了钱，可今天他还是穿着军装。
    胡孝民说道：“小笠君，我等会去试探一下中村尚雄如何？就说你明天准备以共产党的名义抓捕他，看他是什么态度。如果他从容自如，再去试探石出时重。”
    他其实是想逼中村尚雄表态，明天如果中村尚雄还不穿西装的话，他就要动手了。中队部外面的摊贩已经做通了思想工作，得知可以为抗日出力，摊贩高兴坏了。他同意在事成之后，去根据地做小生意，再也不做米饭饼和藕粉圆子给小日本吃了。
    小笠原说道：“可以。”
    如果中村尚雄连夜跑掉，也比留着一个共产党在部队要好。中村尚雄如果成了共产党，整个建阳就是共产党的天下。
    如果中村尚雄不是共产党，大不了向他赔礼道歉嘛。
    胡孝民去见中村尚雄时，他还没有睡。中村尚雄待在办公室，桌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
    胡孝民轻声说道：“中村君，刚刚得到消息，小笠原明天准备把你带回苏州审讯。”
    中村尚雄怒声说道：“我又不是共产党，他凭什么带我走？”
    “小笠君觉得，只要把你带走，才能调查清楚。”
    “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就当是这些天中村君以礼相待的报答吧。”
    第二天，胡孝民赫然发现，中村尚雄换了身白色的西装。一直以来，中村尚雄都是身着军装，突然换了西装，还真是不太适应。
    胡孝民早上到中队部，看到中村尚雄换上西装后，心里大喜过望，嘴上却问：“中村君，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吗？”
    中村尚雄很快想到了一个理由：“不错，今天是我与妻子相遇的纪念日。”
    这种特别的日子，换身衣服是可以理解的。
    胡孝民随后找到小笠原：“小笠君，中村尚雄表现得异常平静，他已经作好向上司控诉你的准备。显然，他对自己的身份非常自信，你的情报是不是有误？”
    他现在终于知道该怎么办了，之前如果把话说得太死，事情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小笠原淡淡地说：“我也看到了，他还悠闲地换上了西装。”
    他现在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情报，他与中村尚雄聊过，对战局的发展，中村尚雄是持悲观态度的。事实上，小笠原在心底也认同中村尚雄的看法。但认同是一回事，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小笠原觉得，就算形势再不利，大日本帝国也一定是最好的胜利。这才是一名帝国军人该有的信念，随时都要有必胜的决心。
    然而，就在小笠原迟疑不断时，事情突然有了转变。
    石出时重想吃米饭饼，让手下去买。结果回来时，米饭饼被胡孝民截了下来，他想请小笠原尝尝，让石出时重的手下再去买一份。
    结果，小笠原在米饭饼里，吃到了一张纸条，这是共产党给石出时重的指示！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实锤
    小笠原看到米饭饼里的情报后，第一反应是找石出时重。其实，才是抓摊贩。这个情报夹在米饭饼里，还是专门给石出时重的，只有送情报和收情报的两人最清楚。
    石出时重就在中队部，他很快被带到小笠原面前。
    小笠原的语气很冷：“石出君，你前天是不是在阜宁？”
    情报里说到了阜宁，还说到让石出时重借小笠原之手除掉中村尚雄。
    石出时重不知出了什么事，对小笠原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是的，在阜宁参加海防军事会议。”
    小笠原眨着小眼睛，沉声问：“你对中村尚雄有什么看法？”
    石出时重咬了咬牙，沉声说道：“这个……我觉得他是，至少已经不再效忠天皇。”
    小笠原意味深长地问：“你呢？”
    他原本对石出时重的疑心还不算重，就算胡孝民说起，石出时重更有可能是，他心里还是不太相信的。
    然而，这张自己亲口吃出来的情报，让他彻底相信了胡孝民的判断。看来胡孝民真的不愧是专家，他对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石出时重郑重其事地说：“我？我是天皇陛下忠诚的武士，随时愿意为大日本帝国献身！”
    他觉得小笠原问这样的问题，简直是对自己的污辱。要不是对方是少佐，他会说得更不客气。
    小笠原突然问：“刚才，你是不是让人去买了米饭饼？”
    石出时重点了点头：“对，中国人虽然低贱，可他们做的米饭饼真是不错。我有个想法，把对面那个做米饭饼的中国人招进来当厨子，以后我们每天都能吃到米饭饼了。”
    小笠原不动声色地问：“你对那个中国人了解吗？”
    石出时重说道：“那就是个普通人，在我们这里摆摊一年多了，几乎每天都来，卖完就走。”
    小笠原冷笑道：“你的想法很好嘛，把人弄进来，天天吃米饭饼，这样的话，你与联络也方便了。”
    石出时重诧异地说：“我与有什么好联络的？”
    此时的他，才开始注意到，小笠原与自己谈话的语气不对。
    小笠原把从米饭饼里取出来的纸条递给石出时重：“你看看这是什么。”
    石出时重疑惑地接过纸条，上面写的是日语：阜宁防线图已经上报，同意让中村尚雄替代你的身份，我方将全力配合。
    石出时重惊诧地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笠原问：“你刚才是不是让人去买了一份米饭饼？”
    石出时重突然看到了桌上还有半块米饭饼：“对啊，难道……”
    小笠原正要说话的时候，胡孝民突然闯了进来，急切地说道：“小笠君，外面的摊贩跑了。”
    小笠原怒吼道：“八嘎！”
    石出时重一听，脸色顿时一变。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被人算计。纸条上让中村尚雄替代自己的身份，可现在是他已经是替代了别人的身份。
    石出时重大吼道：“小笠君，有人陷害我！”
    小笠原冷漠地望着石出时重，对方的表现在他看来，就像一个被揭穿的小丑一样，要多丑陋就有多丑陋。
    胡孝民说道：“我已经让中村尚雄封锁城门，在县城全力搜捕，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小笠原微微颔首道：“胡桑，辛苦了。”
    石出时重大叫道：“胡桑，你不是说中村尚雄才是吗？怎么现在开始调查起我来了？”
    一直以来，他对胡孝民的称呼都是“胡先生”。听着觉得很礼貌，可却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现在，却改口为“胡桑”，可见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
    胡孝民淡淡地说：“中村君确实是我的重点调查对象，可并不是唯一的对象。”
    小笠原急道：“这个情报在米饭饼里，未必就是专门给我的，说不定是那人放错了呢？说不定是买米饭饼的才是呢。”
    胡孝民朝石出时重欠了欠身，诚恳地说：“我刚才问过买饼的渡边实，如果不是我无意间拦下来，这饼就会送到你那里。实在抱歉，打乱了你的计划。”
    石出时重说道：“会不会是渡边实？”
    小笠原冷笑道：“石出时重，请你拿出一点担当，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当呢？”
    胡孝民在旁边解释道：“那个摊贩一定跑不掉，等抓到他就真相大白了。”
    然而，一天过去了，做米饭饼的摊贩也没抓到。倒是在他家里，搜到了石出时重发出的通行证。有了这样的通行证，什么样的搜查都没用。
    看到这些通行证，小笠原更是气愤。他万万没想到，石出时重竟然会暗中为新四军做事。
    更令他气愤的是，几天之后，新四军第三师第八旅一部，在盐城射阳县地方武装配合下，接连攻克通洋港、青龙港、蒲船港等7处日伪军据点，并全歼伪阜宁海防司令部和伪军1个大队，俘伪大队长以下100余人。
    消息传到建阳后，小笠原断定，石出时重就是。这两天，他接连审问了经常替石出时重买米饭饼的渡边实，发现摊贩每次给石出时重的米饭饼，似乎都有些不同。
    小笠原当然不知道，之前那个摊贩为了讨好石出时重，每次给石出时重的米饭饼，都会多加一点料。正是这些料，让石出时重的米饭饼，反而看起来跟普通的米饭饼不一样。
    石出时重平常非常高傲，人缘很差，建阳的中国人对他都没好感。得知他竟然是，很多人都很吃惊，可他们也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而石出时重的下属，得知石出时重是时，对他的评价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他们得到了暗示，再说起石出时重，似乎之前所有不正常的事，都可以与石出时重的身份联系起来。
    胡孝民与小笠原离开建阳时，把石出时重也带走了。小笠原向中村尚雄诚恳地道了歉，为之前怀疑他是而感到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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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双赢
    中村尚雄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仅仅因为这天换上西装，形势就发生了逆转。原本他觉得，小笠原和胡孝民已经锁定了他的身份。
    当然，中村尚雄并不是，只是跟通过几次信。但小笠原硬要认定他是，哪怕只是将他带回苏州审讯，他的前途都完了。如果再让小笠原查到，给他寄了几回信，他就算不枪毙，也会坐牢。
    这次石出时重被带走，哪怕没判刑，只要上了军事法庭，他这辈子也完了。
    小笠原走后的当天下午，有人来中队部拜访中村尚雄。看到那个眼睛里露出坚定目光的男子，中村尚雄知道，自己正式走向另外一条道路了。
    两天之后，新四军第三师第八旅主力再度出击，攻克日伪军占领6年之久的沿海重镇射阳合德镇，全歼伪军颜景班部227人。
    这次最大的收获，是缴获敌资财33亿及大量盐、棉等战略物资。为了搬回这些物资，新四军和阜宁、射阳等抗日政府，发动了几千名群众，整整搬了两天两夜，才把所有的物资搬回根据地。
    这次的合德镇之战，彻底粉碎了日伪的“屯垦”计划。而大量的敌资和物资，让整个苏中和苏北的新四军和伪军，都像过年一样。
    新四军随即派了大量干部进入日伪控制的城市，从合德镇缴获的那三点三个亿，拿在手里是废纸，必须尽快换成物资才行。
    就算是胡孝民的码头情报组，也分到了三千万的任务。
    随之而来的，还有军部首长的表扬信，陈军长高度称赞了码头情报组，正是因为他的努力工作，才成功策反了中村尚雄。
    让日本军人参加反战联盟原本就很困难，而码头情报组让中村尚雄这个在役大尉与新四军联手，这就显得特别珍贵。
    新四军对中村尚雄的使用很谨慎，专门派了一位反战同盟的日本友人与他谈心，做他的交通员。新四军在建阳的行动，都会提前与中村尚雄沟通。
    新四军去的地方，日军主动退让。日军需要行动时，新四军避其锋芒。总而言之，两军在建阳绝对是相安无事。甚至，新四军和建阳县大队，还能配合中村尚雄，只要他“扫荡”，新四军可以与他发生战斗。
    就在合德镇战斗之后，中村尚雄为了消除上面的疑惑，从各个据点调兵，主动对新四军第三师第八旅的驻地发起“进攻”。
    中村尚雄的表现，令日军也很满意。消除了内部的，日军的战斗力又回来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中村尚雄经常参加附近一些地区的军事会议。有时间，他也会去拜访其他地方的军事长官。
    他的资格很老，比如淮安、宿迁、扬州、徐州等地的驻军指挥官，就算军衔比他高，但可能是他的学弟。这让他能轻易获利其他地方的军事情报，并在第一时间传递给新四军。
    对于中村尚雄主动获取情报，新四军表示很感激。中村尚雄的情报，随后发挥了巨大作用。
    根本中村尚雄提供的情报，一个月之后，新四军第十旅在地方武装配合下，对位于宿迁、泗阳两县城之间的林官渡敌据点发动攻击，攻击部队连夜奔袭包围。第二天，各攻击分队发起总攻。
    经过穿墙打洞，逐屋争夺，近战肉搏，至一天后拔除林官渡据点，共毙俘日军金井中队长以下71人，毙俘伪军90余人。
    此后，日伪运河交通线瘫痪，淮海各支队乘胜对敌开展一系列进攻，将日伪分割在几个孤立的地区，陷入处处被动挨打的境地。
    这个金井中队长被俘之后，刚开始一心想着自杀。在反战同盟的日方人员做了思想工作后，决定为中日友好做点实际工作。
    新四军首长经过研究，决定把金井放回去，让他重新担任中队长，在新的岗位上，为中国人民的抗战发挥作用。
    “老马，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在建阳是怎么策反中村尚雄的？”
    汤一贯这次没去建阳，冯五回到泰县后，他才听说些事。军部首长表扬的是整个码头情报组，他却不知情，自然焦急难耐。
    冯五微笑着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给中村尚雄送了两次信，他就决定与我们合作。”
    汤一贯一脸的不相信：“不可能，以前也给中村尚雄送过信，为何他当时没答应与我们合作呢？”
    冯五说道：“这次的信是码头同志亲自写的，而且是用日文写的。”
    汤一贯一脸向往地说：“原来如此，码头同志真是了不起，竟然能用日文写信，他一定也能说鬼子话。”
    这个任务就算交给他，也是一筹莫展。他勉强能说几句鬼子话，但要让他给鬼子写信，还要用日语，这辈子都做不到。
    冯五感慨道：“是啊，他是一个很不了起的人。”
    在上海第一次见到胡孝民时，他就知道胡孝民不一般。那个时候的胡孝民，第一次见到溜一眼，就给了她一块钱，这在当时是笔巨款了。而给钱的目的，只是想让溜一眼能买双鞋穿。
    冯五得知之后，就认定胡孝民是个好人。哪怕后来知道胡孝民在76号当差，他依然没有动摇这个想法。
    果不其然，胡孝民是员，是打入敌人内部的战士。他很幸运能遇到胡孝民，自己现在也成了跟胡孝民一样的人。
    汤一贯一脸向往地说：“我现在就希望抗战快点胜利。”
    冯五马上说道：“轻敌主义又开始冒头了吧？要不要再给你敲打敲打？”
    汤一贯笑着说：“这次你可想错了，我是觉得，抗战胜利后，就能见到码头同志了。我要跟他好好握握手，还要请他喝酒，看大戏，吃饺子！”
    冯五握着汤一贯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会的，一定会的。”
    然而，几天之后，汤一贯因为去苏州和上海大量采购物资，引起了敌人的注意。他在回到泰县后不久，被泰县宪兵队抓捕了。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交易
    汤一贯的被捕很突然，连胡孝民和曾自求都没提前得到消息。泰县宪兵队长野村正雄，亲自带着日本宪兵，把人给抓到了宪兵队。
    听到消息后，胡孝民心急如焚。汤一贯不仅是共产党员，还是他的战友、同志。他们都是码头情报组的一员，只要有一丝可能，胡孝民都会营救他。
    冯五到胡孝民的办公室商量：“怎么办？野村正雄已经查到了他的身份，确定他就是共产党。”
    胡孝民叹息着说：“他原来经常公开露面，认识他的人不少。”
    汤一贯毕竟不是一直搞地下工作，他来泰县后，虽然用了化名，可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冯五问：“有什么办法营救吗？”
    “我已经给野村正雄打了电话，让他把人转给苏北绥靖公署，可他没同意。”
    他不好亲自去宪兵队，为何？胡孝民与汤一贯是见过面的，如果胡孝民见到汤一贯，必须认出他的身份。
    现在野村正雄还只知道汤一贯是地下党，并不知道他原来是新四军的敌工部长。一旦胡孝民道破这层身份，汤一贯就危险了。
    “为什么呢？”
    “晚上我去拜访一下野村正雄。”
    胡孝民也想弄明白其中的原因，他与野村正雄的关系处得还算融洽。虽然胡孝民是少将参谋长，与日本很多大人物都认识，可他对野村正雄依然很尊重。
    每隔一段时间，胡孝民就会想办法给野村正雄送点礼物。
    晚上，胡孝民提了两瓶清酒，还有一盒茄立克去了野村正雄家。与其他人不一样，野村正雄把妻子也带到了中国，他们在泰县占了一处很大的宅子，把原来的主人赶走后，心安理得的住了下来。
    胡孝民与野村正雄喝上酒后，才问道：“野村君，抓捕共产党是我们的职责，为何这次不把共产党转给苏北绥靖公署呢？”
    野村正雄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个人很重要，他在上海和苏州花了几千万，简直就是共产党的财神。”
    野村正雄一开口，胡孝民马上就知道了他的想法。什么重要不重要，就是看中了汤一贯的钱。
    上级给了码头情报组采购三千万物资的任务，汤一贯太过积极，一次就想把事情办好，哪想到引来了日伪的注意。
    原本胡孝民觉得，汤一贯是因为被人认出来才暴露，现在看来，是因为钱太多了。
    胡孝民故意问：“共产党哪有这么多钱？会不会是假的？”
    野村正雄说道：“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新四军打下了合德镇，听说光是钞票就有好几个亿，新四军发了大财啊。那些钱在共产党手里就是废纸，只有来我们的控制区买物资才算派上了用场。”
    胡孝民问：“野村君想借机也发笔财？”
    野村正雄说得很露骨：“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人无横财不富。”
    胡孝民突然问：“你觉得，中日这场战争，日本能赢吗？”
    野村正雄突然很沮丧地说：“很难赢，至少，目前还看不到赢的希望。”
    如果能看到日军取胜的希望，他也不会想着如何弄钱。日本如果完了，他要带着妻子离开中国，去一个没有战争的国家。而这一切，都需要钱。他得借着宪兵队长的权力，赚够下半辈子的钱。
    让一个曾经的狂热军国分子，承认日本无法取胜，这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一个人的信念一旦崩塌，他的性格和行为都会发生改变。
    胡孝民试探着说：“这么说，只要他给了你足够的钱，你就会把人转给我？”
    野村正雄说道：“当然，到时候希望胡桑能处理掉这个人。”
    他答应汤一贯，如果他把钱交出来，可以不处理他。
    胡孝民说道：“其实这些事情，我们更拿手。野村君想要多少钱？我可以派人跟那人谈。”
    野村正雄伸出一个巴掌：“五百万，至少需要这么多钱，我和妻子的下半辈子才有保障。”
    “五百万不多，我可以派人跟他谈。但是，你要先放人，再由我派人抓捕，这样才是讲诚信。哪怕是犯人我们也要讲信任。”
    野村正雄为难地说：“那样的话，手续就很麻烦了。”
    他既想要钱，又不想承担任何风险。收了钱后，把人转给胡孝民，再由胡孝民处理掉，岂不完美？
    胡孝民问：“你抓他的时候，他身上有钱吗？”
    野村正雄摇了摇头：“没有。”
    如果有钱，他早就把人处理掉了，还会关在宪兵队吗？
    胡孝民耐心解释道：“所以这件事必然会有第三人知道，如果我们收了钱却不放人，你说对方会善罢甘休吗？但如果是宪兵队放了人，再被苏北绥靖公署抓捕，他就无话可说了。这就像做生意，要诚信为本，童叟无欺。”
    野村正雄想了想，认同了胡孝民的说法：“胡桑说得很有道理。”
    回去之后，胡孝民把冯五叫来，这件事只有冯五才能办到。毕竟，他们经常见面，汤一贯不相信其他人，但一定会相信冯五。
    冯五听了胡孝民的计划后，忍不住怒骂道：“野村正雄想弄笔钱就跑路，这个小鬼子太坏了。”
    胡孝民冷笑道：“他要是不想弄钱，还怎么救汤一贯？只要他放了人，野村正雄就别想跑。”
    他之所以让宪兵队先放人，就是要留下证据，汤一贯是被野村正雄放掉的。整个过程，与他无关。
    一直以来，只有胡孝民敲别人竹扛，这次却被野村正雄敲上了门。但在敲竹扛方面，野村正雄手段低级，与胡孝民还隔着好几个段位。
    冯五说道：“这么说，真得给他钱？”
    胡孝民安慰道：“对我们来说，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再说了，这笔钱，野村正雄未必能吞得下去。”
    冯五担忧地说：“我担心汤一贯，他抠得很，用五百万换他，宁愿死也不会干。”
    胡孝民正色地说：“告诉他，这是我的命令，他现在不是敌工部长了，而是码头情报组的情报员，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第一千零七十章 放人
    汤一贯被捕之后，一直被关在泰县宪兵队后面的看守所。
    进来之后，汤一贯就作好了牺牲的准备。不管敌人怎么用刑，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他绝不会屈服。
    甚至，他在想，要不要自杀？为了守住党的秘密，为了保护老马，他觉得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唯一遗憾的是，没能见到码头同志。如果能见他一面，哪怕死也无憾了。
    晚上，汤一贯躺在地上，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他突然想起了远方的家人，还有母亲。
    “你还好吧？”
    冯五提着一个食盒到了汤一贯的囚室门口，隔着铁栅栏问道。
    “你”
    汤一贯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来一看，是“老马”。
    “我是苏北绥靖公署总务科长冯五，想请杨先生喝酒。”
    汤一贯在泰县的化名叫“杨益”，这是他从事地下工作之后的第三个化名了。每次换个地方，他就要换一个化名。有些地下工作者，一年要换七八个化名。
    冯五让人打开门，走进去后，把食盒的酒菜摆到桌上。他特意带了几样汤一贯喜欢吃的，还有一瓶汾酒。
    “你为什么要请我喝酒？”
    汤一贯正要说话，见冯五用手虚挡着，马上改口问道。
    冯五走到囚室门口，看到外面的日本宪兵走远，才朗声说道：“想跟杨先生做笔交易。”
    汤一贯问：“什么交易？”
    冯五低声说：“野村正雄要钱，让你用五百万买命。”
    汤一贯一听，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五百万？还不如杀了我。”
    冯五不满地说：“你的命就值五百万？”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哪怕站在门口，也未必能听得清。
    汤一贯随口说道：“能值五百万，还有什么好说的？”
    冯五严肃地说：“你的命属于党，党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而且，这是码头的命令，必须执行。”
    汤一贯喃喃地说：“码头？”
    冯五问：“你那里还剩多少钱？”
    汤一贯说道：“还有六百多万。”
    他很后悔，早知道把钱全部花完，没钱就跟野村正雄做不成交易了。
    冯五说道：“那就好，钱在哪里，明天让人送来。”
    汤一贯犹豫着说：“真给？”
    “不给你能出去？”
    “可这是五百万啊，能买多少粮食？能买多少布匹？能换多少子弹？能做多少鞋子？我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用我的命换五百万，值了。”
    冯五悄声说道：“再多也不能跟你的生命相比，我们的生命才是最宝贵的。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见码头做过亏本买卖？”
    汤一贯有些不信地说：“钱到了日本人手里，还能拿回来么？”
    冯五说道：“别人不可以，但他行。”
    汤一贯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相信他。”
    如果换成别人，他是不会相信的。可码头创造了太多的奇迹，由不得他不相信。
    冯五说道：“吃点东西吧，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你去做呢。”
    冯五回去后，与胡孝民见了一面，向他详细说明了汤一贯的态度。
    胡孝民沉吟道：“明天早上，你去趟宪兵队，亲自跟野村正雄说起此事，我就不参与了。另外，告诉汤一贯，要拍张照片带回来，背景要是宪兵队，最好与野村正雄合照。”
    冯五问：“野村正雄会同意么？”
    胡孝民说道：“让汤一贯提出来，他必须保证是宪兵队长放了他，也要让野村正雄承诺，宪兵队不能再抓他。为了五百万，野村正雄会同意的。有了这张照片，野村正雄的五百万得吐出来。”
    冯五好奇地问：“你准备怎么处理？”
    胡孝民说道：“小笠原是见过汤一贯的，他如果见到照片，一定能认出来。当然，这一切都必须在汤一贯安全离开之后再说。”
    冯五说道：“他提出，要跟你见一面。他马上就要回部队了，以后恐怕很难有机会见面。他担心，如果牺牲了，会成为最大的遗憾。”
    胡孝民摇了摇头：“这不合规矩，你告诉他，以后我们会见面的。”
    纪律就是纪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不能因为私人感情就违反纪律，如果因为人情就能违反，那还要纪律干什么？岂不跟国民党一样了么？
    冯五早上再去宪兵队，与汤一贯商量了细节。
    当汤一贯向野村正雄说出自己的条件时，野村正雄没有太多考虑就同意了。不就是跟他合个影么？没问题。但野村正雄也提出，汤一贯必须戴着手铐与他合影，否则汤一贯以后对外说是野村正雄的朋友，他就说不清了。
    野村正雄此时并没有意识到，这张照片会给他带来什么。
    野村正雄收了钱后，给汤一贯办理了手续。在宪兵队的档案里，“杨益”只是一个与苏北做生意的商人。为了丰厚的利润，才冒着风险把货物运到苏北。
    至于之前共产党的档案，全部被他销毁。
    既然“杨益”不是共产党，放他走也是应当。
    “杨益”提出，让野村正雄送他出城，否则五百万的支票，他会当场撕碎。
    野村正雄没想到汤一贯要马上走，这跟他的计划不相符，挽留道：“杨先生，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你在泰县有我的保护，不会再出意外。就算是苏北绥靖公署要抓人，我也会保护你。”
    汤一贯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不，我有急事需要回去一趟，以后再来打扰野村队长。”
    冯五都跟他说了野村正雄的计划，如果不走，等会胡孝民就要来抓人了。他可不想花了五百万，又落到汪伪手里，特别是落到胡孝民手里。
    在盐城时，他就跟胡孝民交过手。这次他潜伏在泰县，就在胡孝民的眼皮底下工作，一直没被胡孝民发现，觉得很有成就感。
    如果他被胡孝民抓捕，两人一见面，那就尴尬了。
    野村正雄露出自认为和善的笑容：“泰县随时欢迎你。”
    汤一贯说道：“最多三五日就会回来，野村队长，请吧。”
    野村正雄无奈，只要亲自用车送汤一贯出城。看着汤一贯远去，野村正雄几次想下令，但都收了回来。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一场空
    野村正雄回到宪兵队后，就接到了胡孝民的电话。胡孝民是向野村正雄要人的，野村正雄此时哪交得出来呢？
    “野村队长，人呢？”
    “出城了，胡桑，就当没有这件事了吧。”
    “可惜了。”
    胡孝民没再过问此事，野村正雄觉得，一个跑也就跑了，反正五百万到手，他要开始计划后半生的幸福生活了。
    然而，野村正雄脸上的笑容还没收起来，他就收到了一个不妙的消息，小笠原第二天要来泰县，并且点名要审他抓的那个。
    野村正雄很是紧张，小笠原是少佐，还是小林信男将军的私生子，他可不敢得罪。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野村正雄焦头烂额时，他突然收到了已经离开泰县的“杨益”的来信。
    杨益的信里，夹着一张他身着新四军军装的照片，并且告诉野村正雄，他已经平安到了新四军根据地。同时，杨益还告诉野村正雄，他的真名叫“汤一贯”，是新四军敌工部长。
    汤一贯向野村正雄介绍了国际国内形势，真诚地邀请野村正雄加入到反日阵营中来。并且，汤一贯希望，野村正雄能把那五百万元“捐”出来，支援日益艰难的抗战事业。
    无奈之下，野村正雄只好去找胡孝民。他没有打电话，直接去了苏北绥靖公署胡孝民的办公室。把汤一贯的信和照片，都交给了胡孝民。
    在野村正雄看来，胡孝民是值得信任的中国人。他敲诈汤一贯的事，胡孝民是策划者和参与者，找胡孝民商量，一定能找到对策。
    “这……这不是汤一贯吗？”
    胡孝民看到照片后，嘴里连连惊呼。
    野村正雄吃惊地说：“你认得他？”
    胡孝民把照片递还过去，问：“我跟他打过交道，当时小笠原少佐落在新四军手里，是我去盐城与之谈判，才把小笠君换回来。当时，在盐城接待我的，正是这个汤一贯。他真是你抓的？”
    野村正雄叹息着说：“是啊，早知道他是新四军的高级干部，应该让他出一千万。”
    “要是早知道他是敌工部长，就不能和他交易。五百万换个敌工部长，实在太亏了。”
    胡孝民一边看着信，一边随口说道。
    这封信其实出自胡孝民之手，他故意装模作样，只是想应付野村正雄罢了。
    小笠原的消息，也是胡孝民透露的。小笠原不来，野村正雄就不会怕，野村正雄不怕，这件事就没办法圆满解决。
    野村正雄问：“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胡桑帮我出个主意，下一步该怎么办？”
    早知道应该让胡孝民去看一眼，新四军的敌工部长，竟然落到了自己手里。如果让小笠原知道，自己抓到了新四军敌工部，却又把人放掉，不扒了自己的皮才怪。
    胡孝民沉吟道：“汤一贯和小笠原，你必须站队，如果你选择和汤一贯一队，就得按照信上的条件与之交易，我相信新四军是讲信任的。如果你站到小笠原这边，就将一切都说出来，不要说谎，每说一次谎，以后会用十次谎言来圆。”
    野村正雄问：“怎么样才能保住那五百万？”
    胡孝民淡淡地说道：“只要小笠原来了，你怎么样都保不住这五百万。如实向小笠原交待，或许还能免受处罚。”
    野村正雄突然说：“如果我两边都不站队呢？”
    胡孝民马上说道：“你需要一个假的杨益，并且让他承认是。同时，对汤一贯的信件不理睬，也不能让小笠原知道，你抓的杨益其实是汤一贯。可是，一旦小笠原知道真相，野村君的麻烦就大了。”
    野村正雄说道：“只要能应付小笠原就可以了。”
    他觉得胡孝民的这个办法很好，小笠原又不知道自己抓的是汤一贯，只要告诉他，抓的就是杨益，他又能怎么办？
    胡孝民提醒道：“如果小笠原不相信呢？或者说，他已经知道了呢？野村君，我劝你三思，小笠原的后台，可是小林信男将军。”
    他没有再说下去了，但野村正雄已经很明白。如果野村正雄真与小笠原撕破脸，要么逃亡，要么把小笠原永远留在泰县。但那样的话，野村正雄也是死路一条。
    野村正雄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诚恳地说：“多谢胡桑，此事还请你务必保密。”
    胡孝民朝他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说道：“野村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第二天，小笠原到了泰县，他“如愿”看到了员“杨益”。
    小笠原确实没有看出破绽，“杨益”在宪兵队受了重刑，已经奄奄一息说不了话，就算想审，也审不出什么。
    第二天，小笠原离开了泰县，野村正雄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然而，两天之后，他再次收到汤一贯寄来的信。这次，信里夹着一张汤一贯与野村正雄的合照，地点正在泰县宪兵队。
    野村正雄决定跑路了，汤一贯的这张照片，如果落到小笠原手里，他就得完蛋。如果他不把钱还给汤一贯，照片肯定会让小笠原知道。
    野村正雄带着妻子去了常州，准备从常州坐火车去上海，提了钱之后转道去国外。他现在是宪兵队长，在国内还是没人能拦得住他的。
    冯五一直关注着野村正雄，得知他们夫妇走后，马上向胡孝民报告：“野村正雄走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他终究还是把钱看得太重。”
    冯五突然问：“如果他知道支票是假的，会不会再回来？”
    包括汤一贯都不知道，给野村正雄的那张五百万元的支票竟然是假的。野村正雄拿在家里把玩也就罢了，如果拿到银行，马上就会识破。
    三天之后，野村正雄狼狈回来了。他给胡孝民打电话，让他到家里谈事。
    胡孝民佯装问：“野村君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野村正雄叹息着说：“别说了，我上新四军的大当了。”
    他冒着天大的风险，还差点被小笠原察觉，都是为了那五百万。野村正雄甚至作好，小笠原在泰县如果发现异常，他会把小笠原永远留下来。
    哪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后路
    胡孝民静静地听着野村正雄的述说，他带着妻子和在中国搜刮的全部财产，准备从上海出国。哪想到，去银行兑换支票时，银行告诉他，支票有问题。
    要不是野村正雄是日本人，恐怕在上海就回不来了。
    就算如此，野村正雄也像被人抽掉脊梁骨一样，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有了。他这是冒着杀头的风险，放掉了汤一贯，对方怎么能不讲信任呢？
    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一个侵略者，是一个杀人魔王，有跟魔鬼讲信任的吗？
    胡孝民问：“现在怎么办？”
    野村正雄缓缓地说：“我也不知道，想跟胡桑商量。最好是能找到给汤一贯送钱的人，支票一定是那人搞的鬼。”
    胡孝民摇了摇头：“我一直在找，那人当天就离开了泰县。”
    野村正雄沮丧地说：“难道只有向小笠原和盘托出这一个办法了吗？”
    胡孝民惊讶地说：“野村君准备在监狱度过余生么？”
    野村正雄一愣，疑惑地说：“此话怎讲？”
    胡孝民冷静地分析着说：“如果小笠原来泰县时，你和盘托出，事情还不算坏。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一直瞒下去。小笠原什么时候知道你的事情，你什么时候就会出事。”
    野村正雄一听，整个人都呆住了。还真是跟胡孝民所说的这样，他现在的处境真的很尴尬。
    野村正雄问：“如果在小笠原发现之前，抓到汤一贯呢？”
    胡孝民说道：“希望很渺茫，最好的结果是，大家都不提这件事，就跟翻书一样，揭过这一页，就当没发生了一样。反正宪兵队抓的杨益，已经被处决了。”
    野村正雄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也是他最希望的结局。至于那五百万就算了吧，活着才是硬道理。要是没钱，他就算能出国也是个死。没有了宪兵队长这个身份，野村正雄给人扛包都没人要。
    野村正雄回去后，勉强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就接到了汤一贯托人带来的信，让他放两个人，除了那两个人的名字外，还有一杳美元。
    这次是真钱，野村正雄数了数，总共两百美元。
    野村正雄感觉自己应该很愤怒才对，然而，最终他选择了妥协。两百美元兑换中储券，如果在黑市，现在能换成两万以上。而且，中储券还在不断的贬值，美元则不会。哪怕是到了美国，两百美元他都可以勉强生活大半年的。
    接下来，汤一贯又让野村正雄提供泰州、盐城、徐州、宿迁等日军的军事防御图，随之而来的，又是三百美元。
    野村正雄没有过多犹豫，很快选择了收钱办事。以共产党的厉害，这些情况说不定早就知道了呢，现在能换钱，为什么不干呢？
    当然，这些事情，野村正雄没再跟胡孝民商量。汤一贯的事情，他觉得胡孝民知道的都有些多了。要不是胡孝民的身份，他早就除掉了胡孝民。
    就这样，野村正雄与汤一贯，开始了“合作”。野村正雄利用他日本宪兵队长的身份，为新四军掩护人员、提供情报，只要是宪兵队过手的事情，野村正雄都可以拿来换钱。
    “最近野村正雄没异常吧？”
    胡孝民虽然与野村正雄很少正面接触，可他一直关注着野村正雄。要不然，“汤一贯”的信，怎么能这么及时送到野村正雄手里呢？
    在野村正雄决定不走之后，胡孝民就想办法，给宪兵队安排了一名中国厨子。另外，宪兵队的中国宪佐里，也有他的人。
    这个“人”，不是替新四军做事，而是替苏北绥靖公署做事。胡孝民身为苏北绥靖公署的参谋长，又是清乡事务局的总务处长，还是政保局第三局的局长，在宪兵队发展一个人也正常。
    冯五说道：“一切正常，前两天还带着老婆去上海玩了两天。”
    胡孝民叮嘱道：“要盯死了，他现在是为了钱而办事，随时都有可能翻脸。”
    冯五说道：“在建阳湖垛镇营救出来的萨沃埃中校等5 名美国飞行员，在安全护送到新四军第三师司令部后，顺利转送成都空军基地。重庆和军部，都发来了嘉奖。”
    胡孝民轻声说道：“我们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真正的英雄是那些与日军激烈的战士。”
    他当时到了战场，阵地上的枪声很激烈。日军的战斗力虽然下降不少，但还是比我军的地方武装强得多。然而，英勇的战士，还是奋勇当先，让中村尚雄不得不下令撤退。
    当时的中村尚雄，还没与共产党合作，他只是做出一个最为正确的选择。而这样的选择，是战士们用英勇和鲜血换来的。
    “对了，还有件喜讯，新四军二十三团配合东海赣榆独立营，攻克徐州半店子据点，全歼守敌500余人。”
    胡孝民高兴地说：“太好了。这个消息得告诉野村正雄。”
    从最近的战报，越来越容易发现，日伪正在走下坡路。野村正雄之所以愿意与汤一贯合作，也是因为看到了日军的穷途末路。
    冯五诧异地说：“告诉野村正雄？”
    这是我军英勇奋战取得的成绩，跟野村正雄有什么关系？
    胡孝民说道：“之前野村正雄提供过徐州方面日军的情报，不仅要告诉他，还要给他奖励。”
    冯五提醒道：“这跟野村正雄有关系吗？”
    胡孝民说道：“当然有关系，如果野村正雄觉得，是因为他的情报，我军才取得这么大的胜利，他会怎么想？以后，他还有退路吗？没有了，从现在开始，他已经彻底与日军决裂，以后只能与我们合作。”
    冯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野村正雄打死也想不到，他竟然还能“被立功”。看着花花绿绿的钞票，想着半店子据点的五百人，他内心很苦涩。
    他心里确实有过假装与汤一贯合作，等赢得共产党的信任后，给共产党敲一蒙棍的想法。可现在，被歼灭的五百人，彻底断了他的退路。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投诚
    野村正雄最近虽然一个人喝闷酒，在家里喝，在宪兵队也喝。他希望每天都能醉倒，就不用想其他事情了。
    这天，他正在宪兵队喝酒时，有人来拜访。野村正雄很奇怪，睁开迷糊的双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马上大笑着说：“渡边君，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调职了？”
    来人是驻江都邵伯之山本师团八二二部队队长渡边，也是他的同学，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渡边一直在野战部队，比他升得快，现在是少佐了。
    “我来看看你。”
    渡边人比较瘦，两侧的脸颊陷了进去，最近可能睡眠不好，眼窝旁边全是黑的，整个人显得没有精气神。
    野村正雄拉着渡边的手臂说道：“走，喝酒去。”
    他正愁一个人喝酒太闷，来了个同学，自然不会放过。
    渡边诧异地说：“你这里能喝酒？”
    野村正雄仔细看了渡边一眼，感慨地说：“我是队长我说了算。渡边君，你清瘦了。”
    渡边叹息着说：“最近战局不利，想出来散散心。”
    山本师团与新四军接连交手多次，每次日军不仅没占到便宜，还多有损失，实在是沮丧。
    野村正雄一愣：“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渡边问：“一言难尽。野村君，你觉得皇军还有胜利的希望吗？”
    野村正雄给渡边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没说话，而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怪不得你天天喝酒。”
    渡边见野村正雄没说话，也端起了酒杯，他明白了野村正雄的答案。
    野村正雄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渡边轻声说道：“不知道，或许，我会脱下军装。”
    曾几何时，他对日军有着无比的信心，觉得整个世界都没有大日本帝国皇军的对手。然而，在中国，面对一群刚离开土地的农民组成的军队，日军竟然开始占下风。这是他无法接受的，每当听到传来新四军取胜的消息，就让他觉得绝望。
    野村正雄问：“你不为天皇效忠终生了么？”
    渡边痛苦地说道：“战争再继续下去，大日本会完蛋，天皇也拯救不了我们。”
    野村正雄与渡边聊了很久，他们在宪兵队喝了酒后，回到家里继续喝着，两人最后醉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野村正雄醒来后，收到了一封信，是汤一贯送来的，他要求野村正雄提供渡边来泰县的用意。
    野村正雄知道，汤一贯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卧底。无奈之下，他只好给汤一贯写信回复。
    渡边来泰县只为散心，并不涉及军事行动。
    正当野村正雄在写到渡边对日军的未来很绝望是，突然身后传来一个不满的声音：“你要出卖我？”
    野村正雄回头一看，正是渡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
    野村正雄急忙说道：“渡边君，请听我解释……”
    渡边看清纸上的内容后，突然说道：“咦，你不是写给宪兵司令部的？”
    野村正雄突然拉开抽屉，抓起里面的手枪，枪口对着渡边：“渡边君，既然你发现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渡边连忙说道：“野村君，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如果你真的与新四军有联系，希望你能把我介绍给他们。”
    野村正雄愣住了，问：“为什么？”
    渡边说道：“皇军不可能取胜了，我们还挣扎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想带着美江子离开，不再参与这场该死的战争。”
    渡边的意愿，很快传到胡孝民耳里。他没想到，作为一名日军少佐，竟然会有这样的觉悟。
    渡边只有一个要求，要带着妻子中村美江子一起投诚。当然，他不会协助新四军与日军作战，更不会利用自己的权力，让他的八二二部队受到伤害。
    渡边的条件，很快得到新四军的回应：答应他的要求。
    但新四军也告诉渡边一个消息，江都独立团，正准备攻打八二二部队。如果他可以让八二二部队放下武器，是对手下最好的保护。
    渡边考虑了很久，最终没有答应。他只想自己当逃兵，不想连累手下。
    渡边和中村美江子，很快在地下党的护送下，到了江都独立团的团部，他们受到了热情优待。同时，江都独立团在他抵达后，对八二二部队发起了进攻。
    渡边作为一名前日军军官，他亲自去观摩了这场战斗。他对八二二部队，还是有信心的。然而，当战斗打响后，结果令他很意外，他的部队竟然被击溃了！
    这让渡边很是不解，江都独立团并不是新四军的主力部队，战斗力就有如此惊人了吗？
    看到曾经的手下成了新四军的俘虏，渡边很是庆幸。如果他没有及时投诚，或许现在已经死在战场上了。
    冯五见到胡孝民后，兴奋地说：“军部对我们提供的情报很满意。”
    渡边当然猜不透他失败的原因，还是因为情报。
    八二二部队的情况，渡边并没有多说。可他与野村正雄喝酒时，却将部队的情况和盘托出。野村正雄早与新四军合作，又知道渡边要投奔新四军，对八二二部队的情况自然不会隐瞒。
    胡孝民沉吟道：“我相信，有了第一个渡边，就会有第二个渡边。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渡边。”
    日军在役军官，因为对日军前途深感绝望，而主动向新四军投诚，渡边应该是第一个。之前的日军投诚，很多是因为厌战。
    渡边的投诚说明，日军的战斗力真的下降得很厉害。
    冯五说道：“希望所有日本人都变成渡边。”
    胡孝民说道：“这次要给野村正雄记功，同时要告诉他，以后这样的情报要主动报告。”
    野村正雄已经越来越向新四军靠拢，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每次立功，都会有一笔不菲的奖金，野村正雄也很期待。
    隔了两天，胡孝民正在办公室看文件，在南通的小笠原少佐，突然闯进了他的办公室。
    小笠原的声音很急切：“胡桑，请协助我调查泰县宪兵队的野村正雄。”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送你走
    小笠原原本是调查渡边投诚新四军一事的，他得知渡边来过泰县，跟野村正雄聊了很久。在了解此事时，小笠原发现野村正雄很不对劲。
    在泰县，如果宪兵队都不值得信任的话，就只有胡孝民可以相信了。
    小笠原马上来找胡孝民，想借助他的力量，查清野村正雄的问题。
    胡孝民“诧异”地问：“野村正雄？他有什么问题？”
    小笠原问：“你知道渡边带着妻子投奔新四军的事吧？渡边走之前，来过泰县，跟野村正雄谈了一天一夜。可野村正雄，竟然没有汇报。而且，野村正雄整天喝酒，你觉得正常吗？”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我对渡边的事很遗憾，他来泰县我并不知情，宪兵队的事情，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小笠原又问：“之前‘杨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胡孝民缓缓地说：“当时我想把杨益转过来，可野村正雄没同意。他觉得那个很重要，宪兵队要审讯。”
    他知道，小笠原在说出“杨益”这个名字时，就意味着对野村正雄起了疑心。
    小笠原沉声说道：“胡桑，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对你也很信任，在汪即卿的政府里，像你这样对大日本帝国忠心耿耿的人不多。我希望，在野村正雄的事上，你能跟我说实话。”
    他觉得胡孝民可能是因为野村正雄的身份，才对自己有所隐瞒。或者，没有主动说起野村正雄的事情。
    胡孝民轻声说道：“据说，野村队长收了杨益的钱……，最后还是把人枪毙了。”
    小笠原问：“野村正雄除了喝酒，还有其他举动吗？有没有与中国人接触？”
    胡孝民说道：“这样吧，你暂时住下来，我去调查一下再说，如何？晚上，我再跟野村正雄见一面，探探他的底。如果只是意志消沉，倒也不算什么。”
    小笠原点了点头，又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说道：“拜托了。”
    毕竟野村正雄是宪兵队长，胡孝民就算之前听到一些传闻，也需要证实。
    小笠原原本是很相信日本人的，但渡边的叛逃，瞬间粉碎了他的信心。日本人竟然也不能相信了？这还让他怎么工作？
    晚上，胡孝民提了两瓶清酒去了野村正雄家里。
    胡孝民一边给野村正雄倒酒，一边说道：“野村君，小笠君看来对你有意见，让我来调查你。”
    野村正雄手一颤，筷子差点没拿稳：“调查我？”
    胡孝民点了点头：“小笠怀疑，你跟勾结。”
    野村正雄急道：“我……怎么可能跟勾结呢？小笠原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胡孝民问：“渡边叛逃之前来了泰县吧？”
    野村正雄应道：“对啊。又不是我劝他投奔新四军的，相反，他对皇军的前途没有信心，我还劝了他很久。”
    胡孝民又说道：“还有杨益的事情，他觉得你跟达成了某种默契。”
    野村正雄说：“这纯属无稽之谈，杨益已经被我击毙，还怎么达成默契？”
    胡孝民说道：“话已经带到了，我们是朋友，我不希望你出事。”
    胡孝民走后，野村正雄独自喝着闷酒，他妻子小心翼翼地过来给他倒酒，轻声问：“胡先生带来了坏消息吗？”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小笠原既然对他起了疑心，自然不会放过他。或许，明天早上小笠原就会来抓他。
    此时的野村正雄，突然有了跟渡边一样的想法：带着妻子投奔新四军。至少，跟着新四军，他能活命。
    根据渡边的说法，日军会越来越衰败，最快三年，最迟五年，日本就会战败。他实在不敢想象，如果日本战败，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还好，第二天早上，野村正雄就收到了汤一贯的来信。为了让他读得明白，这次的信特意用日语写的。
    当他看完信后，手一松，信纸悄然落到地上。
    野村正雄换上一身整洁的军装，刮了胡须，精神抖擞地出了门。他径直去了苏北绥靖公署，不是会见胡孝民，而是拜访小笠原。
    野村正雄朝小笠原鞠了一躬，诚恳地说道：“小笠君，我们之间有误会，希望能与你真诚地谈一次。”
    他今早接到汤一贯的信，让他把小笠原带走交给新四军。只要小笠原到了新四军处，野村正雄的烦恼自然就没有了。
    “可以。”
    小笠原只是怀疑野村正雄受了渡边的影响，并没想到，野村正雄对他动了心眼。因为苏北绥靖公署设在泰县，野村正雄这个宪兵队长显得极为重要。
    野村正雄开着车子，载着小笠原出了城。看到出了城门，小笠原很是意外：“野村队长，你这是何意？”
    野村正雄解释道：“我们去个人少的地方谈，那里风景也很好，就在前面。我车上带了点酒菜，可以边喝边谈。”
    小笠原一听，不再起疑。
    然而，当野村正雄的车停下后，他发现是荒郊野外，周围哪有什么风景？小笠原的脸色顿时变了，然而，看到野村正雄掏出枪，他的脸色又变了。
    小笠原顿了一下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野村正雄说道：“送你走。”
    小笠原一听就怒了，伸手就要掏枪：“什么？你竟敢谋杀上级？”
    野村正雄早有准备，哪会让小笠原拿到枪，他抬手就是两枪：“砰砰！”
    清脆的枪声，惊得附近的野鸟从草丛里蹿出，拍着翅膀飞向空中。
    “你……”
    小笠原盯着野村正雄，又低头看着身上的伤口，他不敢想象，是什么原因让野村正雄竟敢对自己下杀手。
    “我说送你走，是送你到新四军那边，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小笠原身子往后倒，心里大骂：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送老子上路？
    野村正雄望着小笠原倒下，眼里满是冷漠。
    过了一会，突然从远处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汤一贯，他看到地上的小笠原后，诧异地问：“怎么把他杀了？”
    野村正雄突然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人了。”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先走一个
    野村正雄在击毙小笠原的那一刻起，就明白只有才能救他。他的事情，一旦被日本方面知道，只有一个结果：死，而且是死得很惨的那种。
    他向汤一贯提出，要跟渡边一样，带着妻子投奔新四军，彻底离开这场该死的战争。
    汤一贯说道：“现在还不能给你答复，回去等候通知吧。”
    野村正雄身为宪兵队长，又合作了这么多次，把他撤回来实在可惜。但是，他有去根据地的意愿，似乎也不能勉强。野村正雄的要求，他不能马上答复，必须等组织决定。至少，要听取码头同志的意见。
    野村正雄急切地问：“要等多久？我希望能尽快，最好今天就走。”
    汤一贯说道：“你刚才用的不是自己的枪，只要按计划行事，不会有人怀疑。”
    这个计划是码头制定的，汤一贯相信，不会有任何问题。就算有问题，码头也能及时化解。
    回到根据地后，汤一贯对码头更加佩服。身在敌营，不仅能提供大量情报，还能让日本人提供情报。
    汤一贯曾经忍不住向城工部的同志打探码头的情况，结果被刘部长臭骂了一顿。他准备了一瓶好酒，等着以后与码头见面时好好喝一场。
    野村正雄只好回去，他现在是的人了，必须听从的安排。
    野村正雄疯狂开着车子往回赶，到城门时，大声呵斥守卫，迅速给宪兵队和苏北绥靖公署打电话，让他们马上派兵去“救”小笠原。
    胡孝民也在第一时间接到了消息，他马上带着一个特务连去了郊外。很快，他就看到了小笠原的尸体。
    胡孝民很意外，按照他的计划，小笠原应该是被新四军抓走，而不是被杀。
    胡孝民问：“野村队长，能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我本想载着小笠原去郊外喝酒聊天，车子到这里时，路上横着一截木头，我下车去搬木头，突然，路旁冲出两人直奔汽车，小笠原迅速跑出来，结果被一枪击中。”
    胡孝民问：“你觉得他们是什么人？”
    虽然野村正雄的话漏洞百出，但胡孝民还是选择相信。
    野村正雄说道：“可能是土匪，也有可能是新四军游击队。”
    不管是什么，只是走个程序。胡孝民相信了野村正雄的话，苏北绥靖公署自然就不会有问题。而宪兵队那边，更不敢质疑野村正雄。
    最终商量的结果，野村正雄和小笠原的汽车，是遭到了“不明武装人员”的袭击。因对方没穿军装，又只有两个人，并没有下最后的结论。
    消息传到南通后，矛部队的小林信男暴跳如雷，下令一个日军大队，将泰县周围的土匪扫荡了一遍，泰县附近十几股大大小小的土匪被一扫而光。
    这次事件之后，野村正雄与日军彻底决裂，他再也没有回头路，只能一心跟着走。
    “小野还是想走。”
    冯五到胡孝民的办公室报告，“小野”是他给野村正雄取的化名。有的时候在外面，谈论野村正雄的名字不合适，这也是对野村正雄的一种保护。
    自从野村正雄表态之后，跟以前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他本就对日军的前途感到绝望，再加上亲手除掉了小笠原少佐。在江苏，谁都知道小笠原与小林信男的关系了。泰县周围的十几股土匪，就是给他挡的灾。
    如果小林信男知道，自己的私生子死在他手里，恐怕会将他剁成肉泥喂狗。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他的位置很重要，暂时还不能走。”
    虽然他已经打入了汪伪高层，在江苏省也算一个有分量的人物。可是在日本人面前，他依然只是个小人物。
    野村正雄虽然只是个少尉，但他是日本人，又是正规军校毕业，在日军有一个庞大的同学圈。他的同学在一线部队的，如果立功多的，有些已经当了联队长。
    有样的圈了，野村正雄能获取最为机密的情报，特别是军事情报。
    野村正雄本身又是宪兵队长，能去各个地方的宪兵队交流，随意视察各个阵地的布防。
    这么多有利条件，胡孝民又怎么舍得让他走呢？
    野村正雄虽然没正式加入码头情报组，可他已经是码头情报组的运用人员了。汤一贯成为野村正雄的联络员，经常以菜贩的身份出入宪兵队，还能以去野村正雄家送菜的名义，向野村正雄布置工作。
    冯五说道：“他很是焦急，说想跟渡边一样，带着婆娘一起走，去根据地参观学习。据他私下说，野村正雄的老婆有身孕了。”
    胡孝民缓缓地说：“不行，他还不能走。要走，可以让他老婆先走。”
    野村正雄走了，他手里就少了一枚重要的棋子。但野村正雄的老婆走了，野村正雄会更加配合他的工作。野村正雄的老婆，名义上是转移到根据地，实际上是半个人质。
    再说了，如果野村正雄有了小孩，他就更不会乱来。
    换成其他同志，可能会同意野村正雄的要求，但胡孝民不会答应。他做工作最看重结果，至于过程和手段，可以无视。
    冯五眼前一亮：“这个办法好。”
    胡孝民说道：“我听说日本内阁对重庆有了最新的工作方案，让野村正雄去打听一下。”
    他已经听到传闻，日本最高战争指导会议通过《实施对重庆政治工作方案》，决定迅速保命与重庆停战。
    如果重庆单方面与日军停战，无异于投降。
    野村正雄在收到任务的同时，也收到了一笔“活动经费”：两千日元。这是让他去南京活动的，看到新四军出手如此大方，野村正雄很是感慨，现在的真是不一样了。
    野村正雄借着去南京的机会，把妻子送走。他以后回来，可以说妻子待在南京或上海，谁会去注意一个日本妇女呢？
    野村正雄带着妻子先到了南京，还特意带着妻子去拜访了几个朋友，之后才让地下党的交通员带着她离开。
    而野村正雄，则在一个星期后回到了泰县。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写信
    野村正雄带回来一个重要消息：9月13日，日本陆军次长柴山兼四郎到南京，向陈秘书长、周费梅传达日本内阁的决定。
    柴山称：“日政府虽明知形势不利，时机不顺，不易成功，但仍盼积极进行全面和平工作，唯日政府不出面，望我政府行之，日不可使外闻知系日方所发动，并举出和谈重点：一、纯以平等立场讲和；二、如美国撤退在渝空军，日即全部撤兵；三、渝与美英之关系，尊重渝方意见决定；四、关于保证问题，俟确知渝方意见后决定；五、关于宁渝、汪蒋问题，乃中国内政问题，由双方商办。”
    日本政府的决定，相比原来作出了很大的让步。可见，日本政府想退出中国战场的迫切心情。
    这份情报，迅速传到了城工部，华中局的首长看到之后，迅速上报党中央。
    很快，周先生与重庆严正交涉，让日军的期望落了空。
    抗战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能看到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中国。这个时候再跟日本谈判，重庆的老蒋又不是傻子，他才不会干。如果让全国人民知道他还在跟日本暗中勾结，他这个委员长怕是干不成了。
    冯五到胡孝民的办公室后，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兴奋地说道：“军部首长再次发来嘉奖，中央首长都知道了码头情报组，这次的情报，让我党与重庆交涉时取得主动，挫败了日本的阴谋。”
    参加革命后，冯五明白了很多道理，他知道延安，知道党中央，知道那是中国的革命圣地，知道那里住着我党我军的最高领导人。能得到那里的肯定，是一名员最大的荣幸。
    胡孝民平静地说道：“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骄傲自满。以后的工作，要更加小心谨慎，争取再立新功。”
    能得到中央首长的肯定，他也很激动。可长期的潜伏工作，让他养成了处变不惊的习惯。不管多惊喜的事情，脸上也不会表露出来。
    冯五不好意思地说：“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
    以前他还经常跟汤一贯说，不要有轻敌思想，地下工作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这次轮到自己，怎么就忘记了呢。
    胡孝民问：“有新‘买卖’吗？”
    冯五低声说道：“苏北人民抗日自卫军通如纵队，准备对汤家园地区展开攻势，当地的伪军团长崔开聪非常反动，他的部队也有一定的战斗力，上面希望我们配合通如纵队，拿下汤家园地区。如果能打掉崔开聪团，就能让汤家园方圆几十里再无日伪军据点，那一片的百姓就都解放了。”
    胡孝民喃喃地说：“崔开聪？”
    他对崔开聪有印象，土匪出身，他手下的营长，原来都是他山寨的头目。崔开聪带兵，也跟土匪一般，以义气当先，平常可以称兄道弟，但如果谁敢不听他的话，或者背叛他，会受到严惩。
    这样的人，如果在我军，根本没有带兵的资格，早就被枪毙了。可他在汪伪中却很吃香，因为他敢祸害老百姓，敢杀。据说，崔开聪曾经亲手砍过几名游击队员的脑袋。
    冯五恨恨地说：“真想给他一枪。”
    胡孝民突然问：“苏北人民抗日自卫军通如纵队，是不是施共伍的部队？”
    施共伍原来是伪军三十四师副师长兼一三五团的团长，在胡孝民的配合下，带着全团顺利起义。到根据地后，施共伍的部队被改编为苏北人民抗日自卫军通如纵队。
    冯五点了点头：“对，他们现在已经是我们的部队了。”
    胡孝民说道：“让施共伍给崔开聪写劝降信，连写三封。之后，每隔一天写一封。”
    冯五问：“什么内容？”
    胡孝民说道：“当然是介绍我党我军的情况，只要崔开聪愿意反正，可以对他之前的行为既往不咎。不管崔开聪有没有回信，都要当成收到他的回复。这些信，只要有一封流出来，崔开聪不死也得脱层皮。”
    崔开聪第一次接到施共伍的信，看都没看就撕碎了。第二次接到施共伍的信，让参谋长读了一下。
    第三次接到施共伍的劝降信，崔开聪理都没理了。但他并不知道，第三封的内容已经不一样了。施共伍的口气，已经把崔开聪当成可以争取的对象。如果有人看到这信，会觉得崔开聪对投奔新四军也是有想法的。
    第三封信崔开聪没有处理，后面的第四封第五封就更不会理睬。而施共伍的语气也越来越亲切，感觉与崔开聪在密谋某事一般。
    然而，几天之后，这封信辗转到了胡孝民的办公桌上。他“如获至宝”，马上去了项庄益的办公室。
    胡孝民言之凿凿地说道：“主任，驻汤家园的崔开聪团，最近有通共之嫌。”
    项庄益暗中与重庆牵上了线，可以直接与重庆的中统头子联络。中统一向也是，重庆目前对比日本还担忧，听到的名字，就特别的敏感。
    项庄益眉毛一跳：“通共？”
    胡孝民把得来的信摆到项庄益面前：“这是原来投奔的施共伍，写给崔开聪的信。从信里的言语，可以看出他们之前通过几次信，崔开聪似乎有意投奔，只是条件还没有谈好。”
    施共伍接过信仔细看了看，施共伍的语气，就像是朋友聊天一样。他告诉崔开聪，日军快完蛋了，现在回来正是时候。宽宏大量，不会追究他以往的经历。
    项庄益突然问：“会不会是的离间计？”
    像崔开聪这样的货物，未必会接受。
    胡孝民说道：“不管是不是，都要去查证，我想亲自跑一趟。”
    项庄益沉吟道：“当然要查证，如果崔开聪真的通共，一定要严惩不贷。”
    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这可是当年老蒋的口号，放到现在依然有效。
    胡孝民随后去了南通，他也没去汤家园，以崔开聪的身份，还不值得他去跑一趟。到南通后，胡孝民也是先拜见小林信男，然后再派人通知崔开聪来南通。
    ps:天天陪客还要采办，明天好多客来，可能要断更啊。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危及
    在汪伪中，与重庆联络不算什么。现在，甚至有人削尖脑袋想跟重庆的人交往。这些汉奸卖国贼，看到了日本的穷途末路，纷纷为自己寻找退路。
    但是，如果与中共联络，会被视为异类。
    在反共上面，汪伪与日本是齐心的。
    听到崔开聪有通共的嫌疑，双方都很紧张。日本方面甚至打算，如果崔开聪在规定没来南通，就要派人把他抓人。
    胡孝民倒是希望崔开聪能拖延一下，哪想到，崔开聪接到通知后，迅速赶到了南通。到南通后，第一时间就向胡孝民报告。
    “没有提前来南通迎接参座，万望见谅。”
    崔开聪生得牛高马大，说话跟洪钟似的，他一脸的横肉，腰间的驳壳枪斜挎着，帽子也没戴正，怎么看怎么没有军人的模样。
    胡孝民冷着脸说道：“你与共产党联系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是你说还是我说？”
    崔开聪摇了摇头：“共产党？我只杀共产党，从来不会跟他们联系。”
    胡孝民拿出施共伍写给崔开聪的信：“不跟他们联系，那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崔开聪看到这封信反而轻松了：“共产党就喜欢用这一套，我都不看这些信的。”
    胡孝民突然说道：“你说说汤家园的布防情况吧。”
    “好。”
    崔开聪以为得到了表现的机会，将自己团的部队配属，详细向胡孝民报告。胡孝民可是个大人物，如果能得到他的青睐，以后就要飞黄腾达了。
    崔开聪向胡孝民介绍的情况，很快会传给苏北人民抗日自卫军通如纵队。施共伍派人核实再，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胡孝民又会让崔开聪解释。
    崔开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想巴结的“参座”，是来刺探军情的。
    胡孝民对崔开聪的调查，使得崔开聪不能离开南通。这也是胡孝民的命令，崔开聪必须保证随叫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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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苏北人民抗日自卫军通如纵队作好攻击准备后，胡孝民才让崔开聪回部队。
    就在崔开聪回到部队的第二在，苏北人民抗日自卫军通如纵队在地方民兵武装的配合下，对汤家园地区展开攻势。
    因为时间紧迫，仅用了十天时间，先后拔除杨家码头、靴筒池、三角渡等12个据点，重伤伪军团长崔开聪，使汤家园方圆数十里无日伪军据点。
    崔开聪逃回南通后，刚住进医院，就被宪兵队带走。至于他身上的伤，自然是不会顾及的。
    这次，胡孝民没来南通，因为他已经对崔开聪的通共作出了判断：崔开聪团完全在配合施共伍的苏北人民抗日自卫军通如纵队，不仅将汤家园地区拱手送给施共伍，还把他的部队也葬送了。
    日本人对崔开聪很是失望，占据天时地利，竟然被新四军给收拾了，他的部下简直就是一帮乌合之众。
    崔开聪如果死在汤家园也就算了，他逃回南通，日本人反而痛恨他。再加上胡孝民的“结论”，崔开聪在医院被带走了。
    他本来就受了重伤，到了宪兵队后，还没怎么折腾就死了。
    崔开聪一死，他的事情自然就盖棺定论：他被共产党蛊惑，有意识地将部队送到新四军嘴里，断送汤家园地区的大好局面。
    几天之后，新四军第六师第十六旅在溧阳地区发起周城战斗。只用了一天，就攻克周城、社渚、南渡等据点，歼伪军300余人。
    如果没有日军的配合，伪军在江苏根本就站不住脚。日军现在也是日落西山，日伪军与新四军作战时，伪军的枪口经常朝天放空枪。
    甚至，日军的军事行动，已经有伪军提前报告。至于据点的情况，如果需要，新四军可以派人去据点问。只要亮明身份，伪军会非常配合。
    这次的周城战斗，那几个据点的情况，就是伪军主动报告的。有些据点，我军还没开始进攻，据点内就举起了白旗。甚至，伪军还敢打死据点内的日军，代此向新四军表明心迹。
    胡孝民经常会研究地图，他时刻会关注各个占领区的情况。看到新四军的根据地越来越大，清乡区都快被根据地包围时，他心里总是会很高兴。
    按照这样的形势发展，不出一年，江苏大片地区将重新回到我军手里。现在的苏北绥靖公署，管辖的范围缩小了不少。
    “孝民，听说了吗？”
    胡孝民正在办公室时，突然接到了许均鹤的电话。
    自从特工总部变成政保局后，他们各管一块，联络反倒少了。
    胡孝民问：“听说什么了？”
    许均鹤这样问，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回想最近的事情，并没发现有何特别之处。
    许均鹤轻声说道：“汪先生的病情恶化了。”
    汪即卿体内有一颗子弹，一直没有取出来。以前在日本治疗时，日本医生不建议他动手术，说非常危险。
    然而，最近汪即卿被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只能去日本动手术。据说手术很顺利，只花了二十分钟就把弹头取出来了。
    然而，弹头取出来后没几天，汪即卿的身体突然恶化。
    胡孝民心里一动：“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如果汪即卿死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南京政府，怕是很快就要树倒猢狲散。
    汪即卿身边的二号人物、三号人物，已经与重庆暗中建立了联络。军统的电台，就放在周费梅南京的家里。南京政府的件，军统能第一时间获取。
    许均鹤轻声说道：“听说情况很糟糕。”
    他的政保局第二局，已经迁到时候南京，对汪即卿的情况，自然也最为了解。
    胡孝民吃惊地说：“那怎么办？”
    许均鹤说出“情况很糟糕”，说明汪即卿已经很危及，随时都有可能没命。汪即卿此时还在日本，信息传递不及时，说不定已经一命归西都不知道。
    许均鹤说道：“你来趟南京，我们一起商量吧。”
    胡孝民虽不是专业特工出身，可他对形势的判断，有着非同一般的判断力和敏锐力。
    ps:今天在老家办酒，没时间码字，可能只有一章，明天争取正常更新。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劝说
    胡孝民刚到南京，就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汪即卿死在日本。
    很多人都知道汪即卿最近身体不好，又在日本动了手术，但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胡孝民见到许均鹤后，问道：“大哥，外面有很多传闻，到底哪个是真的？”
    外面有传闻，汪即卿死于日军下毒。但也有一种说法，说汪即卿死于“多发性脊骨瘤肿”。
    许均鹤缓缓地说：“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人已经不在了。”
    就算他是政保局的第二局局长，有很多内幕消息，但他也不会多问。不管汪即卿怎么死的，再追究没有任何意义。目前最重要的是，汪即卿死后该走向何方。
    胡孝民问：“以后怎么办？”
    许均鹤问：“我也正想跟你商量，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听大哥的。”
    许均鹤说道：“少胡扯，我就要听你的。”
    胡孝民沉吟道：“我感觉，日本怕是靠不住了。”
    许均鹤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个所有人都知道了，孝民，大哥可是把你当亲兄弟看，你就不能跟大哥交心？”
    胡孝民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我抓过军统的人，也办过中统案子，现在还挂着个反共专家的名号。除了出国，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均鹤缓缓地说：“除了去日本，还真没地方可去。”
    胡孝民叹息着说：“是啊，我也作好去日本的准备，可一直没找到路子。”
    许均鹤说道：“我看过你近一年半以来办过的案子，你虽是反共专家，可实际上，并没有办过太大的共党案子。至少，你的案子，并没有对新四军和共产党造成什么破坏。”
    胡孝民故意问：“大哥的意思，我可以跟共产党联系一下？”
    许均鹤说道：“你如果有这个想法，也不是不可以。”
    胡孝民说道：“大哥给介绍一下？”
    许均鹤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这样的话，他们都是政保局的副局长，这样的身份地位，已经不是普通人。
    许均鹤说道：“你要是有这个想法，可以试着跟共产党接触。我跟你讲，共产党在某些方面还是很不错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发展得这么快。当然，如果你有其他想法，我也不阻拦。”
    目前的共产党，是汪伪、重庆、日本三方都忌惮的势力。按照目前共产党的发展速度，不出几年，就能与日军抗衡。至少，目前汪伪势力，完全不是共产党的对手。就算是重庆的老蒋，对共产党也非常害怕。
    胡孝民说道：“我听大哥的。”
    在许均鹤跟他说起共产党的话题时，他就在分析许均鹤的真实想法。许均鹤还在苏州时，他就总觉得许均鹤对共产党的案子很关注。现在，许均鹤给他介绍共产党，更能说明问题。
    胡孝民一直在分析，许均鹤是不是在试探他。在苏州的时候，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怀疑。然而，那个时候，胡孝民就确定，许均鹤并没有对他用心机。
    许均鹤以前是共产党的高级干部，经历过这么多的波折，许均鹤的思想可能又发生了变化。
    许均鹤突然说道：“如果以后日军失败，你觉得重庆和延安谁会笑到最后？”
    胡孝民沉吟道：“有可能是延安。”
    许均鹤微笑着说：“看来你还是看得清形势的。”
    胡孝民在回泰县的路上，一直在分析着许均鹤。胡孝民之前觉得，许均鹤会不会是那个神秘的05号情报员
    可看过许均鹤的履历后，又觉得不可能。
    许均鹤的资历和身份，不可能是我党的卧底。许均鹤叛变时，已经是共青团中央书记，共产党再有魄力，也不会派这样的人物卧底。
    但是，许均鹤一直是赵仕君与华中局首长古明岳的联络员，这说明许均鹤对共产党还是很有好感的。
    特别是最近新四军频频出击，让他对共产党的印象更好。
    或许，许均鹤是个可以争取的对象
    回到泰县后，胡孝民静心写了一个报告，详细向组织汇报了这次的南京之行。特别是他对许均鹤的分析，更是写得特别详细。
    胡孝民在报告的最后，向组织提出一个建议：主动接触许均鹤，让他继续为我党做事。
    之前也曾经发生过，有些曾经叛变的同志，经过几番波折，最后又回到党的怀抱。
    胡孝民觉得，许均鹤也有可能再次回归我党。像许均鹤这种身份的人，看问题能轻易看到问题的本质。他已经看好共产党，会让他珍惜这次的机会。
    胡孝民熬了一个通宵，写了一份几千字的材料，第二天见到冯五后，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份材料，你让汤一贯派一个可靠的人送到城工部，亲自送到刘部长手里。”
    冯五郑重其事地说：“好的。”
    为了组织的事，他可以随时献出生命。这次胡孝民又特别重视，他知道这份材料一定特别重要。
    几天之后，胡孝民收到上级的回复，让码头情报组负责此事。毕竟，胡孝民与许均鹤是结拜大哥，对他的性格更加熟悉，也能随时观察许均鹤的态度。而且，这还是古明岳同志亲自交待的，让胡孝民策反许均鹤更有把握。
    胡孝民拿出一张特别通行证，上面是汤一贯的照片还加盖的钢印：“你联系汤一贯，让他去趟南京，亲自与许均鹤见一面。”
    冯五问：“会有危险吗？”
    胡孝民笃定地说：“不会。”
    汤一贯去南京的这段时间，胡孝民一直在等着回复。
    这段时间，日伪军1000余人对苏南丹阳北地区进行扫荡，遭根据地军民英勇抗击。三天后，丹北独立团在扬中县警卫营配合下，与扬中县老郎街反正的伪军里应外合，歼灭了该街的日军，攻克了老郎街等5处日伪军据点，击毙日军警备队长寺田贞一以下20余人、伪军30余人，俘伪军200余人，解放了兴隆镇以南地区。
    然而，这些消息再好，也不能让胡孝民高兴。只有汤一贯与许均鹤见了面后，并拿到好的结果，他才会欣喜。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曙光
    苏南的新四军取得重大胜利，苏中和苏北也是全面开花。甚至就连无锡县的长安区，也与日伪进行了斗争。
    日军占领江苏后，亟需解决的是军粮。日军计划每年在产粮区采购五万吨以上的粮食。特别是日本国内经常遭到轰炸后，日军更需要倚仗中国的粮食。
    然而，长安区的14个乡镇的一些开明士绅、市镇商人、中小学师生和农民群众共6000余人，在中共地下党和武工队的秘密领导下，展开了一次持续半月的抗缴军粮的斗争，使得日军在这一区域的军粮收购失败。
    泰兴至黄桥公路附近农民2000余人，在共产党和武工队的领导下，将敌伪40多里的封锁墙一夜拆光。后来有些群众，听到消息后，自发参加行动，第二天晚上，又拆了20里的封锁墙。
    而苏北的情况就更好，封锁墙形同虚设。不仅如此，新四军的部队各自出动，又相互配合，经常同时对一片据点进行攻击。
    日军刚占领江苏时，大肆建筑碉堡，当时的新四军，要端掉一个据点，要费很大的神。当时要武器没武器，要炸弹没炸弹，日伪军的抵抗也很顽固。现在的苏北，一次端掉三五个碉堡，都不大肆宣扬了，因为太过平常。
    日军深感江苏的日军不足，同时，江苏的伪军的战斗力实在太差，有些已经与新四军“打成一片”，准备把河南的第二方面军调至苏北、苏中参加扫荡。
    胡孝民拿出一份作战计划交给冯五，低声说道：“这是六十五师团和第二方面军的扫荡计划，以最快的速度送出去。”
    半个月之后，新四军第三师各部和地方武装及民兵积极反击，经10昼夜激战，挫败了日伪军的扫荡，毙伤俘日伪军1000余人。
    淮海区军民主动策应这场战斗，在淮阴、沭阳、灌云等地不断打击孙部，连克20余处日伪据点，解放了灌河以北广大地区。
    日伪这次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本想扫荡苏北，结果河北的控制区被解放。
    码头情报组再次得到了上级表扬，提前得到日伪军的行动计划，非常有利于我军的反扫荡。
    胡孝民见到冯五后，问：“老汤还没回来？”
    冯五拿出一封许均鹤的亲笔信：“回来了，这是许均鹤写给我党的一封信。”
    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许均鹤冒险亲自写了信。在信里，他首先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当初他也是一名热血青春，只是后来走了弯路，在外面转了一圈，发现还是马克思主义才是最好的主义，共产党才是真正为民着想的政党。
    如果有机会，许均鹤希望，继续为共产党做点事。他是一个走过弯路的人，现在认准了形势，不管以后再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哪怕前面有再多的艰难险阻，他都会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许均鹤请共产党考察他的诚意，他相信，不管用什么方式，他都能接受考验。无论是血与火，他都能通过。
    胡孝民说道：“这是许均鹤的入党申请书嘛，如果他真的愿意入党，我可以当他的入党介绍人。”
    看到许均鹤的这封信，胡孝民觉得很欣慰。许均鹤原来是共产党共青团中央书记，是正宗的共产党员。他的资历比胡孝民要深得多，如果许均鹤没有叛变，现在已经是中央首长了。
    冯五感慨万千地说道：“谁能想到，许均鹤竟然会走回头路呢？”
    他一直觉得，许均鹤是个大特务，是赵仕君的得力助手。哪想到，许均鹤对共产党还有这样的感情。
    胡孝民说道：“他与赵仕君原来都是共产党出身，之前一直与华南情报局和华中局有联系。当初省委撤出上海时，许均鹤还亲自去安排，那个时候，就能看出端倪了。”
    冯五又拿出一份材料：“对了，这是华中局明年的工作方针，以及我军最近一个月的战斗统计。”
    中共华中局正式提出1945年的工作方针，指出德国已遭苏、英、美夹击，覆亡在即；日本败局已定。今后的任务是扩大解放区，加强城市与交通要道工作，继续发展生产，进一步巩固解放区；用最大的力量和一切可能的办法，改组一党专政的国民政府，建立民主的联合政府。
    共产党高瞻远瞩，已经能准确预测日军必败，现在要考虑的是日本战败之后，国民政府的改组问题。
    其实，就算看不清国际形势，从新四军的作战统计，就能看出日本即将衰亡。
    一个月时间，新四军共经历大小战斗6582次，攻克日伪军据点570处，摧毁敌碉堡764座。毙日军3032人，伤日军1143人，俘日军135人；毙伪军 10732人，伤伪军7321人，俘伪军28991人；缴获步马枪29361支，轻机枪665挺，重机枪60挺，迫击炮37门，步炮11门，小炮70门。伪军反正投诚1853人。新四军牺牲指战员3499人，伤7173人。
    按照这样的速度，三个月之后，就能完全遏制日军的攻势，甚至不要三个月，我军就能全面反攻。
    胡孝民一拍桌子：“太好了，真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这样的消息，应该多多宣传，让更多的人看到日本即将到来的失败。他们如果不投降，等待的只有死亡。你让汤一贯把这份战果统计送给许均鹤，让他看看我军的厉害。”
    其实这份战果统计，胡孝民和许均鹤基本上都能猜到。他们可是职业特工，如果这些情报都搞不到，还当什么政保局长？
    当然，日伪方面的数字不是那么准确，日军为了面子，一般都会隐瞒。明明死了三百人，只告诉中国方面死了三十人，宁愿让国内迅速补充兵员。而伪军，则会根据情况报告战果，有的时候会瞒报，也有的时候会少报。
    但不管如何，大家最相信的还是共产党的统计。根据胡孝民的建议，这份战果被送到报社，在各大报纸刊登。
    看到新四军的伤亡比日军还大，民众对新四军更加拥护。要知道，现在是反攻阶段，新四军的伤亡比日军大也是正常的。
    ps:凌晨两点半到家

第一千零八十章 伪造
    到1944年年底，新四军各师已建立和健全了军需工厂，不仅生产的枪支弹药、服装、装备，基本保证了部队的供应。
    同时还培训了大批医务、通讯技术人员，提高了部队的医疗水平，改善了部队的通讯联络。
    现在的新四军，与其他部队完全不同，从发展部队，到培训各类人才，从缴获和购买武器，到自己制造武器，从上海招募和吸引各种设备，到自己生产简单的设备。
    进入1945年的第一个月，新四军成立了苏北公学。这算是陕西公学的分校，专门培养情报和通讯等专门人员。
    胡孝民原本想把冯五都送去学习三个月，可冯五有伪职，不能离开太久，只得作罢。
    村上重拿着几张印刷粗糙的货币，突然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一脸严肃地说：“市面上又出现了一种新的货币，最大面额只有一壹元，最小壹角。共产党发生货币，会严重扰乱经济秩序。”
    胡孝民看了一眼，说道：“这是江都县印发的流通券，最对称‘抗币’。现在中储券和法币不断贬值，共产党发生的这种货币以大米为基础，虽然流通区域少，可在流通区域的信誉度要比重庆和南京发行的货币高。”
    虽然他已经尽力为组织提供最好的机器和油墨，但抗日政府印刷的货币，相比法币和中储券还是差得多。特别是纸张，因为日伪封锁，纸币的纸张经常更换，也不是最好的专用纸。
    这使得刚印刷出来的纸币，只用了几个月，可能就不行了。
    但这样也有一个好处，货币的流通速度大大加快，反而刺激了经济。
    村上重说道：“胡桑，我有个想法，共产党发行的这些货币，跟小作坊产的差不多。大日本帝国有着全世界最好的机器，更有最好的工人和纸张，完全可以仿制一批。到时候，我们的人拿着这些所谓的抗币，在他们的地区大肆收购物资。到时候，嘿嘿，共产党就有得哭了。”
    胡孝民轻轻摇了摇头：“我当然知道日本有最好的机器和工人，你们还有最好的技术和纸张，可是，有的时候，这些未必是优势。”
    村上重不满地说：“你的意思，我的想法错了吗？”
    胡孝民解释道：“不敢，我只是觉得，日本印刷的纸币太过精美，这反而不好。”
    村上重说道：“怎么会因为印刷质量好而行不通呢？我已经派人把这些抗币送回日本，让他们加班加点，印刷一批回来，以日本的速度，最多十天就能全部印好。”
    胡孝民说道：“到时候我可以派人进入共产党的控制区，看能否使用这些货币。”
    村上重脸上终于露出欣慰之情：“哟西。”
    他相信日本的技术是最好的，但货币需要有人使用才行。这种事，日本人是不行的，需要中国人去做。
    胡孝民说道：“我只想提醒村上君一点，印刷的质量不需要太好。”
    村上重冷声说道：“沐阳的据点被新四军破坏后，不能就此让出这些区域，军部决定，在沐阳叶圩等地重设据点，一定要把新四军遏制在宿迁以北的区域。”
    胡孝民蹙起眉头：“重设据点？”
    村上重问：“怎么啦？”
    他也知道，日军已经无力再消灭新四军，甚至，都不能向新四军发起进攻。汪即卿死后，南京政府的中国人个个惶悚不安，加上日军国内遭到轰炸，南京、上海等地也天天遭到飞机轰炸，普通民众都知道，战争的天秤已经倒向中国。
    可像村上重这样的狂热分子，绝对不会承认日军的没落，他们还在幻想着，能打败重庆老蒋的渝军，迅速结束中国的战争，从而把全部兵力投向东南亚。
    胡孝民说道：“现在重设据点，比以前要困难得多。首先是老百姓，不会再像原来那么听话，他们能经常接到新四军和共产党，我担心碉堡还没修好，就被共产党破坏了。”
    1945的日军，与1937年的日本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而1945的中国老百姓，已经觉醒。
    他这是实话，或许很难听，但道理大家都懂。
    这样的情报，胡孝民都不用上报，当地的老百姓和地方组织，就会将情况上报。当然，胡孝民的情报会比当地更快一点，可以让组织准备得更充分。
    村上重恶狠狠地说：“谁敢破坏，谁就死啦死啦的。”
    果然，碉堡还没重建，新四军淮海第一支队，就在淮阴、涟水、沭阳等县地方武装配合下，连克叶圩、渔沟、板闸等7个日伪军据点，击毙日军小队长以下38人、伪军大队长以下49人，俘日军9人、伪军422人。
    日伪连地方武装都抵抗不了，还怎么可能重建据点呢。可是，日伪又想打通淮河交通线，哪怕知道自身战斗力急需下降，也必须硬着头皮上。
    几天之后，日军1000余人在伪军的配合下，由扬州、天长、五河、淮阴向淮河下游和大运河沿线进犯，先后占领金沟、蒋坝、双沟、浮山、顺河集。
    华中局指示苏中、苏北部队积极向日伪军发起攻势，以策应淮南、淮北军民的对敌斗争。
    两天后，新四军第一旅攻击并夺取了兴化沙沟、崔垛据点，毙俘敌军900余人。
    同时，新四军苏北部队也向淮阴、淮安两城逼进。
    新四军第二师及地方武装积极组织反击战。半个月内作战24次，毙日伪军260余人，俘日军4人、伪军525人。在军民的联合打击下，日伪的计划被彻底粉碎。
    “胡桑，你看看这些钱币怎么样？”
    村上重突然又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拿出几张抗币递给胡孝民。从他脸上露出的喜悦，可以看出这些抗币应该是日本伪造的。
    胡孝民拿在手里看了看，缓缓地说：“印刷精美，质量很好。”
    村上重得意地说道：“有了这些钱，共产党的经济要出大问题了，我们可以无限从他们那里抢购物资。很快，新四军的地盘就要出现通货膨胀。”
    胡孝民摇了摇头：“恐怕不行。”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全面反攻
    胡孝民的话让村上重很不舒服，这么好的纸币，足能以假乱真。不，出自日本的假币，比真钱还要钱，拿在手里非常有质感，颜色也更鲜艳，纸张用的也是专用的纸张。
    村上重的脸色很不好看，沉声说道：“请胡桑说出原因。”
    胡孝民叹息着说道：“因为这些纸币做得太好了。”
    村上重的怒气一下子堵在心口，不解地说：“做得好也是错么？”
    他原本以为胡孝民会说，日本国内做的假币不好，哪想到胡孝民却说做得太好了。
    胡孝民从抽屉里拿出一些真的抗币摆到桌面上，平静地说道：“印刷精美，纸张优良，与共产党发行的抗币一比较，高下立判。哪怕是农民，一眼也能看出哪些是假币。”
    村上重说道：“也有一种可能，农民喜欢大日本印的钱，不喜欢共产党的钱。”
    胡孝民说道：“如果仅从外表看，共产党的钱确实不好看，但是。共产党的钱能买到东西，也能到共产党开的供销社存取。但我们的钱不行，村上君如果不信的话可以试试，前期能买点东西，十天半个月之后就会出问题。”
    村上重摇了摇头，说道：“共产党的辨别力没这么强，他们手底下的那帮盲，能有什么见识呢？”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 \！
    村上重很固执，派人携带假币去根据地购买货物。刚开始，确实很顺利，村上重很高兴，他马上派出大量人员，携带大量假币去根据地。
    抗币总共才发行了五十六万，村上重一次就让人带了二十万的假币，并且下了死命令，不把钱花完，绝不能回来。
    抗币最大的面额才一元，二十万假币要用几个麻袋才能装得下。而且，抗币比中储券要坚挺。在根据地，苏中贸易管理局设立伪币兑换处，规定抗币与伪币比率为1∶20。
    也就是说，二十万假抗币，相当于四百万中储券。为了迅速花掉二十万假币，村上重派了两百人分别携带假币进入根据地。他要求，买回来的所有物资，只需要交一半给他就行。
    然而，这次他却失算了。
    根据地已经知道了这种假币的存在，村上重派过去的人，一旦使用假币，马上就会被发现。哪怕只向农民使用，也能很快就被识破。
    颜色鲜艳，印刷精良，纸张手感好的抗币，都按假币论处。而且，根据地的老百姓，安全意识都很强，一旦发现有人使用假币，马上会报告抗日政府。
    村上重的两百人，在短短半个月之内，就被捕了一百五十多人。剩下的人并非漏网之鱼，而是他们听到消息后，不敢再使用假币，连滚带爬逃了回来，这才留了条性命。
    根据地对拒不招供的铁杆汉奸，只有一个办法：公审后枪毙！
    共产党对敌人，绝对不会手软。他们可以拿命保护老百姓，也能与敌人以命相搏。
    “胡桑，后悔没有听你的。”
    村上重找到胡孝民，叹息着说道。胡孝民早就跟他说了，用假币扰乱共产党的市场没用，可他偏偏不信这个邪，结果共产党很快就反应过来。
    “抗币的纸张很差，几个月就会破损，我们的假币太过精美，太容易被人识破了。而且，共产党领导的老百姓，对共产党特别信任，很配合政府的工作，他们的政策就算有漏洞，也很容易推广。”
    村上重不死心的说：“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纸张。”
    “共产党的油墨是走私的，质量和数量都不稳定，这也使得他们的抗币质量不稳定。加之纸币的纸很差，抗币的使用寿命只有半年左右。等我们的新假币印出来，他们那边已经是在用第二版的抗币了。到时候，说不定抗币又成了什么样子。”
    “这么说，就一点办法没有？”
    “目前来说没有好的办法。我已经拿到了共产党苏中行政公署的财经工作新方针：开展大生产运动，力求自给自足，严格管理主要物资，加强对敌经济斗争。从这个新方针也能看出来，他们很重视经济斗争。”
    苏中区党委决定在第一分区全面开展对敌经济斗争运动，以提高群众对伪币欺骗性的认识，减少解放区和群众的损失；并要求第三、第四分区在条件具备、环境稳定的县开展这一运动。
    一个月后，江淮银行发行新抗币，规定以老抗币5元折合新抗币1元。
    村上重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暗暗庆幸，没有再去弄新假币。否则，他的假币还没弄好，共产党就换新抗币了。
    胡孝民把冯五叫到办公室，低声吩咐道：“阜宁的日伪军一个星期后要调防，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赶紧把情报送出去。”
    换在一年前，这样的情报对新四军都没什么作用。可现在，日伪军调防，则是难得的好机会。
    新四军及地方武装的战斗力日益增强，日伪军则逐渐下降，此涨彼消，新四军可以从原来的对峙，到现在的反攻，再到全面反攻。
    接到码头情报组的最新情报后，新四军苏北军区果断出击，集中第三师第八旅、第十旅的两个支队和师特务团及五个县的独立团共十一个团兵力，发起阜宁战役：
    向伪军第五军7 个团发动攻击，攻克阜宁城及外围伪军据点22处，歼伪军副师长以下2400余人。
    这次的阜宁战役，切断了日伪军南通至赣榆的公路运输线。同时也标志着，苏北根据地从此由局部反攻转向全面反攻。
    胡孝民听到消息后很是高兴，十一个团的兵力，一次消息两千四百余人的日伪军，足以说明新四军的战斗力非常强悍。
    阜宁战役之后的第四天，新四军苏中一分区及高邮、兴化、江都3个独立团，在高邮三垛至河口的公路及北澄子河道两侧伏击日伪军。
    经过4小时战斗，歼日伪军1800余人，毙日军中队长以下240人，俘日军7人，俘伪军900余人，缴获大小炮16门，轻重机枪16挺。
    日军突然发现，新四军能要了他们的命，他们决定，派人与新四军谈判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借机
    胡孝民听到这个消息后，当时非常吃惊，日军一向狂妄自大，怎么可能跟新四军谈判呢？而且还是主动提出谈判，这对日本的军人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可现在形势逼人，新四军对日伪发动了全面反攻，日伪每天都在损失，日军内部蔓延着恐战和厌战，以前日军都是战至最后一人，可现在，已经有主动投降新四军的日军了。
    这样下去，不用多久，日军就会被新四军蚕食掉。
    胡孝民因为之前与新四军打过交道，还成功交换回小笠原少佐，在矛部队小林信男的推荐下，他成了日军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相中的人选。派遣军参谋长河边正三中将，亲自给胡孝民打来电话，让他去南京商议重要事务。
    胡孝民不敢怠慢，马上去了南京，与河边正三见了面。之后，他与派遣军谋略科长都甲大佐商量详细计划。
    “胡桑，这次与新四军谈判，只有一个要求，让他们不再进攻皇军。当然，我们以后也不会扫荡新四军的根据地。如果他们愿意，可以把原来占据的几座城市交给新四军。”
    都甲大佐跟普通日本人一样，个头不高，留着仁丹胡须，眼睛很小，不时露出狡诈的光芒。
    胡孝民摇了摇头：“只是交还几座城市，新四军不会同意。”
    共产党是极力主张抗日的，抗战刚暴发时，就派部队北上抗日。正是因为这场抗日战争，我党我军才有机会发展壮大。抗日战争是一场反侵略的战争，同时也是一次真正的解放战争。
    一旦新四军与日军达成某种协议，全党全军都会成为众矢之的。如果日军和重庆以此为要挟，共产党这些年的形象将毁于一旦。
    都甲大佐恶狠狠地说：“这已经是皇军作出的最大让步，否则的话，我们将取消一号作战计划，集中兵力，将苏北的新四军全部消灭。”
    胡孝民诧异地说：“一号作战计划？”
    都甲大佐说道：“不错，我们将集中全部主力部队，一举解决中国的问题。如果新四军愿意与我们和平共处，我们可以作出一些退步，否则，先把他们消灭掉。”
    胡孝民说道：“与新四军停战是不现实的，让他们放缓进攻或许可以谈一谈。当然，前提是要拿出诚意，给足好处。”
    他听到消息没多久，就接到了河边正三的电话，除了向冯五交待几句外，来不及作多汇报。更加等不到组织的回复，但胡孝民相信，只要不签协议，日军又能拿出诚意，新四军愿意有默契的放缓进攻。
    当然，这些事情是不能摆到桌面上说的，无论是来，新四军都不会承认与日军达成了某种协议。新四军只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更多的好处。
    如果把战争当成做生意的话，新四军从来就没做到亏本的买卖。这次也不例外，好处要拿，生意还是要做。
    都甲大佐问：“他们需要什么样的好处？”
    胡孝民缓缓地说：“比如说经济封锁，物资统筹，人员流动，都要作出一定的让步。甚至，可以主动送给他们粮食、布匹、药品，如果可以，还能给一些弹药，甚至是枪支。还有，我们关押的一些共产党和新四军，也可以交给还给他们。”
    都甲大佐哇哇大叫道：“做梦！”
    这哪是谈判，简直就是投降，宁死不弯腰！
    胡孝民说道：“共产党很讲仁义，你作出了姿态，他们一定会有所表示。如果你太强硬，他们会比你更强硬。”
    都甲大佐摇了摇头：“你的提议让皇军颜面扫地，我们并不是消灭不了新四军，只是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太多的资源罢了。”
    日本人一向狂妄，他们愿意与新四军谈判，已经是给足了共产党面子。都甲大佐觉得，共产党应该觉得很荣幸，非常乐意接受日方的提议才对。
    胡孝民的做法，让日军实在没面子，送物资、放俘虏、给弹药，这跟臣服有什么区别？皇军又不是不如新四军，为什么要如此卑微呢？
    胡孝民说道：“我当然知道皇军战无不胜，如果是正面作战，十个新四军也早被消灭了。可他们根本不跟皇军正面作战，我们去扫荡，他们就跑了。我们刚走，他们就回来了。滑得跟泥鳅一样，抓也抓不住。”
    都甲大佐叮嘱道：“过几天谈判，你也一起去。你是中国人，与新四军之前也接触过，要尽量跟他们交朋友，搞好关系，最好是套出他们的底线。”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会竭尽全力。”
    随后，胡孝民去了许均鹤那里，跟他说起了日军要与新四军谈判的事情。在汪伪高层，这已经不算秘密。
    日军的举动，让更多的人开始找后路。不管是重庆还是延安，只要能搭上线，就跟中了奖似的乐开了花。
    许均鹤沉吟道：“孝民，这次去谈判，你正好借机会跟新四军和共产党好好接触一下，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日军实在没有精力与新四军作战，这也说明人家新四军厉害，要不然日本人怎么会主动要求谈判？对日本人来说，主动谈判意味着就是失败。”
    上次新四军的敌工部长汤一贯，亲自与他见一面。许均鹤与汤一贯聊了很久，谈到共产党，他比汤一贯的话还多。想当初，他也是一名热血青年。
    那次之后，他给了汤一贯一个密码本，约好以后建立电台联系。
    当然，许均鹤并不知道，汤一贯的背后就是胡孝民，他与新四军的联络，首先是与胡孝民联络。
    胡孝民谦逊地说：“我听大哥的。”
    许均鹤突然轻声叮嘱道：“日本人很快就不行了，你要借这次机会，在新四军面前树立一个好的形象。”
    三天后，日军中国派遣军总司令派出三名代表，由都甲大佐率领，胡孝民作为翻译随行，在南京北部的六合县竹镇与新四军代表谈判。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料到
    到竹镇后，胡孝民碰到了两个熟人：刘尧和汤一贯。
    汤一贯对胡孝民充满了敌意，他知道胡孝民现在是所谓的反共专家，日本人让胡孝民参加谈判，还是想在谈判上占据优势。
    胡孝民主动与汤一贯打招呼：“汤部长，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都甲大佐特别交待，让他多与新四军接触，最好是交朋友，套出新四军的底牌。胡孝民自然积极行动，主动与新四军方面的人交流。
    汤一贯不冷不热地说道：“多谢胡局长挂念。”
    胡孝民问：“刘部长在吗？”
    汤一贯并不知道他是码头情报组的组长，也是他的上级，这样的态度也是能理解的。
    汤一贯无奈地说道：“我带你过去。”
    刘尧早向他交待过，如果胡孝民也来了竹镇，让他想办法联系胡孝民。没想到胡孝民主动提出要见刘晓，他还省了事。
    刘尧紧紧握着胡孝民的手，轻声说道：“辛苦了。”
    因为工作关系，自从离开上海后，他就没与胡孝民见过面。虽然两人还是工作关系，可面对面交流还是第一次。
    胡孝民微笑着说：“不辛苦。看到我军不断取得胜利，高兴还来不及呢。”
    刘尧问：“日本人这次有什么想法？”
    都甲大佐让胡孝民打探新四军的想法，哪想到，胡孝民一早就把日本人的底牌给透露了。
    胡孝民说道：“日军受不了啦，希望我们不要再向日军进攻。为此，可以把之前侵占的华中七座城市交还给我们。我告诉他，新四军不可能答应。如果日军能提供粮食、布匹、药品和弹药，或许能达成某种默契。另外，我们被日军关押的同志，也要尽可能释放。”
    能让日军低下高傲的头颅，实在一件不容易的事。日军一向狂妄，一个师团敢侵占一个省，一个大队能追着国军一个军打。可现在，他们面对新四军的进攻，却要低三下四谈判，为了让新四军不向他们进攻，宁愿把已经到手的城市交还给新四军。
    刘尧缓缓地说：“我们当然不会答应日军的无理要求，从敌占区运送物资，现在也有了稳定的线路。只是，被日军关押的同志确实有一些，如果能让他们放人，就再好不过了。”
    因为有胡孝民从中斡旋，这次竹镇的谈判还算顺利。虽然没有达到共识，但双方的底牌都知道了。有些话不能摆到桌面上说，甚至都不能说，只能做。比如说释放关押的共产党员，对共产党在占领区采购物资提供便利等等。
    回去的时候，都甲大佐向刘尧提出，共产党可以派人去南京继续谈判细节。这次双方都知道了对方的态度，剩下就是如何操作了。最终的态度，也需要双方高层决定。
    都甲大佐对胡孝民很是满意：“胡桑，你的分析很对，你在南京待几天，与共产党谈完后再回去。”
    胡孝民之前就分析，新四军不可能答应日军的要求。到竹镇后，新四军确实如胡孝民所料，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非常坚决。
    胡孝民说道：“是。”
    回到南京后，胡孝民的任务只有一个，排查被日军关押的共产党员。当然，有一部分同志，被捕之后用了化名，就需要南京地下党的同志核实。
    之后，胡孝民去了政保局南京分局许均鹤那，跟他说起了竹镇之行。
    许均鹤问：“跟共产党的人见了面没有？”
    这次他又收到了共产党带来的信，让政保局保护南京地下党的同志。许均鹤二话没说，马上进行了安排。而且，他将南京警察厅和其他特务组织抓到的共产党，要么转到政保局，要么想办法释放。
    为了共产党的事情，许均鹤可谓不遗余力。
    胡孝民说道：“见到了华中局的城工部长刘尧和敌工部长汤一贯，他们向我介绍了共产党的政策，还有新四军最近取得的战果。应该说，共产党深得老百姓的拥护，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大，有主力部队，地方武装，还有广泛的民兵组织。如果有充足的武装，他们可以把几百万民兵迅速武装起来，这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
    许均鹤问：“他们就没对你做思想工作？”
    “共产党的宣传工作非常厉害，丝毫不亚于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刘尧向我讲解共产党的政策，不就是希望我能跟他们走么？”
    许均鹤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跟他们走未必是坏事。”
    胡孝民说道：“我当时开玩笑地问了刘尧，像我这样的人，共产党会不会要？刘尧很肯定地回答，只要我有这个想法，他们就欢迎。我又问了一句，如果以前是共产党，现在想回去，他们还会收吗？”
    许均鹤一脸渴望地问：“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知道，这是胡孝民替自己问的。
    胡孝民平静地说道：“他只说了两个字：欢迎。”
    许均鹤长吁了口气，神情完全放松下来。从参加革命开始，到现在几十年了，他参加过国民党，也当了汉奸特务，转了一圈才发现，还是共产党的主义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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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共产党的部队，相比渝方还较弱，可日军都要跟新四军谈判，请求新四军不要再进攻日军，可见新四军真正的实力有多强大。
    “知道了，谢谢。”
    胡孝民说道：“共产党过几天还会派人来谈判，到时我给你引见。”
    许均鹤意味深长地说道：“到时一起吃个饭，就在我家里。”
    胡孝民突然问：“大哥，你知道日军的一号作战计划吗？”
    这是都甲大佐无意间告诉他的，在竹镇时，他也向刘尧汇报了这个计划。刘尧指示他，要想办法弄到这个一号作战计划。从都甲大佐的言辞可以推测出来，这个一号作战计划，一定是针对重庆最重要的一个计划。
    虽然日军快要完蛋了，可并不代表日军就没有实力。目前日军在国内还有上百万的兵力。比如关东军，就超过了一百万。如果这一百多万关东军投入战场，很可能改变目前的战局。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介绍
    当然，关东军也不敢随便调动，他们得防备苏联。否则，一旦苏联进入东北，整个日军都得完蛋。
    不管前线战局如何紧张，日军始终不敢调关东军入关。
    都甲大佐之前无意间透露的“一号作战计划”，也应该与关东军无关。再加上派遣军要与新四军谈判，显然，是想抽调江苏的日军。
    这个一号作战，应该是与渝军有关。或者说，与南边的渝军有关。
    “日军在太平洋战场接连失利，他们亟需一条陆上的交通线。一旦海上交通被美军切断，需要从陆上输送物资。”
    许均鹤一直在南京，又是政保局的第二局局长，对日军的动向很是关注。
    胡孝民蹙着眉头：“这么说，日军得打通平汉、粤汉、湘桂等铁路才行。”
    许均鹤沉吟道：“估计还要摧毁美军在中国西南的空军基地，以便在海上交通被美国切断时，能由大陆交通线向东南亚各地的日军提供补充，同时消除美国在华空军对其本土的威胁。”
    胡孝民脑海里早就装着中国的地图，吓了一跳：“这么说，日军得打到昆明才行，这需要多少军队啊？”
    许均鹤说道：“估计日军想打到越南，从东北到越南打通之后，才能保证物资运输通畅。”
    胡孝民摇了摇头：“这么长的交通线，先不说能不能打下来，就算打通了，他们能守得住吗？”
    现在日军控制区内的铁路，都经常遭到破坏。哪怕日军经常巡逻，但也无济于事。而且，铁路上经常会运输军用物资，各地的铁路游击队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许均鹤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现在上海南京天天挨飞机轰炸，日本国内更是被炸得满目疮痍。很多日军都在担心国内的家人，已经无心再作战了。”
    狂热的****，绝对不会承认失败。他们会困兽犹斗，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认输。但更多的是普通人，他们不想死，只想活下去，争取活得更好。
    胡孝民问：“过几天，共产党华中局会派人来南京，他们想把落在日军手里的共产党带走。政保局这边，是不是也表示一下？”
    许均鹤说道：“我手里本就没共产党，自从特工总部建立后，就没怎么关押过共产党。”
    整个特工总部，在赵仕君掌权后，主要对手就是军统，中统和共产党一直不是76号的真正对手。特别是共产党，特工总部就当没有这个组织。
    三天之后，华中局联络部长阳帆到了南京，阳帆是文化界人士，曾参加上海文化界救国会，任组织股长。1939年3月，在皖南参加新四军。至1944年9月，先后任文化队指导员、新四军司令部秘书、新四军军法处科长、副处长、处长。到去年10月，才调到华中局城工部，担任联络部长。
    阳帆并不知道胡孝民的身份，他在出发前，刘尧同志找他谈话，说起了胡孝民。让他到南京后，可以找胡孝民，日本人相信胡孝民，想营救自己的同志，可以找胡孝民帮忙。
    另外，有机会还可以与许均鹤接触一下，许均鹤原来是共产党的人，现在对共产党也有好感。愿意为抗战做点事情，之前也做过一些事情。包括刘尧从上海撤离时，许均鹤亲自去南通布置。
    胡孝民见到阳帆后，主动拿出一份名单：“阳部长，这是我们关押的贵党同志，你看是否属实？”
    阳帆接过一看，有二十多个名字，他马上说道：“多谢胡局长。”
    他这次来南京的任务，是营救两名同志。他刚才看了一眼，自己要营救的同志，都在名单上。怪不得刘尧让他先找胡孝民，看来这个汉奸，也想向共产党表达善意。
    胡孝民诚恳地说道：“这些人未必全部会放走，但我会给贵党积极争取。”
    之后，胡孝民陪着阳帆与都甲大佐交涉，在胡孝民的斡旋下，最终名单上的人，全部被营救出来。
    事情办好后，胡孝民请阳帆在中央饭店吃饱，许均鹤作陪。
    许均鹤之前与古明岳经常见面，但都是暗中联络。就算谈话，也只谈赵仕君交待的事情。这次与阳帆在中央饭店光明正大地吃饱，他也很激动。
    许均鹤感慨万千地说道：“阳部长，我敬你一杯，我很久没跟共产党人一起喝酒了。”
    阳帆意味深长地说：“以后会有机会的。”
    他这次来南京，原本也要接触许均鹤。既然胡孝民安排，正好顺便跟许均鹤见一面。
    许均鹤忙不迭地说：“对，会有机会的。”
    他听懂了阳帆的话中之意，这说明，共产党可能会重新接纳他。这让许均鹤很高兴，他也知道，共产党对他这样的人，会非常慎重，也会对他考察。为此，他要拿出自己的诚意，用行动向共产党证明，他是愿意回来的。
    这次南京之行，胡孝民的任务圆满结束。都甲大佐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虽然日军与新四军最终没有达成任何协议，可双方有了默契，日军可以放心抽调江苏的部队。
    而城工部那边，自然就不用说了。阳帆原本只是营救两名同志，最终带走了二十六名被日军关押的同志。
    另外，还与许均鹤正式接触上了。许均鹤与阳帆谈话时，胡孝民借故上洗手间，在外面足足待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
    许均鹤单独与阳帆谈话时，表明了他的真正态度：愿意重新加入共产党。甚至，他还写了入党申请书。
    许均鹤此时还不知道，胡孝民已经向组织表明态度，愿意担任他的入党介绍人。
    或许，正是胡孝民的决定，让组织决定接纳他。要知道，组织上对自动脱党的人，再重新入党，是非常谨慎的。
    回到泰县后，胡孝民看到了盐阜区行政公署决定执行“红黑点善恶录”办法，对做好事的敌伪人员记红点；做坏事的记黑点，黑点满30者坚决镇压。
    据说，胡孝民的黑点有十几个了。
    ps:今天网协开会，估计只有两章，晚上那章还会推迟一点。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越来越近
    胡孝民之所以知道自己有十几个黑点，是因为他收到了苏中区行政公署的红黑点本子，上面清楚地记着他所做的事情，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冯五担忧地问：“要不要跟组织上说一声？”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不用，这种事怎么能说呢？不要说才十几个黑点，就算三十个黑点又如何？”
    在上海时，他就遭到过军统的制裁，当时还是自己亲自“策划”，不也一样没有问题么？
    冯五说道：“盐城四区第八庄一个姓孙的班长，有黑点三十三个，被武工队枪决了。你的黑点，都是莫须有的。很多事情，不能算到你头上，却给你记了黑点。盐阜区行政公署公布了盐阜区修正惩治汉奸土匪暂行条例、盐阜区修正惩治公务人员贪污暂行条例、盐阜区禁烟禁毒治罪条例。”
    共产党铁面无私，这些不知情的工作人员，哪知道胡孝民的真正身份呢？
    胡孝民高兴地说：“很好啊，说明我党为执政作准备了。”
    惩治汉奸土匪，一直都是我党的职责。惩治公务人员贪污，也开始提上日程。这说明共产党正视自身存在的问题，随着执政区域越来越大，极度缺乏干部，有些县总共才几名干部，责任重，权力也大，贪污腐化的事情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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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五突然说道：“我听说日伪军对淮南根据地的盱眙嘉山地区进行蚕食扫荡，新四军盱嘉支队全力反击，袭击明光东北的旧县、桑戴地区及上苗伪军据点，歼灭守敌300余人。第二日，明光警备司令井上率日伪军400余人实行报复进攻，盱嘉支队在阻击战中将井上击毙。明光警备队收缩县城，现在除县城外，其余地区全部落于我军手里。”
    胡孝民说道：“以前只有伪军好打，现在日军也好打了。看来，胜利不远了。”
    敌我力量正在发生明显变化，一个盱嘉支队，不仅能打下伪军据点，还能歼灭守军。同时，仅靠自身力量，就能狙击四百日伪，还击毙了敌酋井上。这在以前，甚至在一年前都是不可想象的。
    还有，中共苏中江淮银行发出通告：全面启用新抗币，老抗币5元折合新抗币1元；新抗币1元折合伪币160元。
    两个月前，一元老抗币只能换二十中储券，现在五元老抗币，就能换一百六十元中储券。这说明抗币很坚挺，而中储券则在不断贬值。
    汪伪的货币贬值如此之快，也说明这个政权已经处于风雨飘摇，随时都会倒塌。
    冯五一脸期盼地说道：“希望胜利快一点到来，我们就可以公开身份了。”
    胡孝民叮嘱道：“抗战胜利，并不代表战争结束，你没看到重庆对共产党还虎视眈眈？我们随时要为党工作，抗战胜利之后，将有可能继续做地下工作。没有上级的允许，任何时候都不能暴露身份。”
    两天后，胡孝民得到情报，日伪军七千余人，将以赣榆县柘汪为目标，向滨海根据地沿海地区发起全面“扫荡”。
    这个情报，迅速传给了新四军第三师。得到情报的第三师，迅速准备反“扫荡”，新四军第三师第八旅在保卫战中，连续击退敌人7次进攻，毙伤日伪军指挥官以下共770余人。
    第三师在反扫荡的同时，不仅打得日伪找不着北，还一举收复了盐城的阜宁城。在反扫荡进行到一半时，新四军第三师举行了五万人的军民大会，庆祝苏联红军解放柏林和第三师收复阜宁城。
    消息传到泰县，胡孝民和冯五也很兴奋，他们两人晚上找了个地方，开了瓶好酒。
    冯五倒酒的时候，手都有些颤抖：“德国完蛋了，日本也不远了。”
    谁能想到，打到莫斯科的德国，竟然会被苏联红军反攻下柏林呢？苏联红军占领柏林，说明德国正式战败。最强大的轴心国已经败了，日本也不会太远。
    胡孝民叮嘱道：“这几天，日本人的情绪特别低落。你要注意，不要刺激他们，免受无妄之灾。”
    苏北绥靖公署的顾问村上重，在得知德国柏林被苏联红军攻下后，当时就离开了办公室，第二天也没来公署。
    据说，这个狂热的分子，在家里喝得烂醉如泥。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剖腹自杀，只用能这样的方式宣泄内心的恐惧。
    冯五笑了笑：“他们现在也没有以前的颐指气使了呢。很多人都在说，日本人气数已尽。”
    日军在战场上失利，汪伪的中国人，对他们也没有原来的畏惧。现在的汪伪人员，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都知道日本很快会战败，都在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现在日军还要扫荡，在伪军看来，就是一个笑话。每次只要有伪军参加的军事行动，他们都会争先恐后报信，想在红黑点上给自己记一个红点。
    胡孝民说道：“我们还是要做好自己的工作，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冯五问：“抗战胜利后，我们是不是还有新的任务？”
    胡孝民之前的话提醒了他，日本人打跑后，接下来就是与国民党的军队作战了。他们这些地下工作者，接下来的主要目标，是应付国民党。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道：“当然。”
    第二天，新四军第三师第八旅一部在淮安县地方武装独立团配合下，由师参谋长指挥，向盘踞在淮安县石塘、赵徐两地的伪淮海省“剿匪”第二支队第五总队发起围攻，经20余个小时激战，攻克上述据点，击退淮安日伪军的3次增援，毙伪军197人，俘660余人，缴获伪储备币440万元，解放村镇 100余处。
    南通的军民为了增援第三师的作战，在如皋丰利、掘港数百军民破击范公堤，埋设地雷，围困日伪军据点。
    以前日伪军的据点，起到分割根据地的作用。可现在，根据地的军民，可以围困日伪军的据点了。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最后
    重庆也一直很关注江苏的情况，胡孝民突然接到重庆指示，让他提供江苏和浙江的最新情报，并且明确告诉他，国军将向苏浙进发。
    苏浙原是敌后区，目前为新四军占据，日军强大时，国民党军队唯恐避之不及，日军势弱，他们就准备来摘桃子。
    不仅如此，胡孝民在军统的任务也开始调整，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策反，包括伪军和各大小汉奸。
    在日伪眼中，重庆国民政府才是正统，胡孝民让上海新区的卢义刚和汤伯荪四处活动，他们的身份可以半公开。
    汤伯荪原本在检问所工作，进入1945年后，就主动辞职。各地的检问所形同虚设，根据地的军民出入检问所，再也不用贿赂检问问。毕竟，他们再索贿一次，就要记一个“黑点”，超过三十个黑点就要处决，谁敢吃拿卡要？
    胡孝民拿出一个密封好的蜡球，郑重其事地交给冯五：“这是刚得到的情报，马上送出去。”
    关于军统的情报，冯五并不知道，这是组织纪律，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冯五知道的，坚决不能让他知道。
    冯五也知道，每次胡孝民没有告之他情报内容，一定都是机密，也是特别重要的。
    新四军军部收到胡孝民的情报，迅速调整部队，坚决反击国民党军队向苏浙解放区的进攻。
    同时，苏中第五分区特务一团在扬中、武进两个警卫营的配合下，一夜间拔除了中心沙3个伪军据点，并击退了西夏墅、小河方向的援敌，缴获机枪4挺、长短枪数十支，俘获伪军100多名。
    进入六月的第一天，新四军路东军分区攻克六合县东沟镇伪军据点，全歼伪警卫第三师1个营。
    13日，湖西军分区主力部队一部，在沛铜县地方武装的配合下，击退了由沛县县城出动的1200余人下乡枪粮的日伪军，毙伤俘敌人300余人，保护了群众的麦收。
    六月中旬，长江中下游一带，连日大雨，各地均发生严重水灾，淮南、洪泽湖一带统成泽国，大部分房屋被水冲倒，淹死百姓无数。
    除了天灾还有人祸，苏中第六军分区的主力100余人和地方干部40多人渡江南下抗日，在无锡玉祁邬家岩遭“忠义救国军”包围。十四名干部和战士英勇牺牲，抗战快要胜利时，国民党终于露出了狰狞面目。
    胡孝民很自责，他没有及时分散无锡忠义救国军的注意力，让他们包围了苏中第六军分区的部队。
    为了这件事，他一天都没吃饭。晚上，还是冯五约他喝一杯，他才去了酒馆。
    胡孝民叹息着说：“苏中六军分区的干部和战士牺牲，我有很大的责任。无锡玉祁邬家岩一带的忠义救国军，是最近才调过去的，我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导致部队被包围。如果能再警觉点，或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冯五问：“你也不是什么都得知道，毕竟只是一个人，有些情报，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听说睢宁在打仗了？”
    进入六月以来，新四军主动发起解放战斗，收复国土，解放人口，攻克据点。
    淮北军区组织地方武装9个团，在新四军主力配合下，发起睢宁战役，准备解放睢宁城。
    胡孝民低声说道：“我参战部队已经攻占了睢宁县的邢圩、大王集、沙集和宿迁县的耿车等日伪军据点，切断了睢宁城与徐州、宿迁的联系。估计，睢宁很快就要解放。”
    他早就将睢宁的伪军军官名册交给了组织，其中有部分伪军，是愿意反正的。只要地下党的同志能做好他们的工作，里应外合很容易解决战斗。
    就在胡孝民与冯五喝酒的时候，我军攻城部队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攻城，在城内部分反正伪军策应下，迅速解放了睢宁城。
    休整一天后，参战部队又连克王宇圩、高作等据点，和平解放了凌城、夏圩等地。
    睢宁战役半个月结束，计歼伪军2000余人，攻克县城及据点17处，收复国土300余平方公里，解放人口20余万。
    这次战役，以地方武装为主，新四军主力配合，歼敌两千余人，可见日伪的末路很快就要来临。
    第六军分区的事，让胡孝民很警惕。其实，从国民党军队向苏浙解放区进攻，他就知道，形势开始发生了变化。
    赵仕君死后，江苏省主席经过两次变化，现在的省主席是原第一方面军总司令任道行。
    赵仕君当江苏省保安司令时，与任道行发生过摩擦，胡孝民还把任道行的秘书高观蠡家抄了。任道行当了省主席后，胡孝民很少去苏州。
    但是，任道行却主动与军统联系。进入45年后，任道行也看到了日军靠不住，他主动与军统联系，与忠义救国军签署了“互不侵犯”的条约。
    任道行与国民党第三战区的司令长官，也有着微妙的联系。他担任省主席后，第三战区的军需官，可以自由出于江苏采购物资。
    到1945年6月，任道行通过军统戴立的送给，积极与重庆联系，双方取得共识：“联蒋反共”，在日军即将灭亡时，帮助重庆掠夺抗日战争胜利果实。
    胡孝民早就知道，重庆对共产党比对日本还要警惕，他在获取任道行与重庆的协议后，第一时间向城工部报告。
    230胡孝民相信，我党早就作好了最坏的打算。不管重庆和伪军怎么联合，我军都会坚持自己的立场。
    目前新四军的主要任务，是解放日伪占领的城市。
    1945年7月3日湖西主力部队第九团配合地方武装，向丰县县城发起进攻，歼守城伪军大部，丰县城获得解放。
    7月26日，中美英3国发表《波茨坦公告》，促令日军无条件投降，但日本政府置之不理。此时的日本狂热****分子早已经疯了，他们觉得，日本可以把全世界拖下水，让他们投降是不可能的，大不了一起死。
    8月1日，新四军苏浙军区第一纵队、苏南第一军分区地方武装发起高淳东坝战役。在溧(水)高(淳)60里长的战线上发动攻势。仅用了三天，攻克高淳东坝、定埠等13处日伪军据点，摧毁敌碉堡50余座，歼灭日伪军1800余人。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最后一刻
    1945年8月6日，美国向日本广岛投掷原子弹。8日，苏联对日宣战。9日，美国又向长崎投掷原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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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日，发表对日寇的最后一战声明。
    一切的一切都说明，日军即将完蛋。
    10日，日本政府召开御前会议决定接受波茨坦公告，并通过瑞士、瑞典两个中立国家向中、美、英、苏发出“乞降照会”。
    日本的决定传出来后，新四军迅速行动起来。
    同日，新四军代军长、副军长、代政委联合发布布告，命令一切敌寇汉奸武装部队必须立即缴械，对自动携械反正并愿意接受新四军收编者给予优待，没收一切敌产及大汉奸大卖国贼之财产，有计划地分配和救济失业工人与贫民。
    布告声明：新四军愿与一切反对敌伪、赞成民主的人士亲密团结，建立民主政权，确保和平，繁荣工商业；实行新民主主义政策，保护各阶层人民利益，保障人权财权，保护私人企业，制止投机垄断。
    10日至11日，朱德总司令连续发布七道接受日伪投降，配合苏军作战的命令，命令华北、华中和华南各解放区的人民军队，迅速前进，收缴日伪武器，接受日军投降，并命令在冀热辽边区的人民军队迅速进军东北。
    11日，新四军军部向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冈村宁次发出通牒，令其投降。
    12日，新四军军部任命黄克诚为江苏省政府主席，罗炳辉为安徽省政府主席，叶飞为浙江省政府主席，粟裕为南京特别市市长，刘长胜为上海特别市市长。同时，新四军各部准备进占大城市和交通要道。
    新四军政治部发布命令，对部队进入各大城市与交通要道的纪律作了严格规定，要求各级军政首长、各级军事政治机关严格约束所属部队人员，切实遵守本军纪律，保护人民利益。
    胡孝民从10日听到消息后，整个人迅速忙碌起来。他主要是掌握各地的伪军，如果有反正意向的，上报给军统。
    当然，这些意向在上报之前，胡孝民会先上报城工部，让地下党的同志做工作。如果伪军愿意投向人民，自然就更好。
    此时的胡孝民，已经离开泰县回到了上海。虽然南京政府还没有解散，可也就在眼前，他得回上海准备接收。至于江苏，让上海新区的行动小组和情报小组负责。军统的身份现在很吃香，只要亮明身份，伪军都乐意效劳。
    苏州、无锡、常州、泰州等地的汉奸，纷纷献金献银，车子房子票子要什么有什么，有些人甚至愿意献出所有家产，只求一张证明他们是军统的件。
    哪怕是在上海，胡孝民对上海、南京、江苏甚至浙江的事情都了若指掌。各地的伪军和汉奸，主动联系
    比如“首先警卫第三师”的师长贾剑魂，有意反正，胡孝民马上向城工部报告。最终，在淮南区党委城工部的策动下，警卫第三师师长贾剑魂率三千余人，在六合县起义投向人民。不久该部队扩编为华东人民解放军第一军，贾剑魂任军长。
    胡孝民回上海，带走了原清乡苏州办事处的特务营，特务营长王征夫本就是忠义救国军的人，胡孝民向他亮明军统上海新区的区长身份后，王征夫马上答应，全力配合胡孝民的工作。
    王征夫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在清乡委员会中的年轻人，竟然也是军统，职务还这么高。但仔细一想也对，如果胡孝民不是军统，他这个特务营长早就被撸了。
    胡孝民在去上海前，集合特务营和曾自求的情报科，开了一个动员会：“兄弟们，日本马上就要投降了，南京政府也快完蛋了，我又给大家找到了一条新路，也是最好的一条路：重庆。我宣布，原特务营和情报科所有人，全部编入军统上海新区，我们将回到上海接收敌产，抓捕汉奸，维持治安，为国军的到来做好准备。”
    特务营一连长阳仲华试探着问：“胡先生，我们现在真是重庆军统的人了吗？”
    胡孝民拿出一箱白布纸字的臂章，拿在手里扬了扬，大声说道：“当然，这是盖了重庆军委会关防臂章，你们戴着这个臂章，就是重庆的人了。你们的名字，也全部会记入军统上海新区的花名册。”
    冯五等胡孝民安排好人员后，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胡先生，我也要去上海吗？”
    他很疑惑，胡孝民不是应该把人带到根据地么？怎么现在摇身一变，又成了军统呢？难道说，自己也要跟着进入军统？
    胡孝民微笑着说：“当然，你以后会是军统上海新区的总务处长。”
    对冯五的安排，组织上也安排下来了，上级命令冯五跟着他继续打入军统。按照目前的局势，接下来将是国共双方的大决战。冯五与胡孝民，留在军统，会比回到组织更为有利，他们在军统将发挥更大的作用。
    冯五吃惊地说：“总务处长？你”
    胡孝民叮嘱道：“我还有一层军统的身份，这是组织早就批准了的，你现在要跟钱如珩一样，迅速适应军统的作风。军统将在上海接收大量伪产，到时候全部由你这个总务处长安排，大量的洋房、汽车、金条、美元、鸦片、药品从你手里过。不仅要给我们自己留足，还要给部队留足。”
    冯五说道：“明白了。”
    他虽然不知道胡孝民是什么时候加入军统的，想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既然是上级的指示，他认真执行就是。
    胡孝民说道：“江苏的事情，交给其他同志，我们的工作重心将回到上海。”
    就在胡孝民和冯五回到上海时，新四军苏北军区司令部、第三师司令部和苏北行政委员会联合发出通牒，命令苏北伪军、伪组织于10天内投降，接受改编。
    而同一天，新四军第二师及独立第三旅向赣榆城、青口、沙河口、柘汪之日伪军展开猛烈攻势。
    大家都知道，日本即将正式投降，现在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越多越好
    新四军各部队开展战略反攻，江苏境内各解放区紧急进行战略反攻的政治动员和组织工作。是日，新四军第四师恢复第十二旅建制，加强淮北反攻力量。
    胡孝民到上海后，先去了极司菲尔路76号。这是他的大本营，有一整套的现成班子，正好可以利用。
    8月12日，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侍从室奉老蒋之命，任命周费梅为军事委员会上海行动总队总指挥，胡孝民为参谋长，负责指挥伪中央税警总团、上海市保安队与警察、第二十军所属三个师、以及浙江保安队等伪军，负责维持上海市及沪杭一带治安。
    极司菲尔路76号原是政保局上海分局，现在改成了行动总队调查室，胡孝民兼任主任，万千良为副主任。
    在政保局时，胡孝民是副局长，万千良是局长。现在到了调查室，胡孝民成了主任，万千良只是副主任。
    两人见面，确实有点尴尬。但万千良知道，胡孝民早与重庆有联系，甚至还是军统打入政保局的人，自然也很服气。
    万千良朝胡孝民敬了个礼，意味深长地说道：“胡主任，以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他在接到胡孝民担任调查室主任的命令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胡孝民资历比自己浅，能力比自己弱，怎么能当调查室主任呢？
    然而，当他得知，胡孝民还是军统上海新区区长时，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觉得胡孝民潜伏得太好了，一直以来，他只怀疑过胡孝民的能力，从来没想到他会是军统的人。在特工总部，胡孝民伪装得太好了，还亲手抓了钱民新，还有多位军统的干将，军统一直想暗杀他，怎么可能是军统的人呢？
    然而，事实证明所有人都错了。胡孝民不仅是军统，还是李公树之后新的军统上海区长，手底下指挥着上百名军统。
    “大家都是老朋友，多余的话就不说了。现在时间紧迫，我们要马上动起来，目前最要紧的是这几件事：第一，严防的武装进入上海、南京、杭州、苏州等地区；第二，抓捕汉奸；第三，为迎接重庆大批人员东下，要尽可能准备住宿处所及交通工具，也就是说，要查封所有能找到的日伪人员使用过的房屋，每个地方都人贴上我们的封条，并派人把守；第四，接收敌产，所有劫收的物资要尽量登记在册，并派人把守；第五，要严防中统抢夺胜利果实。”
    胡孝民的主要任务，其实是配合上海的地下军，以便迎接新四军大部队进攻上海。虽然上海有不少伪军，但在地下军和新四军的配合下，趁着国民党军队没来之前，一举拿下上海也不是不可能的。
    胡孝民交待的事情，除了第一条外，其他几样都只有一个目的：先下手为强。
    房产、汽车、物资，只要是值钱的东西，全部都要先抢过来再说。另外，就是抓汉奸，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让他们拿钱来消灾。
    在重庆的人没来之前，胡孝民就是上海军统的最高长官。他可以直接与戴立联络，就连周费梅现在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整个上海的治安，周费梅是要与他商量的。要不然，军委会怎么会任命胡孝民为行动总队的参谋长呢。
    胡孝民开完会后，去了东头的情报处。自从特工总部改组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处座……”
    范桂荣现在是情报处长，看到胡孝民后，躬着身子迎了出来，恭敬地说道。
    得知日本准备投降时，他一度很担心自己的前程。他可是实打实的汉奸，这些年跟着胡孝民，虽然一路高升，可升得越高，罪名就越重。
    听说政保局上海分局改为行动总队调查室，直属周费梅指挥时，他心里才稍稍安心。至少，他们又跟重庆牵上线了。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结果，至少目前来说，性命无忧。
    所有人都觉得，新的调查室主任应该是万千良时，胡孝民却横空出世。所有人都没想到，胡孝民竟然会在关键时刻主持大局。
    后来范桂荣才知道，胡孝民早就是重庆的人了。他这才暗暗感慨，胡孝民太值得他学习了，在特工总部就准备好了退路。不管哪方赢了，胡孝民都稳操胜券。
    胡孝民问：“兄弟们都还好吧。”
    范桂荣马上说道：“兄弟们都盼望着处座能早点回来。”
    胡孝民沉声说道：“跟兄弟们说，回来了，我们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这段时间抄敌产时，手脚要干净点，否则谁也保不了他们。这里有个军统上海新区的章，你拿去多搞点封条，只要是汉奸和日本人物资、房屋、汽车，都先封存再说。”
    抓人抄家查物资，这些都是油水最为丰厚的。胡孝民允许他们占了便宜，但不能占太大的便宜。
    范桂荣郑重其事地说道：“我马上安排下去，上海的情况，兄弟们都清楚得很。虽然不少人跑了，可他们跑得得和尚跑不了庙。”
    胡孝民伸出四根手指：“我只有一个要求：越多越好。特务营可以归你调遣，行动大队、警卫大队的人，都要全力配合情报处的行动。我们要跟原来一样，分区包干，争取在三天内把全市过一遍，特别是不能给中统机会。他们以后是我们的对手，现在他们人手不足，我们一定要快。”
    胡孝民准备去趟五福公司，他已经很久没见到焦一诚了。虽然五福公司的分红，他每个月都领，但现在是军统和中统之争，中统可以合法行动，他不能再借特工总部的手抓中统的人了。
    中统在极司菲尔路76号也是有一定实力的，很多人原来都是上海市党部和中统苏浙区的人员。
    日本人一倒，这些人还是要回归中统的，毕竟中统与军统水火不相容，他们留在这里，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胡孝民准备出去时，他的结拜兄弟夏忠民来找他了。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一句话
    夏忠民之所以来找胡孝民，是想求他办事。他在巨籁达路169号的洋房，以及才买不到半年的福特汽车，被中统查封了。
    夏忠民哭丧着脸说：“六弟，你可得帮帮四哥，要不然四哥就要走投无路了。”
    得知胡孝民的真正身份后，夏忠民后悔得差点打了自己几巴掌。胡孝民是他引荐进特工总部的，因为两人的关系，胡孝民在特工总部一路高升。哪想到，胡孝民竟然是军统的人，还是军统上海新区的区长，戴立的爱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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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日本准备投降，谁能知道胡孝民的身份呢？他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这位结拜兄弟，是军统潜伏的间谍呢？
    不过现在也好，得益于胡孝民的身份，原本走投无路的夏忠民，突然有了救命稻草。胡孝民是上海行动总队的参谋长兼调查室主任，相当于原来南京政府的日本顾问，周费梅有什么事情，都要与胡孝民商量。
    胡孝民马上说道：“你一直替军统做事，怎么是汉奸呢？中统的行为是违法的，我马上带人把你的房子和车子拿回来。”
    夏忠民一听大喜过望，马上说道：“对对对，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这些年，我一直通过你与军统联系，提供过很多关于日军的情报。”
    他对房子车子其实并不在意，只要没有汉奸的身份，再给他们一套房子又如何？
    胡孝民随口的一句话，将他汉奸的身份彻底洗白，他现在也是军统的人了。
    胡孝民冷冷地说：“等会你去巨籁达路的家里，如果中统敢乱来，把他们抓回76号。在上海，还轮不到中统说话。”
    夏忠民感激地说：“六弟，四哥谢谢你了。”
    当初结拜时，胡孝民只是情报处的科长，要不是许均鹤和吴世强的面子，他是不会结拜的。哪想到，这个六弟却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
    夏忠民本想跑去日本，可现在日本也不太平，天天遭美国飞机轰炸，听说前段时间被扔了两颗原子弹，死了好几百万人，去日本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他之所以喊胡孝民为“六弟”，也是要提醒胡孝民，他们是结拜兄弟，这个时候，一定要拉他一把。
    胡孝民也不负众望，承认自己一直替军统做事。胡孝民现在是军统上海新区的区长，他这句话，能让他从汉奸变成抗日英雄。
    随后，胡孝民去了趟五福公司。这里现在是中统在上海的大本营。
    胡孝民微笑着说：“焦先生，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焦一诚淡淡地说：“你还敢来我这里？现在这里是中统驻上海专员办事处，专门抓捕汉奸的地方。”
    在上海做地下工作期间，他受尽了胡孝民的气。每次有什么事情，总要被胡孝民敲诈。胡孝民为了钱，无所不用其极，他真是受够了。
    日本马上要投降，他终于可以公开活动，像胡孝民这样的汉奸，以后看到他要绕着走才对。他就算不抓捕胡孝民，但可以查封胡孝民的一切财产。
    胡孝民说道：“我来就是通知你们这个专员办事处，我不管你们这个机构是自封的还是别人封的，你们在上海可以打着中统的牌子做事，但是，不能跟军统抢饭吃。政保局上海分局，现在归军统上海新区领导，你们指定的一些汉奸，有些其实一直在为军统做事，如果你们要查封财物和抓捕人员，一定要与上海行动总队调查提前通气。”
    焦一诚疑惑地说：“你现在是？”
    胡孝民缓缓地说：“我一直是军统的人，目前是军统上海新区的区长，兼上海行动总队参谋长和调查室主任。”
    焦一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胡孝民会留着自己了。原来胡孝民是军统的人，这也能解释，为何之前胡孝民会如此配合自己的工作。当时他还以为，胡孝民是太无能，没想到人家是打入特工总部的地工人员。
    胡孝民说道：“你们贴着的带X的白底蓝色石印封条，要加盖调查室的章才有效。另外，你们不要包庇汉奸，所有的汉奸，都要交给调查室处理。还有，你们查封了几所大专学校，更是乱弹琴，必须马上取消。”
    焦一诚不满地说：“中统可没听军统命令的习惯。”
    胡孝民威胁着说：“我们现在有上千的武装人员，如果因为冲突，导致贵方人员受伤或者死亡，可不要怪我言之不预。”
    中统就那么几个人，连个正式的公章关防都没有。军统就不一样，原本上海新区就有一百多人，加上调查室的几百人，再加上从苏州带来的特务营，以及随时可以从行动总队抽调军队，不要说一千多人，就算弄一万人，也是分分钟的事。
    焦一诚说道：“我们已经取得局本部的命令，要求我们尽量多给后来人员准备住宿和交通工具。”
    刚开始时，他们确实是自行活动。但与局本部联系上后，所有的行动就变得正式了。
    “如果焦先生信得过的话，这件事我们可以代劳。上海还没正式接收，目前治安乱得很。你们四处接收伪产也不安全，一旦遭到武装分子的报复，后果不堪设想。”
    胡孝民的话，既是劝慰也是威胁，军统的势力比中统大，如果中统不老实，他随时能收拾他们。
    胡孝民走后，焦一诚约上中统驻沪专员办事处的其他成员商量。胡孝民没来上海前，焦一诚已经“吸收”了一批干事。
    这此人，有些原来是伪上海市的官员，也有些是帮会成员，这些人之所以愿意投入到中统门下，就是想洗掉汉奸身份。
    最终，他们商量的结果是，还是照常接收汉奸的资产，但不与军统发生冲突。如果中统和军统同时看中了某处房产，中统马上退出。
    胡孝民没想到焦一诚这么配合，他与卢义刚和汤伯荪约好，下午在华懋饭店302房间见面，他要以“余升龙”的身份，亲自向他们布置工作。

第一千零九十章 诏书
    卢义刚和汤伯荪接到余升龙的命令后非常兴奋，余升龙担任上海区新二组组长开始，他们就没见过真人，待升了上海新区区长后，更是连声音都没听过。
    日本人快倒台了，这位“区座”终于要露面，他们确实很激动。他们两人比约定时间，足足提前了一个小时。
    之前的行动，两人已经见过面，彼此之间很是熟悉。
    卢义刚好奇地问：“汤兄，余区长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个问题，困扰他好几年了。他猜测，“余升龙”一定潜伏在汪伪的某个部门。只不过，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没找到。他之前也猜测过一些人，可事实证明都不是。
    汤伯荪叹了口气：“我哪知道呢，咱们这位区座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只知道，他之前应该在苏州，后来应该在泰州或泰县。”
    “余升龙”的指示，以前在上海发出，后来换到了苏州，再后来在南通也收到过，近一年经常在泰州和泰县。
    卢义刚感慨万千地说道：“区座真神人也。”
    从小到大，让他佩服的人不多，余升龙绝对算一个。
    “咚咚！咚咚咚！”
    汤伯荪正要说话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两重三轻的敲门声。这是余升龙与他们提前约好的暗号，两人对视一眼，一齐起身走向门口。
    看到门口站着的胡孝民，汤伯荪大吃一惊，他是搞情报的，对胡孝民自然是熟悉的。
    旁边的卢义刚更是夸张，他之前还策划过制裁胡孝民，马上伸手就要去拿枪。
    胡孝民却开口了：“李老板在吗？我们约好晚上十点打牌的。”
    汤伯荪连忙按住卢义刚的手，马上说道：“他还没来，赵先生已经到了。”
    这是约定好的暗语，卢义刚如果拔了枪，就是对上司不敬。
    胡孝民瞪了卢义刚一眼，淡淡地说：“那我等等他。”
    “请。”
    卢义刚此时也回过神来，他早就料到，来的不是一般人。看到胡孝民，他恍然大悟，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竟然没有想到会是他。
    胡孝民走到房间后，点了根烟，沉声说道：“的大部队还没到，在此之前，我们要稳住周费梅和他控制的部队。对愿意归顺的汉奸，要以安抚为主，他们的财产只要不转移，可以不予以追究，或暂缓追究。目前最主要的有两件事：防止的部队攻入城里，争分夺秒接收日伪资产。要保证我们能掌握五百处房产、一千辆卡车、三百辆轿车以上，原来日伪的物资，要全部接收过来。你们带着行动处和情报科的人，暂时去极司菲尔路76号，卢义刚担任行动总队长，汤伯荪担任情报总处长。”
    卢义刚等胡孝民说完后，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说：“胡区长，以前对你不敬，还望海涵。”
    胡孝民笑了笑：“你们一直在我的领导下工作，所有的计划都是经过我的批准，没什么敬不敬的。当时军统要是不制裁我，76号那边就要怀疑我的身份了。”
    汤伯荪诧异地说：“‘一直’？胡区长……是不是还有其他化名？”
    胡孝民说道：“对，我刚开始用过‘马宁一’这个名字，那个时候刚进新二组，组长还是钱鹤庭。”
    汤伯荪激动地说：“原来马组长也是您？失敬失敬！”
    他对“马宁一”是非常敬佩的，“马宁一”调走后，他还很失望。后来发现，余升龙的风格与马宁一很相似，这才慢慢开始敬重“余升龙”。
    万万没想到，余升龙就是马宁一，马宁一就是胡孝民。可笑的是，他之前一直对胡孝民很鄙视，觉得胡孝民半路出家，完全是靠溜须拍马才上位。现在才发现，他竟然隐藏得这么深。要不是胡孝民主动现身，他都不知道自己一直敬重有加的“区座”，竟然是不屑一顾的胡孝民。
    卢义刚惊喜若狂：“你是马……组座？”
    胡孝民是“余升龙”他还没这么惊讶，他在新二组时，对“马宁一”也非常佩服。当时马宁一制定的计划每次都出乎意料，每次都是算无遗策，行动就像吃饭一样，非常的轻松惬意。
    胡孝民沉吟道：“大家合作多年了，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相互之间都很熟悉了。再说了，以后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你们这次去极司菲尔路76号，不管是对原来上海区过去的人，还是对中统过去的人，都要保持警惕，要分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另外，还有件事，只能做不能说。”
    汤伯荪诚恳地说道：“请区座吩咐。”
    胡孝民一说话，他就知道自己遇到的“真神”。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收起轻视之心，将年轻的胡孝民当成自己的上司。
    胡孝民轻声说道：“日本人在我们国家作恶多端，他们就算投降了，这笔账还是要算一算的。特别是他们从中国搜刮走的财富，那是一点都不能让他们带走。这件事不能公开，吩咐下去，暗中盯死他们，一句话：人走财留。”
    日本东京，1945年8月14日上午10时30分，日本天皇召开了最后一次御前会议，面对依然没有达成共识的主战、主和派，裕仁决定下令停止争吵，并要求内阁首相铃木起草《终战诏书》，准备结束战争。
    最终《终战诏书》完笔，其中一份送呈天皇，他决定于8月15日将诏书公告世界。
    8月15日子夜时分，天皇来到他的办公室进行诏书宣读的录音，于凌晨1时完成录音。凌晨，为终止《终战诏书》录音的播出，陆军军官竹下正彦、椎崎二郎等叛乱军官杀死了近卫师团长森赳中将，并假借近卫师团长的名义发布军事动员令，一度控制了皇室宫殿。
    由于内大臣木户幸一得到了陆军部有人策划叛乱的消息，提前下令将录制好的唱片藏匿起来。叛乱军官还没有找到唱片，就已平息了叛乱，叛乱事件以叛乱的多数首谋的自杀告终。
    1945年8月15日12时，广播员和田信贤向听众放出整点报时后，《终战诏书》录音在日本广播协会的放送室播放。
    终战诏书的宣读是日本绝大部分民众第一次听到被神化为天皇的国家最高元首的声音，在播放后包括陆军相阿南惟几、航空技术部总长偎部正美等34名将官切腹自杀。
    几乎是在播放后同一时间，太平洋战场的战争就结束了。而在亚洲陆上战场，日本军队与各地武装力量的冲突并没有完全停止……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解散
    8月15日，苏中成立了战争动员委员会，统一领导地方党政的战争动员工作。几天后，新四军第三师在淮海区整编为4个旅，并西进津浦铁路。
    苏浙军区第一纵队和苏南第一军分区地方武装各一部，在溧水张家岗歼灭日伪军630余人，接着又收复溧阳前马、南渡，宜兴张渚，丹徒宝堰，句容天王寺等重要市镇50余个。
    新四军淞沪部队于14日开始在奉贤、川沙、青浦等地发动攻势，作战半个月，生浮日伪军500余人，逼近上海火车站。
    从15日开始，苏中新四军连克高邮县三垛、河口，泰兴黄桥，泰县姜堰，如皋今属如东县马塘、掘港，南通三余等日伪军据点30余处，歼灭伪军1个多团。
    同时，淮北新四军攻克双沟镇。淮南新四军独立支队渡江南下，攻克江宁县龙漂、栖霞山，兵临南京城下。此外，鲁南八路军部队也到达徐州外围云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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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日，新四军第三师八十六团奉命接收淮北盐场，部队行至张圩坨一带，遭国民党军队阻挠，只接收济南场和中正场东半场，西板浦场和中正场西半场被国民党军队控制。
    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日本投降后我党任务的决定，指出：“国民党可能向我大举进攻，我党应准备调动兵力，对付内战。”
    同时，指示中共华中局，“要以胜利的内战来制止内战”。
    中央已经意识到，内战不可避免，必须要用胜利来制止更大的内战。
    日本天皇在广播里宣布投降后，新四军军部下令，华中各根据地军民进行总反攻。而重庆却发布不准新四军收缴日伪枪械的命令。
    另外，中共中央重新规定了新四军各部队的作战任务：江南部队就地向四周发展，收复敌占乡村和县城，不作占领大城市的打算。江北部队力争占领津浦路及其以东、长江以北广大地区，并配合八路军攻歼陇海路之敌，同时准备抗击国民党军队的进攻。
    15日，朱总司令命令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冈村宁次及其所指挥的部队被国民党军队包围者除外向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投降。
    并指出，在华中的日军，应由冈村宁次直接派代表至新四军军部所在地天长地区，接受陈将军的命令。华中局两次派阳帆到南京侵华日军总司令部联系受降事宜，均为日方拒绝。
    江苏解放区军民，开始向拒不向其投降的日伪军发动进攻，一口气解放了29座县城和100多座集镇，毙俘日伪军30000多人，缴获大批武器装备。
    苏中、苏北、淮南、淮北解放区基本连成一片，解放区面积达70000平方公里，人口约2000万。并建立了一支拥有15万主力部队和30万地方武装及民兵的人民军事力量。
    此时江苏全省共产党员总数达15万人左右，党的主张深入人心，党已成为全省人民继续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不可替代的领导力量。
    15日，新四军盱嘉支队攻打盱眙城，16日，盱眙城解放。同日，泗阳县城解放。
    苏州县抗日民主政府为阻止敌人溃逃，发动群众破坏道路桥梁，虎丘一带各村游击小组炸毁安德桥、花家桥、洋泾公路桥和白洋湾铁路桥。
    苏中第五军分区司令韦永义率特务一团在内线人员接应下，攻打镇江监狱，救出了一批在押的政治犯
    各地的新四军都开始全面反攻，每天都有县城和乡镇被解放，解放区每天都在扩大，我们的部队和党员，每天都在扩大。
    国民党除了暂时利用伪军阻止新四军、八路军外，没有其他办法。新六军和第四方面军，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抵达上海和南京。
    16日，胡孝民与周费梅等人，一起去了南京，参加伪中央政治委员会临时会议，这也是汪伪政府的最后一次中央政治委员会。
    会议决定：解散“国民政府”；将中央政治委员会改为南京临时政务委员会，军事委员会改为治安委员会。
    会后，发表国民政府解散宣言。
    同日，日军“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电请重庆老蒋速派大员飞南京接受政权。
    新四军苏中军区，则陆续收复刁家铺、加力、角斜、掘港、丰利、三阳镇及崇明的新开河等日伪据点。
    为接受日军投降，新四军苏中地区3天内组编了17个步兵团。
    然而，日本派遣军总司令部发表布告：拒绝向我八路军、新四军投降。布告声明：于津浦沿线、长江沿岸域名，“对日本军采取不法攻击态度，或要求解除武装者”，“或认为系不服从蒋委员长命令之轨外行动，不得已时决采自卫行动”。
    也就是说，日军只向国军投降，否则他们将采取自卫行动。
    同时，原汪伪政府的陈秘书长，密电重庆老蒋，称其已将南京政府解散，日军将逐渐集中回国，并望将各部伪军均委以国军番号，以防止共产党军队接收。
    老将接到密电报，公开与汪伪合流，接连任命原来的汪伪第一路军总司令、第二路军总司令；周费梅、北平绥靖司令、原济南绥靖司令、均出任新职为重庆政府效力。
    特别是原来的江苏省主席任道行，更是被任命为为南京先遣军司令官，负责京苏一带治安，江苏全省、南京附近各种部队，统归其节制指挥。
    苏浙皖没有国军，只有新四军和八路军，重庆的老蒋生怕共产党占领了沪宁等重要城市，宁可给伪军一个名分，也要防止共产党进城。
    新四军军部，在日本宣布投降后，调动上海郊区新四军淞沪支队三千余人，分散隐蔽进入上海市工，准备发动与配合群众起义。
    然而，他们接到上海地下党传来的情报，上海的伪军已经成立上海行动总队，在周费梅的领导下防备共产党军队。
    三千人的淞沪支队，可以在上海造成骚动，但想要占领上海几乎不可能。没有情报的支持，他们的起义都未必能成功。
    可就算这样，淞沪支队也没打算退回去，他们一部进攻离上海西郊北新泾伪税警大队据点，全歼伪税警第一大队队部及所属两个中队，缴获步枪一百余支，机枪两挺，弹药全部。
    西郊突然出现共产党军队，整个上海的伪军人员都紧张起来。如果上海被新四军拿下，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笑纳
    胡孝民回到上海后，办公桌上摆着一张的布告。布告上宣布，刘尧为上海市长，并且公布了上海市政府的主要成员名单。
    “也太猖狂了吧？”
    胡孝民一拍桌子，怒声吼道。
    中央正式电告华中局：在上海我党我军号召起义的决定暂缓执行；应即用群众面目，以上海总工会筹备会名义，发动广大工人及各阶层人民召开抗战胜利庆祝大会，成立上海总工会。
    万千良扶了扶眼镜，叹息着说道：“抗战这么些年，在上海各阶层中影响巨大，特别是在工人当中，发展了很大一部分人。听说他们要搞庆祝抗日胜利筹备委员会，这明显就是在背后推动嘛。”
    胡孝民沉声说道：“现在国共还没有破裂，我们只能监视，派人以工人的身份混进去。你手头的工作办得怎么样了？”
    万千良沉声说道：“正在按照名册抓人。”
    他的资历比胡孝民老，原本在特工总部时，职务也不比胡孝民低。到政保局时，更是胡孝民的上司。
    可现在，他却成了胡孝民的下属。而且，还是临时的。他虽然参加了周费梅的调查室，可并没参加胡孝民的军统上海新区，上海新区里才是军统的自己人。
    他这段时间一直想好好表现，想让军统忘记他背叛的事实。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他与李公树的上海区覆灭有直接原因。原上海区会计陈根发，是被他的人抓捕的，通过陈根发，将上海区一网打尽。
    万千良之所以能担任政保局长，正是因为他立过这么大的功。可现在，这个功劳，却成了他的罪过。这段时间，他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生怕军统找他算后账。
    胡孝民说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手软，日本人的商人、浪人，那些臭名昭着的汉奸，一个都不能放过。这也是你们立功自赎的机会，一定要好好珍惜。”
    万千良郑重其事地说道：“请主任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不使一人漏网。”
    不管如何，他现在是抓人的，不是被抓的那个。等重庆秋后算账时，他也不奢望还能给胡孝民当副手，能让他安然离开就万幸了。
    胡孝民正要说话的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万千良一看，马上躬身退了出去。
    “胡君，我是中岛信一。”
    电话那头的中岛信一显得很亲热，以前一直称胡孝民为“胡桑”，现在上来就是尊称。
    胡孝民不紧不慢地说道：“中岛君在哪呢？”
    中岛信一说道：“我在极司菲尔路75号，有时间见一面吗？我还带来了一个老朋友。”
    胡孝民疑惑地问：“老朋友？”
    中岛信一说道：“原浙江省高官孙墨梓先生。”
    清乡之后，中岛信一先是在苏州，后来又去了杭州西湖葛岭半山办公，梅机关也全部搬到杭州办公。
    孙墨梓原是特工总部主任，与赵仕君竞争警政部长失利后，又丢掉了特工总部长的职务，只担任社会部长。
    孙墨梓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直到汪即卿死后，他才开始冒出来。1945年1月，孙墨梓兼任伪最高国防会议秘书长。5月，调任伪浙江省高官、省党部主任委员、驻杭州“绥靖公署”主任、省保安司令，集党、政、军权于一身。
    当时正是日寇侵华崩溃前夕，孙墨梓与梅机关的中岛信一，策划组织突击队。同时，为了寻找后路，积极与重庆联络。他原本与中统就有一腿，但此时中统本部也看到了抗战即将胜利，对他只做口头承诺，让他先干点实事，以后再向老蒋请功。
    孙墨梓又与军统联系，戴立则说得更明确：“弟可负责呈请委座予以保障也。”
    这次孙墨梓来上海，是想通过胡孝民，再次向重庆表忠心。
    胡孝民说道：“可以，我等会过来。”
    中岛信一忙不迭地说：“怎敢劳驾胡君呢，我和孙先生马上过来拜见。”
    日本已经投降，他这个特务头子成了过街老鼠。没有胡孝民的帮助，他很难安全回到日本。正好孙墨梓也想找胡孝民办事，就一起来了上海。
    刚挂电话不久，中岛信一和孙墨梓就过来了。中岛信一这次穿着便装，他的日本军服实在太显眼。如果走在路上，会引起路人的愤慨，说不定就要无端挨打。
    中岛信一朝胡孝民鞠了一躬，恭敬地说道：“胡君。”
    胡孝民的军统身份，他最近才知道。中岛信一万万没想到，胡孝民竟然是军统打入特工总部的。这个一直被认为对日本忠诚的年轻人，竟然是军统直属上海新区的区长。
    胡孝民潜伏在特工总部，多次得到他的肯定。可以说，胡孝民能成功潜伏并得到重用，他也是出了力的。
    当然，他也经常收受胡孝民的礼物，但他也帮胡孝民办过很多事。现在回想起来，很多日军的军事计划，都是自己泄露的。
    “中岛君，孙先生，请坐，抽烟。”
    孙墨梓双手接过胡孝民的烟，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知道胡主任是戴老板的学生，这次来主要是想请你给他带句话，我决心以原样的浙江归还中央，决不让抢去！”
    胡孝民刚来特工总部时，他还是特工总部的主任。当时怎么会想到，胡孝民竟然是军统的人呢？就算知道，也不会想到，胡孝民会是军统那边的大人物。
    军统上海新区的区长，这得是多么信任，才能让他担任这个职位啊？他只恨自己当初没有赏识胡孝民，甚至还跟他积过怨，否则现在就有交情了。
    胡孝民安慰道：“我会将孙先生的情况，如实向重庆汇报。任道行的任命已经下来了，我相信孙先生也会有一个很好的结果。”
    孙墨梓总算放了心：“那就多谢了。”
    孙墨梓走的时候，“落”下一个皮包，胡孝民本想让人还给他，拎起来的时候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都是金条，还有一封信，是孙墨梓写给他的。
    意思只有一个：这是一点小心意请他务必笑纳，另外向重庆报告时，请多上心。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退路
    胡孝民收了钱还是会办事的，在没来沪宁前，所有的汉奸都会得到安抚。
    胡孝民以上海新区的名义，向重庆报告孙墨梓的事情，并将孙墨梓的想法一并上报。
    很快，军统回电，已经给孙墨梓安排一个职务：浙江军委会委员。
    这次的职务可不是伪职，哪怕只是个“军委员”，也会让孙墨梓很满意。
    不仅如此，戴立还给孙墨梓写了手书，要求孙墨梓在混乱危险中“切实掌握所部，维持地方治安，严防奸匪扰乱，使中央部队能安全接收。”
    戴立的手书，胡孝民是一定要亲手交给孙墨梓的。他特意给孙墨梓打了电话，让他再来趟上海。
    孙墨梓此时非常听话，接到胡孝民的电话后，第一时间赶到了上海。
    这个时候，能接到戴立的手书，简直就是免死金牌一般。以后谁敢追究自己的责任，就把这个手书给他看。
    “多谢胡主任。”
    孙墨梓看着手书时激动得微微颤抖，这简直就是护身符啊。以后，不管什么情况，他都不用死了。
    激动之下，孙墨梓离开之后，又“落”了一个皮包在胡孝民的办公室。
    孙墨梓对胡孝民，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感激。现在重庆的人，个个高高在上，对他们这种知名人物，根本不放在眼里。求他们办事，连正眼都不瞧的。
    胡孝民不仅给他争取了一个浙江军委会委员的职务，还让戴立给他写了一封信。以后，这封信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虽然胡孝民是重庆潜伏在特工总部的，两人多少还有一点香火情。
    孙墨梓走后不久，原政保局杭州分局局长陆实声也来了。他不仅是胡孝民的结义三哥，也是当初胡孝民的老上司。要不是陆实声，胡孝民在情报处不会升得这么快。
    “三哥，你什么来的？也不让我去接你。”
    胡孝民看到陆实声，马上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陆实声虽是名副其实的汉奸，但胡孝民不会给他脸色，私底下依然是结拜兄弟。
    抗战虽胜利了，胡孝民依然保持着原来八面玲珑的做法，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表面上尽量不得罪人。一旦得罪，就要得罪到底，先把对方弄死再说。
    陆实声身体往后缩了缩，似乎不敢接受胡孝民的热情：“我是来求你办事的。”
    得知胡孝民的军统身份后，陆实声当时惊得好久没有发声，他站在那里足足几分钟才回过神来。
    在陆实声看来，特工总部所有人都可能是军统，唯独胡孝民不可能。再说了，胡孝民还是军统上海新区的区长，更加不可能。
    胡孝民刚到特工总部时才多大？二十出头，恐怕才刚加入军统，怎么成为军统的特务头子呢？要知道，军统的特务都受过专业训练，怎么可能服他这个毛头小子呢？
    后来听了些传闻，他才明白，胡孝民在特工总部成长的同时，也在军统那边一路晋升。先是新二组的副组长，后来是组长，还兼着行动大队的大队长，最后李公树被捕后，才担任新成立的上海新区区长。
    胡孝民诚恳地说道：“你是我三哥，有事吩咐就是，可不能说‘求’。咱们一日是兄弟，永远都是兄弟。”
    陆实声有一丝感动，叹息着说：“现在的形势你也看到了，以后怎么办，还希望六弟给指条明路。”
    不管胡孝民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心里都很欣慰，至少，胡孝民还留了情面，没有像有些人那样得意忘形。
    胡孝民问：“三哥是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陆实声奇怪地说：“真话怎么样？假话又怎么样？”
    胡孝民淡淡地说：“如果是假话，我希望三哥能安心工作，我会给你一张替军统工作过的证明，到时候也能应付了一阵。但如果是真话，我希望三哥能离开特务系统，最好是离开国统区。最好是去国外，实在不行，可以去香港，甚至是的所谓解放区。只要不再从事特务工作，以后的日子会很平静。”
    陆实声在特工总部确实帮了他很大的尽快，他当科长时，给予很大的自主权。当副处长时，更是很信任自己。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胡孝民都希望陆实声能有一个好的结果。毕竟，陆实声在特工总部时，并没有办什么军统的案子，也没办过像样的的案子。
    陆实声犹豫着说：“你的意思，留下来会很危险。现在不是所有人都留了下来么？”
    胡孝民沉声说道：“刚胜利，全国民众还沉浸在抗战胜利的喜悦之中。可过后呢？特别是来了之后呢？自然就要清算汉奸了。三哥在特工总部和政保局时，虽然没干过什么恶事，可你的身份摆在这里，一旦追查，必然会算你一个。就算你要回来，也要等惩治汉奸的风潮之后再说。”
    陆实声沉默了，胡孝民说得很有道理，胡孝民给他出具军统证明，只能保一时的平安。就像孙墨梓那样，一旦全面占领了沦陷区，就是清算的时候了。
    胡孝民没有给陆实声标准答应，让他自行选择。他觉得，陆实声出国最好，去解放区次之，留下来只能保一时的平安。
    “处座，这是出版的《新生活报》。”
    陆实声走后不久，范桂荣向胡孝民报告工作。为了体现自己是胡孝民的人，范桂荣不管人前人后，都会称胡孝民为“处座”。
    “哦。”
    胡孝民拿起来一看，马上被封面所吸引，因为今天的封面是像。这是胡孝民第一次在公开刊物上看到毛先生的像，虽然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但还是很激动。
    范桂荣突然悄声说道：“另外，我们侦知，可能在上海发动武装暴动。他们的指挥部，可能设在浦东的信义机器厂。”
    胡孝民冷声说道：“武装暴动？信义机器厂？马上组织部队，在他们没发动暴动前，先把信义机器厂拿下！”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立功
    胡孝民说得斩钉截铁，自然是有把握的。中央昨天连续发出两封急电，停止上海武装起义。
    范桂荣的情报，在昨天之前还是准确的。当时华中局，确实想发动上海的工人、市民与近郊游击队，实行武装起义，缴除伪军、伪警武装，占领上海，建立各阶级民主联合的上海市政府。
    然而，中央认为，日本投降条约即将签字，重庆的老蒋已经委任上海官吏，在此形势下，上海起义宜改为群众组织各种团体，发动清查汉奸斗争。
    第二封急电是午夜发来的：关于上海起义问题，我们过细考虑结果，认为目前起义对我们和人民是不利的，应即照本日午电停止起义，保存我们在工人及其他人民群众中的组织基础，以便将来进行民主运动。
    抗战胜利了，如果在上海起义，只会授人以柄，在政治和宣传上，都将处于极其不利的局面。
    华中局也及时将中央的指示传达给上海行动委员会，胡孝民今天早上收到了最新的情报。
    胡孝民迅速去了趟上海行动总队，目前上海行动总队的指挥部设在华懋饭店，这里即安全又豪华，非常适合这些汪伪留用人员办公。
    胡孝民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建议快刀斩乱麻，迅速出动部队，把信义机器厂拿下，不给任何机会。他们现在起义，就是破坏抗战，想要摘取胜利果实，让各个报社组织一批记者跟随部队行动。”
    他虽是周费梅的参谋长，可他的本职工作，周费梅绝不会干涉。胡孝民是正宗的军统干将，他只是刚投入戴立门下。孰轻孰重，周费梅拧得清。
    周费梅赞叹道：“孝民老弟真是考虑周全，你专家的名号名副其实。”
    他都没有考虑到让记者参与，的宣传一向很厉害，也很难抓到把柄。抗战刚胜利，他们就要抢夺胜利果实，搞内战，以后全国人民都不会答应。
    胡孝民轻声说道：“比日本人要难对付得多，这些年我虽在汪伪任职，但一直潜心研究他们的政策，接下来党国要花更大的力气消灭他们。”
    周费梅顺着胡孝民的语气说道：“我们现在有全副美式武装，飞机和大炮也都有了，不用担心他们。”
    胡孝民说道：“这还需要大家一起努力，目前绝对不能让踏入城市，特别是像上海、南京这样的大城市。”
    周费梅信誓旦旦地说：“我愿意与老弟一起，将上海完整地交给党国。”
    “胡桑。”
    胡孝民准备离开华懋饭店时，在门口遇到了渡边义雄。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日本特务，现在也换上了西服，他躬着身子，显得很谦卑。现在不再是日本人的天下，天皇都宣布投降，他们已经是在自寻退路。
    胡孝民问：“渡边君，有什么事吗？”
    虽然他还是保持着客气，但语气已经有所不同。在所有的日本人面前，中国人都能昂头挺胸，他们是胜利者，不用再像原来那样卑微。
    渡边义雄拿出一份材料：“也没什么事，只是想将一些知道的事情报告给胡君。”
    这是日军在上海的部队驻地、人数、主要军官，还有弹药库所在地。整个上海，有十几个日军的弹药库，目前依然由日军把守。
    胡孝民看了看，目光在弹药库上停留了一会，点了点头说道：“很好，渡边君有这样的态度，我很欣慰。”
    在这份材料里，浦东高昌庙西厢房存放大量弹药，但守军只有两人。这可是绝佳的机会啊，目前上海地下军和淞沪支队，亟需武器弹药。
    渡边义雄朝胡孝民鞠了一躬，诚恳地说道：“我对中国人民还是很有感情的，也希望在离开中国前，能再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胡君，我们还是朋友吗？”
    胡孝民突然说道：“当然，我们以前是朋友，现在也是朋友。渡边君，想不想立功？”
    渡边义雄一愣：“现在还能立功吗？”
    胡孝民说道：“我们要去浦东信义机器厂对付，你让一个日军大队换上的衣服，随我一起行动。”
    日军的军事素质要比伪军强得多，让他们换上的服装，外人也看不出来。
    渡边义雄惊喜地说：“真的可以吗？”
    现在能帮得上军统的忙，是所有日军最大的愿望。他们能不能回日本，什么时候回去，取决于的态度。
    胡孝民说道：“当然，但有一点，他们不能说日本语，一切要听从我的指挥。”
    渡边义雄激动地说：“当然会听从你的指挥。”
    胡孝民把他当成朋友，才让他做这样的事。他回去后跟登部队一说，日军也愿意配合胡孝民的行动。
    很快，一个大队的日军全部换上的军装，跟着胡孝民直扑浦东信义机器厂。
    而就在胡孝民带队行动时，上海浦东地区地下军组织五十余人，袭击了高昌庙西厢房的日军弹药库。总共才两个日本士兵看守，而且还是新兵，还没抵抗就被缴械了。
    高昌庙附近有条河道，所有的弹药立刻搬运装船。这五十人并不是打仗，主要是搬运弹药。
    整整三个小时，所有弹药才全部搬完，带着两个日本兵，趁着夜色撤往根据地。
    胡孝民带了特务营，以及日军一个大队加税警团两个营，在傍晚前将信义机器厂围住。胡孝民亲自带着一个日军小队，直接冲进了信义机器厂。
    令他“沮丧”的是，信义机器厂并没有的部队，里面空无一人，早就撤走了。
    范桂荣四处检查之后，得出结论：“处座，看这情形，刚撤走不久。”
    胡孝民没有追究，摆了摆手说道：“收队吧。”
    中央已经是决定改变战略方针，由夺取大城市、交通要道改为夺取中小城市及广大乡村，作持久打算。
    中央特别电示华中局和新四军领导人，应尽量占领南京、太湖、天目山之间许多县城，创造纵横百里的广大根据地；迅速占领苏北大运河、串场河沿线各城市，将苏中、苏北、淮南、淮北打成一片。
    而上海的主要任务，也从占领改为发动工人运动。如果胡孝民昨天来信义机器厂，或许能与地下军碰上。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和谈
    胡孝民亲自带队，虽然在信义机器厂没有摧毁的部队，但他的行为，还记得了周费梅和重庆的赞赏。
    这个时候，就要坚决制止的任何军事行动。上海是党国的上海，绝不能容忍染指！
    事实上，胡孝民觉得，中央停止上海武装起义是无比正确的。抗日战争和反战争胜利后，和平建设的时期已经来临，全民族目前的重大任务是巩固国内团结，保证国内保证和平，实现民主，改善民主，以便在和平民主团结的基础上，实现全国的统一，建立一个独立自由与富强的新中国。
    这个时候，打响第一枪，将在国际上陷入被动，在国内被国民党攻击。再说了，苏美英三国，也都不会赞同中国内战，一旦开战，前期取得的重大成果将付之一炬。
    国共终有一战，但绝不先开第一枪。
    冯五晚上到胡孝民家里商量：“我听说，重庆连连发3封电报，邀请中央主席赴渝共商国家大计？”
    回到上海后，胡孝民又住进了愚园路473弄3号的别墅，同住愚园路的吴世强和赵仕君都被日本人毒杀，他却成了上海最大的特务头子。
    现在胡孝民的家门口有武装特务站岗，冯五与胡孝民可以光明正大地谈着工作。谁也想不到，上海最大的特务头子竟然是。
    胡孝民点了根烟，冷笑着说：“重庆那帮人断定毛先生不会去重庆，也不敢去重庆。”
    冯五点了点头：“重庆确实很危险，我党的最高领导人，怎么能涉险呢？”
    胡孝民说道：“我跟你的判断不一样，我党卓越的领导人都是大而无畏的。重庆这次会搞得措手不及，老蒋也会手忙脚乱。”
    他向军统申请，在国共谈判期间回重庆负责监视领导人。戴立还没有回复，估计是没同意。就连军统也觉得，毛先生和周先生，不会去重庆，根本就没作预案。
    冯五急道：“如果去了重庆，我们应该怎么办？”
    胡孝民安慰道：“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相信重庆也一定会保护他们的安全。否则，我党我军不会答应、全国人民不会答应，就连美国佬也不会答应。我们在上海，要作长期打算，积蓄力量，以待将来。现在敌伪刚投降，国民党统治尚未建立和稳定的混乱时期，我们在城市与交通要道，尽可能安排自己的力量。我已经与上海市委商量，要派遣大批没有暴露的党员干部，潜入国民党的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党务机关和铁路、工厂、市政、银行、学校里边建立工作，利用合法、团结群众，以便将来更有力地进行民主活动，也可以更有力地打击国民党。”
    冯五担忧地说：“我们与国民党终有一战吗？”
    他是贫困出身，太知道打仗对老百姓意味着什么。抗战胜利，所有人都在盼望和平。
    胡孝民说道：“国民党不会同意我们的和平、民主、团结，他们想要独裁，想要一党治天下，必然就会有一战。就算毛先生周先生真的到了重庆进行和平谈判，也不会有任何进展。甚至，后面在谈，前线就会开打。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国民党军队在美国飞机的协助下，从后方不断调兵，向我解放区进犯。破坏和平的第一枪，一定是开先。”
    上海的起义没有进行，不是我军没有收复上海的实力。而是从政治上考虑，现在起义时机还不成熟。
    再说了，上海还盘踞着大量日伪军，他们如果接到重庆的命令，一定会反扑军队。一旦开战，反而会让重庆在旁边看戏。
    胡孝民早上刚起床时，丈母娘来看他了。王淑珍去年在胡孝民的要求下，以回“娘家”为掩护，撤到了重庆。抗战胜利后，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
    她来找胡孝民，除了想参加工作外，还想打听女儿的下落。
    王淑珍见到胡孝民后，急切地说道：“孝民，慧英有消息了吗？她是中统的人，不得扣押她。”
    胡孝民解释道：“我已经向提出严正抗议，让他们赶紧把人放回来。那边还没答复，想必是因为国内的局势，我想不用多久，慧英就能回来。”
    王淑珍说道：“慧英可是你老婆，虽然你们是假扮夫妻，但这么多年也应该有感情了吧？我想，等她回来，你们就正式结为夫妻。”
    胡孝民与顾慧英的婚事，刚开始顾志仁是很支持的，但她反对，觉得胡孝民是个穷小子，配不上顾慧英。可得知胡孝民在76号做事后，顾志仁就不同意了，但木已成舟。王淑珍得知胡孝民的军统身份后，对胡孝民一下子改变了想法，觉得他才是自己的最佳女婿。
    可那个时候，她也知道了，胡孝民与顾慧英并不是真正的夫妻。为了让他们弄假成真，王淑珍没少操心，多次催促顾慧英生小孩，结果都被他们糊弄过去了。
    胡孝民说道：“这个，得看慧英的意思。你也知道，中统与军统一向水火不相容，哪怕就是抗战胜利了，两家还是不来往的。”
    反正顾慧英不在，可以把缘由全部推到她头上。
    王淑珍问：“抗战胜利了，我也可以恢复工作了。你的上海新区，什么时候给我安排工作？”
    她以前是上海区的内交通，当时要听李公树安排。现在胡孝民当了区长，她的工作可以有商有量了。
    胡孝民说道：“等上海新区正式选址之后再说吧，现在的调查室龙蛇混杂，你还是安心在家休息为好。”
    “怎么样，慧英有消息吗？”
    王淑珍回到家后，顾志仁马上过来问。
    王淑珍说道：“还没给答复，抗战胜利了，慧英又不是汉奸，他们没理由扣押的。”
    顾志仁说道：“这两个孩子，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难道我会暴露他们的身份？他们为了抗战舍生忘死，我会拖他们后腿吗？”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消融
    这些年，顾志仁与胡孝民和顾慧英很少来往，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女儿女婿当了汉奸，不屑与他们为伍。
    哪想到，顾慧英是中统的潜伏，胡孝民是军统打入76号的特工，胡孝民甚至还领导军统干了不少大快人心的好事。之前铲除的不少汉奸，都是胡孝民干的呢。
    还有，胡孝民到江苏后，多次破坏日军的行动。
    这么一个抗日英雄，却被他一直误会为汉奸卖国贼，现在想想，真是愧对孩子们。特别是胡孝民，是自己结义兄弟之子，对他的品性应该很清楚才对，结果也被骗了。
    王淑珍说道：“人家是抗战，身边全是特务，每天都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告诉你要是被人知道了呢？”
    “这样吧，你看孝民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跟他喝一杯。”
    顾志仁的志华纺织厂，在民国二十八年时，差不多就要倒闭了。当时资金链断裂，是胡孝民帮他借了十万元，之后又让他囤纱大赚了一笔。
    自那之后，志华纺织厂就走上了正轨。特别是近几年，因为胡孝民的保护，其他纺织厂都被日伪打击，而志华纺织厂不仅订单多，而且原材料也能稳定供应。
    胡孝民在清乡苏州办事处时，掌握着棉花的运输，全上海所有的纺织厂，都可能没有原料，唯独志华纺织厂不缺。
    当时顾志仁虽不情愿，但工厂毕竟要生存，工人也要生活，他的工厂反而因此扩大不少。
    顾志仁当时对胡孝民有怨气，也没觉得什么。现在才发现，胡孝民一直在默默帮他。要不是胡孝民，他的志华纺织厂早就倒闭，他住的这套洋房，也早就易主。
    王淑珍说道：“这倒是可以，你要叮嘱他，早点把慧英救回来，让他们正式结婚。”
    顾志仁蹙起眉头：“正式结婚？”
    王淑珍说道：“忘了跟你说，慧英与孝民只是假结婚，这两个傻孩子，一直分床睡的。”
    顾志仁惊讶得叫了起来：“什么？假结婚？分床睡？”
    自己一直视胡孝民为女婿，搞了半天是个假的？
    王淑珍叹息着说：“当时还说他们生的第一个孩子要姓顾，房都没同，怎么生小孩呢？”
    顾志仁黯然说道：“他们都是为了打小日本，我们亏待了他们。你不用去找他了，我亲自去一趟。”
    自从知道胡孝民进入76号后，他就一直很厌恶胡孝民。这些年，每每想到胡孝民，总觉得亏欠自己的结拜兄弟。
    哪想到，胡孝民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忍辱负重，他不仅亏欠了结拜兄弟，也亏欠了这位侄儿。
    顾志仁亲自去了趟极司菲尔路76号，虽然他一直很讨厌这个地方，但现在不一样了。
    但门口还是有警卫，顾志仁的车子开不进去，他走下车，到门口也被警卫拦了下来：“找谁？”
    “胡孝民。”
    “你是谁？”
    “我是他岳父。”
    “顾先生？我马上报告。”
    胡孝民没想到，顾志仁竟然会来极司菲尔路76号。他知道顾志仁的脾气，没有特别的事，绝不会找到这里来。
    “伯父，您怎么来了？有事打个电话，我过去就是嘛。”
    顾志仁到胡孝民的办公室后，问：“我来看看你，孝民，你跟慧英，真的是有名无实吗？”
    “这个是的。”
    胡孝民知道，与其解释不如承认。况且，他与顾慧英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顾志仁叹息着说：“当初我和颖明结为兄弟，就说好要结为亲家，这才有了你和慧英的指腹为婚。哪想到，你们却只是假结婚。这也怪我，对你们关心不够，还怀疑你真当了汉奸。”
    胡孝民诚恳地说道：“我和慧英当时就说好了，只想赶走小日本，不考虑婚姻。当时她有任务，我也有任务，就临时组成一个组合。因为抗战，耽误了慧英，实在抱歉。”
    顾志仁毫不客气地说：“她耽误了，你也耽误了，等慧英回来，你们马上洞房，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我跟你说，这前的协议还是有效，你们生的第一个小孩，不管男女，都要姓顾。”
    胡孝民犹豫了一下：“慧英恐怕短期内回不来。”
    对顾慧英的处理，组织上也咨询过他的意见，首先是冯香莲的死，与顾慧英是有关系的。其次，顾慧英可能会怀疑胡孝民的身份，甚至有可能推测出胡孝民的身份。
    他们朝夕相处了几年，胡孝民哪怕再小心翼翼，也有可能露出一些破绽。让顾慧英留在根据地，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只是，如果中统出面就不好办了，毕竟，顾慧英是中统的功臣。
    她不仅坚持到了抗战胜利，还一直潜伏在汪伪内部，源源不断提供着情报。之前被新四军逮捕，也是因为汪伪的身份。只要他亮出中统身份，中共必须放人。
    顾志仁说道：“没关系，现在不是在和谈吗？”
    胡孝民叹息着说：“只要慧英愿意回来，应该是可以的。只是，她跟着新四军不断转移，目前不知道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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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志仁突然一阵眩晕：“你是说她可能不在了？”
    胡孝民安慰道：“那应该不会，只是通过正常途径，找到她需要时间。你也知道，新四军除了主力部队还有地方部队，他们这几年与日军作战，经常要转移。如果慧英出了事，新四军早就通知我了。”
    顾志仁连忙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送走顾志仁后，胡孝民接到了焦一诚的电话。这位中统驻沪专员办事处专员，是向胡孝民告状的。
    焦一诚怨气冲天地说：“胡区长，你们军统不能欺人太甚吧？我们中统贴了条子的东西，怎么还能抢呢？以后市党部成立后，大家面上不好看吧？”
    胡孝民严正地说：“焦先生，国军还没来，目前上海由行动总队负责维护治安，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能乱来，包括中统。汉奸的甄别、日伪物资的查抄，行动总队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焦一诚意味深长地说：“胡区长，日军已经投降，上海很快就要回到党国手里，军统可不能一手遮天。”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团以下
    焦一诚其实也知道，这个电话没有任何意义。抗战期间，他就与胡孝民打过不少次交道。胡孝民贪婪无厌，明明是顺手之事，却要收中统一大笔钱。
    胡孝民唯一令他感激的事，是没有抓捕他这个中统直属情报小组。但是，也让中统上海情报四科沦为替他赚钱的工具，五福公司每个月几十万的利润，胡孝民要拿到一成多。
    可以说，焦一诚的情报小组，基本没弄到有价值的情报，却为胡孝民赚够了钱。
    抗战胜利后，焦一诚想放开手脚大干一番，可胡孝民仗着人多势众，把中统的人全部看住，不给中统机会。
    上海最好的房子、最好的汽车，都被军统据为己有。还有日伪留下的物资，以及一些大汉奸留在仓库的货物，甚至家里的珠宝、衣服，都成了军统的战利品。
    军统吃肉，中统连汤都喝不到。最多，也就是吃点残羹剩饭。军统看不上的，才轮到中统。
    胡孝民义正词严地说：“我们军统任何时候都不会一手遮天，军统是为党国服务，为领袖张目，我们要为领袖看住上海，把苏浙沪宁原样转交给党国。任何人想染指，我们都不会答应！”
    焦一诚说道：“顾小姐呢？她的身份想必你应该也知道了吧？她是我们中统的干将，希望胡区长能想办法把她交还给我们。”
    胡孝民是什么人，他心里清楚得很。话说得这么漂亮，其实就是想独吞。他会盯着胡孝民的一举一动，胡孝民要是敢贪党国的钱，他绝不姑息。
    “慧英被共产党抓走了，生死未卜，我跟共产党交涉过多次，他们都没有准确的结果。她虽是中统的人，但我们一起共事多年，又有着夫妻的名分，当然希望她能安全回来。焦先生，慧英以后回来，能不能跟你们陈先生打个申请，让她来我们军统？要不然，我跟慧英也没办法结婚啊。今天顾老爷子还来了，急着要抱孙子呢。”
    “这我可做不了主，但可以试着申请。”
    “只要慧英没有加入共产党，我就愿意娶她。但她要是成了共产党，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哪怕是老婆，我也会大义来亲。”
    焦一诚信誓旦旦地说：“那怎么可能，顾小姐受过专业训练，如果她成了共产党，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打入了共产党内部。”
    1945年9月2日，日本天皇和政府代表及日本大本营代表、日本外相重光葵和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郎在东京湾美国战舰“密苏里号”上签署投降书，至此，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
    9月5日，国民党新六军空运至南京，第二天，国民党第四方面军到达上海，当局逐步完成了东南地区的政治军事部署。而周费梅的行动总队，也将权力移交给第四方面军。
    第四方面军，是中国抗日战争后期，为准备收复国土对日反攻而成立的直属于中国陆军总司令部的主力作战兵团之一。
    1944年底成立，方面军管辖指挥中国陆军第七十三军、第七十四军、第一○○军、第十八军共11个师的部队。1945年3月，曾参加雪峰山会战，取得全面胜利。
    行动总队解散后，军统上海新区独立办公。胡孝民首先做的，是在各个师安插军统的人员。每个师的政治部或参谋部、副官处，至少要有一名上海新区的人员，或者一名联络人员。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拿到第四方面军的兵力、装备、人员、驻防情报。
    中共虽然放弃了上海武装起义，但胡孝民必须随时作好起义的准备。无论组织什么时候拿下上海，他都要第一时间把各种军事、政治、经济、化情报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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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为了让自己的工作显得卓有成效，胡孝民也向第四方面军提供了新四军的一些情报：
    据统计，为迎接大反攻，新四军苏中、苏北抗日根据地近一万名民兵参军入伍。
    这个情报，让第四方面的王总司令大吃一惊，新四军这么牛逼吗？随时就能征一万名新兵？战斗力会急剧下降吗？这样的部队能打仗吗？
    事实上，胡孝民只报了三分之一的数字，他怕吓着王司令了。在大反攻期间，新四军发动了近三万名民兵参军。如果需要，还可以随时发动十万名民兵参军入伍。
    整个苏中、苏北的民兵超过一百万，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就算是国军，想要征兵，最多的还是拉壮丁。这些壮丁没有经过最基本的军事训练，也没有参军的意愿，与民兵为兵源的新四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同时，新四军各师在各地敌后根据地已建有46个兵工厂，从事军工生产的工人超万人，能修、能造当时部队使用的武器弹药达32个品种。
    每月可生产枪弹28.96万发，迫击炮弹38000发，枪榴弹14.9万发，掷榴筒弹23000发，手榴弹91.3万发，地雷10.2万个，刺刀37000把，炮榴筒1226具，掷弹筒311具，迫击炮698门，步枪4000多支。
    这样的话，新四军手榴弹可全部自给，炮弹自给70，枪弹自给40。
    在生活用品方面，办了纺织、被服、毛巾、皮革、肥皂、印刷等各类军工厂，其中的毛巾、皮鞋、肥皂和印刷厂，都有码头情报组的功劳。他们的设备、工人和原料，很多都是在码头情报组的掩护下弄到的。
    新四军的海安被服厂有工人195人，只要有足够的原料，生产两个月，即可解决部队全部冬装。
    这些情报，胡孝民都只按照三分之一的数字报上去，比如说海安被服厂，就说只有六十五人，就算有足够的原料，也需要半年以上才能生产出新四军的所需的冬装。等他们生产出来，都快到夏天了。
    胡孝民的这些情报，得到了第四方面军的肯定。他们刚来上海，对新四军的情况不是很清楚。
    “胡区长，谢谢你的情报，以后，新四军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王司令，我希望能监听各师的电台和电话。根据我的经验，中共可是无孔不入的。”
    “团级以下可以。”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老长官
    胡孝民接到了中央的最指示，《关于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方针》，中央决定华中局北移山东，和山东分局全并，改称中央华东局。
    同时，在新四军原驻地，即以两淮为中心的苏中、苏北、淮南、淮北地区，建立中央华中分局。
    原华中局城工部长刘尧同志，担任江苏省委书计，在上海领导地下党秘密情报工作。码头情报组，依然由刘尧直接领导。
    原江苏省委的很多同志，也都撤回了上海，继续从事地下工作。
    胡孝民是上海新区的区长，借着职务之便，给他们安排公开身份。胡孝民希望，趁着立足没稳之际，尽可能多做安排。
    胡孝民回到区部时，汤伯荪一脸欣喜地给他带来了一个人。胡孝民一见，马上笑着迎了上去：“组座，这是哪股风把你吹来的？”
    来人正是钱鹤庭，原军统新二组的组长，也是胡孝民刚到上海时的直属上司。胡孝民就算地位再高，在钱鹤庭面前永远都要放低姿态。
    钱鹤庭与胡孝民来了个热烈的拥抱，大笑着说：“当然是抗战胜利的东风。”
    旁边的汤伯荪说道：“老长官这次调上海工作，接收并整顿原来的警察局。”
    他和卢义刚也都是钱鹤庭的下属，自从钱鹤庭身份暴露后，就回了重庆，与新二组再也没有联系。自那之后，新二组由胡孝民当组长。
    说句心里话，汤伯荪觉得，胡孝民当了组长后，他无论执行什么任务都很顺利。这与胡孝民当时的身份有关，也与他缜密的计划有关。
    胡孝民惊喜地说：“哦，这么说，以后就是钱局长了。”
    伪警察局有上万的警察，这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钱鹤庭说道：“警察局与军统局，历来就是一家人，以后，你们的行动，警察局也会大力配合。”
    胡孝民佯装不满地说：“大力配合可不行，必须全力支持。”
    钱鹤庭笑着说道：“以后上海警察局任你调遣，这总可以了吧？”
    胡孝民转头吩咐道：“这还差不多，汤伯荪，你去华懋饭店定个包厢，今天给老长官接风。”
    钱鹤庭摆了摆手：“今天不行，我是来找你谈事的。”
    胡孝民的热情，令他很是欣慰。他从上海回到重庆后，一直在总部任职。虽然无惊无险，但也没立什么功劳。
    胡孝民担任新二组组长后，又担任上海新区的区长，级别比他还高了。要不然，他回来能当区长，可胡孝民在上海，他当区长无法服众。钱鹤庭也想回上海这个花花世界，戴立就给他弄了个警察局长的位子。
    来上海前，戴立跟钱鹤庭谈过话，上海的事情，特别是关于方面的事情，要以胡孝民为主。
    在戴立心目中，胡孝民在方面比钱鹤庭更有经验，他又是军统直属上海新区区长，钱鹤庭这个警察局长，必须配合军统的工作。
    钱鹤庭刚上任，马上来找胡孝民，也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
    胡孝民连忙说道：“办公室请，我那里有点上好的明前茶，你去尝尝看。”
    其实钱鹤庭不说，胡孝民也能猜到。几天前，日商大康纱厂的日本老板宣布停工，遗散所有工人。日本的工厂停工，这是必然的，但上海地下党工委，早在大康纱厂建立了组织，地下党组织工人与日本老板谈判，停工可以，必须发六个月的工资以维持生活。
    日本都投降了，那个老板当然不干，他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权力，让工人到警察局解决。
    钱鹤庭没来之前，上海警察局与日本人一直是穿一条裤子的，工人找警察局几次商谈都没有结果。
    胡孝民给出了个主意，让党组织发动沪东各个日商纱厂的工人，都提出发给生活维持费的要求。警察局如果不答应，就堵住警察局的大门。
    抗战胜利了，国共正在谈判，不要说没有出面，就算真出面了，警察局也不敢怎么样。
    原来的局长在工人去警察局堵门后，就没再去警察局上过班。钱鹤庭来后，马上交接工作，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了钱鹤庭。
    钱鹤庭说道：“最近日本人的纱厂都停工了，没工作的工人要饭吃，要复工，说肚皮吃不饱，要求发给生活维持费。他们有组织有计划，我看背后有的影子。”
    胡孝民叹息着说：“工人是最为看重的一个阶级，他们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一方面在大喊和平民主，另一方面又在加紧备战，他们的队伍，放弃了华中华东的大城市，现在都开往东北，这是需要警惕的。”
    钱鹤庭诚恳地说：“孝民，你觉得应该怎么办？这是我接手警察局长的第一件事，必须处理好。接下来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这么多警察，必须一一甄别之后才敢使用啊。”
    胡孝民说道：“所有警察都要甄别？这可是个很繁重的工作。”
    警察局里有不少我党的同志，还有一些倾向同情我党的警察。这些人当中，不少是经不起甄别的。
    钱鹤庭说道：“不仅要甄别，所有人还得有铺保。警察局是执法机构，不能再让无业游民混在其中。这件事，你的上海新区得帮忙才行。这是以后的事，先说日商的工人。”
    胡孝民沉吟道：“谈肯定要谈，好几万工人，不能不顾他们的死活。否则，再暗中推波助澜，搞不好能来一个几十万人的大罢工大抗议，搞不好能传到委员长的耳朵里。”
    钱鹤庭问：“怎么个谈法？”
    胡孝民微笑着说：“他们不就是要钱吗？让日本人了，反正他们赚了这么多，吐点出来也是应当。你先找这些日本商人谈话，让他们准备半年工人的工资，日本人肯定不会答应，但只要他们出钱，事情就好办了。”
    钱鹤庭担忧地说：“日本人会出钱吗？”
    日本人一向蛮横无理，搞不好还要让国民政府赔他们的损失。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反甄别
    钱鹤庭担心日本人不会答应，毕竟几千工人，每人半年工资，可不是开玩笑的，绝对是个巨额的数字。
    胡孝民冷笑道：“组座，日本已经投降了，这些日本人的死活，说句不好听的，捏在咱们手里。不要说给半年工资，就算给一年工资，甚至让他们把所有财产留下来，他们也不敢不从。我们跟工人谈判，少发生活维持费，日本人只会感激我们。而工人能拿点钱，也不能再闹事。国府即将还都，知道我们压住了一次工人风潮，也会对你刮目相看。总的来说，这是一箭三雕的事。”
    钱鹤庭眼睛一亮：“还真是这样。”
    他觉得幸好来一趟，既跟胡孝民联络了感情，也想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那些纱厂工人的背后，一定有。如果不答应他们的条件，只会越闹越大。而且，为了日本商人的利益，也不值得。
    日本已经投降了，所有日本人都成了落水狗，中国人最喜欢痛打落水狗。
    胡孝民突然说：“组座，警察局原来的特高科长叶明，原来是我在76号情报处的得力手下，我这边正缺人手，要不把他还给我？”
    他当然不是要把叶明要回来，如果要调叶明，早在钱鹤庭来之前就可以调了嘛。之所以这个时候提出来，是想提醒钱鹤庭：叶明是我的人，你得提拔重用。
    钱鹤庭马上明白了胡孝民的意思，脸上故意露出思索状，缓缓地说：“叶明？既然调到了警察局，当然是我警察局的人了。我那里正缺个副局长，他要是愿意，就请他屈就。”
    胡孝民微笑着说：“叶明在情报处与我配合得很好，是个非常不错的助手。”
    钱鹤庭走后，胡孝民迅速给叶明去了个电话。叶明虽担任警察局的特高科长，但警察局的事情，他经常会向胡孝民报告。警察局的特高科，一直在胡孝民的半领导之下。
    胡孝民问：“叶明，纱厂的工人还在警察局吧？”
    叶明苦笑着说：“越聚越多，处座，你可得给我出个主意。”
    身为特高科长，他在得知胡孝民的军统身份后，当时惊得目瞪口呆，张着嘴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胡孝民伪装得也太好了吧？他一直觉得，胡孝民对军统下手挺狠的，哪想到胡孝民竟然是军统的人，还是军统在上海的最高负责人。
    潜伏在政保局，暗地里还指挥着整个军统在上海和江苏的人手，实在不简单。
    自那之后，叶明对胡孝民更加敬畏。胡孝民要弄死他，恐怕十个叶明都不在了。既然手段没有胡孝民高明，老老实实跟着他干就错不了。
    至少，胡孝民把他提为情报组长，后来到警察局当特高科长。这是把他当成亲信看，又没发展他进军统，已经是非常够意思了。
    “刚才你们新来的钱局长来了我这里，我们商量可以给工人发几个月的工资，反正是日本人出钱，我们为什么不做顺水人情？但也不能完全满足他们的要求，六个月的工资太多了，最多给三个月，首先只承诺一个月，跟工人们慢慢谈，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是在给他们争取福利。”
    “新来的钱局长？”
    叶明马上听到了最感兴趣的一句话，他也知道了上面派来了新局长。整个警察局，原来是在日本顾问的领导下工作，日本投降后，当然得让国民党派人来接收。不仅如此，所有人的职务，恐怕都会发生变化。
    甚至，有一部分人，再也不能在警察局混日子了。
    胡孝民说道：“新来的局长原来是军统新二组的组长，当时我是副组长。我向他大力推荐了你，这次你要好好表现，他有意让你担任副局长。”
    叶明惊讶地叫了出来：“副局长？”
    别人都在担心，以后能不能保住职位，自己怎么还能升职呢？可一想到是胡孝民的推荐，他心里满满都是感动。
    胡孝民沉吟道：“以后，你来我这里办一个加入军统的手续。军统和警察局是一家人，你这个副局长，代表的是军统上海新区。”
    叶明郑重其事地说：“明白。请区座放心，叶明以后自当竭尽全力。”
    “我不喜欢听奉承的话，以后看你的表现。”
    胡孝民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他相信叶明知道怎么做。自己能把他扶上副局长的位子，自然也能把他拉下来。
    随后，胡孝民又让冯五向组织传递情报，让大康纱厂的工人，至少要争取三个月的工资。
    经过几天的谈判，钱鹤庭最终给日本资方施压，让他们给工人发放三个月的工资作为生活维持费。
    日本商人答应给钱，警察局也终于清静下来。钱鹤庭这才有时间腾出手，准备对全上海的警察做一次甄别。
    毕竟警察局是从汪伪手里全盘接收过来的，警察局的情况很复杂，什么样的人都有。钱鹤庭要求，所有的警察都要甄别，同时，还要交铺保。
    所谓的铺保，就是必须要找一家店铺担保。一旦警察出了问题，警察局可以找店铺的麻烦。
    以前只有赎人才要铺保，或者做工才要铺保，现在当警察也要铺保，确实有很多人觉得很过分。
    你甄别就甄别，搞什么铺保嘛。
    刚开始，所有的警察觉得这也正常，毕竟他们是纪律部队嘛，维持治安打击罪犯，都要靠他们。如果他们都有问题，还怎么抓犯人？就算有意见，也不敢当面提的。
    但是，随着要被淘汰的警察越来越多，这些人的怨气就越来越深。根据钱鹤庭的政策，至少会有一千两百名警察将被淘汰。
    上海地下党有一个警察工作委员会，他们根据上级党组织的指示，开始在警察中用真人真事揭露反动派的罪恶，发动警察开展反甄别、反交保斗争。
    同时，将那一千两百多名警察组织起来，扛着大旗、横幅，高喊着“我们要工作！”、“我们要求复职！”等口号去市政府请愿。
    这下钱鹤庭又慌了，赶紧找胡孝民商量。

第一千一百章 内战
    钱鹤庭之所以慌，是因为这些请愿的警察，与之前被煽动的工人何其相似？
    胡孝民问：“组座，这些被淘汰的人当中，你就没安排些内线？”
    钱鹤庭叹息着说：“当时没想这么多啊，有问题的都要踢出警察局，哪想到这些人会被煽动呢？”
    早知道应该与胡孝民多加商量，自己回到局里后，思维没跟上形势变化。
    胡孝民说道：“不能与他们妥协，否则以后的队伍还怎么带？”
    钱鹤庭当个组长还是没问题的，但要当局长，一下子管上万人，考虑得还是欠妥。当然，这也与目前的形势有关，只要有任何机会，我党都不会放过。
    钱鹤庭急道：“不妥协不行了啊，市政府逼着我跟这些人对话，还要求当面表态。”
    胡孝民缓缓地说：“那就只能妥协了，闹事的这一千两百多人，真正的老弱病残人员，发一点救济金，对部分人员重新录用，但要监管起来，这件事交给叶明就可以。其他在职的警察，暂时不甄别和交保。”
    钱鹤庭搞甄别和交保，其实是没有错的。但手段不对，让淘汰的人心生怨气，再加上目前正是要民主，请愿也就顺理成章。
    如果将这些人都扣上日本特务和汉奸的帽子，至少也搞个嫌疑，谁敢去请愿？一帮汉奸和日本特务，民众只会耻笑，绝没有人会同情。就算出动军警镇压，也没人会说什么。
    钱鹤庭要跟他们讲道理，把一些老弱病残以及活跃分子清除出去，当然会出事。
    胡孝民并没有跟钱鹤庭说出自己的想法，钱鹤庭真要以清除日本特务和汉奸的名义再次甄别警察队伍，对以后的工作是很不利的。
    这次警察请愿如果胜利，会严重打击当局的威信。我党警察工委的工作，将更容易开展。
    钱鹤庭苦笑着说：“也可能这样了，可救济金从哪里来？我上任后，手头一分钱都没有。”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身为警察局长，怎么还要为钱发愁呢？这次是为发放救济金，正好可以跟那些还没撤走的日本商人‘沟通’一下，他们应该会‘乐意’提供赞助。”
    钱鹤庭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孝民，你现在老成得让我都很佩服了啊。”
    他也知道发点救济金就能让那帮人走，让政府发钱总觉得不好，如果能让这笔钱也着落到日本人头上，那才完美。上面不会怪罪，下面也会满意，这样才显得出他有本事。
    胡孝民谦逊地说：“岂敢岂敢，都是当初组座教导有方，我也只是给您提供参考意见。”
    “区座，这是上海最近冒出的几家周刊和报纸。”
    汤伯荪拿着一份材料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军统的最大任务，还是监控全市动态，特别是跟相关的。
    “《文萃》、《民主》、《人人周刊》、《时代日报》、《建国日报》、《联合日报》……看看人家的速度，我们还没站稳，人家的宣传工作就已经开始了。不得不说，在宣传方面，比我们强太多。”
    胡孝民看了看材料，最近一段时间，上海创刊、复刊了不少报刊和周刊，有些报纸，一看就有着明显的气息。
    像《建国日报》，是上海文化界救亡协会主办，社长是老郭，一看就是新华日报的民办版嘛。
    汤伯荪说道：“请区座指示。”
    胡孝民沉吟道：“对付不能操之过急，目前重庆还在谈，我们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八月以来新办的新闻报刊，全部监视起来。一般的报社要发展运用人员，重点报社要派可靠人员打入，随时监控随时掌握随时能封查他们。”
    “是。”
    对胡孝民的提议，汤伯荪心悦诚服。这个时候其实很敏感，连警察局对工人都很容忍，他们对这种打着民主自由的报刊，就要更慎重了。
    一九四五年十月十日，国共双方代表签订“会谈纪要”。协定坚定避免内战，建设独立、自由和富强的新中国，关于政治民主化、人民自由、党派合法、释放政治犯等十二条。
    表面上看，国共双方决定建立联合政府，内战不可能了，人民就要争取到自由了，很快，一个独立、自由、民主的新中国即将诞生。
    然而，胡孝民知道，这一切都是幻想。因为他刚收到重新秘密印发的《剿匪手本》，这足以说明国民党当局的真实想法。
    果然，双十协定刚签订，晋军就出兵攻打山西上党地区的人民军队。国民党更是调集110万军队，分三路向华北解放区进攻，图谋打开进入东北的通道，进而占领整个东北。
    中国对国民党的军事进攻采取了针锋相对的措施。
    中央确定“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方针，抽调11万军队和2万名干部进入东北，争取控制具有重要战略地位的东北地区。
    与此同时，各解放区军民对国民党的军事进犯坚决反击。刘邓指挥晋冀鲁豫部队取得上党战役的胜利。人民军队连续进行邯郸、平绥、津浦三个战役，共歼敌10万余人，阻滞了国民党军深入华北、进军东北的行动。
    国民党的内战政策，激起要求和平民主的中国广大人民的强烈愤慨。1945年11月19日，郭沫若等在重庆举行反内战大会，成立各界反内战联合会。
    下旬，昆明学生举行反内战集会，三万余人总罢课。
    12月1日，国民党派武装暴徒镇压学生。重庆、上海等地陆续爆发声援昆明学生的活动，形成“反对内战，争取民主”的大规模的爱国民主运动。
    中国民主同盟和抗战后相继成立的中国民主建国会、中国民主促进会、九三学社等民主党派和许多民主人士，也积极参加反对内战的斗争。
    国民党当局在政治上处于被动地位。
    美国也注意到了中国的内战不可避免，美国总统派出特使来华调解国共军事冲突。
    胡孝民同时接到了国共双方的命令，让他配合上海地下党，通过群众性合法斗争的办法，向美国总统特使表达中国人民的力量和意愿，要告诉特使，必须公正调停内战，促进中国国内的和平，建立民主政权。
    而军统则要求军统给特使一个安全的环境，不要让煽动工作学生闹事。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道行
    阻止学生闹事，光靠军统是不行的，到时警察局会是主力，军统只负责提供情报。现在国共还没有完全撕破脸，就算知道学生中有共产党，也只能密捕。
    “老长官，根据我得到的情报，上海几所大学和中学，包括圣约翰大学、之江大学、东吴大学、大同大学、承建中学等学生，准备在总统特使到上海的那天，举行领会，并会递交一封公开信，主要内容是要求撤退驻华美军、停止援助政府进行内战。”
    军统在各个大中学生也有外围组织，有些受过训练的学生，还会打入中共的外围组织。虽然无法加入共产党，但这么大的行动，想要完全保密是不可能的。
    根据胡孝民的估计，当天至少会有三千名以上的学生参加领会。他们打着抗战胜利的旗帜，又要求停止内战搞民主自由，想抓人都没有一个好的名义。
    再说了，能读大学中学的，都不是一般家庭的孩子。抓了进去，马上就有人来说情。甚至，报纸还会口诛笔伐，弄得人尽皆知，甚至直接通了天，警察局只能乖乖放人。
    钱鹤庭问：“那可怎么办？”
    不得不承认，胡孝民的脑瓜子比他灵活得多。特别是这种与政治相关的事情，他觉得胡孝民考虑得比他全面。
    胡孝民说道：“首先，要对美国总统特使的行程保密，如果行程不能保密，就要对他的住处保密。比如说，他如果住在华懋饭店，我们就对外宣称他住在中央旅社。另外，要严密监视各个学校，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要加强学校的思想教育工作，让他们好好学习，投身国家的建设中去。”
    钱鹤庭说道：“没有问题。”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要派人监视学生的行动，如果能派人打入他们就更好了。中共可以争取学生，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我们要把学生引导到有利于我们的一面。”
    1945年12月20日，美国总统特使抵沪。虽然没有公开报道，但学生还是知道了消息。
    上海的一些中大学生，在中央路广场集合，准备到华懋饭店递交全市大、中学生给特使的公开信。
    警察局当然极力阻止，钱鹤庭甚至还派人以学生身份冲入学生群中，引起学生的骚乱。
    然而，学生非常有纪律，他们组织严密，不仅没有被扰乱，反而抓到了几个捣乱的人。这就尴尬了，警察局只得派出更多的警察。
    还好，总统特使并没有在华懋饭店，就算之前在，得知学生的集会请求后，也迅速转移了。
    在学生抵达华懋饭店后，总统特使已经被请走。这是政府出面的行动，总统特使都不知道政府请他去会见上海的知名民主人士，主要是避开学生的请愿。
    冯五找胡孝民商量：“公开信送不到特使手里怎么办？”
    他也觉得胡孝民很为难，既要完成组织交待的任务，又要让学生满意，胡孝民实在太难了。
    胡孝民说道：“知道总统特使还有个私人秘书吗？此人叫艾利奥脱，会讲中，好像还有中国血统，他住在华懋饭店。”
    在拿到总统特使的随行人员名单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个私人秘书：艾利奥脱。
    保护好总统特使，是做给国民党看的。但私人秘书不在他的保护之列，也是胡孝民故意留出的漏洞，让艾利奥脱转交公开信，实在再合适不过。
    “你早有计划吧？”
    “对，等会我会去华懋饭店，你通知学委的同志，我的人到了之后，他们就可以撤了。否则，我就要抓几个带头的回来。”
    “孝民，你来得太及时了。”
    钱鹤庭看到胡孝民带着军统的人，全副武装赶到华懋饭店，大大的松了口气。
    胡孝民带了整整一个营的部队，还有军统的行动处和情报处的人员。
    警察局只能跟学生僵持，但军统不一样，他们可以抓捕恐怖分子。
    “我来喊话，如果学生再不散，那就不客气了。”
    胡孝民拿出一个喊话器，站到华懋饭店外面的台阶上，对着群情激愤的学生喊道：“各位学生，美国总统特使不在华懋饭店，你们在此集合，是见不到特使的。我希望，各个学校的负责人，把各自的学生带回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特务的话不能相信，我们要见特使！”
    “打倒军统特务！”
    胡孝民大声说道：“刚才是谁说的？敢站出来吗？我想请你回去喝杯茶。”
    推荐下， \！
    胡孝民身后站着全副武装的宪兵，下面的学生似乎也得到了某种通知，并没有人响应。而且，很快在他的劝说下，自行散去。
    身后的钱鹤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孝民老弟，还是你厉害。”
    胡孝民谦逊地说：“不是我厉害，他们闹了这么久，也没见到总统特使，也知道人不在这里，再闹下去，就是他们无理取闹了。”
    钱鹤庭说道：“晚上喝一杯，我请你。”
    不管胡孝民怎么说，刚才确实是帮他解了围。要是让学生们冲进华懋饭店，他这个警察局长怕是要被处罚。
    警察局和军统，都向上面报告了这次的学生集会。学生虽然集会了，可没有见到美国总统特使，这使得钱鹤庭和胡孝民都可以大肆吹嘘一番。
    当然，最后学生的公开信，还是通过总统特使的私人秘书艾利奥脱转交了，但那不是胡孝民和钱鹤庭的责任。
    进入1946年的第二天，胡孝民就收到了新新公司职工的公开检举信，检举他们的经理陈祖基是汉奸，要求军统严惩汉奸，主持公道。
    “孝民，收到陈祖基的检举信了吧？”
    钱鹤庭也收到了同样的检举信，所有的司法机关都收到了这样的信件。
    “听说上面有人保他？”
    普通的汉奸，都在去年就受到了制裁。包括万千良、孙墨梓、周费梅这些大汉奸，都受到了惩处。这个陈祖基能坚持到现在，当然是有道行的。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用钱说话
    钱鹤庭给胡孝民打电话，就是知道有人保陈祖基。他在收到检举信的同时，也收到了上面大佬的电话。
    钱鹤庭说道：“孝民，陈祖基的事情，交给你们军统如何？我们警察局就不插手了。”
    胡孝民年少一身胆，敢得罪人，也不怕得罪人。警察局则不然，得罪了上面的人，以后日子不好过。
    胡孝民笑着说：“老长官发话，我不接也得接嘛。”
    对陈祖基这样的汉奸，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再说嘛。就算钱鹤庭不发话，他也准备动手了。上级已经给他指示，码头情报组要配合上海工委，将陈祖基绳之以法。
    抓捕陈祖基，不仅能惩处汉奸，也能让新新公司几百名职工的诉求得到声张。
    放下电话，胡孝民就让卢义刚把陈祖基带到了军统上海新区。
    果然，陈祖基还没回来，胡孝民就接到了第四方面军王司令的电话。虽然对方在电话里说得很客气，但威胁之意也很明显。
    “王司令，不是我不卖你的面子，如果我放了人，不仅不是帮陈祖基，也会给你添堵。现在的陈祖基已经是过街老鼠，谁跟他粘上谁倒霉。我收以消息，各大报馆都收到了陈祖基的检举信，请王司令三思。”
    胡孝民回答得不亢不卑，更是有理有据。电话那头的王司令沉默了，陈祖基如果放掉引起公愤，特别是让那帮记者在报纸上胡乱猜疑，他这个司令也不好下台。
    胡孝民见王司令没说话，又接着说道：“请王司令放心，陈祖基到了这里，不会受到虐待，待遇更胜一般囚犯。以他的罪名，走司法渠道的话，不枪毙也要判个无期。到了我这里，最多判个十年。”
    “十年也重了点。”
    “到时我尽力争取，这也要陈祖基自己出点力才行嘛。”
    胡孝民从来不白帮忙，特别是关系到汉奸的事情，更是要拿足好处。原来的汉奸，一旦坐实罪名，真的会很惨。
    “那就辛苦小胡区长了。”
    胡孝民已经很久没被人喊过“小胡”了，他知道对方喊自己“小胡”，是释放了一个友善的信号。
    “为王司令办事不辛苦，陈祖基的事情有了进展，我会第一时间向你报告。”
    “呵呵，那就有劳了。”
    王司令对胡孝民的态度很欣慰，不管胡孝民能不能争取到判刑，至少人家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
    陈祖基被抓回来后，胡孝民将之关进军统自己的看守所。同时，让报馆的记者去拍了照片，证明陈祖基已经被捕。
    等记者走后，胡孝民才让陈祖基去了优待室，当然，只是参观一下。优待室有烟有茶，睡的是软床，坐的是沙发，环境要比看守所的囚室好一百倍。住在优待室，就跟在旅馆没什么区别。
    “陈经理，对优待室的环境还满意吗？”
    陈祖基谦卑地问道：“满意满意，胡区长，我能住进去吗？”
    陈祖基四十多岁，西装革履，头上抹了发蜡，油光可鉴。只不过双手还带着手铐，脸上的神情有些沮丧。
    胡孝民说道：“要住进去当然可以，但是……，里面的一切都是要付费的。”
    这一招他在特工总部时就用过，当时是为了敛财，现在也是为了敛财。在特工总部时，敛财还要上供，现在他可以自由支配所有的资金。
    陈祖基一听就笑了：“付费没问题。”
    对他来说，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胡孝民笑了笑：“我就说了嘛，陈经理财大气粗，自然不会亏待自己。这也就是王司令打了招呼，而且记者拍了照片，向民众也能说得过去。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最优惠的价格，一条小黄鱼住十天。”
    听着胡孝民的话，陈祖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就算住华懋饭店，也没这么贵吧？再说了，这里的条件，远不如华懋饭店。
    胡孝民见陈祖基犹豫，知道他觉得贵了，缓缓地说道：“知道吗？你在看守所住的囚室，也是特别优待的。今天晚上，如果你不住进优待室，就只能进水牢。那里有一尺深的水，里面的水几年没换过了，犯人拉的都在水里，要不你去参观一下？来人，带陈经理去看看水牢。”
    如果是在外面，这样的价格确实很贵，一根金条很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可在这里，只能住十晚，实在贵得离谱。
    可军统是什么地方？进来了不脱层皮能让你走？
    陈祖基很快被带走，没过一会，他就脸色煞白的回来了。膝盖以下还是湿的，发出阵阵恶臭。
    胡孝民佯装嗔恼道：“让你们带陈经理去看看水牢，又不是让他体验水牢，怎么搞的嘛。”
    陈祖基有气无力地说：“胡区长，我愿意出钱，先住十天再说。”
    胡孝民说道：“可以，送陈经理去优待室。一般来说，我是要先收钱才办事，但陈经理是例外。”
    陈祖基说道：“我马上打电话给家里。”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这里家属是不能来的，可以让兄弟们去你家拿钱。当然，兄弟们的跑腿费是要另外付的。还有，你如果需要衣服、洗漱用品的话，可以从家里带，但是，这运送的费用嘛……。”
    陈祖基连忙说道：“我懂我懂。”
    胡孝民问：“陈经理的手铐，要不要也解开？”
    陈祖基明白了，在胡孝民这里，一切都是用钱说话：“请问要多少钱？”
    胡孝民伸出一根手指：“一口价，一根条子。”
    陈祖基说道：“胡区长，还有什么费用，能不能先说明，我好让家里多准备点钱。”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想在军统手里活得滋润，钱必须准备足。
    胡孝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日三餐、烟茶糖果，以及人员的服务费。”
    “明白了，一切都以金条结账。”
    陈祖基拿起电话，给家里打了电话，让家里多准备点衣服和洗漱用品，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准备金条，他觉得怎么着也得三十根才行。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演戏
    胡孝民拿陈祖基的钱，真不是为了贪污，完全是为了任务。但他如果不贪，就会显得异类，进而引起别人的怀疑。
    贪，才是真正的国民党官员作风，清廉正直，只会让人怀疑你是。
    虽然接收伪产，让军统所有人都发了洋财，但人的是无穷的。
    陈祖基住到优待室后，生活条件确实好了，但接下来面临的调查，让他很是担忧。
    新新公司在日伪期间，确实干了不少泯良心的事。这些事瞒住民众没有问题，但想要瞒住新新公司的职工，几乎不可能。
    特别是所有职工都被发动，陈祖基干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写得明明白白的。
    “陈经理，日伪期间，你还真是捞了不少好处。全国人民抑制日货，你的新新公司偏偏大卖特卖。还有，你与日本商人勾结，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还出卖过抗日人员，说你是汉奸真是一点也不冤枉。”
    “胡区长，我的事还要拜托你。军统是专抓汉奸的，我是不是汉奸，你们最清楚嘛。我跟王司令的姨太太是老乡，他很关照我，如果胡区长愿意关照，陈某一定感激不尽。”
    陈祖基知道，再多的甜言蜜语不如钱来得实际，他拿出十根金条摆在胡孝民面前。什么王司令关照，自己享受的这一切，还不是用金条换来的？
    “按照你的罪名，枪毙倒不至于，但坐牢是肯定的。至于刑期，我估计会在十年以上。当然，你也可以问问律师，现在对汉奸的定罪是很重的。”
    陈祖基脸色一变：“十年？”
    坐十年牢，出来还能干什么呢？
    胡孝民缓缓地说：“你可以尽情活动，请最好的律师，走最好的关系，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陈祖基马上说道：“最好的关系就是胡区长，我的案子就落在你手里，希望胡区长能多通融。如果是钱的话，还可以商量。”
    “既然陈经理爽快，那我也直截了当了。想要判刑，这点钱远远不够。另外，你还要笼络新新公司的职工，让他们不要太闹腾。当然，我也会把你的档案尽量优化。但能优化到什么程度，就要看陈经理的‘诚意’了。”
    “请胡区长直接说个数吧。”
    胡孝民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狮子大开口而有任何羞愧，他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一百根金条。”
    陈祖基咬了咬牙：“可以。”
    他落在胡孝民手里，说句不好听的，胡孝民要弄死他就跟玩似的。如果惹得胡孝民不高兴，他随时可能“意外”死在这里。
    “你们公司的职工那边需要自行想办法，至于法院那边，我们双管齐下，多一层保障总是好的。”
    对陈祖基这样的汉奸，上面也希望快判快决，最终，陈祖基只在军统上海新区关了五天时间就上了法庭，并且只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在里面等三年挺好的，现在国共双方就像火药桶似的，你在里面住三年，说不定国共的矛盾也解决了。发动了你的职工，你免得再受一个共匪的罪名。”
    胡孝民送陈祖基去监狱的路上，对他说道。
    陈祖基诚恳地说：“多谢胡区长这几天的关照，徐某感激涕泗。”
    他在法庭上听了自己的罪证，胡孝民确实帮他抽了好些。有些似是而非的罪名，都没拿出来了。他能判三年，最应该感谢的当然是胡孝民。
    虽然他花费了一百多根金条，可只坐三年牢，就将过去的事一笔勾销，觉得还是很值的。
    胡孝民随口说道：“以后在监狱里如果住得不习惯，可以找我。那里的监狱长，是我军统的人，也是我的老部下。”
    陈祖基判的是提篮桥监狱，而那里的监狱长，现在是诸福鸣。之前诸福鸣被胡孝民派到政治警察署看守所当所长，抗战胜利后，胡孝民觉得，军统应该掌握监狱，就把诸福鸣调到了提篮桥监狱，那里可是全上海最大的监狱了。
    陈祖基马上明白了胡孝民的用意：“请胡区长放心，明天就会有人来找你。”
    不就是要钱吗？为了在监狱里活得舒服点，他一百多根金条都出了，还会在意再多出三五十根吗？
    胡孝民微笑着说：“行，等会我会让你打个电话。”
    像陈祖基这样的汉奸，既然不能杀了，就多敲点竹杠吧。以后要是回到了组织的怀抱，一切都要按程序来，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1月10日，在中国的争取和美国总统特使的调停下，老蒋不得不同意提出的建议，签订停战协定，召开政治协商会议。同时，中国代表同国民党政府正式达成停战协定，双方颁发于13日午夜生效的停战令。
    看到这个消息时，胡孝民重重地叹了口气。靠外部势力的干涉的调停，是不会真正生效的。
    胡孝民已经接到密令，国民党军队将在停战协议生效后，迅速“抢占战略要点”，这即将到来的国共内战作足准备。
    因为国民政府坚持，停战协议并不包含东北。而的部队，目前都在向东北集结。
    内战的信号非常明显，胡孝民很担忧，他向组织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国民党的政治协商会议，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为他们将兵力运送到东北争取时间。
    一旦国民党国队调整好，就是撕毁停战协议的时候。他希望我军能借着这难得的一段时间，迅速整顿军备。码头情报组也将竭尽全力，为我军提供及时的情报，以及尽可能让更多的同志，潜伏在上海，甚至能进入军警宪特部门。
    正如胡孝民所料，停战生效后，有国民党、、民主同盟、青年党和社会贤达代表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在重庆开幕，一直开了半个多月，到31日才闭幕。
    会议通过了《和平建国纲领》，关于军事问题、宪法草案问题、政府组织问题、国民大会问题等五项决议。
    可胡孝民都不想看这个纲领，因为他已经接到命令，要配合社会局，禁止工人罢工。工人不能罢工，就无法参加集会、游行。
    这是很毒的一着棋。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怠工
    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我党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发动工人和学生。如果工人不能罢工，就无法参加地下党组织的活动。
    组织上给胡孝民的命令，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为党工作。胡孝民知道，这是组织对他的关怀。可他又怎么可能为了个人的安全，而让党的工作陷入被动呢？
    冯五到胡孝民的办公室说道：“最近法商电车公司的工人，为了改善生活待遇，向法资方提出要求，但法资方不理。社会局又不同意罢工，上级正在研究对策。”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法国佬要是不同意，我来想办法就是。”
    冯五摇了摇头：“这件事你不能出面，码头情报组也不能出面。上级说了，国民党在接收了沪、京、津后，兵力直指东北。目前已经攻占山海关、锦州等地，并准备进占沈阳，进攻四平。我们的任务是获取国民党战术和战略方面的情报。”
    胡孝民现在的位置太重要了，为了配合他的工作，上级准备加强码头情报组。这个时候，胡孝民必须表现得很坚定，一心为党国效忠。
    如果他插手，一旦被人知道，将可能影响胡孝民的前程。胡孝民已经是军统上海新区的区长，是军统在上海的最高负责人。军统能监视上海的团级以下驻军军官，还能参加师甚至方面军的军事会议。
    有的时候，军队的作战计划为了保密，还会让军统参与保护。
    这些情报的重要性，远胜这次的工人改善生活待遇。再说了，胡孝民不出面，党组织也有办法对付法电资方嘛。
    胡孝民感叹着说：“是啊，东北集中了国共双方的重兵，以后的战争重头戏，也将在东北。”
    冯五说道：“所以你不能出事，组织上觉得，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破获我党的组织。或者，在敌人发现党组织的时候，不必冒险报告。”
    胡孝民沉吟道：“既然电车公司的工人不能罢工，能不能怠工？或者，他们上班不仅让法国佬赚不了钱，反而会亏钱。”
    冯五叹息着说：“一个月前，电车票价一下子涨了五倍，工人的工资反而降了一成，法国老板怎么会亏钱呢？”
    胡孝民突然问：“电车的票是不是由工人卖？”
    冯五马上说道：“是啊，可汉有动歪心眼啊，工人的工资可不能从车票钱里扣，那是违法的。”
    以胡孝民的性格，这种事还真做得出来。
    胡孝民微笑着说：“违法的事当然不能干。既然是工人售票，可以用‘请客’的方式，来一个乘车不卖票，法国人受得了吗？”
    冯五犹豫着说：“这个……可以吗？”
    胡孝民说道：“怎么不可能？工人既没贪也没抢，整天上班只是没卖票罢了。让全市民众坐几天免费电车也不是不可以嘛。到时候，让报馆宣传一下，法国佬肯定坐不住。”
    电车工人早在日伪期间，就多次争取合法权益，这是一个很团结的工人群体。上海党工委，在法电工人当中已经建立了党组织，工人的力量很强大。
    果然，在“大请客”的斗争后，法车佬坐不住了，主要要与工人代表谈判，还让警察局包围了法电。谈判未果后，警察扣押了六名工人代表。
    电车公司的工人闻讯后，冲进公司，警察也没有开枪，被工人将代表救出。
    最终，斗争取得胜利，法国佬答应给工人涨工资。
    这次的斗争，冲破了对罢工的禁令，为其他市政、服务行业工人的斗争开了个很好的先例。
    为此，胡孝民和码头情报组得到了上级的表扬。
    接下来的1月22日，上海沪东区六千余失业工人兴行示威游行，向国民党政府请愿，提出救济失业工人，准许工人组织工会等要求。
    23日，美商上海电力公司杨树浦电厂职工2800余人，因反对公司擅自裁减工人及要求提高工资待遇举行罢工。
    25日，中法药房职工为增加工资、改善生活而联合中法各企业举行怠工。之后，永安、新新、先施、大新、国货、大沪、丽华、中华、友信九大百货公司全体职工数千人，为要求加薪，举行怠工。
    怠工而不罢工，这让资本家也很无奈。罢工还不用发工资，怠工则必须发工资。唯一的区别的，怠工的时候，工人都在岗位上，可他们更受不了。
    到二月下旬，全市47家纺织厂13万职工，开展为争取依照生活费指数追加工资、调整底薪为主要内容的斗争。提出来调整底薪、工时，改善生活福利，女工享受产假和承认工会的合法地位等18条要求，全体采取了一致罢工的行动。
    钱鹤庭给胡孝民打电话抱怨：“孝民，47家纺织厂13万职工一起罢工，你说这后面没有的煽动，可能吗？”
    胡孝民说道：“当然不可能，但现在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这就是我党英明之处，明知道他们做了工作，可就是抓不到把柄。而且，坚定地站在工人、学生和农民身后，切实维护他们的利益，赢得了广大民众的大力支持。
    钱鹤庭问：“抓又抓不得，杀又杀不得，孝民你脑子活，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
    胡孝民苦笑着说：“老长官，我虽号称专家，但目前也没有好的办法。他们在我们的地盘又是罢工又是怠工，我们总不能到他们的所谓解放区去搞罢市罢学和罢工吧？”
    钱鹤庭说道：“他们这是拿我们的让步笼络人心，长此以往那还得了，必须早打，早点消灭他们，国家才能安宁，才能真正走向民主和富强。”
    胡孝民说道：“我听说，新六军占据了的校舍？还用了他们的校产？交大的这帮学生，可不是好惹的，你能不能劝劝廖军长，就算新六军战功卓越，也要注意形象。如果可以，请撤离交大，免得破坏形象。”
    新六军刚参加湘西会战没多久，是从中缅印战场回来的，确实与日军打过硬仗，可这不是骄横的资本。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K
    上海交通大学的学生确实不好惹，他们可不管新六军是不是战功赫赫，看以新六军敢盗运学校的校产，学生、校工、教师不仅抗议，还亲自去阻止。结果，引来新六军的殴打。
    不仅学生和校工挨打了，交大的总务长也被打伤。
    这下交大怒了，全体教师摆教，学生也罢课。其他大中学校闻讯后，也决定声援交大。
    这下新六军尴尬了，廖军长还是要点面子的，只得道歉偿还损失，并且下令新门军限期撤离交大。
    1946年3月17日下午，胡孝民带着军统上海新区的一众干将，亲自前往机场。到机场时，发现钱鹤庭也到了。
    胡孝民笑吟吟地说：“今天戴老板来上海，只是转机去南京，老长官就没必要来了吧？”
    戴立视察完北平站后，原本要直飞南京。但南京天气恶劣，就转飞上海。胡孝民也是临时得到消息，这才迅速带着手下来到了机场。没想到，钱鹤庭也得到了消息。戴立毕竟是中国最大的特务头子，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其他特务的心。
    钱鹤庭说道：“不要说戴老板的飞机要落地，就算从上海过，我也要恭迎。”
    他在重庆时，倒是经常见到戴立。当时没觉得什么，到上海后，如果能得到戴立的首肯，以后在警察局的威望也会更高。
    胡孝民看了看手表：“按时间差不多也到了，怎么还没到呢？汤伯荪，去问一下塔台。”
    飞机不像火车，一旦从北平出发，就没法停的，会一路飞到上海。
    钱鹤庭说道：“塔台能跟飞机联系上。”
    汤伯荪很快跑了回来，脸色苍白：“报告，戴先生的飞机……失踪了。”
    胡孝民吃惊地说：“失踪？这是什么意思？”
    未谋胜先谋败，凡事他总会往最坏的方向想，失踪是不是坠毁？或者飞机被劫持？
    汤伯荪说道：“塔台一直联系不上戴先生的飞机。”
    胡孝民与钱鹤庭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担忧。戴立是军统的扛把子，他要是出了事，军统这么多人，可就没有了主心骨。
    胡孝民马上说道：“用我们的电台与戴老板联系，另外给北平和重庆发报，向他询问戴老板的消息。”
    一个小时后，北平和重庆回复，没有戴立专机的消息。同时，重庆的毛秘书，发出“戴立和他的专机神秘失踪”的查询电报。让北平至上海沿线的军统全部行动起来，特别是有机场的地方，全力寻找戴立的下落。
    钱鹤庭突然问：“孝民，你说戴老板会不会……去了延安？”
    胡孝民摇了摇头，笃定地说：“不可能！军统正是如日中天，这个时候去延安跟去年投靠日伪当皇协军有什么区别？再说了，他就算去了延安，也不敢用他，甚至还要送回来。”
    他最担心，戴立的飞机会失事。
    这些年，飞机失事时有发生。戴立的虽是专机，也一样有机会失事。而且，戴立去北平，是查处北平站的马站长。兔子急了还咬了，何况马站长也是个狠角色。
    果然，到晚上得到消息，戴老板的飞机坠毁在岱山。
    听到这个消息，胡孝民就知道，军统要变天了。
    进入四月，中央作出对今后之局势分析及对上海工作之指示，在国民党六届二中全会及参政会中，老蒋已经公开反动。全党同志都要在思想上应对了解，今天还是个危机时期，但基本上还是民主时期。
    同时，中央对上海的工作方针，也有明确指示：今天在上海不但要政治民主化，而且在经济上要争到分配民主化，并指出今后的民主长期性的，要克服过去一般城市工作同志不注意技术研究，看轻技术的缺点。今后应在事业中生根，精通技术，特别是经济建设方面的干部。以及处理好公开工作与秘密工作的关系等。
    这个指示是四月一日发出的，胡孝民收到时，已经过了几天。为此，他特意去了趟九如里5号，与刘尧秘密会谈了一次。
    回来后，胡孝民再向冯五转达上海地下党根据中央指示提出的几点注意事项。
    胡孝民说道：“首先要确定上海工作是长期性的坚韧性的，今后我们必须以积储力量，扩大群众组织，造成深厚顽固之社会基础。这一点，我们正在做，也做得很好。具体到码头情报组，需要将国民党政府的决策，以最快的速度传回组织，让党能提前预判和应对。”
    冯五认真地听着，这些内容是不能笔记的，只能记在脑子里。如果没记住，或者没理解透的，还得再问胡孝民。毕竟，他还得向胡孝民的舅舅戴朗如转达呢。
    冯五是人力车夫出身，上了夜校后才识字。做地下工作后，也没受过专业训练。他的经验，大部分是胡孝民手把手教的，还有些则是自己总结的。
    “另外，今后还须抓紧注意秘密工作之原则。当然，这个抓紧，不是专指我们。码头情报组的工作，多次得到上级表扬，就连中央首长也知道我们呢。但以后，还需要再接再厉。”
    冯五郑重其事地说：“我会严格遵守秘密工作原则。”
    “再有，就是今后秘密工作与过去不同，毕竟客观环境变了，我们与国民党之间没有民族矛盾。对了，以后党内对国民党将用‘k’来代表。我们目前都潜伏在k内部，要详细了解k每一派别之背景活动姿态、方式、力量及其内部矛盾。可以利用交朋友及落后之旧形式组织，比如结拜等方式。另外，为了照顾斗争长期性而了解k之内部起见，必须打进它内部，上层分子亦可在必要时加入k。我们要善于同k周旋、接近。”
    冯五微笑着说：“我们不是一直在这样做么？”
    胡孝民在国民党内部已经有了相当的身份和地位，也发展了自己的人脉。在上海，胡孝民已经形成了一个以他为中心的特工势力。就算戴立死了，胡孝民也能保住现在的地位。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驻沪办事处
    1946年5月初，国民党政府宣布还都南京，国共谈判的中心也从重庆移到南京。
    5月3日，周先生率领代表团、十八集团军驻重庆办事处等机构，迁至南京梅园新村。
    5月5日，胡孝民到南京参加还都典礼。在南京，他先去见了毛主任，再去见了郑局长。
    戴立死后，原来的副手郑局长上任，毛主任为副局长。
    胡孝民一向是脚踏两只船，戴立死后，他第一件事是去重庆表态。郑、毛两边都送了重礼，也都表了态，上海新区愿意接受他们的领导。
    戴立一死，军统肯定要变天，胡孝民也着实舍得花钱，金条、美元都是一箱一箱的送。他敢保证，不管谁来接替自己的位子，都不可能比自己更大方。
    他倒不想更进一步，也没有真要讨好郑、毛的意思，只是想保住自己的位子。
    这次还都，胡孝民名为参加庆典，不如是为了结识国府的权贵。国共谈判到了关键时刻，胡孝民的位子非常重要。
    他在南京听到一个消息，周先生将委派中央宣传部长、新华日报总编辑到上海筹备代表团驻沪办事处，和筹备出版《新华日报》沪版等事项。
    郑局长和毛主任分别找到胡孝民谈话，让他赶紧回上海，任务只有一个：阻挠代表团在沪设立办事处。
    如果一定要设立驻沪办事处，军统要做好监视办事处的准备，监视点、外景照、监听跟踪工作一定要做好。
    胡孝民当天晚上就赶回上海，来不及让冯五传达情报，他直接去了九如里5号，向刘尧报告。
    刘尧马上说道：“驻沪办事处一定要建立，你们的监视可以做，外景拍照也行，跟踪也可以，但监听暂时不能搞。”
    这是周先生作出的决定，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管国民党方便如何阻挠，必须成立，胡同胡孝民一定要暗中配合。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只担心中统，他们对监视一向乐此不疲。”
    刘尧说道：“放心，我们在重庆都能设立办事处，当时军统又是安装监听器，又是窃听电话，还拉拢我们的人，最后都没成功嘛。到了上海，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没有你的配合，驻沪办事处也一样能做好，只是有你的配合后，驻沪办事处的工作会做得更好。表面上，你还是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胡孝民马上说道：“这我相信。”
    刘尧缓缓地说：“随着国民党破坏政协协议和停战协定行动的不断升级，全面内战日益迫近。中央要求全党把主要注意力放在准备对付全面内战方面。为了给自卫战争奠定牢固的群众基础，中央于5月4日发出改变解放区土地政策的指示，将抗战以来的‘减租减息’政策改为‘耕者有其田’政策，支持广大农民获得土地的正当要求，进一步发动农民群众为巩固解放区而斗争。”
    从“减租减息”到“耕者有其田”，是一个重大的政策调整。原来是因为顾忌国民党，没有与地主阶级形成对立面，现在是完全站在广大农民这一边。解放区的农民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一定会奋不顾身。
    胡孝民高兴地说：“这个政策太好了，我相信所有的农民，都会坚决支持我党的政策。”
    只要这个政策坚持不懈，解放区会越来越大，国统区的农民，会想尽一切办法进入解放区。最快也是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的家乡变成解放区。
    刘尧说道：“是啊，只要站在人民这一边，就一定会取得胜利。”
    战争从来不是武器的决定的，国民党拿到了大量的美式装备，以为可以轻易消灭领导的队伍。他们不想想，抗日战争时期，日军的武器那么优良，的部队，几乎是从无到有，不也一样将他们打败了？
    胡孝民问：“周先生以后也会来上海吧？”
    之前周先生过来上海，可胡孝民没能与之见面。这次的代表团驻沪办事处成立后，周先生应该会来，他就有机会见到这位传奇的人物了。
    “当然。”
    “那就好。”
    中央宣传部长是第二天凌晨到上海的，一到上海就兴行了记者招待会，评述东北问题和中原战争。他指出：如中原内战爆发，必将成为全国内战的起点。
    胡孝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记者招待会，他却没有任何布置。直到报纸登出来后，他才“看到”。
    下午，胡孝民接到市政府的通知，让他去开会。
    到市政府，胡孝民又碰到了钱鹤庭，他也接到了通知。
    钱鹤庭说道：“孝民，这次是吴市长亲自主持的会议，听说是为了代表团驻沪办事处的事。”
    胡孝民说道：“我在南京就听郑局长说了，这个驻沪办事处要尽量阻止，如果不行，就要做好监视工作。”
    下午的会议，果然说的是代表团驻沪办事处的事。上海市长吴果清刚到任没多久，之前是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还担任重庆市长，也在汉口当过市长，南开中学毕业，考入清华大学，后来赴美哲学博士，还在侍从室待过，深得老蒋信任。
    吴果清四十出头，非常精干的一个人。他在会议室给每个人身前摆了一份报纸，这是中央宣传部长在上海的记者招待会的报道。
    另外，就是南京财政部宋部队给他的密电，内容是阻挠代表团在沪设立办事处和监视办事处而设立的特务监视点外景照等。
    “诸位，我们的任务是阻止代表团在沪设立办事处，这是南京的意思，各位在遇到的申请时，一律加以拒绝。”
    吴果清的声音很清亮，说话也很有逻辑，不愧是哲学博士。
    胡孝民说道：“吴市长，的决心很大，恐怕我们不同意，他们也会以其他名义搞这个办事处。”
    吴果清不满地说：“你的意思，只能让他们搞？”
    胡孝民说道：“要防止他们以其他方式搞，的手段很多，不得不防。”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全面监视
    胡孝民的话，让吴果清很不高兴。他是哲学博士，还是留美回来的，当然看不起像胡孝民这种只是中学毕业的特务。
    吴果清冷笑着说：“中共的手段再多，在我们的地盘上，他能翻得上天？”
    胡孝民说道：“中共最擅长钻空子，也喜欢利用报纸博取同情，逼我们让步。现在国共还在谈判，如果他们换一个名目，我们还真没办法。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做好监视工作。”
    对面的章详庆冷嘲热讽道：“胡区长对中共研究得很透彻，所以还没开始，就准备认输了么？”
    这位原来的中统直属上海情报组长，从上海逃离后，在中统局本部工作。抗战胜利后，回上海担任党部主任委员兼中统上海站站长。
    他对抗战期间被胡孝民戏弄，一直耿耿于怀。特别是胡孝民借着汪伪的身份，敲诈中统不知道多少钱，他更是很不痛快。
    重回上海后，章详庆就发誓，要找回场子。
    他是大夏大学的教授，曾经也在美国留过学，与吴果清是同类人，两人关系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关系走得很近。再加上戴立死了，章详庆就更看不起军统。
    胡孝民好整以暇地说：“不是认输，是做好全面的准备。如果我们指定一处地方给他们设立驻沪办事处，对监视将非常有利。章主任是不是认为，一定可以阻止中共代表团在上海设立办事处？”
    章详庆冷声说道：“当然，没有我们的同意，他们岂敢在上海设办事处？让他们在南京落脚，那是谈判的需要。”
    吴果清说道：“宋部长也说了，不能让中共代表团在上海设立办事处。”
    显然，他是站在章详庆这边的。只有阻止中共设立办事处，后面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然而，中共早就有了应对之策。既然当局不让设立驻沪办事处，那以周先生的名义，在上海弄套公馆总可以吧？
    国民党再霸道，也不能阻止周先生住在上海啊。
    中共的行动很快，在马思南路107号买了套公寓，对外号称“周公馆”，门前挂了中英的牌子：周公馆Gen. bsp;Enai's Residence。
    胡孝民得知这一情报后，马上把周公馆隔壁的马思南路105号、对面的106全部租了下来，安排情报处的人监视。另外，在隔着一块空地的109号，以及后面的房子，也都租下。
    也就是说，周公馆四周，全部被军统拿下来。另外，还安排了商贩、修鞋匠、人力车、出租汽车，在106号开了家杂货铺，在后面开了家理发店。
    总而言之一句话，军统特务将周公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等中统得到消息，再想插足，发现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章详庆为了此事找吴果清告状，让军统让出105或106号，好处不能让军统全占了。
    可胡孝民一句话就怼了回去：“你们认定中共驻沪办事处不会有，应该没准备监视计划，我的人早就布置好了。从现在开始，军统的主要任务就是监视马思南路107号周公馆。”
    从抗战胜利之后，国内矛盾就从中日矛盾，转为国共矛盾。胡孝民的做法，也让南京很满意。郑局长亲自发来电报，嘉奖了军统上海新区。
    胡孝民没事就会去马思南路，要么是隔壁的105号，要么是对面的106号公寓。
    为了监视中共代表团驻沪办事处，胡孝民让情报处的汤伯荪亲自坐阵，电讯处全力支持。不仅驻沪办事处的电话要监听，他们的电报，也要随时抄录，尽力破解。
    “今天情况如何？”
    胡孝民上午又去了106号，汤伯荪已经搬到这里办公，监视人员晚上也住在这里，二十四小时监视对面。
    汤伯荪说道：“一切正常，对面在采购日常用品。”
    胡孝民问：“能不能安排人进去？”
    汤伯荪叹息着说：“他们连老妈子都准备好了。”
    胡孝民说道：“不用急，总会有办法的。”
    汤伯荪问：“组座，能否想办法在里面安装窃听器？”
    他对胡孝民的敬重发自内心，他一直觉得自己在敌占区的工作做得非常好，可以用完美来形容。得知胡孝民的真正身份后，他才发现跟胡孝民相比，自己什么都不是。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必，中共的反窃听很厉害，没必要自取其辱。”
    之前在重庆就出过这样的事，军统提前在曾家岩安装几十个窃听器，结果都被中共找出来了。
    汤伯荪担忧地说：“我们在门口的兄弟，好像也被他们发现了？”
    胡孝民说道：“发现就发现嘛，我们就是要让中共知道，他们处在我们的严密监视之下。”
    汤伯荪拿出一份英杂志：“组座，这是中共刚创刊的英新华周刊，发行人是中共代表团工作人员彭功。”
    胡孝民问：“看到没有，人家的效率多高？他们还要发行新华日报沪版，要坚决反对，绝不能让他们的宣传工作做到上海。另外，中共代表团的秘书长和发行人，将于明日抵达上海，与其他民主党派就所谓的和平问题交换意见。他们一定会住在这里，我们要严密监视。对面的内部情况，摸清了吗？”
    事实上，他在暗中想办法。吴果清已经下了死命令，新华日报沪版能出版，否则他这个市长当不成，下面各个部门的头头也都要滚蛋。
    汤伯荪说道：“马思南路107号是一幢三层楼房，底层是警卫室，一楼是会客室，二、三楼是办公室和工作人员宿舍。周先生的办公室兼卧室在一楼，但他基本不来。”
    马思南路107号本来就是打着周公馆名义的中共代表团驻沪办事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却无可奈何。
    胡孝民问：“我们在阁楼能看到对面一楼的情况吗？”
    汤伯荪说：“只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胡孝民沉吟道：“对周公馆所有的外出人员进行严密的跟踪，但不能影响他们，如果有机会，可以拉拢、策反，只要他们愿意为我们工作，不管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送货
    军统上海新区对马思南路107号密不透风的监视，其实是对驻沪办事处的一种变相保护。
    军统对马思南路107号工作人员的跟踪，只监视不行动。只要周公馆的人不与上海本地党组织联系，并无大碍。
    鉴于这种情况，经请示周先生和南京局，决定在马思南路107号成立南京局上海工作委员会，简称上海工委。
    胡孝民兴奋地说：“五哥，知道吗？周先生要来上海了。”
    冯五激动地说：“上级刚传来最新指示，党中央派周先生来上海筹建代表团驻沪办事处。上海市委，将为办事处配备工作人员。”
    胡孝民提醒道：“要提醒上级，所有配备的工作人员，都要按照暴露的同志来处理。”
    冯五问：“你说，我们能见到周先生吗？”
    胡孝民摇了摇头：“以军统的身份见他不难，但要以党员的身份就不现实了。没有特殊情况，我们的身份绝不能暴露。”
    他何尝不想跟周先生亲切地交谈呢？周先生来上海，是为了筹建驻沪办事处，同时，还要揭露国民党假和谈真内战的本质。胡孝民目前的身份，当然不能与他相见。
    冯五说道：“我明白，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胡孝民说道：“我不好跟周先生见面，你要见他还是有办法的。对了，英文《新华周刊》出了三期了，估计国民党马上就会勒令停刊，相关同志可以到驻沪办事处工作。另外，上海将试行‘警员警管区制’与《特种户口登记办法》。这是中统的章详庆想出来的办法，目的是要排查进步的工人和学生，以及寻找。”
    警管区是警察担任一切勤务的基本单位，每一个警员在其能力所及的区域内，担任一切警务；由若干个警管区组成整个县或市的警察网，整个组合警察网的关系就叫警管区制，即由若干警管区组成一个健全的县或市警察网，实行“共守分管”的一种警察勤务制度。
    决定警管区制实施成效的关键在于警察人员素质，这与警察招募、教育、地位、待遇等因素有密切关系。
    胡孝民觉得，就以目前上海警察局的警察人员素质，搞警管区，完全是给那些警察分割“势力”，让他们可以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光明正大地捞油水。
    以后，上海就分成了一个个小小的警管区，在警管区内，什么都归警员管，他们的权力最大。
    冯五问：“就不能想想办法，让英文《新华周刊》继续发行吗？”
    胡孝民说道：“国民党准备动手了，不可能让的刊物在上海发行。我们的报纸，比炮弹还令他们害怕。”
    我党的宣传工作，是革命工作的法宝之一。笔杆子用得好，不比枪杆子差。
    胡孝民提醒道：“我们虽是党员，但也时刻不能忘了军统的身份。一言一行，都要符合军统反动派的身份。”
    他当然可以运用自己的力量，让英文《新华周刊》再出版几期。但那样有意义吗？除了让别人死盯着自己外，作用不大。
    胡孝民也相信，真要这样做了，组织一定会批评自己。他的任务不是体现在这些方面，国民党在东北动作不断，内战很快将不可避免。按照刘尧的说法，他一个人的战斗力，至少相当于一个师。
    冯五说道：“那行，下午我给监视周伍豪的兄弟们送点慰问物资。”
    胡孝民说道：“不仅要给兄弟们送，也给周公馆准备一份。你不是要见周先生么，这就是个机会。香烟、糖果、大米、油盐肉多弄点，也算是码头情报组的一点心意。你可以明确告诉周公馆，这是军统上海新区的一点心意。以后，请周公馆的人配合军统的工作，我们也不会太为难他们。”
    抗战虽胜利了，可上海的经济还没有恢复，市场上的物资供应困难。周公馆的人，本来为了防止他们监视，就费尽了心机，再让他们搞这些紧俏物资，又得费神。
    冯五问：“上面会不会说？”
    胡孝民说道：“我会向南京报告，这也是体现了党国的胸怀嘛。”
    在重庆时，他听说军统为了监视曾家岩50号的八路军办事处，闹出不少笑话。这次到了上海，他不能坠了军统的名头。
    果然，胡孝民向南京报告，他向马思南路107号送物资，上头不仅没有怪罪，郑局长还大大的表扬了他，做事不拘一格，让陷入被动。
    马思南路107号上海工委书计牛文少接到报告，军统送来一车的紧俏物资后，也很是惊奇。军统的特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不会是下毒了吧？
    正好周伍豪到了上海，他马上向周先生请示。得知是军统送来的，周先生哈哈大笑，让牛文少写收条收下物资，他还亲自给胡孝民回了封信。
    听说是军统的总务科长送来的物资，周伍豪还亲自见了冯五。见到冯五时，周伍豪让其他同志避开，他单独与冯五谈了会话。
    冯五紧紧地握着周伍豪的大手，激动得热泪盈眶：“周先生好。”
    周伍豪亲切地说：“你好，感谢码头情报组送来的物资。”
    他当然知道胡孝民的身份，早在几年前，他就知道有这么一个同志了。我党打入国民党的同志不少，当年他就以“下闲棋布冷子”的办法，安排了一批同志进入国民党。
    现在，那些同志很多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胡孝民就是其中之一。
    谁也没想到，胡孝民加入军统后，马上就被军统安排打入汪伪。胡孝民在汪伪的76号如鱼得水，很快从一名普通的情报人员脱颖而出，迅速成长为汪伪特工总部的重要一员。
    与此同时，胡孝民在军统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从情报员到新二组的副组长、组长，后来又兼行动队长，上海区的李公树失事后，更是担任上海新区的区长。一直坚持到抗战胜利，依然牢牢占据掌握着上海的军统特务。
    胡孝民年纪不算大，可他已经是一名老练的特务。要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周伍豪都要认真对待胡孝民。我党的一些同志，在谈到胡孝民时，也非常重视。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必胜
    马叙伦、陶行知等著名人士164人，联名上书老蒋、美国总统特使及民主同盟、青年党、共产党，要求共同努力，制止内战。
    中共很快作出回应，周先生回复：中国共产党愿本和平、民主、团结、统一进行谈判，并盼望长期停战，永息戎争。
    6月中旬，中共代表团致函国民党，提议宣布东北长期停战，但为国民党所拒绝。
    党中央认真分析局势发展后指出：蒋介石准备大打，解放军必须战胜蒋军的进攻，才能争取和平前途。
    而国民党在完成内战准备后，悍然向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扬言要在三五个月内消灭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
    6月26日，国民党军队22万人进攻鄂东、豫南中原解放区，全面内战爆发
    内战一起，中共代表团、上海民众团体、上海文化界纷纷发声，呼吁和平，立刻停战。指出只有美国停止援蒋，中国和平才有可能。
    周伍豪在七月中旬再次来到上海，向中国民主同盟领导人通报南京和谈情况。第二天，周伍豪在马思南路107号周伍豪接见记者，指出：政府动员12个军以上兵力，企图围歼苏北中共军队，内战决非中共主动。
    冯五现在也开始关注时局，每天都要看报纸听广播，各种各样的消息，特别是国民党“攻势犀利”，让他很是担忧：“胡先生，你觉得内战能避免吗？”
    胡孝民笃定地说：“不行。这一点，抗战没胜利之前就能预判。”
    冯五说道：“现在到处都是国民党军队胜利的消息。”
    原本我军占领的城市，都被国民党攻下，这让他很是担忧。
    “我们在江苏中，是见过新四军战斗力的。到抗战后期，新四军的战斗力一点也不输日军。至于伪军，连我们的地方武装都不如。国民党部队，虽在抗战中也经过了锻炼，可他们的战斗力却是有损的。而且，抗战中打得好的部队，未必喜欢打内战。我军现在的退让，既是为了在战术上迷惑敌人，也是为了在战略上赢得先手。你只看到国民党不断攻占城市，却没注意到他们的损失。我军正在不断消耗国民党军队的有生力量，不断积蓄力量，而他们呢，因为战线拉得太长，部队已经很分散了。”
    早在抗战期间，胡孝民就知道国共一定人有一战。刚开始，他还很担忧我党。到1944年之后，他就开始变得很有信心了。
    冯五坚定地说：“我知道了，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中共不断发动舆论战，国民党在内战爆发后终于意识到了。上海《文汇报》因为呼吁和平，主张民主，不断报道昆明的民主著名人士被杀案，被勒令停刊七天。
    军统上海新区接到南京命令，监视全市所有的报馆和其他新闻机构。而市党部则负责引导舆论，提出让中共让出民选的地方政权，以及交出部队等要求。
    军统对全市新闻机构的监视，每天都会报告给市政府，胡孝民每天上午，也会去市政府开会。
    因为国民党军队在前线“节节胜利”，很多人都非常乐观，觉得中共很快就会完蛋。乐观的估计三个月之内就能结束战斗，保守的也认为，年内可以清除共产党。
    毕竟现在的国军，有着强大美国的军事援助，再加上几百万军队经受了抗战的洗礼，从中缅印回来的部队，更是接受了美式训练，共产党的军队，怎么可能是国军的对手嘛。
    在国民党这边，胡孝民是最为“乐观”的一派。他觉得，国军最多三个月就能击败解放军，甚至，都不需要三个月，共产党军队就要土崩瓦解。
    吴果清对胡孝民一直不怎么看重，但对他的这个态度还是很认同的。
    以至于中统的章详庆拿出中共中央发出的一份报告《以自卫战争粉碎国民党的进攻》时，包括吴果清和章详庆都很是不以为然。
    在中共的这份报告中指出：国民党破坏停战协议，现又在东北、华北向我大举进攻，只有在自卫战争中彻底粉碎国民党的进攻之后，中国人民才能恢复和平。
    国民党虽有美国援助，但人心不顺、士气不高、经济困难。我们虽无外国援助，但人心归向，士气高涨，经济亦有办法。
    章详庆在市政府的会上，很是担忧地说道：“共产党认为，他们能够战胜国军，也对此很有信心。我们要提高安警惕，将共产党想团结的工人、小资产阶级和所谓的民主人士争取进来，还有那些反对内战的人，也要做好安抚工作，孤立共产党，才能最终取得胜利。”
    章详庆的话刚说完，坐在对面的胡孝民就嘲讽道：“共产党如果能战胜国军，就不会被打得丢盔弃甲，他们现在只能龟缩在农村苟延残喘，最终被我们完全消灭。当然，如果共产党当中有人投降，我们也可以留下共产党，但他们不能掌握军队，更不能掌握政权！”
    章详庆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们现在只是攻战了共产党之前抢占的城市，但是，为了抢占这些城市，国军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共产党退回了他们的解放区，那里比城市更难占领。就算短期能占领，也不能长期占着。当年日本人都不行，遑论我们了。”
    应该说，章详庆还是很清醒的。至少，他没有因为国军的胜利而冲昏了头脑。相反，他还很清楚的意识到，解放军很不好对付。甚至还有层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日军都败了，国军会不会败？
    胡孝民阴阳怪气地说：“章主任好像在替共产党说话嘛，难道说，共产党的统战工作已经做到你头上了？”
    他在国民党内部的作用，就是要把像章详庆这种头脑清醒的人封杀。
    章详庆冷笑道：“我们与共产党是老对手了，这前他们只有几万人时，我们都没能完全消灭。现在他们有上百万的军队，三个月怎么可能消灭他们？说句不好听的，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胡孝民怒吼道：“章详庆！你竟敢站在共产党一边，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唱反调
    胡孝民与章详庆经常在市政府的会议上争吵，胡孝民是“坚决”相信党国能在三五个月消灭共产党。而章详庆比他理性，觉得共产党比日军还难对付。
    章详庆反驳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只有做足准备，才能完全消灭共产党。共产党抓住一切机会宣传他们的政策，拉拢民主派人士，前几天他们办教师暑期进修班，一下子办了五个，一千余教师参加，他们进修的同时，也宣传了共产党的政策。”
    胡孝民冷声说道：“共产党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喜欢蛊惑人心吗？把倾向他们的报告刊物全部停掉，把全市的广播电台能停的都停掉，看他们还怎么蛊惑人心。”
    章详庆不满地说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样的道理用我教你？这样做，治标不治本。”
    胡孝民问：“不知章主任应对共产党有什么高招？”
    章详庆说道：“最彻底的办法是跟他们和，国民党比共产党多得多，我们可以用潜移默化的办法，慢慢同化他们。”
    这是他在研究了共产党的历史后，得出的结论。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共产党。
    胡孝民斩钉截铁地说：“笑话，委员长已经下定决心要干净、彻底地消灭共产党。我们有美国这个世界最强国家的援助，现在是消灭共产党的最好时机。”
    他知道章详庆说得有道理，可这些话现在却不能说。老蒋已经决定消灭共产党，章详庆却要跟共产党“和”，那不是公开唱反调么？
    吴果清这次公开站到了章详庆这边：“胡区长说得在理，章主任，我们要统一认识，在消灭共产党这一点上，一定要达到共识。”
    或许章详庆说得有一点道理，但在这样的场合实在不合时宜。
    章详庆语重心长地说：“党国到处都是轻视共产党，觉得解放军几个月就能消灭。从我掌握的数据来看，国军虽取得了一定的胜利，但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共产党确实让出了很多城市，在东北，他们几乎被挤到了辽宁一角。但是，国军每拿下一座城市，都要付出几个团，甚至几个师的代价。而共军呢？几乎没有损失。
    共产党占了便宜，却在南京上海四处呼吁和平，博取民众的同情。现在的民主党派人士，也被他们迷惑，主动替他们奔走呼号。
    胡孝民不客气地说：“章主任最喜欢灭党国志气，长共产党威风。我看，你是不是也被共产党洗脑了？”
    这样的会议都有记录员，章详庆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下来。以后，这些内容，都是攻击章详庆的最好证据。
    胡孝民知道，不管国统区的经济再怎么差，也不管国军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目前来说，形势还是很好的。再说了，报喜不报忧，这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嘛。章详庆一定要不报喜只报忧，只会被人排挤。
    散会之后，吴果清把胡孝民留了下来，与他商量对全市广播电台进行管控的问题。
    胡孝民早就得到了南京的指示，要求上海广播电台非必要全部停播。这种事，不是胡孝民能阻止的。就算他反对，南京换个人同样能做到。
    况且，吴果清也接到了同样的命令。
    吴果清说道：“胡区长，对付共产党就是要果断，他们的报纸该封就要封，他们的人员，该抓也要抓。”
    他知道胡孝民是职业特务，虽然年轻，但在特务这一行资格很老。毕竟民国二十八年就打入76号，不仅坚持到抗战胜利，还爬上了政保局副局长的位子，深得原来赵仕君的信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胡孝民说道：“请市长放心，军统在对付共产党上面，绝对不掉链子。章详庆也不知道吃了共产党的什么迷魂药，已经开始替共产党说话。最近，我们监视的共产党，至少有几百人突然失踪，后来调查发现，这些人都离开了上海。我就奇怪了，军统刚知道他们共产党的身份，怎么这么快就离开上海了呢？”
    对他来说，潜伏在国民党与潜伏在汪伪特务组织，任务的性质差不多。同样，他的工作手段也差不多。
    吴果清刚担任市长时，很是瞧不起他。可现在，吴果清慢慢在改变看法。至少吴果清觉得，胡孝民对党国还是很忠诚的。而章详庆，看着受了高等教育，还留过洋，但某些方面令他很担忧。
    吴果清说道：“军统要勇挑重担，对付共产党，我还是相信你的。”
    他并不知道，自从内战爆发后，经胡孝民的提醒和策划，已经有近千名暴露的共产党员，转移到了解放区，或者取得了新的身份，重新调整工作。
    根据市政府的命令，第二天，上海有五十余家广播电台接到命令，从即日起停止广播。
    同时，共产党参与的周报和民主周刊，也被迫停刊。
    所以说共产党好话，或者鼓吹民主的报纸电台，一律禁止。
    同时，上海市政府还要取缔黄浦、老闸两区的摊贩，从九月一日起正式执行。
    原本是想整顿市容，从这两个区着手，一改上海市面貌。哪想到，吴果清的政策没制定好，那些被取缔的摊贩，没有了生活来源，岂能罢休？
    有些摊贩为了生活，可以去其他区摆摊。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摊贩，不能离开长期生活的区域，他们的生活必然会越来越艰难。
    我党及时抓住时机，保卫群众生活，为争生存，反对国民党的独裁内战政策，摊贩中的党员，在接受党组织的任务后，对摊贩中有威信的人做工作。
    果然，仅用了几天时间，黄浦、老闸以及其他区的万余摊贩就到市政府请愿，反对国民党当局关于九月一日取缔摊贩的决定。
    胡孝民听到消息后，让警察局配合，把为首的摊贩抓起来，同时没收摊贩的物资。
    吴果清被围困在市政府，得到军统的支持，对胡孝民很是感激。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不是好东西
    军统抓了工人代表，没过两天，上海一千余家南货店职工三万余人，打着增加工资举行大罢工，实则为支援摊贩。
    章详庆在开会时，气急败坏地说道：“背后肯定是在推动！”
    胡孝民笃定地说：“谁都知道是在捣鬼，而且我们抓的那些摊贩代表中，一定有！”
    吴果清说道：“知道吗，摊贩请愿，南货店职工罢工，南京已经知道。上面指示，必须尽快恢复经济和治安秩序。”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把抓光就可以恢复了。”
    章详庆摇了摇头：“那只会越闹越大，搞不好全市的工人、学生都要罢工罢课，到时候更不好办。”
    在上海不跟政府正面冲突，只强调要民主要和平，不要搞内战要和谈。可他们做的事呢？总是与政府对抗，总是给政府添乱。最重要的是，那些工人也都相信他们，愿意被他们唆使，真是奇了怪了。
    吴果清转而望着胡孝民问：“孝民，你觉得怎么办？”
    听到吴果清称呼胡孝民为“孝民”，章详庆愣了一下。吴果清与胡孝民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近了？
    胡孝民缓缓地说：“南货店三万职工要求增加工资，而黄浦、老闸区的摊贩，则要求收回不许设摊的成命；不得无故逮捕摊贩，释放在押摊贩；发还没收的物资。我觉得，增加工资那是南货店老板的事，与市政府没关系。至于不许设摊，暂时可以收回成命。”
    章详庆不满地说：“这等于政府让步了嘛，以后是不是他们一闹事，我们就要退让？”
    胡孝民说道：“就目前的经济状况而言，工厂复工较少，这些摊贩很多都是没有了工作的工人。不让他们摆摊，当然会跟你拼命，都不用煽动。至于无故逮捕摊贩，我们哪次抓人是‘无故’？发还没收的物资，随时还可以再没收回来嘛。”
    章详庆一脸痛惜地说：“如果这样做，摊贩和职工会更寒心，他们对政府会更不满，以后会跟走得更近。”
    胡孝民冷笑着说：“章主任，你这也不同意，那也反对，要不，你拿个章程？外面几万人围着市政府，时间长了会造成国际影响的？党国在国际上的威望要不要？委员长在全国人民心中的威望要不要？”
    章详庆说道：“我们要比更重视工人的作用，要派人深入工人阶层，在事情发酵前解决好。拉拢工人、学生，我们要利用自身的优势，比他们做得更好。只有这样，才能让无法在城市立足。以后再拉拢农民，让彻底丧失名声？”
    胡孝民一脸“期望”地问：“中统在这方面做得怎么样呢？”
    章详庆悻悻地说：“我们正在努力，首先要对付的是各种工会。”
    胡孝民郑重其事地说：“我们都期盼章详庆能有所作为，如果中统真能做到，军统绝对全力支持。你们负责拉拢工人和学生，我们负责监视和甄别，到时候一起合作，让上海成为党国的上海，成为委员长的上海，将彻底赶出上海。但目前，只能安抚他们，这也是给中统的工作提供便利嘛。”
    抗战时期，对农民的政策是“减租减息”，那个时候是为了照顾国民党的三民主义。可现在，的农民政策是“耕者有其田”，也就是说，所有农民都能分到土地。
    这是千百年来农民最大的愿望，他们为了守护自己的土地，绝对能跟你拼命。
    的政策，只需要有这一条，就能让所有的农民团结起来。
    几天之后，上海工人委员会对工会工作的策略方针进行调整：第一、工会活动要与广大群众生活相结合，如反对关厂、提倡国货、挽救工业危机等。第二、不公开以政治斗争为号召，如发宣言与公开信等。第三、善于应付和利用国民党各党派之间的矛盾。
    目前，上海的中统与军统之间就矛盾重重。有些时候，中统要做的事，军统会想尽千方百计破坏。而军统的工作，中统也会找机会破坏。这就像当初日本的海军与陆军，结果得好处的反而是。
    进入9月，内战气氛更加浓郁，周伍豪再次来上海对记者发表了谈话：中国大局有引起完全决裂及扩大为全面内战之危险。
    国民党所以敢于发动内战，主要原因之一，即为获利美国政府支持。如美停止援蒋并撤退驻华美军，则和平立可实现。
    冯五晚上与胡孝民聊天，问：“胡先生，你觉得美国会停止援助并撤军吗？”
    胡孝民摇了摇头：“美国巴不得我们打内战，美国靠着两次世界大战发了横财，二战结束了，美国的军火生意可不想停。”
    中国实现民主和平，对美国有什么好处？他们绝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中国的内战打得越大，武器消耗得越多，他们才越高兴。
    抗战时期，国内到处都是日货，现在市场快被美国货占据了。甚至奶粉、饼干、面粉通通都是美国货。这样下去，中国的企业将很难生存。一旦民族企业完蛋，中国将沦为美国的新殖民地。
    冯五骂道：“美国人看来也不是好东西。”
    胡孝民说道：“国家与国家之间只有利益，中国打仗必将大肆购买美国的军火，中国人民流离失所，必将大量进口美国的面粉、牛奶，你觉得他们会希望我们和平吗？就算真要和平了，美国也不会愿意。”
    他现在看得越来越清楚，抗战时期，美国人甚至支援过。为什么？不是因为对有好感，也不是因为某些人的言论，而是美国觉得，以后会是国民党的对手，太弱小的话，就不足以成为国民党的对手。
    只有中国征战不休，才最符合美国的利益。你们打一百年战，美国就要发一百年的财。国民党如果没有对手了，他们就会援助，甚至再扶持一个新的对手。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出事
    胡孝民早上到办公室时，桌上摆着一本群众。这本杂志原本在重庆出版发行，现搬到上海发行。
    从群众这个名字，就能知道，这是一本宣传共产党政策的杂志。上面刊登的章，也多以左派作家为主。
    最近，更是连续刊登了几篇反内战要和谈，抗议美国援助国民党的章。
    这本杂志公开与国民党当局唱反调，章很偏激，怕是办不下去了。
    抗战胜利之后，我党搞了很多刊物，但大多都没批准发行。就算通过合法渠道可以发行，一段时间之后，又会被关停。
    像英新华周刊，只出版了四期。而新华日报沪版，一直没被批准出版。
    胡孝民打电话把冯五叫来：“赶紧通知下去，所有与群众杂志相关的人员都要及时撤离。”
    冯五诧异地说：“又要查封？没办法吗？”
    胡孝民说道：“你看看这上面登的章吧？除了共产党，谁也不敢说情。”
    冯五叹息着说：“国民党真是独裁，连话都不让人说。”
    胡孝民突然压低声音说道：“等以后胜利了，我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知道吗？山西的部队与解放军在上党争夺日本投降军军备，山西阎老西的10个师被全歼，长治被我军攻占。”
    阎老西觉得他的部队很厉害，抗战胜利后想回去当山西王。哪想到，我军这么厉害，十个师就像十口肥肉一样，一口一口被我军吃掉。
    冯五惊喜地说：“真的？”
    胡孝民微笑着说：“当然，这个消息也要报告给组织。”
    这个消息，上级很快也会知道，但他的消息会快一点。
    第二天，军统正式搜查群众杂志社，同时，对各书店、报摊的群众杂志加以没收和销毁。
    为了这件事，在南京的周伍豪，特意给内政部长和国民党中央秘书长致函，抗议上海军统非法搜查群众杂志社。
    周先生的抗议，让胡孝民在国民党中声望大增。南京国防部二厅直接给胡孝民发来嘉奖，胡孝民则暗叫侥幸，他只是比中统更快一步罢了。
    如果军统不出手，群众杂志社就要落到中统手里了。
    做戏做全套，几天之后，驻沪办事处的发言人向记者发表谈话，指出群众早在重庆时就已经登记合法出版，为何到了上海，又要重新登记呢？
    如果重新登记也可以，当局却不予登记，以此来阻止群众杂志的出版。
    看到记者的报道，胡孝民很是感慨，只有周先生这样的胸怀，才会如此配合他。现在就算有人举报胡孝民是共产党，恐怕也没人会相信。
    九月下旬，周伍豪再次来到上海。胡孝民当即去了马思南路106号，就算不能与周先生交谈，隔着望远镜看看也是好的。
    周伍豪在周公馆接受了美联社的采访，周先生说道：政府军自1946年1至8月中旬，袭击中共军队6000余次，轰炸、扫射中共区域300次。
    美国为政府军之共谋者，美对政府之重大援助有：1、本年度6600万美元贷款；2、胜利以来9亿美元军备租借物资之让渡；3、55亿美元太平洋剩余军用品之转让；4、政府军后方基地及铁路利用美国武装卫兵保护，阻止中共军反攻战略阵地；5、利用美国海军保卫青岛；6、美国在华全部空军基地之转让，外加海军舰只271艘。
    汤伯荪关上收音机，走到胡孝民身边感慨地说道：“区座，你说共产党的情报，为什么这么准确呢？”
    胡孝民冷笑道：“共产党的情报工作比我们厉害，很多人还故意向他们提供情报。表面是为了反对内战争取和平，实际上也是脚踏两只船，为以后留退路。”
    事实上，周先生向美联社记者提供揭露的几点，至少有一半以上出自码头情报组。美国现在中国的形象很差，在中共的宣传下，美国成为中国内战的推动者与同谋者。
    这一点，胡孝民很是认同。
    中国的内战，就像美国出钱出枪出物资，国民党出人，跟共产党打仗。国民党赢了之后，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美元的借款，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还得清。以后，就算内战结束，中国也要沦为美国的新殖民地。
    正是因为中共看到了这一点，才希望美国不要参与。如果老蒋真的愿意和谈，共产党也愿意放下成见，组成真正意义上的民主政府。
    只不过，老蒋宁愿把家底拼光，也不会与共产党合作。他很清楚国民党的性质，真与共产党相处，很快会被共产党占据上风。搞不好他这个委员长，以后得让给共产党来当。
    汤伯荪恨恨地说：“这种人真该死。”
    胡孝民说道：“中统的章详庆多次露出对党国不满的言行，你要派出一组人监视他。我怀疑，章详庆有可能与中共来往。”
    周伍豪提供的这些情报，除非南京不怀疑上海方面，否则，总要找一个泄露源才行。胡孝民觉得，章详庆就是个不错的替罪羊。
    汤伯荪正要说话时，房间的电话突然响了。汤伯荪连忙小跑着去接电话，情报处的办公室已经搬到这里，要找汤伯荪的电话，也都会打过来。
    “区座，出事了，有个美国水兵把一个人力车夫打死了。”
    胡孝民叹息着说：“完了，马上社会各界就会利用此事，掀起一股赶走美军的热潮。你继续监视，派人去打探详细情况，特别是不能让记者报道，看能否安抚受害者，我去趟警察局。”
    我党正觉得美国插手中国内战，这样的机会，怎么会错过呢？
    汤伯荪问：“美国水兵怎么办？”
    “美国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事情发生了，我们要做的是尽量平息事态，不要被有心人利用。我给冯五打个电话，他是人力车夫出身，让他去慰问受害人家属。”
    胡孝民借着情报处的电话，给冯五打了电话，告诉他事情的经过，并且让他带着慰问品和现金去安抚受害者家属。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借势
    胡孝民去警察局，主要是想跟钱鹤庭商量，如何处理美国水兵的事。
    美国人在中国的待遇，自然是要高人一等的。况且，警察局也无权处理美国水兵。
    钱鹤庭看到胡孝民后，很是高兴：“孝民，正要找你呢。”
    胡孝民问：“美国水兵的事吧？”
    钱鹤庭苦笑着说：“是啊。我们根本没有处置人家的权力，可舆论又要求惩办凶手。”
    胡孝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叫臧大咬子的人力车，拉了个西班牙水手赖令奈到安乐宫舞厅。赖令奈下车时没付车钱，臧大咬子就在外面等着，直到赖令奈与美国水兵饶德立克一起出来。结果饶德立克见臧大咬子索要车费，以为是流氓地痞，不由分说就揍了他一顿，结果下手重了点，臧大咬子送到医院后还是不治身亡。”
    “臧大咬子已经死了，饶德立克呢，我们也无权处置。目前全国民众对美国援助国府很不满，觉得正是美国的军援，国共才会大打出手。这起案子，恐怕左右都不能讨好，里面都不好做人呢。”
    “孝民，你脑子活，得给我出个主意。”
    “这起案子，有一个原则绝对不能破坏，那就是保护饶德立克的安全。他是美国水兵，就算惩处，也是美军法庭的事，我们无权过问。不管臧大咬子这边怎么闹，也不管舆论怎么鼓吹，都不能动摇。”
    钱鹤庭深以为然地说：“对，这个原则必须坚持，否则我这个警察局长就当到头了。”
    “臧大咬子的家属要安抚好，只要他们不闹事，这件事就大不了。我已经派人去慰问了，钱、东西都准备了。”
    “慰问？我还准备抓他们呢？这帮臭苦力，美国人不追究他们就应该烧高香了。”
    “如果只是这帮人，当然不用在乎，可是，你觉得共产党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吗？我敢保证，这件事很快就会闹大。这个时候，我们越低调越好，否则要被人当成替罪羊呢。”
    “你说得有道理，我马上把人放了。”
    胡孝民暗暗苦笑，早知道钱鹤庭会这样做，何必派冯五去慰问呢。
    当然，胡孝民不干涉的话，这件事真可能被钱鹤庭糊弄过去。反正臧大咬子已经死了，替他出头的都被抓了起来，中共如果不知道消息，等风头一过，再想借机闹事就没机会了。
    果然，就在第二天，上海各人民团体代表集会，一致要求惩办凶手。同时，举行“美军退出中国”宣传周运动月，推出十几位知名人士为筹备人。
    这个“美军退出中国”的运动，迅速遍及全国各大城市。
    饶德立克被送上美军法庭，而法庭以治外法权将饶德立克无罪释放，更是激起了全国民众的强烈抗议。
    钱鹤庭在开会时，紧紧握着胡孝民的手：“孝民，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要不是胡孝民提醒，他这次替美国人出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至少，他这个警察局长就真的当到头了。
    胡孝民谦逊地说：“自家兄弟怎么这么见外呢？”
    进入十月的第一天，周伍豪再次来到上海，以中共代表团驻沪办事处的名义举行记者招待会。
    胡孝民平常很少公开露面，亲自以记者的名义，去了马思南路107号。
    汤伯荪得知胡孝民要“深入虎穴”，很是担忧地说：“区座，让我去吧？”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我还没跟周伍豪打过照面呢，这次会会他。”
    他换上一身普通的西装，戴着眼镜，脖子上挂了部相机，再戴个鸭舌帽，谁敢说他不是记者？他的证件，是经得起查询的。
    汤伯荪坚定地说：“我加派人手，随时支援区座。”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用，共产党也不会吃人。再说了，在我们的地盘，他们敢闹出什么妖蛾子？”
    走进马思南路107号时，胡孝民心情特别激动。这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是他的同志。就算对方不知道他的身份，可胡孝民依然觉得很亲切。
    上海工委书计牛文少，在记者会之前，向周伍豪报告：“周先生，这次的记者招待会，来了不少生面孔。”
    周伍豪不以为然地说：“生面孔好嘛，让他们也看看，我们是不是有理有据。”
    牛文少突然说道：“有一个人，好像是军统上海新区的胡孝民。”
    周伍豪心里一动：“哦，确定吗？”
    他当然知道胡孝民的真正身份，这位潜伏在敌人心脏的同志，忍受着孤独和误会。被人骂汉奸，现在又是特务头子，可这些流言蜚语，从来没有改变他的信仰。
    今天周伍豪要发表的声明，有些内容，就是根据码头情报组提供的情报而写的。
    牛文少笃定地说道：“他化了装，但应该差不了。”
    周伍豪说道：“让他看吧，只要他不声张，我们也不点破。”
    如果有机会，他还想跟胡孝民见一面呢。只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想跟胡孝民谈话是不可能的。
    周伍豪的声明措辞很强烈：八月以来，内战越打越大，现已打至察哈尔大门，政府使用兵力达9个军，多由冀、热、绥三方面向张家口进攻。从九月二十九日开始，局势异常严重，中共不能不认为，政府业已最后决心破裂和平商谈，公然宣告全面破裂。
    “因此，目前所造成之一切严重后果，皆应由国民党一党史政府岁之！”
    有记者问：“国共能否停战？”
    周伍豪说道：“目前停战关键在于停攻张家口，决不能在中共解放区政治经济中心之一遭受猛烈攻击之时，仍可进行任何谈判。要在内战炮火中召开国大，不仅中共不能参加，政协中之其他民主分子、各党派皆无法参加，此种国大，必为分裂之国大无疑。”
    周伍豪又说道：“中共决不屈服于内战的奴役之下，而将依靠四亿五千万人民进行全面抵抗。”
    几天之后，民盟代表在上海红棉酒家招待记者是也说道：“惟目前时机不对，为了避免国家的分裂，民盟不仅决定不参加国大，且敢于向社会呼吁，希望全国同胞一致反对这种会议的召开。”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五年
    10月11日，国民党军队侵占张家口，12日，国民党一党召开了国民大会。并向中共提出所谓的八项条件，作为停战的条件。
    这次老蒋是挟拿下张家口之威，提出的条件自然不是那么好接受的。比如说中共要无条件交出部队，以及现在的解放区。同时，共产党在国大中的代表，也不能超过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以后就算组成联合政府，共产党也只有参政权没有决定权，更没有否决权。
    这样的条件，无异于让共产党放下武器投降。抗战之前中共都不会答应，遑论抗战之后了。
    胡孝民看了这八项条件后，也很是生气，国民党一点诚意都没有，怎么服众嘛。
    15日，津浦战役打响，切断津浦线，阻止国民党军队北上。山东大片地区被解放，山东与华中两个解放区连成一片。
    18日，解放军围攻归绥、包头，平绥战役打响。
    同时，中共中央发表时局声明，历述本党在抗日战争结束后，从事与国民党领袖合作，以实现国内和平民主的艰巨努力，为此曾不惜作出八次重大让步，但均遭蒋、美两方拒绝破坏。
    这也证明：“蒋美两方所追求的，只是中国民主运动的投降与消灭，只是蒋的卖国反动独裁。”
    “蒋方现正在全国到处进攻，征兵征粮，摧残民族民权民主，并单独下令召集所谓国民大会，美方亦坚不撤兵停援，在表示他们毫无和平民主的意图。”
    本党史为表示最后让步计，兹特郑重声明：今日一切和谈欲其有真实结果，必须承认停战、政协两协定的神圣效力，既承认恢复1月13日国共双方军事位置为一切军事商谈的准则，承认实行政协一切决议为一切商谈的准则。
    胡孝民仔细读着这份声明中的每一个字，再结合15日和18日解放军主动发起的两大战役，这就是声明的底气。
    冯五到胡孝民的办公室，叹息着说道：“听说周先生要走，中共代表团将要撤回延安。”
    胡孝民点了点头：“周先生明天将到上海，之后会去南京进行最后的谈判。”
    这次的国大召开，以及老蒋提出的八项条件，其实代表着国共谈判的正式破裂。解放军的反击，不仅代表着中共的强烈不满，也代表着下次谈判时，中共将会让国民党看到真正的实力。
    这次的谈判，不可能有任何结果，更多的是为了揭露美国总统特使和老蒋的阴谋，也是给全国人民上一课。
    冯五犹豫着说：“明天……我想去趟马思南路107号。”
    胡孝民摇了摇头：“不行，明天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集在周公馆。”
    看到冯五很失落，胡孝民安慰道：“放心，现在的离开，是为了将来重新回来。我们一定会回来！”
    就在周伍豪离开上海几天后，解放军发起平汉战役。国民党军队沿平汉铁路北上，解放军合围国民党军队7个师，将其全歼。
    一次消灭国民党7个师，已经证明了中共的实力。然而，国民党并没有更改谈判条件，甚至在平汉战役结束两天后，国民党政府和美国政府，就在南京签订《中美友好通商航海条约》，共30条。
    这个条约，大量出卖主权，也是民国不平等条约废除后首度签订的最不平等条约。
    然而，国民党为了消灭共产党，不惜饮鸩止渴。条约签订后，国民党政府不但将获利之前美国承诺的五亿美元借款，而且将获利更大更多的借款与投资，以便加强统治与扩大内战。
    胡孝民很担忧，以后，就算国民党想与共产党和谈，美国政府也未必会同意。毕竟，他们为了支持国民党政府，已经投入了很多资金。
    “孝民，晚上喝一杯？”
    钱鹤庭给胡孝民打电话，警察局与军统合作得很好，主要是因为钱鹤庭与胡孝民的关系很不错。很多重要的事情，钱鹤庭都会听取胡孝民的意见。
    胡孝民点了点头：“可以啊。”
    钱鹤庭给胡孝民倒了杯酒，问：“孝民，你觉得国共前途如何？”
    胡孝民信心满满地说：“国军有美国支援，中共必败！”
    钱鹤庭斜睨了胡孝民一眼，问：“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胡孝民缓缓地说道：“周伍豪在南京举行记者招待会，宣布中共愿和全国人民为真正和平民主奋斗到底，还宣称政协以来，和平之门已最后关闭，中共代表团也将日内返回延安。虽然沪宁两办事处仍保留，可办事处已经降为联络处了。国共已经撕破脸，我们很快可以对共产党动手了。”
    中共代表团离开后，和平之门也关闭，国民党对共产党将再下杀手。胡孝民已经向组织建议，所有暴露的党员全部转移，特别是进入军统监视名单的同志，一定要在近日离开。
    钱鹤庭担忧地问：“中共一次消灭了党国七个师，到底是国军大意，还是中共集中了优势兵力？”
    胡孝民不以为然地说：“当初日军厉害吧？最后还不是投降了？共产党小打小闹可以，真要正面交战，岂是国军的对手？刚刚得到的消息，国军占领锦州了。”
    钱鹤庭眼前一亮：“哦。”
    胡孝民说道：“国军虽在山海关遭到中共狙击，可国军毕竟受过正规训练，用的又是美式装备，共产党的枪又破又旧，这仗怎么打嘛。只要国军攻占东三省，共产党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目前国共刚交战，他必须“坚定”地站在国民党这边。不管在什么人面前，他的立场都不会改变。
    周先生通过中共办事处，给上海市委传达了一个重要指示：国民党地区黑暗严重的时刻又到来了，必须坚持艰苦的斗争。预计5年的时间，胜利必将实现。
    周先生的指示，令所有人鼓舞欢欣。胡孝民与冯五也暗暗庆祝一下，两人在办公室一起抽了根烟。
    从1939年到上海，胡孝民已经在敌人内部潜伏七个年头。再过五年，胜利就要实现，到时候，他就能回到组织的怀抱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暴行
    11月5日一大早，胡孝民就去了南汇。昨天，两千余名农民示威反对征兵，火烧县城，烧毁南城门。当地军警开枪镇压，逮捕了上百人。
    中国的农民，什么时候会示威了？胡孝民都不用猜，就知道背后是我党在推动。中国的农民，哪怕刀架在脖子上，要是没有人领头，他们都不会反抗的。
    这也说明，现在的农民在觉醒，他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要拒绝什么。
    “名单还没送过来。”
    胡孝民要出发的时候，冯五来报告。
    “拿到名单后，你来一趟就是，顺便带车东西过来，美国的罐头、奶粉、烟、酒、巧克力还有他们的可乐。明天下午之前，就算没拿到名单，也要把东西送过来。”
    就算他是军统上海新区的区长，也需要拿东西开路，否则谁会认你？特别是那些当兵的，没得好处，理都不会理你。
    这些东西，都是紧俏物资，可军统很容易搞到。既不要自己花钱，又能做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胡孝民带着汤伯荪去了南汇县，自从驻沪办事处降为联络处后，军统的监视等级也下降了。
    汤伯荪给胡孝民当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区座，也太厉害了，竟然能策动农民闹事。”
    他开车，就能与胡孝民在一个密封空间，两人能一路聊到南汇。对一个下属来说，这是很难得的机会。
    胡孝民靠在沙发上，微闭着眼睛说：“有，但不会有这么多。一百多人，这是抓闹事者吗？我看是抓壮丁吧？”
    汤伯荪轻声说道：“一百多人确实多了点。”
    他明白了胡孝民的意思，可以抓人，但不能抓这么多。
    胡孝民随口说道：“一个南汇县就有一百多，那上海得有多少？我让总务科明天送点物资过来，让南汇抓紧时间放人，带头闹事者有三五个就不错了，最多十人。”
    这些被抓的农民，现在或许不是，经过这次的事情后，以后都会站到那边。
    南汇县驻着第二军一个营，他们负责为第二军征兵。当然，说是征兵，但也有强行摊派的意思。
    胡孝民与那个叫宋发新的营长见了面，部队对军统一向没什么好感，只不过胡孝民职务高，那营长只能向他敬礼。
    胡孝民淡淡地说：“一百多名，绝对是个天大的案子。宋营长这是要让南京国防部给你发勋章么？”
    “不敢。”
    “有的案子闹大了，确实能得到嘉奖。但有的案子大了，就未必是好事了。知道我为什么来南汇吗？就是因为这一百多。如果他们真是，那我要恭喜宋营长，很快就要成为宋团长了。但如果是你滥竽充数，恐怕宋营长就要变成宋连长，甚至宋排长了。”
    宋发新的语气软了下来：“我抓的都是带头闹事的，就算不是，也是积极分子。”
    胡孝民随口说道：“两千农民闹事，有三五个就了不起了，最多不能超过十个。其他人，关两天就放掉。”
    这些被抓起来的，都是革命的火种。
    宋发新轻声说道：“能不能多关一段时间？军部军械库一分库需要劳力，这帮农民正合适。”
    胡孝民叮嘱道：“让他们去当劳力没问题，但不能是苦力。还有，这帮人虽不是，但也要防备。”
    第二天，冯五送了一车物资过来。宋发新更是高兴，军统的人办事他虽不太喜欢，但这一车东西真香。
    宋发新抓的一百多人，最终只让军统带走十一人。
    胡孝民认为，不能超过十个，宋发新一定要弄十一个。
    其他一百多人，全部送到了上海郊区江湾军械库一分库。
    汤伯荪问：“区座，这十一人怎么处理？”
    虽然多了一个，但胡孝民倒也没在意，毕竟这是在南汇，军统不能做得太过。
    胡孝民摆了摆手：“先带回去甄别。”
    冯五及时将名单送来，他故意挑了几人去江湾。这些人到了军械库，应该能搞点事出来。
    胡孝民潜伏在敌营多年，早就有了一套识人的办法。农民和地下党，他只要看一眼，基本上就能区别开来。
    回到上海后，胡孝民将十一人中的六人放了回去。他之前就说过，最多“三五”人，找到五个就不错了。
    一个月之后，在江湾军械库一分库的一百多劳力，终于被放了回去。然而，就在他们回去之后不到一个星期，江湾军械库突然发生爆炸，整个爆炸持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军械库所有的物资全部被炸毁。
    这么大的事情，军统当然要去调查。可最终却不了了之，谁也说不出原因，当时看守的士兵，也被炸死了。
    晚上，冯五向胡孝民报告：“游击队袭击了江湾军械库，他们人手不足，只搬走了两船物资，剩下的只能忍痛炸毁。”
    胡孝民说道：“总比留给国民党要好。”
    冯五突然问：“听说北平发生了美军强奸北京大学女学生事件？”
    胡孝民说道：“这件事，很快会引起全国各地的抗议。这帮美国佬，吃饱了饭没事干。这次，让他们臭名远扬也好。”
    北平的学生历来是最为敏感的，也是最为革命的。很快，北平学生就组织起来抗议美军暴行。
    三天后，暨南大学学生为美军强奸北京大学女学生事件，贴出了抗议美军暴行的海报和《美军暴行录》，组织了“暨大学生抗美军暴行委员会”，第二天，暨南大学全校总罢课。
    上海学生团体联合会发也随即发表宣言：抗议美军暴行。
    宣言指出：我们中国学生不能坐视美军逞威风，同胞受凌辱，我们不愿祖国的独立自由轻轻断送。我们必须大声疾呼，高举维护民族独立自由的大旗，全市30万同学誓为北平同学作后盾，我们坚持美方必须公开道歉、惩凶，并立即退出中国……。
    全市许多学校立即响应，各校纷纷成立了抗议美军暴行委员会，举行声讨会、控诉会、摆课、张贴宣传标语等。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反美
    代表团驻沪联络处也就美军强奸北京大学女学生发表谈话：在美政府心目中，中国人民只是他们殖民地的奴隶而已，所以会出这样的事件。为保持中美两国人民的传统友谊，美军应立即从中国撤出。
    钱鹤庭给胡孝民打电话讨主意：“孝民，上海这帮学生又要闹事，又是示威，又是罢课，是不是要抓一批？”
    胡孝民沉声说道：“这是爱国运动，虽然有借东风之嫌，可我们不能乱动，否则，会成为众矢之的。”
    钱鹤庭不满地说：“难道就任由他们胡来？”
    上海交通大学、暨南大学、同济大学、上海法学院等专科以上17所学校的学生代表，举行了联席会议，公开成立上海市学生抗议驻华美军暴行联合会，由交通大学、复旦大学、暨南大学、中华工商专科学校、民治新闻专科学校组成主席团，并且还要在1947年元旦举行全市学生抗议美军暴行大示威。
    “当然不能让他们胡来，我们要引导，要规范他们的行为。”
    “引导？规范？”
    “你要是不引导，就会去引导，你要是不规范，事态就会扩大。学生们都很年轻，容易做出偏激的行为。如果他们的游行路线提前报备，在警察局的引导下，对美国人也是个交待。而且，这也是树立党国形象的好机会。”
    “不错。”
    钱鹤庭认可了胡孝民的分析，与其让影响学生，不如替党国好好引导他们。
    1947年1月1日，上海交通大学等27所大中学校一万多学生，举行抗议北平美军强奸北京大学女生暴行的示威。
    中午，参加示威的学生在外滩公署集合，然后向南京路进发，沿途高呼：“美国兵滚回去”等口号。
    同时，向美国总统特使、美国驻华大使提出提议，并要他们转达杜鲁门总统。
    直到下午五点，学生队伍到达复兴公署，示威游行才算结束。
    学生示威游行时，军统的行动处和情报处也倾巢而出，他们的任务是获取学生情况，掌握哪些是积极分子，甚至是地下党员。
    胡孝民问旁边的汤伯荪：“照片拍得怎么样了？”
    军统这次拨了十台照相机，两百个胶卷，让他们以记者的名义，对所有学生进生拍照。特别是那些走在前头的、高喊口号的，更要重点关注。
    上次美国水兵打死一个人力车夫，掀起了一股反美浪潮。这次美军士兵敢糟蹋北大女学生，全国都会掀起一股反美反蒋运动。
    学生一直走在革命的前沿，他们的行为会影响群众，一旦全国的群众，都对美蒋采取攻势，说明全国性的革命已经接近。
    这次的游行示威，将会对国内的革命产生重大意义，甚至有可能争取到美军全部撤退、废除《中美商约》，也可能引起全国性的抑制美货及其他群众民主要求与经济要求。
    胡孝民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学生的反美示威影响越大越好。
    汤伯荪担忧地说：“基本上差不多了，这些学生涉世未深，很容易被煽动。”
    “明明是在我们掌握的地区，为什么会让影响这么大呢？三青团那边要加强工作力度。”
    五天后，胡孝民在家里，与冯五见了面。
    冯五拿出一份材料递给胡孝民：“这是上级发来的最新指示。”
    “中央表示了学生的反美示威，说成绩甚好、影响甚大。另外，中央决定成立中央上海分局，负责领导与发展蒋管区秘密党工作。”
    冯五惊喜地说：“中央也表扬我们啦？”
    胡孝民沉吟道：“不仅如此，延安各界也要举行大会，声援国民党统治区的爱国运动。”
    几天后，在延安，中国解放区妇联筹备会副主席，周先生的夫人邓大姐代表解放区妇女在大会上讲话，她说：“这件事表面上是两个美国兵强奸了一个女生，实际上是美帝国主义强奸了中国的国可行；这是中国的耻辱，是关于中华民族尊严的事。”
    同时，中国解放区青联和妇联筹备会通知平、津、沪、京及全国各地的学生抗暴委员会，表示声援。
    中国学生和人民声势浩大的斗争，迫使美军法庭不得不将强奸犯和帮凶，分别判处15年和10个月徒刑。
    钱鹤庭给胡孝民又打电话：“孝民，最近百货职工成立了一个‘受用国货抑制美货筹备委员会’，你知道吗？”
    “知道。”
    “明显有的影子嘛。”
    胡孝民叹息着说：“知道又如何？暂时不能动。”
    这个“爱抵会”特别说明，抑制的范围只限于奢侈品、津津有味吕及本国厂商已能生产的生产和代用品，其他原料、机器、工业品不在抑制之列。
    就算当局知道，这背后有在推动，也无法拒绝这样的爱国行为。现在的各种运动，只要打个爱国、民主、和平的旗帜，就会变得高大上，一旦有人敢阻挠，会被全民讨伐。哪怕就是最高当局，也不敢公开阻止。
    这就是我党的高明之处，既宣传了爱国主义，又让对手抓不到把柄。
    “我听说中统会派人混进去。”
    “混进去可以，但不能动手，对工人使用暴力，会很被动的。”
    第二天在市政府开会时，吴果清特意提起了这个爱抵会。胡孝民与章详庆的态度，又发生了激烈对抗。
    章详庆冷嘲热讽地说：“今天爱抵会在报纸上发表《告各界人士书》，呼吁各界人士共同行动。我们中统也是‘各界人士’的一员，当然要响应他们的呼吁。胡区长，你们军统呢？不会只作壁上观吧？”
    胡孝民随口说道：“我的人早就打入了爱抵会。”
    章详庆说道：“爱抵会马上就要成立，据说在劝工大楼百货工会的会址召开，到时候我会让他们好好长点记性。”
    胡孝民说道：“章主任，你可是教授，还是少使用暴力。现在的学生不好惹，工人同样不好惹。抑制美货，适当引导就行，不必大搞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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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完全破裂
    胡孝民的话，令章详庆嗤之以鼻。他虽是大学教授出身，但从事特务这一行后，却喜欢使用武力了。
    在章详庆看来，只有武力才能制止。
    在抗战时期，他是个文质彬彬的大学教授。抗战胜利后，担任市党部主任委员，中统上海站站长，看到了崛起不可阻挡后，他的心态反而发生了变化。
    章详庆冷笑道：“学生不好惹，工人不好惹，难道中统就好惹了？”
    胡孝民淡淡地说：“我怕你下不了台。”
    章详庆说道：“爱抵会就是彻头彻尾的排头兵，如果让他们成立，以后还有好日子过？目前正是消部队的关键时期，我们需要美援，也需要美国的借款。”
    胡孝民说道：“爱抵会会的成立不可阻挡，我们只能从内部瓦解他们，强行打压，只会激起民愤。党国被抹黑，我们的行为更要慎重。行动之前，一定要想到如何跟他们打舆论战，至少要有合适的理由，兄弟们能全身而退。”
    章详庆说道：“只要不用刀枪，谁知道我们是搞破坏的？就不能是相互之间因为私怨大打出手？也可以是对主持爱抵会的人不满嘛。他们这个爱抵会，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真要抑制美货，应该由政府出面主导，他们自己搞的，算怎么回事？”
    胡孝民淡淡地说：“如果要准备跟爱抵会打嘴仗，我建议你不要行动。只有让他们吃了亏，还无处申冤，那才是高手。我自问做不到，就要看章主任的了。”
    2月9日，爱抵会成立大会时，会议还没开始，突然有几十名特务冲入会场，殴打与会群众，重伤十几个，轻伤几十个，永安百货的一名职工因受伤过重不治身亡。
    汤伯荪向胡孝民报告：“区座，我们有两个兄弟也受伤了。”
    军统一向在各行各业有眼线，这次爱抵会成立时也不例外。毕竟这么多人，他们要打入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中统的特务冲进去打人时，军统的人当然要暗中配合。动手之后，却被误伤。
    胡孝民蹙起了眉头：“之前不是交待过吗？我们不掺和中统的行动，看着吧，很快就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声讨。”
    果然不出所料，上海几个区的百货业工会成立了“二九惨案后援会”，印发《暴行经过记详》，在《文汇报》、《大公报》、《联合晚报》同时发表。
    而上海市政府则发表声明，这次的所谓“二九惨案”，是爱抵会内部人员的“互殴”，他们所谓的“抑制美货”，只是“殊属非是”，并且信誓旦旦地说，要把“主持大会的人抓出来严办”，把一切责任推到爱抵会身上。
    在制造和引导舆论上面，国民党与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百货职工人随即上街义卖黄花，以广泛宣传惨案经过。他们现身说法，控诉政府包庇凶手，比吴果清发表一个声明更有说服力。
    事情发生后，上海各界纷纷写信、捐款、慰问家属，发表宣言，抗议国民党特务的暴行。
    军统虽没参加行动，但也被一起抗议了。
    而上海“学团联”也进一步号召全市学生开展“爱用国货，抑制美货”、“抗议二九惨案”等斗争。
    上海学生“抗暴联”坚决支持爱用国货运动，愤怒声讨制造“二九”惨案的国民党中统特务，组织了一百多个小分队，上街向市民宣传“二九”惨案。
    “抗暴联”还作了“美军一日不撤，工作一日不止”的决议，发动各校学生签名，要求美军退出中国去。
    胡孝民叹息着说：“看到这帮人的威力了吧？你不让报馆刊登，他们自己上街宣传。而且顺带又说到了美军撤退的事。”
    汤伯荪轻声说道：“这跟我们没关系，中统那帮人做事太不靠谱了。”
    “事情没发生前，我就说过，要能全身而退。可章详庆倒好，硬是让人抓到了把柄。他以为多派几路人混进去，别人就识不破了，可他让特务把袖口反卷起来，这不是很明显的标志吗？上海的经济本来就不行，这样的举动更是雪上加霜。这个月的物价，又涨了不少。”
    “本月的物价，比一月上涨百分之七十，很多居民的生活确实越来越困难。”
    “这是党国造成的吗？要是没有美国的援助，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这帮人不知道感恩，吃着党国的饭，还要大骂党国不公。”
    “这些事我们就不管了，让中统和市政府去头疼吧，你的任务是严密监视马思南路107号。目前国共准备大打，而且我们胜算的可能性很高，南京密令，让从我们的地盘上撤走。也就是说，一旦南京宣布和谈破裂，就可以对动手了。”
    这才是令他最为忧心的问题，国共和谈，在国统区能半公开的活动。就算国民党知道对方是，也只能秘捕。在上海，一旦有被捕，胡孝民就会想办法通知驻沪联络处，由他们公开向国民党要人。
    但如果和谈破裂，就能公开逮捕了。这也说明，上海最黑暗的时刻，很快就要来了。
    汤伯荪兴奋地说：“这么说，我们马上就要一显身手了？”
    “不要高兴得太早，不是这么好对付的。我敢肯定，所有掌握的，很快就会转入地下。我们的对手，会更加难以对付。”
    1947年2月27日，国民党政府正式通知中国驻南京、上海、重庆等地担任谈判联络工作的代表全部撤退，宣布国共谈判完全破裂。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国共双方完全撕破脸皮，可以不择手段。
    晚上，冯五提了两瓶酒到胡孝民家里，他得好好跟胡孝民聊聊才行了。
    “此事我早就向上级汇报了，中央也给上海分局发来了《在白区对国民党对策》的指示，让上海地下党避免硬碰，争取中间分子，利用合法形式，力求从为生存而斗争的基础上，建立反卖国、反内战、反独裁到特务恐怖的广大阵线。在行动上，应避免在不利的条件下去硬碰，这不是保守，而是领导群众变换方式，绕过暗礁。”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撤离
    进入三月后，胡孝民开始接到南京的明确指示，加大对组织和激进分子的打击。除政府承认有公开身份之外，可逮捕、审讯其他秘密员。
    另，对刊物《群众》要予以查封，如继续出版，相关人员可以逮捕。
    这让胡孝民很忧心，身为军统在上海的最高长官，他必须有所作为。哪怕他提供再多的情报，党也会有损失。他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免大的损失。
    “刘书计要见你。”
    快下班时，胡孝民接到冯五的通知。
    晚上，胡孝民化装之后，去了九如里5号。这里原来是他的安全屋，与刘尧接上关系后，这里就是刘尧的住所和办公地点。
    与以往一样，胡孝民先开车到附近，在车上化了装后，再步行到九如里5号。晚上八点半，准时从后门敲了两重两轻的暗号后进入。
    胡孝民与刘尧握了握手后，轻声说道：“已经是暴露的同志，除非取得社会地位者，其余都很危险。”
    “党中央发来了《关于目前蒋管区民主爱国运动方针的指示》，指示里指出：第一、蒋为便于在其统治区实行镇压恐怖，已对我下逐客令。蒋如再败，亦有下讨伐令可能。因此，蒋管区群众运动，特别是城市斗争，在一个时期内可能遭受极大压迫。二、为适应这一新变化，在蒋管区的这些城市民主爱国运动，应暂保持平静状态，不作过于刺激、过于突出的进攻性的发动，而多作防御性的合法形式的呼吁和声诉。三、已取得社会地位的进步人士，只有暂时韬晦，民主人士只要坚持原来立场不参加政府，其作用很大。”
    胡孝民松了口气：“党中央的指示太及时太英明了。”
    这个时候，如果还跟反动派对着干，组织会遭到重大破坏。之前国民党当局，是碍于国共和谈不好下手，现在他们会暗地里下黑手、下死手。
    刘尧缓缓地说：“组织上正根据你提供的名单，对已经暴露的同志进行疏散。但是，学生职工等爱国团体中的积极分子，以团结本校、本厂的多数群众而掩护自己为主要办法，只有极难立足者才采取疏散办法，免致引起群众不安，这些主心骨如果都走了，群众反而会被恐吓。”
    胡孝民担忧地说：“这样会有损失的。”
    刘尧摇了摇头：“革命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如果一有困难就逃避，一有危险就逃跑，还是什么革命者呢？真正的革命者，都会经受血与火的考验。”
    胡孝民叮嘱道：“《群众》周刊肯定要查封，编辑部的同志，必须转移。”
    “这件事上海分局开会讨论过，代表团撤离后，组织上拟继续出版《文萃》，用以代表《群众》的作用，在群众中进行工作。刊物由上海分局‘文委’领导，《文萃》社会部工作，尤其是编辑部，转入地下。机构和人员尽快撤离原处，另组发行机构，与编辑严格分开。我们做足安全准备工作，再加上你及时的情报，想必《文萃》能继续出版和发行。”
    胡孝民说道：“编辑部的地址和人员，可以在我划定的区域工作和生活。”
    虽说他负责《文萃》编辑部的安全，但这些编辑人员，他无需知道。如果组织上觉得他有必要知道，自然会告诉他，这是为了他和同志们的安全。
    刘尧郑重其事地说：“他们的住处和掩护身份由码头情报组负责，编辑部的安全，我就交给你了。”
    “我会用生命保护他们的安全！”
    “接下来，国共将要大打，最黑暗的时刻就要来临。你和码头情报组的同志，都要作好心理准备。”
    “我有信心，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刘书计，能跟我说说几个战场的情况吗？”
    “当然，目前来说形势一片大好。中国东北民主联军在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中稳住阵脚，并在夏季攻势中夺回东北战场的主动权。华东战场，解放军在薛部攻势下丢失两淮，但陈老总在宿北、鲁南、莱芜战役先后获胜，并在孟良崮战役中歼灭国民党精锐部队整编74师，师长阵亡。中原战场，刘部在定陶战役歼灭整三师，陈部则围歼了‘天下第一师’的整一旅。西北战场，很快也会有大动作，我军将会主动撤退，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
    西北战场说的主要是陕甘宁，这是的革命老区。国民党部队为了拿下这里，集中了几十万的精锐部队。他们认为这是决战的最佳时机，不可能连他们的“圣地”都不要了吧？如果死守，只能被歼灭。
    “战争从来不是一城一地之得失。”
    “你看得很透彻，这就跟当初日军一样，他们拿下南京、攻占上海、甚至打到广州，最终还是失败了嘛。”
    “区座，代表团驻沪联络处，以及《新华日报》、《群众》周刊的工作人员二十余人，已经全部离开上海去了南京。他们会同代表团南京联络处等七十四人，全部撤离南京返回延安。这是他们在《大公报》发表的启事。”
    汤伯荪拿着一份《大公报》，举冲冲地走进胡孝民的办公室。
    “京沪地方军警当局，竟强迫代表团限日离开，否则不负保障安全责任。政府当局既不惜最后决裂，关死和谈之门，惟有撤退一途。当此小别前夕，回念各方友好，过去热闹支持，近日殷勤慰问，我等衷心铭感。誓在和平民主前线殚精竭力以图报答。当此世界趋向和平，国人厌战已极之际，我等虽与各方友好暂时睽隔，再见之时，当在不远。”
    胡孝民轻声念着大公报上的这则启事，感觉代表团撤离时有理有气有节。
    汤伯荪笑道：“我看到时候攻下延安，押他们回来受审，确实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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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攻占
    1947年3月19日下午，胡孝民接到通知，五时组织军统全部人员收到中央广播电台，有重要消息要宣布。
    “自2月以来，西北的34个旅25万兵力组成南、西、北3个集团，以第一战区整编第1军、第29军所属6个整编师15个旅共约14万人，分别从洛川、宜川出动，最终从南线突破，顺利夺取延安。今日，之军旗，已经插上延安城墙。共军正在四处逃窜，正乘胜追击，务必将共军西北野战军全歼……”
    “冯五，今天晚上举行盛大的庆祝会，延安已经拿下，消灭共军指日可待。我们包下一整间酒楼，让兄弟们吃好喝好，每人再发一个红包，提前祝贺共军。另外，要组织学生和民众游行，人数不能低于一千人，要让全国都看到我们在行动。”
    冯五看向胡孝民的目光很复杂，但还是就是照办：“好。”
    晚上，冯五喝了不少酒，还高兴得“哭”了起来，最后，还是胡孝民扶他回去的。
    上车之后，胡孝民重重地叹息一声：“你啊，晚上有些失态了。”
    冯五担忧地说：“我是担心，听说中央的首长，昨天傍晚才离开延安。可以说，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到了。胡先生，以后我们该怎么办？”
    胡孝民一边开着车，一边轻声解释道：“你要明白，这次是我们主动撤退，延安保卫战一直在中央的部署下，放弃延安是早就决定的策略。这次占领延安未必是好事，我们一定会打回来的。目前，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消灭的有生力量，集中优势兵力，对他们进行包围进攻，暂时放弃大中型城市，等待最后的反攻。至于中央首长，你就不要担心了。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进攻延安的军事计划，中央早就知道了。”
    他其实能理解冯五，延安可是革命圣地，突然被国民党军队占领，谁心里都有想法。别人是庆祝胜利，他和冯五则是为中央担忧。
    冯五眼睛一亮：“真的？”
    “这仗看着是赢了，实际上他们的日子不好过。我军是主动撤退，在延安根本就没有打仗，既没消灭我军，也没抓到我党我军人员。而且他们为了面子，绝对不会放弃延安。这个时候，他们的手脚就束缚起来了。我敢断定，很快就会遭到我军局部优势兵力反击，将出现伤亡，并且这个伤亡会一直持续下去，最终让受不了。”
    “这我相信。”
    “另外，上海分局正式改名为上海中央局。中央重视我们，说明我们的责任重了，任务也会更重。以后上海中央局，会管辖长江流域西南各省及平津一部分党的组织与工作，并于必要时指导香港分局。以后上海局将采取平等组织、分开管理。码头情报组的工作，还是由刘书计直接领导。”
    正如胡孝民所料，预见到敌人占领延安后，必定要找军队主力决战，在离开延安前夕，就布置了青化砭战役。
    西北解放军在彭老总等指挥下，为了迷惑敌人，以小部兵力诱敌胡部主力五个旅进至延安西北之安塞，而将主力集结在延安东北之青化砭地区，待机伏击敌人。敌为保其侧翼安全，派整编二十七师三十一旅旅部及一个团沿成榆公路北犯。3月25日，进入解放军伏击圈内，解放军以六倍于敌的兵力，展开猛烈攻击，经一个多小时的战斗，全歼敌军近3000人，活捉其旅长。
    青化砭战役后，西北野战部队主力转移到蟠龙、青化砭西北地区休整，以部分兵力与敌周旋。国民党军第一战区司令长官急于寻找陕甘宁解放区部队决战，集中整编第1、第29军共11个旅的兵力，由安塞、延安、临真等地分三路进至延川、清涧地区。
    4月3日又折向安定，连连扑空，兵疲粮罄。遂改以整编第76师守备延川、清涧，整编第15师第135旅守备瓦窑堡，主力于5日南返蟠龙、青化砭休整补充。6日，整编第29军第12旅途经永坪时遭西北野战部队的攻击，损失600余人。
    后发现西北野战部队主力位于蟠龙西北地区，即以8个旅的兵力，于12日由蟠龙、青化砭地区向西北方向进攻，并以整编第76师第72团接第135旅防务，第135旅沿瓦窑堡至青化砭大路南下策应，企图围歼西北野战部队于蟠龙、青化砭西北地区。
    西北野战部队以第1纵队（2个旅）伪装主力，牵制敌军主力，诱其向蟠龙西北地区进攻；集中第2纵队和教导旅、新编第4旅共4个旅的兵力在子长县城西南羊马河地区设伏，求歼孤军南下的第135旅。13日，整编第1、第29军主力被阻于蟠龙西北李家岔、云山寺一线。14日晨，第135旅沿子长、蟠龙公路两侧高地南下，10时进至羊马河西北高地时，西北野战部队突然对其发起攻击，迅速分割包围，首先于东山歼灭其1个团，继而围歼位于西山的旅部及另1个团。激战至16时，将第135旅4700余人全部歼灭。
    1947年4月羊马河战役后，西北野战部队秘密转移至瓦窑堡附近休整。
    国民党军统帅部判断中央机关及人民解放军西北野战部队主力在绥德地区并正在东渡黄河，遂令第一战区部队急速北上，并令驻守榆林的第22军等部南下，企图南北夹击，将其消灭于葭县、吴堡地区，或逼过黄河。
    国民党军第一战区司令长官以整编第1、第29军共9个旅的兵力，于4月26日由蟠龙、永坪地区分两路向绥德地区急进，仅留整编第1师第167旅及陕西保安第3总队等部守备其补给基地蟠龙。
    中央遂以第2纵队第359旅一部、第3纵队独立第5旅及绥德军分区部队伪装主力，引诱主力继续北上；以第1纵队独立第1旅、警备第3旅各一部组成南进支队，威胁其侧后；集中第1纵队第358旅、独立第1旅和第2纵队独立第4旅及新编第4旅共4个旅的兵力攻取蟠龙；并令教导旅位于蟠龙以南，第359旅主力位于永坪以东准备阻敌主力回援。
    西北野战部队首先夺取了蟠龙东山守军主阵地，随即攻占全部外围阵地。接着发起总攻，全歼守军6700余人，缴获面粉12万余袋、服装4万余套及大批武器、弹药。
    蟠龙战役，连同在此之前的青化砭、羊马河战役，西北野战部队三战三捷，共歼国民党军14万余人，从而稳定了陕北战局，为转入战略反攻奠定了基础。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自己开
    蟠龙战役在战术上体现了“敌进我进”的运动战思想。国民党军主力向北进犯边区的绥德县城，而西北解放军主力南下，与敌人对进，攻取敌人的后方基地蟠龙，是一个大胆的用兵策略。
    其难度在攻坚如果不利，将会遭遇优势敌军回援反包围，所以焦点和青化砭战役、羊马河战役一样，就是速战速决，但和前两个战役不一样之处是蟠龙战役是运动战中的攻坚战，而不是野战、伏击战，所以难度更大。
    西北野战军因为黄河补给线被空军切断，后勤保障异常困难，所以彭老总冒险南下打蟠龙，就是为了解决给养问题。
    而在方面，明知陕北地形大兵团运动不利，容易遭遇伏击，回援速度慢，还把蟠龙要地仅仅交给半个整编旅防守，在兵力布置上是不合理的
    随后连续取得在青化砭、羊马河、沙家店等地的胜利，国民党部队士气下降严重。
    同时转入山区的解放军再度使用了在土地革命战争中的运动战战略，利用国民党军分散搜索的契机，集中2－6倍的兵力展开包围进攻。这种方式成为人民解放军的首要作战策略。
    胡孝民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着延安保卫战的各个战役。他虽不是军校毕业，但有很高的战略眼光。对延安地区的地形地貌没有足够的准备，军事将领的指挥艺术，与也有一段距离，再加上在当地没有群众基础。
    的中央机关和部队转移时，亲自下令，所有部队驻扎的院子、房子都要打扫干净，想想看，这是多大的气魄？看到干净整齐的房屋时，心里会怎么想？他们不是攻占延安，只是临时占用延安罢了。
    然而，很多人都没看到这一点。自从占领延安的消息传来来，沪宁两地一片歌舞升平，每天不是宴会就是舞会，好像真的要完蛋了一样。
    胡孝民也表现很乐观，国民党越得意，他们的军队失败得就越快。
    甚至在市政府的会议上，也只有像章详庆这样的人，才会对目前的战局有所担忧。但章详庆每次说起此事，胡孝民一定会严厉驳斥。有美国支援，怎么可能会失败？占领延安，的头头被追着屁股跑？难道都是假的？
    在这个问题上，章详庆注定是孤立的。
    进入五月开始，上海中央局决定发动“反饥饿、反内战”的学生运动，拟在国民党政府首都南京突破，上海、北平、天津、杭州等地响应。
    随后在上海学委领导下，交大、复旦、暨南、同济、上医等国立院校学生会代表集会，决议开展“抢救教育危机”运动，提出四项要求：一、公费伙食费增加到每人每月10万元，按生活指数逐月调整；二、全部大学生一律公费待遇；三、提高教职员待遇，按生活指数计算；4、教育经费从占全国预算的百分之三点六提高到百分之十五。
    这样的要求，国民政府自然不可能答应，就算答应了，也做不到。
    上海医学院学生体格检查，约百分之十五的学生因营养不良得了肺病，学生情绪激昂，上海学委决定，“反饥饿、反内战”首先在上医发动。
    随后，交大师生为反对教育部停办航海和轮机两个系科，反对克扣复员经费以及打算更改交大校名，全校2800余学生集体晋京请愿。
    钱鹤庭给胡孝民打电话商量：“孝民，交大那帮学生闹得实在过分了，是不是抓一批带头分子？”
    胡孝民说道：“他们这么多人想去南京，总不能走路吗？咱们把路封掉不就行吗？”
    交大的学生非常积极，革命热情高涨，吴果清和上海警备司令，还有章详庆都去交大做过学校师生的工作，但学生毅然坚持要去南京请愿。
    钱鹤庭担忧地说：“公路不担心，这么多关卡他们过不去的。我就担心铁路，几千人去南京，也只适合坐火车。”
    胡孝民说道：“把火车司机都控制住，没司机他们只能望洋兴叹。”
    钱鹤庭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然而，交大的学生还是有办法。他们不愧是交通大学的，火车没司机，他们自己开火车。没错，交通大学的学生，还真有会开火车的。
    当载着交通大学上千师生的火车开出上海后，吴果清召开了紧急会议。
    吴果清敲着桌子，冷声说道：“必须要让火车停下来，这么多人真要到了南京，又是一次全国性的运动。”
    他是真急了，交大的师生真要冲到南京，他这个上海市长算是当到头了。
    章详庆说道：“可以在苏州或无锡把火车拦下来，只要把会开火车的学生抓了，他们就只能停摆。”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你以为人家交通大学是白念的吗？除非你把人都抓起来，否则火车照样开。可是，抓一个学生都会引起学生的强烈抗议，抓这么多学生，天都要塌下来。我建议，把铁轨拆了。火车不像公路，哪怕拆掉一节铁轨，整列火车就得趴窝。”
    他相信交通大学的师生，一定能解决铁轨的问题。他们可以设计铁路，不可能被几节拆掉的铁轨挡住。
    吴果清说道：“孝民这个主意不错。”
    章详庆虽然觉得自己的办法很好，但相比拆铁轨，还是军统的做法更险恶一点。这也跟胡孝民做人一样，阴险狡诈。
    胡孝民又说道：“另外，我觉得教育部的朱部长，要做好在途中与学生谈判的准备。不就是继续办两个系科吗？没什么的嘛，至于校名，何必要改呢？现在的学生，只要逮住机会，就要把事情往大里闹。只要朱部长出面，交大的学生一定到不了南京！”
    吴果清也说道：“孝民的这个提议很好。”
    只要教育部出了面，如果学生还要去南京，那也不完全是上海的责任。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谈判
    交通大学的学生，确实不少都会开火车。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还会修铁路。当前方的铁轨被扒掉，学生们就将后面的铁轨卸下来，很快恢复了通行。
    当得知交通大学的学生快到无锡时，教育部的朱部长终于坐不住了，只好在半途与师生谈判。最后，答应了交大师生大部分请求。
    这让国民党很尴尬，交通大学的师生闹了事，开着火车去南京请愿，这在历史上都是首次。上海不仅没能阻止，教育部长不得不在半途与他们谈判，最终答应了大部分要求。
    虽然上海市不用负主要责任，但这件事也给吴果清敲响了警钟。他觉得，必须要对学生和工人的罢课罢工做出限制才行。否则，市政府光是应付他们闹事就行了，其他什么事都不用干。
    在市政府的会议上，吴果清特别提到了这一点。
    章详庆积极响应：“现在的学生和工人，动不动就罢课、罢工，又是游行示威，必须出台相关的法律法规，禁止这样的情况，否则就要采取必要措施。”
    胡孝民也说道：“有了相关的法律法规，我们就能公开抓人了。这些人打着爱国的旗帜，做着勾结的勾当，都应该抓起来。”
    在正面战场越是失利，后方就越是不稳。根据他得到的情报，可用于一线作战的兵力由1946年6月的117个旅，下降至目前的85个旅。仅仅8个月的作战，国民党部队的战斗减员达到了约71万人。如果再过两年，还有能作战的部队吗？
    当然，也占领了不少共军的地盘。但那又怎么样？解放军的主力并没受损，部队反而越来越强大。
    就算延安被占领，胡孝民依然很有信心，他觉得解放军随时都能打回来。
    胡孝民已经在计划，解放军什么时候能解放上海了。周先生离开时，曾经说过，最多五年就能取得全面胜利，胡孝民觉得这个说法还保守了。
    很快，国民党政府就公布了《维持社会秩序临时办法》，严禁10人以上的请愿和一切罢工、罢课、游行示威。
    然而，这个临时办法公布的第二天，上海10所国立大学和4所私立大学学生共7000多人到上海火车北站，送代表赴南京请愿，在北站广场上开了欢送会。
    会后，举行反饥饿、反内战大游行，喊出“到南京去要饭吃”、“谁使我们饥饿——内战”、“向炮口要饭吃”等口号。
    学生一集会，军警就开始阻拦，然而，不开枪镇压的情况下，根本阻止不了这群慷慨激昂的学生。他们冲破军警阻拦，由北站出发，经河南路、南京路、西藏路、大世界转入爱多亚路至外滩公园。
    钱鹤庭给胡孝民找电话：“孝民，不抓人不行了。”
    胡孝民劝道：“老长官，你要是想以后清静点，就让他们闹。要不然，今天消停了，以后再也不会消停。”
    他虽在会上表示要抓人，但学生真游行时，只让军统监视拍照。对一些领头的学生，暗中跟踪，摸清他们的活动圈子。至于抓人，军统到目前为止，没正经抓过学生。
    钱鹤庭苦笑着说：“我这个警察局长当得真憋屈。”
    “这些学生大多数都是好的，他们忧国忧民，只是被利用了。以后，等他们明白过来，都是党国的栋梁啊。中国需要他们来建设，我们也需要这样的人来接班。”
    第二天，也就是1947年5月20日，国民党第四届第三次参政会在南京召开。上海、南京、苏州、杭州等城市专科以上学校学生6000余名为抢救教育危机联合向行政院请愿游行示威。
    他们高喊：“反对饥饿！”、“反对内战！”、“取消《维持社会秩序临时办法》！”等口号。
    当学生游行队伍到达珠江路口时，南京的军警宪特早就准备要给他们迎头一击。学生中当场被打500多人，重伤20多人，轻伤90多人，被捕20多人，造成震惊全国的“五·二0”惨案。
    钱鹤庭得知这件事后，特意到了胡孝民的办公室：“南京动手了，估计上海的学生很快又会闹腾。”
    胡孝民叹息着说：“不仅是上海，恐怕全国都会大闹。这帮学生难道就不知道，这是在给政府添乱吗？”
    “我觉得，应该加强治安管理。我已经向吴市长建议，‘维持治安的四顶紧急措施’，煽动罢工罢市者，照戒严法办；非本校学生往各校宣传者，接妨碍公务各秩序罪办；占据学校财产，按侵占罪办；阻止学生复课者，按妨碍自由罪办。”
    “就应该这样，学生最大的任务就是复课。天天游行示威，能把国家搞好吗？以后他们毕业后走入社会，能用所学建设国家吗？当然，你的建议，恐怕学生会强烈抗议，警察局要作好准备。”
    上海局已经是决定，国民党血腥镇压和迫害学生的罪行，必然激起全国和上海学生更大的愤慨，必须广泛发动学生组织有力的抗议和反击，要号召力和组织全国和全市学生总罢课。同时，要向社会各界充分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的罪行，广泛争取和发动社会各界以及上层爱国人士，以各种形式和声援学生运动。
    以后的斗争总口号，一定要加上“反迫害”，使“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运动，成为全国学生和社会各界反对国民党统治集团的统一斗争。
    钱鹤庭提出这样的建议，胡孝民自然不会当面反对。但他也相信，警察局不可能跟全市的学生作对。
    “不管怎么样，都得抓部分人回去才行了。”
    果然，在上海市政府宣布禁令后，各校学生组织了18个宣传队，共700多人，在街头进行宣传。
    上海的73所学样的学生，响应“抗暴联”号召，进行罢课，街上到处贴满了“罢课”、“抗议”的大幅标语。
    警察局则冲进上海法学院，殴打和逮捕学生，一共抓走了十一名学生。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斗法
    晚上，胡孝民与刘尧见了面，接受中共中央的最新指示：为着巩固战果，争取社会更大同情，教育中间分子，避开敌人攻势，避免过早与敌人决战，以便累积力量在决定关头使用，决定主动暂时停止罢课，一面上课，一面斗争，争取上课、罢课带弹性斗争的策略。
    胡孝民点了点头：“中央的指示很及时也很英明，目前强行罢课，会过早暴露我们的同志。这次，怕是要抓捕一大批学生，特别是宣传队的学生要特别注意。我们在交大、同济、复旦、暨南、医大等学校都有眼线，三青团的也发展了一些特务学生。另外，《文汇报》、《联合晚报》、《新民晚报》，明天将会勒令停刊，相关人员需要马上转移。”
    刘尧问：“国民党在独裁的路上越走越远，这次他们是以什么名义要求停刊？”
    “连续登载妨碍军事之消息及意图颠覆政府，破坏公共秩序之言论与新闻。”
    “一个不敢让老百姓知道真相的政府，能有什么生命力？一个不敢让人说话的政府，注定是要灭亡的。”
    胡孝民突然说道：“国民党军的8个月的全面进攻，并没有收到预想中的效果，解放军主力依然存在。国民党军做出新的战略方案：重点进攻陕北与山东共产党根据地。山东解放区，可能会面临五十万以上国军的围攻。”
    第二天，上海各校在控诉“五·二O惨案”宣传队进行宣传活动时，上海市警察局、警备司令部特务连、军统行动队、中统行动队几乎同时出动，一共逮捕了约三百名学生。
    晚上，交通大学召开学生系科代表大会，结果有一帮手持利斧、铁尺的特务突然冲进来，对着学生就是一顿暴击，学生两人重伤，四十人轻伤，十四人被捕。
    “胡先生，这是组织传来的紧急情报。”
    午夜时，冯五突然到了胡孝民家，敲开门后，递给他一张法币。
    现在的法币贬值得厉害，法币就跟纸差不多。
    胡孝民拿出打火机，点着之后慢慢烤着法币。虽然他现在是军统在上海的最高负责人，但依然严格遵守着保密原则。
    随后，胡孝民拿出浓盐水，在一张新法币上写着回信。
    冯五见胡孝民在写回信，轻声问：“被捕学生怎么样了？”
    “斗志昂扬，交大、同济的被捕学生，还将《跌倒算什么》一歌改了歌词，改成了《坐牢算什么》，什么：‘坐牢算什么，我们不害怕，放出来，还要干！反内战，要和平，争民主，坐牢是常事情。’”
    冯五轻声念着，感慨地说：“坐牢算什么，我们不害怕，放出来，还要干！反内战，要和平，争民主，坐牢是常事情。他们真是乐观啊。”
    第二天，交通大学生的学生，抓住了昨晚带暴徒来学校行凶的两个特务学生，学生自治会组织了公审大会。在同学和教授的坚决要求下，学校当局宣布开除这两个特务的学籍。
    然而，下午大同大学三青团学生，带领大批特务，捣毁了学生自治会办公室，自治会主席等十一人被打，并被警察局拘捕。
    事后，复旦大学、圣约翰大学、上海法学院、交通大学、暨南大学等九名教授，会见上海市长吴果清，要求释放被捕学生。另外二十八名教授，也发表意见书，表示反对内战，并对政府以武力镇压和任意逮捕学生，提出了六项抗议。
    吴果清自然不会放人，这些学生如果放出去，上海又将到处都是学潮。
    过了几天，交通大学教授代表，访问市长吴果清，愿担保黑名单上的学生。这次，再次遭到吴果清的拒绝。
    交大校长愤而辞职，并于第二天离校。交大教授随即宣布，为校内学生被捕和遭殴打事，宣布罢教抗议。
    为支持交大，复旦大学全体教授罢教。同学大学三十七名教授，联名发表抗议书：对最近各校学生正在准备复课之际，又发生拘捕学生事表示抗议；要释放全市被捕学生；并保证今后各学校之安全。
    吴果清自然不会答理这些教授，他决定与这些罢工罢教的学生教授“斗法”。他要求上海市各大中学学校自治会解散，上海市学生联合会解散，学生不得开展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斗争。如果学生不学习，那还是什么学生？
    然而，因为交通大学老校长，知名教育家、国学大师的唐老爷子出面，最终吴果清斗法失败。
    唐老爷子什么人？生于1865年，现年82岁，光绪十八年（1892年）中进士，官至清农工商部左侍郎兼署理尚书。后退出政坛，潜心从事教育事业。曾任“上海高等实业学堂”及“邮传部高等商船学堂”监督，创办私立无锡中学及无锡国专。
    他担任“邮传部高等商船学堂”监督时，于1912年12月，唐老爷子邀请国父莅校演说，使全校师生员工了解国父振兴实业富强国家的宏伟计划。
    唐老爷子曾是上海工业专门学校校长职务，1920年12月，上海工业专门学校与其他三所学校组并为“交通大学”。
    唐老爷子及社会名流原商务印书馆的董事长张老爷子，为当局镇压学生事，在《申报》发表谈话。
    张老爷子只比唐老爷子小两岁，他出生于名门望族，书香世家。清末中进士，入翰林院任庶吉士，后在总理事务衙门任章京。1902年，张老爷子进入商务印书馆历任编译所所长、经理、监理、董事长等职，将商务印书馆从一个印书作坊发展成为中国近代史上最具影响力的出版企业。
    他们两人出面，引起最高当局重视。南京的蒋委员长为此，特意致电吴果清，责怪他引起唐、张两老反对。
    这个电话一来，吴果清立马熄火，所谓“斗法”一事也不了了之。
    当然，教育局最终还是撤了原校长的职务，另组国立交通大学整理委员会，另外，一批进步学生被开除，但其他学生大多释放，这是一个胜利。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警察罢岗
    老蒋的责问电话，让吴果清很是恼火。心里有火，当然就要拿人出气。
    自从国民党政府委员会第六次国务会议，通过老蒋提出的所谓“以戡平共匪叛乱”的“国家总动员案”后，7月4日，正式颁布《戡平共匪叛乱总动员令》。
    这也意味着，国民党正式将解放区和解放军列为匪区和匪军，对国统区的共产党，也能任何逮捕残杀。
    这个总动员令，也给了吴果清底气。他决定，对共产党下手！
    胡孝民找到冯五，异常严肃地说：“五哥，你赶紧去趟柏记米号，赶紧把这份情报传出去。”
    他不知道中统怎么搞的，竟然发现了《文萃》报的地下编辑部。
    胡孝民是向刘尧承诺过的，要保护《文萃》报编辑的安全。他很自责，没有提前掌握到这个情报，在中统和警察局要动手时，才知道消息。
    因为情报及时，编辑部的同志及时转移，但《文萃》报遭到破坏，只能被迫停刊。
    这次是中统与警察局的行动，军统并没参与。行动没成功，编辑部的同志提前一步离开，让章详庆和钱鹤庭都很沮丧。
    钱鹤庭并不知道，他的警察局已经建立了党组织。在行动之前，上海地下党也接到了“警委”的通知，虽然比胡孝民的情报慢了一天，但也说明警察局的地下党发挥了作用。
    钱鹤庭给胡孝民打电话：“孝民，晚上一起喝一杯？”
    抓捕《文萃》报编辑部的行动，钱鹤庭亲自带队，哪想到却扑了个空。这让他很沮丧，只想跟胡孝民喝一杯。
    胡孝民说：“去华懋饭店吧，那里安静。”
    钱鹤庭叹息着说：“孝民，你说共产党是不是能未卜先知，我们去的时候，人家已经走了，走得虽然匆忙，但一点重要的东西都没落下。”
    胡孝民笃定地说：“什么未卜先知，行动提前泄露啦。”
    钱鹤庭说道：“不可能啊，中统提供的情报，直到行动前两个小时，布置任务时才说明真相。”
    “估计不是你这边的问题。”
    “你是说……中统？”
    胡孝民嗤之以鼻地说：“抗战胜利以来，他们办过一件正经事么？我都怀疑章详庆被共产党收买了。”
    钱鹤庭正要说话的时候，华懋饭店的经理急匆匆跑进包厢：“胡先生，有您的电话。”
    胡孝民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连忙去接电话，果然，出事了。
    “老长官，这顿酒喝不成了，咱们得赶紧走，你的人在金门戏院与警备司令部的宪兵队发生冲突，响枪了。”
    “响枪了？”
    钱鹤庭吓了一跳，这可不是小事，警察局与宪兵队起冲突，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目前先要控制住局面，枪响对警察局不利，宪兵队那帮人，一旦开枪，不会管这么多的。先调人，一定要有足够的人手才能占据上风。你给各个区局打电话，我让行动处和特务营全体出动。记住，要带枪带足子弹，不管怎么样，咱们不能吃眼前亏。”
    胡孝民很冷静，但他心里想的，却不是如何控制局面，而是借机扩大矛盾，让警察局把宪兵队干掉那才好呢。
    钱鹤庭犹豫着说：“是不是先向吴市长汇报？”
    “那是当然。”
    胡孝民没有拒绝，但他知道，警察局怕是要吃亏。
    既然钱鹤庭反应不及时，胡孝民也不会让军统的人过早出动。越俎代庖的事，别人未必会感谢，没做好还会怪罪。
    吴果清得知警察与宪兵擦枪走火，自然很是不满，他命令钱鹤庭，坚决不能造成流血事件。警察和宪兵，都是自家兄弟，怎么能拼命呢？
    等到新成、老闸等区局警察接到钱鹤庭的命令，赶到金门戏院时，宪兵队那边来了一百多荷枪实弹的宪兵。他们看到警察增援，决定先下手为强，首先开枪射击。
    警察本来就没什么战斗力，宪兵队又没打算手下留情，结果被当场打死七人，还有七人重伤。周边的市民，也有被流弹打伤，戏院和附近的商店也跟着遭殃。
    胡孝民和钱鹤庭赶到现场时，简直可以说血流成河。
    钱鹤庭气得哇哇大叫：“那帮兔崽子呢？”
    “走了，局座可得替兄弟们作主。”
    警察局的警察群情激愤，警察局地下党支部经请示上级后，决定利用敌人内部冲突，扩大矛盾，发动警察罢岗。
    第二天，一支五十多人的宣传游行队伍，进行了宣传活动。
    一直以来，都是工人和学生游行，没想到警察也会走上街头示威。他们去各个区局、分局和派出所宣传，约定下午全市警察大罢岗。
    警察罢岗，那是大事，上海汽车上万辆，人力车十几万辆，三轮车五万辆以上。没有了交通警察指挥交通，全市交通秩序大乱。
    钱鹤庭向胡孝民讨主意，胡孝民告诉他，暂时什么都不用做，等着上面来调查。警察局吃了这么大的亏，如果不讨个公道，以后钱鹤庭这个警察局长还怎么干？
    果然，第二天南京就派了国防部次长来调查此事。警察代表向市政府提出四点要求作为复岗条件：第一、开追悼会，立纪念碑，吊唁死亡警察。二、优抚伤亡人员及家属。三、赔偿附近商店及死亡居民的损失。四、惩办凶手，治安工作不要宪兵再插手。
    “五哥，你赶紧去趟柏记米号，这份情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传出去。”
    胡孝民得知警察代表的复岗条件后，马上找到冯五。他觉得这四点要求，前面两点很正常，第三点就有点越位，带着一丝共产党的气息。只有共产党，才会为人民着想。他不知道这些警察代表的真正身份，但如果自己是钱鹤庭，恐怕会有所察觉。
    至于第四点，违反法律，而且警备司令部也未必会答应。
    事实上，吴果清也觉得第四点无法答应，认为要按法律手续解决。警察局的地下党支部接到上级转来的指示后，决定在斗争达到目的后，立即收缩，继续隐蔽自己，积蓄力量。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战略反攻
    进入八月后，白色恐怖越来越严重。国民党政府发布《后方处置办法》，随即用宪兵、警察、军队、特务配合机动车队，全副武装部，以镇压赤手空拳的工人、学生。
    十天时间，取缔了上海学生联合会，开除爱国学生400多人，还开了2000多人的黑名单，准备大逮捕。
    这份名单，胡孝民当然也拿到了，也在第一时间交给了组织。然而，他还是很担忧，国民党越来越疯狂，我党要怎么开展反迫害斗争呢？
    如果任由军警宪特迫害，上海的学生和工人运动势必将跌入谷底。
    胡孝民与刘尧多次见面，研究对策。两人得出结论：要阻止国民党对全市工运的大规模镇压，必须通过各个进步工会发动群众反击。
    到月底时，法商电车公司2700余人为反迫害举行大罢工，各线车辆停驶，并联合了英电和上电工人扩大罢工，相互响应。
    两天后，警备司令部和警察局接收三区百货业工会，逮捕工会负责人十人。随后当局下令解散法电工会，通缉工会领导人。
    南京路各大百货公司职工随即举行联合罢工，同时纺织、毛纺、机器等业工人也进行局部罢工。
    上海六十个工会两百零九名工会负责人，联合发表宣言，反对国民党解散工会，逮捕工会领导人。
    这次罢工，坚持了七天，最终使当局停止进攻。毕竟，不能因为解散工会，而让上海陷入混乱。
    当然，国民党不会就此罢休，十月底，胡孝民、钱鹤庭等上海特务头目，去了南京开会。
    这次会议可不寻常，是老蒋亲自召集、亲自主持。在会上，老蒋亲自布置对全国爱国民主人士更大的迫害。各地都列了黑名单，拟定予以逮捕的人数。
    胡孝民原本就好交朋友，这次借着开会，更是大肆宴请各地的特务头子。他在南京，花钱如流水，不是请客就是送礼，就连钱鹤庭都觉得，胡孝民的开销实在有些太大了。
    钱鹤庭提醒道：“孝民，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法啊？就算到了国防部，你没带过兵，还不如在上海当你的保密局上海站长。”
    他以为胡孝民在南京大肆活动，是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在他看来，宁为鸡首不为牛尾，就算到保密局当个副局长又能如何？还不如上海站长自在。
    再说了，他也跟胡孝民合作习惯了，有什么事情警察局与保密局有商有量，胡孝民要是走了，他心里也没底。
    胡孝民苦笑着说：“老长官，我是想探探各地的情况，看与共军到底打得怎么样了？也想摸摸其他地方保密局的工作情况。”
    钱鹤庭问：“你对战局是什么看法？”
    胡孝民叹息着说：“自从六月以来，60万大军进攻山东，采用齐头并进的战术，将军队控制在一个范围内，导致解放军的游击战术无法奏效。整编11师占领山东指挥部所在地鲁中南麻镇后，形势更是一片大好。在8月占领黄河以南山东大部地区，本月在烟台登陆，从共军手里夺回了胶东地区。
    然而，由于集中兵力进攻延安及山东解放区，导致后方兵力空虚，6月，刘邓大军率领强渡黄河，千里挺进大别山，直接威胁南京和武汉；陈粟部的华东野战军挺进豫皖苏；陈谢兵团挺进豫西。三路大军，互相策应，在黄河与长江之间的广大地区形成了一个“品”字形的战略态势，这就牵制了南线一半以上的兵力，使中原地区由进攻解放区的重要后方变成了共军夺取全国胜利的前进基地。
    这让我很担心，整个战争格局，都有可能发生根本的转变。
    而在东北战场，东北林部连续发动秋季攻势、冬季攻势，将东北压缩在锦州、沈阳与长春，形势逼人啊。在华北，共军正在进攻石家庄，我听说石家庄很难保得住。”
    他不说自己的想法，只说从掌握的实际情况。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国民党军队的进攻势头已经被遏制，损失越来越大。虽然也确实占领了一些地方，但每次都是付出几个师甚至几个军的代价。的兵源已经枯竭，即使能招到兵，战斗力也下降得厉害。
    钱鹤庭也叹了口气：“是啊，东北很危险，山西也够呛，西北也是手忙脚乱。明明比共军多，装备也精良，为何越打越不行呢？”
    胡孝民意味深长地说：“今年是抗战胜利以来党国最艰难的一年，或许是接下来几年里最好的一年。”
    他的意思是，接下来会越来越艰难。
    回到上海后，胡孝民向组织递交了一份详细的说明。首长是上海预定的逮捕名单，将近三千人。其实，是其他地方的抓捕范围。
    总共六万人的黑名单，胡孝民不可能全部提供，他与各地特务人员交往，也只能到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接下来，进入黑名单的人员，开始分批转入地下和撤离上海。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但必须执行。
    每次转移一批，军警宪特就去扑个空，几次下来，上海各个部门的头头，都被训了一顿。甚至，保密局的郑局长，还亲自到了上海。
    在接风之后，胡孝民与冯五在家里商量：“郑局长来上海，除了视察工作，总感觉还有其他任务。”
    冯五问：“是不是因为反抽丁斗争？”
    从九月底开始，后源枯竭，只能在农村中大肆抽丁拉夫。上海近郊农民在郊区党组织领导下，爆发了反抽丁斗争，采取“推、拖、磨、滑、和”等策略来应付，取得显着效果。
    胡孝民摇了摇头：“一个堂堂的保密局长，会因为农民的反抽丁亲自来上海？估计是发现了我党的重要目标。明天早上你去趟柏记米号，提醒组织注意加强防范。”
    冯五激动地说道：“对了，解放军发表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正式发出‘打倒蒋介石’的号召，宣布了八项基本政策。”
    胡孝民高兴地说：“这意味着，我军进入战略反攻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血案
    刚进入1948年，因为香港当局强拆九龙民房，打死打伤香港居民。几天后，又强迫居民迁出九龙，造成流血惨案。
    元月16日，上海市学联发表告同胞书，抗议英国在九龙的暴行。提出“抗议英国帝国主义暴行，抢救民族危机”的口号，各大、中学校响应。
    当日，4000多学生在交大举行抗暴晚会，宣布成立“上海市学生抢救民族危机和抗议九龙暴行联合会”，提出“反对英美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反对奴才外交”的口号。
    17日，两万五千余学生，冲破国民党军警的阻挠，集中在外滩进行示威游行。
    当天，胡孝民带着保密局上海站的手下，在英国驻沪领事馆对面的楼上，监视着下面的学生游行队伍。
    两万多人的学生，仅仅一天时间就组织起来了，当局自然害怕。不管是哪个执政党，看到学生这么强的组织能力，晚上都会睡不着觉。
    胡孝民走到窗户旁，掀起窗帘的一侧，问：“这些学生唱的是什么歌？”
    这是他长期工作养成的习惯，只要站在窗户口，从来不会站在窗边观察外面。永远都是这样的状态，从侧面看出去，既隐蔽又安全。
    汤伯荪在旁边说道：“《反帝进行曲》还有《反帝反奴曲》，都是弄出来的。”
    胡孝民问：“你觉得外面的学生当中有多少？”
    汤伯荪说道：“学生是最容易煽动的，香港的事情，跟上海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借着机会闹事？各所大学的自治会，肯定有，还不止一个。外面是几十所学校，至少上百。”
    胡孝民叹息着说：“我们去抓，他们就成了受迫害的学生。不抓，他们就是的开路的先锋。他们还要派学生代表去英领事馆，等会把那些人记下来查清身份，以后再跟他们算账。”
    上海市需要抓捕的黑名单已经超过了三千人，胡孝民一向的立场是只监视不抓捕，至少不要大规模抓捕。
    但他的思路与吴果清和章详庆有所冲突，他们希望一举扭转上海的局面，一次就将上海的组织连根拔起。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呢？
    果然，两天之后，市政府勾结同济大学校方，将在救饥救寒运动、抗议英帝九龙暴动中表现突出的学生自治会理事长、代理事长、劝募寒衣委员会负责人等22名学生干部先后被开除，并禁止学生自治会任何活动。
    之后，自治会理事会自动化退职，并举行罢课，还绝食一天。第二天，、复旦等58所学校学生代表，组织了“上海学生争民主、反迫害、支援同济大学后援会”，并发表了《宣言》。
    “这帮学生简直无法无天了，他们还是学生吗？简直就是的冲锋队！”
    市政府开会时，章详庆气得暴跳如雷，他以前也担任过大夏大学的教授，可对学生的想法，实在难以理解。
    学生好不容易考入大学，不应该努力学习，以后报效国家吗？他们倒好，天天参加政治，什么事都要掺一脚，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胡孝民抿了口茶，缓缓地说：“据说，同济大学的学生准备罢课示威，并赴南京请愿。”
    章详庆咆哮道：“除了向南京请愿，他们还有其他办法吗？此风不可长，这次一定要把同济的学生困在学校，一个也不能去南京！”
    胡孝民淡淡地说：“章主任这是准备大显身手？”
    章详庆说道：“对这帮学生就不应该客气，要让他知道，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如果他们要参与政治，不仅在身体上要吃亏，在学习上也要吃亏。”
    吴果清问：“孝民，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胡孝民沉吟道：“大部分学生是无辜的，把那些幕后的指使者抓起来，学生们自然也就散了。而且，一次不能抓得太多，最好也不在学校动手。马上就要春节了，正是分头抓捕的好时候。”
    章详庆嗤之以鼻地说：“学生们明天就要去南京请愿，你现在跟我说慢慢来，行得通吗？”
    胡孝民说道：“我们每次对付学生的运动，都没找准对手。就算是那些学生代表和自治会理事，也未必是。如果抓不到真正的，会很被动的。”
    章详庆说道：“吴市长，我建议这次用强硬手段，军警宪特全部出动，而且得动真格的。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还以为我们是跟他们闹着玩的。”
    胡孝民冷冷地说：“你这样只会让全市的其他学生再次兴行示威游行，甚至全国的学生都会声援上海，到时候，南京责怪下来，谁来提这个责任？章主任和我怕是都担不起，最终还是要落到吴市长头上。”
    吴果清也不敢擅自作主：“此事请示南京之后再作决议。”
    没想到，南京同意了章详庆的建议，一定要镇压学生的运动，绝不能让他们到南京请愿。
    为了保证学生无法抵达上海火车北站，军警宪特在同济大学所在的其美路设了三道防线。第一道是武装警察，由警察局负责；第二道是巡骑马队，由警备司令部负责；第三道是全副武装的步兵，从火车北站绕四川北路到江湾，经五角场到其美路回到四川北路。
    同济大学方圆几十里密布军警，其美路到火车北站的每座桥头、街巷架起机枪，出动铁甲车、“飞行堡垒”。
    交大、复旦、圣约翰、东吴等28所大学的学生代表1500余人，分散绕小路集中到同济支援。
    下午，军警奉令镇压学生，马队冲、马刀砍，特务抓人。
    据事后统计，受伤学生69人，重伤3人，失踪33人。
    而到晚上，军警宪特更是冲进同济大学，近百名学生被捕，许多学生被打伤，造成了“一·二九同济血案”。
    正如胡孝民所料，“同济血案”发生后，一批教授、讲师支持并保持学生，上海市各大中学生纷纷举行群众性示威大会，一致声讨国民党当局的血腥罪行。
    华北学联发表宣言，向教育部抗议，北大、清华学生举行控诉大会，北平各校学生募捐，支援同济受伤同学。武汉大学学生为声援而罢课，香港学联致电国际学联，及海外学生罢休，报导事件真相，呼吁支援。
    各民主党派从香港致电国民党政府，提出强烈抗议。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工人的力量
    为了支援学潮，申新九厂7500多工人，在申新九厂党总支的领导下，为反对资本家勾结反对工会盘剥工人，反对年奖打八折，举行大罢工。
    申新九厂的工人提出，要求补发配给品，按生活指数发给年偿和补发扣发工资等七项条件。罢工后，工人组织纠察队维持秩序，组织宣传队、歌咏队、话剧队进行宣传。
    只隔了一天，全市6000余舞女与舞厅业职工，因市政府抽签禁舞，濒临失业、饥饿的危机，在新仙林舞厅开大会，会后赴社会局请愿。
    钱鹤庭微笑着说：“孝民，社会局的事听说了吗？几千舞女冲进社会局，吓得吴局长躲在办公室不敢出来。他平常可是最喜欢逛舞厅的，这么多舞女到了社会局，却怕了。”
    胡孝民摇了摇头：“值此党国危难之际，禁舞实为必要。社会局只是没给她们安排好新的工作罢了，当然，也有人阻挠禁舞。”
    真要是禁舞了，不仅几千舞女失业，上海的十里洋场不就完了吗？很多花花公子，都要很失望的。
    钱鹤庭说道：“那也没办法，她们敢闹事，我就敢抓，扣了几百人。”
    胡孝民说道：“扣舞女有什么用？这其中应该没什么。当然，要是想借机生财，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钱鹤庭一怔：“生财？”
    胡孝民微笑着说：“参与打砸社会局的，可能会判刑。而且关在警察局的看守所，也不那么舒服吧？想提前走，就得有担保金。当舞女的，谁没几个相好？只要让她们打个电话，警察局的门槛都会踩断。”
    钱鹤庭担忧地说：“就怕上面怪罪。”
    胡孝民说道：“这可是给上面排忧解难呢，想想看，一次抓几百人，真要闹腾起来，谁也没好果子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实惠又办了事情，两面都落人情。”
    钱鹤庭说道：“这倒也是，抓帮舞女在局里有什么好的？”
    胡孝民提醒道：“还有申新九厂的罢工，可以抓人，但不能抓太多的人。”
    钱鹤庭摇了摇头：“这次怕是不行，警备司令部的宣司令准备来硬的，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还以为我们不敢动手。”
    胡孝民轻声说道：“你想过没有，以后国共之战，如果赢了还好，要是和了，甚至败了……，以后在上海还待得住吗？你现在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有人记着呢。这也是咱们，换成其他人我都不会说，出了这个门，也不会承认。”
    钱鹤庭吓了一跳：“你觉得会败？”
    胡孝民笃定地说：“已经从进攻一方转为防守一方，近半年，特别是最近三个月，听到过大胜的消息吗？那些消灭共军一个团以后的，九成以上都是虚报军功。今年是党国最为艰难的一年，或许很快就能看出端倪。抓，或者杀都没话说，毕竟这是党派之争，我们要为三民主义奋斗到底。可如果拿老百姓下手，以后人家清算你怎么办？”
    钱鹤庭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胡孝民随口说道：“像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要交给章详庆和工人福利会。”
    为了对付申新九厂的罢工，警备司令部和上海警察局，还是出动了上千的军警，将申新九厂包围起来。
    开着装甲车谈判，自然不会有结果，上海的工人也从来不怕威胁，哪怕枪口对着他们，也不会屈服。
    甚至装甲车冲进工厂大门时，工人们还进行了英勇的反击。然而，军警却奉令开枪……
    这次申新九厂的罢工，导致三名女工被打死，重伤四十余人，两百多人被捕，随后三百多人被开除。
    要不是胡孝民提前给钱鹤庭打了招呼，他原本要抓捕一千人以上。
    申新九厂“二二”惨案发生后，上海工人协会根据党的工委指示发表宣言，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的血腥罪行。
    各产业工会成立“申九二·二惨案善后声援委员会”，发动全市工人戴黑纱，悼念被杀工人。
    许多工厂工人开会追悼死难工友，控诉反动政府暴行，并捐款慰问死难家属和受伤工人。
    胡孝民与钱鹤庭见面的时候，说道：“看到了吧，几乎全市的工人都行动起来了。幸好只死了三个人，要是再多死几个，你这个警察局长怕是要下台了。”
    钱鹤庭心有余悸地说：“的力量太可怕了，我们掌握着军队和警察，可他们却掌握着学生和工人。”
    一个城市可以没有军队和警察，但不能没有工人和学生。各行各业的工人如果被控制，上海的经济也掌握在手里。
    胡孝民说道：“你信不，接下来，申新九厂只能让步，否则申新九厂只能关门。”
    钱鹤庭苦笑着说：“党国的经济控制在手里，这仗还怎么打？”
    胡孝民说道：“我们越是镇压，就越给机会。只有精准抓捕，深入宣传，才能把工人拉到我们这边来。”
    钱鹤庭突然问：“我听说，‘四行二局’的职工正酝酿怠工？”
    胡孝民点了点头：“没错，我们已经派人打入中国银行，并对其他单位的职工进行监视。”
    所谓的“四行二局”指的是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中国农业银行和中央信托局、邮政储金汇业局。
    这“四行二局”有一个联谊会，虽然不是工会，但也相当于工会。如果四行二局真的怠工，会影响全市的金融。
    在市政府开会时，各方都拿出了方案。保密局的意思是先监视，把所有带头的摸清后再抓捕。市党部的意思，则要先于对方行动，将怠工消灭于萌芽。
    章详庆说道：“只要把‘六联’的那几个负责人抓了，他们的所谓怠工斗争自然也就流产了。”
    所谓的“六联”，指的就是四行二局联谊会。
    胡孝民摇了摇头：“只抓六联的负责人肯定不行，要把四行二局的组织头目都抓出来，才能破坏他们的怠工。”
    章详庆说道：“等找到其他组织头目，他们的行动都开始了。把六联的负责人一抓，回来一审，不就都知道了么？”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破坏
    六联的三名负责人被捕，同时大批特务到中国银行监视职工，确实令原来的怠工斗争流产。
    这让章详庆很是得意，他觉得这是中统第一次挫败共产党的阴谋，值得大书特书。
    胡孝民叹息道：“你这是让本该浮出水面的共产党又沉了下去，大量特务人员监视他们，损耗了大量人力。”
    章详庆嗤之以鼻地说：“我们至少做事了，不知道保密局又做了什么？”
    “今天晚上，保密局将对中共上海铁路区党支部成员进行抓捕。我们的铁路系统、金融系统、纺织系统、教育系统都被共产党渗透，这次，我们先从铁路开始。至于金融系统，希望党通局能有所突破。”
    抓捕铁路区党支部的情报，他已经通过冯五传了出去。这是汤伯荪意外得到的情报，他今天也布置下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可能会抓到一部分人。
    但是，铁路区党委肯定会遭到破坏。正因为如此，胡孝民才敢说这样的话。
    章详庆冷冷地说：“放心，共产党的骨头，绝对没有我们的皮鞭硬。”
    晚上，胡孝民坐阵保密局，还特意让冯五陪他下象棋。
    胡孝民随口问：“送出去了吧？”
    “送出去了。”
    “那就好，走中炮。”
    胡孝民原本以为，汤伯荪和卢义刚的行动，不会有什么收获。然而，等到他们回来才知道，竟然抓了六十余人。
    “不下了。”
    胡孝民把棋子往中间一推，站起来走了出去。
    冯五明白，他得与戴朗如取得联系，将最新消息传出去。
    六十名党员被捕，绝对是保密局成立以来最大的中共案子。胡孝民亲自去了看守所，望着这些穿着工人服装的同志，他内心在滴血。
    汤伯荪问：“局座，怎么个审法？”
    “基本上都抓了，还审什么？兄弟们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我已经让总务科准备了奖金，这是今天的辛苦费，等上峰的奖赏下来了，再给兄弟们庆功。”
    “多谢局座。”
    听到可以休息，还有钱领，保密局的人自然个个高举。
    胡孝民看着囚室里的党员，对身边的汤伯荪说道：“六十个党员，中共铁路区党委规模很大啊。”
    汤伯荪叹息着说：“我们只抓到了三分之一，他们太机敏了，如果再迟一步，估计就全跑光了。”
    共产党真是无孔不入，这次的行动可谓机密之极，哪想到他们的行动，还是差点就失败了。
    胡孝民低声叮嘱道：“对外宣称，端掉了中共上海铁路区党委，一个区党委六十人已经够多了，要是让人知道实际有一百多，岂不笑话我们？既然是功劳，就要做扎实点。这个案子已经很大了，上面肯定会宣传，我们也要配合。”
    “局座英明，我马上吩咐兄弟们注意口风。”
    晚上，胡孝民回到家没多久，冯五也到了。
    胡孝民把冯五带到二楼的书房，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冯五低着头：“区委的同志大多是单线联系，住的又分散，时间紧迫，实在来不及。”
    几十名同志被捕，令他很难过。
    胡孝民缓缓地说：“这是我的责任，没能及时掌握情况。被捕的同志中，有没有特别重要的？”
    冯五说道：“有几个，这是名单。”
    胡孝民说道：“他们被捕后，肯定用了化名，到时候让铁路区委的同志进来一趟，把人认清楚。”
    抓捕的时候，他只能提前通知，这些被捕的同志，全部营救出去不可能，但要营救几个重要的同志，还是没问题的。
    章详庆知道保密局端了中共上海铁路区委后，据说脸色很难看。毕竟，他抓的“六联”负责人，在中统的严刑拷打下，一个字都没说。
    这让章详庆很尴尬，如果保密局没成绩也就罢了，胡孝民已经破坏了中共铁路系统性，现在就看他的金融系统了。
    他抓的人，不仅不招，连共产党员的身份都不承认。他们只承认组织了员工联谊会，这是合法组织。
    就在党通局审讯六联的负责人时，上海“四行二局”突然罢工，从3月13日开始，全市证券交易所、黄金、美元、纱布、粮食等所有市场陷入一片混乱。
    连日伪时期，都要保证经济发展。如果一座城市的经济陷入混乱，那占领这座城市还有什么意义呢？
    很快，章详庆只能放人，也必须放人。
    南京已经发话，将他臭骂了一顿，让他好好学学保密局。要么不动手，动手就要把共产党一锅端。
    就在上海局的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时，吴淞地区发生了起性质非常恶劣的事件。
    上海工委一位王姓委员，因策反丁志冲余部，发生了横的关系，遭到逮捕。在王的住处，查到了必须销毁却没有销毁的一本通讯录，上面记录了有关电话公司、法电、英电、丝织、针织等业以及浦东地区的党员和积极分子355人。
    胡孝民听到这个消息时，真想一枪把那位王姓委员枪毙。这么违反组织纪律，将给党带来多大的损失？
    三百多人，不是保密局一家能抓完的，党通局、警察局、警备司令部都要参与。
    胡孝民说道：“我建议，这355人分成四份，我们四家各占一份。”
    他到现在还没拿到名单，但已经知道了王姓委员的名字，已经让冯五把情报送了出去。组织上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切断这位委员的所有关系。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拖延时间。
    但胡孝民也知道，就算他再拖延，这次吴淞地区的党组织，都会遭到重大破坏。
    章详庆这次难得同意胡孝民的意见，马上说道：“没有问题。”
    钱鹤庭也说道：“我也同意。”
    胡孝民说道：“那好，名单上355人，保密局负责抓两百人，你们三家每家负责五十人，咱们分工合作，以最快的速度把共产党的组织连根拔起。”
    章详庆马上说道：“我不同意！”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策反工作
    章详庆气得全身发抖，在对付方面，党通局不比保密局差。凭什么保密局一口就要吃成胖子？
    再说了，保密局刚破了铁路区党委的案子，何必再出风头？
    胡孝民摇了摇头：“党通局办的案子，几乎就没有成功过。我怀疑，你们那边有的内线。只要你们经手的案子，没一件能办好的。”
    章详庆振振有词地说：“以前不行，不代表以后也不行。说不定从今天开始，就行了呢？”
    胡孝民还是拒绝：“我们不能拿几百名开玩笑。”
    钱鹤庭提议：“这样好不好，大家联合行动。先从法电开始，从抗战时期，法电的工人就不时罢工，当时就应该被渗透了。”
    胡孝民大言不惭地说：“可以，正好让党通局的兄弟学习一下保密局是怎么抓的。”
    联合行动，效率自然要低一些，三百多人的名单，最终只抓到了一百二十五人，勉强抓了三分之一。
    这让胡孝民很“生气”，开会时他很是不满地说：“看到了吧，跟党通局行动，似乎早就得到了消息，不是已经溜走了，就是正准备溜，再晚一步，恐怕连二十五人都抓不到。”
    章详庆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只抓了名单上三分之一的人，他也很懊悔，心里也在想，是不是真如胡孝民所说，党通局内部有的间谍呢？可面对胡孝民的质问，他绝对不会承认。
    只抓了名单上三分之一的人，主要原因是很多同志得到消息提前转移。原本是要追究责任的，但因为胡孝民与章详庆的推诿，最终不了了之。
    然而，上海的工人，并没有因为当局的抓捕而放弃斗争。1948年4月20日，沪宁铁路3000余工人，为抗议国民党交通部取消铁路工人百分之三十的生活补助费及一切补贴，举行卧轨罢工。
    要知道，铁路区党委才刚遭到破坏没多久，工人就被再次组织起来。这说明什么？
    两天后，更是收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延安被解放军重新占领。
    5月中旬，晋南重镇临汾也被解放军攻克。
    为了声援正面战场的解放军，也为了纪念“五·二〇事件”一周年，上海学联一万五千学生，在交大举行集会，发动反对美国扶植日本的全市十万人的签名运动，得到文化界、工商界、教育界的支持。
    北平、武汉、成都、昆明等地积极响应，举行了万人以上的大示威。
    而国民党《中央日报》连续发表社论，叫嚣对爱国学生“与其养痛遗患，不如操刀一割”，“当机立断，斩草除根”。
    胡孝民也得到明确指示，要与爱国学生作“生死斗争”。
    然而，随着前线战局的不利，学生的爱国行动如火如荼，就算偶有被当局抓捕，也在各界人士的抗议下，不得不释放大部分被捕的学生。
    六月份，解放军华东野战军发动豫东战役，彭老总取得宜瓦战役的胜利，国民党发现，他们兵力捉襟见肘，而解放军攻势犀利，国共最后决战时刻似乎就要来了。
    而在上海，吴果清亲自出面，要调查反美扶日运动的领导人。他相信，这些人就躲藏在交大，而且就在交大的自治会里。
    吴果清亲自向大学生自治会提出七点质疑，并且举行记者招待会，追查交大五四营火晚会的召集人。隔了三天，吴果清再次举行记者招待会，诬蔑交大学生自治会被人利用，扬言将依法公开传讯。
    交大学生自治会在两次反质询后，发表《为吴市长迫害爱国运动告全国同胞书》。同时，为挫败吴果清的“神经战”，党的学委决定，由交大学生自治会，组织“公断会”，让社会各界公开讨论决断。
    月底，交大举行反美扶日公断会，多名知名人士出席，但吴果清并没出席。胡孝民以记者的身份，去了交大。
    与会者一致支持学生反美扶日的爱国行动，揭露国民党政府出卖主权，批驳吴果清为美国辩护的言行。
    在这样的形势下，胆敢公开宣布这些言论者，都值得尊重。
    要知道，有不少特务混进了交大，这些知名人士，随时可能遭到迫害。
    交大的公断会举行时，上海拖船、驳船水手一万两千人，为要求增加工资举行罢工。码头的工人，也罢工声援，最终罢工取得胜利。
    七月的一天，胡孝民接到命令，去九如里5号与刘尧见面，接受党的最新指示。
    刘尧说道：“中央发出关于处理与训练上海的撤退指示，要求凡有城市斗争经验，而不久后能回蒋管区工作的，以总结实际经验，给以策略教育为上；因太暴露无法再派出去的，要回解放区培养为管理城市的干部；挑选一些斗争经验丰富，策略水平较高的，送到中央城工部做研究工作。我们计划向华东解放区撤退2000名干部，其中职工1000人，学生、教师1000人。这2000人的证件，路线，由码头情报组解决。”
    胡孝民应道：“没有问题。”
    “另上海局也发出关于目前工作的指示：当敌人统治、政治政策在开始加强时，我们不正面反抗，躲过敌人的锋芒，而多做分散活动，不脱离中间分子与较落后群众。当敌人弱点更明显暴露时，坚决进行大规模政带共同性的进攻，使我们力量向前跳跃发展一步。我们要充分准备，抓紧时机，跳跃发展。”
    胡孝民说道：“这是最适合目前形势的办法了，另外，随着我军不断进攻，国民党军队人心惶惶，我觉得可以在军队内部做策反工作了。”
    刘尧点了点头：“你的判断很准确，上海局已经正式成立策反工作委员会，冯五同志担任委员，在国民党内开展内线。你的身份特殊，不正式加入策反工作委员会，但冯五的工作要向你汇报，你还是他的直接领导。”
    胡孝民的身份非常特殊，周先生离开上海时，还专门说起过这个问题。胡孝民的作用，远不是现在提供情报，掩护同志，他还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ps:本书这几天就会结束，全力写新书《我真的是一个外卖员啊》，同时写两本书，脑子要爆炸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会战
    进入八月后，国民党当局越来越疯狂，抓捕学生和工人，几乎已经公开。
    东北战云密布，蒋管区爱国民主运动日益高涨，南京国民党行政院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发布命令，发动“特种刑事检举”，由特务机关、暗探开列进步学生、工人的“黑名单”，并在报上公布学生“黑名单”，限令他们在名单公布的第二天到特种刑事法庭“投案”。
    同时，保密局和党通局，也暗中接到命令，准备对黑名单上的学生和工人进行大规模的逮捕。
    另外，南京颁布“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进行所谓的“币制改革”，主要内容就是发行“金元券”，以1：300万的比价收兑法币，限期收兑民间黄金、白银和外国货币，禁止任何人持有，限期登记管理民间存放在国外的外汇资产。
    为了应付特种刑事检举，中共中央城工部给上海局专门发出关于应付蒋匪大批逮捕各地学生的指示，指出：蒋匪已在各地大批逮捕，且将继续疯狂进行。请即进行紧急措施，即将工人学生及其他方面有被捕危险的党员和进步分子尽量撤退，无法撤离的，即将设法疏散，切勿犹豫。
    上海局严格执行中央城工部的指示，利益于胡孝民提供的可靠情报，可以按照即将逮捕的先后顺序，将即将逮捕的人先一步撤离。毕竟，要撤离的人实在太多了。
    8月26日，国民党当局对上海学生进行大搜捕，预定第一批拘捕130余人，因为胡孝民的情报，学生提前疏散隐蔽，最终只有1人被捕。
    这让当局很是恼火，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不仅是胡孝民的码头情报组，警察局也设立了警委。而警备司令部那边，也建立了党支部。
    随着解放军在战场的表现越来越好，国民党军队人心惶惶，如果不看好国军，必然想投奔共军。策反委员会的工作，正有条不紊进行，甚至有人到处打听，哪里有共产党，他们想投奔。
    第二天，也就是27日，国民党当局又发出“传票”、“拘票”200余张，结果也只抓到了20余人，而且，这些人最终被判刑的只有几个。
    1948年9月12日，林罗领导的东北野战军，集中了53个师，70余万人，发起辽沈战役。东北野战军主力在攻占锦州同时在塔山和黑山阻击了侯镜如兵团和廖耀湘兵团，长春郑洞国部起义后林部在辽西围歼廖耀湘兵团并顺势攻占沈阳，共歼灭国民党军47万余人，伤亡6.9万人，东北全境获得解放。
    我军的辽沈战役，国民党方面称之为辽西战役。解放军53个师，一共70万部队，打得国军丢盔弃甲。消息传到消息，很多人都明白，国军快完了。
    这段时间，上海的歌舞厅生意差了不少。很多人已经没有心思去娱乐，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共产党这么厉害，以后的江山会不会是他们的呢？如果这样的话，要不要提前牵根线呢？像军警宪特，再次抓捕学生和工人时，要不要提前给他们报个信？
    要抓捕的人肯定是共产党，提前给他们报信，以后就是与共产党合作的证据啊。
    就连钱鹤庭，都开始留退路。他将警察局一批逮捕的共产党放了，还让他们带话，自己是爱国的。
    胡孝民得知后啼笑皆非，但他很快将钱鹤庭的情况报告上去，让策反委员会与钱鹤庭接触。
    淮海战役于1948年11月6日发起，人民解放军华东、中原两大野战军经66天紧张艰苦的战斗，由刘部攻占宿县截断徐州退路一举改变形势，分别在碾庄、双堆集、陈官庄地区歼灭黄百韬兵团、黄维兵团和杜聿明集团。以伤亡13.6万余人的代价，歼灭国民党军55.5万人，使长江以北的华东、中原地区基本上获得解放。
    国军不承认这是解放军发起的战役，而要往脸上贴金，说这是会战，叫徐蚌会战。但就算是会战，国军也是大败的一方。
    平津战役在1948年11月29日发起，历时64天，华北杨部在新保安歼灭35军，第四野战军攻克天津并包围北平迫使傅部接收改编。人民解放军伤亡3.9万人，国民党军队52万余人被歼灭和改编，使华北地区除太原、大同、新乡等少数据点及绥远西部外，全部获得解放。
    平津战役也是如此，在国民党的报道中，只有平津会战，没有平津战役。虽然国军还是有五十多人人被歼灭和改编，但也让解放军伤亡三十九万人嘛。没错，国军的将领在谎报军情上面，丝毫不觉得脸红。
    每次造成一千人的伤亡，能说到一万，甚至两万。这样的“战果”，也在一定程度上，让老蒋作出了错误的判断。他以为解放军同样损失很大，毕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哪想到下面的将领敢骗他。
    三大战役：辽沈战役、淮海战役、平津战役之后，国民党上下都意识到，党国的大厦将崩塌。
    平津战役前，国民党当局决定将龙华兵工厂拆迁去台湾，我党获取情报后，党支部迅速团结工人和技术人员开展了反拆迁斗争，结果全厂600余人，包括重要技术骨干全部留了下来。期间还发动一次罢工，让几百辆水陆两用战车，未能装箱运往台湾。
    1948年冬，中国人民解放军发动战略决战。
    济南战役是解放军攻克敌人重点设防的大城市的开始，也是蒋介石以大城市为主的“重点防御”体系总崩溃的开始。这一战役揭开了战略决战的序幕。历经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淮海战役等三大战役后，国民党军实力快速缩减，节节败退。
    国民党方面的作战失败，不但丧失大片控制的土地，损失了主力近150万人，更有超过100万的部队与国民党政府官员起义。
    其中济南战役的战果：毙死毙伤国民党军22423人，俘王耀武以下61873人，其中将官23人，战场起义2万余人，缴获辎重弹药无数。
    美联社对此评论：“自今而后，共产党要到何处，就到何处，要攻何城，就攻何城，再没有什么阻挡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新的征程（大结局）
    1949年1月1日，新华社发表毛先生写的新年献词《将革命进行到底》，文章最后指出：1949年将要召集没有反动分子参加的，以完成人民革命任务为目标的政治协商会议，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并组成的中央政府。
    这个政府，将是一个在中国领导之下的，有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的适当的代表人物参加的民主联合政府。
    这篇文章，不仅胡孝民认真研读了，很多国民党人士也读了。
    胡孝民与冯五也在家里庆祝元旦，他显得很兴奋：“知道吗？这是做策反工作的最好武器。”
    说了，今年就要建立新中国，这比当初周先生所说的五年足足提前了两年多呢。
    冯五微笑着说：“现在策反工作委员会的工作推进得很快，原来我们只做中下层的工作，现在上层人员会主动找我们。”
    “今天接到南京的命令，要保密局配合市政府搬迁工厂、搬运物资、转移资金、破坏主动设施。像电厂、自来水厂都在破坏之列。”
    “反动派做这些事情，必然瞒不过工人，只要我们紧紧团结工人，他们的计谋就不会得逞。”
    “但还是要第一时间报告上级。”
    冯五不仅是上海策反委员会的委员，也是胡孝民的交通员，他依然要承认码头情报组的交通工作。
    第二天上午，冯五到胡孝民的办公室报告工作，并给他带来了上级的最新指示：设法将、周副主席给“宋先生”的信当面妥送，并安排“宋先生”北上。
    “宋先生”即孙夫人，是老蒋的妻姐，北上一定是为了政治协商建国大业。我党已经没把国民党当成对手，已经着眼整个中国未来之和平建设。
    正如所说，中华人民共和国马上就要成立，需要各方面的民主知名人士共商国事。
    胡孝民缓缓地说：“保密局一直在监视宋先生，最近，还加大的力度，对她的电话也进行了监听。”
    事实上，抗战刚胜利时，他就接到南京密令，监视宋先生。当时军统就有意对宋先生动手，甚至还制定了计划。只不过，在最后关头老蒋亲自下令停止计划。
    从现在的监视级别，胡孝民推断，恐怕南京还有暗杀计划。
    冯五问：“那怎么办呢？”
    胡孝民微笑着说：“宋先生总是要出来的嘛，她的行程我这里都有。”
    要把信当面交给她还是有办法的，至于接她北上，只要她愿意也没问题。
    保密局对宋先生的监视，反而让利用上了。在她经常去的一家商店，刘尧亲自与她见了面，当面转交了的亲笔信。
    宋先生感谢的邀请，但并没答应北上，她暂时还想寓居上海。
    第二天，胡孝民接到命令，晚上与刘尧见面。
    刘尧握着胡孝民的手，严肃地说：“原定一年左右根据打垮敌人，现在看来会大大缩短。我军在大江南北两岸歼灭敌人主力的胜利战斗已经为期不远。我们的任务，也将发生变化。这其中，也包括你的任务。”
    胡孝民坚定地说：“我随时接受组织的一切任务，并保证坚决完成。”
    刘尧沉声说道：“在南京上海解放前夜，我们有几项具体工作要做，第一、要在保存国家元气，给人民留生路，反破坏、反出卖、反屠杀的基本口号下发动广大群众，进行反遗散、反迁移、反裁员、保厂、保校、保业、保命等具体斗争。第二、要把争取与提高中间阶层的统一战线工作渗透到基本群众运动中去。第三、集中瓦解与动摇京沪的一切防守武装力量。”
    胡孝民问：“我的具体任务呢？”
    刘尧说道：“经上海局研究决定，你的任务将作重大调整。上海解放后，你的身份依然不能公开，还要继续潜伏在国民党反动派内部。目前，上海警察系统党组织，党员发展到500余人，我们建立了上海警察工作委员会，领导各支部为解放上海，配合接管作周密的准备。最近警委将国民党反动派准备逮捕我地下党员和进步人士的名单和计划，抢在敌人行动前迅速报告党组织，他们的情报，比你的虽稍慢一些，但已经足够党员和进步人士及时脱离险境。从现在开始，你要接受更艰巨的任务，将自己塑造成为一名坚定的国民党反动派，能做到吗？”
    胡孝民毫不犹豫地说：“能！”
    刘尧问：“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
    胡孝民从来不向组织提要求，不管有什么困难，他都自己克服。一直以来，只有他给组织解决困难，从来不需要组织替他解决困难。
    几天后，胡孝民又收到冯五转来的上级指示：由于我人民解放军强大，占有绝对优势，因此上海解放指日可待，不需要采取城市工人武装起义的方式。
    上海党组织的主要工作是发动群众，反对国民党破坏，保护工厂、机关、学校，配合解放军接管城市，维持社会秩序，迅速恢复生产，接管城市。
    这是最好的里应外合！
    为了做好接管城市的准备工作，上海市委通过各级党组织和各界民主人士，对上海各系统、各单位、各方面的情况进行系统调查研究工作，并将接管所需的资料送解放军。
    同时，上海市委成立市政接管组，任务是领导公用、公务、财政、银行、民政、医务卫生等方面的地下党工作，为上海解放后接管这些部门作准备。
    而近郊区为了迎接解放，着重开展向群众进行迎接上海解放的宣传教育工作、着重调查近郊区的地理、自然条件，敌人军事布防、军事设施、力量配置、要塞、工事，以及近郊各区敌之党、军、警、宪、特等主要人员状况。
    同时，还加紧策反攻心，瓦解敌人。
    这方面，敌人比我军还着急，得知我军策反，马上过来谈条件，主要围绕在是“投降”还是“起义”。都希望能战场起义，这样以后的待遇会好点。
    为了能战场起义，而不是投降，这些可以提供任何条件，包括给解放军提供给养，军用地图以及长官部下达的军事计划。
    同时，党组织对水电厂、水泥厂、兵工厂等重要单位加以保护，确保能完整地保存下来。
    还派出400至500名党员和积极分子，分别在南线、北线、东线为解放军进城作向导。
    此外，还组织人民自卫队、人民保安队，加强统一战线，团结中上层士，准备迎接上海解放。
    的措施，国民党不是不知道，但他们已经无能为力。警察局的警察，争相向靠拢，这个时候是他们表现的时候。只有成为积极分子，才有可能加入党组织。
    警备司令部那边，也成立了党支部，身为上海市长的吴果清，他的命令已经无法传出市政府。
    1949年4月，以为首席代表的中国代表团同以张治中为首席代表的国民党政府代表团在北平开始举行谈判（即所谓“划江而治”）。
    4月15日，代表团将《国内和平协定最后修正案》送交国民党政府代表团。但是在南京的国民党政府拒绝接受这个协定，谈判宣告破裂。
    渡江战役于1949年4月21日拂晓5时许发起，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东起江阴、西至湖口（九江东北）的千里战线上强渡长江，击溃沿江防御的国民党军，4月23日解放南京。南京国民政府对全中国的统治宣告终结，解放军开始向全国进军。
    接着各部队展开猛烈追击，先后占领苏南、浙东、闽北、赣东北广大地区及杭州、南昌等地。
    5月17日解放武汉三镇，消息传到上海，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密令对提篮桥监狱的政治犯加快处决，对江南造船厂重要设备进行搬迁，无法迁走的全部炸毁。
    江南造船厂的工人，早就将厂里一百多台电焊机分散至各个角落，同时，当造船厂驻军要求工人在炸药旁埋上12桶汽油时，工人悄悄将汽油换成清水。
    而修船的关键设备三座船坞，工人全部放满水，爆破时只炸酱地船坞的闸门炸沉，船坞未受破坏。其他重要的总方棚间、氧气车间等重要设备和厂房仍无损。同时，余张贵重图纸，也早转移到厂外。
    25日清晨，解放军进入市区，人民保安队迅速入厂护厂和抢修。
    同日，胡孝民召集保密局局长、科长以上人员参加的“应变会议”，任命冯五为保密局副局长，他则带着一众亲信手下坐飞机离开。
    离开南阳路145号保密局的机关前，胡孝民与冯五最后谈了一次话。
    胡孝民严肃地说：“你的任务，是保护好被捕的同志。”
    “你真要走？”
    “这是组织命令，国民党跑到了台湾，党交给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去呢？”
    “已经有人怀疑你身份，你去台湾会很危险。我则不然，带着大量的金银财宝，一看就是正宗的保密局要员嘛。我早在南京拉好关系，到台湾后职务比现在还要高。”
    冯五紧紧握着胡孝民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保重，解放台湾的那一天，我亲自去接你。”
    5月27日，人民解放军攻占全国经济中心上海。
    原来在大王庄的顾慧英，跟着新四军调查研究室转战大江南北，上海解放的消息传来时，她在苏北根据地。
    在那里，她看到了一个死而复生之人：毛丽华。
    毛丽华是上海职业妇女俱乐部的主席，也是被证实的。之前已经被胡孝民“暗杀”，怎么还能活着呢？
    她借机与毛丽华交往，但毛丽华一直不承认，她现在换了个名字。直到上海解放，毛丽华终于说出她的真正身份，也承认是因为地下党的营救，她才能避开特务的暗杀并撤离上海。
    此时的顾慧英，瞬间明白了胡孝民的真正身份：。
    她望着上海的方向，喃喃地说：“你瞒得我好苦，今天总算知道你的身份了。这两年，我在这边没白待。放心，我找到你，一定要揭穿你！”
    隔了几天，顾慧英突然失踪！
    一个月之后，有人在香港看到一个女子，据说很像顾慧英……
    ————全书完
    ps：那三个字敲出来后，整个人似乎都松了口气，感谢大家一年的陪伴。明天开始全力写新书《我真的是一个外卖员啊》，新书需要大家的支持。
    就像《孤岛谍战》，很多人讲前面精彩些，但前面成绩很差，后面构思新书了，你们告诉我前面好看，如果前面真好看，就要早点支持啊，要不然我怎么知道呢。
    新书也是如此，前期多支持才有动力把书写好，等到快结束时，你告诉我前面更好看，我已经要完本啦。
    《我真的是一个外卖员啊》写的是都市，带了一点谍战，毕竟刚换题材，还不习惯快节奏的装逼打脸，但总体是快节奏的都市风格，希望大家能喜欢。前期自己也没有什么把握，希望大家能多提点建议，我不一定会听，但会作为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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