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组团穿越到晚明》 作者:滴水世界 内容简介: 穿越?还组团穿越?……王兴神奇地穿越到明朝,成了穷苦的乡下少年,他的理想是做一个小地主,为了这个目标他苦苦挣扎,好在与他一起穿越的,还有众多鬼才,且看他是如何实现自己的梦想的…… 第一章 穿越源自遭雷劈 每个人都有梦想。 王兴的梦想就是过一过田园生活。 王兴是一个小公务员,生性懒散,却又傲气十足,虽工作兢兢业业,但没有得到任何提拔。 业余也想学别人做生意,却是做一桩赔一桩,他总结自己失败的原因,不是自己没头脑,也不是生意本身有问题,而是太懒做生意是“勤”行,四肢不勤,却又想挣大钱,无异于痴人说梦。 既改不了自己的性子,索性就熄了这个念头。 眼看就要到知天命之年,想想一事无成,就起了回老家盖房过田园生活的心思养养花,种种菜,听听京剧,在乡村明媚的阳光、新鲜的空气、湛蓝的天空下度过余生,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老家的旧宅已经传了数代,父母去世后,他们生前居住的房子还是60多年前盖的土坯房,当然,由于长时间无人居住,早就倒塌,现在只剩断壁残垣。 他请村里的建筑队把旧宅清理干净,准备重新起三间房。因为自己爱好唱歌和京剧,就想盖一间地下室,如果自己戏瘾上来,可以到里边吼两嗓子,不虞影响四邻。 开挖地下室时,清理出一个黑色陶罐,打开一看,里边没有金银财宝,更没有古书秘笈,只有一个像怀表似的金属盒子,王兴也没在意,就放到了怀里。 房子盖好以后,每到周五,王兴下了班就回老家,周一再去县城上班,过得倒也惬意。 又到了周五,王兴下班以后,由于记挂着自己的花花草草,急急忙忙往老家赶。 回到家,给花、菜浇了水,回到房间休息,胸口忽然被硌了一下,这才想起那个金属盒子,心想:“这个盒子肯定有重要的意义,否则不可能被老祖宗深埋地里。但祖上也没有什么遗言传下来,应该也不是什么传世宝贝,那究竟是什么呢,让不知哪一位老祖宗如此珍而视之?” 想到这里,王兴连忙把盒子掏出来,想好好研究研究。 盒子入手很沉重,王兴看了看,非金非石,却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盒面上依稀有一个“”字纹。 王兴用手摸去,刚一接触“”字纹,瞬间进入了一个旋转黑洞,黑洞里阴风悲号,电闪雷鸣,王兴就觉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扯着,旋转着,“咔嚓”一声炸雷响起,他终于失去了意识。 “醒了!醒了!” “谢天谢地!” “哎哟,我那苦命的儿哟!” 王兴悠悠醒转,却发现自己躺在一棵柳树下,天上还下着大雨,四周全是身着古代装饰的人,眼前蹲着两人,一男一女。 男的三十六七岁左右的年纪,头戴四方平定巾,上身穿交领夹衫,下身穿青布裤子,脚上穿着草鞋,满脸雨水,也难掩惶急之色。 女的三十四五岁左右,上身是桃红色夹衫,下着黑色布裙,虽然雨水在脸上淌着,但也能看出她的眼中不断地有泪水涌出。 再看自己身上,衣服却不是夹克衫、西裤、旅游鞋了,跟周围人不同的是,自己穿的是一件灰色长袍,却是已经碎裂,露出了胸口肌肤,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害他穿越而来的盒子。 王兴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闭上眼,心想:“自己不是被雷劈了吗?应该是在自家院子里啊,这是哪里?” 他睁开眼,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眼前妇人答道:“兴儿,你被雷打了,刚才都昏死过去了,可把娘吓死了。” 兴儿?我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娘? “你是我娘?” “当然是你娘,我是你爹,兴儿,你不是被雷击傻了吧?”那男子说道。 “是,我怎么头昏沉沉的,觉得一切都跟原来不一样。”王兴听了男子的话,心说,我爹?我爹早死了! “胡说!我儿子怎么会傻呢?快,把兴儿抬到家去,身上都湿透了。”那妇人说道。 “对对对。”男子答应一声,和众乡亲七手八脚把王兴抬回家去。 一天之后,王兴已经确切地相信,自己穿越了,穿越到了这个同样叫王兴的十四岁少年身上。 不过,等弄清楚穿越到的这个时代,王兴完全没有穿越的欣喜,却是郁闷非常。 现在是万历四十年,这个村子是南直隶苏州府长洲县周家村。 对历史不很精通的王兴也知道,万历皇帝死后,明朝仅仅支撑了24年,这个庞大的帝国就轰然倒塌,现在距万历帝死还有8年,也就是说,再有32年,明朝就会灭亡。这期间,建奴入侵、农民军起义,大灾、大疫接连不断。 自己怎么穿越到了这么一个倒霉的时代? 王兴厌弃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盒子,再也不敢去触碰它上面的“”字纹,找了一块破布,小心包好放到怀里。 暂时还不想扔了它,毕竟是跟自己一起穿越来的,而且这个盒子有点邪门,以后兴许还能派上用场。 叹息一阵,在重新盘点了自己穿越后的有利条件后,他又有一些欣喜。 第一,这个王兴是童生身份,虽然没有秀才、举人的地位高,应该算是读书人,在这个时代,社会地位不算太低,当然也算不上高,只有中了秀才和举人,才能获得一定的社会地位; 第二,记忆中好像苏州在未来的战争中没有受到波及,而大灾大疫,也多集中在河南、山东,所以苏州府正是一个世外桃园。而周家村位于吴山脚下,家里有良田十亩,再努力挣点钱,多置田亩,正好可以过一过田园生活,弥补前世的遗憾。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穿越了,那就好好活吧,凭借自己多了几百年的见识,混个衣食丰足,应该不成问题吧。 那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呢? 周家村是一个有着五百多户人家二千多口人的大村镇,位于吴山南麓,村南是山塘河主河道,村里河道纵横,与山塘河主河道相勾连。 依山傍水,按风水学所说,却是财旺人旺的好风水。 第二章 盒子的秘密 王兴在周家村信步而走,沿村里的一条南北河道,一路来到村南头。 村南头有一道水关,是船只从南塘河进出村子的总枢钮,王兴看到河面上来往船只不绝,进来的船只大多运的是棉、桑、麻这些纺织原料,而出去的船只则大多运的是布、缎等成品货物。 由此可见,周家村纺织业还是非常发达的。 沿村中河往回走,来到东西向主大街,这里则是店铺林立,人来人往,颇有繁华景象。 村里村外的情形表明,周家村手工纺织业发达,人们生活比较富裕,购买力很强,这就具有了创业赚钱的经济基础。 王兴信心十足地回到家。 “兴儿,回来了?你身体刚刚好,还是少出去。”说话的是王兴的母亲郭氏,看着王兴,一脸的溺爱。 “娘,我已经没事了。”王兴一个五十年的灵魂,偏偏要叫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为娘,心里感到非常别扭。没办法,谁叫自己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呢。 “去歇着吧,先别百~万\小!说了,劳神费力,等过几天再说。”郭氏说道。 “嗯。”王兴答应一声,走进自己房间。 家里共有三间房,中间是正房,逢年过节祭拜祖宗,平时一家人吃饭都在这里,东边一间,是父母的卧房,自己的房间则在西边一间。 “读书?我才不读呢,读书就是为了做官,乱世即将来临,出去做官有什么好?嫌死的慢吗?我就想办法当个富翁好了。”王兴听到郭氏的话,心里这样想着。 “再说了,寻章摘句,苦研经义,也非我所长。自己生性懒散,娇妻美妾,呼仆唤婢,颐指气使,才是我心中美梦啊。” 打定主意,王兴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发财的主意。 不想不知道,这一想,王兴才知道,自己竟然一无所长。 爱养花,那只是业余爱好,只有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去享受生活的时候,才能去做自己爱做的事。 爱京剧,这个时代还没诞生京剧呢,再说京剧也不能变钱啊,就是能做成一个化产业,自己也没有能力创办一个剧种啊。别说那些唱腔,生、旦、净、丑等行当的划分,就是武场那些家伙什,自己就做不了。除非有程长庚那样的大家再世。 后世那些赚钱的行业,互联地产,这个时代统统没有多了几百年的见识,看来也是白搭,时间跨度太大,生产力水平不可同日而语。 除了这两样,还爱体育,爱足球、篮球,那更是跟发财大计远得没边。 除了这几样爱好,其它的,自己什么也不会啊。 要知道能穿越,怎么也得想好如何发财,怎么也得练个一技之长才是。 搜寻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发现这是个典型的书呆子,四书、五经、四书集注等这些儒家典籍倒是记了不老少,可这有卵用啊? 王兴想来想去,却是无计可施,躺到床上,烦恼顿生。 他拿出那个盒子,手向“”字纹上摸去,心想,再劈了我吧,把我再劈回去,穿越不如重生,最好让我重生。 期盼中的旋转黑洞没有出现! 炸雷、闪电没有出现!一切风平浪静。 王兴不甘心地一次次地按上“”字纹,除了入手冰凉以外,什么都没有出现。 他拿过盒子仔细观察,发现一侧有一个米粒大的凸点,轻轻一按,“啪”地一声,盒盖弹开。 就见一股青烟袅袅而出,越聚越多,渐渐地幻化成一个博袍冠带的人形模样! 再世为人,王兴对死已经没有那么害怕,反而欣喜地看着这个幻化的人,期望能有奇迹出现。 这个幻化人下颌短须,一脸威严,目光炯炯,居高临下看着王兴,并不说话。 “你是谁?”王兴颤抖着声音问道。 “我是十殿阎王薛义。”幻化人威严地说道。 十殿阎王薛义?王兴曾经在度娘那里查过阎王殿各殿阎王的名姓,只知道十殿阎王姓薛,在地狱掌管轮回,不知道竟然叫薛义。 “失敬,失敬。薛阎王,不知道你为什么进了我的盒子?”王兴学着古人的礼节,拱手一礼,然后问道。 “说来一言难尽。因为我外甥的事,我循私让他重回了人间,被手下一个小鬼举报,天庭查知,罚我进了魔盒。”薛义道。 “呵呵,原来以为地狱无私,阎王铁面,不成想,你们也会循私情啊?”王兴不屑地道。 “惭愧,惭愧。在咱中国,关系太复杂,相互之间人情味太浓,你要严格执法,就会说你没有人味,不严格执法吧还挨罚,阎王也难当啊。我就循了一回私,还是至亲骨肉,按说可以原谅啊,可天条森严,非要罚我。这都是让人情给闹的。”薛义一脸的委屈。 “在盒子里呆多长时间了?”王兴问道。 “三百多年。”薛义答道。 “三百来年?那就是十八世纪喽。” “对。公元1728年。” “哦。你有没有法力,让我再穿回去?最好让我重生。”王兴一脸期盼地看着薛义。 “对不起,我没有那种法力。而且,你也不能再回去,我还得依靠你中兴大明呢。”薛义说道。 “什么玩艺?依靠我中兴大明?”王兴问道。 “是啊。中华民族曾经在世界民族之林占据辉煌地位,但清朝实行闭关锁国政策,才使得我汉族逐渐没落。汉人有识之士每每思及这些,无不为明朝的没落感到痛心。他们的心愿上达天庭,天庭就给我一个命令,让我安心等待有缘人,和他一起穿越回大明,以中兴大明,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薛义道。 “噢,是这样啊。那你找错人了,我生性懒散,又一无所长,最不耐烦细务,中兴大明的重任我是承担不了。你还是让我回去,你再找别人吧。”王兴道。 “没有能力不要紧,我可以帮你啊,魔盒里我收了好多有用的鬼,可以让他们借尸还魂,用现代人的技艺和见识帮你在乱世立足和创业。”薛义劝道。 “不干。你直接让他们做就行了,何必假手于我,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想想三宫六院,想想七十二嫔妃?”薛义继续诱惑王兴。 第三章 气坏阎王因太懒 “不干。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想累死我啊?须知,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的钢刀。”王兴还是摇头。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是多少男人心中的梦想啊,你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你的意愿就是国家法律,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可以定人生死,还可以活人无数,天下绝色尽在掌握,想娶谁就娶谁,想想,是不是很有诱惑力?”薛义继续鼓吹当皇帝的特权。 中兴大明当皇帝?你以为是多么容易的事吗?这个时代牛人太多了,努尔哈赤、皇太极、李自成、张献忠,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内忧外患,满目疮痍,非意志坚定、智力超群之辈不能完成这样艰巨的任务。 王兴自问没有这样的心志,也没有这样的能力,连如何谋生都一筹莫展,谈何中兴大明? “薛阎王,不要再说了。我这人天生对你说的权力不感兴趣,不愿意劳心费力,也没有那样的能力,还是另请高明吧。”王兴再一次拒绝道。 “现在的朝庭已经腐败透顶,你想当一个富翁,悠哉悠哉地生活,其实并不容易。” “我虽然所知不多,但也知道,苏州在接下来的改朝换代的战争中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颓废?” “别看我身体是十四岁,但拥有一个五十岁的灵魂!再说,我也不认为这是颓废,这是聪明,是避世。” “你就不怕把我惹急了,把你弄死吗?”薛义一看怎么劝王兴就是不听,也急了,出言威胁道。 “哈哈,你以为我傻吗?弄死我?你如何重回地狱当阎王?你如何给天庭交待?难道循私之外再加一条滥杀无辜的罪名吗?” 王兴根本不惧,洋洋不睬地看着薛义。 薛义被王兴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脸色铁青,却知他的话是事实,真是无可奈何。 “那你想怎样?”薛义问道。 “帮我完成当个富家翁的理想,咱老哥俩聊聊天,喝喝茶,听听戏,悠然林下,岂不美哉!。”王兴说道。 薛义显然对王兴惫懒的性子始料不及,恨声骂道:“老天不开眼,怎么遇上你这么个人?还说会遇到有缘人,苦苦等了三百多年,没想到遇到的却是你这样的烂泥巴!” “薛阎王,既知我是无缘人,那就请走吧,不要在这里浪费口舌了。请了,请了,恕不远送!”王兴一拱手,作出送客动作。 “要是能走,老子早就走了,谁耐烦跟你磨牙?!”薛义竟然被气得爆了粗口。 “尼玛跟谁称老子呢?信不信,我把这个破盒子扔了,把你的子宫房毁掉?”王兴一瞪眼,把手里的盒子举起来,作一个扔的姿势。 “别扔,别扔!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薛义连忙阻止,双手连摇,不停地道歉。 王兴称他住的地方是子宫,他也不敢有所不满了。 薛义眼下确实非常为难,有心一走了之,完不成中兴大明的重任,自己就会成为孤魂野鬼,弄不好天庭还会追加处罚。不走的话,眼前这家伙油盐不进,权势美女竟然对他无效! 怎么办? 没办法,还只能依附于王兴,虽然他性子惫懒,但比当时代的人多了四五百年的见识,和他结伴,应该比较有趣。再说,天庭既然选定他,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机会激起他的雄心。 “唉!”薛义长叹一声,说道:“没办法,我算让你吃定了。” 王兴微微一笑,说道:“说说吧,你有什么可以帮我的?” “我可以窥视别人的魂魄,让谋害你的人无所遁形。魔盒里还有我搜集的很多鬼魂,我可以让他们借尸还魂。”薛义说道。 “怎么才能证明你说的没错?”王兴问道。 “我没办法才依附于你,你以为我愿意吗?还怀疑我的话?怀疑我的诚心?”薛义怒道。 “别给我来这一套!当面甜言蜜语,背后下刀子的事我见得多了。你说得再好听,不能证明你的话,要让我相信也是枉然。”王兴说道。 “那没办法,要不你去杀个人,看我能不能让他活过来。”薛义一蹙眉,不情愿地说道。 “杀人的事我不干。你不是会窥视别人的魂魄吗?你说我娘她在想什么?” “这有何难?她在想晚上如何给你增加点营养。她想去买河鲜。”薛义凝神看向东屋说道。 “兴儿,你在家不要出去啊,娘去给你买点河鲜!”薛义刚说完,郭氏的话就从院子里响起。 “好唻。”王兴答应一声,就听郭氏开大门关大门声音传来。 王兴看向薛义,说道:“行啊,有两下子。”说着,王兴把魔盒打开,说道:“进去吧,等我用你的时候再放你出来。” “不不不,我不能进去,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薛义急忙摆手。 “那怎么办?要不,你就在这屋呆着?”王兴问道。 薛义欲言又止,神色极是犹豫,考虑良久,最终下定了决心:“本来,如果你有当皇帝的心,我会进入你的身体,辅佐你成就王图霸业,当你功成名就,我的灵魂就会离开你的身体,回到阴间再当阎王。可是,你无心当帝王,我怎么办?进又不能进,退也退不得,真真难煞我阎王薛啊!难道真要辅佐你当个小地主?” “哈哈,老薛啊,辅佐我当个小地主也不错啊,是吧。当然,你如果有别的去处,我绝对不勉强。”王兴摆起了架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那好吧,怪老夫命苦。”薛义说道。“你做好准备,我要进入你的身体了。” “慢,老薛,你性子怎么这么急呢?先把话说清楚。你进入我的身体对我有什么危害吗?” “哪会有什么危害?只是在你的意识里增添了我的意识而已,既不吃你,又不喝你,不费你一分钱。”薛义真是无语了,自己帮他,他好像还不愿意呢。 “不好。”王兴想了想说道:“我干什么事,你都知道,就好像有个人时刻看着自己,这种感觉太不好了。比如,我跟女人亲热办事,你在旁边看着,这他妈算什么事?” 第四章 亲情 薛义闻听王兴此言,一阵气苦:“我是在帮他,怎么好像在求他一样?他还拿起架子来了?” 没办法,实在没办法,还就得求着帮他!说不得,不想告诉他的秘密,也得告诉他,不过如此以来,自己再也不能有二心了。 “我进入你的身体以后,你用自己的血在眉心位置点一下,我就成为你的奴仆了,再也不敢背叛。”薛义说道。 “那只能表明你的忠心,可你还是时刻在我旁边啊!”王兴还是不干。 “少废话!行就行,不行就拉倒!我也受够你了,再啰嗦,我宁可魂飞魄散,也不伺候你了!”薛义这回是真急了,让王兴挤兑得实在是没法了。 王兴一看薛义真急了,心想,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啊,好在他的用处实在是不小,就依了他吧。 “好吧,好吧,就依你。”王兴这才无奈地说道。 薛义气得摇了一阵头,实在不甘心受制于这样一个家伙,为了自己不至于魂飞魄散,只能万般无奈地化作青气,从眉心钻进王兴身体。 王兴怕他反悔,急忙咬破食指,挤出一滴鲜血,按在眉心处。 王兴立时感觉天旋地转,晕倒在床上。 待他醒转,脑海里传来薛义的声音:“主人,薛义已经与你融于一体,终此一生,绝不背叛。” “听其言,观其行,还要看你行动哟。以后,如无紧急情况,我不召唤,不能随便说话,听见没?” “是。谨遵主人号令。” 脑海中完成了对话,王兴不由得兴奋异常:“哈哈,终于捡到宝了!这种能窥人魂魄的能力,当世恐怕只有我王兴具备吧!不知道这种能力给自己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王兴正在兴奋,就听大门一响,郭氏进了门,手里提着一个柳条编成的简易鱼篓。 王兴连忙迎过去,接过郭氏手中的鱼篓一看,里面有一条一斤多重的鱼,还有五六只河虾,都还活着,蹦跳挣扎不已。 “娘,家里本来就不富裕,以后就不要为我乱花钱了。”王兴道。 “你这孩子,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不疼你疼谁?咱是没钱,要是有钱,娘天天让你吃大鱼大肉,养得白白胖胖才好,怎么是乱花钱呢?”郭氏嗔道。 王兴心里顿时感觉暖暖的。 自己的老娘早就去世了,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得到这种纯粹的母爱。眼前之人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娘,但她母爱的自然流露,还是让王兴非常感动。 “去屋里躺着吧,等你爹回来,咱就吃饭。”王兴虽然没有说话,但神情中的感动郭氏还是看到了,她爱怜地看着王兴,吩咐了一声。 “唔。”王兴低着头,答应一声往自己屋里走去。 半个时辰以后,王兴的父亲王东禄和大伯王东福家的大儿子王家,扛着秧马进了家门。 秧马是古代插收水稻的专用工具,宋楼寿耕织图.插秧诗:“抛掷不停手,左右无乱行。被将教秧马,代劳民莫忘。”便是说的此物。 这里有必要说一下王兴的家族情况。 王兴的祖父叫王长顺,育有三子一女,长子王东福,次子王东禄,三子王东寿,一女闺名喜哥,嫁与同村周大奎为妻。王东福育有二子,长子名王家,次子名王和;王东禄只育一子,即王兴;王东寿育有一子,名王隆;周大奎与王喜哥育有一子一女,子名忠兴,女名海棠。 王长顺夫妇过世后,王东福兄弟三人便分了家。虽分家过日子,但王东福作为兄长,处事公平,待两个弟弟非常亲厚,威严之中不失长兄宽厚,极得两个弟弟拥戴。兄弟三人谁家有事,都共同出力,兄友弟恭之名闻名乡里。 王家已经十八岁,健壮如牛,性格敦厚,与王兴年龄虽相差几岁,但两人一直关系很好,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今日王东禄田里插秧,王家就过来帮忙。忙活了一下午,王东禄和王家都是一身的泥水。 “爹,哥,你们回来了?”王兴见两人进了家门,连忙从屋里出来打招呼,郭氏听到动静也从厨房里出来,给两人打水洗脸。 “回来了。兴儿,好点了吗?”王东禄答应一声,看着王兴的脸色问了一句。 “爹,我没事了。”王兴答道。 “小兴,身子骨要紧,读书写字也不要太累。”王家用关切的目光看着王兴道。 “哥,我知道了。”王兴说着把手里的麻布手巾递过去,王家擦了擦脸,到正屋里搬出小饭桌和四个马扎。 王兴跟着到正屋拿出瓷罐,郭氏早就烧了水倒在里面,现在已经凉了,好在现在已经是四月天,喝凉开水也不会伤了肠胃。 王兴给父亲和王家各倒了一碗凉开水,王家端起碗一饮而尽,用衣袖一抹嘴角,说道:“真渴了。” 郭氏做了三个菜,一个当然是清蒸鱼,河虾则是用油炸了,还有一盘炒萝卜。四人每人一碗米饭,围坐到小桌旁开始吃饭。 王兴先抄了一筷子鱼,放到嘴里一嚼,味道确实鲜美,他对郭氏说道:“娘,这鱼真是太好吃了,快把我舌头鲜掉了!” “好吃就多吃点。”郭氏先抄了一筷子鱼放到王兴碗里,又抄一筷子递给王家。 王家端着碗直往后躲:“婶娘,我不爱吃鱼,让小兴吃吧。” 王兴这才发现,除了自己吃了一筷子鱼之外,鱼和虾三人都没动,只向那盘萝卜招呼。 王兴说道:“爹,娘,哥,你们吃鱼啊。” “兴儿,我们都不爱吃,你自己吃吧。”王东禄和郭氏齐齐地说道。 王兴知道他们不吃是为了省下来让自己吃,心下非常感动,他端起鱼碗,说道:“咱把这条鱼分了,你们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 望着王兴坚定的神色,三人这才把碗伸过来,王兴给他们每人拨一块鱼,又给王东禄和郭氏碗里各放了两只虾,自己和王家各一只。 王东禄和郭氏眼里噙着泪花,心里说:“我儿子长大了!” 王家则在心里说:“我兄弟毕竟是读书人啊,就是明事理。” 吃完饭回到屋里,王兴在脑海里喊道:“老薛,出来!我命令你马上给我想个挣钱的法子!” 第五章 不义之财 “主人,挣钱很简单,你只要找个死尸,把魔盒里有一技之长的鬼放出来一个,让他借尸还魂就是了。”薛义听王兴让他想挣钱的法子,如此说道。 “那不行。找死尸也不能在村子里找,那样会露馅。再说了,还魂以后就得算我家的仆人或佣人吧,像我家这样的状况,能请得起仆人吗?所以,得想个法子,让我家发个小财,再慢慢来,这样不显得突兀。”王兴说道。 “主人,这可就难了。”薛义说道。他没好意思说,像你这样又懒又无一技之长的人,想要凭本事挣钱,那可太难了。 “以为你多厉害呢?原来你也无计可施啊,真让我失望。”王兴说着,起身向门外走去。 “主人,把魔盒带上。”薛义提醒道。 “带它干吗?”王兴问道。 “这里面可有很多鬼呢,都是有一技之长的鬼,以后能用得上。”薛义说道。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他没说,那就是这个魔盒是薛义灵魂的源住地,如果魔盒丢了,他就会魂飞魄散。 之所以没说,他怕王兴以此为要胁,令他干一些为非作歹的事。比如,他知道村里富户的藏银处,也知道吴山有一处大宝藏,如果告诉王兴,王兴立即就会富可敌国。 这并非不义之财,取之不祥。当然,如果王兴要接受中兴大明的重任,那就另当别论了。 “都有什么鬼?”王兴一听,兴趣大增,问道。 “1728年以后的名人,基本都被我收进来了。”薛义道。 “哦?是吗?有没有程长庚?” “当然有。还有张二奎、余三胜,同光十三绝都有。这么说吧,你想到的京剧名伶都有!” “我靠!这么说来,我有机会让京剧早诞生一百七十多年?”王兴道。 “是啊,有这个可能。”薛义一看王兴如此兴奋,意兴烂山地说道。他对于王兴沉迷于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感到非常无奈。 感受到了薛义的不快,王兴说道:“老薛,不要这样嘛!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尽情享受生活比什么都强。” “主人,不必顾虑我的感受,我是你的仆人,自然以主人的马首是瞻。”薛义无奈地说道。 “好了,老薛,高兴一点,咱出去转转,散散心。”王兴说着,起身出了屋子。 “爹,娘,我出去散散步。”王兴走到东屋,跟王东禄和郭氏说了一声。 “兴儿,早点回家。”郭氏嘱咐了一句。 王兴答应一声走出家门。 信步走到东大街,此时正值四月,天黑的晚,店铺都还没有打烊。 王兴因为得知魔盒的秘密,心情非常兴奋,就饶有兴趣地逛开了店铺。 还别说,周家村经济非常繁荣,周家村人也很有经济意识。客栈、饭庄、当铺、成衣铺、手饰店、绸缎庄、粮店等等,应有尽有,作为一个村镇来说,算是很不错了。 王兴兴致勃勃进了一家名叫“林记绸缎庄”的铺子。一名瘦削的伙计迎了上来:“客官,要点什么?” “随便逛逛。”王兴答道。 这个伙计应该是外村人,王兴并不认识。 “这不是王相公吗?今日怎么有空出来逛逛?”柜台里边的掌柜跟王兴打了声招呼。 掌柜的叫林南川,是本村人,长得非常富态。 他是有名的为富不仁,这个铺子原是他姐夫的,姐夫和姐姐让他在铺子帮忙,由于是自己人,他姐夫和姐姐自然对他非常信任,林南川借机发展了自己的购销人脉关系。 三年前姐夫和姐姐相继去世,他欺外甥年幼,勾结外地商人,说店铺欠巨额外债,硬是谋夺了外甥的产业,周家村人人皆知,但都没有真凭实据,自然也对他没有办法。 林南川心里是看不起王兴一家的,也听说了王兴被雷打了的事,但这个时代,商人的社会地位很低,王兴怎么也算个读书人,他可不敢有一点不敬。 “林掌柜,生意兴隆啊,我看你的店铺最近挺火啊。”王兴说道。 “托乡亲们的福,还过得去。”林南川笑眯眯地说道。生意人最爱听吉祥话,听王兴说话让人感觉很舒服,林南川心里很高兴。 王兴边跟林南川说话,边询问棉布、麻布、绸缎的价格。 王兴和林南川都没有注意,二人说话时,瘦伙计出门跟候在门外的一个年轻人耳语了几句,年轻人点点头,顺大街往东走去。 “主人,发财机会到了,快,不要聊了,出去跟上一个年轻人。”王兴正和林南川说话,就听薛义的话在脑海响起。 王兴连忙告辞出来,根据薛义的指示,紧紧跟上了那个年轻人。 “老薛,怎么回事?”王兴问道。 “刚才那个瘦伙计跟前边这个年轻人说掌柜的刚收了一百两银子货款,埋到院子里水缸底下了,让他四更天以后来偷。”薛义道。 “你的意思是来个黑吃黑?” “对啊,不义之财,人人可以得而取之。” “前边这个人在想什么?” “他在查看逃跑路线。” “哦。” 当夜,王兴待王东禄、郭氏睡熟,悄悄起身,穿好衣服,拿着一条早就准备好的绳索和一把裁纸刀,轻轻拨开大门闩,趁夜色来到村东小树林里,在盗贼逃跑路线上,设好拌马索,又削尖了一些竹子,埋设到绳索前面,专等盗贼前来。 接近五更天时,薛义说道:“主人,来了!” 王兴连忙提起精神,就见一团黑影匆匆从村里跑了过来,跑到小树林时,那盗贼慌忙之中被脚下绳索一拌,“啪”地一声往前摔去,不成想,地上有几根削尖的竹子,一下子扎透了他的手掌,“啊”,盗贼大叫一声,痛晕了过去。 王兴从隐身处出来,先收好绳索,把地上的竹尖收拾收拾,这才捡起盗贼抛出的银袋,背在肩上,快速离去。 走到村中河边时,王兴把手里的竹尖扔到河里,这才悄悄回了家。 第六章 便携式冰箱 后世有专家曾经估算过,晚明一两银子相当于rmb600元到800元,一百两银子,就相当于后世的6万到8万元,按最低标准计算,王兴现在也是6万元户了。 钱壮怂人胆。腰包里有钱,胆气就壮,说话办事底气就足。两世为人的王兴自是深知此理。 一百两银子,多吗?要说真不算多,离王兴的目标要求还差得太远,但毕竟这是穿越以后挣的第一桶金,不,不是挣,确切地说是抢,不管怎么说,反正已经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有了资本,就有了致富的最基本条件。 薛义的能力在今天这件事上已经初显,有他帮助,况且还有一些没还魂的鬼才,要实现自己的富家翁梦,应该不会太久远了。 现在的问题是,这些银子放到哪里? 王兴回到家以后,兴奋劲还没过去,就开始发愁了,不知道这些银子应该放到何处。 自己的房间不算是私密所在,爹娘经常出入不说,娘每天还要来帮自己收拾,要是让他们发现,这么一笔银子的来历还真是不好说。 院子里,床底下,房梁上,王兴想了好几个地方,觉得放到哪里都不保险。 “这事弄得,没银子想银子,有了银子却无处可放。这算是怎么回事?”王兴心想。 心中一动,有困难找阎王,不知薛义有没有办法。 “老薛,帮我想个放银子的地方。” “主人,你可以把银子放到魔盒里。”薛义答道。 “什么?这个盒子可以放实物?”王兴惊讶地问道。 “当然,只要不怕阴冷的东西都可以放。” “阴冷?你是说,这个盒子的空间是阴冷的?” “是。鬼嘛,见不得阳光和热气,这个魔盒里边自然是阴冷无比。” “要是把水放进去呢?” “那出来就是冰。” “那岂不是说,这就是个天然冰箱?” “当然,这么说也可以。” “空间有多大?” “无穷大。这么说你好理解,其实实物在放进去之前,魔盒先把实物无限缩小,缩小到像粒子一样,所以,别看这个盒子只有两个鸡蛋大小,但相对于粒子来说,它就是无穷大。” “那怎么放,怎么取?” “你还得把自己的血涂抹到盒子上,盒子认主以后,凭你的意念就能任意取放了。” 闻听此言,王兴心中狂喜。有了这个盒子,就相当于有了一台冰箱,而且还是便携式,速冻型,不用电型。 炎炎夏季就要来临,吃个冰镇西瓜,喝个冰镇酸梅汤,屋里放些冰块降温,甚至于吃个冰淇淋都不是什么难事。 不仅如此,这还是一个大仓库! 听薛义的意思,一切没有生命的物体,都能放进去,活物当然也能放进去,但进去是活的,出来就是死的了。 妈的,谁要是得罪了我,老子就把他放进仓库,冻死他个狗日的。 “主人,除恶存善,天之大道,不可凭一已之私杀人,否则,必受天遣。”薛义似乎读懂了王兴的意念,说话之中似在提醒他不可滥杀无辜。 “你能读懂我的意念?”王兴问道。 “不能。刚才我所说的是魔盒的禁忌,并不知主人心中所想。”薛义答道。 这还着不多。要是他能读懂自己的意念,那感觉可太不好了。 王兴放下心思,就要去咬手指。 心中忽地一动,慢着,这薛义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信?如果我的血抹到盒子上,不会发生意外吧?他不会有什么不纯动机吧? “薛义,老实告诉我,你刚才所说全是真的吗?” “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但请你不要怀疑我的忠诚和承诺!”薛义听王兴怀疑自己,有些恼怒地说道。 “老薛,气大伤身啊。罢了,我就再相信你一回。”王兴说完,咬破手指,忍着疼痛,把血涂抹到盒子上,黑夜中就见盒子闪了一下光,发出“丁零”一声响。 “主人,盒子已经认主成功。你可以试试了。”薛义说道。 王兴意念一动,银袋倏地消失,意念又一动,银袋又回到原处。 见此光景,王兴知道薛义并没有骗自己,他把银袋收到盒子里,对薛义说道:“对不起,老薛,我不该怀疑你。” 薛义说道:“主人,你心有疑虑正常。不轻信,这是人主必备素质。” 薛义时刻不忘鼓动王兴称王称帝之心。 王兴也不理他,反正自己心意已决,就按自己的意愿活。 银子藏好了,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这笔银子还没有正当的理由可以示之于人。对于一个贫困家庭来说,一百两银子,绝对是一笔巨款,如果王兴贸然拿出来,别说村人不相信,就是爹娘也不会相信。 对于这一点,王兴倒不怎么担心,怎么也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第二天一大早,王兴起床后,往村后的山上跑去,他觉得死王兴可能平时不怎么注意锻炼身体,这副身板非常孱弱。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想当富翁,就得有个好身板,可别挣了钱却无福享受,那就太悲摧了! 所以,王兴决定,以后每天坚持晨练。 跑了大约二里多地,王兴就已经累得不行了,气喘吁吁。这副身体真是不行,以后慢慢加量吧,想到此处,王兴折身往回走。 下山途中,王兴猛然发现山道右侧不远处,有一颗榆树老桩,他走近前去,发现这棵老桩盘根错节,枯枝新叶,姿态奇异,是制作悬崖式榆树盆景的绝佳材料。 对于制作盆景,王兴并不陌生。榆树盆景先要养桩,次要根据老桩基本形态进行盘扎、修剪,制成直干式、曲干式、斜干式、临水式、悬崖式、风吹式、丛林式、附石式等不同形式的盆景。这个时间跨度相当长,大约得有一年的时间,才能制作成功。 这颗天然老桩,体型硕大,且省去了养桩、盘扎等程序,稍作修剪就可成型,栽到花盆里,再配上木几,必得人雅士喜爱,肯定能卖出好价钱。 在后世,这么大的一个盆景,怎么也得卖接近一千块钱,那还是盆景制作比较普遍的情况下。虽说中国的盆景历史很早,但在现世,还是非常稀缺之物,考虑到这个因素,就不能简单地以一两银子等于800元来换算它的价值了。 物以稀为贵,这个盆景卖它个十两八两银子应该不在话下。 第七章 借尸还魂第一弹 发现了这颗榆树老桩,王兴觉得找到了一条靠谱的发财之路,他又到附近转了转,又发现了黄荆、迎春、小叶紫檀、垂丝海棠、松柏等制作盆景的上佳材料。 王兴不由地感叹,这吴山就是一座宝山啊,有这些材料,自己再精心培育一些,不愁发不了财。 他兴冲冲地下山,回到家中,王东禄已经去田里干活去了,郭氏正在家做饭。 “娘,吃了饭,我想去趟县城。”王兴跟郭氏说道。 “去县城干什么?”郭氏问道。 “娘,我刚才上山锻炼身体,发现一个赚钱的路子。”王兴接着把自己的发现和打算说了一遍。 “我去县城看看有没有工具和花盆。”最后,王兴说出了去县城的目的。 “可是,孩子,咱没钱啊。”郭氏无奈地道。 “没事,娘,城里有同窗,我去借几两银子,等盆景卖了钱,再还就是。”王兴找了一个托词。 “那行,吃饭吧,记得快去快回啊。”郭氏看来也是穷急,听说做一个盆景就可以卖十两八两银子,心里非常高兴,也没考虑其它,就答应了王兴的请求。 周家村距长洲县城只有几里路,王兴走了不多久就到了。 长洲县在后世是没有的。 公元696年,析吴县东部分置长洲县,两县同城而治,同属于苏州管辖,长洲县得名于境内的古长洲苑 至于古长洲苑,也只有从字记述中得知,现实中,并没有此苑。 汉枚乘说吴王濞曰:“修治丘陵,杂以离宫,积聚玩好,圈守禽兽,不如长洲之苑;游曲台,临上谷,不如朝夕之池。” 晋左思吴都赋曰:“带朝夕之浚池,佩长洲之茂苑。“ 后汉郡国志:“广陵有长洲泽,吴王濞太仓在焉,长洲之名由苑泽。“ 由此可见,所谓长洲苑应该是春秋战国时期吴王濞修建的一个人工湖,因草木丰茂、风景秀美而得名。 王兴因记挂着盆景制作的事,并没有寻幽探胜的雅兴。他先到铁匠铺,发现制作盆景所需要的剪、钳、起桩工具等应有尽有。各样买了一件,用包裹包了,提在手上。 又找到一家瓷器店,却发现各种形状的瓦盆、瓷盆也是十分齐全。 他决定选瓷盆。因为盆景是人雅士或者大户人家购置的高档消费品,普通人家吃饭都成问题,哪有闲钱玩盆景?所以越高雅越高档,越能卖出好价钱。 各种形状、各种颜色、各种大小的瓷制花盆订了有十几个,付了银子,交待了地址,让店里伙计给送家去。 出了店门,王兴在长洲街头信步而走。 “主人,你是读书人,行商贾之事,会被世人嗤笑。虽然你不想走科举之路,但太过特立独行,怕也是不妥。不说别人,你父亲就不同意。他脑子里想的就是让你读书,让你光耀门庭。”薛义说道。 “你说的对。我倒没想到这一层。”王兴听薛义一说,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己知道现时当官是一个高度危险的职业,父母并不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已经深入到他们的心中,轻易是不容易改变的。 而他们的意见自己还必须听,如果不听,就是“忤逆”大罪,而这是不容于世的,可不像后世,子女跟自己父母对呛、互骂、动手的比比皆是。 “老薛,你有什么好办法?”王兴问道。 “主人,读书写字你不可丢下,至于挣钱的事,甚至想创办京剧,都可以借手于人。” “借手于人?你说的是那些鬼吧?”王兴问道。 “对啊。他们都是专业人才,肯定比你做得强。”薛义说道。 “行。你的建议不错。专业事让专业人才去干,才会做得更好。可是,要找死尸并不容易啊?”王兴说道。 “眼下就有一个。” “哦?在哪?” “刚才来县城的路上,山塘河边有一条乌篷船,不知主人注意到没有?” “没有。怎么了?” “船上有两夫妻和一个小女娃,男的得了重病,快要死了,咱可以把他收了。” “行。你说说如何借尸还魂?” “你打开魔盒,只须用手指点在他印堂穴上即可,其它的我来办。” “魔盒里有园艺师吗?” “有。放心吧,主人,要什么样的人才都有。” “那他还魂以后,会不会丢了原主人的记忆?” “不会,他就跟穿越了一样。” “那怎么保证他的忠心?要是跟我有了二心,我岂不是为人做了嫁衣?”王兴问道。 要是自己的手下是一群穿越男,都有后世的记忆,还都有野心,自己要是没有有效的驾驭手段,那可就麻烦了。如果那样,还不如不收这群鬼呢。 “放心吧,主人,你只要把血抹在他的眉心处,他终生只认你为主,即使让他去杀老子娘,让他自杀,都不会违背你的命令。否则,将会血崩而死。”薛义见王兴肯收穿越鬼,心里非常高兴,让他见识了我们这些鬼的能力以后,或许会让他增加在乱世创王图霸业的信心,那样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真有这么忠心?那可太好了。老子懒得要命,正需要一批忠心的手下。那咱这就去吧。”王兴兴奋地道。 王兴按照薛义的指示,来到山塘河边,果真有一条乌篷船停在河边,老远就听到有妇人和女孩的哭声传来。 王兴快步赶过去,走进船舱,就见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直挺挺躺在前舱,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和一个女孩正趴在他身上大声嚎哭。 “这位大嫂,快闪开,让我看看,是否还有救?”王兴对那妇人说道。 “啊,这位公子,我男人已经咽气了,还有救?”妇人见一个年轻公子站在自己面前,她眼前一亮,对王兴的话虽不大相信,但王兴丰朗毓秀,眼睛里透出自信和真诚,似乎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他的气度,让她一下子看到了希望。 “我看看再说。” 那妇人挪开身子拉起女孩,站到一边。 王兴伸手摸向那汉子的脉搏,装模作样一番,说道:“大嫂,这位大哥是假死,还有救。” 说完,拍前胸、捶后背,前戏做足,咬破中指,一指点在汉子眉心处。 第八章 “穿越团伙”第二人 随着王兴的动作,那汉子先是胸脯起伏,再是鼻翼翕动,显是已经活过来了。 那妇人见此情景,顿时惊喜交加,喊了一声:“她爹!”,就要扑到汉子身上。 王兴连忙制止住她:“大嫂,先别动,让他缓缓,清醒清醒,恢复意识以后再说。” 闻听此言,那妇人这才止住身形,站在原地抹着眼泪。 “娘,我爹真的活过来了吗?”小女孩大约十岁左右,仰起脸问她娘。 王兴看去,这女孩头发蓬乱,身上破衣褴衫,还打着赤脚,但长得还算水灵,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很有精神,可能是刚哭过的缘故,腮边宛然还有泪痕。 “是活过来了。咱娘俩有救了,要不然咱娘俩可怎么活啊?”那妇人抽泣着说道。 说话间,那汉子已经悠悠醒转,重重地咳了两声,翻身伏倒船板上,头伸出舱外,往河里哇哇吐了两口秽物,那妇人慌忙取过一个瓦罐,倒到碗里一些清水,送到汉子嘴边。 那汉子嗽了嗽口,看向妻子,说道:“惠娘,这是怎么回事?” “她爹,你刚才已经没气了,是这位恩公正好赶到,把你抢救过来了。”那叫惠娘的妇人说道。 闻听此言,那汉子挣扎着坐起来,翻身跪倒在地:“主人在上,李瑞感谢主人救命之恩。” 王兴一听李瑞和惠娘的对话,就知道此李瑞已经非彼李瑞了。惠娘称王兴恩公,按说李瑞也应是如此称呼才合适,可他立即跪倒,却口称主人,这分明是借机认主,怕惠娘误会罢了。 “你们也别主人、恩公地叫了,我是周家村的王兴,你们叫我公子就行了。”王兴扶起李瑞,看到李瑞眼里的深意,王兴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是,公子。”李瑞顺便改了口。然后对妻女说道:“惠娘,青儿,赶快谢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惠娘和那女孩连忙敛衣一福:“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王兴坦然受了二人一礼。 “公子,这是我的婆娘叫惠娘,这是小女叫李青。”李瑞刚刚活过来,但身上的病却是没好,他喘着粗气,跟王兴介绍道。 王兴冲惠娘和李青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望着这一家子的穿戴,都是刚刚能遮衣蔽体,脸上皆是菜色,显然温饱问题都没解决。 看向船尾舱,只有简单的做饭家什和日常用具,前舱却是卷着两床铺盖。显然,李瑞一家是以船为家,以打渔为生。 “李瑞,除了这条船,还有别的家业没有?”王兴问道。 “公子,小人无能,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只有这一条船。”李瑞苦着脸道。 “妈蛋,李瑞作为自己这个穿越团伙的第二人,竟然是个穷光蛋,比我还悲摧。”王兴心里说道。 算了,既是同伙,还是自己的忠仆,却不能看着他生活受窘,好在他已经娶妻,否则,还得操心他的终身大事了。 这李瑞是花匠,或者是园艺师出身,让他帮着打理盆景生意,就得让他租个店铺,来个产销一条龙,这些都得预先想好托词,不能让爹娘怀疑。 王兴默谋一回,一侧身,挡住惠娘和李青的眼光,拿出一锭银子,对李瑞说:“这锭银子你拿着,先把身体调理好,给大嫂和青儿治办身好衣服,然后到周家村租一个前店后院的铺子。这些事办好后,就去找我,我有一项谋生的技能传给你,足够你们一家生活了,以后就不用打渔了。” “公子,你救了我的命,自然全听你吩咐。可是,怎么好意思再拿你的银子?”李瑞说道。 “装,你他妈地真会装,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给我还矫情上了。”王兴心里暗暗骂道。 “我既然救了你的命,就救到底吧,可不想看你再因为贫穷丢了性命。拿着吧。”王兴说道。 “谢谢公子!”果然,李瑞稍作推辞,就伸手接过银子,拉着妻女一同跪倒,给王兴磕头。 王兴摆摆手,站起身来,下船上岸,往家里走去。 望着王兴远去的背影,李瑞和惠娘相拥而泣。 惠娘经历了丈夫死而复生的大悲大喜,从绝望到充满希望,心情像过山车一样瞬间翻转,此时伏在丈夫的怀里,感觉像做梦一样,有一种似假还真的感觉。 “惠娘,你觉得王公子这人怎么样?”李瑞问道。 “她爹,那还用说?大恩大德,如再生父母。要是你死了,我和青儿可怎么活啊,弄不好,我们娘俩为了活命,就得沦落风尘,或者卖身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所以说,王公子等于是救了咱一家人。”惠娘说道。 “是啊,不仅如此,还要传咱一门谋生技艺。要知道,手艺一般是不传给外人的,公子如此对待我们,真是无以为报啊。”李瑞说道。 “是啊,如果你学会了公子的手艺,咱以后可就不愁吃穿了。等有钱了,咱们把身体养好,我再给你生个儿子,这门手艺也能传家了。”惠娘说道。 “惠娘,生儿子可以,手艺传家不行,没有公子的允许,那太不讲良心了。”李瑞想了想,又道:“惠娘,公子大恩无以为报,我想,咱们举家为仆,你看怎么样?” “像咱这样的,也就是勉强活着,碰上个病灾,就只有等死。要是公子能收,那就太好了,就怕公子不收啊。”惠娘说道。 “等我将养好了,咱就去求公子。青儿也十一了,如果能让公子收为贴身丫环最好了,端茶倒水,铺纸研墨,洗洗涮涮,这些小活,她都能干了。”李瑞说道。 “行,就看她的造化了。”惠娘知道李瑞的深意,无非就是想给女儿谋一个前程罢了。 夫妻二人商议已定,惠娘去县城给李瑞请医买药不提。 王兴回到家,把包裹放到檐下,去东屋给爹娘请安,顺便“销假”。 “爹,娘,我回来了。”王兴在门外叫了一声,推门进了屋。 进得屋来,却见王东禄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母亲郭氏低着头,见王兴进来,她连忙用衣袖抹了下眼角。看来刚才是哭了。 发生什么事了? 第九章 举家为仆 “娘,你怎么哭了?”王兴问道。 郭氏看了一眼王兴,又看了一眼王东禄,欲言又止。 王兴看向王东禄。 “兴儿,你是读书人,怎么能去做生意?学好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才是你应该走的路。咱家是穷了点,但吃饱饭是没有问题的。你说的那个生意,即使再能挣钱,也不许你沾!你娘糊涂,竟然允许你去买工具!?好在别人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你的名就毁了!从今以后,不许你动做生意的心思,不光你不行,咱们全家都不能与商字沾边,否则,你的前程就彻底完了。知道吗?”王东禄说道。他是一个普通农人,大道理不会讲,但这个基本的道理还是说得很清楚。 王东禄平时看着老实木讷,心里却是十分亮堂,而郭氏平时咋咋呼呼,但大事上,还得是王东禄拿主意。 “可是,爹,咱家的生活太苦了。”王兴道。 “咱有十亩水田,爹也有一把子力气,放心吧,有爹在,饿不死你娘俩。” “见你们吃不好,穿不好,还要省着让我吃好穿好,我心里不好受。” “兴儿,你的心意,爹知道。别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就好好读书,明年院试,后年乡试,大后年会试,真要是孝顺爹娘,你就给爹娘考个进士回来。将来,给你娘挣个诰命,让你爹在村里人面前长长脸,这才是最大的孝顺。” 王兴心道,还考进士,当官挣诰命?再过十几年,乱世到来,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王兴可不敢说出来,即使说出来,他们也不会信。 “兴儿,你爹说得对。娘想得还是太近,没你爹的眼光长远。确实,要想大富大贵,就得读书。”郭氏看来被王东禄责怪得不轻,刚才还在抹眼泪,但也知道丈夫说的是正理。 “爹,娘,我不能做生意,但如果我把手艺传给别人,让别人来做,没问题吧?”王兴问道。 “那当然没问题,只要你不沾就行。”王东禄说道。 “好吧,从今以后,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王兴无奈地道。 “这就对喽。”王东禄见王兴答应下来,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主人,真准备好好读书了?”王兴回到自己屋里,拿出书本以及房四宝,薛义见状,欣喜地问道。 “切,好好读书就好好读书,但考试的成绩好坏,我自己总能作主吧。到时候考不上,总不能怨我吧?”王兴答道。 “主人,你可以考个秀才回来,有个秀才功名,就有了更高的社会地位,也有许多便利,也能安你父母的心。至于举人和进士,到时候再说不迟。”薛义说道。 “老薛,你说得也是。不过,我这水平,秀才指定是考不上。再说,一旦有了秀才身份,我以后再也不能行商贾之事,我的地主生活,我的梦想就全废了。你以为我傻呀。” 得,白劝了。薛义面对这样一个主子,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皇帝王图霸业、王公大臣的功名利禄,怎么就比不上一个地主的诱惑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几日,这天早上,一家人正在院子里吃饭,就听大门一响,王兴就见李瑞一家进了院门。 王兴刚要给父母介绍,就见李瑞、惠娘和李青一家三口,齐齐跪倒在地,李瑞手里举着一份书,说道:“公子,求你收我一家为仆,这是户帖,请你务必收下。” 王东禄和郭氏齐齐愣在当场,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兴就把那天救人的事说了一遍。 郭氏喜道:“兴儿,你会医术?” “我哪会医术?李瑞大哥得的是假死之症,我曾经在书里见过其症状和救治之法,所以才碰巧救了李大哥性命。” 王东禄说道:“看吧,这就是读书的好处。” “要说这还真是缘份。不过,我们生活也不宽裕,要是再多三张口吃饭,恐怕就得挨饿。”郭氏说道。 “我有力气,可以帮老主人种田,惠娘做得一手好针线,做点针线活,也可以贴补家用。老主人,夫人,公子,你们就收下我们一家吧。”李瑞恳求道。 “爹,娘,我看就收下他们吧。正好我把盆景的手艺传给李瑞,让他出头弄这个,儿子不耽误读书,李瑞也能凭此给咱挣钱,还可以让他一家不再受苦,岂不是三全齐美?”王兴劝道。 “行。兴儿,李瑞是来投奔你的,你就收了户帖吧。”王东禄思考了一下,显然这是个对三方都有利的事,也就答应了。 王兴收了户帖,让李瑞一家起来,说道:“李瑞,你的身体好了吗?” “公子,我已经全好了。”李瑞说道。 “我交待你的事办妥当了吗?”王兴问道。 “全部办妥。” 王兴看三人都已经换了新衣裳,惠娘和李青都精心打扮过,显得非常利索和俊俏。 “那好,你跟我来。”王兴带着李瑞进了屋。 惠娘和青儿不知王兴和李瑞说什么,想来应该是传授谋生技能。 “李瑞家的,住处安排好了没有?”郭氏见儿子跟李瑞进了屋,连忙和惠娘说起了话。 “已经安排好了。公子给了我们当家的一锭银子,让他看病,剩下的银子,让我们在村里租了一个店铺和院子,我们就住在那个院子里。”惠娘低着头答道。 “兴儿哪来的银子?”王东禄问道。 “他说过跟他同窗借,莫非是借的?”郭氏答道。 “借就借吧,别逆着他的心意了,就让李瑞做这个生意,挣了更好,要是赔了,大不了咱慢慢还。”王东禄说道。 “嗯。”郭氏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两个对王兴的溺爱,由此可见一斑。只要他肯读书,其它的事,能顺着就顺着了。 “老爷,太太,青儿今年十一岁,模样虽说不上多好,但也算周正,而且手脚也还麻利,就让她跟着公子吧,端茶倒水,铺床叠被,这些小活都能干。”惠娘说道。 王东禄和郭氏对视一眼,王东禄说道:“李瑞家的,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就怕委屈了孩子啊。” 第十章 读书只为遮人眼 李瑞是穿越的专业园艺师,其技艺自然不用王兴传授,不过做个样子,挡屋外的人的眼罢了。 良久,李瑞手里拿着工具,从王兴房间喏喏而出,与惠娘一起告辞而去,临行前,李瑞和惠娘叮嘱李青,要听老主人的话,听公子的话,手脚要勤快,不要顽皮等等。李青连连点头答应。 从此,李青留在王家,成了王兴的丫环。 王兴非常高兴,自己可以呼仆唤婢了,小地主生涯开始了。虽然李青才十一岁,而且皮肤粗糙,但模样还算俊俏,好好地养一养,肯定会出落成一个美女。 她可是自己的婢女,作为她的男主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嘿嘿,想想都美。 旧社会是男人的天堂,谁说旧社会不好我就跟谁急 王兴拿出一锭二两的银子,跟郭氏说道:“娘,我跟同窗借了几两银子,还剩了二两,您拿去花吧。” “兴儿,借这么多银子,咱还得上吗?”郭氏吓了一跳。 “咱的盆景生意肯定会赚不少钱。”王兴道。 “还是不要乱花钱,娘留着给你娶媳妇吧。”郭氏接过银子说道。 “娘,我才十四,娶媳妇早着哩。”王兴皱眉道。 “不小了,大户人家十四五娶媳妇的有的是。后年你就成丁了,就可以娶媳妇了。” “等以后再存娶媳妇的钱吧。我要读书,需要营养,咱还是先改善一下生活吧。”王兴说道。 说要读书,是为了好说服郭氏。 他想让爹娘吃好一点,而且自己和李青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时候营养必须要跟上。但这些理由都不好说出口,只有说读书,才容易让爹娘接受。 “好吧,娘相信兴儿。我一会儿就去买菜割肉。”果然,王兴抬出读书需要营养的理由,郭氏痛快地答应了。 王兴既然答应父母好好读书,就得做做样子。 回到自己房间,拿出房四宝,他想试试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八股水平如何。 拿出论语,随便翻开一页,对李青说:“青儿,你随便指一行字。” 李青不知何意,用手指向其中一行,王兴一看,却是“学而不思则罔”一句。略一思忖,就要提笔写字,却发现墨还没有磨,李青站在一边傻乎乎地看着呢。 说好的添香呢?说好的纤手研磨呢?王兴无奈地看着李青。 “公子,有事吗?”李青见王兴用责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知所以,忽闪着大眼睛,傻傻地问道。 王兴一想,也是,她一个渔家女,一直在河上生活,哪里晓得雅之事?说不得,自己还得调教。 “我读书时,你不要出声打扰。” “我没说话呀?” “听我说!我是在给你说规矩。”王兴那个气啊,这才说一句话,那里就打断了。 “哦。” “我写字时,你要主动去研磨。” “我不会呀。” “这不是正在教你吗?” 王兴心说,这哪是丫头啊,分明是一个好说话的小女孩! “好好听着。研墨时不要急躁,不要重力压墨锭。要将墨锭研磨面平置砚面,用力均匀,速度均匀,一个方向研磨。这样研出的墨汁细腻好用。放水时,一次不要放好多,先放少量水,墨汁有一定浓度后,再根据需要量添水。记住了吗?”王兴一边研磨,一边教导她。 “记住了。”李青嘟着嘴道。 王兴研好磨,开始作。 “惟学而不求诸心,则昏而无得于已。”这是破题。 “盖学贵乎思也。不然,宁能免夫罔之失哉?昔圣人言此之意谓”承题。 夫理散于事,非学无以聚之,非思无以得之也。起讲。 其后,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不到三百字的一篇八股,不到一个时辰就写完了。 王兴写完,左手去揉右腕,用眼一瞥,才发现李青正伏在书案上,双手支颐,眼皮正在打架,头一点一点,眼看就要睡着了。 王兴敲了一下桌子,李青猛然惊醒,揉了揉眼睛,懵懂地看着王兴。 王兴懒地理她,把右手递过去,命令道:“揉揉手腕。” “哦。”李青答应一声,连忙过来,抓住王兴的手腕就捏。 “轻点!轻点!你用这么大劲干什么,这是揉吗?哎,劲太小了,不起作用。对,这个力道正好。” 李青在王兴的指挥下,用力从重到轻到不轻不重,慢慢有了按摩的模样。 王兴边惬意地享受,边看向刚才的作。 不得不说,死鬼王兴的确有读书潜质,也下了不少功夫,一篇八股不到一个时辰就作完,速度不可谓不快,此王兴虽然不大懂,但也看得出,章写得的确是不错。 而且,一手台阁体毛笔字,秀润华美,正雅圆融,的确不俗。 凭这样的、字,王兴觉得考秀才、中举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甚至中个进士,可能性也不小。 “可惜了,这死鬼王兴如果不被雷劈,应该大有前途。”王兴叹息一声,为死鬼王兴默哀一秒钟。 忽然觉得手上的力道轻了,一看李青又打开了磕睡。 王兴这个气啊,怎么这么能睡啊?当丫环不是得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吗?不是得低眉顺眼吗?有没有职业道德啊你? 王兴忽然想到后世电影甲方乙方的一幕,很想学刘蓓,拿一根簪子狠狠地扎她的手,让你睡!让你没有职业道德! 还是算了吧,咱是现代人,不是恶霸地主,哪能那么狠心呢。 “喂,醒醒,外边下雨了!”王兴叫道。 “啊?”李青一下子睁开眼,向门外跑去,一看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哪有下雨的样子。 “公子,你骗人!哪有下雨?”李青进来,埋怨王兴道。 哟嗬,还埋怨上主人了?丫环是这样当的吗? “我说,我写章你打磕睡,让你给我揉手腕,你又想睡着,青儿,有点当丫环的自觉好不好?” “嘿嘿,公子,你写字我又看不懂,也不知为什么,看到那些曲里拐弯、黑乎乎的字,就犯困呢。”李青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丫环身份,冲王兴嘿嘿一笑,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犯错的意思。 这哪有丫环的基本素质啊,必须好好调教,心须! 第十一章 训 婢 王兴起了调教李青之心,心想,自己立志要娶三妻四妾,呼仆使婢,李青是自己第一个丫环,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妾,那么她必须行止庄正,以为后来者诫。要是都像她这样散漫,那以后后宅还不乱套? 怎么调教呢?最好的办法是让她学习女四书。 女四书包括东汉班昭的女诫、明代仁孝皇后所作的内训、唐代宋若昭所作的女论语及女范捷录。女四书是中国封建社会四种女子教材的总称,是中国封建统治者进行女子教育的专书,旨在阐发儒家所宣扬的“三从”、“四德”的妇道,培养封建思想品格的“贤妻良母”。 拥有一个现代人灵魂的王兴,当然对女四书持批判态度,认为它糟粕甚多,完全是为禁锢女性天性所设,但也不可否认,其中许多规范还是很有积极意义的。尤其是自己立志要当一个小地主,后宅的男权主义地位必须用女四书维系。 可问题是李青并不识字,怎么教她学女四书?自己这么懒散,哪有耐心教她读书识字啊? “主人,是不是想调教调教李青?”薛义问道。 “是啊,确实有此心。”王兴答道。 “你是主人,必须有自己的威严,必须让她懂得做婢女的规矩,这点我赞成。以后女人多了,要是没有规矩,那还不乱套?” “你说的对。可是,李青就是一个渔家女,又不识字,心里也没有畏惧之心,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这可怎么训?” “主人,咱有鬼才啊!可以让鬼来代劳。” “那也得机缘巧合,哪有那么多尸体让鬼来还魂?” “主人出去转转,说不定会有巧合呢。” “算了,等机会吧。她这么小,使规矩太过了也不好。再说,咱现在还是小户人家,弄个宫庭嬷嬷一样的人来,还不把人吓死?” “主人此言有理。确实急不得。”薛义说道。 “青儿,你既然是我的丫环,有些规矩我得跟你说清楚。”王兴心想,虽然不能用女四书的标准来要求李青,但有些简单的规矩还是要让她知道。 “公子,你说,我听着呢。” “第一,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吃有吃相。” “公子,我记住了。你看我这样坐,是不是你说的坐相?”李青倒是很听话,坐到椅子上,做了个样子让王兴看。 王兴看她上身挺直,脊背紧靠椅背,双手下垂,双脚并拢,心说,这样的姿势要坐半个时辰,人就得废了。 “不行,太板正了。可以稍微随意一点。”王兴道。 “那这样行吗?”李青双肩一塌,全身一放松,就像塌了黄瓜架,又太松散了。 “不行,这样又太松散。” “那怎么坐?公子,你坐一下我看看?”李青问道。 “好吧,我也不知道。”王兴无奈地道。 “这一条先过,再说下一条。第二条,行不摆裙,语不掀唇。” “公子,走路不摆裙怎么能做得到?” “你小步疾走,裙子就不摆。” “哦,那我做一遍你看看。”李青说着,在室内做了一个小步疾走。 王兴看了直想吐。 穿越前他在京剧舞台上见过小步疾走,人家演员走得那叫一个美,身体的各个部位都是非常协调的。 李青这叫小步疾走?这叫小步幅快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紧绷绷的,让人看了非常难受。 “我说青儿,你这是上战场打仗吗?”王兴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公子,你给我做一个示范?” 王兴一翻白眼,叹了口气,说道:“算了,算了,这条不算。语不掀唇能做到吧?” “公子,说话不掀嘴唇,怎么能说出话来?”李青非常奇怪地问道。 “不是说话不掀嘴唇,是笑不露齿!”王兴没好气地说道,怎么这么笨呢?还说话不掀嘴唇?掀哪里?掀眼皮翻白眼能说出话来? “公子,笑不露齿?笑的时候不露牙齿,怎么笑得出来?要不,我笑的时候捂住嘴,行不?”说着,拿了一个帕子,做了一个笑的样子,然后用帕子一捂嘴唇。 王兴一看,这形象怎么看怎么像倚门卖笑的。气得他说道:“算了,算了,这一条也过!哎哟,我的娘哎,你怎么这么笨呢?” 李青见王兴着急,连忙说道:“公子,你别生气,我多练练,可能就会了。” “练什么练?再练你就废了。”王兴没好气地道。 是啊,这样一个天真的女孩,这规矩那规矩地一束缚,就失去了自然天性,雕琢痕迹过浓,反而不美。再加上自己这不懂规矩的人教规矩,非给教废了不可。 王兴想通这一点,感觉心灰意懒,心想,算了,慢慢来吧,让她自然一点吧,最起码自己看着还舒服一些。 “算了,不教规矩了,以前教的作废。你原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吧。”王兴道。 “兴儿,青儿,吃饭了。”郭氏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知道了。”青儿答应一声,连忙给王兴端来水盆,让他洗手。 王兴洗完手,李青把巾帕递上,王兴边擦手边想,这还差不多。 今天的午饭终于见到了荤腥,郭氏做了两个菜,一个清蒸鱼,一个猪肉炒青菜。 王东禄、王兴郭氏每人端了一碗米饭,刚要开始吃。王兴看李青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三人吃饭,还不停地咽吐沫,那表情跟饿死鬼差不多。 “怎么回事?怎么不吃饭?”王兴问道。 “我爹说了,丫环是不能跟主人家一块吃的,等主人家吃完了,我再吃。”李青答道。 嗯,这还差不多。王兴心说,这个规矩不错,得立住。 王东禄和郭氏从没有过这样的生活经历,也没有当主子的意识,郭氏总觉得自己一家人吃饭,让人家一个小女孩在旁边看着,心里很过意不去,就说道:“他爹,青儿还是个孩子,就让她跟咱们一块吃吧,她在旁边看着,我这心里怎么那么不得劲呢。” 王东禄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的感觉。” 听王东禄这样一说,郭氏连忙说道:“青儿,你也吃吧,以后不用站规矩。” “哎,谢谢太太。”李青兴奋地答应一声,自己盛了一碗饭,也不抄菜,走到屋檐下,一屁股坐到台阶上,狼吞虎咽起来。 王兴一翻白眼,得,这下,训婢工作算是彻底失败了! 第十二章 比电话还方便的联系方式 李青显然是饿坏了,也可能是长期的贫困生活,让她难以吃到这么好的米饭,所以吃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这一刻,在她眼里,已经只有米饭,再无其它,哪里还能想起自己的丫环身份? 王东禄一家三口呆呆地望着她,王兴此时也忘了主仆规矩,忘了刚刚教过她“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有吃相”,被这个小女孩对食物的渴望惊住了。 郭氏母爱泛滥,拭了拭眼角,过去把李青拉起来。李青见老主母过来拉自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停下吃饭动作,慌忙站起来,嘴里兀自咀嚼着,说道:“太太”。 “孩子,慢点吃,别噎着。可怜见的,走,到桌上去吃。”郭氏说着,拉了李青走到桌旁,把她按在椅子上,给她碗里抄了块鱼,夹了一大筷子青菜。 李青也不懂得道谢,接过饭碗就吃了起来。 可怜的娃啊,你这是多长时间没吃饭了?王兴心里叹道。 李青吃了一碗,还要再去盛饭,王兴道:“不许再吃了!” 王东禄一听王兴这话,以为他疼惜米饭,黑着脸训他:“兴儿,咱可不能学富人家不仁不义,不就是一碗米饭吗?至于疼成这样?” “爹,你想哪儿去了?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是怕她饿得狠了,一下子吃得太多,怕撑坏了肚子。”王兴道。 “对,兴儿说得对。一下子不能吃太多。青儿,先不吃米饭了,吃点菜。”郭氏说着,把一块鱼放到李青碗里。 李青即使再笨,这时也回过味来不善言词的王东禄、善良贤惠的郭氏、对自己一直板着脸的公子王兴,一家人都是为自己好。除了自己父母,很少有人待自己这样好,她一时间感动莫名,也为自己能投身到这样的人家为婢感到幸运。低下头,眼泪叭嗒叭嗒地掉了下来。 吃过饭,王兴对父母说:“爹、娘,上午我做了一篇章,到现在头还蒙蒙的,我出去转转。” “好吧,青儿,跟你公子一块去吧。”郭氏答应了一声。 “哎,好。”青儿放下手中的碗筷,跟王兴出了家门。 周家村东西大街是最繁华的所在,各种苏州小吃非常齐全,什么蜜汁豆腐、枣泥麻饼、猪油年糕、玫瑰瓜子等,应有尽有。 王兴带李青走在大街上,见到小吃就买。王兴没有在大街上吃小吃的习惯,他觉得那是女人家的事,一个大男人如果在街上吃东西,是很不协调的。所以,他买小吃,是为了让李青解馋。 一开始李青吃得津津有味,吃了两口再也不吃了,全部用油纸包好,拿在手里。 王兴逛大街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李青买点零食,以填补她没吃饱的肚子,此时见她不吃了,也就兴味索然,街逛得也没兴致。 “公子,要不咱去山塘河划船玩?”李青见王兴兴致不高,遂建议道。 “行,这主意好。”王兴前世是北方人,对南方的秀丽山水非常羡慕,坐着乌篷小船,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荡漾,观看两岸风景,一定非常契合慵懒的心境。 见王兴兴致起来,李青非常高兴,带着王兴往山塘河边走去。 她家的船没有卖,就泊在李瑞租的院子后面。王兴上了船,李青解开缆绳,竹篙一点,船向河心漂去。 王兴坐到船头,把鞋子除下来,把脚放到河里,温暖的河水从脚面划过,他不停地用脚拍打着水面,看到有青鱼从河里穿梭而过,则兴奋地大喊大叫。 李青在船尾摇着橹,看着王兴玩水,自己也高兴起来。 王兴让李青把船划到一个僻静所在停下,任其游荡,自己则躺在船板上,嘴里咀嚼着一根草梗,听着耳边传来的水声,望着天上悠悠的白云,感到惬意极了这样悠哉悠哉的生活,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躺着躺着,不觉倦意涌上来,就这样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就听李青道:“公子,不要睡了,河上有风,别着了凉。” 王兴摇摇头,起身用河水洗了把脸,驱走睡意,就听薛义说道:“主人,李瑞已经把盆景做好了,请你去看看。” “嗯?你怎么知道?”王兴问道。 “主人,你不知道,我和他之间可以用意念联络。” “意念联络?什么意思?”王兴问道。 “这是鬼之间一种特殊的联络方式,很难解释清楚。” “多远都行?” “多远都行。只要是用我的法术让他借尸还魂的,都能用这种方式联络?”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之间应该有一种脑波之类的东西维系着,如有需要,就可以呼叫对方?” “是这个意思。就好像后世你们人类用的手机电波一样。不过,比手机还方便,因为我们不需要拨号,比不需要等待,更没有占线或者不在服务区的麻烦,而且,不怕水、不怕摔、不用修,还不用充电。” “我靠!比中国移动厉害!这以后联系起来可就方便多了。”王兴一下子兴奋起来,穿越到古代,就怕通讯不通畅,很多穿越者都没有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做生意,信息太重要了,尤其是异地做生意。如果解决了通讯问题,哪里货源更便宜,同样的货在哪里更能卖上好价钱,这些信息一综合,自己居中指挥调度,想不挣钱都难。 王兴兴奋地想着,觉得距离自己的发财梦越来越近了。 慢着,好像还有一个问题,必须得问清楚。 “老薛,如果再收若干个人,他们之间也可以这样联系吗?” “当然。不过,他们的交流信息必须从我这里中转,也就是说,我这里就是个信息集散地。” “你能掐断他们之间的联系吗?” “当然可以,不过,为什么要掐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王兴考虑这一点,就是担心这些穿越鬼不好控制。要是他们之间串联起来反自己,那可就坏菜了。如果薛义可以掐断他们之间的联系,那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没事,我就是这么随口一问。” 王兴可不想让薛义知道自己的阴暗心理。 “青儿,走,去你看看你爹、你娘。” 第十三章 小丫环的心性 王兴和李青回到岸上,从李瑞租的院子后门进去,李瑞和惠娘两口子正在忙活着,见王兴和青儿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给王兴施礼。 王兴摆摆手,看向李瑞的工作成果。 李瑞不愧是专业园艺师,还不到一天,院子里五六个瓦盆里已经栽上了老桩,王兴看好的那颗榆树老桩当然也在其中,李瑞已经把它修剪成悬崖式,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好,只是枝条上的叶子一片不剩,光秃秃地十分难看。 “爹,你怎么把叶子都摘掉了?”李青问道。 “公子说的,把老叶子都摘掉,然后让它生出碧绿细密的新叶,枯树嫩叶,更有意境。”李瑞答道。 这个事当然不用王兴嘱咐,他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明白,以免被妻女看出破绽。 惠娘和李青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王兴。李瑞就是一个普通的打鱼汉子,被王兴一点拨,竟然能鼓捣盆景这么雅的东西了。要不是公子有通神之能,李瑞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嗯,不错。务必不能让它缺水,但也不能有明显的积水,新叶长出以后,注意不要把水喷到叶子上,以免叶子宽大。等叶子茂盛以后,就可以换盆售出了。”王兴自然要替李瑞圆谎,赶紧把自己了解的不多的知识卖弄出来,很是装了一回逼。 “是,公子。”李瑞恭谨地答应一声。 王兴又看了其它盆景,见黄荆、迎春、垂丝海棠、小叶紫檀都已经嫁接到了或松或柏的老桩上,接口处也都涂上泥巴,绑上布条,嫁接技术很棒。 “嗯,不错,估计再有半个月,就可以出售了。”王兴道。 “是,公子,我除了盆景以外,还想在院子里建个花圃,培育一些鲜花,公子看行吗?”李瑞问道。 “正合我意。李瑞,你怎么想就怎么做,有不懂的可以去问我。银子还够吗?”王兴问道。 “够。公子给了十两银子,用半年都用不了。”李瑞说道。 “你们也要吃得好一点,不要太俭省。”王兴吩咐道。 “谢谢公子的关心,我们一定按公子说的办。”李瑞答道。 惠娘和李青一直在旁边看着,王兴注意到,李青始终没有把手里的油纸包打开,没有一丝让惠娘吃一口零食的意思。心里不由得奇怪:这小妮子莫不是想留着自己吃?自己亲娘也不让一让?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 等回到家,王兴才知道错怪了李青。 进了家门,李青蹦蹦跳跳地来到东屋,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郭氏,说道:“太太,这是公子买的小吃和零食,很好吃的。你吃!” 嗯,这孩子不错,懂得感恩。 郭氏看着李青脸上流露出来的孺慕之情,心里一股暖流升起,对这个小丫环也有了亲近之感。 她揽过李青,对王兴说道:“知道疼人,是个好孩子。” 李青作为王兴的贴身丫环,自然要睡在王兴的房里。 如果房间够大,房子够多,就得弄个里外间,王兴住里间,李青住外间,王兴半夜要喝水或者起夜,李青就得随时伺候着。 但因为只有一间房,郭氏就在王兴床尾处搭了一个简易的小床,让李青睡在上面。两人都没成年,身体也没成熟,自然不用担心王兴跟李青行房而损了身子。 王兴躺在床上,就听李青翻来覆去睡不着。 “怎么了你?烙烧饼呢?”王兴问道。 “公子,我在船上睡惯了,这床不动不摇,反而睡不着了。”李青答道。 “切,你站着都能睡着,躺到床上倒睡不着了?赶明儿,给你买个摇篮得了,到晚上我摇着你睡?”王兴道。 “公子!人家说的是真的,你倒会笑话人!”李青嗔道。 “睡不着不要紧,来,给我捏捏腿、捏捏脚,兴许一会儿就睡着了。” “好吧。” 李青说着起身,穿着贴身衣物,跪在王兴身边给他捏腿、捏脚。 王兴恍忽间似乎回到了前世,在洗脚房里按受按摩那是他的最爱。在洗脚女的按摩中沉沉睡去,也是他的一个习惯。 这样想着,在李青的按摩中,王兴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王兴被尿憋醒,刚要起身,却感觉怀里有一人,借着月光一看,不是李青是谁。 王兴苦笑,肯定是这丫头按着按着就睡着了,睡梦中钻到了自己怀里。 他小心地把李青抱起来,放到她的小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心想,得,不是她伺候我,我倒像是成了她的保姆了。 转眼间十几天过去了,李瑞的花店就要开业了。 一大早,王兴和李青就来到花店,他亲笔书写的“王记花店”已经制成匾额,悬挂了起来,上边还系了红绸。 吉时一到,鞭炮响起,花店就算开业了,看热闹的人立即涌了进去。 花店里的花草非常鲜艳,叶子碧绿青翠,花朵娇艳欲滴,而且香气淡雅,让人陶醉。 人们对那几盆盆景啧啧称赞,但一问价格,听说十两一盆,都纷纷摇头,说太贵了,不值这个价钱。 “这么贵的盆景,真是闻所未闻。不知有何珍奇之处?”一个粗哑的声音自王兴身后响起。 王兴回头一看,一个书生站在身后,就见他身穿白色长袍,头发乌黑,皮肤白嫩,杏眼桃腮,气质冷傲而又带着高贵。 王兴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女郎,因为她没有喉结,而且胸脯微有凸起,可能是处于变声期的缘故,嗓子有点哑。 “这位兄台,在俗人眼里它不过是一株寻常花木。在雅士眼里,它的价值何止十两银子?!你看这颗榆树盆景,枯木新枝,生机盎然,更兼形如临渊,稳中有动势,无不显示匠人的巧妙构思。更有一诗,可以诠释其中意境。” 王兴见此人像是有钱人,就卖弄起了学识,意图把盆景卖给他。 那人见王兴挺身玉立,气质儒雅,神清目朗,令人一见忘俗,又听说有诗,忙一拱手,说道:“愿闻其详。” “诗曰:乔木婆娑阴正肥,夕阳相对岭崔巍。薰风拂树凉云起,暮景苍然送人归。” 王兴所吟是清康熙皇帝的咏卧佛寺古树,李瑞制成此盆景后,王兴让他在树下放了一个小小的卧佛瓷器,顿时有了意境。当然,为了避免露出作者的皇帝身份,其中最后一句原诗是“暮景苍然送辇归”,被王兴改成了“送人归”。 “好诗!却是正合此盆景之意境。” 第十四章 撩美 王兴吟罢,那书生赞了一句,拱手问道:“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敝姓王,王兴,本村人士。不知兄台大名?” “邵仪。顺天府人,来贵村走亲戚,顺便给一长辈拜寿。” 两人见礼完毕,邵仪问道:“王兄,不知此店与你有何瓜葛?” “此店店主是我朋友。”王兴答道。 “噢,原来如此。”邵仪点点头,说道:“王兄,我给长辈拜寿,这几盆盆景非常雅致,比金银财宝那些俗物高雅得多。这盆榆树盆景我买了,另外迎春、黄荆、垂丝海棠,如果王兄也能分别吟诗一首,我就全要。不知王兄能为否?” “这有何难?”王兴答道。 他指着黄荆盆景,吟道:“白云深处绝红尘,如入桃源学避秦。风气自系盘古氏,衣冠犹似葛天民。山泉一道飞烟霭,茅屋三间结毗邻。寄语餐霞食露客,好来此处话前因。” 这颗盆景树下被他放置了茅屋一间,农夫两人,当然都是小型瓷器。此诗就是应景之作。 邵仪点点头道:“好诗,妙景,观此盆景,听此诗,让人脱然忘俗。” 王兴又一指迎春盆景,吟诗道:“一梦流金万点黄,穿针引线绣新装。女红还数东风好,笑逐飞花喜气洋。” 不等邵仪点评,又一指垂丝海棠盆景,吟道:“院蚕眠春欲老,新巢燕乳花如扫。幽梦锦城西,海棠如旧时。当年真草草,一棹还吴早。”却是一首词。 邵仪见王兴随口吟来,毫无滞涩,心中十分佩服,一拱手说道:“王兄捷才,当世无双,小弟佩服。” “邵兄过奖。”王兴一摇纸扇,很是装逼地说道。心里却说:“捷才?当世无双?我准备好几天了好不好?别说四首,一首我也做不出,这都是抄袭之作,知道不?” 邵仪见王兴吟完诗,自己当然也得践诺,吩咐身后跟着的一名大眼睛丫环:“屏儿,交银子,这几盆全买了。” “是,公子。”屏儿答应一声,去交银子。 王兴看邵仪长得明眸皓齿,体态婀娜,分明是个女子,反而作男人打扮,举止装模作样,颇不自然,遂起了调戏之心。 他说:“邵兄豪爽大气,王兴大起知已之感。来来来,你我不如去前面酒楼把酒言欢,如何?” 说着,伸手抓住邵仪手腕,但觉入手非常滑腻,不禁心中一荡。 “大胆狂徒!快放手!” 就听一声娇喝传来,王兴一愣。 却见屏儿交完银子,转过身,柳眉倒竖,正对着自己喝斥。 王兴松开手,看向邵仪,假装不知何故,道:“邵兄,这。” 邵仪脸色通红,连脖子都红了,眼里似有怒意,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哎,邵兄,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不就是喝顿酒吗?何必作小儿女情态?”王兴说着,伸手搂向邵仪肩头,拥着他就要往外走。 屏儿急得赶上来,就要去拉王兴,而邵仪不等屏儿上前,就已经挣脱了王兴的搂抱,说道:“王兄,小弟有急事先走了,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说完,带着屏儿匆匆地走了,走了老远,屏儿还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王兴两眼。 王兴嘴角带笑,心说,小样!在我面前女扮男装?这回只摸了手,搂了肩,再有下回,非摸你那里不可,哼! 王兴和李青回到家,给王东禄和郭氏说了花店开业的情况,两人都十分高兴,王东禄虽没有说话,但眼里的欣赏之色是掩饰不住的。 郭氏则高兴地连抹眼泪,说道:“我家兴儿不仅有才,还有财运。以后娘就等着享福了。” “娘,这下放心了吧?咱以后是不是吃好的穿好的了?”王兴笑道。 “行!以后餐餐有鱼、有肉、有虾,行了吧?”郭氏笑道。 “兴儿,生意的事让李瑞打理就行,切不可忘了读书啊。”王东禄还是比较清醒,见王兴兴奋,连忙提醒道。 “放心吧,爹,我每天都勤学不辍,不信你问青儿?”王兴说道。 “老爷,公子说的是真的,每天都写一张大纸,可黑了!”青儿认真的说道。 “哈哈哈。”王家三人都大笑起来,可不是么,字可黑了,一点都不白。 晚上,李瑞来交账,一天下来共卖出五十多两银子。 王东禄和郭氏高兴坏了,何时见过这么多银子啊?况且这个生意没有多少成本,主要是卖手艺。所以,这五十两基本都是盈利。 王东禄似乎看到了更多的土地,而郭氏仿佛看到了更大的宅院。 “咱多置几亩地。”王东禄说道。 “还是先盖房,建个大院子,以后我儿成亲就有地方住了。”郭氏则表达了不同意见。 王兴对今后的财务问题早有打算,他让李瑞到外面等着,自己跟父母商量道:“爹、娘,花店主要是靠李瑞在打理,我的意思是把花店盈利的一成给李瑞夫妻,你们看怎么样?” “是不是多了点?”郭氏一算,五十多两的一成就是五两,就有点心疼。 “妇人之见!咱一分力气不出,全是人家两口子费心费力,虽说是兴儿传的手艺,也不能让人家两口子太吃亏。要我说,一成不算多。”王东禄看事还是非常明白的。 “爹,娘,虽说李瑞一家子是咱家的仆人,但光靠主仆道义是维系不长久的,这么大一块肉,咱可不能独吞,怎么也得让人家闻着点腥。只有利益栓在一块,这种关系和咱的买卖才能长久。你们想啊,如果他们一想这个生意有自己的一成,是不是更尽心尽力?”王兴进一步解释道。 “对,还是兴儿看事明白。就这么办。”王东禄说道。 “娘糊涂了,兴儿说的对,就依你。”郭氏听了王兴的话,觉得是这么个理,也就同意了。 “账呢,也别天天交,今天就算了,以后一个月一清就是了。至于钱怎么花,是买地还是建房,您二老看着办,我就不参与了。”王兴说道。 “行。你就读你的书,别操心这些事了。”王东禄说道。接着,把李瑞叫进屋来,把订好的章程一说,李瑞自是感激莫名。 第十五章 周海棠 在置地和建房的问题上,王东禄到底没有拧过郭氏。 郭氏的理由很简单,她对自己的儿子很有信心,觉得王兴将来院试中秀才,乡试中举人,那都不是事。等儿子中了秀才、中了举人,就会有人“投献”土地,自己家将来拥有上百亩甚至上千亩地都有可能,现在何必忙着置地?而儿子已经十四岁了,后年十六就成要成丁,再不订亲就晚了。要聘个好人家的女孩子,没有像样的房子怎么能行? 王东禄觉得郭氏的话有道理,不说别的,就儿子说亲这一项,就是迫在眉睫的事。至于中秀才、中举人,王东禄对儿子的信心也是很足,觉得如果中举有点难度的话,中秀才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所以,他也没有固执已见,同意了先建房再置地。 两人打定了主意,行动就快了。 先是花了不到十两银子,把后邻一处闲宅子买了下来,这样,就可以和现在的宅子连起来,建一个二进的院子。 王东禄先在村里租了一处闲院子,把家搬过去,接下来就开始张罗着建房子。 王兴在建房上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求自己的房间建一个地下室他还记挂着那个天然冰箱呢。 眼看夏天就要来临,要是在炎炎夏日房间里放上冰块,再吃上冰镇瓜果、冰淇淋,那小日子过得就太美了。 至于如何给父母和李青解释,到时候再说,总会有说辞的。 租的这个院子和家里那个院子的格局差不多,王兴和李青仍住西间,王东禄和郭氏住东间。 由于建房子,家里的亲戚都来帮忙,大伯王东福、三叔王东寿、大哥王家、二哥王和,就连姑父周大奎和表哥周忠兴都来了。 这一大家子就王兴一个读书种子,对他自是关怀倍至,小心呵护,谁也不攀他。所以,尽管大家都在忙,王兴却是除了读书写章,什么活都不让他干。这正和了王兴懒散的性子,自是求之不得。 王兴反正不打算正经读书,只是为了应付父母,不得不做做样子。 这天上午,王兴正在房里拿了本书装着在读,听到院子里说话声传来:“二嫂,好久不见,怪想你的。” “哟,是喜哥呀,海棠也来了?快进屋。”就听郭氏说道。 王兴一听就知道是姑母王喜哥和表妹周海棠来了,不等母亲召唤,连忙来到母亲房间,跟姑母见礼。 “姑母,近来安好?”王兴见了姑母王喜哥,连忙执晚辈礼,身体呈九十度鞠躬作揖。 按明朝礼仪,晚辈见了长辈必须四拜,即跪下磕四个头,但那只限于婚、丧、嫁、娶、祭祀等较正式场合,或者久别重逢,平时见礼,没有那么讲究。 王喜哥连忙扶住王兴胳膊,说道:“兴儿,快起来,别那么多礼节。” 说完,叫过女儿,说道:“海棠,快见过你表哥。” 周海棠冲王兴矮身一福,口称:“表哥好。” 王兴连忙还礼,说了声:“表妹你好。” 见礼完毕,郭氏和王喜哥坐下,王兴和周海棠则侍立在各自母亲身后。 王喜哥看王兴气质儒雅,谈吐自然大方,连连点头,道:“兴儿,身子没事了吧?”这是说王兴被雷打的事。 “谢谢姑母挂念,已经完全无碍了。”王兴连忙答道。 “读书不可太过劳神,咱们王家可全靠你光耀门庭呢。” “是。”王兴答应一声。 王氏姑侄对答几句,周海棠低着头站在母亲身后抬头打量了王兴两眼,再低头时,脸已经红了。 这些细节,王兴根本没有注意到,却被提壶进来倒水的李青看了个正着。 王兴当然也打量了表妹两眼,见她身子已经长开,亭亭玉立,头发乌黑,皮肤白皙,虽不很美,但也算是一个漂亮少女。 又见她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知她害羞,以为是自己在的缘故。 于是,王兴说道:“姑母,您和我娘说话吧,我还有一篇章没有作完。” “好,兴儿快去忙吧,都是自家人,不用在这陪着了。”王喜哥笑吟吟地说道。 王兴回到自己房间,刚要提笔写字,李青进来说道:“公子,你说表小姐漂亮吗?” “啊?还行吧,不算太美,一般以上。”王兴随口答道。 “公子,你看表小姐性格怎么样?”李青接着问。 “看不出来。反正我觉得挺闷的,不多言不多语,要是给人当媳妇,肯定挺贤惠吧。”王兴答道。 “是哈,我看着也不是非常厉害的性子,应该是善良的心田。”李青答道。 “嗯?”王兴把李青的话前后一琢磨,觉出不对味来。“青儿,你什么意思?” “哪有什么意思?人家不是怕以后碰到一个厉害的少奶奶嘛。”李青说道。 王兴一听,把笔放下,细细一想,可不,李青的判断是有道理的。 旧社会有一点不好,就是男女没有自由恋爱。婚事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男女“盲婚哑嫁”,婚前不知对方是俊是丑、是瘸是瞎,性情如何,人品如何,皆不得知,只凭媒妁一张嘴。直到两人入洞房那一刻才能揭晓,即便有所不满,也已经晚了。 在这种情况下,“两好作亲”、“两姨作亲”、“姑表作亲”就成了最佳选择。因为彼此两家还算了解,小儿女之间也算认识,不会有多大纰漏。 王兴想到此处,对王喜哥带周海棠来的目的产生了怀疑。 是不是想要“姑表作亲”? 王兴想,这个可能性还真不小。如果真要这样,自己必须阻止。怎么才知道姑母的真实想法呢? 这可难不倒王兴,有困难找老薛嘛。 “老薛,不让你说话时你说个不停,该你说话时,你又不发言了。我问你,我姑母是不是想要和我家结亲?” “主人,在你婚姻大事上,我可不想参与进去。”薛义说道。 “谁说让你参与来着?我问你我姑母的想法。” “她确实是想姑表作亲,而且周海棠对你是满意极了,觉得你长得好,有才学,会挣钱,可以托付终身。”薛义说道。 “那我娘的想法呢?” 。 第十六章 关于婚姻自由 王兴问郭氏的态度,薛义说道:“她在犹豫。过去家贫,她曾经上赶着想要两家结亲,现在眼看日子越来越红火,她却犹豫了。王喜哥的情况正好相反,过去她拿大,是想在你和王隆之间选一个,现在嘛,上赶着选你作女婿了。” 闻听此言,王兴心道:“那可不行。姑表作亲,血缘太近,我可不想后代出现残疾。” “主人,这桩婚事不怎么好,周海棠出身太低,又没有化,对你帮助不大,而且长得也不算绝色,在我看来,一无是处。”薛义说道。 “你不是不参与意见吗?怎么现在又发表意见了?”王兴道。 薛义无语,心道,我的心思是不能告诉你的。 听着东屋王喜哥爽朗的笑声,想着周海棠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一阵烦躁。 这个时代,婚姻是不允许自己做主的,如果父母下了决断,就是个无盐嫫母,自己也得受着。 怎么也得想办法阻止这件事情,说不得,得给他们讲一讲近亲结婚的害处。 “走,青儿,咱去划船。”王兴感觉烦躁,就想着出去散散心。 到东屋跟母亲说了一声,王兴带着青儿出了门。 王兴让李青把船划到常去的那个僻静所在,自己躺到船板上,心里想:“封建礼教真是害死人,竟然不能自由恋爱?怎么想办法从根子上废除这个束缚人的东西呢?” 王兴深知,礼教是封建统治阶级维护统治地位的利器,后世曾有学者认为“上古圣王所以治民者,后世圣贤之所以教民者,一礼字而已”,圣人的最高目标是建立大同世界,通过让人知礼、守礼,达到维护整个社会人伦秩序的目的。到了1919年,才有人把礼教与吃人划了等号,从此,礼教成了贬义词。 王兴认为,礼教的精髓是让人明起来,中国号称“四大明古国”,与中国人讲究礼数是分不开的,当然其中确有不少糟粕,比如这婚姻不自由就是其中之一。但如果全盘否定之,与“吃人”划等号,则有些过了。 婚姻是关系自己终生幸福的大事,要想婚姻自主,当下那是想都不要想,除非完全废除礼教。以王兴现在的能力,要想做到这一点,无异于做梦。 有困难找老薛!闲着也是闲着,问问他。 “老薛,你有没有办法让婚姻自由?” “有啊!”薛义一听此话,登时兴奋起来。 “厉害呀老薛!说说看,有什么办法?”王兴一听薛义有办法,登时一喜。 “你自己当皇帝,就可以把自己的意愿变成规则。”薛义说道。 “废话!别说我不想当皇帝,就是当上了,也不是想怎样就怎样。要改变传统的东西,必须先宣传,待大家充分认识并大部分人赞同,才可以改变。否则,就是当了皇帝,也会被人拉下马来。”王兴道。 “当了皇帝还有可能,那你不当皇帝,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薛义劝道。 “打住!以为你有多高明呢,没想到只会出馊主意。”王兴不屑地道。 “公子,有人跳河!”王兴正在跟薛义打嘴仗,就听李青一声惊呼,他立即爬起身,顺着李青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前方约二百米处,一个女人跳入河中,良久不见露头。 坏了,这不是游泳,是自杀! “青儿,快,划过去!救人!”王兴命令道。 李青闻言快速摇橹,王兴也拿起竹篙帮着撑船,二百米的距离可不近,王兴和李青把船划到女子入水处,那女子跳河大概已经有五分钟了。李青不等王兴吩咐,跳到河里,凭着良好的水下功夫,把那女子捞了上来。 李青和王兴把那女子拉上船,不等王兴去看,薛义道:“主人,机会来了,这人已经死了,她生前是个厨娘,要不,找个厨子让他借尸还魂?” 王兴道:“好,找个名厨,最好天下八大菜系都会。” 薛义道:“有是有,就是他是个男鬼,还魂以后成为女儿身,怕他不愿意。” “妈蛋!不愿意就让他永世为鬼,让他还魂,还他妈讲条件?!” “对,主人,有主见,不受要胁,这就是人主气质!” “少放屁!别啰嗦,问问他愿意不?” “他同意了,不过他不愿意再嫁为人妻,愿意一辈子伺候主人。” “这个可以有。答应他就是了。” “行了,主人,打开盒子,可以施为了。” 王兴听了薛义之言,悄悄把手伸进怀里,把魔盒打开。然后对李青说道:“青儿,闪开,我看看能把她救过来不?” 李青因为王兴救了父亲,对王兴的能力深信不疑,连忙闪开身子。 王兴装模作样地舞动一番手脚,把手指咬破,一指按在女尸眉心处。 就见女子一下子睁开了双眼,先是吐了几口水,缓了缓神,看了看王兴和李青,用手捂脸,哭道:“你们救我干什么?不如让我死了干净。” 王兴看着她,心说:“女儿身,男人魂,弄不好这就是个变态!” “老薛,告诉她,让她说会祖传冰水秘制之法。”王兴想起了天然冰箱,这不正好是个机会吗?让她说出来,然后借李青之口说出去,更加可信,也省得自己再绞尽脑汁地想说辞。 “是,主人。”薛义答应一声道。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知好歹?我家公子耗费心血把你救活,倒成了错了?信不信我再把你推河里去?” 李青听女子醒来后不但不谢恩,反而把自己主仆埋怨上了,立即娇声叱道。 那女子闻听此言,立即翻身跪倒,抽泣地说道:“不是奴不知好歹,实在是没有活路呀!” “你姓字名谁?哪里人氏?有什么活不下去的?说说,看我能不能帮助你。”王兴说道。 “奴叫柳玉娘,今年二十一岁,桃花村人,自幼许配本村张老实为妻,三年前成婚。丈夫给周忠天周老爷家当长工,奴就在他家当厨娘。”女子自我介绍道。 “柳玉娘?这名字不错,听着像是一个美女。”王兴心道。不过,一看柳玉娘虽然面带悲戚,但偶尔瞥向自己的眼神中,却是风情万种,哪有半点悲伤? “妈蛋!这家伙真是个变态。”王兴心道。 “说说,为什么自杀? 第十七章 柳玉娘 听王兴问为什么自杀,柳玉娘哭着说出自己的一段经历,把王兴气得个半死! 按明太祖朱元璋创建的里甲制度,每110户为一里,每十户为一甲,纳粮最多的为里长,纳粮前十名的为甲长,其余100户称为甲首。 周家村五百多户,被编为东南西北四个里,而王兴一家所在的东里里长就是周忠天,王东福则为东里十名甲长之首。 张老实因家贫少地,来到周家村周忠天家当长工,而妻子柳玉娘则在周家当了厨娘,专门给长工这些下役人做饭。 有一天,张老实夜里跟柳玉娘说:“玉娘,我可能种祸了。” “啊,怎么回事?”柳玉娘惊诧地问道。 “今天我去给老爷回事,无意间撞破了他的丑事。”张老实说道。 “什么丑事?” “他跟儿媳妇朱氏正在房里白日宣淫,正好被我撞见。” “啊?扒灰?!” “对。” “他老婆呢?丫环婆子呢?他儿子呢?都不在?” “都不在。老婆上街去了,儿子去县城访友,朱氏的丫环倒是在,给他们在门前把风。我去那会儿,正赶上那丫环不在,不知去了哪里。等我撞进门去,见了那丑事,那丫环才出来,周老爷问她,她说是小解去了。”张老实叙述着当时的情景。 “周老爷没说什么吗?”柳玉娘问道。 “那对狗男女见我进去,慌忙穿衣服,我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言语。等朱氏走了,周老爷对我说,不要怕,我不会怎么着你,然后还给了我一两银子,让我保密。”张老实说道,“不过,我越想越怕,这事不可能就这么过去。” 柳玉娘想想也是害怕,说道:“老实,咱逃了吧,现在就走。” “哪里逃?咱家就在桃花村,他不是不知道,要想对付咱那太容易了。再说,咱一逃,更显得心虚,他就得起疑心,那样更不好。”张老实说道。 “那可怎么办啊?”柳玉娘一时间也是人慌无智。 “先等几天,过一段日子如果没什么事,咱光明正大地辞工,兴许周老爷不会下狠手呢。”张老实也没什么好办法。 善良的人总是以自己的善良推测别人的善良,而一肚子坏水的人也总是以自己的坏去想像别人的坏。 张老实既老实又善良,以为周忠天不会为此下狠手,却是想错了。 第二天风平浪静,张老实和柳玉娘提了一天的心放下不少,觉得可能自己想得太多了,周老爷根本就不是个坏人。 但到了第三天,事情变了。 张老实牵了耕牛去地里干活时,不想耕牛不见了,他到处找,怎么也找不见。 朝庭对于耕牛非常重视,大明律规定:“故意杀死他人马牛的,杖七十;私宰自己马牛的,杖一百;耕牛伤病死亡的,不报官府,私自开剥,笞四十。” 张老实都快急哭了,慌忙回周家报信,周忠天也慌了,派出所有家人去找,并报告了县衙。 结果,当天夜里,周家的人在桃花村张老实的家里找到了耕牛,却是已经被剥了皮。 这下张老实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被官差拿到县衙,县太爷升堂,按大明律,杖七十。 按张老实的体格,杖七十当不会死,顶多皮开肉绽,多将养些时日,估计也就好了。不知为什么,行刑完毕,张老实已经被打死了。 柳玉娘来到县衙,见到丈夫尸体,立即昏晕过去,醒来后在乡人帮助下,把丈夫遗体运回桃花村,草草葬了。 她回想丈夫生前所言,情知是周忠天设计陷害,但一个弱女子无亲无靠,怎能跟有财有势的周里长抗衡?百般无计之下,就起了轻生心思,来到山塘河跳河自杀。 听了柳玉娘叙述,王兴气愤之余,陷入了沉思。 周忠天他当然认识,而且他儿子周启愚还是自己同窗,只不过关系一般而已。 周忠天平时看上去非常和善,整天带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不想竟然如此龌龊,如此毒辣。 原来以为收了柳玉娘就等于捡了宝了,没成想这个死变态,倒成了烫手山药了。 问题明摆着,收了柳玉娘,就等于给自己埋了一颗地雷。柳玉娘自杀,自己救她,这么大的事,周忠天不可能不知道,王兴往四周一看,发现不远处正有人对着自己这里指指点点,弄不好,这里边就有周忠天的人。 周忠天知道自己收了柳玉娘,肯定不会放过她,如果自己一味护着,就会得罪他,他要是发起坏来,自己的老爹首先就得倒霉,不说别的,多给你派个工,加个赋,就够你受的,更何况小人手段,防不胜防呢。 官字两只口,你有理也没地方说去。 不收柳玉娘的话,倒是可以省去这些麻烦,便一来此柳玉娘已经不是彼柳玉娘,是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如果不收,岂不寒了鬼们的心? 想了想,他打定主意。问柳玉娘:“张家娘子,不知道如今你有何打算啊?” “小妇人无处可去,恳求公子收留。小妇人愿为婢为奴,报公子救命之恩。”柳玉娘不停地叩头祈求。 “那可不行,这不是让人家说我趁人之危吗?” “公子,我有不错的厨艺,还有祖传冰水秘制之法,愿意献于公子,只救公子收留。” 王兴听到这里,心想,这才说到点子上。 他问李青:“青儿,你说,咱收不收她呢?” 李青答道:“公子,这人很可怜的,她一个人能上哪去?弄不好咱前脚走,后脚她还会自杀。要不就收下她吧。” “行,既然青儿你给她求情,咱就收下她吧。”王兴道。 柳玉娘连忙叩头:“多谢公子,多谢小姐!” “嘻嘻,我可不是小姐,我叫李青,是公子的贴身丫环!”青儿笑道,并着重强调了“贴身”二字。 “多谢李青姐姐。”柳玉娘连忙改口,对李青也是非常尊重。 王兴和柳玉娘配合着演了一出戏,这才令李青驾船返回。 王兴心道:“妈蛋,都是好演员!包括老子自己。” 第十八章 虚伪 王兴、李青和柳玉娘上岸后,回到家里,跟母亲郭氏讲了柳玉娘的情况。 郭氏把李青和柳玉娘打发出去,悄悄问王兴:“兴儿,你救了她,不该把她领回家来。这下好了,周忠天肯定不会放过咱们。” “娘,我已经想好了,怎么也不能给爹娘惹祸。一会儿我就去他家,把柳玉娘带上,如果他不想放玉娘回来,就让她留在周家,是死是活,就看她的造化了。如果周家好心放过她,咱再收留不迟。”王兴道。 “那敢情是好。可要是周家不放人,玉娘可就惨了。”郭氏这人真是矛盾的很,既怕柳玉娘给自家惹祸,又怕柳玉娘落不了好下场。 哪有这样的好事? “放心吧,娘,我想周里长不会难为一个寡妇的。”王兴说道。 “但愿吧。老天爷爷,西天佛祖,齐天大圣,保佑玉娘躲过此劫。”郭氏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 王兴听老娘的祷告词,不由得乐了,这都是哪跟哪啊? 王兴跟娘打过招呼,就带着玉娘去了周忠天家。 周忠天家是一个大院子,他住正房,儿子周启愚住东厢房,前边还有一个小杂院,是长工和下人们住的地方。 王兴来到周家,见没有门房,也没有下人看门,就自顾自进了门,先喊了一声:“启愚兄在家吗?” 东厢房有人答应一声,一名丫环出来,王兴认识她,但不知她叫什么名字。丫环看到王兴,对屋里说了声:“少爷,是王兴公子来了。” “哎哟,王兴贤弟,你怎么来了?”周启愚听丫环通报,立即从房内出来,热情地跟王兴打招呼。 王兴一拱手,说道:“周兄,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好,好。贤弟,你也好吧?”周启愚连忙还礼问好。 “唉,一言难尽。前阵子被雷击了一下,至今头脑不清,圣贤书忘了不少。”王兴道。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贤弟,你可是咱们村学最聪明的学子,相信你会很快恢复的。明年院试,一定能考中秀才。”周启愚安慰王兴道。 “借周兄吉言。” “来来来,到客厅说话。春儿,上茶!” 周启愚把王兴让到上房正厅,吩咐丫环上茶。王兴这才知道,那个丫环叫春儿。心说,不愧有一个春字,相信一定春心荡漾,要不,怎么能帮着主人扒灰呢? 想到这里,王兴向周启愚的头上看去,仿佛看到他的头巾是绿油油的。 “贤弟,不知今日来寒舍,有何指教啊?”周启愚见王兴看着自己的头巾发呆,以为他是被雷击落下了后遗症,连忙出言提醒。 “啊?噢,是这样的,不知伯父在家么?”王兴回过神来,连忙问道。 “在家。不知有何事?” “是这样的。周兄,这位柳玉娘是你家的厨娘,她丈夫叫张老实,因盗杀你家的耕牛被县衙杖毙。她羞愤交加,跳河自杀,恰好被我所救。救了以后,才知前因。但也不能再把她推入河中,她苦苦哀求我收她为仆。这不,我怕她跟你家还有什么关碍,所以来问问伯父。莫要因为她坏了我们两家的交情。”王兴说道。 “噢,是这事啊。咱们两家交情深厚,咱俩又是同窗好友,怎么会因为一个下人坏了交情呢。这样吧,待我禀告我父,请他定夺,你看如何?”从这番话可以看出,周启愚心地还是敦厚的。 “当得如此,周兄请便。”王兴说道。 周启愚冲王兴一拱手,告了个罪,去东屋找周忠天禀报去了。 “老薛,什么情况?”王兴问道。 “那老不死的嘴上说没事,心里却想的是如何稳住玉娘,然后害她性命。”薛义道。 闻听此言,王兴眼中寒芒一闪,说道:“不能让他害了玉娘性命,那就只有让他丢了性命了。” “主人,你对我们鬼真好,就这护短的性子,必得我们鬼的拥戴。而且必狠手辣,不留后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种心性也是成大事所必备的。”薛义赞道。 “少废话!不用你老是提醒我。老薛,有没有办法干掉他?” “有,你打开魔盒,我放出一个鬼来,等到他家里点了灯,就会有鬼火烧死他!” “只烧首恶,不要殃及他人。” “是,谨遵主人号令!” “哈哈哈,王贤侄,你来了?”王兴和薛义刚对完话,周忠天和周启愚就来到正厅。 “周伯父!”王兴一揖到地,给周忠天行了一个大礼。 “嗯。这小子还算知道利害,没有把这贱婢私藏起来。”周忠天暗自点了点头,笑呵呵地说道:“王贤侄,刚才启愚已经跟我说了。多大个事?还要你亲自跑一趟?没事,既然玉娘想到你家为仆,你自己看着办就是。她和我家是雇佣关系,不是奴婢,我也无权处置,你不要想太多。” “周伯父大人大量,不愧村里贤达!那小侄就告退了,改天等我家盖好了新房子,再请伯父和启愚兄去作客。” 王兴说完,拱手告辞,柳玉娘也会做戏,跪倒在地,给周忠天叩了个头,也没有说什么,跟随王兴出了周家。 “主人,晚上你来佯装救火,顺便把他家的银窖搬空算了。”薛义道。 “银窖在哪?有多少银子?” “在正房底下,入口在周忠天的炕上。大约有一千两吧,还有一些珠宝。” “那怎么偷?” “主人,你忘了?魔盒的作用是把要放置的物品无限缩小,就像粒子一样,所以,只要你的意念加于银子,它就会从入口的缝隙里钻出来,进入魔盒。” “我靠!这样也行?这么说,我就要发财了?” “主人,不是老薛小看你,这点银子就让你飘飘然了?你要是有心中兴大明,我就想办法送你一座银山。” “得,打住!这些银子就不少了,再说,下一步我还要开饭庄,银子会源源不断挣来。挣钱的乐趣就在于挣,而不是钱。跟你说你也不懂,你的银山就自己留着吧,以后不要显摆了,咱不感兴趣。”王兴说道。 这话说的,跟多高深似的薛义暗自翻了一个白眼。 第十九章 未必是好人 当夜,周忠天要吹灯安寝,不想那灯火火星一溅,溅到了自己胡子上,胡子登时就着了,然后燃着了头发、被子, 他老婆一见,吓得裸身就跳下床来,围了一块布,打开门大叫:“快来人啊,着火了,着火了!” 听到她的喊声,周启愚率先冲出房来,此时火势已大,根本冲不进去,他把母亲推到自己房里更衣,然后大声呼喊。 不多时,周围邻居纷纷起了床,拿着水盆、水桶赶来救火。 王兴早有准备,听到喊声,连忙拿了水盆,跑了过来,见火势有蔓延之势,王兴说道:“老薛,差不多就行了。” “是。”薛义答应一声,王兴就见那火势登时缓了,在众人齐心协力下,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王兴跟随众人踩着瓦砾来到周忠天的卧室,却见他已经成了一堆枯骨,周启愚一见,立即跪地大哭:“爹呀,您就这样走了,让我可怎么活呀?!” 听到他的哭声,他母亲和他媳妇朱氏以及家里下人,也都跪倒在地哭了起来。 王兴看了朱氏一眼,就见那女人虽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却是难掩俏丽姿色,此时哭得也是花容惨淡。心说,周兄,你父亲死了,你的头巾就不绿了,你该庆幸才是。又想,这骚货不知是哭公爹,还是哭情郎? 王兴作为周启愚的同窗加乡邻,自是跑前跑后,不停地安慰他。 “周兄,请节哀。莫要哭坏了身子。你这样,令堂心里更是难受。”周启愚听了王兴的劝,哽咽着止住悲声,来劝慰他的母亲。 王东福作为十甲长之首,里长家出了事,他便是里里主事之人。此时见周启愚已经平静下来,连忙过来说道:“启愚,当务之急是把烧坏的正房清理出来,搭个简易灵棚,否则明日一早被人看到这种景象,不大好看。” 周启愚看了一眼被烧坏的东屋,说道:“东福叔,我心乱如麻,一切就麻烦您作主。谢谢了!”,说完,他冲王东福和众乡邻磕了一个头。 王东福虚扶了他一把,就开始安排人手,收敛尸首的收敛尸首,清理瓦砾的清理瓦砾,安排得倒是头头是道,有条不紊。 “娘,该拿出钱来去买棺木,还有一应丧仪。”周启愚对他母亲说道。 一提到钱,他母亲打了个激灵,说道:“快,先不要清理东屋了,看看银窖里还有多少银子?” 王东福让众乡邻退出东屋,周启愚从母亲手中接过钥匙,拿了一个火把,在炕上找到入口,下到窖里,不一会神色惶急地上来,说道:“娘,一锭银子都没有,窖是空的。” “啊?不可能,我去看看。”周启愚扶着他母亲下到地窖,不一会儿就听她哭骂声传来:“这个挨千刀的,活该被烧死!那么多银子不知道填了哪个b窟窿了!呜,呜。” 王兴默默地出门回家,跟母亲说了周家的事,想要一锭银子,帮周启愚度过暂时的难关。郭氏也觉周家可怜,二话不说就给了王兴十两银子。 待回到周家,把银子交到周启愚手上,说道:“周兄,这是十两银子,先拿着,办丧事要紧!” “贤弟,患难见真情,啥也不说了,愚兄心里记下了。”周启愚非常感动,对王兴深施一礼。 “咱们既是同窗好友,又是和睦乡邻,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要客套了,办事要紧。”王兴扶住周启愚说道。 “王家公子,你真是大好人啊。”朱氏此时插话赞了王兴一句,周启愚和他母亲都连连点头。 “不敢当,不敢当。”王兴连连逊谢。心里却说:“好人?未必,未必啊。” 周忠天死了,王兴算是去了一块心病,不但得了柳玉娘一个强助,还得了一千多两银子的不义之财,当然还有一些珠宝手饰,而且大伯王东福顺理成章地当上了里长,这也算是意外之得吧。 柳玉娘的厨艺真是没说的,寻常菜蔬到她手里,都能整治出不同寻常的味道来,很快就得到了王家人的一致赞扬。自从她到了王家,郭氏再也没进过厨房。 不仅如此,她还把冰水秘制之法传授给了王兴,当王兴把李青端进房里的一盆水制成冰端出来时,王家人更是感到非常惊喜。 李青像个好奇宝宝似的,不停地问柳玉娘如何得到的秘法,被逼无奈,她编了一套说辞,说那天她跳河后,见到了东海龙王,龙王说她会被恩人所救,就传了此法让她报恩。 不成想,如此荒诞不经的说辞,却让王东禄、郭氏和李青深信不疑,他们觉得,如无鬼神相助,凡人谁能有此神通?王东禄更是严令家人,谁也不许把此事说出去。 这下却正和王兴心意。 柳玉娘不仅人长得好,菜做得好,而且还勤快,不多言不多语,很得一家子喜欢。 只是无旁人在时,她独对王兴才会露出自己本来面目,时不时地飞个媚眼,或者来个飞吻,让王兴直起鸡皮疙瘩,心里直骂:“死变态!人妖!” 又过了几日,已经吃到甜头的郭氏,主动找王兴商量:“兴儿,玉娘作菜的本事这么好,放在家里怪可惜的。我看,不如再开个酒楼吧,让她主厨,让你家哥当掌柜的。” “好啊。我爹同意了?”王兴道 “同意了。” “那我大伯呢?他不是看不起商人吗?” “你大伯也同意了。现在交税都是交银子,多赚点银子,就等于把家里的粮食省下了。你大伯看着古板,其实心眼活泛着呢。” “那就行,我没意见。”王兴说道。 “你说,给玉娘一成利,也给你哥一成利,怎么样?”郭氏说道。 “你和爹做主就行,我没意见。”反正又不是外人,王家人品好,跟自己一家又很亲近,一成就一成吧,肥水不流外人田。 想了想,又道:“娘,玉娘年纪轻轻,经常抛头露面地不好。你看这样好不好?玉娘边主厨,边教几个徒弟,等徒弟成手,就让她回来?” “还是兴儿想的周全。就这么办。”郭氏说道。 第二十章 再遇邵仪 这个时代,手艺是不会轻易传给外人的,有手艺的人大都是父传子,子传孙。如果没有儿子,只有女儿,那就招赘,传给女婿;儿女皆无,那就收个干儿子,再传艺给他。 所以,玉娘要授徒,不愁没人来学。柳玉娘对于能收徒一事感到非常兴奋,自已终于有机会过一把好为人师的瘾了。这个时代,老师的地位是非常高的,所谓“天地君亲师”,其地位仅次于长辈亲人,对徒弟斥骂责打那是常事,严师出高徒嘛可不像后世,尊师这个良好风气遭到严重破坏,老师哪敢责打学生?有的学生一着急,连老师都打,弄得老师对顽劣学生不敢管,不敢问,学校风气极度不正。 事情定下,王兴再不操心。每日读读书,写写字,带个俏丫环不是游山就是逛水,日子过得真个逍遥自在。 周家村别看只是一个村子,却是很不简单。其不简单之处,在于村中有一个大人物,那就是当今皇帝朱翊钧的老师,曾经的内阁首辅,致仕在家荣养的中极殿大学士申时行。 周家村是申时行的老家,申时行自万历十九年辞官回乡,一直在周家村荣养。辞官时他五十七岁,二十一年过去了,现在他已经七十八岁,按历史轨迹,他是在两年后,即万历四十二年寿终正寝。 申时行在位时,崇尚宽大,没少提拔性情稳重的官员,在官场口碑颇佳。因为皇帝立嗣问题被参劾,说他“遁其词以卖友,秘其语以误君。阳附群众请立之议,阴缓其事以为内交之计。”,意思是说申时行是一个十足的两面派和卖友误君的小人。自此,反申时行的行动如火如荼,参劾本章接连不断。申时行承受不住这种道德上的控拆,他的威信已经扫地,再也无法取得同僚的信任,无奈之下,只能辞职。万历皇帝对他颇为信任,只是迫于众怒才不得不批准了他的辞呈 致仕后,其门生故旧仍有不少,官场人脉未绝,况且其长子申用懋在兵部任职,次子申用嘉在广西任职,都是官场中人,自然门庭若市,登门拜访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申家作为周家村最为显赫的门第,高门大院,占地极广,就像一个威权森严的所在,令王兴家这样的小门小户的乡党,望而却步。 时间进入六月,天气已经很热了。 王家的新院子已经建成,挑了一个黄道吉日,王家人搬进了新家。这个院子共有两进,大门朝南,进门是主院,五间正房,东西厢房各有三间,有杂物间、厨房等,西边一个甬道通向后院。 后院也是正房五间,院中修有花圃和池塘,经李瑞整治,花圃栽上了竹子和各种花草,池塘中也养上了十几尾锦鲤。院子的西北角,开了一个小角门。 王东禄、郭氏和柳玉娘住前院,王兴和李青则住后院,依王东禄的话说,后院幽静,更适合王兴读书。 王兴对这种安排非常满意,虽然住的地方就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而自己住在这里,就像是一个闺阁少女,但胜在环境优美雅致,符合自己远离尘世,乐享生活的心愿。 王兴自然住正房,正房分里外间,李青住外间,王兴住里间。最西边一间无门无窗,是按王兴要求建的密室。与之相邻的是书房,书房有一个小门与密室相连,平时上锁,任何人不准入内,就连李青也不行。 这个密室当然就是王兴制冰之处,每天让李青往前院送冰盆、冰镇水果,虽是炎炎夏日,但王家却是凉爽宜人,没有度夏之苦。 这日上午,王兴让李青提了一个竹篮,打开角门,主仆二人去往吴山赏景。 竹篮里面放了一个木匣,匣内则是王兴制的冰糕和冷冻水果,外面用小棉被裹得严严实实,这样短时间内冰糕是不会化的,等到身燥体热,吃上一块,暑热尽消,岂不爽哉? 吴山东麓半山腰有一个小亭子,是一个供游人歇息的地方。王兴和李青爬了一会儿山,感觉有些累了,就到亭子里歇息。 亭子正中间有一个石桌,桌旁还有四个石凳,王兴坐到石凳上,李青把竹篮放到石桌上,问道:“公子,吃块冰糕吗?” “吃一块吧,怪热的。”王兴说道。 李青揭开层层棉被,拿出一块冰糕,捏着冰糕上的竹签,递给王兴,然后自己也取了一块。 主仆二人各吃一块冰糕以后,感觉燥热尽消,李青拿出帕子给王兴擦擦手,王兴站起身来,往山下看去。 远处山坡上正在大兴土木,王兴知道,那却不是建阳宅,而是建阴宅,是申时行的福地。 望着占地百亩的申时行的福地,匠人们忙碌的身形,王兴想着申时行的经历以及后世对他的评价,不由得生出感慨,一时兴起,仿照后世歌唱家杨洪基,唱起了三国演义开篇词:“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王兴的演唱似咏、似叹,激昂中透着平和,自有一股看透世情和功名的洒脱。李青时常听到王兴哼唱一些好听的歌曲,自是见怪不怪,只是用敬佩的目光看着王兴。 “啪,啪,啪,真乃妙音也!” 王兴刚刚唱完,就听亭外有人击掌叫好,回头一看,却是女扮男装的邵仪和屏儿站在亭外。 “原来是邵兄,刚才不知邵兄就在左近,有辱清听,勿怪,勿怪!”王兴连忙拱手见礼。心说,你还敢跟我见面?不怕我借机再沾你便宜? 邵仪其实早就看到王兴主仆了,上次被他唐突,虽然知道他错把美娇娘当成了俊书生,但也不能怪他,谁让自己女扮男装来着,人家不知自己身份,当然也情有可原。尽管如此,但从心底也把王兴当作了轻浮之辈、浅薄之徒,根本不想与他相见,但听到王兴的歌唱,被那优美的旋律,深邃隽永的演唱所吸引,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 第二十一章 别样《临江仙》 邵仪头戴儒巾,身穿白色长袍,手拿一柄折扇,款款走进亭子,他身后的屏儿看着王兴,脸上仍有不满之色。 王兴请邵仪在石凳上坐下,让李青拿出冰糕、瓜果,招待邵仪。 “王兄,这是何物?”邵仪用葱白一般的手指一指冰糕,好奇地问道。 “此物是我所制,名唤冰糕,冰凉甜爽,食之可立解暑热。”王兴答道。 “冰糕?我尝尝。”邵仪虽作男人装扮,但毕竟是小女孩,见到新奇食物,就忘记了矜持,接过李青递过的一支冰糕轻轻舐了一下,甜丝丝、凉丝丝的很好吃,遂欢快地吃了起来。 李青也递给屏儿一支,她对那天屏儿的无礼很不满,心说,要不是公子有话,才不给你吃呢 “哇,太好吃了!”屏儿年纪跟李青差不多大,更不懂什么叫矜持,一吃之下,立即被这新鲜的食物所吸引,大声赞了出来。 “那当然,我家公子制的东西岂是一般人能吃上的?” 李青骄傲地说道。 “王兄,不知在这炎热的天气条件下,如何能制成冰块?”邵仪问道。 “此乃我家厨娘所献祖传秘方。”王兴答道。 “哦。是我唐突,王兄莫怪!”邵仪说道。 待邵仪吃完冰糕,王兴又请她品尝了樱桃、西瓜等水果,邵仪连呼好吃,屏儿也被此等美食所诱惑,连带着对王兴的恶感也消减不少。 邵氏主仆品尝完毕,净了手,邵仪这才问道:“王兄,刚才演唱的可是杨升庵的临江仙?” “惭愧,真是有渎先贤。正如邵兄所言,正是临江仙。”王兴答道。 “低沉婉转,激昂中有平和,却不似临江仙曲调,不知曲调是何人所谱?”邵仪问道。 她这一问,可把王兴给问住了。词是诗的别体,都有固定曲调,王兴唱的曲调来自后世,哪有现世临江仙半分模样? “不好意思,并无曲谱。不才方才见到申阁老的福地,感慨之下,便借用临江仙之词意,随口吟唱,不想被邵兄听到,真是惭愧莫名。”王兴答道。 “哦?不知王兄为何见了申阁老福地,反而生了许多感慨?”邵仪一听王兴此言,揭过曲调一事,反而对王兴的感慨由来产生了兴趣。 “唉,邵兄不知,申阁老当日去职之日,即是我朝走向衰落之时。倘申阁老一旦辞世,当今万岁再无可信任之官,大厦将倾啊!”王兴也没想别的,就把自己对申时行的评价,对大明朝的政治局势及未来命运,简单地说了两句。 “哦?不知王兄为何对申阁老竟有如此之高的评价?难道是因为同是乡党之故?”闻听王兴此言,邵仪眼睛一亮,饶有兴趣地问道。 “非也,非也。申阁老对于我来说,距离太过遥远,他那个层次非我所能触及。虽是乡党,但连面都没见过,哪里谈得上什么乡谊?刚才的说法全是我自己所思所想,公正评判,并无个人感情在内。”王兴说道。 “王兄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他日必能杏榜高中。”邵仪赞道。 “邵兄过奖了。乱世将至,我可不去拼小命,但求悠游山林,适意生活。” “王兄为何如此悲观?现在歌舞升平,物阜民丰,哪有乱世之像?” 王兴听了邵仪之言,注视着他的双眼,忽然觉得自己的话是不是有些多了?这些话怎么能对一个陌生人说呢?要传到官府,弄不好被安一个“妖言惑众,居心叵测”的罪名,那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自失的一笑:“邵兄,刚才我是胡言乱语,切莫当真。天已近正午,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冲邵仪一拱手,匆匆告别离去。 “小姐,这个人太狂妄,竟然敢评价老太爷,还妄言国家大事。”望着王兴匆匆而去的背影,屏儿不愤地说道。 自从那日,小姐被这小子轻薄,屏儿内心就已经把王兴打入登徒子行列,吃了他的冰糕、水果,也没有完全改变这一印象。 “他的话狠有见地,不是凡夫俗子,屏儿,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邵仪吩咐道。 “是,小姐。” 这邵仪是谁? 原来她不是别人,正是申时行的孙女,申用懋的女儿,现年十三岁,闺名申绍仪。 申用懋现年四十六岁,万历十一年进士,供职于兵部职方司,为郎中。他仅有一子,名叫申绍芳,二十岁,在今年会试中,高中二甲第二十三名进士,现在工部观政。儿子只有一个,但女儿却不少,申用懋共有六个女儿,申绍仪是他小妾生的最小的女儿,虽是庶出,但打小这孩子长得粉雕玉琢,活泼可爱,很得申用懋和申时行欢心。 今年申时行寿诞来临之际,申用懋带申绍芳、申绍仪两兄妹回乡给老父贺寿。申用懋父子因皆有职司在身,申时行寿诞一过,就回京去了,本来要带申绍仪同归,但申时行年事已高,却无子女在身边,申用懋恐老父膝下寂寞,所以就把申绍仪留在老父身边尽孝。 申绍仪打小受到了极好的教育,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而且聪慧至极,往往一教就会,一点就通。申时行曾说:“绍仪惜乎为女儿身,倘是男子,必为申家麒麟儿。” 看看天已近正午,申绍仪带着屏儿回了家。她没回闺房,也没换装,匆匆向爷爷住的院子走去。 “爷爷!”见到申时行,申绍仪小跑几步,来到爷爷身边,申时行抓住她的小手,嗔道:“又扮男子出去玩啦?这么热的天,也不怕中暑?” 伺候申时行的丫头很有眼色,不等吩咐,就把毛巾在凉水中湿了,然后拧干,给申绍仪擦了擦脸。 “爷爷,今天有一个毛头小子,大言不惭地评价你,还说什么大乱将起。”申绍仪让丫环擦罢脸,又让屏儿把头上的书生巾摘了,脱掉身上的长袍,露出女儿装,然后坐在申时行身边的椅子上,说起了今天的见闻。 第二十二章 孔雀开屏 “此子多大年纪?”听完孙女的叙述,申时行问道。 “没问,不过看那样子似乎也就是十四五岁。”申绍仪答道。 “嗯,此子有几分见识。皇帝自从我致仕以后,再也不跟官配合,二十多年不上朝,朝政堪忧啊!不过,他说乱世将至,倒是有些危言耸听。仪儿,你没问问他为什么那样评价爷爷?为什么说乱世将至?他的理由是什么?”申时行评价道。 “我问了,他似乎觉得交浅言深,再不肯多说。”申绍仪说道。 “此子不知进学没有?如果进入官场,说不定我周家村又会多一个进士。” “进没进学我也没问。不过,那小子似乎不愿意进入官场,说要悠游山林,适意生活。倒像是个看透世情的老头子。”申绍仪说道。 “哦?小小年纪竟然生了遁世之心?有机会倒要考较他一番。” “爷爷召他来问问不就得了?” “不可。如果让他知道我的身份,心有所碍之下,怕是不会畅所欲言。” “那怎么办?难道您还去拜访他不成?” “那有什么不可以?我现在只是个致仕老头,什么身份地位,都是浮云,我也看透了。他小子说的对,我和他虽是乡党,却无乡党之谊。那我就去拜访一下这个小乡党又有何不可?”申时行说道。 “您要去拜访他,总有认识您的人会看到,也一定会传到他的耳朵里。”申绍仪说道。 “你说的也对。那怎么办呢?仪儿有什么好办法?”申时行问道。 “我已经与他见过两次面,也算熟人了。不如我去邀他登山,您则在山上小亭内等候,装作偶遇的样子。您看如何?”申绍仪说道。 “好。还是我孙女聪明!” 又过了两日,王兴正在房中写字,李青匆匆进来,手里拿了一个信札,对王兴说道:“公子,刚才那个叫屏儿的丫环送来一封信。” 王兴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王兄见字如面: 前日蒙兄冰果招待,又闻高歌一曲,不胜仰慕。今欲邀兄再次登山,盼玉趾早降。 弟邵仪专候” 一行娟秀的行楷字非常潇洒。 王兴见了,眉毛一扬,心说:“这小妮子春心动了还是怎的?这不是约会吗?与美人一块登山赏景,也是一大乐趣,顺便再逗她一逗。” 吩咐李青伺候更衣,当然忘不了那个盛冰果的竹篮。 主仆二人来到山脚下,就见邵仪主仆正站在一颗松树下立等,邵仪衣袂飘飘,肤白胜雪,身材苗条,细眉俊目,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气质。 王兴心想,这要放在后世,气死模特,不让明星。 两人已经见过两次面,也交谈过数句,王兴却不知此人底细,只知道是本村不知哪个大户人家的亲戚,京城人氏,其它一概不知。 两人见面互相拱手见礼,邵仪道:“王兄,小弟冒昧,不知打扰到王兄读书没有?” “邵兄客气。我志不在官场,读书只为陶冶情操,少读一日多读一日于我来说并无妨碍。得兄邀请,一同登山赏景,固所愿也。”王兴道。 屏儿见李青手里提着竹篮,眼前一亮,上前对李青说道:“青儿姐姐,我帮你提。” “嗯,算你有眼色,一会儿让你多吃几块。”李青傲气地说道。 王兴和邵仪闻言相视一笑,转身并肩往山上走去。 沿山道上行,就见两旁绿树成荫,各种不知名的小花灿烂开放,间或有鸟儿在林中鸣唱,一条清澈的小溪欢快地奔流而下。 王兴看一眼身旁那张如花美颜,欣赏着眼前如画美景,美女相伴,美景相随,人生快意不过如此啊,王兴对于现在的生活,当真是满意极了。 “王兄,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不明白,不知王兄能否为我解惑?”王兴正在陶醉,听到邵仪在一旁问道。 “请讲。” “这山上的溪水从何而来?” 一听这个问题,王兴乐了,他前世就看过这类资料,当然清楚水是怎么“搬”上山的。 但清楚是一回事,要是解释清楚却不少费劲,因为有些词语、有些事物,现在还没有出现。 他想了想,说道:“这个问题我还真能回答。举个简单例子,秋冬我们洗澡的时候,用的是热水吧?” “当然。” “那个水汽上升到屋顶的时候,是不是会凝成水珠?” “是啊。” “如果洗的时间长一点,水汽多一点,屋顶的水珠就会成流地滴下来,是不是?” “是啊。” “山上的小溪就是这样形成的。” “哦?愿闻其详。” “水汽凝成水珠,是因为屋顶的温度低。山上的悬崖峭壁的阴面往往比阳面要冷很多,江河湖泊在温度较高时也会产生很多水汽,当这些水汽上升到悬崖峭壁的阴面,就会凝成水珠,水珠多了就形成了溪流。邵兄,不知我这样解释你能听清楚吗?”王兴问道。 “清楚了。王兄,真乃大才!小弟十分佩服。”邵仪看向王兴的目光中,满是钦佩。 王兴一笑,说道:“世间万物皆有其成因和规律,如果把这个成因和规律研究透彻,必然会造福万民,可惜,现在读书人只会精研经义,寻章摘句,致力于这方面研究的人才基本没有。” 王兴此论调一出,申绍仪大惊,虽说不是离经叛道,却也和主流意识不相匹配,他似乎极为推崇杂学,这可是被斥为“旁门左道,奇技淫巧”的。 “王兄,你的意思是儒学无用,而杂学有益吗?”申绍仪问道。 “不是。儒家学说讲究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个人修养、社会道德风尚、国家治理是大有裨益的,但对于民生益处不大。我所说的是自然科学,不是杂学。” “自然科学?”申绍仪又是一愣,王兴总是语出惊人,自然科学是什么东东? “自然科学,就是对大自然现象的分析、研究,以了解事物本质的知识体系。”王兴尽量用朴实的语言解释,避免后世的一些词汇再蹦出来,惊了邵仪。 至此,王兴已经后悔跟邵仪卖弄了,这有何必? 难道自己就像孔雀开屏一样,在向异性炫耀,以博异性的青睐吗? 王兴心里一惊。 第二十三章 激将法 王兴看向邵仪,她的侧影同样那么好看,尤其鼻子,挺直的弧度与脸部的结合真是完美。 难道自己潜意识里对她产生了爱慕之心? 这个念头一出,他又自失的一笑,瞎想什么呢?自己与她包括这一次也只是见了三面而已,对她的家世、人品都不了解,哪里谈得上爱慕? 但是,为什么不自觉地冲她炫耀?甚至于不惜冒着被斥为离经叛道的危险,卖弄后世的一些知识? 王兴沉默了。 而申绍仪同样也在思索:“这个同龄人看起来怎么这么与众不同?从那天买盆景的事来看,他的诗词虽算不上多高明,但仓促之间能作出那样诗句,显然采不俗,可以想见,其作水平应该也是可以的。这说明他浸淫儒家学说已久,且水平不低。他的那样新奇的想法从哪里来的?冰水如何制的?溪流形成的知识是从哪里得来的?自然科学的概念又是如何形成的?为什么他会断言乱世将至?依据又是什么?” 种种疑问,让王兴充满了神秘感,令申绍仪产生了探秘的兴趣。 两人心思不同,但都对对方产生了兴趣,交谈的话题也逐渐由浅入深,试图更多地了解对方。 对于申绍仪的真实身份,薛义自然非常清楚,他之所以不提醒王兴,自然有他的目的。他想促进二人走近,最好能让二人恋热成奸,那样的话,王兴不想上进也得上进了。 探知了申绍仪此刻的真实想法,心中暗喜,觉得自己的计划有了成功的可能。嘿嘿,主人在她心目中有了神秘感就好办了,男女奸情大多都是从探秘开始的。 王兴和申绍仪边观景边交谈,不知不觉来到先前相遇的亭子前。 王兴对申绍仪说道:“邵兄,到亭中歇歇脚,用些冰果,解解暑热如何?” “好。”申绍仪答应一声,李青和屏儿提着竹篮率先入亭,先用巾帕掸掸石凳、石桌上的尘土,待王、申进入亭中在石凳落座后,取出冰糕和冷冻瓜果。 这回李青准备地更加充分,篮中放了一个托盘,还有一个小刀和一些竹签。她把瓜果放到托盘中,用刀切成若干小块,插上竹签。 王兴和申绍仪各拿了一些瓜果吃,而李青和屏儿则每人拿了一块冰糕吮吸。 这时,亭外又过来一个老者一个中年人。老者自然就是申时行,那个中年人是他的长随,叫申忠。 申时行头戴斗笠遮阳,身上则是棉布衣衫,乍一看,跟乡下农人差不多,只是脸上虽皱纹密布,却无风霜之色,而且气度雍然,更像是一个乡绅。 “几位小友,天气炎热,不知能否让老夫入亭歇息片刻?”申时行站在亭外问道。 “此亭非我等所有,就是供人歇息乘凉的,老人家请进。”王兴站起来答道。 “老人家,请进。” 虽然早已经得了嘱咐,屏儿见了申时行差点喊出老太爷。 “这是何物?”申时行指着李青手里的冰糕问道。 “老人家,这叫冰糕。”李青说道。 “哦?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知能否让我老人家品尝品尝?”申时行问道。 “老人家,此物极凉,恐怕对您老脾胃不好,不如坐下用些瓜果,这也是凉物。”王兴站起来说道。 “好,那就谢谢小友了。”申时行坐下,摘下斗笠,递给身后的申忠,接过王兴递过来的瓜果尝了尝,一股凉意进入腹中,顿感暑意稍减。 “不错,不错,确是解暑佳品。”申时行赞了一句,然后问道:“两位小友,难道是来看申时行那个老匹夫的墓地的吗?” 王兴一听这个老者称申时行为老匹夫,而且直称墓地,而不是礼貌的把墓地称为福地,语中不恭敬之意尽显。 “老人家,请问贵姓。” “老夫姓徐,名汝默。” 申时行字汝默,号瑶泉,是长洲申姓富商之子,传说他的母亲是一个尼姑,早年被苏州知府徐尚珍所收养。申时行祖父从小过继于徐姓舅家,故幼时姓徐,中状元后归宗姓申。此时他自称姓徐,也就是缘于此故。 “徐老先生,不知为何对申阁老殊无敬意?”王兴问道。 “这老匹夫首鼠两端,遁其词以卖友,秘其语以误君。阳附群众请立之议,阴缓其事以为内交之计此已成定论,况且担任首辅数年,没有任何政绩可言,只会当老好人。难道老夫还冤枉了他不成?”申时行说道。 “徐老先生,此言差矣。”王兴看这老者打扮和谈吐,应该是一个乡绅,或者致仕官员,他用词尖刻,把申时行贬得一不值,不知道他与申时行是有什么仇恨,还是政见不同。 自己要不要替不曾谋面的申时行辨护一二呢? 心里想着,面上露出迟疑之色。 “哦,我知道了。你也是周家村人,定是那老匹夫的近亲子侄辈,莫非你要替他辩言一二?须知向情向不了理,你小小娃儿要是想跟老夫辨上一辨,老夫定然驳得你体无完肤!”申时行人老成鬼,自然看出王兴心中所想,所以立即出言一激。 果然,王兴一听此言,眉毛一扬,辩意立浓,心说:“这老棺材瓤子如此不识趣!竟然欺我年少?好吧,既然你找不自在,那就别怪我盛气凌人了。” “徐老先生,小子与申阁老虽是乡党,但绝无半点关系,也没见过他哪怕一面,这位邵兄可以作证。之所以替他老人家辩护,是因为他的高妙之处和良苦用心,被小人利用,被世人误读,小子不愿看他对于大明江山社稷所做的贡献泯灭于俗人的眼光和观念。” “小娃娃,你是在讽刺我是小人、俗人?”申时行听王兴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顿起知音之感。为了诱他说出真正的想法,佯作不悦。 申绍仪在一旁听得心里直乐:“爷爷为了让这小子说实话,竟然不惜自污,嘿嘿,这白发老头和黑发少年治气,真有意思!” “小子焉敢?只是就事论事,请老先生切勿对号入座。”王兴言道。 申时行那个气啊,你都指着秃子骂和尚了,还说我对号入座? 第二十四章 知音 “那你说说,这老匹夫有何良苦用心?又有哪些大功与大明江山社稷?”申时行问道。 “我朝不设宰相,内阁其实就是代行宰相之责。宰相的职责就是协理阴阳。何为阴,何为阳?老先生是否可以教我?” “这有何难?阳即是人表现在外的光明正大的一面,阴即是自己的私欲。” “对。申阁老之前的张首辅,改革了很多弊政,实有大功,但他过分强调阳,而忽略了阴,使得官员对他积怨甚深,这才落了个人亡政息的下场,而且还祸及家人。而申阁老政尚宽大,充分考虑了人有阴的一面,使得阴阳调和,上至皇帝下至百官,都比较满意,避免了张首辅之后的朝局动荡,岂不是大功一件?这样的良苦用心,却被人指责、弹劾,真是令人扼腕叹息,令人对那些官老爷大失所望。” 王兴说完,申时行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激动地想要流下眼泪来。 那么多朝庭大员,那么多饱学之士,都没有看出自己的良苦用心,只揪住自己的一时之失大肆攻讦,完全抹杀了自己对于稳定朝局的贡献。二十一年来,每每思及,常常愤懑难抑,可惜不能自辩,不成想,眼前这个还未曾进学的少年郎竟然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意,给了自己公正评价,即使他日辞事,也没有遗憾了,因为后人终于有人可以理解自己,甚至可以为自己正名了,想到这些他能不激动? 申时行还在激动,却听王兴接着说道:“不仅如此,当今皇上对申阁老非常信任,他致仕以后,皇上看透了官们的自私,再也不肯跟他们合作,这么多年不上朝,官员不晋升,不流动,甚至请辞折子都不批,就完全说明了这一点。可以说,申阁老的致仕是一个分水岭,从那之后,我朝不可避免地走了下坡路,现在看上去的歌舞升平,只不过是帝国在依靠强大的惯性慢慢前进,过不多久,假使赶上大灾大疫,恐怕不忍言之事就会发生。从这个意义上说,申阁老的作用如何夸大都不为过。” “无知小子,竟敢乱言!你替申时行辩解,老夫理解,毕竟是乡党。但要说他的离开影响了天下大势,国家兴衰,那就太夸大其辞了。再说,现在国家既无内忧,也无外患,哪来不忍言之事发生?”申时行进一步刺激王兴道。 被这老头一喝斥,王兴也是傲气勃发,心说,你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懂个甚?竟然喝斥我?你谁啊你? “哼,万历十六年,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而且还在不停地扩大地盘,朝庭已经无暇顾及,眼看着他不断地壮大;二征朝鲜,已使本不宽裕的国家财政几近枯竭,况且朝庭上下不思振作,官场腐败,还说什么既无外患,也无内忧?有志不在年高,无知空活百岁,古人之言,诚不我欺啊!” 王兴把“无志空活百岁”换成了“无知”,就是回击眼前这个老头子斥责自己的“无知小儿!”一句。 一听此言,申时行气得吹胡子瞪言,自己身为曾经的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竟被这小娃儿斥为“无知”!但一看王兴扬眉立目,斗志昂扬的样子,好像没骂自己“皓首老贼”就已经是客气了。 又一想,人家骂自己,正是为自己辩护所致,而且他说的内政问题,不正是自己平时所忧吗? 他自失的一笑,说道:“年轻气盛,老头子不跟你计较。你说的内政问题,老头子倒有同感,但你把建州女真视为大敌,却是危言耸听了。” 申时行每句话中都带刺,诱导着王兴阐发自己的观点。 果然,王兴一听此话,轻蔑地一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建州女真身处蛮荒之地,部众甚少,哪是我大明的对手?” 申时行点头,说道:“难道不是吗?蛮荒之地,无开化之人,茹毛饮血,风不盛,不通经典,如何抚治万民?其自顾尚且不暇,难道敢与我泱泱大明对抗?” “哈哈哈。”王兴一听此言,哈哈大笑,说道:“此腐儒之论也。想必朝庭衮衮诸公,也如同老先生一样的看法。所以我说,大明危矣,乱世将至。” 笑毕,王兴眼中涌现出浓重的忧愁,说道:“努尔哈赤不是一般人物,其用人、用兵、内政、外交都有其独到之处,而且女真人善骑射,长期战争,造就了一支英勇善战的军队,现在他统一了建州女真,我估计不久就会征蒙古,待后方稳定,必然会与我大明一战,将来关外之地,将不复我有。” “可以说,女真人方兴未艾,而我大明,内斗不休,不思进取,上上下下,腐败透顶,就像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必然会让年轻力壮的努尔哈赤击倒。唉,如此大好河山,将不复我汉人所有,岂不悲乎?” 说到这里,王兴看了一眼申时行,说道:“或许是我太悲观,当女真人铁蹄叩关之时,你徐老先生吟诗一首,或可感化鞑子,从而退敌也说不定。” 王兴说完,目光炯炯地看着申时行。 申时行看着好斗的王兴,不由得一笑,说道:“年轻人,你对申时行的评价过高,估计他本人也是无颜愧领。关于未来的判断,老夫倒有几分认同。当此国家危亡之际,你们年轻一辈更应奋发自强,以图拯救大明江山,拯救亿兆黎庶,切不可只会泛泛空谈,而无益国利民之举啊。” 王兴听这老头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勉慰自己,连忙站起来,冲他一揖,说道:“徐老先生,刚才小子无言无状,得罪,得罪。” 申时行哈哈一笑说道:“你不必请罪,是老夫出言相激在前,你愤而反驳在后,何罪之有?申时行虽与你不认识,但有你这样一个年轻乡党为其辩护,也算幸运。” 话风一转,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子名叫王兴。” “不知可曾进学?” 第二十五章 是奇才还是怪胎? “小子现为童生,明年参加院试。”王兴答道。 “老头子对于科举之道,倒有几分心得,小友如果不嫌弃,老夫倒是可以传授一点考场经验。”申时行此时起了收徒之心,想在有生之年,把自己一生所学传给王兴,并提携他一把。 如果王兴有真才实学,能考中进士,凭着自己在官场上的余荫,保他快速成长还是可以办到的。 申绍仪一听爷爷露出收徒之意,心里立即急了,不为别的,王兴要是成了爷爷的徒弟,自己就凭空矮了一辈,见了他就得喊师叔。凭什么呀? 好在王兴没有让他失望。 王兴看着眼前老者,心想:“你是何人?如此好为人师?我不了解你,怎能随便认老师?再说,我的志向不在官场,认老师作什么?” “谢谢徐老先生厚爱。小子读书只为陶冶情操,志不在科举,更不会进入官场,所以,只能让老先生失望了。”王兴冲申时行一揖说道。 此言一出,申绍仪莫名地心里一松,同时,又为爷爷,也为王兴,感到惋惜。 “哦?小友,我对你这个想法很不理解。”申时行摇了摇头。 “徐老先生,苟活于乱事尚且不易,进入官场更是加速死亡,小子肩窄力薄,无力去改变腐朽之极的现行制度,既不愿与腐败的官场为伍,也不愿为腐朽之极的朝庭殡葬。所以,还是悠游山林,笑看风云起。”王兴道。 “王小友,你说的乱世将至准不准咱暂且不论,即使将来证明你是对的,可你要是考中秀才,考中举人,对于当下的生活却是百利而无一害啊。”申时行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是说可以见官不跪?可以获得大量的投献土地?须知大明之所以逃不脱朝代兴替的历史规律,原因很多,对士子的这些优待政策,就是原因之一。我无力拯救朝庭,但也不想在它将要倒地时,伸手去推一把,哪怕这一推之力微乎其微。所以,这些优待条件不要也罢。反正,不靠这些我也有能力让自己和家人生活得更好。”王兴说道。 申时行闻听此言大惊,王兴的奇谈怪论再次让他刮目相看:“王小友,王朝兴替原因很多,优待士子倒成了一大原因了?” “是啊。优待士子没有错,毕竟这一阶层也是统治阶级,没有他们就没有化传承,就没有教化之功。但优待的方式多种多样,没必要非得免赋。士子免税,就会有大量土地投献,从而富了士子,须知士子之富是建立在截留国家税赋的基础之上的。久而久之,土地兼并越来越厉害,国家税赋却越来越少。当国家有大事发生,士子阶层没有谁会出来解国家之难,只会加派税赋,这个沉重的负担,还是由农民来承担,当农民过不下去的时候,就会起来造反,从而加快朝代更替。所以说,士子免赋这一条,就是国家税收政策的一大毒瘤!” 说到这里,王兴一叹:“说到底,还是官本位思想作怪,没有给黎庶万民平等的地位。什么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只是说说而已,圣人之言,没有谁真正去践行。” 王兴说完,他和申时行两人都沉默了。他的沉默是为明朝的未来而悲哀,而申时行的沉默则是被王兴的话震惊了,一时间思绪翩翩,无言以对。 作为曾经的当朝首辅,他当然知道土地兼并带来的弊端,永乐年间年赋3000多万石,白银700多万两,在人口田亩稍有增加的情况下,到了本朝只有2100多万石,而白银只有400多万两。这其中除了官场贪腐之外,土地兼并确是一个重要原因。就说在嘉靖朝后期至隆庆朝初年任内阁首辅的徐阶,其家据说有田四十多万亩,也有说二十四万亩,这些田亩造成了他家的豪富,却也让国家遭受了巨大的税收损失啊! 就说自家,拥有上好田亩也不下一万亩!再一想王兴之言,不禁惶恐、羞愧,百感交集,汗出如浆。 收徒失败!人家王兴根本不在意功名,恐怕就是亮明自己的身份,人家也未必会改变主意。 “这少年的奇谈怪论,与当世普遍的价值观格格不入,是奇才还是怪胎?”申时行望着王兴,陷入沉思。 申时行把毕生精力都献给了朝庭,当今皇上还是自己的学生,对自己确实君恩深重,难道真要看着这个国家轰然倒地?如果不然,那么自己应该为这个国家,为自己的学生,做点什么呢? 眼前这个少年,难道真有经天纬地之能?就算有,可这家伙又是那样的惫懒,根本不愿意在大厦将倾之时去扶一把他是怕大厦的倾倒砸到自己。 怎么才能激起他的上进心呢?如果他肯上进,自己还可以进一步观察观察,他不肯上进,不肯入世,一心只想避世,这可如何是好呢? 申时行还在沉吟着,王兴此时却已经从刚才的激愤中清醒过来。 他对申绍仪说道:“邵兄,是否已经歇息过来了?咱们走吧?” 申绍仪说道:“好啊,刚才听你们说话,我听得云山雾罩,不明所以,早就想走了。” 王兴见她答应,遂冲申时行一拱手,说道:“徐老先生,后会有期。” 申时行连忙站起来,说道:“后会有期,小友慢走。” 王兴和申绍仪走出亭子,李青和屏儿赶紧收拾起冰果,快步跟上。 “嘻嘻,王兄,你刚才把那老头气得不轻哈。”申绍仪笑嘻嘻地说道,仿佛那老头不是她爷爷似的。 “当面诋毁我的偶像,气他还是轻的。”王兴道。 “那老头似有收你为弟子之意,这说明他已经被你的滔滔雄辩所折服了。”申绍仪说道。 “是。不过,一来我不想进入官场,二来对他不熟悉,怎能贸然拜师?” 两人在前面边走边谈,两个丫头在后面也在小声交谈: “青儿姐,你家的冰糕太好吃了。” “又馋了?只要你以后对我家公子礼貌一些,我还会请你吃。”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也准备一个这样的竹篮,馋了就来找我,我拿给你。” “青儿姐,你太好了!”。 第二十六章 冲突爆发 申绍仪回到府中,快步来到爷爷的“赐闲堂”,却见爷爷正在背着手转圈,嘴里还念念有词:“是奇才还是怪胎?”。 “爷爷,我回来了。” “小仪,回来了?” “嘻嘻,爷爷,让那小子把你气着了?” “没有。小家伙虽然言词激烈,但一来他是为爷爷张目,二来确是见识超绝,爷爷怎会生气?” 申绍仪过去搀了爷爷一把,让他坐到太师椅上,说道:“爷爷,那小子怎么样?” “我也拿不准。不知道他是奇才还是怪胎。不过,爷爷不用担心身后名了,这小家伙对爷爷的评价还算中肯。” “他一个小小童生有多大影响力?怎么能把他这种观点宣于世人?” “是啊,小家伙不思进取,倒是可虑。且再看看,我觉得他还会有惊艳之举。如果真是奇才,为了大明江山,怎么也得激起他的上进之心。”申时行一想到“激”字,就想起王兴被自己一激就斗志昂扬的样子,心里就有了定计。 “仪儿,你以后可以跟他保持联系,观察观察此人到底如何?” “好吧,爷爷。”申绍仪答应了。 王兴和李青回到家中,李青端来水盆,伺候王兴洗了脸,就见柳玉娘从前院过来。 “公子,老太太让你去前院吃饭。”玉娘说道。 “好的。玉娘,酒楼的事准备的怎样了?”王兴边往前院走,边问玉娘。 “基本就绪。招了几个学徒工,还有两个跑堂的,正在培训。” “厨艺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还要带带他们,等他们成手,你才可以放手。跑堂的只要培训好了,就可以开业。”王兴道。 “是,公子,我让掌柜的找人看个好日子,近几日就可以开业。”玉娘道。 二人说着话,来到前院正屋,王东禄和郭氏已然在餐桌正位就座,王兴跟爹娘请过安,坐在王东禄下首。柳玉娘和李青赶紧端菜上饭,布置餐具。 今天的主菜是“松鼠桂鱼”,作为苏菜的主打菜,柳玉娘这道菜做得非常地道,色香味俱佳,王兴吃了一口,对玉娘的厨艺点头称赞,王东禄和郭氏也是赞不绝口。 待吃过饭,郭氏把玉娘和李青打发出去,对王兴道:“兴儿,你已经十四了,也该订亲了,我和你爹准备聘你表妹,你看行不?” 王兴闻言大惊,连忙站起身来说道:“爹,娘,不行,绝对不行。” 王东禄道:“怎么不行?莫非是挣了两个钱就觉得身份高贵了?” 那是她妹妹的孩子,自然比郭氏要上心一些。 “爹,不是那个意思。近亲结婚害处极大,对于后代不好,尤其是血缘在三代之内的,生出的孩子有残疾的可能性极大。”王兴连忙解释。 “胡说八道!我和你娘就是两姨作亲,你不就很聪明吗?怎么也没见你有残疾?” “爹,我只是说可能性大,没说一定会生残疾孩子。你看看村子里的残疾孩子,父母是不是都是近亲结婚?” “你这是胡说!姑表作亲的多了,多少年多少代都是这样,为什么到了你这里就不行了?”王东禄怒道。 “爹,你怎么不想想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别人怎么做我管不着,反正我是不愿意。” “还反了你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海棠这孩子我看很不错。模样周正,性格老实,还是至亲,从小看她长大的,错不了,肯定是一个贤惠的媳妇。不比盲婚哑嫁的强多了?” “我不要表妹,也不要盲婚哑嫁,我要自己找一个情投意合的!”王兴也急了,关系自己终生幸福,也不管什么封建礼教了,跟王东禄呛了起来。 “我打死你个混帐!”王东禄站起来,拿起一个矮凳,就冲王兴砸来,郭氏连忙拉住丈夫的手,对王兴说道:“兴儿,快给你爹认个错!” 王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说道:“爹,我不是要忤逆,是为了咱王家后代。如果出个残疾儿,王家就我一个独苗,您想想,咱这一支是不是就败了?” “任你怎么说,婚事还轮不到你自己做主!”王东禄吼道。 王兴也被王东禄的固执气得脸色通红,脖子一梗,说道:“那好,你打死我吧。我的命是你给的,今天就还给你!” 王东禄被王兴气得七窍生烟,一脚踹倒脚边的一张椅子,挣扎着过来要揍王兴,王兴梗着脖子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玉娘,青儿,快来,把兴儿拉走!”郭氏眼看拉不住王东禄,连忙冲屋外喊道。 玉娘和青儿早就在屋外听到了,只是主人不叫,不敢入内劝架。听到郭氏呼喊,连忙进了屋里,两人使劲拽起王兴,王兴借势起身,一溜烟跑回后院。 王东禄只有王兴一个儿子,平时疼爱得不得了,怎么能下得去手揍他,只是父子僵在那里,面子上下不来。此时见王兴跑了,自己也借机把矮凳一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喘粗气。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他爹,你别生气,兴儿这孩子打小就倔,可不能把他逼急了,真要是犯起倔来,一个想不开,咱老两口依靠谁去?”郭氏边给王东禄抚着前胸顺气,边劝道。 “全是你惯的!”王东禄没揍上王兴,把气出到了郭氏身上。 “我惯的?你平时少惯了他了?再说,这种驴性子还不是随了你们王家的老根?”郭氏可不买他的帐。 王东禄被郭氏一噎,想想也是,遂叹了一声,气也消了一半。 “他爹,你先消消气,我慢慢劝他,这孩子有主见,硬拧着来反而不好。”郭氏劝道。 “你说海棠这孩子哪里不好了?前几年咱家贫,没脸去求妹丈,现在日子好过了,妹妹也露出了结亲之意,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怎么这个倔种就看不上呢?”王东禄跟郭氏唠叨着。 “他说的那个近亲结婚的事,是不是有道理呢?”郭氏问道。 “有个屁的道。”王东禄一句话没说完,和郭氏对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登时沉默下来。 第二十七章 事实胜于雄辩 王东禄和郭氏只所以沉默,是因为他们两人是两姨作亲,在生下王兴之后,两人还曾有过一个孩子,可生下来时,是一个畸形儿,头生双角,当时就把接生婆吓了一跳。王东禄的老娘一见,大骂郭氏,说她被鬼上了身,才生了个妖精,气冲冲地把那婴儿扔到尿盆里溺死,当夜就埋了。 打那以后,夫妻二人再也不敢要孩子了,恐怕再生个妖精。 十几年过去了,夫妻二人早把这事忘了,刚才着急没想起来,稍一平静,才回忆起来这档子事。 郭氏多年来一直在婆婆面前抬不起头来,觉得自己恐怕真被鬼上了身,才生了个妖精,否则如何能解释通呢?要不是和王东禄夫妻情深,恐怕不容于婆家也说不定。直到婆婆去世,她才逐渐缓过来,现在回想起来,再加上王兴的话,她心里一松,对王东禄说道:“要按兴儿所说,莫非我不是被鬼上了身?” “近亲结婚容易生出残疾的孩子,这个事怎么没听说过呢?他从哪里得到这样的说法?”王东禄说道。 “甭管他从哪里得到的,就看对不对吧?”郭氏说道。 “看看咱村那些天生的瘸子、瞎子、傻子,就知道了。”王东禄说道。 夫妻两人把知道的三类人的父母关系捋了一遍,霍然发现,他们不是姑表作亲就是两姨作亲,无一例外! 夫妻两人对望一眼,王东禄说道:“看来兴儿说的对,还真是这么回事。” 郭氏双手合什,仰面朝天,激动地说道:“谢天谢地!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有一个心病,觉得可能是被鬼上了身,也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们老王家,这下好了,我终于可以放下这块心病了。” “海棠这个事就罢了,我不能让咱的后代出现那三类人!” 郭氏这下是彻底站到了儿子一边。 “可是,喜哥那里怎么去说呢?”王东禄挠开了头发。 “怎么去说?就说姑表作亲不好,把兴儿的说法说给她听,然后再摆摆现实的例子,他姑会理解的。”郭氏说道。 “那你去说。” “我去就我去,这是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大事,可不能含糊!”郭氏坚定地说道。 “这门亲事就算了。但婚事也得抓紧,他年纪也不小了。说什么自己找个情投意合的,还反了他了!”王东禄说完,站起来往田里去了。 郭氏看着他的背影,一撇嘴,心说:“就知道嘴硬!”。 腹诽完丈夫,她挂念着儿子,连忙往后院去。 柳玉娘正坐在正屋门前吃着冰糕,见郭氏过来,连忙站起来迎接。 “兴儿呢?”郭氏问道。 玉娘一抹嘴唇,低声说道:“屋里躺着呢。” 郭氏连忙进屋,却见儿子正闭着眼躺在春凳上,青儿手里拿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是切成小块的西瓜,正用竹签喂王兴。 嘿,这小子啊,把他老子气得七窍生烟,自己却享受上了。 “兴儿,你爹来了!”郭氏急急地说道。 “啊?”王兴一骨碌爬起来,眼睛慌乱地四处打量:“在哪呢?” “你还知道怕啊?”郭氏一指头戳在他额头上,王兴没有看到老爹,才知道娘是在逗他,遂讪讪一笑:“娘,我爹气消了吧?” “气消了。刚才我俩把咱村天生的残疾人都数了一个遍,发现他们的父母不是姑表作亲就是两姨作亲,真让你说着了。你爹这才不拧了,去田里干活去了。让我去找你姑妈说明情况去。”郭氏道。 “事实胜于雄辩!我说的就是没错嘛。”听郭氏说完,王兴道。 “少得意,你爹说了,要早跟你订亲呢。你想自己找,连门都没有,还反了你了。”郭氏说道。 “娘,咱能不能不着急说亲啊?我明年要是考中秀才,后年中举,大后年中状元,凭你儿子的相貌,弄不好公主都上赶着嫁给咱。要是早早就订了亲,这些好婚事可就瞎了!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王兴为了达到说服母亲的目的,开始吹上了。 “也是啊。我儿子这么俊,才学又好,娶个公主咱不敢想,娶个大官家的闺女,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郭氏眼前一亮,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 “行了,等你爹回来,我就跟他说说。你可要抓紧读书,明年一定要考上秀才。” “行,娘,要是这事那事的影响我读书,到时候考不上可别怨我啊。”王兴说道。 “行,你安心读书吧,再也不会影响你的。”郭氏说着起身,对李青说道:“青儿,好好伺候你家公子读书,不要让他分心。” “是。”李青连忙答应一声。 “玉娘,走,别在这里晃悠了。”郭氏怕娇艳的玉娘勾引儿子,叫上她往前院去了。 “嘿嘿,姑表结亲这事总算解决了。秀才、举人、状元,等着吧。唉,婚事还是不能自主,封建礼教害死人啊。”王兴见母亲走了,心里一松,躺到春凳上,继续享受青儿的服侍,享受封建礼教带来的好处。 又过了几日,王兴的第二个产业“泰来酒楼”就要开业了,王兴一大早就带着青儿来到酒楼。 王家正带着两个跑堂的伙计贴喜字,见到王兴,王家憨厚地笑着过来迎接:“兴弟,你来了?” “家哥,有点掌柜的样子啊。都准备齐了吧?”王兴看着王家一身崭新的青袍,笑着问道。 “全齐了,就等客人上门了。” “在酒楼管理上,以干净卫生为上,哥,你要多听玉娘的建议。” “放心吧,我啥也不懂,全靠玉娘帮衬着。兴弟,这玉娘当初只当过厨娘,怎么懂得那么多呢?”王家疑惑地问道。 王兴心说,懂得能不多吗?她可不是那个当厨娘的柳玉娘了,是后世有着丰富经验的名厨。 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说道:“她一个厨娘哪里懂那么多?是我在书本上看过的知识,然后教给她的。” “兴弟,你太厉害了,咱王家可全靠你了。”王家对这个弟弟友爱,也非常钦佩。 “行了,哥,你忙你的,我各处转转。”装了一回逼,收获了王家的钦佩,王兴带着青儿往酒楼里走去。 第二十八章 开业大吉 王兴先看了酒楼的整体结构。 酒楼座落在东大街的北面,有三间房大小,进了门是大厅,大厅东北角安了一个柜台,柜台上摆放着一个小酒坛,外面则是一个大酒缸,不用说酒缸里酒不如小酒坛里的酒好。 大厅里摆了六张方桌,每个方桌旁是八张圆凳。最西边一个楼梯,直通二楼,二楼则有六个单间,临街三个,另外三个在北面的长廊上。每个单间里除了桌凳跟楼下完全相同外,墙角还放置了花盆架,架上则是形态各异的盆景不用说,这是李瑞的作品。 二楼有一条长廊通向北面,长廊左侧是三个单间,长廊尽头是一个竹亭,竹亭底部浸在河里这条河是山塘河的支流,亭柱上还栓了一条乌篷船。 竹亭上摆了一张桌子四张凳子,东西两面各挂了一个红灯笼。 王兴一见大喜,和李青进得亭来,坐到凳子上四处一顾,此处三面临水,环境优美,凉风徐徐,雅致僻静,是三两好友对座畅饮的绝佳所在。看来家哥和玉娘绝对是用了心的。 长廊的下方是厨房,对面则是三间平房,跑堂伙计和柳玉娘的徒弟们住在这里。 王兴参观完酒楼的整体布局,感到非常满意,觉得这样的布置,再加上柳玉娘的厨艺,泰来酒楼要是不火那就没天理了。 王兴和青儿又到厨房看了看,见柳玉娘正对着徒弟们咆哮:“摘得快一点!慢慢腾腾,等你摘完了客人早走了!” “十六,菜切得再匀一些,看着挺利索一个人,怎么这么毛躁!” 王兴看她训徒训得很带劲,一点没有温柔之意,倒像是个孙二娘似的人物。 “玉娘,准备得怎么样了?”王兴打断了她。 “哟,公子来了?准备得差不多了。就是这些徒弟太笨,教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笨手笨脚。”玉娘一见王兴到来,连忙收起母夜叉那一套,换上一副笑脸。 “那个叫十六的,看着到是很麻利一个人,怎么也入不了你的法眼?” “公子,这个周十六是个好苗子,不过还得琢磨一番。外边那个周十七是他孪生弟弟,比他还灵动。”柳玉娘上来悄声对王兴说道。 王兴一回想,可不是,刚才贴字的一个小伙计贼眉鼠眼,跟眼前这个十六是一般相貌。 “好好调教一番,把厨艺尽快传给他们,你也能轻松一些。” “是,公子。” “行了,你忙吧,我去亭子上喝茶去,不耽误你干活了。”王兴说完往亭子走去,李青赶紧跟玉娘要了茶壶、茶碗、茶叶,跟了上去。 王兴来到亭子里坐下,李青给他泡上茶,然后坐到了王兴身边。 王兴看着静静的河面,享受着风儿带来的凉意,心想,这样的生活太适意了,就这样度过一生真是不错。 他闪一眼青儿,却见青儿正痴痴地看着自己。王兴抓住她的小手,说道:“青儿,就这样陪我一辈子,你愿意吗?” 青儿眼里闪着惊喜的光芒,甜蜜地说道:“公子,我愿意。” 王兴摸摸她肥肥的脸蛋,说道:“越来越俊了!” 青儿脸一红,问道:“公子,青儿好看吗?” “当然好看!”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嘻嘻” 王兴逗了一会儿李青,喝光了一壶茶,正在无聊时,听到店前鞭炮响,应该是吉时到了,酒楼正式开业了! 青儿说道:“公子,我去店里看看人多不?” “去吧,如果他们忙不过来,就给他们帮帮忙。” “好。”李青还是小孩子,正是爱热闹的年纪,见王兴答应了,转身出了亭子,欢快地跑到前面去了。 王兴把手放到桌上,下巴搁到手上,就这样趴在桌上,看着平静的河面发呆,不一会儿就有点昏昏欲睡。 “王兄,好雅兴啊!” 王兴朦朦胧胧刚要睡着,就听邵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回头一看,不是邵仪是谁?后面跟着屏儿和李青。 “哎呀,邵兄,你来的正好,我正感到无聊呢。快快请坐!”王兴站起来,冲邵仪一拱手,然后让他坐到自己对面。 “邵兄,你怎么有空?”王兴问道。 “闻知王兄的酒楼开业,怎么能少了我呢?”邵仪问道。 “公子,邵公子还送了一个大花篮呢。”李青说道。 “谢谢邵兄。” “王兄客气了。” 两人客套完毕,王兴问李青:“青儿,店里人多吗?” “可多了,大厅里和楼上的单间全满了。” “你去告诉玉娘,就说我在这里用餐,再去柜上拿两壶酒来。” “是,公子。” 李青答应一声去了,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盆清水回来,放到一边。取了两块干净的巾帕,放到水里洗了洗,拧干,递给屏儿一块,自己则拿了另一块给王兴擦脸净手。 “那今天中午就叨扰王兄了?”邵仪让屏儿伺候着擦脸净手完毕,对王兴说道。 “一会儿你尝尝店里的酒菜,哪里有不合适的,多提意见。”王兴说道。 柳玉娘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炒了四个菜,有主打菜“松鼠桂鱼”,还有三虾豆腐、莼菜塘鱼片、清炒茭白,让周十七端着托盘送到亭子上来。 他把酒菜布好,退步躬身,说道:“请公子慢用。”然后转身出了亭子。 李青和屏儿各执一壶给两人各斟满一杯,王兴端起酒杯,对邵仪说道:“邵兄,请。” “王兄,请。” 两人各自饮干杯中酒,然后拿起筷子吃菜。 申绍仪自幼锦衣玉食,琼浆玉液,好酒好菜吃过无数,嘴早就养刁了,但一吃玉娘玉娘做的这四个菜,觉得甜咸可口,味道清鲜,竟是从来都没有吃过。 “邵兄,怎样?” “如此美味,从来没有吃过。王兄,可以预见,你的酒楼要发财了。” “那就借你吉言了。” 申绍仪食指大动,与王兴杯来箸往,吃得痛快,喝的尽兴,早就忘了掩饰自己的女儿身份,等一壶酒下肚,她已经面如桃花,娇艳欲滴了。 王兴看了不禁心动,心说,如此美女,要是娶为妻室可就不虚此生了。. 第二十九章 船上风情 俗话说“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申绍仪饮了一壶酒,原本就十分俊美的脸庞更加娇艳,眼中波光闪动,让王兴想入非非。 “王兄,咱们去河上泛舟如何?”申绍仪见王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心头感觉犹如鹿撞般慌乱,既高兴又忐忑,想就此离去,又感觉不舍,一扭头看到亭下系着的小船,连忙提议,想和王兴多呆一会儿,也想打破眼下的尴尬气氛。 “好啊,这样的天气正好,要是再下点小雨就更有情调了。”王兴看了看天,不知何时日头隐去,天已经阴了。 “青儿,你来撑船。”王兴吩咐一声。 “是,公子。”李青答应一声,跟屏儿跳到船上,把船撑到岸边,王兴率先上船,伸手想扶邵仪,邵仪一摆手,说道:“不用。” 她虽是周家村人,但自幼生长在北京,跟屏儿一样,是个旱鸭子,哪里像自幼生长在南方的王兴、青儿,上船下船如履平地?不让王兴扶,自是要保持女儿家的矜持。 “啊!”邵仪左脚刚一踏上船,船体稍微一晃,她就吓得大叫一声。 王兴借机过去抓住她的手,右手揽向她的腰,邵仪身子一软,倒在王兴怀里。 王兴哪会放过这个机会,趁势把邵仪搂住,嗅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体香。 “登徒子,放开我家小姐!”屏儿一急之下,没有顾忌小姐的女扮男装,大声喊了出来。 她这一喊,王兴、青儿、邵仪和薛义都愣了。 王兴是装傻,青儿是真惊,薛义是不想这么快揭穿,还想让两人进一步接触接触,增加增加感情,否则早就告诉王兴邵仪的真实身份了。邵仪则是嗔怪,屏儿揭穿自己的女儿家身份,以后再也不能自由地跟王兴见面了。 王兴讪讪放开手,对邵仪说道:“啊?邵,你真是那什么?” 邵仪性格本就活泼大胆,见身份被揭破,索性不再装了,大大方方地说道:“王公子,小妹未曾以真实面目示人,请原谅。” 王兴:“哪里,哪里。是王兴唐突了小姐,请小姐莫怪。”心说,早知道你是女的,这下好了,特么再想借机沾便宜也没办法了。 青儿小声对屏儿说道:“真是小姐啊?我说怎么看着那么俊呢?” 屏儿也小声对她说道:“坏了,我一着急把小姐的身份喊出来,小姐以后再也不能自然地跟王公子见面了。” “谁叫你这么冒失?” “我看王公子搂住小姐,心里不是着急吗?” “小姐不急丫环急!弄不好,你家小姐还愿意被我家公子搂呢。” “青儿姐你胡说什么呢?” “不信?那你看着点。” 再个小丫环在后边嘀咕,王兴则尴尬地对邵仪说道:“邵小姐,那咱还游河不?” “游啊,怎么不游?如果不游,岂不辜负了如此美景?” “那好,邵小姐请。”王兴一伸手,把邵仪让进前仓,自己坐到船头与她对坐,屏儿坐在后仓,青儿撑船,往山塘河行去。 小船在碧波中缓缓行驶,王兴和邵仪尴尬地对坐着,王兴虽然拥有一个现代的灵魂,但面对如此邵仪如此美色,恪于当世的男女大防理念,也是只能远观不能近玩,不免有些遗憾。 “老薛,她在想什么?”王兴问薛义。 “主人,她对你有好感,在想你抓住她手的那种感觉,还想让你握她的手?” “哦?是吗?老薛,你可不能害我啊?” “主人,我对你是忠诚的,可不会害你。” 这回薛义说的可不那么理直气壮了,因为他在邵仪这件事上,确实存了私心,有了不忠的表现,虽然在他看来,他的私心也是为了主人好,但毕竟没有遵照主人的意旨行事。 “嗯,那好,一会儿我看看有没有机会。”王兴知道了邵仪的想法,胆子就大了起来。 机会说来就来了。 “小姐,快看,鱼,那么多小鱼,真好玩!”屏儿作为北方人,作为旱鸭子,看到河里快速游动的小鱼自是非常兴奋。 “哇,真好看!哎哟。”邵仪听到屏儿的喊声,猛地站起身,想去左舷用手抓那鱼,这时船身一晃,她站立不稳,就要摔倒。 王兴一见,立即抓住她的手,说道:“哎哟,你可小心点!” 邵仪也不挣脱,任他攥着自己的右手,左手仍执着地向河里的鱼抓去。 鱼儿被她的一惊,倏地游走,又从不远处倏地窜出,邵仪兴奋地大叫大嚷,浑忘了手一直被王兴攥在手里。 “屏儿,看到没?”青儿低声对屏儿说道。 “青儿姐,还真是哎。” “以后少大惊小怪!” “嘻嘻。” 邵仪的手一直被王兴攥着,当她玩得尽兴,身子坐正以后,才轻轻地挣脱,邵仪挣了两下,见他不放手,抬起眼看了王兴一眼,王兴嘿嘿笑着,就是不放手。 “登徒子!”邵仪瞪了他一眼,悄声说道。嘴上这样说,眼角却是带笑,手也不再挣扎,任由他抓着。 仓里的气氛从尴尬转为旖旎,两人手握手,眼望眼,爱意在两人心中涌起。 忽然,天上下起了雨,雨点打到船篷上“啪啪”作响,不一会儿,河面上和远处的山恋都笼罩在雨雾之中。 王兴的坐位靠外,雨点打到了身上。邵仪说道:“傻瓜,到里边来。” 王兴顺势和她并肩而坐,左手轻轻揽过邵仪的腰肢,邵仪把头靠到他的肩上。 “兴哥,我跟你在一起很欢喜。” “小仪,我也是。”尼玛,小仪,怎么听着像“小姨”? “兴哥,你真有才” “小仪,你真美。” 情窦初开的邵仪和王兴就这样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无意义的废话,爱意渐浓 王兴大喜,自己穿越以后,第一次在古代谈起了恋爱,这种滋味和经历可是前世所没有的。 薛义也是大喜,嘿嘿,主人爱上了申时行的孙女,要想娶她为妻,主人就得努力,否则他的美梦就得破灭,身份地位的差异,王兴是娶不到首辅的孙女的,哪怕是前首辅。 王兴和邵仪就这样相拥着,做着娶邵仪为妻的美梦,却不知他的美梦能持续多久? 第三十章 从《六月里的小雨》到《梦醒时分》 王兴非常兴奋,不由得唱起了后世的三月里的小雨,当然,为了应景,三月改成了六月。 “六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沥沥 淅沥沥沥下个不停 小雨陪伴我小溪听我诉 可知我满怀的寂寞 请问小雨谁带我追寻 追寻那一颗爱我的心。” 王兴纵情歌唱,申绍仪痴痴地看着、听着,体会着歌词中的爱意,身子不自觉地紧紧依偎在王兴的怀里。 雨不紧不慢地下着,申绍仪的酒却渐渐地醒了,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和王兴之间巨大的鸿沟,要实现和他一生相守的梦想,会遇到很大的阻力。 她心里一惊,离开王兴的怀抱,看着王兴的脸,问道: “兴哥,你喜欢我吗?” “仪妹,当然喜欢。你还不知我的心吗?”王兴答道。 他觉得称呼“小仪”不妥,好像自己凭白降了一辈似的,转而称呼“仪妹”,又觉得像是在说“姨妹”,这不是在介绍小姨子时的用词吗?虽仍不大妥当,但总比叫“小姨”强,就这么着吧,谁特么给她起的这个名子?怎么称呼都觉得别扭! “兴哥,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仪妹,你不告诉我,我哪里知道?” “兴哥,我真名叫申绍仪,是你所尊崇的当朝前首辅、中极殿大学士申的孙女,家父上用下懋,我是他庶出的第六个女儿。” 听完她的自我介绍,王兴早已经呆了! 本来以为她是哪家富户或者乡绅的亲戚,没想到人家竟是高干子女!再想想自己的家世,他沮丧地发现,刚才是兴冲冲的三月里的小雨,现在则应该唱梦醒时分了。 在这个讲究门第和身份等级的时代,申绍仪即便是庶出,也不是自己这样的寒门子弟可以觊觎的。 “申小姐,王兴先前不知小姐身份贵重,多有唐突,还请勿怪。”王兴连忙站起来,身子退出仓外,躬身一礼。 “快进来,别淋坏了身子。”申绍仪抓住他的手,把他拽进仓内,心疼地说道。 “申小姐,咱俩天地之别,王兴不敢有非份之想。”王兴挣脱开她的手,虽不再退出仓外,但却是拉开了距离。 “切,刚才还说喜欢我呢,这会儿就变了?”申绍仪说道。 “感情没变,但身份难变。” “不难变,只要你发愤读书,不用多高身份,中了举就行,到时我求求我爷爷,咱俩的事也不是没有希望。” “你知道我的心思,不想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进入官场,那是非常危险的。” “为了我也不想改变吗?” 听了申绍仪的问话,王兴一呆,是啊,这样的如花美眷可遇而不可求,难道真要放弃她吗?在这个时代,遇到一个可心的女子是多么不容易啊,再说,还是自己“恋爱”的对象。 “而且,兴哥,你中了举也不用非要进入官场,只须有了那个身份,咱俩的婚事就有了眉目,到时我陪你悠游山林,岂不美哉?难道你忍心看着我一辈子不快乐吗?”申绍仪说着,眼里涌出了泪花。 王兴看她流泪,心下一颤,连忙伸手把她揽在怀里,用手擦去她的泪花,说道:“不要哭,你一哭我就受不了。” 申绍仪不听,仍是泪流不止,王兴心下一叹,心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啊。说不得,为她,也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改变一下吧,好在就算中了举,也不用非要进入官场。” “好吧,好吧,我听你的,谁让我爱你呢。不过,咱可说好了,等我中了举,咱就过隐居生活,你可不许逼我考进士,逼我进入官场。” “噗嗤”申绍仪笑了,说道:“兴哥,谢谢你肯为我改变,我好幸福。放心吧,只要咱俩能在一起,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 王兴心里也暗暗下决心,就算再难,我也要把你娶来当妻子,要不,就对不起自己穿越的灵魂。 送走申绍仪,王兴回到家,青儿伺候他洗漱更衣完毕,他在脑海里跟薛义对开了话。 “老薛,不打算跟我解释点什么吗?” “主人,早先我也不知道申小姐的身份啊。” “少特么给我装蒜!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吗?” “嘿嘿,主人,您圣明,您洞烛幽微,洞若观火。” “洞你妹!说吧,应该怎么罚你?” 薛阎王被王兴骂得狗血喷头,连连道歉:“主人,我再不敢了。请您饶过这次,再有下次,就让我魂飞魄散,不得转生。” “这下你满意了,老子还要苦读诗书,可让你害苦了。要是第一次见到她,你就提醒我,哪里用得着陷入情明脱身,也不至于害人害已。” “主人,最多就是一个举人而已,那不是更好吗?身份上可以娶申小姐,还可以得到大量投献土地,你从小地主可以一步迈进大地主行列。” “我可不要什么投献土地。” “主人,你不要不行啊,那些亲戚近邻的土地你要不要,那就得罪人了。” “那也不要。行了,不说这个话题了,以后再说。你说说,我要参加科举,你能帮上我吗?” “当然能。主人,只要你发奋上进,科举的事交给我,我帮你。” “真的?” “自然是真的。” “嗯。那你说说,那天邂逅的老头是谁?我总觉得太过巧合,心里一直放不下。你不要说不知道啊。” “主人,那个老头你仔细一想他的名字就知道是谁了。” “嗯?徐汝默?汝默,汝默我靠,他不会就是申时行吧?”王兴猛然想起申时行字汝默,而且幼时姓徐,中进士后才归为申姓的事。 “主人请原谅,那人就是申阁老!” “老薛!薛阎王!我特么可让你害苦了。”王兴一阵生气,这下可好了,自己不知不觉中,让人家申时行祖孙了解个底掉,在不知人家底细情况下,还大大地卖弄了一番,这特么以后可怎么办?怎么相处? 第三十一章 申绍仪的私心 王兴知道薛义的想法,无非就是想逼自己上进,虽然跟自己避世的初衷不同,也不能算是背叛,况且,申绍仪确实不错,长得漂亮,温柔大方,知书达礼,对自己也有了感情,的确是良配,从这点上说,薛义还是有功劳的。否则的话,如果自己没有与申绍仪进一步接触,很可能就是盲婚,那样的话,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结果,却是不可预知的。 算了,还是努力吧,要和申绍仪结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有薛阎王帮忙。 叹息一回,王兴总算是重新修订了自己的人生目标那就是把申绍仪娶回家,和她一起隐居。 申绍仪回到家时,心兀自呯呯直跳。私订终身,在这个时代是不可想像的,若被人得知,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所以,她嘱咐屏儿,不准露出一丝口风。 屏儿虽然年纪小,但也知自己的命运早就跟小姐连在了一起,小姐成亲,她肯定就是通房丫环,如果小姐未来的丈夫相貌丑陋,性情暴躁,小姐不开心,自己更受折磨。而王兴相貌俊美,性情良善,多才多艺,小姐喜欢,自己也喜欢,看他的性情,自己跟小姐将来嫁过去,肯定不会受虐待,比不知未来男主人是谁要强好多。 基于这样的心思,屏儿当然乐见其成,当然会对两人的私情守口如瓶。 申绍仪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更衣,坐到窗前,痴痴地想着王兴的音容笑貌,不时地嘴角一弯,露出甜蜜的微笑。想了一阵王兴,忽然想到:“兴哥肯为我改变,那我怎么助他一臂之力呢?那天爷爷想收兴哥为弟子,被兴哥拒绝,现在情况发生了改变,收为弟子不可以,那样我就矮了一辈,但可以让爷爷指点指点他的章、传授传授考场经验啊,况且爷爷官场人脉未绝,说不定明年主持院试的提学是他的熟人,那样就可以给兴哥提供绝大的帮助了。” 申绍仪想到这里,起身向爷爷的“赐闲堂”走去。 “赐闲堂”内,申时行背着手站在一幅已经裱好的挂轴面前沉思,挂轴上的字正是他自己书写的杨慎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看到这首词的上阙,申时行想到自己的一生功过,过去他一直生活在别人的指责和自己的内疚里面,总以为自己没有什么大的政绩,的确如人们说的那样,是一个“老好人”而已。自己与皇帝揭贴的败露,他把原因归于自己的不小心所造成的疏漏以及次辅许国的背信弃义,一直以为自己交友不慎。 没想到王兴一个少年竟把自己善理阴阳和万历皇帝与百官之间的良好纽带作用说得那么重要。 从朝庭目前的情况来看,正如王兴所说,自万历十五年开始,由于立储问题,皇帝与官集团矛盾尖锐,官集团赶走了皇帝信任的申时行,没有了这个纽带和桥梁,皇帝开始消极怠工,再不肯与官集团合作,多年来不上朝,不选官,不补缺,两都六部尚书、侍郎缺乏至一二人,台、省空虚而长期不补,以至于事无人做,整个国家几乎陷于停摆状态。长此以往,国家不乱才是怪事。 王兴此人看事还算透彻,当是大才。可惜他就像临江仙后半阙所说的:“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小子,小小年纪竟如白发老者,就算看透世情,也不能如此惫懒吧。” “爷爷,想什么呢?” 申时行正在沉思,就听身后传来申绍仪的问话。 他转过身来,溺爱地看着明眸皓齿的孙女,问道:“又扮假小子出去玩了?今天有什么见闻?说来听听。” “爷爷,王兴又开了一个酒楼,今天开业,我在那里吃了一顿,还别说,他家的菜肴,还真是好,色香味俱佳。” “这小子倒是个敛财能手,可惜不肯上进。” “爷爷,今天我跟他喝酒聊天,他已经转变了态度,准备参加科考了。” “哦?这倒稀奇。不知是什么原因促使他有了转变?”申时行眼睛一亮。 “我激的他。我说你要是没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在当下生存就不易,谈何悠游林下?他一想,觉得我说的有道理,这才起了上进的心。不过,他还是烂泥巴,只肯考到乡试,他觉得得到举人身份足矣,还是不愿意为官。” “只要他肯上进就行。仪儿,过几天你想办法拿他几篇章来,我看看他的水平。要知道,通过乡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好的,爷爷,不如你出几个题目,让他做好,你来评判。” “暂时不用。先看看他的水平再说,要真是大才,断不会让他埋没,如果是泛泛空谈之辈,爷爷才不会管他呢。” 听了爷爷的话,申绍仪心中暗喜,如果兴哥能得到爷爷的指点,那他的章水平大进是可以预期的。 “泰来酒楼”开业第一天,就凭着绝佳的菜品赢得了食客的赞扬,大厅散座和二楼单间全部爆满,一天下来,除去各项开支,净赚十一两银子。 当柳玉娘晚上忙完回到家把这个消息告诉王东禄、郭氏和王兴时,一家人都非常兴奋。这样保持下去的话,一年的进项光酒楼就得三千两以上,加上花店的收入,一年怎么也得有五千两进项,不出几年王家就会成为村里大富户。 王东禄和郭氏笑得脸像绽开的花朵,一个在想是不是多置办些地,一个在想是不是再买座院子,而王兴则在高兴之余,非常理智地叮嘱玉娘:“你和家哥都辛苦了,生意好是可以预见的,但不要兴奋过头,一定要防止有人嫉妒搞破坏,小人行径防不胜防,要多个心眼啊。” 玉娘答应下来,但心里却不以为然:“哪有那么多小人啊,主人太小心了点吧?” 第三十二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次日一早,王兴看天色放晴,照例到山上去晨练,回到家里,李青伺候他洗漱,就听有人叩响角门。李青打开角门,就见屏儿笑意晏晏地走了进来,见到王兴,盈盈一福,说道:“公子,小姐让我来拿你作过的章,老太爷要看。” 王兴一听,不敢怠慢,到书房去挑了三篇自己认为写的最好的章,交给屏儿。 李青不用王兴吩咐,自顾自去拿了一些冰果,用竹篮盛了,交给屏儿。 屏儿道了声谢,并不立即离开,而是扭捏了一下,对王兴说道:“公子,能不能多拿点冰?我想给老太爷和小姐的房间里都放上冰。” “噗嗤”王兴还没说什么,李青笑了,说道:“屏儿,这就替主子考虑上了?” 屏儿比李青还小几个月,睁大萌萌的双眼,说道:“青儿姐,你笑什么?这样不对吗?” “对对对,有这样的心思,等你们小姐过了门,公子肯定不舍得让你铺床叠被。”青儿一听这话,笑得更厉害了。 “不让我铺床叠被那让我干什么?”屏儿傻乎乎地问道。 “青儿,别胡闹!”王兴喝止住李青,对屏儿说道:“屏儿,你说的对,是该给你家老太爷和小姐送些冰。这样吧,你先回去,跟门房说一声,我每天派人去送冰块。至于冰糕和冷冻瓜果,你可以随时来取,行吗?” “公子,太好了。你太细心了,我回去就跟小姐说,小姐一定高兴。”屏儿欢喜地说道,跟王兴和李青摆摆小手,迈着欢快的步子走了。 周家村由于工商业比较发达,外来人员较多,饭庄酒楼生意非常好做。 “泰来酒楼”开业之前,周家村最大的酒楼是“太湖饭庄”,掌柜的叫姜永华,幕后老板则是本村北里长周全,周全的儿子周至任长洲县主簿。 “泰来酒楼”开业以后,以其绝佳的菜品质量很快赢得了顾客的青睐,天天爆满,以至于要去那里吃饭,就得提前预定,预定晚了,根本就定不到席位。有人曾想在“泰来酒楼”定好席面,让酒楼送到家里去吃,可惜人家酒楼不做外卖业务,要想品尝菜肴,必须到店里来吃。 这是王兴根据“饥饿销售”原理制定的经营策略。还别说,这个策略还真起了大作用,保证了菜肴价格,提升了酒楼的知名度,在周家村高端餐饮市场很快站稳了脚跟。 王家和柳玉娘初时并不理解,担心影响酒楼的生意,但看到酒楼火爆程度不减反增,兴奋之余,对王兴钦佩不已。当王兴把这个策略的奥妙之处告诉申绍仪时,申绍仪对情郎的才智也是赞不绝口。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 周全和姜永华就是忧者之一。 “泰来酒楼”的蓬勃兴起,极大地影响了“太湖饭庄”的生意,一方是日趋火爆,一方却是门前冷落,销售额急剧下降。 生意连日来的冷清,让周全下定决心:必须把“泰来酒楼”的势头打下去,否则,“太湖饭庄”就有关门的危险,除非改变经营思路,不跟它在高端市场竞争。 他把姜永华和周至叫到家中,商量了一个针对“泰来酒楼”的天衣无缝的阴谋。 这日,王兴正在家中作,忽听薛义说道:“主人,玉娘说有人在酒楼闹事。” “什么事?” “有人在菜里吃出了苍蝇,一伙人在酒楼里吵吵闹闹,王家眼看压不住了。还说有人已经去县衙告官了。” 王兴一听就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笔,快步往酒楼方向走去。 王兴边走边分析,这个事件八成是有人搞鬼。前世的时候没少听说这样的事,有些素质低劣的人趁服务员不注意把死苍蝇放到人家饭菜里,借机大闹,目的无非就是讹些钱财,坏人家饭店的名声。 现在出现这样的事,还去告官,这分明不是讹钱,而是想让酒楼关门的节奏啊。 县衙没事干了,会管这样的闲事?看来,搞鬼者在县衙有人,怕是差役早就等在左近,要硬安个罪名,让酒楼关门!这明摆着欺我王家势小啊。 王兴有了这样的判断以后,立即加快了行进速度,一路小跑来到“泰来酒楼”,他必须赶在县衙的差役到来之前毁灭罪证! 所幸他赶到酒楼时,远远看到两名头戴高帽,身穿青衣,腰系红带的衙役刚刚拐过街角,相距不足三十米。 只要先进店一步就行,王兴暗自擦了一把冷汗,心想:“要是没有老薛和玉娘之间的通讯联络方式,这回肯定要栽了。” 王兴进入店中,发现王家和周十七正跟一个乡民说着好话,那个乡民双手捂住一个盘子,旁边还有一个人虎视耽耽地盯着王家等人,看样子是怕王家等人毁灭证据。店里的客人很多,也都在关注着这一幕,低声议论着什么。 王兴认识这两个人,正是本村北里有名的地痞无赖,捂盘子的叫周二狗,一旁站立者叫周二癞子。 “老薛,这两个人是谁指派来的?”王兴在问道。 “主人,他们是太湖饭庄掌柜姜永华和北里里长周全派来的,许了他们每人一两银子。”薛义答道。 王兴一听这话就心里有数了,这是同行嫉妒啊,周家自恃周至在县衙当主簿,明着欺上门来了。说不得,碰上我王兴,你们这回想捏软柿子,想要吃泰来这块肥肉,非得让你蹦下颗牙来不可。 王兴拍拍王家的肩膀,说道:“家哥,不用跟他说好话。” “兴弟,你来了?都是哥不好,没有搞好卫生,出了这样的事。”王家一脸羞愧地说道。 “家哥,不是我们的错,分明是这一对癞皮狗受人指使,栽赃陷害,咱可不能承认啊。”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不要承认,只管理直气壮地说他二人诬告就行,别的不用管。”王兴说道,目光坚定地看着王家。 “好,我听兴弟的。” 王家得到王兴的指示,虽不知王兴有何手段,但他向来信服王兴,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第三十三章 偷鸡不成反蚀米 兄弟二人刚刚说完话,两名衙役就进了门。 “两位官差,请进。我是泰来酒楼的掌柜叫王家。”王家连忙迎上前去,给两位捕头作辑打招呼。 “发生了什么事?”为首的衙役身材魁梧,威严地问道。 “马捕头,这家酒楼饭菜里有苍蝇,分明是欺诈客人。”周二狗一见衙役进了门,连忙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姓马的捕头名叫马义,是县衙刑房快班班头,自然是主簿周至安排的心腹。一听周二狗的话,马义用手一指王家骂道:“你们这些黑了心的商家,饭菜是入口的食物,怎能有苍蝇?分明是欺诈平民,按律要杖十,罚银五两!” 王家一听这话,脸立即就白了,本来就心虚,被马义一唬,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马捕头,捉奸捉双,捉贼捉赃,不能凭别人一句话就定人罪吧?”王兴见王家如此不顶用,只好排众而出,冲马义一拱手说道。 “王公子,你也在啊?你说的对,定罪要有凭据。周二狗,你说的话有证据吗?” 马义认识王兴,去年县试的时候,县令吴牲亲自点的案首,马义能不认识?对这个才出众的读书人,虽还没有功名,但前途无量是可以肯定的,他可不敢轻易得罪。 “当然有证据。马捕头,你看!”周二狗把手拿开,一指盘子。 马义看去,只有残汤剩菜,哪有苍蝇在内? 周二狗一见,脸就白了,为了栽赃陷害,自己和周二癞子特意找了一大个的绿头苍蝇,刚才还在盘子里,现在怎么没有了?飞了?不可能,早就打死了放到兜里带来的。自己一直用手捂着盘子,王家和那几个小伙计并没有可能把苍蝇偷走,那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周二狗和周二癞子知道事办砸了,两人都精明得很,对视一眼就想开溜。 “慢着!二位,平白污人清白,就这样走了吗?咱们都是乡邻,你们也有家有业,能跑到哪里去?不说别的,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两位捕头也不会轻易让你们离开。是不是,马捕头?”王兴一伸手,拦住二周的去路,王家和周十七也反应过来,堵住了门口。 马义见此情景,知道这出戏是不好收场了。他眼珠一转,大步上前,给二周每人一反一正两记耳光,骂道:“你们两个泼皮无赖!分明是想白吃白喝,才使出这等下作手段,把饭钱结了再走!” 二周被马义一提醒,连忙从怀里掏出钱,两人一共凑了约有四五分银的样子,已经足够这顿饭钱了,周二狗点头哈腰地递给王家,说道:“掌柜的,怪我俩贪财忘义,有眼无珠,乡里乡亲的,请饶过我俩这一回。” 王家没有主意,收了钱然后看向王兴。 王兴可没有那么好说话,心说,你们既然当别人的狗想咬人,就得有被捉住挨揍的觉悟,没咬到人就想开溜,哪有那样的好事? 他冲马义一拱手,说道:“马捕头,按大明律,诬告者反坐。既然刚才你说我们酒楼如果欺诈平民,则杖十,罚五两银子,那么他二人是不是得照此办理呢?要不,咱去县衙到县尊大人面前说道说道?” 马义一听这话,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了,他对二周说道;“走,跟我们回县衙,接受杖刑!” 转过身对王兴道:“王公子,此事就不要惊动县太爷了,请公子放心,我们一定秉公办理。” “那就劳烦马捕头了。”王兴一拱手,马义和另外一个捕头押着二周走了。 马义回到县衙,立即找到周至,把事情经过一说,问道:“主簿大人,如今不惩治二周怕是不行了,那王兴如果得知,必然会找县尊说理,那样可就不好了。您说怎么办?” 周至一听,说道:“那就按律办理!这两个废物,这点子事都办不好,死苍蝇还能活过来飞了不成?” 周二狗和周二癞子每人挨了十棍,虽然周至早就吩咐内班皂隶手下留情,但也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挨打还好说,但两人哪里能凑出五两银子?说不得,还是去求了里正周全,让周全出了这笔银子方才了事。 这一回,周家算人不成反被人算,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周全和周至对王兴自是怀恨在心,想着再找机会打击“泰来酒楼”,不提。 王兴知道周家吃了暗亏,定不会就此收手,心下暗暗提防,如有机会,一定要先下手为强,最好让“太湖酒楼”倒闭,周全周至父子倒台,才能永绝后患。 “主人,如果咱在县衙有人,这回一定可以揪出周家父子。官场中没人,是一大缺陷啊。”薛义不失时机地进言。 “是,官场无人,想把生意做好,无疑于痴人说梦,这在后世就已经得到了足够证明。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懂。”王兴答道。 “主人,看来,你要实现避世的理想,并不容易啊。”薛义说道。 “老薛,你不必劝我。你想啊,现在朝庭党争如此厉害,要是进入官场,就得选边站边,陷入党争,这是我最厌恶的事情。如果想独善其身,就得防备同僚倾压,弄不好还得直面战争,这比对付小官僚危险多了。”王兴说道。 “主人,你说的这些都是在自己不够强大的前提下才能发生的,如果你足够强大,还惧怕这些吗?” “怎么足够强大?” “主人,长江以北地区大灾大疫不断,要找尸体借尸还魂简直太容易了。我可以给你提供军事人才、治政能才、物理和化学专家,这么说吧,你想要什么人才就有什么人才,这样就可以让你迅速强大。前期可以忍辱负重,只须拥有一块地盘,就能迅速站稳脚跟,然后可以按自己的意思行政,当大乱到来之时,就可以凭借你的超前见识和这些别人不具备的优势,打出一片天地。等到功成名就,再悠游山林,那才是最安全、最适意的,而且还能名垂青史,何乐而不为呢?” 薛义进一步劝道。 第三十四章 提学王以宁 薛义的话有道理,处身于乱世者,要么彻底远离战火,要么就要在战火中重生,随波逐流最不可取。 王兴心里一动,但同时又想到,在接下来的乱世当中,战争主要集中在关中、湖广、河南、安徽、山西等地区,记忆中苏州偏安一隅,并没有受到战争波及,自己完全可以置身于改朝换代的腥风血雨之外,等过了乡试,娶到申绍仪这样的如花美眷,有青儿、屏儿这样的美妾,有财富有土地,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何必去劳心费力与危险作伴? 且等等看吧,先完成自己的短期目标再说。王兴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只是坚固的心防有了一丝缝隙而已。 “老薛,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还是想完成短期的人生目标,至于以后,再情况再说。”王兴说道。 薛义闻言大喜,他可没指望一次就能劝说成功,只要王兴稍有松动,加上申时行祖孙的鼓励,不怕他不转变观念,反正离真正的乱世到来还有几年,主人,俺老薛跟你耗上了,你不转变观念,俺誓不罢休。 “主人,周家如此欺人,难道就这样算了?”薛义问道。 “谁说算了?妈的,有仇不报不是老子性格,我是想避世不假,但让我甘心受欺当缩头乌龟,那不是白瞎了自己的穿越身份?况且还有你们这些鬼才相助呢。”王兴说道。 薛义一听,大喜,行,主人,只要你不是稀泥软蛋就行,现实的残酷早晚会激起你的雄心壮志! 王兴打定主意要报复周家,不过现在事情刚刚发生,此时报复必然会引火烧身,不是最佳时机,稍等等,过一段时间,等事情凉一凉,就让他周家好看。 却说屏儿拿了王兴的三篇章,提着一竹篮的冰糕和冷冻瓜果,兴冲冲回到府中,见到申绍仪,把章交给她,并把见王兴的情形细细地说了一遍,她知道小姐爱听这个。 果然,申绍仪冷傲的脸色在听了王兴的消息后,慢慢绽开了笑意。她问道:“兴哥去山上晨练了?” “是啊。我去的时候,公子正在洗漱,胳膊上的肉很健壮。”屏儿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见小姐发问,不得不重复一遍,在记忆中搜寻没有说过的细节补充着。 “谁稀罕他身上的肉了?说这个干吗?”瞪了一眼屏儿,终于还是问道:“怎么个健壮法?” “我也说不出来,反正看着好像很有劲的样子。” “笨蛋,连个话都不会说。” 申绍仪熊了屏儿一句,屏儿嘟着嘴不说话,心里却想,嘴上说不爱听,偏偏又爱打听,真搞不懂小姐的心思。 “兴哥说天天派人来送冰块?” “是啊。还让我跟门房说一声呢。”屏儿不得不再次重复道。 申绍仪听完屏儿的话,心中暗喜,觉得情郎会做人,于是冲门外喊道:“画儿!” “哎,小姐,我来了。”话音一落,进来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丫环,长得高挑瘦削,眼睛很大,正是申绍仪的另一个丫环,叫画儿。 “画儿,去门房说一声,以后天天有人来送冰块,让门房把冰块送到老太爷和我的房间,另外,秋韵姐姐房里也送一些。”申绍仪吩咐道。 秋韵是老太爷的大丫环,这些年多亏她细心照料,虽说这是丫环的职责所在,但作为孙女,申绍仪还是心存感激。 “是,小姐。”画儿答应一声,去门房了。 “走,提上竹篮,去看看爷爷在干什么?”申绍仪说完,拿上王兴的章,带着屏儿往“赐闲堂”走去。 来到“赐闲堂”,爷爷却不在,秋韵带着两个小丫环迎了出来,笑道:“六小姐,老太爷去园中听戏了。” 秋韵二十岁出头,长得眉清目秀,行动举止娴静大方,让人一见就有好感。 “秋韵姐姐,这是一些冰糕和冷冻瓜果,让屏儿帮你整治一些送到园里去,剩下的你留下吃。” “是。奴婢们有此口福,倒谢谢六小姐了。”秋韵闻听,虽从没有听说过,也知必是解暑之物,答应一声并道了谢。申绍仪摆摆手,只身往园中去了。 申时行致仕以后,除了著书立说,就是爱上了苏州弹词,府中专门蓄养了二名弹词艺人,与后世不同的是,这两个艺人都是男人,非后世一男一女模式。 申府的后花园中专门建了一座低矮的戏台,戏台上摆了一张桌子,左右各有一把椅子。 申绍仪到来之时,申时行正和一身着青衫的男子分坐一张小桌两边,边品茗边听台上艺人唱弹词。 申绍仪见爷爷边听边在腿上打着拍子,正是入迷的时候,也不打扰,悄悄站到爷爷身后。那男子却是见到了申绍仪,见她打扮,应是府中女眷,连忙站起身来打躬作揖。 申时行听到动静,一扭头见是孙女,慈爱地笑道:“你这丫头,悄悄地进来,也不打个招呼。快快见过王世叔。” 然后转头对那男子说道:“这是我孙女。” 台上两名艺人见此情景,连忙停止演唱,上首之人手拿三弦,下首之人怀抱琵琶,躬身站立,是接着演唱,还是走人,须等主人发话。 申绍仪连忙冲那男子一福,说道:“王世叔安好。” 那姓王的连忙答礼,说道:“贤侄女请免礼。” “仪儿,有事吗?” “爷爷,王兴的章我让屏儿拿来了,您现在看还是等一会儿再看?” “现在看吧,正好你王世叔在此,也让他品评一番。”说着接过章,并冲台上挥了挥手,两名艺人行礼退了出去。 申时行拿起最上面的一篇章看,把下面的两篇章递给那王姓男子。 王姓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南直隶提学王以宁。 王以宁在广东道御史任上被任命为南直隶学政,督学范围包括苏州、松江、常州、镇江、扬州,淮安及徐州另有学政负责。 他的驻节地设在常熟的江阴县,因是申时行的学生,巡学到苏州,特意着常服来看望老师。 第三十五章 此子绝非池中物 申时行和王以宁在看章,秋韵带着小丫头把冷冻瓜果切好,插上竹签送了上来。 申时行和王以宁各吃了一块,王以宁觉得入口冰凉,奇道:“老师,盛夏日久,您府中还存有冰块?” 申时行望了一眼申绍仪,后者冲他点了下头。申时行会意,对王以宁说道:“哪里?这三篇章的作者叫王兴,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会一种祖传制冰之法,这些瓜果是他送来的,而且他还制作出了一种解暑佳品,叫冰糕,为师年纪大了,怕伤了脾胃,所以不能食用。秋韵,去拿一块来,让皓平尝尝。”皓平是王以宁的字。 王以宁早就看完了章,对作者水平极是看好,只是身为提学,不可贸然点评,否则,传将出去,假如作者正好参加自己主持的院试,就有了作弊之嫌。他着常服悄悄来见老师,也正是为了避嫌考虑。 听老师说这个作者王兴还有如此之能,不由兴趣大增。 “老师,这个王兴是何人?与老师有何关系?” “非亲非故,只是平常乡党关系。说起来,跟他的认识还有一番奇遇呢。” 申时行说完,介绍了跟王兴认识的前后经过。 “皓平啊,王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为师的评价是善理阴阳,政尚宽大,保证了后张居正时代的朝局稳定,当皇上和官集团在立储问题上产生矛盾之时,充当了良好的缓冲角色。说实话,他对为师的评价,为师感到汗颜。不是说他的评价过高,为师当不起,而是在此之前,为师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作用会有如此之大,一直为许国的背叛耿耿于怀,为没有耀眼的政绩感到羞愧。让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一眼看穿,岂不让为师感到汗颜?” 王以宁听完申时行的叙述,心里也感到非常震惊!王兴对申时行的评价他以前也没有这样想过,虽恪于弟子身份,不好明说老师的不是,但内心是认同官场对于老师的评语的。今听老师转述王兴的评语,细细一想,再对照万历十五年以后的政治局势,越发觉得王兴的评语是那么地精准! 不等他完全消化掉这些信息,申时行又说道:“不仅如此,王兴此子还对未来的局势有独到的见解。” “哦?老师,他怎样说?” “他说天下将要大乱,不出三十五年必将改朝换代!”申时行一脸郑重地盯着王以宁一字一句地说道。 王以宁闻听此言脸色大变,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他呆呆地看着老师郑重的脸色,仿佛他的话宣判了自己效力的朝庭的死刑! 天气的炎热,加上心里的紧张,王以宁脸上顿时汗水直流。 可巧,秋韵正好取来了冰糕,用碟子盛了,躬身递给王以宁。 “皓平,尝尝,保你吃了暑热尽消!”申时行非常满意王以宁的表现。别说这个话是他刚刚与闻,就是自己这么多天了,一想到王兴的断语,也是冷汗直流。 “谢谢老师。”王以宁拿起冰糕上的竹签,把冰糕放入口中,甜丝丝非常好吃,而且一股凉意立即进入腹中,感觉周身凉快了许多,他等不及吮吸,小口吃了起来,不多时一块冰糕入肚,周身哪里还有一丝热意。 “老师,此子竟有鬼神之能,绝非池中之物!”王以宁吃完冰糕,接过丫环递上的巾帕擦嘴净手,然后对王兴下了断语。 一旁的申绍仪闻听此言,心中大喜,对王以宁好感倍增。 “老师,不知王兴为何出此惊世骇俗之语?”王以宁问道。 “皓平,走,咱回书房说话。”申时行示意秋韵搀起自己,伸手一让,率先往“赐闲堂”走去。申绍仪知道爷爷跟王以宁有要事要谈,就告辞回了自己房间。 申时行和王以宁进了“赐闲堂”,秋韵上了茶,把冷冻水果摆上。申时行吩咐道:“我和皓平有要事要谈,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老爷。”秋韵福了一福,退出门外,把小丫环全部赶开,自己亲自在门外把守。 “皓平啊,王兴的理由是这样的。于内,一是财政吃紧,国库空虚;二是横征暴敛,竭泽而渔;三是士风颓靡;四是内阁人才凋零。于外,则把建奴视为大敌。他认为建奴正在蓬勃兴起,就像一个孔武有力的青年;而我朝积重难返,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遇大疫大灾之年,乱民一起,必将被建奴所趁。” 说到这里,申时行自失地一笑,说道:“说起来好笑,我当时化名徐汝默,出言讥讽我自己,当然是申时行,把他激怒,行将就木的老者一语,就是在骂我。这个臭小子!” “噗嗤”一声,王以宁也笑了:“他为了维护老师而骂老师,听着有点逻辑混乱,确实可笑。” “老师,此子分析问题非常精当,当是大才!刚才我看了他的章,思缜密,语言老辣,眼光见识超出常人一等,如院试、乡试顺利,要参加会试的话,当在前三甲之列。”王以宁被王兴的才华所惊,也觉老师似有托付之意,再不敢为避嫌而隐藏真实想法,这才把对王兴章的评价说了出来。 “是啊,皓平,为师的看法跟你一样,况且此子已展现不凡的理财之能,其它的到是暂且没有发现,毕竟刚刚与他接触不久。”申时行说到这里,一指墙上挂的那幅临江仙,继续说道:“你想都想不到,这臭小子根本不想进入官场!根本不想参加科举。就想像这首词的后半阙所说,宁可当一渔樵避世,也不愿出世为官。你说,一个少年郎怎么有如此惫懒的心态?” “哦?老师,这可真是奇怪之极!按说少年高才,谁不想力争上游?为什么他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王以宁再一次被王兴的奇怪想法惊到了。 “我已经问过他了,他对激烈的党争,官场的倾轧感到非常失望,不愿与他们为伍。他认为有这些腐朽透顶的官队伍,要想挽狂澜于即倒,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他说,既不能进而挽狂澜于即倒,不如退而独善其身。” 第三十六章 太湖饭庄的倒闭 听了申时行的话,王以宁叹道:“若如此,着实可惜了。” 申时行看了他一眼,说道:“皓平,不要叹息。王兴毕竟是少年人,心思未必不能改变。如果他真是栋梁之才,能担起中兴大明的重任,为师蜇伏多年,说不得也要使出手段,为国荐才。” “哦?老师,有何良计?” “他性格中有不服输一面,最受不得激。一来,要打消他避世的念头;二来,为师已经七十有八,还能有几年活头?为了大明江山,说不得,临死之前,也要徇一回私了。”申时行说道。 王以宁明白了老师的意思,同时也为老师的爱国之心所感动。 “老师,您有什么话就请吩咐,学生定不负老师所托。” “皓平,为师时日不多,对王兴请你能照应则照应,能提携就提携,不是为了我的私情,而是为了国家公义。” “老师,学生明白了。” 王以宁起身冲申时行一辑,心里则牢牢记住了王兴的名字和笔迹。 那天马义没有在菜里发现苍蝇,自然是被王兴摄入魔盒之中,王兴决定用魔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报复报复“太湖饭庄”。 周家村外来人员较多,由于“泰来酒楼”不做外卖,“太湖饭庄”就盯上了这块业务,有效地弥补了经营上的短板,抵住了“泰来酒楼”的强力冲击,生意也稍稍恢复了一些。 王兴太坏了,他把一些小个的羊粪蛋子收入魔盒之中,准备放到“太湖饭庄”的菜里去。为什么用小个的羊粪蛋?是因为它们的外形小而黑,就像大料,不易发现。 这天中午时分,王兴来到“太湖饭庄”附近,正好见到伙计从饭庄里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大竹筐,里面放的则是饭菜,当伙计从身边经过时,王兴意念一动,羊粪蛋就进了竹筐里面。 瞅准机会连续放了两次,王兴才悠哉悠哉回到自家酒楼的竹亭上,吃菜喝酒,静观其变。 他的动作瞒过了所有人,却瞒不过薛义这个鬼,薛义心道:“主人睚眦必报,对敌毫不留情,这种性格我喜欢。” 不到半个时辰,就见周十七匆匆跑了过来,对王兴道:“公子,太湖饭庄来了两伙人,正在高声叫骂,说菜里吃出了羊粪蛋子,嘿嘿,有个人还打了姜永华两个耳光!” 王兴一听这话,放心了,这下够太湖饭庄喝一壶的了,且看看它关门不,要是关不了,老子再来弄它。 结果可想而知,羊粪蛋子事件不径而走,羊粪蛋子啊,别说吃到嘴里,想一想就恶心得要命,太湖饭庄的声誉一落千丈,再也无人上门,无奈之下,周全只好令姜永华关了门,太湖饭庄终于倒闭了。 又过了几日,屏儿送来了被申时行批改过的章。王兴仔细看过被修改过的地方,虽不多,但却是字字珠矶,令章增色不少。 “不愧是中过状元的人,水平的确不一般啊。”王兴佩服不已。 得了申时行的指点,那就必须过府感谢。王兴收拾整齐,跟随屏儿来到申府。 由于有屏儿带领,门房稍问了两句就放王兴进了申府大院。 申府是一个三进的院子,一进是仆役下人们住的地方,二进是申用懋和申用嘉兄弟居住的地方,当然,兄弟二人一在京城,一在广西,其家人都跟随他们在任上,目前只有申绍仪住在东厢房。三进则是申时行住的地方。 经过二进院子时,屏儿悄声指了指东厢房最南边的两间房,对王兴道:“公子,那就是小姐的绣房。” 王兴也不敢东张西望,只瞥了一眼,就迅速收了目光。 来到第三进,就见一个仪态大方的丫环迎了上来,屏儿低声说道:“秋韵姐姐,这是王兴王公子,过府来拜见老太爷。” “见过王公子!”秋韵低头冲王兴一福。 “王兴见过秋韵姐姐。”王兴连忙躬身一揖。 “秋韵是下人,当不得公子之礼。”秋韵连忙把身子移开,不敢受王兴之礼。 “前日受公子恩惠,尝了冰糕、冷冻水果,每天还有公子送来的冰块,奴婢的房中也凉快了许多,再次谢过王公子。”秋韵再一次冲王兴行了万福礼。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烦请秋韵姐通报一声。”王兴一拱手说道。 “请王公子稍待。”秋韵说完往“赐闲堂”走去。 不多时,就见申时行由秋韵搀着出现在“赐闲堂”门口,申时行脸上带着温煦的笑意,对王兴一招手,说道:“王兴小友,快请进。” 屏儿转身去给小姐报信,王兴低头进了“赐闲堂”,进了房间,见了申时行连忙跪倒在地,大礼参拜:“申阁老,前次小子言语无状,冲撞了尊颜,还请阁老责罚。今又蒙阁老指点章,小子特来拜谢。” 申时行连忙伸手搀起王兴,说道:“第一次见面,老夫就受你全礼,以后再来,不可行此大礼。” 王兴巴不得呢,闻言连忙答应:“小子谨遵阁老之命。” 申时行在主座上落座,一指客座,让王兴坐下,王兴哪里敢坐?谦逊地说道:“阁老面前,哪有小子的座位?小子站着听候教导便好。” “王兴小友,老夫观你见识不俗,怎可如此拘泥礼法?再说,老夫也不是什么阁老了,你只当寻常乡亲就是了。”申时行说道。 “小子焉敢?” “再这样以后就不让你来了。快坐下。”申时行不悦地说道。 “是,小子恭敬不如从命。”王兴不敢再说,斜着身子半个屁股坐到椅子上。 “王兴小友,说什么冲撞不冲撞?那天是老夫故意激你。冲撞老夫也是为了替老夫出头,得你正名辩护,老夫感激你还来不及,哪里谈得上责罚?”申时行说道。 “小子胡言乱语,有渎阁老清听。”王兴羞愧地说道。 “不是胡言乱语,确是真知灼见。不瞒你说,老夫自致仕以来,一直陷于自责之中,对当年的事也是认识不清。听了小友一番见解,才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啊。”申时行对王兴喜爱之极,说话间自然不啻溢美之词。 第三十七章 拜师 “阁老谬赞,小子愧不敢当。”王兴见申时行如此夸赞自己,连忙站起来逊谢。 “请坐。不要如此多礼。”申时行见王兴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礼数周到,不卑不亢,当真是好人物,心里更是喜爱非常。 “王兴小友,老夫已经年届八旬,时日无多。我愿意把自己所学传授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申时行又把上次在吴山上的话头提了起来。 王兴这回还怎么拒绝?只是不知道他是想收徒还是怎的?要是当他的徒弟可不行,还有申绍仪呢,那要差了辈,两人的婚事也就告吹了。且看看他是何意吧。 “小子多谢阁老厚爱。”王兴站起来说道。 “好。得英才而育之,也是人生之大乐也!”申时行提起这个话头的时候,心里也怕王兴倔劲上来,不答应自已,见王兴很痛快地答应了,心里也是非常高兴。 “仪儿的身份你已经知道了,是吗?”申时行没有接着收徒的话题说,反而说起了申绍仪。 “是,前几日在酒楼时才知小姐身份。”王兴老实地答道。 “她女扮男装怎能瞒过你这么精明的人?”申时行笑呵呵地道。 一听这话,王兴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样吧,你跟仪儿同辈,我就代子收徒,算你拜在我儿用懋门下,如何?”申时行说道。 王兴闻言大喜,这样的话,一切都解决了。连忙说:“多谢阁老厚爱。只是王家小门小户,如何能高攀得起?” 王兴这话说的不假,在这个时代拜师收徒可不是那么随便的,如果王兴跟申家有了师徒名份,就相当于把两家的命运紧紧连在了一起,两家就得同荣辱共进退。申时行做出这样的决定,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哎,不要这么说。因为我看好你,才做出这个决定,只要你肯上进,就一定会青云直上。日后,申家要沾你的光也说不定。” “如此,那我回家禀明父母,然后择吉日拜师,不知阁老意下如何?” “禀明父母是必须的,其它仪式从简,也不必备什么礼物。” “是。阁老,那小子就告辞了。” “好。秋韵,代我送客。”。 屏儿早早就等在三进院子门口,见秋韵送王兴出来,连忙回房告诉了申绍仪。 王兴出了申时行院子,谢过秋韵,秋韵对王兴一福,回“赐闲堂”去了。 王兴来到二进,见申绍仪和屏儿正在院中的树下等候。 王兴四下一打量,院中并无他人,连忙走上前去,小声道:“仪妹,不好,老爷子收我为徒了!” “啊?”申绍仪一听脸色立即发白了,瞪着大大的眼睛呆呆地看着王兴。 “你,你答应了?”申绍仪颤声问道。 “你别着急,怪我没说清楚,老爷子是代子收徒,让我拜在令尊门下为徒。”王兴不忍心再逗她,连忙把实情说出来。 “你!你气死我了!”申绍仪这才知道王兴逗她,气得撅起了小嘴。 “你真笨。老爷子要是让我拜他为师,我也不会答应啊,我怎么能舍得你?” “谁知道呢。” “你真没劲。怀疑我的诚心。” “嘿嘿,兴哥,是我错了,行不?你快回家准备礼物,等你行了拜师礼,申府就可以自由出入了,咱见面的机会就多了。”申绍仪笑嘻嘻地说道。 “好,那我走了。” 王兴回到家,跟父母一说,可把王东禄和郭氏高兴坏了,不为攀上申家这样的高枝,为的是王兴长了出息。那申阁老肯收王兴当徒孙,说明咱王兴的章入了他老人家法眼,再得他老人家指点,科考之路光明无比,王家眼看就要振兴了! 王东禄连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哥和三弟,老兄弟二人也是欣喜异常,连说“祖宗保佑,王家有盼头了!” 王东福张罗着准备六礼束修,王东寿则亲自找人挑个拜师的好日子,精挑细选之后,确定后日拜师。 到了后日巳时,王兴沐浴更衣,穿戴一新,跟随王东福、王东禄,带着六礼束修,来到申府。 所谓六礼束修即指古代行拜师礼时弟子赠与师父的礼物,分别是: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莲子心苦,寓意为苦心教育;红豆,寓意为红运高照;枣子,寓意为早早高中;桂圆,寓意为功德圆满;干瘦肉条也就是腊肉,是孔子收徒时收的礼,没有特殊意义,是尊崇孔子、表达弟子心意的象征性礼物。 申时行对拜师仪式非常重视,请来了长洲县令吴牲作中人。 当王家人来到申府时,申忠早早等在府门口,见王兴等人到来,连忙上前问好,带着众人来到“赐闲堂”,王东福递上拜师贴,中人吴牲带着王兴来到事先准备下的“大成至圣先师”孔子像前行礼,又到前院申用懋住的院子,对着申用懋日常坐的椅子行了跪拜礼,然后再回到“赐闲堂”,给申时行行了大礼,并斟了一杯茶,又手递给申时行,口称:“太老师。” 申时行接过茶饮了一口,放下茶杯,说道:“兴儿,你已十四岁,该有自己的字了,太老师给你取字任之,望你以天下为已任,不辞艰危,修身养德,忠君报国。” “谢太老师赐字。”王兴又跪下磕了一个头。 申时行让他起来,拿过自己著的书经讲义汇编递给王兴,这算是师父给弟子的见面礼。 王兴双手接过,然后又拜谢了中人吴牲。 至此,拜师仪式才算圆满结束。 吴牲作为县令,王兴县试时被他取为“案首”,是王兴的座师,但申时行,确切地说是申用懋,则是业师。 业师负责传道解惑授业,座师是主考官,他取中的人都称他为座师,阅卷老师则称房师。 业师也有不同,蒙学时的老师也是业师,但那是一对多,像申时行与王兴,是一对一,可以说是承他衣钵之人,意义自是大不相同。 第三十八章 招鬼难 王兴拜师仪式结束,众人皆大欢喜,王兴让王家送来了酒菜,在申府庆贺一番,不提。 自此,王兴经常出入申府,与申时行谈论政,品茗听曲。他的作制艺水平一日千里,申时行对王兴的资质赞不绝口。 申绍仪以师妹的身份时常陪伴在侧,二人眉来眼去,怎能瞒得过人老成精的申时行的眼睛?他对此装聋作哑,乐见其成。心想,王兴的水平过乡试没有任何问题,等他成了举人,就招为孙婿,这样,申家和王家的关系就捆绑得更紧了,如果能顺利激起王兴的上进心,说不定申家会依靠王兴而实现更大的辉煌呢。 王兴和申时行接触日久,除了感激和敬佩以外,也产生了感情。申时行对他除了有授业之恩这一点王兴其实并不是多感兴趣外,对他的生活也是关心倍至,两人就像是忘年之交,无话不谈。 想到申时行将在万历四十二年去世,距现在最多还有两年,王兴心里就难受,这老头对自己真是没说的,能不能延长他的寿命呢? 在王兴看来,申时行身康体健,脸色红润,腿脚便利,没有什么肺病、胃病、糖尿病之类,两年后究竟是得什么病死的?难道是脑溢血?要是得了那病,依现在的医疗条件,基本就是一个死,根本没有救手。 看来,有必要还魂个高明的医学专家,最好中西医都精通的。 想到这里,王兴问薛义:“老薛,魔盒中有没有既精通中医,又擅长西医的鬼?” “有啊,不过,主人,现在西医的药物、器械都没有,招个西医有什么用?” “不管有没有用,先还魂一个再说吧。万一以后科学技术发展了,西医有了行医条件呢。” “主人,要不,咱多还魂一些人才,比如物理、化学、数学、机械制造等方面的专家,让他们依靠专业知识慢慢搞,估计十几年之后,也能出一定的成果。别的不说,就是造个牙膏、香皂、洗发水什么的,用着方便不说,还能赚钱呢。”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弄个盆景,开个酒楼总感觉有点小打小闹的意思,不大过瘾。老薛,你怎么不早说?” “主人,是你嘱咐,除了必要,不让我乱说话的。”薛义委屈地说道。 “好了,是我错怪你了,别委屈的跟个娘们似的了。那咱就把能想到的都让他还魂。” “可是,主人,哪里去找那么多死尸啊?” 一听这话,王兴也犯难了,是啊,招人易,招鬼难啊。 “主人,听说长江以北地区大旱,饿死人无数,要不,你找个机会去北方一趟?”薛义建议道。 “去北方?”王兴沉吟着,要大规模地让这些鬼才借尸还魂,必须有大量的尸体才行,看来去北方一趟势在必行。 可是,找个什么理由呢? 王兴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有了! 老师申用懋七月二十的寿诞,前几日申绍仪还跟自己商量给爹爹送什么礼物呢,如果以给老师祝寿的名义上京,岂不是两全齐美吗? 说干就干! 王兴来到申府,先悄悄找到申绍仪,说道:“仪妹,我想进京给老师祝寿,你跟我同行吗?” “真的?太好了!我也想母亲和娘亲了,还有大哥、五个姐姐,我跟你去!” “可是爷爷怎么办?没人在他身边,是不是有点太寂寞了?再说,咱俩虽是师兄妹,但一路同行,也不大好吧?” 一听王兴这话,申绍仪不言语了,是啊,父亲让自己在家,就是要代他尽孝,如果把爷爷一人扔在家里,于孝道有亏;自己要是跟王兴一块去,只是师兄妹名份,于名声也不利。 “兴哥,是我想错了。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只是要早些回来,我会想你的。”申绍仪无奈地说道。 “我也会想你的,到京城办完事,我会尽快回来。”王兴说道。 “走,咱去禀明爷爷。”申绍仪说着,跟王兴一起,来到“赐闲堂”。 待王兴把要去京城给老师祝寿的事一说,申时行笑了起来,用不明意味的目光看着王兴,说道:“难得兴儿一片孝心。好,我正有一封家书,给你老师捎去。” 申时行内心真正的想法有点阴暗,王兴不知,可薛义知道,但他这次又忠于了自己一回,决定隐瞒下来,所以没有提醒王兴。 申时行又说道:“让申忠跟你一块去,沿途也好有个照应,到了京城他也熟悉情况。” 申时行想了想,又道:“水路慢,但舒服;陆路快,却颠簸。现在离你老师寿诞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走水路怕是赶不到了。你可以骑马走陆路,回来的时候再乘船。” “太老师,我不会骑马呀。” “不会骑就学,学会骑马没有坏处。” “好吧。”王兴无奈地道。 “你打算还带别人去吗?”申时行说道。 “目前还没想好,不过我想带李瑞夫妇一块去,如果可能,让他们在京城安个家,以后我要去京城赶考,也好有个住的地方。”王兴答道。 “暂时没有必要。你去京城就住你老师家里,难道你还外道吗?” “倒不是外道。如果有可能,我想在京城开几间铺子,总得有人打理吧?” 一听王兴此言,申时行那个无奈啊,这小子始终不忘做生意当富翁,真是让人无语的很。想到这些,申时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行,你自己掂量着办。不过,要是带女眷的话,速度可就慢了。” “实在不行,我就带李瑞一人。”王兴道。 “可以。那样的话不会影响速度。” 从申府回来,王兴把自己的决定一说,王东禄对儿子知道尊敬老师感到高兴,而郭氏则担忧儿子年龄太小,没出过远门,怕王兴遇到危险;李青更不用说,非要跟着去,担心王兴没人照顾衣食,会受苦。 “你们不用担心。申府有申忠跟着,咱家我让李瑞跟着,有他们两个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们都是大男人,哪会照顾人?还是让青儿跟着去吧!”郭氏说道。 “你个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带着青儿上路不是更慢吗?再说,男子汉受点苦也不算什么。”还是王东禄一锤定音,郭氏和李青才不敢多说什么。 第三十九章 路有饿死鬼 申绍仪给父亲准备的寿礼是自己绣的“松鹤延年”图,虽技法生疏,针脚歪斜,但也看出是用了心的。王兴没啥好准备的,就让玉娘用苏式点心工艺,做了一盘大大的寿桃,放到魔盒里,反正也不怕霉烂变质,远在京城的申用懋吃到家乡的寿桃点心,想必非常喜欢。 王兴辞别了依依不舍的父母、李青,冲隐在送别的人群中的申绍仪挥挥手,与李瑞、申忠上马而去。 看着王兴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王东禄和郭氏是满心的担忧,怕这怕那,而李青、申绍仪却像是被摘走了心一样难受,李青还好点,可以流泪,可以伏在娘的怀里小声哭泣,申绍仪在人前不能太过流露出内心的不舍,强忍着分离之痛,回到自己房里,才小声哭了出来。 王兴虽知道亲人们心里不好受,此时却是顾不得了,因为他正在跟座下的白马斗争。 前世的时候,他在去呼伦贝尔旅游时,在草原上骑过马,但只能算是骑过,大体技巧也了解一些,要说多娴熟,根本算不上。 “南人善舟,北人善骑。”同为南方人的申忠和李瑞,只有申忠因为在北京呆过,骑马的技术还算可以,李瑞根本就是一窍不通,比之王兴还不如。 “上身直立,别趴到马鞍上!身体放松,放松!” 申忠见王兴渐渐地已经适应了,虽不能快跑,但悠然小走,已经没有问题了。心里不禁对王兴钦佩不已,真是能者无所不能,这才多大会儿,人家王公子就已经会骑了。 再看李瑞,则是紧张地趴在马鞍上,双股栗栗,脸色发白,连忙在旁出声指点。 就这样边走边练,到了第三天,王兴已经可以驱马快跑,李瑞也消除了紧张感,渐渐地也掌握了骑马技巧。 王兴早有准备,让李青给自己缝了绑腿,系到大腿、小腿易摩擦的地方,所以,虽连日驱驰,除了感觉骨头架子疼之外,并无别的不适。 李瑞可就受罪了,大腿内侧被磨得生疼,住店打尖时,王兴令他脱下裤子,一看,皮肉红肿,有的地方已经破了。 “李瑞,要不咱歇息几天?买点药上上,等好了再走?” “多谢公子关心,这点事还算事啊,哪那么娇贵了?照常赶路就是,不用管我。”李瑞说道。 “公子,头两天都这样,过几天伤处结了痂,磨出茧子就没事了,越是歇,越不好。”申忠建议道。 “那好,从明天开始,咱们早起,趁凉快多赶点路,中午就打尖住店,下半晌天不热了再走。”王兴说道。 “是,公子。”两人齐声答应道。 就这样走走停停,等王兴李瑞能纵马疾驰,已是七天之后了。 三人在应天府上船过了长江,一路向北,这才发现,繁华景象已不复存在,越是往北,越是荒凉,等过了徐州进入山东地界,更是哀鸿遍地,到处死气沉沉,甚至在这万物生长的六月,一眼望去,田野间竟没有多少绿色。 当看到地里的庄稼绝收,树皮被啃光,草籽被吃光,当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吃光,当看到路上的人面黄肌瘦,迎风欲倒的样子,王兴被自己作为现代人的浅薄而深感羞愧。 王兴前世生活在盛世,穿越以后,前期有过一段拮据的生活,但很短暂,对于贫困和饥饿一直都停留在字的记载中,没有任何感性认识。 衣食无忧的生活容易让人产生惰性,容易让人意志消沉,容易让人生活在自我的世界里,社会责任、国家公义变得不再那么重。 中国的老百姓啊,几千年以来一直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一直在承受着上层社会的盘剥和压迫,他们所求不多,只求吃饱肚子而已,明末大规模的农民起义,被很多人斥为“贼”,就是在前世,除了有少数作家会给他们以正确的评价,大多数人都是站在统治者的立场上去评判他们,就连很多如此。 试想一下,如果能吃饱肚子,老百姓谁会去造反?要知道,我们的老百姓是最能忍的。 王兴羞愧之余,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他想,难道我真的能对老百姓的苦无动于衷吗?真的就这样鲜衣怒马,锦衣玉食地过一生吗?老天让我穿越而来,按薛义的话说,就是有缘人,难道不应该为老百姓去做点什么吗? 转而一想,在这个腐朽透顶的官僚体系下,要做点什么,谈何容易啊! 是混吃等死,还是要造福百姓? 王兴第一次在内心产生了动摇。 “主人,前头路边有一个年轻人的尸体。” 王兴正在深思,就听薛义说道:“是前边村里人。” 王兴一听,连忙对申忠说道:“申大叔,天色已晚,你马快,请先去滕县县城打点食宿。” “是,公子。”申忠在马上一拱手,拨转马头顺官道向北疾驰而去。 王兴见申忠去的远了,下马来到那个年轻人的尸体跟前。 “老薛,找个中西医都精通的鬼出来。” “主人,依我看先找个贴身护卫吧,这里进入了灾区,饿急了的人们,什么事做不出来?加强保卫才是正理。” “行。” “要个特种兵还是武林高手?” “武林高手吧,会使剑的,没事的时候还可以让他教教我剑法。” “好。可以开始了。” 王兴闻言,立即咬破食指,往那年轻人眉心一点,就见那个年轻人立即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看到王兴,弱弱地喊了一声:“主人。” “先别说话。”王兴止住他,意念一动,一块冰糕,出现在手上,捏住竹签,把冰糕放到那人干裂的嘴边,那人吮吸了几口,渐渐有了力气,眼睛也有了神彩。 王兴让李瑞拿过一块米糕,递给年轻人,年轻人接过去,几口就咽了下去。 李瑞还要给他,王兴止住,说道:“一次不能吃太多,肠胃容易受伤。” 那年轻人吃了米糕,身上有了力气,翻身跪在地上。 第四十章 朱门人心黑 “主人,小人叫洪林,行二,村里人都叫我洪二,今年18岁。”那年轻人说道。 “洪林,你家还有什么人?”王兴问道。 “小人家里已经没人了,我爹娘和我哥早就饿死了。”洪林答道。 “村里死人多吗?”王兴又问道。 “打去年秋天开始,就没有下过一场雪、一场雨,地里的庄稼都旱死了。过了年,村里就开始有人饿死,没有粮食,大家只好把种子粮都吃了,然后树皮、草籽,能吃的都吃干净了。没办法,外地有亲戚朋友的,都去投亲靠友,没有去处的,只好在家里等死。到现在,除了里正洪深一家,村里人差不多家家都有死人。”洪林哭着说道。 听到这话,薛义说道:“主人,村里死尸少不了,要不咱去村里看看?” “行。”王兴答应一声,对洪林说道:“以后当人面不要叫我主人,要叫公子,你就当我的长随跟班。现在,你带我们去村里看看。” “是,公子。”洪林答应一声,艰难地爬起身。李瑞先扶王兴上了马,又把洪林扶上自己的马,然后自己上马坐到他的后面。 洪林住的村子叫小洪村,有百十户人家。 王兴在洪林的带领下,进了小洪村,就见到处破壁残垣,入目皆是凄凉。 只有一户人家,高宅大院,大门紧闭,据洪林介绍,这就是里正洪深的家,因为怕乡亲上门讨饭,所以天天都是大门紧闭。 “真尼玛为富不仁!村里人要都饿死了,你这里正还当个屁!”王兴心里骂道。 王兴等下了马,让洪林找哪家有还没掩埋的死人。 洪林带着王兴来到一家门前,说道:“公子,这家有兄弟两人,哥哥的叫洪大宝,兄弟叫洪二宝,我离开村子时,大宝已经死了,二宝也快咽气了,他兄弟两人的其他亲人都死多时了。” “哦?进去看看。”王兴吩咐道。 洪林推开门,其实这已经不能算是门,就把几根干柴横七竖八地钉在一起,勉强能挡个牲畜之类的罢了。 进了门,发现洪家二宝都已经死了,王兴吩咐薛义道:“找两个物理、化学专家,让他兄弟俩搞科研得了。” “是,主人。”薛义答道。 不一会儿,薛义说道:“主人,理化专家太多了,他们为了争这名额都快打起来了。” “这有什么好争的?” “主人你想啊,老在暗无天日、阴冷无比的地方呆着,鬼也受不了啊,谁不想出来见见阳光?再说,学有所用,也是他们心中所愿啊。” “告诉他们,不要争,以后机会有的是。你就选两个在各自领域水平最高的两个鬼吧。” “好。”薛义答应一声,随后说道:“主人,选好了,可以开始了。” 王兴闻言,咬破中指,分别点在洪大宝兄弟两人的眉心。 李瑞、洪林喂水喂食,一通忙活,待兄弟二人醒明白,认了主,王兴拿出二十两银子,一袋米王兴临出发时在魔盒里放了好多米,留给兄弟二人,说道:“你们不必跟我进京,将养好身体,就去苏州,找柳玉娘,她会安排你们的。” 兄弟二人连声答应。 收了洪氏兄弟,王兴对薛义道:“老薛,咱这银子怕是不够。你看啊,去京城后我想把李瑞留在那里,要买院子,要开铺子,这千把两银子能干什么事啊?” “主人,要不,咱把洪深的家烧了?” “那不行,人家只是没有善行,却也不见有什么恶行,怎么能害人家性命?” “主人心地真是善良,老薛佩服。” “少jb带高帽,快想办法。” “那咱只好走着看,如有不义之财,我会提醒主人的。” “好吧。” 王兴辞别洪家二宝,和李瑞、洪林上马奔滕县县城而去。 进了滕县县城,天已经擦黑了。 王兴发现,县城街面上也是非常萧条,很少有行人出没。 沿官道北行,发现申忠等在一家叫“悦来酒家”的酒店门口,见到王兴等人远远到来,连忙招手示意。 王兴下了马,店小二连忙上前接过王兴手里的缰绳,殷勤地说道:“客官,里边请。” 申忠前边引路,把王兴引到后边的客房里,王兴把洪林介绍给申忠,申忠一听是王兴在路上救的人,对王兴更是好感倍增:“这王公子真是心善之人啊。” 洪林此时已经恢复了力气,连忙去打水,伺候王兴洗脸。 见王兴洗了脸,申忠道:“公子,咱们先去吃饭吧,吃完饭也好早点休息。” “好。”王兴答应一声道。 申忠带路,来到店前边,上了二楼,进了早就订好的一个单间。 店小二很快就上了菜,王兴说:“多少喝点酒吧,晚上可以睡得香一点。” 申忠答应一声,吩咐小二上一壶酒。 就在此时,听到隔壁一阵大笑之声传来。洪林听到笑声,脸色一变,连忙出去看,回来以后,脸色非常难看。 王兴注意到了,问道:“怎么了?” “公子,隔壁房间是洪深在请客,被请之人是本县县太爷。”洪林答道。 “那倒要去看看。”王兴说着,站起身来,走到外面廊间,透过窗户向隔壁房间看去。 就见一个大胖子正和一个身着便衣的瘦子对座而饮,是而低语几句。 王兴问薛义:“老薛,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在做生意,洪深是那个胖子,他想买村里那些死了人的土地,大约有五百亩。瘦子是县太爷,名叫潘有仁,洪深想以每亩五两银子的价格买下来,潘有仁则说只要给他三千两银子,就可以二两的价格卖给他。”薛义读了屋里两人脑海的信息,如此回答道。 王兴闻言大怒,妈的,我说为什么这么多人饿死,乡绅不救,县衙不管呢,原来是记挂着发死人财呢! “老薛,有没有办法治他们一治?” “主人,这洪深身边一个包袱里,放了三百两金子,应该是给县太爷的。” 王兴看了看,确实有一个包袱放在洪深的旁边。心里一动,有了主意。 第四十一章老太爷竟然破了例? 王兴走到外面,四处一踅摸,找到一堆烂瓦片,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把这些瓦片敲成小块,看看堆的大小和那些黄金差不多了,意念一动,这些瓦片进入了魔盒之中。 他走到二楼,见两人似乎已经谈妥了,正准备起身走人,王兴意念动了两动,进了自己房间,继续吃喝不提。 却说洪深,见与县令谈得投机,心中高兴,临出门时,他拿过包袱,觉得轻了一点,也没多想,就递给了林有仁。 林有仁呵呵笑着接过包袱,也不多说,来到店外,上了一顶小轿,回县衙而去。 走到路上,他拿过包袱,想看一看洪深给了多少黄金,一入手就觉不对,怎么硌手?再借着轿窗透过的光细看,哪有什么黄金?分明是瓦片而已! 林有仁大怒,这洪深感情是在戏耍本官啊,是不是觉得这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我不敢对外声张?给老子来黑吃黑吗?妈的,明日老子就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破家的县令!” 他也不想想,洪深敢吧?别说黄金变瓦片,就是少一两洪深都不敢做啊。 再说洪深,送走县太爷,见天色已晚,城门已关,反正也回不去了,他就让小二开了一个房间,心想住一晚,明天再回家。 洪深一夜好睡,等天光大亮才起了床,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刚想回家,就见房门口进来两名捕快,他一愣,就听捕快头目问道:“你是小洪村的里正,洪深?” “正是小民。” “哗啦”,捕快从腰里掏出一条铁链,往洪深的脖子套来。 捕快手法娴熟,一下子就套个正着。 洪深大惊,忙道:“两位官差,莫不是抓错了人?我昨晚刚跟县太爷喝完酒啊。” “你是洪深不是?” “正是。” “既是洪深,就没抓错。县太爷说你谋夺他人田产,已触犯大明律。” “啊?”洪深一听之下大惊失色,对于为什么发生这样的变故,百思不得其解。 衙役把他投放到监狱,不打也不问。洪深也不敢把黄金的事说出去,要是那样,肯定不能活着出去了。所以,他只能让人给家人捎话,赶快给林县令送礼。家人不敢怠慢,把家里的现银和黄金都打扫干净,县令也不松口,无奈之下只得卖地,直到房子和地都卖干净,送够了三千两,林有仁才把他放出狱。 洪深出狱时,一个衙役把一个包袱扔给他,洪深一看正是那晚包黄金用的,打开一看,哪有黄金?全是瓦片!他这才知道林有仁为什么会抓自己了。 可是,为什么黄金变成了瓦片?我分明送的是黄金啊?洪深问天天不应,问地地不灵,真是欲哭无泪。 王兴就这样一路行,一路让鬼借尸还魂,碰到不义之财就毫不客气地据为已有。等到七月十七,赶到京城时,又让四个鬼借尸还了魂,金银各有数千两。这四个还魂者是:是中西医专家陈树,京剧老生程强,琴师刘建,鼓师崔明。 王兴给了程强二百两银子,让他带领刘建、崔明一路向南回苏州,锣鼓家什、京胡等自己想办法解决,遇到好苗子,可以自行决定收徒。程、刘、崔三人答应着去了。 而陈树则被王兴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王兴在选择他们还魂的本体时,掌握了一条原则,就是年纪都不能过二十岁,省得自己还没老,这些鬼才却已经死了,自己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当然也不能太小,太小的话在他们展现自己才能时,容易让人产生怀疑。所以,陈树、程强、刘建、崔明都在十八九岁的年纪。 进入京畿地区以后,灾情才逐渐好转,等进了京城,就是一片繁荣景象了。 王兴等人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打发申忠回府报信,准备明天正式去拜见老师, 申忠领命去了,王兴连忙在魔盒中拿出准备好的寿桃,放到桌上缓缓,省得明天拿出来还冻得梆梆硬,又让李瑞去街上买了好看的礼盒,等明天用礼盒盛了,又方便又好看。 不说王兴准备礼物的事,单说申忠来到申府,门房认得申忠,知道是老太爷身边的人,不敢怠慢,连忙出来见礼:“大管家,您怎么来了?” “奉太爷之命,前来给老爷送寿礼。” “那您一路辛苦了。请先在门房休息,喝口茶,我去通报。” “好。” 申忠说着,进了门房,另有门子奉上茶,先前打招呼的门子快步通报去了。 没等多大会儿,就见先前那门子回来,对申忠说道:“大管家,老爷请您马上过去。” 申忠闻言,立即起身,来到主院拜见申用懋。 申忠进了正屋,就见申用懋坐在主座椅子上,公子申绍芳侍立在侧,申忠就要跪倒磕头,他常年跟随在申时行身边,虽是奴仆身份,但毕竟代表父亲前来,申用懋可不敢受他如此大礼,连忙令申绍芳把申忠扶住。 申用懋四十五六岁,官拜兵部职方司郎中。在郎中任上,已经有十几年了,要不是皇上不廷推、不补缺,他早就应该升官了。当然,这么大年纪还在郎中任上的,六部之中也不是他一个。 申忠倒底不肯缺了礼数,老爷不让磕头,只好一辑到地。见礼完毕,申用懋令他起身,问道:“申忠,老太爷身体没事吧?” “回老爷的话,老太爷身康体健,精神很好,老爷不用挂念。”申忠回答道。 “你这次进京,听说是来送寿礼的?路途遥远,差个家人来就是了,你何必亲自跑一趟呢?”申用懋说道。 “老爷,送寿礼只是其中之一,最重要的是陪王兴公子进京,给您拜寿。” “王兴?这是何人?” “王兴是咱村王家的人,老太爷见他有才华,就代子收徒,成了你的学生。” “什么?”申用懋大惊。“老太爷除了当主考时认过学生,从没有收过徒弟,这个王兴有什么才华,竟然老太爷破例?” “老爷,老太爷的想法小人不知,这里有老太爷一封家书,请您过目。”申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申用懋。 申用懋接过书信,从头到尾仔细看完,沉吟不止。 第四十二章 未来大舅子的心理 申时行在信中简要叙述了与王兴认识的经过,王兴对申时行的评价,对朝局未来的变化,都做了详述,总旨是这个王兴不是一般人,当是大才。信中也说了王兴由于对朝廷的失望,不愿为官的心态,让他在京中设法激他一激,最好打消他安于现状的想法,最后还流露出欲招王兴为孙婿的意思。 申用懋本人才具一般,他科举一路顺风,都是当时还在担任首辅的申时行一手操办,为此,申时行还受到言官攻讦,由于没有真凭实据,加上万历皇帝的庇护,最后才不了了之。 申用懋打小对父亲充满了敬佩,对于父亲的眼光向来信服,对父亲代他收徒或者欲招王兴为孙婿的决定当然不会有丝毫异议。 他顺手把信递给儿子申绍芳,申绍芳双手接过,站立一旁细读。 申用懋又问了申忠与王兴在路上的情况,申忠把王兴救人的事说了一遍,申用懋对王兴的善举表示非常赞赏,然后打发申忠下去休息。 申忠走后,申绍芳已经看完祖父的信,对父亲说道:“父亲,这王兴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爷爷对他是不是太高看了?我妹妹那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嫁给他呢?” “芳儿,不要质疑你祖父的眼光。从他对你祖父的评价可以看出,这王兴不是一般人。满朝衮衮诸公,哪一个不是才高八斗的有识之士?你祖父致仕二十余载,你见有哪一个给了你祖父正确评价?” “他对祖父的评价确实振聋发聩,见解独到。从祖父致仕以来的朝局形势看,这个评价是非常准确的。祖父因此对他青睐有加,也可理解,收他为徒我觉得就有点过了,怎么还要招他为婿?我一想到我妹妹要嫁给一个乡下小子,心里就接受不了。”申绍芳说道。 申用懋微微一笑,说道:“你是爱你妹妹太深,才有酸溜溜的感觉。你不看你祖父还说人家王兴不愿意入朝为官,不愿意与腐朽的官场为伍呢?” “说的好像对于他来说,考取功名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谁知道他是不是绣花枕头呢。”申绍芳自恃才学不低,再加上从心底抵触妹妹许人这样的事,所以心里不服。 “你祖父的决定谁能阻挡?我是不敢,要不你试试?”申用懋说道。 “我当然也不敢,但我得试试他,看他是不是有真才实学。要是光会花言巧语,拼着祖父责骂,我也要阻止一二。” “那随你。不过,不可过份,王兴毕竟才是童生,学问哪能跟你这进士相提并论?” “是的,我当然有分寸,不会让他太过难堪,再怎么说,他是你的学生这一条,是不可能改变了。” 申用懋望着儿子年轻气傲的脸,嘉许地点了点头。 当晚,申用懋宿在妾室庞氏的房里。 第二天,七月十八。 王兴一夜好睡,一大早就起了床,想去晨练,想一想又作罢了,这不是在吴山,也没有后世的公园可去,要是在大街上跑步,还不让人当神经病看啊。 李瑞、洪林、陈树见主人起来,自也不敢贪睡,也早早起来了。洪林打来了水,伺候王兴洗漱。 王兴洗漱完毕,带着他们三个到街上转一圈,顺便吃点早餐。 站立在北京街头,王兴自然而然地与后世的北京印象相比较。 现世的北京城没有高楼大厦,最高的也就是二层楼房,也没有宽广的大街,没有柏油路,没有路灯,行人没有脚步匆匆,现代的东西一点都没有。 但,从人们悠闲的脚步看出,现世的北京人却有着一种生存的适意,从包子铺、绸缎庄、棉布店等店家叫卖声中,可以感受到浓郁的传统化。 王兴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卖糖葫芦的,卖甜瓜的,捏面人的,让人感到新鲜,却又那样亲切。 王兴看了看后面跟着的三人,心里一乐:“妈的,都是穿越鬼,谁也别笑话谁?不知道他们穿越前是否到过北京,或者根本就是北京人?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知道作何感想?” 主仆四人在一个包子铺坐下,每个吃了几个包子,喝了一碗小米饭,心满意足地回了客栈。 回到客房不久,王兴就听申忠在外面说道:“王公子,少爷来了。” 王兴连忙迎出去,见申忠在前,一个年轻人在后,站在门外。王兴知道这个年轻人就是申绍芳,连忙一辑到地,说道:“师兄安好。” “师弟请起。”申绍芳一拱手,回了一礼,见王兴起身,这才细细打量。 就见王兴身高五尺有余,长身颀立,发如泼墨,目似深潭,面皮黝黑,似有沧桑之感,想必是长途跋涉,饱受风霜之故。生得倒是一副好皮囊,风度气质也不俗。申绍芳暗暗点头,心说,人物气质这一关在我这里算是过了。 王兴见申绍芳肆意打量自己,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做,确实不大礼貌,但虑及申时行和申绍仪,也不以为意,伸手让他进房。 让申绍芳在客位坐下,王兴一拱手说道:“师兄,小弟不知师兄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哎,师弟,你不避风霜,不远千里来京城为我父祝寿,足感盛情,为兄走几步路亲自来接,也是应当的。”申绍芳说道。 “小弟来给恩师祝寿,份所应当,劳动师兄大驾,小弟惶恐之至。”王兴说道。 对答几句,申绍芳满意地点点头。这王兴知礼有分寸,言语得当,举止不慌,态度不卑不亢,的确让人感觉很舒服,浑无乡下小子的粗鄙、拘谨。 这第二关也过了。 “师弟,家父家母已经在府里等候,如无他事,咱这就回府?” “全凭师兄吩咐。”王兴微一躬身答道。 申绍芳站起身来,伸手一让,当先走出房门,王兴紧紧跟在后面。 申忠连忙和李瑞、陈树、洪林一起收拾行李,结了房钱,牵了马,跟随两位主子,一路步行,往申府而去。 第四十三章 大舅子的考较(一) 王兴跟随申绍芳一路来到申府。 申用懋寿诞的正日是后日,但今天府里就开始张灯结彩,仆役丫环们人来人往,一团忙活景象。 王兴跟着申绍芳往正堂走,李瑞、陈树和洪林留在前院喝茶,寿礼则由申忠拿着。 进了正堂,王兴见当门一张八仙桌,主位坐着一位中年人,一部长髯垂至胸前,客位则坐了一位中年美妇,其身后侍立着三个妇人,年长的也有四旬开外,年少的则有三十上下,尤其那年少者,一双美目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 王兴知道,那中年人自是申用懋,中年美妇当是师母,申绍芳的生母沈氏,那三位妇人当是申用懋的妾室,分别是刘氏、孙氏、庞氏,庞氏看自己的眼光与别人不同,那是因为她是申绍仪的生母。 王兴不等申绍芳介绍,双膝跪倒在地,大礼参拜,口称“老师,师母。” “兴儿,快快请起。”申用懋受了王兴大礼,连忙吩咐一声,王兴站起身来,从旁边侍立的丫环手中接过茶壶,斟了两杯茶,放到托盘里,又单膝跪下,嘴里说道:“请老师、师母用茶。” 申用懋和沈氏从托盘中拿起茶碗,各轻抿了一口,放到一边。 申用懋拿过一套自己批注过的科举名集萃,沈氏则拿过一套房四宝,双双放到托盘里,算是见面礼。 “兴儿,望你好好读书,努力上进,不负为师厚望。”申用懋勉励几句,这也算是题中应有之意。 王兴谢过,然后起身,把托盘并礼物交给身后的申忠。 至此,这才算把拜师礼补上了。 然后,王兴从申忠手中接过礼盒,又跪倒在地,说道:“学生恭祝老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申绍芳上前接过礼盒,放到桌子上。王兴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里面无非是一些钗环手饰和一些珠宝,是送给众位师母的礼物。 “学生祝师母仙颜永在,福寿绵长。”意思是师母长得很漂亮,希望您永远年轻,长命百岁。 这别具一格的祝福话一出,沈氏笑了,这小子会说话, 又是申绍芳上前接过锦盒,递给母亲。然后上前搀起王兴。 王兴站起身,退到东侧老师一边,低头不语,一副听候老师教导的好学生模样。 王兴的表现大家都非常满意。尤其是申用懋和庞氏,在他们心里,这王兴不光是学生,还是未来的女婿。王兴虽然出身寒微,但长得不错,言谈举止落落大方,要说前途,老爷子看上的人物,还能错了?王兴肯定是非常有才学的,假以时日,王兴未必不能光大门楣。 申用懋又问了几句老家的事情,就吩咐申绍芳:“芳儿,你安排兴儿在府里住下,为父这几日忙,你要好生招待你师弟。” “是,父亲。”申绍芳躬身答应一声。 “老师,师母,学生告退。”王兴也躬身告辞。 “去吧,你们兄弟俩好好亲近亲近。”沈氏笑着对王兴说道。 从正堂出来,王兴一抹脸上的汗水,对申绍芳说道:“师兄,这天太热了。” 申绍芳斜了他一眼,说道:“紧张的吧?说什么天热?” “兼而有之,兼而有之。”王兴一笑说道。 申府很大,除了申用懋住的主院以外,还有申绍芳住的东跨院,专门招待客人的西跨院。 申府大管家叫申诚,是申忠的弟弟,一直等在主院门外,见少爷、王兴和自家哥哥出来,连忙上前见礼,说道:“少爷,王公子主仆的住处在西跨院,小的已经派人收拾干净了。” 申绍芳点点头,带着王兴,来到西跨院,见王兴人住处是在正房,李瑞、陈树、洪林的住处都在东厢房,而且各处都打扫干净了,被褥及各种用具都已齐备,点了点头,道:“任之,如果有什么短缺,可以找申忠,也可以找申诚,千万不要客气。” “谢谢师兄,小弟别的都会,就是不会客气。况且在自己老师家里,小弟要是客气,那不就外道了吗?” “是极,是极。” “师兄,小弟会一种冰水秘制之法,不若让人多抬些水来,小弟制成冰块,放到老师、师母房中,以解暑气,师兄意下如何?” “哦?那可太好了。”申绍芳将信将疑,立即吩咐申诚让人抬几桶水来。 申诚答应一声去了,不一会儿,仆人抬来四桶水,放到西厢房,王兴进去,须臾就制成了冰块。为了掩人耳目,他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从西厢房出来。 申诚进去一看,立即惊呆了!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那四桶水变成了四个大冰块。 他兴奋地跑到正房,对申绍芳说道:“少爷,真的,是真的。王公子真厉害!” 申绍芳心里一惊,连忙到西厢房一看,同样一脸惊讶地回到正房,说道:“任之,真有鬼神不测之能!” “师兄,这是我家厨娘的不传之秘,因为我救了她一命,所以把这方子传了给我。” “府里有冰窖,可惜冰块早就用完了,任之不妨多制一些,后日待客时好用。”申绍芳吩咐申诚把冰块分送府里各房,然后又得寸进尺地要求道。 “师兄,不用。现用现制就行,冰窖等我南归时一次性制满就是了。” “那可太好了。任之,那样,这个夏天可就好过多了。”申绍芳闻言大喜。 “师兄,我还会制一种解暑佳品,叫冰糕,仪妹可是非常爱吃的。” 王兴此举不符合其低调的为人之道,不惜给人留下逞能之嫌,不光是为了讨好未来的岳父、岳母和大舅子,也是怕将来绍仪怪罪怎么?你会制冰之法,会制作冰糕,还藏私么?就这样看着我家人承受酷热之苦? 女人护起娘家人来,是不讲道理的。 “是吗?那太好了。需要什么材料你尽管说,让申诚去准备。”申绍芳大喜,心说,如果将来妹妹真要嫁给王兴,最起码不用害怕夏天的酷热了,说不得,我们一家也能跟着沾沾光了!。 第四十四章 大舅子的考较(二) 吃了一块冰糕,加上屋内放了冰块,申绍芳顿感凉爽无比。 申绍芳手摇纸扇,心想:“王兴能制冰,终是奇技淫巧,求取功名,还须诗词章,不知他这方面才学如何?倒要好好地考较考较。” 想到此,申绍芳不客气地说道:“任之,须臾制冰,确是奇技,但以为兄看来,只能满足口、身、意之欲,作为我辈读书人,终非大道。要求取功名,还须诗词章,不知师弟对圣贤章研读如何啊?为兄口快心直,任之勿怪。” 王兴一听,心说,什么意思?刚见面就要给我下马威吗?这是不是不大礼貌?要考我诗词章?这两项可是我的短处,死鬼王兴虽八股作得好,诗词却是弱项,怎么办?后世的一些诗词,自己记得太少,要是不能把他折服,怕是会说我徒有虚名。 有困难找老薛。 “老薛,要坏菜,这申绍芳要考我诗词章,章好说,我有太老师批改过的存稿,能挡一阵子,诗词的话,怕是要考糊。” “主人,没事,你打开魔盒,我找个诗词大家出来,应该能抵挡一阵。”薛义说道。 “那可太好了。”王兴大喜。他此时才明白,薛义原来说的能在科举之事上帮助自己是什么意思。 “师兄所言极是。小弟的章嘛,现有太老师批改过的可以请师兄点评一二,诗词嘛,任由师兄出题考较。”王兴心里有了底,说起话来就牛逼哄哄了。 “好,任之的大作,为兄倒要拜读拜读。”申绍芳说道。 王兴起身到了卧房之内,把魔盒的盖子打开,意念一动,那些存稿到了手中,他挑了几篇自认为不错的拿在手中,又问了薛义一句:“挑好了吗?” “挑好了,主人放心吧。”薛义道。 王兴出了卧房,把章双手递给申绍芳:“请师兄指点。” 申绍芳知是祖父改过的章,哪敢安坐?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细细看起来。 这一看,申绍芳才知道,祖父对王兴的溢美之词一点都不过份。 虽说是祖父已经批改过了,但所改极少,也就是一两处,甚至是一两个字。单从章水平来说,申绍芳觉得王兴的水平肯定超过了自己,炼字造句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自己竟不能增一字,也不能删一字,而且观点新颖,说理透彻。 他把章放到一边,心道:“不错,怪不得如此狂妄,原来是有真才实学。” “任之,你的章的确不错,为兄自愧不如,假以时日,成就必在为兄之上。” “师兄过奖。都是太老师辅导之功。”王兴谦虚地笑了。 “不知任之于诗词一道造诣如何?”申绍芳终是不服气,自恃才高,非要折服王兴不可,这才又出了难题。 “小弟终日忙于苦读圣贤章,于诗词一道极少涉。不过,既然师兄问到此处,小弟就请师兄出题,要是小弟答不上来,还请师兄勿笑。”王兴说道。 “我们师兄弟切磋学问,哪里能够耻笑?好吧,请任之以此竹石为题作诗一首。”申绍芳一指院中生长在假山上的一丛竹子说道。 王兴大喜,这个题目根本不用鬼才相助,他张口就来,因为他前世正好背诵过郑板桥的一首竹石,而且郑板桥是清朝人,也不用担心抄袭之嫌。 王兴装模作样稍一沉吟,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 “嗯,师弟真捷才也。请师弟再以我祖父为题作一首诗。”申绍芳说道。 要说这申绍芳也够坏的,写景抒情的诗相对而言要简单一些,就像花卉之于作画,而对于人的评述要难很多,了解其生平,还要做出准确评价,须臾之间,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些。 不成想他话音刚落,王兴的诗就应声而出:“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首诗是清朝诗人龚自珍所作,意思是说虽然离开朝庭,但仍然心系国家,甘愿化作“春泥”培育后辈人材。 此诗用到申时行身上,的确贴切无比,还暗喻他对王兴的提携,也包含王兴对他的感激之情。 “任之,真是好诗,为兄佩服。”申绍芳此际已是服了,出言客气了许多。 没想到,他话音一落,王兴又吟了一首诗:“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这首诗是清朝赵翼所作,王兴此际吟出,就有点自吹的意思了。薛义转述诗词鬼才的话,他就一句一句地说了出来,他哪里有能力细品其中的深义啊。 装逼装过了! 他要是不吟此诗,申绍芳本来打算就此罢休的,申绍芳一听此诗,心里虽然佩服王兴才思敏捷,但也有点生气,什么意思啊你?你的意思是才比李杜?还要领风骚数百年?太会吹牛逼了吧? 但生气也好,不服气也罢,自己也确实已经江郎才尽,人家诗词章都比自己强多了,要是王兴反过来考考自己,自己能比王兴做得更好吗?显然不能。 他看着王兴吟完诗,怡然自得地品着茶,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心说,怎么也得难为难为你,要是难不住你,我妹妹将来要是嫁给你,你还把娘家人放到眼里吗? 想到妹妹,他灵机一动,斟酌了一下词句说道:“任之,听说你跟我妹妹经常私下见面,还不避嫌疑?这孟子有云男女授受不亲,任之不觉得行止有亏吗?” 申绍芳没办法,只能学东林党人进行道德攻击了。他料想王兴听了这话,肯定会脸红,继而讨饶道歉,那样自己就算扳回些颜面了。 王兴一听,立即恍然大悟,我靠,我说为什么百般刁难我呢,原来是不愤自己把她妹妹拐走啊? 他想起后世的一则笑话,说养闺女就像是养花,施肥、浇水,等把花养大了,让女婿那个瘪犊子连盆一块端走了! 这虽然是笑话,却也真实反应了女方亲人的心态,有点酸、有点不甘,还又无奈。 申绍芳的心理不就是如此吗? 不过,他怎么知道我跟绍仪已经情定终身了?难道是太老师之意? 第四十五章 想不到的祝寿者 王兴猜中了申绍芳的心理,却没想过是自己装逼装过了,引起了申绍芳的反感。 王兴听申绍芳用孟子之言攻击自己的行止,又想起了后世金大侠的射雕英雄传中黄蓉对付一灯大师弟子朱子柳的几句诗,此时吟来,不正应景吗? 王兴微微一笑道:“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 这几句诗都是在说孟子之言也有不可信的地方,潜意也就是回击申绍芳:孟子的话你也信? 申绍芳是真材实料的进士出身,自然懂得这几句的意思,虽觉有些强辞夺理,却终究无法反驳。 “主人,有点过了。”薛义提醒道。 王兴得薛义提醒,心里一惊:“是啊,在未来大舅子面前逞什么能啊?要是表现过了,引起他的反感可就事与愿违了。” 想到这里,王兴站起来,冲申绍芳躬身一辑,说道:“师兄,小弟识见浅陋,说的都是歪理,还请师兄勿怪。” 申绍芳在王兴吟完诗后,震惊之余一直在沉思:“这个王兴的言语有点离经叛道,也有点匪夷所思,竟敢质疑亚圣所言!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也说明此人已经精研孟子,并且从一个怪异的视角思考问题,这说明此人真是大才,我不如多矣!王兴不愿为官,确实不是才学不足,而是真有超然脱俗的见识。怪不得爷爷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收他为徒孙。说是代子收徒,其实不过是怕妹妹和王兴有了辈份之差罢了。”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自责:“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连自己妹妹的清誉都不顾了?难道真是不愿意妹妹许人吗?是不是嫉妒心在作怪?” 又见王兴站起身来谦逊,才知他不光才学高,心胸也宽阔,懂得照顾自己的面子。嗯,得妹婿如此,夫复何求? 申绍芳至此,才算真正容纳了这个师弟,这个未来的妹婿。 他也站起身来,心悦诚服地说道:“任之,好才学,好心胸!说实话,为兄一开始并不服气,还有点小嫉妒,犯了人相轻的毛病。现在么,为兄已经完全服气了,自愧不如啊!” “师兄,此言可要折煞小弟了。” “哈哈,这回怎么懂得谦虚了?不说各领风骚数百年了?” “小弟狂妄,实在该打!” 申绍芳跟王兴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至此方才芥蒂尽去,亲近之感顿生。 申绍芳回到主院,把考较王兴的事情对父亲一说,赞道:“任之才思之敏捷,世所罕见。” 申用懋笑道:“芳儿,这回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你祖父的眼光和见识那是绝对没错的。” 申绍芳说道:“儿子知错了。父亲,我看任之要是考取功名,当不在话下,最起码才学在我之上,您可以放心了。” “芳儿,你没见你祖父信中之言吗?兴儿入世之心不坚,只想悠游山林,做个逍遥翁。你祖父的意思让我在京中想办法,打消他的避世之心。” “那我去告诉他,不中进士,休想娶我妹妹。”申绍芳说道。 “不可,此法要是行得通,你祖父早就用了。凡才高之人必气傲,只可暗激,不可硬逼。”申用懋摇头说道。 “那怎么办?这小子要是这么消极,可就太遗憾了。”申绍芳一皱眉说道。 “不急,这两天人来人往地太忙,为父不及细思,等寿诞一过,再设法不迟。” “三节两寿”是官场通行的官员收礼的大日子。 所谓“三节两寿”,就是指春节、端午节、中秋节,“两寿”是官员本人及夫人的生日。 “千里做官只为财。”有明一代,官员俸禄极低,依靠俸禄根本无法维持日常生计,地方大员还要雇请师爷、幕僚,这些开支都是官员自己承担。所以,在地方上为官,依靠的正当收入一是“火耗”,二就是“三节两寿”。而京官无“火耗”收入,只能依靠地方官的馈赠,“冰敬”、“炭敬”就由此而来,此外最光明正大的收入,就是“三节两寿”了。 申用懋家有良田万亩,家资豪富,要说根本看不上“三节两寿”收的礼,但这是官场惯例,他也不能独身事外。破坏官场规则,只会被人说成“假清高”、“假道学”。 从七月十九这天开始,王兴就跟着申绍芳代师迎客。 先一天来送礼的,大多是外地人,主要是地方官派来的代表,当然,因为申用懋掌管兵部职方司,有些总兵、游击、将军也悄悄地派了人来。 王兴算是见识了官场的黑暗,那些地方大员送来的礼,没有下三百两的,尤其是武将,送的礼更重,仅辽东总兵李如柏就送来了黄金三百两。 正日子还没到,申用懋收礼折银已超过万两。 这些重礼倒没让王兴震惊,因为前世看过了太多这样的事,有的官员年节收礼哪个不是几十万、上百万?当然那是rmb,老师作为职方司郎中,相当于后世的正司局级,在目前尚书、侍郎领导班子配备不全的情况下,他这郎中地位实际还要高一些,收万把两银子,相当于后世的几百万,还算多吗? 最让他震惊的是一个人的到来。 当日晚,华灯初上,有一个人身着便服,在三个随从的陪伴下来到申府。申绍芳一见那人,立即让申诚去禀知父亲亲自来接,自己则赶紧迎上前去,王兴自然紧紧跟随。 就听申绍芳上前拱手见礼,低声道:“不知厂公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厂公?王兴一愣,莫非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给老师祝寿?似乎不大合理啊。 来人确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陈矩,他尖着嗓子说道:“咱家来给令尊大人祝寿。” 说完一挥手,旁边一个小太监奉上一个银封,申绍芳接过银封,道了谢,交给一旁的申忠,然后在前领路,引着陈矩向正房走去。 王兴没有跟去,仍留在大门内,准备迎接客人。 第四十六章 这人的话让朕感到舒服 申用懋听说陈矩来了,连忙出迎,正好看到申绍芳带着陈矩来到主院。 “不知厂公驾临,未曾远迎,厂公海涵。”申用懋连忙迎上去,拱手一揖。 “申郎中寿诞将至,咱家前来祝贺。祝申郎中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陈矩拱手说道。 “谢过厂公。请。”申用懋说完一伸手,请陈矩进入正房。 分宾主坐下,申诚奉上茶,退到一边。 大明政治体系中,司礼监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权力机构,他们把内阁送来的奏折送交皇帝阅览,再根据皇帝的意见进行批示,然后用印,俗称“批红”。 司礼监权力最大的太监是掌印太监,有批红之权,其次是秉笔太监,代替皇帝批复奏折,且兼东厂提督。 现在的掌印太监是王安,眼前这个陈矩,就是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 这样一个人物来给兵部郎中祝寿?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可能,肯定是背负皇命。 “厂公,莫非有皇命在身?”申用懋问道。 陈矩并不答话,只是饮茶,眼光往屋内一扫,申用懋就明白了,他一示意,申绍芳和申诚就退了出去,屋内只有他两人和一个随行太监。 “申郎中,咱家确实是奉皇命而来。”陈矩说道。 申用懋一听,连忙起身要下跪。陈矩止住他,说道:“不用下跪,皇上听说是你的寿辰到了,想起了申阁老,让咱家来看看,是否有申阁老的讯息。” “请厂公上覆皇上,申家一门感谢皇上厚恩。”申用懋冲皇城方向一拱手说道。 “家父身康体健,并无任何病症,闲暇之余,时常感念皇恩。这次没有写来书信,倒是派了老管家和我的弟子前来祝寿。”他可不敢把申时行的书信拿出来让陈矩看,那里面有许多言语是不能示人的。 “说起这个弟子,还是家父在家代我收的,说是代子收徒,其实是他亲自教导。”申用懋说道。 “哦?阁老致仕多年,从没听说收弟子的事。”陈矩说道。 “是啊,这是唯一一个,恐怕也是最后一个。”申用懋说道。 “那这么说,你这个弟子肯定十分优秀了?” “多优秀不敢说,昨天小儿考较他学问,却是败下阵来。” 申用懋说完,接着把申绍芳对王兴的考较说了一遍,当然,那段关于孟子的较量是不能说的,一来关碍女儿清誉,二来王兴的话太过离经叛道。 陈矩既是秉笔太监,肚子里肯定有些墨水,听了王兴的几首诗,自然牢牢记到心里,回去好禀报皇上。 “既是阁老看中的人才,定然错不了。不知他今年多大年纪。”陈矩问道。 “十四岁,现为童生,明年考院试和乡试。”申用懋介绍道。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才华,作养几年,定是我大明的中流砥柱啊。”陈矩赞道。 “说起来好叫厂公笑话,这孩子年龄虽小,却似已看透世情,不肯入朝为官,只想做生意,过富翁生活。参加院试和乡试,也是家父所逼。家父让家人捎来一句话,想让我设法打消他的这个念头。”申用懋说道。 “哦?这是为何呀?学好武艺,货与帝王家,哪个读书人不想光宗耀祖,名垂青史?他小小年纪怎么如此颓废?”陈矩奇道。 申用懋斟酌了一下词句,想想怎么把王兴的意思表达清楚,还不至于太过得罪人。 许久方道:“他的意思是朝中衮衮诸公只知党争,只顾小集团和个人利益,不把国家大义放在首位,他不愿置身其中,与之同流合污。” “啊?”尽管申用懋用词已经十分谨慎了,但这番言语说出来,还是惊到了陈矩。 如此尖锐地评判朝中官集团,恐怕除了皇上,这个王兴算是第一个人吧?不过,这个论调皇上一定喜欢。 “厂公,想不到吧?就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一竹竿打翻一船人。也不知怎的,家父竟然还对他十分赏识?”申用懋无奈地苦笑道。 “此子不俗,此子绝对不俗。阁老那是什么人物?目光如矩,就连皇上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说,除了申阁老,再无一人能趁他心怀。”陈矩说不出其中的理由,只是下意识觉得王兴的见识不俗。 陈矩又和申用懋谈了一会儿,见再无其它讯息,就起身告辞,趁着夜色回到皇宫,向皇上复命。 万历皇帝之所以跟官集团决裂,是他真切地看清了官集团争权夺利的嘴脸,目的是要限制皇权。他虽然贵为皇帝,但也不能把所有官一,那样谁还来帮他处理政务? 他不上朝,不廷推,不补缺,不选官,跟官集团死靠,但并不意谓着不处理政务,相反,所有奏折他都会一一处理,跟官集团治气,也不能丢了祖宗基业啊。 这不,天色已晚,他还在乾清宫处理政务。 听到小太监禀报,说陈公公求见,他连忙说道:“宣”。 陈矩来到万历皇帝身前,跪倒磕头:“万岁,奴才前来复旨。” “快说说,老师可有讯息?”万历皇帝朱翊钧问道。 陈矩记忆力和口才都很好,把和申用懋见面的情况一一说了。 朱翊钧听完,从龙书案后站起来,吟了一遍王兴的那首赞申时行的诗,咀嚼其中含意:“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嗯,老师被迫离京,仍然心系朝庭,晚年为朕作养人才,这首诗评得非常精当。” “另外两首也是不俗,竹石一诗当是自称有气节,论诗一诗似评似自我激励。诗言志,单从诗里的含意来说,这个王兴应该是胸怀大志且意志坚定的人物,怎会有避世之心?” 他哪里知道,王兴只顾装逼了,哪里去想诗言志的事? “官只知党争,只顾小集团和个人利益,不把国家大义放在首位。他真是这么说的?”朱翊钧问道。 “奴才听申用懋转述的,并没有跟这个王兴见面。”陈矩说道。 “这么多年来,只有这个人的话让朕感觉舒服。陈矩。” “奴才在。” “这个王兴你多注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见识不凡。如果真是大才,朕定不负老师之望!” “奴才遵旨!” 第四十七章 贺客盈门(一) 却说王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皇帝的注意,见天色已晚,再无客人登门,就想回西跨院用饭休息。 这时,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丫环走了过来,冲王兴一福,道:“王公子,奴婢紫晶,是三姨娘的丫环。三姨娘吩咐,如公子忙完,请至房中相见。” 三姨娘就是申绍仪的生母庞氏,此时见招,肯定是为了闺女。 王兴忙道:“烦请紫晶姐姐带路。” “公子,请。”紫晶说完,在前面带路,往庞氏住的东厢房走去。 明代男女大防观念还不是很严重,到了清朝,才把朱子理学的观念发挥到极致。庞氏作为申用懋的妾,其实只能算半个主子,在主子面前她是奴才,在奴才下人面前她是主子,王兴作为申用懋的弟子,论身份在申府算得上半个主子。要是在清朝,庞氏虽是申绍仪的生母,私下与王兴见面也会遭非议的。 进了东厢房,庞氏见王兴到来,作为申用懋的妾,她可不敢摆主人架子,连忙敛衽一礼:“王公子万福。” 王兴不敢受她的礼,连忙避开,然后一揖,道:“庞姨不可,我是晚辈,怎敢受您的礼?请安坐。” 庞氏见王兴对自己如此礼貌,自然是因为仪儿,也就不再客套,说道:“王公子,请坐。” 紫晶搬过一个绣墩,王兴道:“谢谢紫晶姐姐。”,侧身坐下。 庞氏打量着王兴,见他生得相貌俊美,举止大方得体,真是越看越喜欢。 王兴也偷觑了一眼庞氏,见她明眸善睐,双腮微红,头发乌黑,鬏髻高耸,颇有姿色,周身上下透着成熟女性的魅惑,只是髻上钗环简单,只是插了一根银簪,没有刘氏、孙氏头面首饰华贵。 稍一琢磨就知道了其中因由,刘氏、孙氏都有女儿出嫁,她们珠光宝器,自是女儿所赠。 想到此处,王兴心里说:“我未来的丈母娘,穿戴怎么能比她们差呢?这不是打我这女婿的脸么?”他也不想想,跟申绍仪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认了丈母娘了。 王兴正在为准丈母娘不平,就听庞氏说道:“王公子,六小姐性子外向,刁蛮顽皮,你可要多担待一些。” 王兴道:“我与仪妹性子相投,感情颇深,互相照应,庞姨不必挂念。” 接着,王兴就说起了申绍仪在周家村的事。 听说她经常女扮男装,也是由此两人才得以认识,继而得到申时行的赏识,庞氏心里说:“看来两人还真是有缘。”,脸上则带出了欣慰的表情。 “王公子,她一个女孩子,年纪小,不懂事,麻烦你以后多照顾她。” “那是自然,庞姨请放宽心。” 说完这话,王兴知道自己该告辞了,手伸入怀中,意念一动,拿出两个锦盒,双手举过头顶,说道:“这是一盒金银,一盒头面首饰,请庞姨笑纳。” 庞氏作为妾室,月例银子只比丫环多一点,手头实在说不上宽裕,而且还要攒钱,等申绍仪出嫁时,自己怎么也得添几件嫁妆,也是当娘的一片心意。所以,平时都不舍得置办衣服首饰。 王兴以金银和首饰相赠,显然是看到了自己衣衫朴实,钗环简单,庞氏感觉到了王兴的细心,心里非常高兴。 她假意推辞道:“王公子心意我领了,你不日就要还乡,路上还要花费。” “庞姨,盘缠已经留出来了。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请再勿推辞。”王兴说道。 “那我就生受了。”庞氏说着,示意紫晶上前接过两个锦盒。 王兴走后,庞氏打开两个锦盒,发现一个盒子盛的全是金子,约有五十两,另一个则是珍珠玛瑙碧玉簪等,名贵之极。她心中大喜,心想:“老太爷选的这个女婿真是不错,刘氏、孙氏已徐娘半老,硬是靠着珠光宝器的打扮在老爷面前发骚。哼,以后我也打扮起来,看你们还骚得起来不?” 王兴辞别庞氏,回到自己住的西跨院,申忠早就令人送来饭菜,李瑞伺候王兴吃过,考虑到明天还要早起,王兴洗了洗就睡下了,迎来送往太累人,不多时他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王兴早早起来,洗漱完毕,先到主院给老师、师母请安,然后回来用了饭,就又回到主院,跟申绍芳一起,仍然扮演迎来送往的角色。 今天来给申用懋祝寿的已经没有什么重量级人物了,除了他的同年就是他的下级同僚,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同学和同事。 最先到的是申用嘉的儿子申绍芊,他从广西赶来,路途遥远,尽管早早就已动身,也才在今天一早堪堪赶到。 申绍芊十八岁,长得浓眉大眼,高大魁梧,皮肤黝黑,脸上满是汗水,衣衫上也满是尘土,显是怕误了给大伯祝寿,所以赶路急的缘故。 申绍芊见到申绍芳,上前一躬,道:“哥,我没来晚吧?” 申绍芳上前扶住他,打量了一眼,心疼地说:“芊弟,你看你,赶这么急干什么?都是至亲骨肉,就是晚个几天,你大伯还能怪你不成?” “哥,大伯待我如子,要是晚了,错过了日子,就是大伯不怪,我心里也是难安。所幸紧赶慢赶,没误了事。”申绍芊憨厚地说道。 “芊弟,来,我给你介绍一个兄弟。”说着,他拉着申绍芊对王兴说道:“任之,这是我二叔家的芊弟,你得叫哥。” 又对申绍芊说道:“芊弟,这是你大伯的弟子,叫王兴,字任之。” “芊哥,你好。”王兴连忙作揖打躬。 “任之,你好。”申绍芊也是作揖打躬。 “你俩既然见过礼了,就都不要客气了。芊弟,你先去去见父亲母亲,回头等消停了,咱们兄弟再叙话。”申绍芳说道。 “好,哥,任之,我先去了,见过大伯伯母,我再过来。”申绍芊冲两人一拱手,带着两个家人,抬着礼盒,往院里去了。 送走申绍芊,申绍芳的大姐夫解学龙、大姐绍春,二姐夫张云起、二姐绍华,三姐夫周景、三姐绍秋,四姐夫方世鸿、四姐绍贤,妹夫孙士霖、五妹绍容,相继到来。 申绍芳见到姐姐和妹妹,自是非常高兴,热情地打招呼,并把王兴介绍给大家。 王兴注意到,申绍芳对申家的五位姑爷态度各异,对解学龙、周景、孙士霖都是非常热情,唯独对二姐夫张云起、四姐夫方世鸿态度冷淡,却不知是何故。 第四十八章 贺客盈门(二) 接下来给申用懋祝寿的已经没有什么重量级人物了,除了他的同年就是他的下级同僚,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同学和同事。这些人中官职最大的是主事,没有一个官职大过他。 在这些人中,王兴记忆中的历史名人,只有一个,就是现任礼部主事温体仁。 温体仁今年已经四十岁,面白短须,双目有神,与人说话,总是面带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感觉非常舒服。 王兴想,这应该是一个长袖善舞的人物,情商很高,不知为什么,历史上对他评价非常低。 申府也是三进院子,第一进早就收拾出来,以待客之用。申用懋携申绍芳在正房招待官场同僚以及同年好友,有带女眷的,加上已经出嫁的五位姑奶奶,则在后花园凉亭摆了一席,沈氏坐陪,申绍芊和王兴则在西花厅招待五位姑爷。 申家是显赫门第,申时行、申用懋、申绍芳一门祖孙三进士,也是士林佳话。 申家的五位姑爷也都是不俗。 解学龙和孙士霖都是南直隶人,其父都是申用懋的同年,当然现在解学龙的父亲已经去世,孙士霖的父亲早就致仕。而张云起的父亲则是吏部郎中张至发,方世鸿的父亲是方从哲,周景则是国子监祭酒周如砥的次子。 解学龙、张云起、孙士霖都是举人,要参加明年的会试,周景虽是大学校长的儿子,却只是个恩荫贡生,不是正牌子出身,方世鸿也是个附贡生。 在坐的人都是申用懋的子侄辈,至亲,除了张云起外,其他人都是谈笑风声。渐渐地,王兴品出不同的味来。 “最大大不过姑爷,最小小不过外甥”,中国人对姑爷那是非常尊重的,所以,解学龙和张云起做了主位,王兴最小,只有敬陪末座的份。 解学龙、周景、孙士霖说话温尔雅,既不多话,也不抢话,而张云起则一脸严肃,有答无问,只顾自己吃菜喝酒,很少与人交流,古板无趣,一副欠揍的样子。 而方世鸿则举止轻浮,言语粗鄙,浑不顾忌自己的身份,经常不顾形象地大声说笑。 却也奇怪,张云起一副目无余子的样子,似乎对这粗鄙的方世鸿的态度与众不同,偶尔望向他时竟然偶有笑意。 申绍华、申绍贤都是嫡女,与申绍芳姊弟三人同为沈氏所出,张云起对待方世鸿与他人不同,王兴以为两人是因为妻子之故,所以比之他人更亲近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可为什么申绍芳对待这两个亲姐夫却态度冷淡? “鹏举贤弟,听说令尊大人将要担任明年会试主考官?还要起复入阁?”解学龙问道。 鹏举是方世鸿的字。 听到解学龙如此一问,王兴注意到,张云起眼里有了热切的光芒。 方从哲早年曾任国子监祭酒,当时的秉笔太监田义想为自己的侄子谋官,求到方从哲门下,被方从哲拒绝,田义派人威胁他道:“你难道不想当官了吗?”,方从哲不肯屈从,遂愤而辞职,致仕在家已经十年了。 方从哲虽辞官不做,但不肯屈从宦官的事迹,却享誉士林,首辅叶向高对其尤其欣赏,听说已经向皇上举荐,想让他复起入阁。 方世鸿见解学龙一问,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自己,感觉很有面子,得意地说:“入不入阁的还不知道,不过,应该差不离。跟叶首辅一起主持明年会试的事,大概是不错的。” 解、张、孙三人都会参加明年的会试,听闻此言,都是眼前一亮,解学龙和孙士霖还好一些,张云起则站起来,端了一杯酒,对方世鸿说道:“鹏举贤弟,我敬你一杯。” 张云起一直没有敬任何人酒,刚才申绍芊介绍王兴时,听说他只是个童生,还目露不屑,一听说方从哲将要担任主考,立即敬方世鸿酒,明摆着是一个热衷功名的势力小人。 王兴这才知道申绍芳为什么对他冷淡了。 方世鸿跟张云起喝了一杯,说道:“咱们都是至亲,我一定给我父亲说说,取谁也是取,怎么也得让你们高中。” 我靠,这就是个二货呀,什么跟什么啊?你父亲担任主考还只是传言,你就乱许,要是真被任命为主考,你还不得嚷嚷的全城都知道? 解学龙、孙士霖都微笑着,并不接茬,张云起却是大喜,他说:“那就谢谢鹏举贤弟了,我再敬你一杯。” “傻逼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怪不得申绍芳对他们冷淡呢,这特么就是傻逼一对。也不知道老师怎么给两个嫡女选的女婿?”看着张、方二人小丑般的表演,王兴暗自说道。 也许是因为功名的缘故,方世鸿一直感觉在四个连襟面前低人一等,今见父亲将要出任会试主考的消息一出,连平日最牛逼哄哄的张云起都给自己敬了酒,立时觉得身份倍增,他一正身子,说道:“要依我说,大丈夫在世,就应该声色犬马,怎么快活怎么来。读书有什么好?费尽心力,头发都熬白了,也不见得能考中进士。就算最后进了官场,还要勾心斗角,累都累死了。我可不耐烦这个,少了多少人生乐趣啊。” 满座都是读书人,他却出此论调,而且话中隐有讽刺解学龙之意。因为解学龙已经三十岁了,连考几届都没得中,虽然没有把头发熬白,但年纪也不小了。所以,听了方世鸿的话,他是最尴尬的。但他是慊慊君子,不愿争辩,只是低头饮酒,只作没听见。 张云起心中暗喜,他一直在和解学龙较劲,总想压解学龙一头,要是有眼前这个活宝帮忙,明年会试时,方从哲肯帮助自己而不帮解、孙,那自己可就风光大了。 念及此,他笑着附和道:“鹏举贤弟真是高见,红粉佳人,壶中乾坤,才是身为男子之至乐啊。” 这两个是什么玩艺啊?当着妻子娘家人大谈什么“红粉佳人”、“声色犬马”,矜持一下好不好?还特么是读书人吗? 第四十九章 京城置产 张云起、方世鸿大谈酒色,分明是看不起妻子的娘家人。王兴侧目一看申绍芊,已经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要不是看在今日老师寿诞的面子上,估计他早就发作了。 王兴作为老师的弟子,当然不能看着这两个货继续放肆。今天是老师的好日子,如果闹将起来,大家都不好看,怎么让这俩货吃个暗亏才好? 他眼睛一转,有了主意,然后出了门,在门外一踅摸,找到两粒石子,意念一动,石子进了魔盒。 回到西花厅,瞅准两人吃菜的机会,意念一动,把石子投入两人嘴里。 “啊!”、“哎哟!” 方世鸿、张云起一个被硌得牙花子出血,一个虽然没出血,但猝不及防之下,也被硌得牙生疼。 “呸!呸!”两人吐出石子,吐净口里血沫子,方世鸿一拍桌子,怒道:“准是哪个黑心厨子做的好事!妈的,把他叫来!” 王兴见解学龙和申绍芊都不言声,说道:“两位兄长,今天是老师的好日子,闹出来可不大好看,况且你们二位还是姑爷身份。咱们都是读书人,惩治下人也得有理有据。在菜里再找找看,如果还有石子,让芊哥去找他们也不迟。” 解学龙、孙士霖连忙说道:“任之所言极是。” 几人在各个菜里细细翻找,却哪里还有石子啊? “莫不成就两个石子,却正巧让我俩吃到了嘴里?” 方世鸿奇道。 “吃菜的时候看着点吧,别光顾说话不看盘子。”申绍芊见他俩这狼狈样,心里的气稍解,但还是没忍住,出言说了两句。 “合着不怪别人,还怪我们是吧?”方世鸿立马就要急。 “鹏举,算了,岳父生辰,忍忍吧。”张云起说道。这时他已经醒悟过来了,料想是自己和方世鸿言语中太不检点,被下人听见,弄不好上菜的时候给自己动了手脚。 方世鸿听他这样一说,也觉有理,这才作罢。但心里不痛快之下,这话就少了许多。 王兴见他二人消停了,与解学龙、孙士霖、周景、申绍芊说起了各地风物,一顿饭就在沉闷的气氛中进行着。 吃过饭,张云起、方世鸿让丫环去后花园叫上妻子,匆匆告辞离去,解学龙、孙士霖、周景三人与王兴、申绍芊坐着喝茶,直到后半晌,妻子派人来叫,才告辞离去。 见贵客都走了,王兴和申绍芊对视一眼,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顿饭吃的,真是没意思。 申绍芳此时也已经忙完了,来到西花厅,正好见到两人摇头苦笑,问道:“怎么了?你俩摇什么头啊?” 申绍芊心里藏不住话,把事情一说,申绍芳叹息道:“按说张、方两家都是诗书门第,官宦人家,怎么生了二姐丈这样一个古板无趣、偏又热衷功名的怪胎?还生了四姐丈这样一个花花公子?每次看到二姐、四姐回娘家时强颜欢笑的样子,我就生闷气。” “唉,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生气也是无用。”申绍芊无奈地说道。 王兴心说,这就是封建礼教造成的恶果,要是像后世那样男女自由恋爱,就能杜绝这样的悲剧发生。又一想,不是杜绝,应是减少。自由恋爱也不是灵丹妙药,后世婚前自由恋爱,婚后以泪洗面的也有的是。 不过,后世过不下去,夫妻双方都能提出离婚,现在这个社会,男尊女卑,男人占据主导地位,女人要是犯了“七出”之条,男人一张纸条就可“开除”,娘家人不但不敢闹,还得承担“教女不贤”的恶名。 当然,女方也可以提出“和离”,但“和离”的前提是“和”,是与丈夫商议和平分手,如果丈夫不同意,就不可能“和离”。 所以,封建礼教就是套在女子颈中的枷锁,有多少妇女在这个枷锁下以泪洗面,又有多少人在这个枷锁下被摧残身心、甚至丧失生命? 所以,像申绍华、申绍贤这样的例子,在这个社会还真不少见。 次日,王兴照例一早来给老师请安,说起了想在京城置产的想法,申用懋倒是非常赞成。如果院试、乡试顺利,王兴明年年底前就得来京备考,此时置产,正是未雨绸缪之举。 “兴儿,正好有个同僚致仕,他全家回归故里,想把京里的房子卖掉。就在东边不远处,是个三进的院子,你要有意,可以先去看看。”申用懋说道。 “行。我上午就去看看,要是合适,就买下来”王兴答应道。 申用懋一听,忙令申诚先去接洽。 吃过饭,王兴在申绍芳、绍芊陪同下,由申诚带路,参观了那所院子。 这所院子是一座三进四合院,倒座房、正房、东西厢房、后罩房、抄手游廊一应俱全,而且位置好,周边也全是官宦人家,离申府也近,王兴见了非常满意,申绍芳也很高兴,因为要是妹妹嫁给王兴,两家离这么近,妹妹可以经常回娘家看看,自己也可以经常过来串门。 王兴一问,整个院子才要五千两银子,相当于后世三、四千万元rmb,这么好的位置和房子,这么大的面积,后世没有十几个亿是拿不下来的,自己真是赚了! 王兴这样一想,心理就平衡了,也不跟人家讲价,拿出银票交给李瑞,让他跟申诚去办手续,自己就不再操心此事。 王兴本来还要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申绍芳笑道:“任之,不要去看了。我正好有一间杂货铺,一直不挣钱,正要租出去呢,要不你就先用着?” “那敢情是好,正好不用跑腿费力了。咱可说好了,亲兄弟明算账,租金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瞧你,咱兄弟还用得着分这么清?” “那我就不租。” “行行行,你不愿沾我这光,那也随你。分这么清,还有兄弟情分么?”申绍芳无奈地说道。 “师兄,小弟要是赔了,少不得要跟你打秋风呢。” “你一副奸商的精明,能赔?” “我可是读书人,怎么成了奸商了?” “嘿嘿,你懂得。” 第五十章 遇袭(一) 处理完房子和铺子的事,王兴就开始准备回程了。 离家一个多月,他想念父母、李青、仪儿和申时行,也记挂着洪大宝、洪二宝和程强、刘建、崔明,不知道他们到了江南没有? 他把想法跟老师说了,得到了老师的同意。 王兴把老师家的冰窖制满了冰,还制了一些冰糕,又让陈树给老师、师母、三位姨娘都检查了一遍身体,都没有大毛病,只是老师有些胃病,陈树拟了一个食疗的方子,交给申用懋,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才作罢。 对于这个弟子,申用懋和沈氏很是满意,知书达礼,又有才又孝顺,庞氏更是高兴。 临行前,沈氏让丫环交给王兴两大口箱子,除了带给老爷子和申绍仪的礼物以外,自然少不了给王兴的父母带了一些礼物,大都是京城特产,或者是江南地界没有的钗环首饰等。 这日一早,王兴拜别老师、师母,在申绍芳、申绍芊陪同下,来到通州码头。 申用懋通过关系,让他搭乘漕船回京。跟他来的原班人马中,李瑞被他留在京中,打理产业。王兴给他留足了银钱,嘱他雇佣仆役,先把花店开起来,不为挣多少钱,维持日常用度就行,等洪大宝、洪二宝研究出新的产品,让他在京城生产出售即可。反正有薛义这个总机在,通讯不成问题。 指挥下人把行李箱子搬上漕船,申绍芳跟船上的运军什长交待了一句,拜托他照顾好弟弟,什长早就得了嘱咐,当然喏喏连声。 随着船工一声开船的号子,兄弟三人才互相一揖,挥手而别。 王兴坐的这艘船隶属漕运总督衙门,是一艘中型漕船,宽三米半,长二十二米,可载粮草二百到三百石。 船有十三个舱,中间是主舱,主舱面积最大,而且上有仓棚,可避风雨可遮阳光,船上有十名漕兵,也叫漕标,二十名船工。 漕兵的责任有两个,一是监督,以免船工盗卖漕米;二是保护,保护漕运的安全。这艘船上漕兵的最高长官是那位什长。 什长叫田有良。 因王兴是兵部上官子弟,所以,田有良让王兴主仆住进主舱,漕兵住前舱,船工住后舱。 这艘漕船终点是淮安,王兴主仆到淮安后,还要再搭乘其它船只才可回到家乡苏州。 因为是空船回航,所以航速很快,第三天下晌就到了山东德州漕运码头。 这三天来,王兴坐船算是坐腻了。一开始还饶有兴趣地观看两岸风光,看船工喊着口子划船。渐渐地风景看腻了,河面上不是北来的载有漕米的船,就是南往的空船,无甚好看,船工们的劳动表演也看腻了。 百无聊赖之下,除了百~万\小!说、睡觉,就让洪林在船上教他耍剑。 漕兵们在船上无事,就聚在前舱赌钱,王兴注意到,只有两个人不赌,一个是田有良,还有一人喜欢独处,坐在前舱一角,从不与人交谈,问田有良,才知那人叫郑重。 后来,漕兵们赌钱也赌烦了,见洪林身有武功,纷纷要与他较量武艺。 王兴也来了兴致,就拿了五两银子出来作为赌资,说谁要赢了洪林,银子就归他。 在金钱的诱惑下,士兵们更是提起了兴致,不过,所有人都试过了,没有一个能从洪林手下走过三合。 比试完了,洪林对王兴道:“那个郑重手底下有两下子,在这些人中功夫最好,刚才跟我比试时明显有所保留,不像是普通士兵。” “哦?老薛,这人什么来历?”王兴问道。 “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反正对你没有一点恶意,好像还有保护你的意思。”薛义道。 “没有恶意就行。”王兴放心了,也就丢开了这事。 就这样来到德州。王兴让申忠和洪林去岸上买了十只扒鸡、一坛酒,回到船上,分给船工三只,自己主仆留了四只,剩下的三只给了田有良,让他跟漕兵们分食。 德州扒鸡天下闻名,因而价格也不便宜,下层船工和漕兵谁舍得买来吃?见王兴慷慨大方,都齐声道谢,对王兴的好感更甚。 三天后下晌,船行到寿张县境内的梁山镇时,忽然天上阴云四合,北风呼啸,霎时大雨倾盆而下。 运河是南北向,风雨袭来,无处避藏,船工们降下风帆,船仍然难以掌控。一个老船工过来对田有良说道:“田军爷,前面有一条东西方向的林秭河,北靠梁山,咱们先去那里躲避一时可好?” “好,快划!” 船工们冒着风雨,奋力把船驶进那条林秭河。果然,北有一座大山,就是水浒传里所说的梁山。被此山一挡,风势渐小,船算是控制住了。 这时,南来北往的漕船陆续进了林秭河暂避风雨,大约有五六十只之多。 把船靠在北岸,下了铁锚,把缆绳系到一颗大树上,疲累的船工们纷纷进入舱中休息。 王兴坐在舱里,眼望外面的大雨,心想:“持续的干旱总算是结束了,虽是如此,等新粮下来也到了秋后了,嗷嗷待哺的老百姓,不知有多少人可以坚持到那时?”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上的雨仍是不停,船工们不敢冒险行船,只好继续呆在林秭河,以等天晴。 王兴看得烦了,想得累了,进了船仓睡起觉来。 “公子,不好,有人抢漕米!” 王兴正在酣睡,朦胧中听到洪林的喊声,惊坐而起,洪林扶起他,他探头向外看去。 这时天还没有完全黑透,雨已经停了,但见河面上人声鼎沸,喊杀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 远处看不清,十几步外邻船上的情景却是清清楚楚。就见约有百十个老百姓,左臂缠白巾,手里拿着锄头、镰刀、木棍等,当先一人把白巾缠到头上,手拿长剑,看来是个首领。 首领带领百姓涌到船上,船上护漕运军要待抵抗,被他一剑一个,刺伤了两人,其余士兵见状,伏地弃械投降。 那首领一挥手,上来十几个壮汉,把船工、漕兵赶到船尾,让他们手捂头蹲下,用手里的农具逼住。 首领又一挥手,另外一批人则开始把船上的漕米搬到岸上。 王兴见那个首领举目向自己这艘船上望过来,暗叫一声:“不好!”。 第五十一章 遇袭(二) 王兴心想:“哄抢漕米,杀官造反?在历史上没听说过啊?这些是什么人?” 见那首领向自己的方向望了一望,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心想:“我们这是空船,他们应该不会感兴趣。况且,他们应该赶快抢、赶快跑,应该不会恋战。” “公子,怎么办?要不,我带你离开?”洪林问道。身边的陈树、申忠都惊慌地望着王兴。 “不用,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抢糟米,咱这是空船,应该没事。看他们做事,只要不反抗,是不会随便伤害性命的。”王兴答道。 王兴忘了,这艘船并不是他当家作主,作主的人是田有良。 主仆正在商议,就听外边田有良大声命令:“集合,随我上岸杀贼!” 一听这话,王兴一步冲出仓去,对田有良说道:“田什长,不要轻举妄动,贼人不会伤害我们的。” “不行,王公子,我护漕有责,如果漕米有失,回去也得担责任。”田有良不听王兴劝告,执意要上岸护漕。 “我靠,小命都不保了,还想着漕米?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病?”王兴无奈地在心里骂道。 田有良带着众漕兵上岸了,可郑重却是一动不动地呆在王兴身后。 王兴奇道:“郑重,你怎么不上去?” “王公子,我是东厂陈公公派来暗中保护你的,只负责你的安全,别的我不管。”情势危急,郑重也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沉稳地说道。 “什么?”王兴一愣,怪不得这家伙一路上不跟那些漕兵交流呢,薛义说他对自己没恶意,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可是,东厂为什么要暗中保护自己? 此时此际也不是问话的时候,他只好把疑问先埋在心里。 邻船那个首领见田有良等上岸来袭,立即带领手拿农具当武器的“百姓军”迎上来,田有良一刀破翻了一个手拿木杈的“百姓军”,一面冲那艘船上的漕兵们喊:“快来啊,漕米有失,你们能活命吗?” 那些本来已经束手就擒的漕兵一听此言,觉得有理,立即加入了战斗。 “百姓军”本是乌合之众,被田有良等杀了几人,立即萎缩不前,田有良等人汇合邻船漕兵,杀得众“百姓军”都不敢上前,只有那手持长剑的首领还在抵抗。 那首领武功高强,刺伤了身边几个漕兵。田有良大声喊道:“贼首厉害,不要近身,围住他!” 众漕兵一听此话,手持长刀,围了一个圈子,把那首领围在其中。 田有良此策非常高明,那首领顿时陷入窘境,攻前,则身后漕兵立即上前攻他后背,击左,则右边漕兵至,一时间他手忙脚乱,虽武功高强也是难以冲破包围圈。 王兴看到此处,心想:“这田有良有胆略,是个大将之才。” 就在僵持之时,就听远处一人喊道:“于师弟,不要惊慌,我来助你!” 王兴一看,就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也是头缠白巾,手执一根木棍杀入战团。这人也有武功在身,上来就打翻了两个漕兵。这一下形势大变,田有良为首的这些漕兵被这两人各个击破,不一会儿就全部被打翻在地,持剑首领恼恨田有良,手起剑落就要结果他性命! “慢!” 田有良一路上对自己照顾有加,而且这人颇有忠义,打仗也是个人才,王兴不忍田有良就此丧命,不及思想后果,忙出声喝止。 “你是何人?”持剑首领见一个少年站在船头喝止自己,此人神态自若,面对眼前血淋淋的场面没有一丝惧怕,不禁有些好奇。 “本人只是一名江南学子。” “你有何话说?” “此人身负护漕重任,危难之际不顾自身,可见是忠义之人。贵首领带人哄抢漕米已是大罪,难道还要杀人吗?再说,擅杀忠义之人不祥,请贵首领三思。” 王兴刚才出言救人,乃是情势所逼,此时面对血淋淋的场面才感觉到害怕。不过,他看这些人只是把漕兵打伤,并没有伤害一人性命,虽不知他们是怎样想的,也只好用这番说词赌一把了,赌他们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嗯,你说的有些道理。我也敬佩这人的胆略。好吧,给你一个面子,就饶了这人性命。”那首领听了王兴的言语,迟疑了一下说道。 哈,装逼成功!王兴心下暗喜。 情知必死的田有良见王兴不顾自身安危只说了一句话就救了自己一命,心下自是又感激又敬佩。 同样感到敬佩的当然还有申忠、陈树、洪林、郑重。 “主人,每临大事有静气,老薛佩服!”薛义也连忙献媚道。 “少jb奉承,老子腿都哆嗦了,装逼不是那么好装的!”王兴道。 “来人,请这位公子跟我们一起走!” 王兴正在暗自庆幸,情势突变,那持剑首领吩咐一旁的“百姓军”道。 “什么?妈的,怎么把老子带走?什么意思?不就是说了一句话吗?”王兴一见如此情势,心念电转,转身对郑重说道:“一会你带陈树去搬救兵,一定要听陈树指挥。” 郑重还要说什么,王兴道:“时间紧迫,不要再说,我会让你立功的。记住,一定要听陈树的。” “是,谨听公子吩咐。”郑重得到的命令是保护王兴,虽不知什么原因,也知这是陈公公看重之人,听他的应该没错。 王兴刚交待完,已经有几个“百姓军”上到船上来,走到他身边,喝道:“走!” “贵首领这是何意?难道想伤害良善吗?”王兴还想故技重演,用说词打动对方。 “这位公子,我看你言谈不俗,想要请教一二,不行吗?”那持剑之人说道。 “快走!少jb啰嗦!”身后的“百姓军”粗声喝道。 王兴没办法,说道:“我这些家人都是普通百姓,就不要把他们带走了吧?” “我只请公子一人,其他人随便。”那首领说道。 “你们留下,我跟公子去。”洪林身负保护王兴重任,自是形影不离。 “贵主仆真是有情有义。好,我就成全你们。带走!”那首领说道。 “百姓军”押着王兴、洪林上岸,申忠也要跟去,被一个大汉一脚踹倒。 田有良真有胆色,见此情景,大声骂道:“妈的,放开王公子,老子跟你们去!” “谁希罕你个贼杀胚!”那首领一巴掌把田有良打翻在地,带领众“百姓军”,押着王兴等人,扬长而去。 第五十二章 梁山巡检司 田有良见王兴被带走,不顾身上的伤口,站起身道:“王公子为救我而陷贼手,弟兄们,跟我走,救公子去!” 他振臂一呼,却无人响应,再一看,满地伤兵哀号,哪里还有战力。 这时,郑重走到他身边,说道:“田什长,刚才公子走时曾有言,让我去寻救兵,并且让咱们都听陈大哥指挥。” “陈大哥?他一个医生,怎么听他的?”田有良说道。 “这是公子临走时所说,想必公子定有深意。”郑重说道。 “既是公子所命,我田某自当遵从。”田有良道。 这时候陈树也过来了。他虽然是个医生,但毕竟是个穿越的灵魂,比眼前这些人多了四百多年的见识,他想了想对郑重说:“公子让我们去寻救兵,郑兄弟,附近可有兵?” 田有良道:“我经常跑这一段,情况很清楚。梁山镇上只有一个巡检司,这个巡检司只有十名弓兵,一百多名正兵。” 陈树说道:“刚才都看到了,贼人都是乌合之众,战斗力并不强。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抢漕米,而不是造反。所以,他们必然会快速转移,这样我们就会有机会救出公子。巡检司有一百多人,田什工去联系其它船只上的漕兵,告诉大家失去漕米所承担的责任,再讲讲贼人战力不强的事,目的是坚定信念,增强信心。估计漕兵也会集合二三百人,这样我们大可一战。郑兄弟,你立即去巡检司调兵,到这里来听从调遣。我救治伤兵。你们二位看这样安排可好?” “好。” 田有良和郑重一听陈树分析得很有道理,安排得也很细致,心里暗服,再加上王兴临去时有话,两人哪有不听的道理? 两人答应一声,按照陈树所嘱,分头行动。陈树见二人去了,到船上拿出药箱,给受伤漕兵治伤不提。 单说郑重,几经打听,终于找到了梁山巡检司。 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朝庭在此设立巡检司的目的。 梁山一带地处泰山系的群山、丘陵与华北平原交接地带,汶河水系的古河道自东向西呈扇面分布,古济水及黄河泛道自西向东流来,两个扇面在这里交接,成为东西两面的地表水、地下水汇集的湖盆式洼地。从大禹治水时开辟大野泽滞洪区,到宋代的梁山泊,居民一直在梁山周边相对高地分布,直到成为元、明京杭运河的必经之处和漕运枢纽,这里的居民才开始逐渐稳定下来。 就是说,梁山一带是名副其实的“边区”,正因此,成就了古典名著水浒传和丰厚的水浒化,其“原生态”就是“多盗之区”。 鉴于梁山的特殊地位,明朝一建立,就在这里设置了巡检司,这是梁山第一次成为国家政权机构驻地。 巡检司为明代县级衙门底下的基层组织,为管辖人烟稀少地方的非常设组织,除了无行政裁量权之外,也没有常设主官,其功能性以军事为主,佐以行政权力。 明代设巡检司的目的,按朱元璋曾敕谕天下巡检时的说法是:“朕设巡检于关津,扼要道,察奸伪,期在士民乐业,商旅无艰”明太祖实录卷一百三十。意思是,在关津、要冲之处设置巡检司,主要任务是稽查无路引外出之人、缉拿奸细、截获脱逃军人及囚犯、打击走私、维护正常的商旅往来等。此外,私开矿业处所、商贾辐辏之地、民族交错地方、州县交边区域、距治所遥远之地、流民往来集聚之处等也都设有巡检司。 就是说,巡检司不仅设于城镇,亦设于乡村;不仅设于繁华之地,亦设于荒僻之处,甚或山林深阻、或地僻人稀、或湖水广阔、或山荒湖漫。 地面是否“紧要”,是设置巡检司的主要标准,皆以治安问题为核心,其功能就像后世的公安局。 综上所述,朝庭在此设巡检司,就是因为这里人烟稀少,且为“多盗之区”,治安比较混乱的缘故。 郑重找到巡检司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巡检司门前一盏灯笼,昏黄的灯光照着两个守门的兵丁,正懒洋洋地怀抱长枪倚在门前站岗。见有人过来,忙高声问道:“干什么的?” 郑重走到跟前,说道:“我要见你们巡检。” 两个兵丁见来人一身漕兵打扮,带搭不理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巡检是你说见就见的么?” 郑重着急救人,也不跟他们废话,从腰里拿出东厂腰牌递了过去。 东厂的腰牌是椭圆形状的铜牌,正面写的是“东厂”二字,背面则是“田畴耕耨为政,期月而致法令,使父子为邹鲁”字样,为秦始皇说过的话。 那两个兵丁接过铜牌看了看,对郑重说:“这上面的字它认识我,我可不认识它。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说着把铜牌扔还给郑重。 郑重说:“我是东厂的人。” “东厂?”两个兵丁瞪大了双眼。他们不认识字,但也知道东厂的大名,那可是恶名昭著,比锦衣卫还要厉害。 “是的,奉厂公之命出京办事,快点带我去见你们巡检。”郑重说道。 “番爷,我们巡检大人喝了点酒,能不能让我们先去禀报?”那个年长一点的兵丁说道。 东厂的人也叫“番子”,这人不知道怎么称呼,一急之下,喝了声“番爷”。 “少他妈废话!快带我去。”郑重着急,哪有耐心等他去禀报,嘴里骂着,迈步往里就闯。 两人兵丁不敢阻拦,只是紧紧跟在郑重身旁不停地求告:“番爷,您饶了我俩,您要是这样闯进去,柴大人会打我们板子的。” “啪!”郑重心头火起,一巴掌打在那人的脸上,骂道:“再他妈啰皂,要你狗命!” 那个兵丁挨了一巴掌,再也不敢说什么,乖乖地在前带路。 巡检司是一个兵营式建筑,共有三排房子,兵丁嘴里说的“柴大人”,就是这个巡检司的正官柴家延,居住在第二排的正中间位置。 郑重来到柴家延居住的房子跟前时,就见屋里灯火明亮,还不时有传了出来。 第五十三章 分兵合击 郑重听到柴家延房中传出的,这才知道为什么守门的兵丁坚持要先禀报再放自己入内。 按大明律,官员嫖妓被捉,必遭免职并终生不得复用。军营中嫖妓,那是要斩首的。 巡检司既有军事性质,也有行政职能,往哪靠都够柴家延喝一壶的。 郑重不是莽撞之人,眼下他最重要最紧迫的任务是救王兴。 按朝庭规矩,东厂番子出京公干,一是要有腰牌,二是要有驾帖。郑重只有腰牌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但没有驾帖。 来的路上,郑重还在担心,如果巡检司认死理,不见驾帖不与理会,自己说不得要用强,那样的话就有手尾不清之虞。放开这一条不说,即使巡检司勉强出兵,给你来个出工不出力,那更是个麻烦。 现在有了“营中招妓”这一条,郑重怎不好好利用? 他走到门前一停顿,回过身来,看向那个年长一点的士兵,说道:“你去禀报一声吧,我在此立等。” “是是是,谢大人体恤。”那士兵道了声谢,向柴巡检房间走去。 “大人,大人!”老士兵在门前轻声喊了两声,房里动静小了一些。 “什么事?”郑重就听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大人,有上差到了。” “上差?这个时候有什么上差?进来说。” 士兵进去后不久,就听屋里一阵响动,一名官员小跑着出来,见到郑重,不顾地上泥水,翻身跪倒:“梁山巡检司巡检柴家延见过大人!不知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请恕罪。” 借着窗子透出的灯光,郑重看去,就见这人肥胖如猪,行动笨拙,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之辈。 郑重有要事在身,无暇跟他啰嗦,说道:“起来吧,我有要事,进屋说话吧。” “大人请进。”柴家延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郑重让进屋里。 屋里床上账幔低垂,有一个女子穿戴整齐跪在床上,虽然看不清模样,却看出她在瑟瑟发抖,显然被郑重堵在屋里,无处可避,只好这样了。 柴家延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传说中东厂番子会如何炮制自己,心里惊慌不止。 他这样的巡检是从九品,其实算不上什么官,只能勉强算的上是吏。面对东厂番子,朝庭大员也会害怕,何况他这样的杂吏?也怪不得他心中害怕。 郑重看了他一眼,再次拿出腰牌,丢给柴家延。柴家延看了,双手恭敬地递还给他,说道:“请郑大人训示。” “我这次奉东厂陈公公之命出京,是为保护一位贵人。然在林秭河遇到贼人哄抢漕米,贵人被贼人所掳,今来借兵,一来剿灭贼人,一来去救贵人。”郑重说到这里,把事情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漕米在你的辖区被抢,可见你维护治安不力,还在官署狎妓。如果能救出贵人,少不得你的功劳,要是敢玩忽怠慢,走了贼人,让贵人有失,仔细你的脑袋!” “大人,漕米被抢?我怎么没得到消息?”柴家延一听漕米被抢,这可比狎妓严重得多了,立时惊得面如土色。 “你是在怀疑我?” “下官不敢。” “哼,你负责本地治安,贼人如此大的行动事先没有察知,事情发生了这么长时间,你竟然还一无所觉。你这巡检司是白设的么?” “是是是,大人责的是。只是,大人,下官要是带兵前往,还需要禀县太爷,县太爷发签才可出兵。” “寿张县城离此距离遥远,请示往返就得一日,贼人早就跑了。贻误战机,走了贼人,柴巡检,你是嫌吃饭的家伙掉得慢吗?” “郑大人,下官自是遵从大人调遣。只是,事后若县太爷怪罪下来,还请大人担待一二。” “那是自然。” “那好。下官这就去集合人。” 等郑重带领巡检司来到遇袭地点,就见陈树、田有良正急得团团转,见郑重到来,陈树说道:“郑兄弟,你可来了。再晚了,怕是就来不及了。” “有贼人消息了?”郑重问道。 “贼首在山上莲台寺,只有三十几人。” “哦?这消息确凿吗?”郑重和田有良都惊奇地看向陈树。 陈树心说,当然确凿,这是薛阎王告诉我的,能不准吗? “当然确凿,是公子派人传讯给我。” 郑重和田有良也不及细问王兴是如何传讯给陈树的,一听消息确凿,立即开始研究行动计划。 他们找来熟悉梁山的当地巡检士兵,问清了莲台寺周遭的道路。 通往莲台寺就只有北面一条路,其东西两面皆是悬崖峭壁,南面是峰顶,过了峰顶还有一条小路可以下山。 根据莲台寺的地理位置,他们制定了分兵合击的计划:由郑重带十名弓兵先行,埋伏到莲台寺南面,由陈树、田有良、柴家延带领大队巡检士兵、漕兵正面攻击。 分派完任务,陈树道:“贼首盘踞莲台寺迟迟不去,肯定是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就找到他们的贼巢。况且只有三十多个贼人,我们以多击少,又是乘其不备,攻其不意,必获全功。各位务必把这个话告诉大家,好让大家提高信心,避免出现临敌畏战之心。” 陈树知道军心士气的重要性,别看十倍于敌,如果没有士气,被人家三十几个人一冲,全军溃败也不是不可能。他说此话就是给大家打气的。 其实,要是有可能,他还想许以赏银,但这么多人,银子少了,起不到作用,多了,一是怕公子没有这么大银子,二是也替公子觉得肉疼,所以,思来想去,他还是没有提这个茬。 郑重、田有良自不必说,一个身负保护王兴重任,一个受王兴救命之恩,都是责无旁贷。柴家延一听只有三十几个人,已方有三百多人,以多打少,眼见大功到手,哪有不喜的道理? 所以听陈树这样一说,三人纷纷表态:“陈大哥放心,这么多人还要让贼人跑了,羞也羞死了。” 郑重还叮嘱柴家延要听从陈树指挥,不要擅自做主,柴家延喏喏连声。 计议已定,几人分头行动不提。 第五十四章 欲杀人反被人杀 莲台寺位于梁山雪山峰南麓,为唐代高僧善导创建。寺院位置幽雅,古柏参天,青石托地。据旧唐书载:唐高宗于麟德二年665年在武则天挟持下封禅泰山,曾到梁山莲台寺浏览风光,焚香拜佛。寺内有一石佛,是在一块自然巨石上雕凿而成的,佛高两米,佛像慈眉善目,仪表自然,端坐于莲花之上,故称“莲花石佛“。 此时,被掳来的王兴和洪林正五花大绑地坐在石佛前面的青石地上。 在路上,王兴就一直和薛义、洪林商议脱身的办法。 要依洪林的想法,在半路就要凭武力杀出重围,保护王兴逃跑。 薛义问道:“洪林,贼人有两个高手,你有把握一击而中?” “那两人武艺是不俗,但要是一对一,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就是一对二,不出三十招,我也能胜。” “那不行,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赌主人的安危。还是等等吧,肯定有机会,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行此下策。” 对于薛义的话,王兴是赞同的,自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还没有正经享受穿越的福利,他可不想这么快就挂了。 洪林无奈,只好依二人所言,静待时机了。 莲台寺佛堂内坐了四个人,除了姓于的首领和那个持棍的年轻人外,还有两个人。 一人年约五十上下,长得精瘦,双目有神,坐在中间位置,应是这帮人的头领。 还有一人作书生打扮,手摇一柄纸扇,一对三角眼,脸上虽无甚表情,却给人以阴瘮瘮的感觉。 “弘志,你把此人抓来干什么?”老者问姓于的首领道。原来这人叫于弘志。 “师父,我观此人言行举止不俗,而且那帮人都听他的,应该不是一般人物,把他抓来,想当人质。一旦有事,也可有所依仗。”于弘志道。 “哼,咱们起事是临时决定,官府根本不可能察知。再说,梁山只有一个巡检司,而且要发兵必须县官发签票。此地距离寿张县城150里路,往来请示没有一天根本不可能做到。等他们人来,咱们早就走了,哪用得着人质?”书生打扮的人说道。 “师兄,防患于未然,有个依仗总比没有强。”于弘志反驳道。 “这两人留不得,要是走漏风声,咱们都得遭殃。我看还是杀了好。”书生道。 “不可,师兄,此人见识不俗,小弟很是敬佩,况且又不是贪官污吏,怎能杀之?”于弘志道。 “师弟,欲成大事,不可有妇人之仁!” “现在还不到举大事的时候。” “怎么不到时候?” 两人为是否杀王兴争执起来,不成想旁边的王兴却是起了杀心。 “骂那个逼!想杀老子,那老子先杀了你!你不是说不可有妇人之仁吗?那老子就听你一回。”王兴想到这里,对薛义说道:“老薛,这小子想害我性命,想个法子弄死他!” 薛义闻言大喜,说道:“主人,那人说的没错,成大事者不可有妇人之仁。你这人心狠手辣,正是成大事者所必备。” “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在夸我?少啰嗦!快跟洪林商量一下。” “是,主人。” 不多时,薛义说道:“主人,商量好了,咱们如此这般。” 王兴闻言大喜,立即依计而行。 此时场中那书生和于弘志正在争吵,由是不是杀王兴,转成了是否于此时起事造反。 两人正在僵持不下,就听王兴哈哈大笑。 那个书生模样的人听见王兴大笑,猛地回过头来,瞪着一双三角眼问道:“你笑什么?” 王兴丝毫不惧,说道:“你羽扇纶巾,欲效诸葛亮乎?然你并无孔明之智,识见浅陋,东施效颦,难道不可笑吗?” “你找死!”那书生一听王兴讽刺他,立即大怒,走过来一挥手,照王兴脸上打来,王兴一侧头,闪了过去。 不成想那书生没打到王兴,反而自己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头部正好摔倒在王兴手边。 “王大哥,怎么了?”事发突然,等于弘志和那持棍青年反应过来,准备去扶他时,就见那书生已经慢悠悠坐了起来。 他摇摇头,说道:“没事,被这小书生一气,有点急怒攻心。” 然后他站起来,回到座位上坐下,说道:“你不要妄想凭惊人之语就让我饶你性命。刚才我说的哪里不对?你说说你的理由,说对了,可以放你一条生路,说错了,就要你的命。” “说你识见浅陋你还不服。那好,我就给你分析分析。”王兴一晒,说道:“诚然,现在朝庭面临内忧外患的局面。内,皇上与官决裂,不思进取,国家运转出现很大问题,造成财政匮乏,兵备不修;外,建奴勃勃兴起,正在试图统一关外之少数民族。但是,建奴暂时只能偏安一隅,被朝庭大军挡在辽阳以北地区而不能有所作为,内,虽有上述问题,但国家机构仍然依靠强大的惯性运转,且老百姓人心思安,并无反心。这是不占天时。” “你们要起事,将在哪里立足?是想效仿宋江,依仗八百里水泊与朝庭大军周旋?世时已移,大明不是大宋,你们不是宋江,不用仔细想都不可能抵挡住朝庭大军的征讨。此是地利不占。” “我还想请问,你们要起事总要拉队伍吧?拉哪些人造反?是今天下午抢漕米的老百姓吗?要知道,老百姓只要有吃的,谁肯造反?不信你可以去问,估计那些人正在考虑如何把抢来的米藏好,哪有心思跟你们造反?这是人和不占。” “那么请问,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你们一方,你们凭什么起事?恐怕你一举反旗,不出十日就会被朝庭荡平!” 王兴一番话说完,众人反应不一。 于弘志刚才还在埋怨王兴生事,好不容易把话题转移,王师兄不再提杀你的事了,你倒好,还出言讽刺于他,不是找死吗? 但听了王兴的分析,他心中暗服,心说,这才是大才,比王师兄那两下子强得不是一点半点。 要是想个法子能拉他入伙可就最好了。 第五十五章 潜伏 王兴此时对四人身份已经尽知。 那老者名叫王森,书生叫王好贤,使棍青年叫徐鸿儒,加上于弘志,四人皆是“闻香教”中人。 王森是“闻香教”教主,河北蓟州人士,王好贤是其次子,徐鸿儒是山东郓城县人,是他的大弟子,于弘志是他的二弟子,河北景县人。 “闻香教”为王森所创,自称曾救一狐,狐自断其尾赠之,有异香;以此号召徒众,人多归附,故称“闻香教”,自号闻香教主,教徒遍及冀、鲁等地。 “闻香教”教义源自于“白莲教”,历为朝庭所不容。王森等人只好秘密传教。 其子王好贤素有大志,见朝庭统治力日渐下降,早就有举义之心,但徐鸿儒和于弘志觉得时机不成熟,一直与他意见相左,王森也是拿不定主意。 今年以来,山东、河北、河南等地一直大旱,百姓饿死者无数,王好贤觉得民怨,正是闻香教发展壮大的好时机。受他窜掇,王森来到山东传教。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往往容易对虚幻的神佛产生信赖,正如病急乱投医一样。 山东大旱,朝庭和官府救灾无力,百姓在忍饥挨饿之际,在对官府的失望之余,现实已经让他们绝望,闻香教所宣扬的“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让他们得到了心灵的慰藉和精神上的依托这就让闻香教的发展有了沃土。 王森等人来到山东以后,就到了梁山传教,他们之所以选择梁山,因为这里正是寿张、郓城、汶上、东阿、东平、阳谷六县结合部,向来治安混乱,盗贼多有出没。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信众就达到数千人,这让王森欣喜不已,也让王好贤的野心更加膨胀。 王好贤撺掇父亲在此起事,而徐鸿儒和于弘志并不赞成,王森犹豫不决之时,就发生了漕船因避风雨而齐聚林秭河之事。 王好贤觉得这是上天赐予的绝佳时机,从抢漕米入手,煽动百姓造反,正好可成大事。王森觉得有理,立即联系教众,准备抢了漕米后,给大家讲清抢漕米的危害,让大家明白官府一定会追究,已经没有退路,以此来逼大家一齐造反。 不成想,那些教众抢到米后,一哄而散,各自归家,王森等人再说什么“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也是无用。 无奈之下,这四人带着三十多个铁杆信徒,来到莲台寺商议下一步的行动方略。 这些情况,王兴是如何得知的?其实都是王好贤告诉薛义,薛义又转述给他的。 王好贤?对,就是王好贤,不过此王好贤已不是彼王好贤了。 原来,薛义跟洪林商量后,王兴故意出言激怒王好贤,待王好贤一掌打来,早就挣脱了绳索捆绑这点对于一个武林高手来说真不是什么难事的洪林借着他的身子挡住众人视线的机会,出指点在王好贤掌心的合谷穴,一股真气入腹,立即要了他的性命。而且洪林用力巧妙,王好贤摔倒之时,头部正好落在王兴手边,王兴意念一动,手上出现一个小刀,刺破手指,一指按在王好贤的眉心处,薛义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军事专家魂魄就进入了王好贤的身体,王好贤起身之际,一抚额头,顺势把王兴点在眉心处的血拭干净,于是借尸还魂的好戏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 却说王兴的话说完,立即引起了徐鸿儒、于弘志的赞同,他们心想,这番话分析得鞭辟入里,自己心里有,怎么就说不这么有条理呢? 两人虽然心里赞同,却碍于王好贤的面子,没有出声称赞。 “父亲,这小书生的话分析得很对,看来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令徐鸿儒、于弘志想不到的是,王好贤听了王兴的话,稍作犹豫就承认了自己之前的错误判断,心里不禁对王好贤的虚心纳谏称赞有加。 “嗯,的确如此。不仅是朝庭大势,他对信众的判断也犹如亲见,这位小书生的确不凡啊。”王森也捻着胡须点头称赞。 “这位小哥,不知贵姓高名,仙乡何处啊?”王森问道,他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三分尊敬。 “小可姓郭,名兴,南直隶人氏。”王兴没敢说自己真姓,而是用了真名加上母姓。他担心,要是他们中有一人被抓,把自己曾经给他们分析过天下大势的事说出去,难保不被朝庭惦记,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对于眼前这些人的最后结局,王兴还是知道的。王森应是今年就被朝庭捉住,明年死于狱中。其后,王好贤、徐鸿儒等人继续传教,并于天启二年在巨野县起事,最终被山东巡抚所灭。 王好贤既然成了自己的人,王兴肯定不能让他死,至于以后如何办,还得再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借他之手脱险。 “老朽姓王,乃是闻香教教主。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王森问道。 “原来是王教主当面,有话请尽管说。”王兴说道。 “如今朝庭腐败,贪官污吏横征暴敛,以至于民不聊生。我观大明气数将尽,大丈夫正当趁势而起,建立不朽功业。郭小哥见识不凡,老朽甚是佩服。不知郭小哥能否襄助本教成就大事?如蒙答应,将来老朽定不负郭小哥。”王森说道。 一听此言,王好贤、徐鸿儒、于弘志都用希冀的目光看着王兴,尤其是王好贤,他非常希望主人能答应下来,跟主人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薛义看出他的想法,立即出言警告:“王好贤,你别想好事,主人不会投靠闻香教,我一直在努力让他中兴大明,我们这些鬼才也要为此目标奋斗,不能生别的心思,不然的话,小心让你魂飞魄散!你先安生在教里呆着,发展自己的力量,以待时机。” 王好贤听了薛义警告,无奈地说道:“那好吧。你们可以跟在主人身边,偏生让我跟着什么破教东躲西藏。这是让我学余则成潜伏么?” “忍耐一些吧,会给你亲自为主人效劳的机会的。”薛义劝慰道。 王兴不知道薛义和王好贤的对话,他心说:“我靠,这老家伙竟然因为我一句话就要拉我入伙。他没有给我讲什么闻香教教义,反而以功名利禄相诱,看来,他也看出我不会被他妖言所惑了。” 第五十六章 脱险 王兴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薛义道:“主人,陈树已经带人到了,大概还有百十步,正面是大队人马,后面则是郑重带着十名弓手埋伏。是否立即开始进攻?” “稍等一下。稍我说完几句话就让他们进攻。” “是。” 王兴听说大队人马已经到了,心下已安,知道自己的安全已经没有问题了。 这些人虽然把自己掳了来,但是,王兴内心深处对农民军的同情,让他又不忍心对眼前四人下狠手。 想了想,他对王森说道:“多谢王教主厚爱。郭某生性懒散,不是做大事的材料,况且双亲俱在,也薄有家资,只能让王教主失望了。另外,我提醒王教主一句,切不可以常例推测梁山巡检司的行动,非常之时,须防非常之事。四位还是快些离开为好,迁延已久,怕不是好事。” 王好贤此时已得了薛义的讯息,知道官军已到,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他急急地对王森道:“郭公子所言极是。父亲,咱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好。那就马上离开。”王森道。 王好贤对王兴一拱手道:“郭公子,恨不能常伴左右听候教导。我们这就告辞,为使公子不被官府所疑,请恕不能为公子解缚。” 说完躬身一揖,与众人冲出门去。 他所言所为之深意,王兴自是清楚,王森、徐鸿儒、于弘志等三人却以为他已经被王兴的话所折服,所以前倨后恭,也没有怀疑什么。 “不好!教主,山道上来了大队人马,我们的去路被堵。”王森等刚要下山,就见担任警戒的一名教众跌跌撞撞地跑进佛堂,气喘吁吁地禀报。 话音刚落,就见山道上灯火通明,官军高声呐喊着,冲了上来! “啊?来得这么快?快,快,从后山撤退!”四个首领之中,只有王森不会武艺,见到这般局面已是骇得面如土色。 “师父不要担心,我护你杀出去。”于弘志左手搀起王森,右手长剑一摆,率先往后山冲去。王好贤、徐鸿儒带领其余教众紧紧跟随。 “啊!”刚逃到寺后,王森就大叫一声,原来黑暗中有一支弓箭射中了他的左腿。 “不好,有埋伏!”于弘志黑暗中看不清弓箭来路,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埋伏,只好舞动长剑护住王森,并出声示警。被弓箭一射,逃跑的队伍顿时一挫,进退失据,不知道是该往前冲,还是该后退。 “看情况弓手数量不多,徐师兄,咱们一起往前冲!”王好贤对徐鸿儒说道。 徐鸿儒听到寺前喊声震天,知道此时万分危急,必须立刻做决断,听了王好贤的话,他大声喊道:“官兵埋伏数量不多,大家护住头脸,一起往前冲!” 人们在慌乱之中最怕没有主心骨,各行其事更是大忌,易被各个击破。一旦有了主心骨,行动就能一致,行伍之中更是如此,尤其在紧急关头,统一指挥,统一号令更是非常重要。 徐鸿儒这一喊,一下了就让队伍有了行动方向,众教徒纷纷舞动手里的兵器,护住头脸,往后山冲去,于弘志搀着王森,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郑重显然没想到贼众如此强悍,一轮箭射出去,已经倒下几个贼人,以为他们本是乌合之众,面对埋伏,还不立即弃械投降? 见贼众不顾生死地往后山冲,他大声喊道:“射!再射!”,十名弓手又射了一轮箭,眼见又有几名贼人倒下,再要射箭时,已经超出了射程。 这时,就见田有良、柴家延等已经赶到,他问道:“王公子呢?” “公子没事,陈大哥在旁看护呢。” “好,那咱们赶快去追杀贼人!” 一听王兴无事,郑重放下心来,擒杀贼首的大功就在眼前,哪里肯放过,和田玉良带领大队人马追了下去。 柴家延身体肥胖,行动不便捷,此时也顾不得了,喘着粗气紧紧跟上。 莲台寺内,王兴坐在刚才王森坐过的椅子上,陈树正给他按摩被绳索勒得生疼的腕子。 王兴死里逃生,心里暗自庆幸:“真亏了有魔盒在,才能从容调兵,暗杀王好贤。否则,自己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又想:“刀头舔血的日子提心吊胆,无论前世今生,自己都没有过类似经历,想想真是后怕啊。” 王兴止住陈树,说道:“走吧,咱们回船。” 洪林道:“不等等郑重他们?” “等他们干什么?他们人头打出狗脑子管我甚事?”王兴才不管他们是否追得上王森他们呢,也不去关心王森他们能否逃脱,只要王好贤没事就行,至今薛义没有说话,说明王好贤没有遇到危险。 事情确实如王兴所判断地那样,王好贤和徐鸿儒仗着有武功在身,很快就逃到了峰顶,回头一望,却是一个信徒都不见,远远地就见大队官兵手执火把,就像一条火龙正在快速逼近。 王好贤挂念父亲,对徐鸿儒说道:“师兄,你先走,我回去找找父亲。” “好贤,咱们先脱身要紧,有弘志在,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再说,黑灯瞎火地,往哪里去找?”徐鸿儒劝道。 王好贤知道徐鸿儒说的有道理,但不寻父亲独自逃生,落个贪生怕死、不行孝道的名声,以后还混不混了? “不行,师兄,你先走。我不能丢下父亲不管。”王好贤说道。 “好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惜自身就是最大的不孝!官兵势大,哪里去寻?再说,我也是师父的徒弟,对师父的担忧不比你少。别再说了,快走!”徐鸿儒说着,拉起王好贤就走,王好贤无奈,只得听从师兄的话,二人逃生去了。 王森在于弘志的保护之下,冲出了重围,但腿上鲜血一直流个不止,还不敢随便拔出箭矢,没有医生在旁,一旦排出箭矢,就有可能迸血而死。 他感到身子越来越重,知道这样下去,师徒二人都无法幸免。 所以,他走到一块石头上坐下,对于弘志说道:“弘志,不要管我了,你逃命去吧。” “师父,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不管,要逃一块逃,要死一块死!”于弘志说道。 第五十七章 归家 王森对于弘志说道:“情况紧急,不要再说了。你去找鸿儒和好贤,告诉他们,立即分散转移,不可在此地停留,也不要救我,以免白白折损人手。你们三人,要以鸿儒为首,暗中发展教众,以待时机。” 嘱咐完这一句,王森见追兵已近,大声说道:“快走!不然为师立即撞死在这里!” 于弘志见师父心意已决,只得磕了个头,站直身又冲师父一抱拳,含泪道:“师父,保重!” 说完,转身向峰顶跑去。 王兴回到船上,申忠见了,上前摸了摸王兴的手脚,见没有受一点伤,喜极而泣,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公子吉人天相,以后一定大富大贵。” 他一直在担心王兴的安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怎么跟老太爷、老爷还有小姐交待啊。 王兴看他激动地流泪了,心下也是感动,道:“申大叔,累你担心了。” 见两人说完话,那些船工也纷纷上前给王兴行礼问候,王兴一一答谢。 一个时辰后,郑重、田玉良来到船上。 田玉良见到王兴,翻身跪倒,说道:“王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王兴连忙扶起他,说道:“王大哥,不要这么客气,我可当不起这么大的礼。咱们一路行来,你对我多有照顾,你有危难,我怎能见死不救?再说,我也就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田有良说道:“王公子,您一句话救了我的命,却让您被贼人抓去。多亏郑兄弟找来救兵、陈大哥调度有方,才让公子脱离了危险。要是公子有个三长两短,田有良虽然出身微贱,也懂得报恩,我必自杀以谢公子。” 王兴见他语出真诚,不似作伪,拉着他的手说道:“田大哥,咱们这不是都好好的么?两座山碰不了头,两个人还有不碰头的?明日咱们别过,以后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王兴知道,漕米被抢这么大的事发生,一时半会田有良还真走不了,所以说出了明日别过的话。 见两人说完话,郑重连忙上前,道:“王公子,我们抓到了贼首王森,原来是闻香教教主。” “哦?原来是闻香教?其他贼首呢?”王兴佯装不知王森身份,问道。 “走了三个,其他人全部抓住了。”郑重道。 王兴关心王好贤的下落,连忙问道:“走的三个贼首是谁?” “听他们教徒说,走的三人叫徐鸿儒、王好贤、于弘志。”郑重说道。 王兴一听此言,心才完全放下。 “田大哥,郑大哥,你们二位这次有功无过,一定会提到提拔的。”王兴道。 “公子,这次我俩立功,全亏你从中谋划调度,不管下边的官在折子上提不提,我回京后,一定报告给陈公公。”郑重这是要送一份功劳给王兴。 王兴对有没有这份功劳倒不是很在意,只要不怀疑他跟贼人有瓜葛就行。不过,如果有份功劳傍身,以后如果有人想往自己身上泼污水,自己也不怕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谁知道会不会碰上这样的小人呢? 所以,王兴也就接受了郑重这份好意。 “那就谢谢郑大哥了。”王兴道。 “公子,漕船被劫这事发生得太突然,我怕是一时半时脱不开身,而且我还要赶回京城给陈公公报告。只是,你的安全问题?” 郑重说道。 “有洪林保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请你回京后,到我老师府上去一趟,免得他老人家挂念。” “那好。公子,我明日给你找一艘别的船,可以直达苏州,也省得你在淮安再寻船了。” “行。” 第二天,郑重让柴家延帮忙,找了一艘去往杭州的商船,王兴主仆上船后,与郑重、田有良互道珍重,拱手而别。 二十天后,商船停到苏州运河码头,王兴主仆终于到家了。 王兴此去北京,历时两个多月,他的最初目的是想收几个鬼才,好圆他发财致富之梦。现在看来,最初的目的是达成了,收了洪林这个武功高手,收了洪家大宝、二宝两个理化专家,收了陈树这个医术高超的医生,收了程强、刘建、崔明三个京剧大师,意外地还收了王好贤这样一个军事专家,不过这个军事专家暂时潜伏了,将来能不能用得上,那还得另说。 除此之外,他还收获了老师一家的深厚情谊,经历了漕船被抢、身陷贼穴的磨难,虽说赖鬼才帮忙,算是有惊无险,但这份经历却是非常珍贵的。 他进一步了解了官府的腐败无能,了解了低层百姓生活的艰难。这些,都是坐在家里所不能看到的,不能真切感受到的,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之谓也。 王兴站到大运河岸边,与搭乘的商船挥手告别后,刚想招呼申忠等人雇个车,然后赶快回家,就听岸上有人喊:“王公子,王公子!” 王兴一看,却是屏儿在向自己招手。在她身前,一个身着书生长衫的年轻人亭亭玉立,正含笑看着自己,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申绍仪。 他连忙走上岸来,看着绍仪道:“仪妹,你怎么来了?” 申绍仪没有答话,上上下下打量王兴,然后说道:“嗯,没瘦,就是黑了点了,不过,看着到是结实了不少。” 王兴拍拍胸脯笑道:“这一路光坐船了,活动的少,哪能瘦了?倒是仪妹你,看着清减了许多。” 一听这话,申绍仪脸上泛起红晕,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不说,王兴也知道,必是自己一走,让她挂心,寝食难安之下,还能不清减? 他柔声说道:“仪妹,让你担心了。这下好了,我回来了,咱们又可以常见面了。” 申绍仪不好意思地低低“嗯”了一声。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家?” 申绍仪不答,一旁的屏儿说道:“王公子,小姐自打十天前就天天来这里等。” 王兴听了,心下感动,想了想说道:“对了,这次去京城,老师、师母、庞姨,还有师兄,看着对我都非常满意呢,咱俩的事,我看有门。” 一听这话,申绍仪毕竟脸嫩,哪好自己说什么婚事?啐了一口道:“有门?还有窗户呢!” 第五十八章 还是回家好 申忠雇了两辆车,一辆车拉行李,洪林、申忠、陈树也坐在这辆车上,王兴和申绍仪主仆坐了第一辆车。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别后情形,王兴给她讲了在北京给老师拜寿的情况,却避而不谈身陷贼巢的事,怕她担心害怕。 申绍仪一直安静地听着,等他讲完,申绍仪说道:“兴哥,我天天让屏儿去找李青玩,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发生。泰来酒楼的名声算是打出去了,生意很火。” 王兴知道,她让屏儿去找李青可不是玩,而是在关注自己家的情况,要是有什么事,凭借申府的势力,要庇护一二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了,自己拜师的事周家村人应该都知道了,哪里还有不开眼的敢惹自己家? 两人说着话,不多时,车进了周家村,申绍仪在村口和屏儿就下了车,她虽然不舍得跟王兴分开,但也知道不能霸着王兴,耽误他与家人团聚。 “仪妹,你先家去,我跟爹娘见过面,就去看太老师。”王兴道。 “嗯,我先跟爷爷报个信去。”申绍仪说完,跟王兴挥挥手,带着屏儿回家去了。 站在自家门口,王兴感觉心情激荡。 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这是自己的家啊。在外边纵是锦衣美食华舍,也不如在家粗衣淡饭茅屋舒服。 况且,自从穿越以来,一开始自己感觉与王东禄、郭氏隔心隔肺,而王东禄和郭氏待自己不比后世自己爹娘差,最起码,郭氏对待自己那种放到手里怕摔着、含到嘴里怕化了的疼爱,后世的母亲就没这样,自己可没少挨了骂。 原因大概有两条:一条是后世母亲有自己兄弟姊妹四人,孩子多,纵使母爱偏向儿子一些,但他也不可能分到一半,而现世母亲只有自己一个儿子,自然会得到十分的母爱。 第二条当然是男尊女卑的观念在当世更加严重。 在现世,如果没有一份丰厚的嫁妆,别说嫁到夫家底气不足,可能连找婆家都会非常困难。所以,为了让女儿生活得幸福,娘家都会给女儿一份丰厚的嫁妆,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的父母骂女儿是“赔钱的货”的原因。在这种观念影响下,有多少女婴一生下来就被溺死? 养儿子就不同了,儿子不但可以支撑门户,传承子嗣,娶妻时还可以赚一份嫁妆,有很多的贫穷家庭,都是因为媳妇的嫁妆才发家。这就是为什么说“穷养儿富养女”的道理,至于后世有人说富养女是为了让女儿不至于被外界物质所诱惑,纯是无稽之谈。 而在后世,男尊女卑的观念虽说还有,但已经很淡了,女子地位大幅度提高,有多少家庭都是女人当家,对娘家的照顾更是甚于夫家,甚至好多家庭都是女儿养老,儿子却指望不上。女儿已经不再是“赔钱货”,而成了父母的贴身小棉袄。 所以,郭氏把所有的爱都集于王兴一身,而后世的母亲却不能。 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王兴往家里跑去。进了二门,穿过甬道,直奔正房。边跑边喊:“娘,娘,我回来了。” 郭氏的身影出现在正房门口,看到王兴跑着进来,她惊喜交加地说道:“兴儿,回来了?可想死娘了!” 王兴见到郭氏,跑到跟前拉住娘的手,说道:“娘,我回来了,我可想你了。” 郭氏一见爱子到来,高兴地眼泪流了出来:“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这么大人了,还没有一点稳当劲!”王兴正激动呢,就听父亲的喝斥声传来,抬头一看,王东禄正从椅子上站起来,想往门口来迎,可能是觉得不够威严,迟疑了一下站在那里没动。他虽然喝斥王兴,但眼里的舔犊之情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王兴心里一暖,说道:“爹,您身体可好?” “好,好,一点毛病没有。”王东禄语气虽淡,乍见爱子归来,神情也非常激动。 “没瘦,但黑了不少。”郭氏看着王兴说道。说辞倒是跟申绍仪一样。 “黑了好,男人那么白干什么?”王东禄说道。 王兴让父母坐下,简单介绍了自己北京一行的情况,说道:“爹,娘,山东大旱饿死了很多人,但凡能救的,我都救了。这些人中,有几个家里人都死光了,他们都说要跟着我,我就把他们都带回来了。” “兴儿,你做得对。在力所能力的情况下,能行善就行善,况且还是救人性命呢。”王东禄道。 “是怪可怜的,咱家日子好了,也不缺他们一口吃食。”郭氏说道。 “娘,他们都是大小伙子,都有一技之长,不白吃干饭的。”王兴说完,到院门外把洪林、陈树叫进来,拜见自己的爹娘。 “爹,娘,这是陈树,别看年轻,医术很好;这是洪林,有一身好功夫。”王兴介绍道。 陈树和洪林跪倒磕头。 “快起来,快起来。”王东禄连忙叫起。 两人起来以后,王东禄打量了二人几眼说道:“嗯,都年轻,身板也好,以后家里多了两个劳力了。” 王兴一晒道:“爹,陈树一身本事,给你当劳力不太可惜了?洪林平常管管家,农忙的时候倒是可以跟你去地里忙活忙活,陈树得行医,开医馆开药铺,挣得不比种地多?” 不待王东禄说什么,郭氏笑道:“兴儿的安排很妥当。”家里自从开了花店和酒楼,银子流水似的往家进,郭氏已经尝到了甜头,她笑眯眯地看着陈树,就像又看到了一座银山一样。 “爹,娘,我在北京买了个院子,预备以后进京赶考时用,所以把李瑞留在那里了。我想,把花店先关了,让惠娘暂时回家来住,也能给你跑跑腿、干干活,有去京城的,再让她跟随进京,你们看可好?” “正当如此。兴儿考虑得极是。” 王东禄和郭氏都赞成王兴的想法。 “洪林,你把带回来的礼物拿上来。”王兴吩咐道。 “是,公子。”洪林答应一声和陈树退下去。 “青儿呢?怎么没看到她?”王兴问道。 “在后院呢,她说这几日你就会回来,前几日一直下雨,被子有点潮,趁今天天好,给你晒被子去了。”郭氏道。 “娘,那我看看她去。”王兴道。 “去吧,去吧。”郭氏 第五十九章 病入膏肓难施救 王兴来到后院,就见李青正在用鸡毛掸子拍打搭在绳上的被褥。 “青儿!”王兴喊道。 “公子?”李青听到喊声,猛地抬头,看到王兴,把鸡毛掸子一扔,快步跑过来,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王兴怀里,双手环着王兴的腰,呜呜地哭了起来。 “公子,我想死你了。”青儿哭着说道。 “青儿,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王兴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道。 “公子,以后青儿再也不离开你了。”李青道。 “好,好,咱再也不分开了。”王兴说完,扳开她的肩膀,看着她双眼里满是泪水,知道这小丫头对自己很是依恋。 “别哭了,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走,看看喜欢不?”王兴给她擦去眼角的泪水说道。 “嗯。”青儿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任由王兴拉着手往前院走去。 来到前院正房,王兴从京城带来的两口箱子已经打开了,一口箱子是吃的,一口箱子是用的。 好吃的食物王兴一共买了两箱,为了怕天热变质,王兴一直放在魔盒里,下了船才拿出来,一口当然交给了申忠,另一口则带回家来。 吃的有果脯、秋梨膏、茯苓夹饼、酥糖、六必居酱菜、密云金丝小枣、平谷大桃、大磨盘柿、北京面人,小肠陈的卤煮火烧、不老泉的冰糖葫芦、全聚德的烤鸭、天福号的酱肉等,能买到了王兴都买了一些。 用的除了师母赠送的布料、新式首饰外,王兴还买了织毯、雕漆、内壶画等,都是江南难得买到的东西。 看郭氏和李青喜滋滋地查看礼物,王兴道:“爹,娘,我想去看太老师。” “对,应该的。兴儿,你中午回来吃不?”郭氏问道。 “当然,我刚回来,第一顿团聚饭,当然是在家吃。”王兴道。 “那好,我中午做你最爱吃的清蒸鱼。” “谢谢娘。” “这孩子,对自己娘还这么客气。” 当王兴带着李青、陈树来到申府,刚好在府门口碰到屏儿。 “公子,你来了?” “屏儿,你干什么去?” “小姐让我去找你。” “有事吗?” “大管家说了你被贼人掳去的事,老太爷和小姐都挂念,让我请你来问问。” “我正要跟他们说这事呢。太老师在赐闲堂?” “嗯,大管家和小姐也在呢。” 王兴让陈树先在外院等着,带着李青进了二门,当王兴来到“赐闲堂”,秋韵正从屋里出来,见到王兴,脸上露出笑意,连忙见礼。 王兴冲她作了一揖,道:“秋韵姐姐,一向可好?” “多谢公子挂念,我一切都好。快进去吧,老太爷正等着你呢。”秋韵说道。 王兴进了门,见到申时行,连忙行大礼。 申时行待王兴磕了头,连忙叫起,看着王兴,目露慈爱。 王兴也细细打量了他两眼,分别两个月,发现老爷子精神依然很好。 “太老师,我这次去京城,救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郎中,医术还可以,现在就在外面,让他来给你检查一下身体吧?”王兴道。 “兴儿有心了。检查身体不忙,你先说说遇险的事吧。”申时行说道。 王兴一进屋就见申绍仪满脸的不高兴,大概是怪自己没有把遇险的事告诉他。此时,见太老师不问别的,先问此事,一定也是十分关心,连忙把事情从头至尾地说了一遍。 “哼,田有良护漕是职责所在,就是被杀身死,也是死得其所。不过一个军士而已,你一个弱书生,逞的什么能?”申绍仪生气地说道。 王兴理解她的言外之意:为了一个下等身份的人就去冒险,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师妹,一来我觉得他是个人才,就这样死了有点可惜;二来在我看来,在危急关头还能想起自己的职责,这个就十分可敬,与他的身份无关。当然,没有想到亲人们的感受,是我不对。”王兴道。 “兴儿,不怪仪儿不高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出言救田有良不能说不对,但如果贼人是穷凶极恶之辈,你的话不但救不了田有良,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那样的牺牲有意义吗?”申时行说道。 王兴垂手听了,道:“太老师教训得是。”心里却想:“我要是没有鬼才作倚仗,才不会那么大胆,我比谁都惜命好不好?” “此番经历有惊无险,也算好事。兴儿,以后切不可轻履险地。”申时行接着说道。 “是。”王兴恭顺地答道。 “嗯。坐下吧。”看王兴真是意识到自己错了,申时行不好再训,示意他坐下。 “兴儿,说说这次北京之行,有何心得?”申时行问道。 王兴见问,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太老师,民生维艰,一遇大灾家无余粮,官府救治不力,反而上下其手,官绅勾结,大发其财,民怨极大。哄抢漕米,看似偶然,其实必然。太祖所谓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就是此理。这次算是很快侥幸平了下去,要是朝庭再不振作,下次再遇大灾大疫,必然会大面积爆发民变。就像一个火药桶,扔进一点火星,就可能爆炸。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 “是啊。现实如此,前路堪忧。但朝庭已经积重难返,非有强力,难以改观啊。”申时行忧心重重地说道。 “是啊,病入膏肓了。”王兴一贯地唱起了衰调。 “你觉得有什么办法吗?”申时行问道。 这听这话,王兴说道:“太老师,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朝庭不从民生角度考虑问题,只把老百姓当成易虐之民,治国理念、方略皆有问题,也就是说这个根子已经烂了,即使勉强度过一时难关,不解决这个根子的问题,也难免覆舟之危。” “嗯。有道理。”申时行听了王兴的话,眼光闪了闪,问道:“兴儿,你难道不想为大明朝,为天下老百姓做点什么吗?” “太老师,我的心性你知道,最是惫懒不过,再说,别说是我,一个无知少年。就是皇上,贵为九五之尊,面对一个腐朽的官集团,他也会处处受到掣肘,难有作为啊。”王兴说道。 第六十章 众鬼宴 申时行和王兴说起政事,虽唏嘘不已,却也无能为力。遂又说起了拜寿的事,当说到方世鸿时,申时行说道:“方从哲跟东林党比较亲近,但因为长时间远离朝堂,官场口碑士林风评都不错,叶向高选他作为入阁人选,也正是此种考虑。这样一个人物,却教子无方。只是可怜了四姐儿了。” 申绍仪心里也为四姐不值。那方世鸿花花公子之名早著,招娼引妓,行为不堪,即使她这闺阁之女也有所耳闻。想到这里,美目瞥了王兴一眼,心道:“看兴哥人品,当是端方君子。我不至于落到四姐的地步吧?” 王兴见时近中午,对申时行说道:“太老师,让陈树给你检查一下身体吧?” “难得你一片孝心,就让他看看。”申时行笑道。然后一挥手,令申绍仪回避。 待申绍仪回了自己院子,申忠把陈树引了进来。陈树见礼毕,开始给申时行检查身体。 他的强项本是西医,奈何现在的科技水平太落后,没有后世的各种仪器,他也是没有办法进行更深入的检查,只好望、闻、问、切一番,躬身回道:“老太爷身子骨十分康健,只须饮食清淡,多活动活动,定能长命百岁。” 这就是没病了?王兴心道,历史上他是万历四十二年去世,难道是无疾而终? 申时行听了陈树之言,捻须笑道:“老夫吃得下、睡得香,而且眼不花、耳不聋、背不弯,长命百岁不敢奢望,再活个十年八年,自忖没有问题。” 王兴见他如此乐观,连忙凑趣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就和陈树一起告辞,退了出来。 在回家的路上,王兴问陈树:“真没有毛病?” “真没有。” “血压、血脂、血糖不知高不高?” “没有仪器,我也不敢肯定。不过,从老爷子的表现加上号脉结果,我判断这三项都不高。” “那就怪了,历史上他可是死于万历四十二年,距今最长也就是两年时间,难道是无疾而终?看他老人家现在这个情况,也没有器官衰竭之像啊?” “除非心脏病突发。要是能做个心电图就好了,可以看出他是否有心脏病了。” “你那不是等于没说吗?” 两人探讨了一番,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王兴也就放下了这事。 吃过午饭,王兴回到自己房间。因喝了点酒,加上旅途疲累,困意上来了,就想美美地睡一觉。 可一躺下,已经习惯了船体的摇晃和耳边的水声,这安稳的床、安静的房间,让他一下子倒睡不着了。 李青本来给他扇着扇子,见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连忙把扇子放下,轻轻给他按摩,先是头部,再是腿、胳膊和脚。在她温柔的小手的按摩下,王兴终于睡着了。 一觉醒来,王兴睁开眼,就见青儿头一点一点,困得睁不开眼了,手里的扇子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王兴起身,青儿一下子就醒了:“公子,你醒了,我给你打水去。” 王兴拽住她,在她唇上一吻,李青羞得缩进王兴怀里。王兴心疼地说:“我自己洗洗就行了,你这么困,就迷瞪一会儿吧。” “公子,那不行,哪有让公子自己洗漱,奴婢反而睡觉的道理?” “行了,听话,睡一会儿吧。左右就是洗个脸,还累着我了?”王兴强行把她按到床上,自己趿上鞋,去外间洗脸。 李青对王兴经常有不顾世俗礼法的“出格”举动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不知王兴有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只单纯地认为是王兴宠她,她甜蜜得心都要化了,摊上这样一个男主人,真是自己的福气!听着外间传来洗脸的水声,李青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王兴拿了个纸扇,到院子里梧桐树下的春凳上一躺,边乘凉边问薛义:“老薛,洪家兄弟和程强他们可到了?” “主人,他们早就到了。玉娘给他们租了一个院子,让他们暂住,只等主人回来,好定下一步行止。” “嗯,通知玉娘,今晚在酒楼宴请他们几个,好好商量商量今后的计划。” “是,主人。” 李青虽然被王兴强逼着睡觉,但终是睡不安稳,迷瞪了一会就醒了,见王兴躺在春凳上,手摇纸扇,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哼着曲调,连忙洗了洗脸,整理了一下头发,把湃在水里一个西瓜拿出来,切成小块,放到托盘里,端到树下的石桌上,自己则拿了个小凳,坐到王兴身边,用竹签插了,喂王兴吃。 王兴边享受着青儿的贴心服务,边想:“旧社会就是好,谁特么说不好我跟谁急。” 看着李青俊俏的脸庞,平平的胸脯,王兴想:“青儿还是太小了,等她长开了,一定是个美人。奶奶个熊,老子想那什么就那什么,真特么有艳福啊。” 想到得意处,王兴对李青说道:“青儿,来,亲一个。” 李青脸一红,嗔道:“公子,这太羞人了。” “院子里就咱俩,又没别人,害什么羞?” 李青左右看了看,大着胆子在王兴脸上亲了一下,立时羞得脸像红布。 王兴哈哈一笑,道:“我的青儿就是漂亮!” 晚上,王兴在泰来酒楼临水亭子上宴请了一众鬼才,李青和周十七在旁伺候。 “玉娘这手艺真是没说的,上辈子都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菜。” 柳玉娘亲自下厨,整治了一桌子好菜,把这些鬼才吃得嘴角流油。只洪二宝夸了两句,其他人根本不抬头,专心对付眼前的菜肴。 “多吃点,多吃点,可怜的娃。”王兴如此劝道。 众鬼才见李青、周十七在侧,自不敢说别的,只作没听见。 李青见公子称他们“可怜的娃”,“噗嗤”笑出声来,心想:“这些人要不是公子救命,都差点饿死。看这吃相,真像是饿的狠了。” 王兴看了看这些人,心里乐了,心说:“我们都是穿越鬼,谁也别笑话谁。不过,你们运气不好,成了我的手下。嗯,手下有这么一批来自后世的人才,老子总得好好利用利用,否则老子就是天大的废材,弄不好,这些家伙从心里还要笑话我呢。” 第六十一章 京剧诞生 待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王兴这才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李瑞去了北京,花店就只好停了。陈树把它改成药铺,坐馆行医。洪家两兄弟先在药铺后边院子安身,你们搞搞实验什么的,保密性也好。我可说好了,你兄弟俩可都是专家,尽快给我搞点产品出来,最起码洗化用品啊、香水啊、镜子啊、眼镜啊,这些工艺不复杂,弄出来就能挣大钱。” “是,谨遵主人之命。”陈树答道。 洪二宝说道:“主人,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原材料啊、设备啊、仪器啊,都得现想办法。” “我不管过程,我只要结果。没有原料可以去找,去买,你们自己想办法。事事找我,用你们干吗?”王兴不讲道理地说道:“需要钱可以找我,人手不够的话就雇,但一定要雇靠得住的人。” “那好吧。”洪家二兄弟答应了。 “老程,你们怎么样?锣鼓家什和胡琴都弄齐了吗?”王兴转头问程强。 “回主人,都备齐了。这一路上,所需要的材料都有,我们都已经制作好了。”程强答道。 “那有没有收徒?”王兴问道。 “收了几个,生、旦都好说,净角不好找,只好凑合了一个嗓门大的。” “千生万旦一净难求,慢慢来吧。这样,明天我带你们给太老师演几段,他老人家要是感兴趣,就听他的吩咐,他老人家要是不感兴趣,咱再说。” “主人,这哪能行啊。刚收的这些人没个三年五载练不出来。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手眼身法步,样样都不懂,怎能去演出呢。” “老程,我说你脑子进水了是什么?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谁让他们成本大套地唱了,清唱可以吗?他们不行,你总行吧?” “我唱是没有问题,才收的那几个,这一路上也教了几段,清唱的话,蒙蒙外行还行。” “这不就得了?除了我,这世上有内行吗?我主要目的是让太老师高兴,让京剧早早诞生,只要太老师愿意听,其它的慢慢来,弄不好,他老人家一高兴,还给你们写个剧本呢。” “主人,我脑子里什么剧本没有啊,不用申阁老劳累。” “行行行。就这么定了。你们吃吧,我先走了。”王兴见事情安排地差不多了,起身走下竹亭,留下那群鬼才在竹亭上继续饮酒。 洪林起身要跟王兴一块走,王兴止住他道:“你们几个喝点吧,在村里很安全,还用你保护啊?” 洪林闻言坐下,王兴带着李青走了。 到了第二天,王兴带着程强、刘建、崔明和他们收的徒弟一干人等去了申府。 申时行听说有一个新剧种请他品鉴,登时兴趣大增,连忙吩咐申忠把程强等带到后花园的戏台前,又吩咐秋韵带领丫环婆子摆上茶水点心,自己和王兴、申绍仪方才来到戏台前就坐。 王兴见台上刘建已经把京胡试好了音,崔明右手楗子左手板,“场面”已经齐活。 一瞥眼,程强小跑着过来,给申时行见礼。 “老太爷,小的程强,是程家班班主。” 申时行命他起身,和煦地问道:“程班主,你这是什么剧种啊?” “回老太爷,小的本是徽剧艺人,流浪演出直到京城,与来自湖北的汉调结合,创出了一种皮黄腔,为让京城人听懂,用的是京韵、京腔、京白,所以王公子给取名叫京剧。”程强一通胡诌,编造了一番。 申时行说道:“老夫怎么没听说过?” “小的们只在民间演出,不敢有污贵人老爷们视听,老太爷由此不曾听闻也是有的。” “嗯,那就唱来听听。” “是。” 程强答应一声,回到台上站定,稳了稳心神,冲崔明一示意,崔明楗子一打,板鼓响起,接着刘建的京胡拉出了二黄慢板前奏,程强开口唱道:“一轮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 王兴一听,这是昭关最经典的一段唱,后世杨派代表作。 不得不说,程强不愧是京剧开山鼻祖附体,嗓音高亢明亮,韵味醇厚,从慢板到快板,中间还有哭头,一气呵成,徐而不散,快而不乱,咬字归韵都十分规矩,绝非后世那些所谓名家把京剧唱成京歌可比。况且,和刘建、崔明三人配合默契,一大段下来,真似行云流水,美不胜收。 王兴前世就是个京剧迷,今世再次听到这种纯正的京剧,不由得如醉如痴,双手合着板眼打着拍子,摇头晃脑,完全沉醉其中了。 申时行虽是南人,但做官后一直生活在京城,京韵、京腔、京白自是听得懂,其高亢激昂的旋律,优美动听的演唱,完全不同于苏州评弹的低回徘徊,让他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剧种。 当程强唱到“父母的冤仇化尘烟。对天发下宏誓愿,我不杀平王我的心怎甘!”,这一大段颇见功力的演唱才算结束。 王兴鼓了两下掌,看向申时行和申绍仪祖孙两人。就见申时行捻须微笑,不停地点头,嘴里赞道:“妙绝,妙绝!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啊。” 申绍仪则两眼放光,显是欢喜之极,对王兴说道:“师兄,太好听了!你从哪里寻到这么一个戏班啊?” “也是巧了,他们这个戏班子在山东乡下演出,大旱之下,哪有人看戏啊,他们也饿死了不少人,正好我赶上了,才救了他们几个。想着太老师喜欢评弹,可能也会喜欢京剧,毕竟太老师致仕前一直在京城生活。所以就把他们带了回来,要是太老师喜欢,那也是我的孝心到了。”王兴前半段是编的,不过,后边那些话却是真心的。 “古有老菜子彩衣娱亲,今有王任之献戏尽孝,真是一大美谈也。”申绍仪见王兴对自己的祖父如此有孝心,心下欢喜,拽了两句。 申时行听了两人对话,笑道:“兴儿,这个剧我很喜欢,难为你有心了。申忠,看赏!” 申忠早有准备,见老爷吩咐,忙让下人拿来一小笸箩铜钱,赏给程强等人。 后世京剧诞生于1790年,今年是1612年,王兴又让它早诞生了178年。 第六十二章 化妆洗涤用品问世 京剧的魅力是无可抵挡的,那是后世被称为国粹的艺术,而且,它所承载的是传统化的精髓。申时行一听之下就喜欢上它,并不足为奇。 “太老师,我因为要攻读诗书,以备明年的院试,怕是没有时间调教这个戏班子。如果您不嫌麻烦,就把它交给您调教调教?”王兴见申时行喜欢,想着他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要辞世,就想尽一尽孝心,让他在有生之年,能有个乐。 “哈哈,兴儿,本来这就是我求之不得的,偏偏说的好像给我添麻烦似的。这可不像你啊,咱爷俩你还弄这虚头巴脑的干什么?” “嘿嘿,太老师,我是真心怕麻烦。” “行,不管你是真怕麻烦,还是假怕麻烦,太老师就应了你,让这戏班子在府里吧,老夫闲功夫有的是,跟他们斟酌一下唱词还是可以的。” “那可帮了我大忙了,谢谢太老师。” “哈哈哈,你小子还跟我玩虚的?不过,我喜欢。” 把程强他们安置在申府,王兴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从此后,他再不问俗事,每天锻炼身体,读读书、写写章,到申府让申时行批讲,然后听听戏,跟申绍仪玩点小暧昧,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过了一个多月,洪家兄弟就研制成功了香皂、肥皂。 洪二宝亲自送来了一篮子样品,王兴拿出香皂样品一看,觉得洪家二宝真是用了心了。外包装是用柳条编的巴掌大的小筐,内包装则是简单的白纸,拿起闻了闻,有一种类似栀子花的淡淡的清香味道,这种香味,最为闺阁少女喜欢。 那款肥皂样品,则没这么精细的包装,直接用桑皮纸包了,块头也比香皂大的多。 王兴大喜,这可是好东西,有了它,不仅自己用着方便,彻底告别用淘米水洗脸、用鸡蛋清洗头的日子,而且这种高端产品,还可以挣大钱。 “二宝,行啊,产品出得够快的。” “工艺其实很简单,就是原料不好弄,要不早就能生产出来了。” “行了,抓紧生产吧。定价高一点,一两银子一块,少了不卖,反正这也就是大户人家用,他们是不在乎银子的。另外,把工艺写下来,传给李瑞,让他在京城就地生产、销售。” “再开个杂货铺,人选嘛,我再想想。你们抓紧生产就是了。” “是。”洪二宝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王兴留了三块香皂,三块肥皂,自己房里各留了一块,其余的让李青给前院送去。 等李青回来,王兴让她提着篮子,往申府走去。 进了申府,直奔申绍仪的房间,门口有个婆子见王兴到来,忙对里面说了声:“小姐,王公子来了。” 听到通报,申绍仪连忙从屋里出来,画儿、屏儿跟在后面,看到王兴,说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两人在人前都是“师兄”、“师妹”的称呼,人后才“哥”呀、“妹”呀的叫。 “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什么好东西?莫非又是什么好吃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这回不是吃的,也不是玩的,是用的,你看看喜欢不?” “快拿进屋来,我瞧瞧是什么?” 申绍仪说着,把王兴主仆让进屋里,那婆子依旧守在门口伺候。 让画儿端来一盆清水,绍仪按王兴所说洗了手。 “哇,师兄,真的很干净哎,比皂荚好用多了。还有香味呢。”绍仪嗅了嗅手背惊喜地说道。 王兴看她的手白腻,手指细长,十分好看,不禁有了想亲一口的冲动。 他装傻:“是吗?还有香味?我怎么不知道?我闻闻。”说着拿起她春笋般的手放到嘴边,作势闻了闻,然后快速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绍仪猝不及防被王兴抓住手,又让他亲了一口,登时大羞,快速把手拿开,小声啐道:“登徒子!” 王兴不理她,长吐一口气,做出一个很享受的动作,说道:“是有香味,是红烧猪蹄的味道!” “好啊,你骂我是猪!”绍仪气急,登时粉拳如雨,落在王兴身上。 关于谁来负责杂货铺,王兴很是费了一番脑子。 按说,泰来酒楼交给王家,这间杂货铺就应该让三叔王东寿家出个人,可三叔家的王隆还在村学读书,虽然没有读书天份,但年龄太小,才十二岁,根本不当大用。三叔本人还是家里的主要劳力,能去铺子里当掌柜吗? 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是王和,大伯家老二,但那样的话,三叔家是不是有意见? 王兴把自己的想法跟父母一说,王东禄首先对王兴的这种家族观念表示赞赏:“兴儿,你考虑的对。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候还是自家人管用。隆儿还在上学,你三叔离不开地。这样吧,上次因为婚事,你姑姑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不高兴。要不,就让忠兴去打理吧。” “我倒是无所谓,就怕三叔不愿意。”王兴道。 “没关系,你三叔不是个小气人。再说,我们日子好过了,还能看着他受穷?” “那您看着办,可别因为办好事再得罪人。” “行,我先去跟你三叔说说,他要是能离开地,就让他来干,他要是离不开地,就让忠兴干。”王东禄说道。 “那行。不过,要是表哥来经营,分成是不是少一点?不能跟我家哥一样。” “兴儿考虑得对。毕竟是外姓人,就给半成吧。”王东禄觉得王兴说的有道理。 不知道王东禄是如何说的,反正最后是周忠兴当了杂货铺掌柜。姑姑王喜哥喜不自胜,王兴拒婚造成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其后,洪家二宝专心科研,很快就推出了洗发水、香水、搽脸油等化妆洗涤系列产品。 同时,薛义把生产工艺传给了北京的李瑞,李瑞雇了些人,建了一个加工作坊,很快就出了产品,又依托申府,洗涤系列用品很快在京城畅销。 酒楼、药铺、杂货铺,每一个产业都很挣钱,当然,最挣钱的还是杂货铺。 第六十三章 抗税风波(一) 第六十四章抗税风波(二) 第六十五章 抗税风波(三) 王东福很快就打听来了消息。 徐成毫不客气地收下一百两银票,却告诉他自己帮不了忙,因为这是牛公公指名办的,当然这个名是指“泰来酒楼”,不是王家。 徐成还告诉他,本来这事是交给他来办的,因为和王东福有点交情,所以他把事推给了顾松。当然,这一百两银子他也不白拿,答应照顾王家,让他在监舍少受点罪就是了。 “牛奋?咱跟他没有任何交集,怎么惹上了他?”王兴问道。 “徐成也说不清楚,我想,不过是有人假手于他罢了。有这样一个人,让咱们所有官场上的助力都使不上劲了。徐成还说,让牛公公怕的人,在南直隶地面只有南京镇守太监田义。” 这是给指了一条明路了,王兴想,这个徐成还算地道,没有打官腔,透露出来的信息倒是不少。 田义?徐成的意思无非是有两个,第一,这事是田义指使办的;第二,即使不是田义交办的,要解决这事,牛成如果不行,那就必须找田义。 那现在第一步,就得先探探牛奋的态度了,如果送银子不好使,可以铁定此事是田义所为了。 王兴想了想,如此兴师动众,难道只是为了一个酒楼?至于吗?好像不至于吧?难道对手还有其它想法?想要谋夺我所有的产业? 这人是谁呀?竟然想了这么一个毒辣的法子?王兴百思不得其解。 有困难,找老薛。 于是问道:“老薛,有没有什么线索?” “主人,反正你接触的这些人中都没有别的想法。” “那,老薛,你说现在怎么办才好?” “主人,先用钱趟趟路子,实在不行,那就只有引蛇出洞了。” “引蛇出洞?”王兴沉吟着。 要引蛇出洞,那就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把事闹大,闹到不可收拾。王兴细细一琢磨,这个办法不可取,要是真闹大了,弄不好得死几个人才会把事彻底压下。 另一个办法就是以身为饵,引暗处的对手上勾。牛奋也好,田义也罢,应该知道自己背后有申家,惹上自己肯定也料定,申家不会为一个王家出面,如果是自己呢?申家要是动用各方面关系,别说牛奋,田义也不见得能抵挡得住。 况且,东厂郑重还与自己有交情。 郑重?王兴想起郑重曾说:“是东厂陈公公派我来保护公子的。”难道说,东厂陈公公对自己有好感?这好感从哪里来?他为什么会派郑重保护我呢? 算了,不想了,就赌一回吧,赌陈公公是真的关心我。 王兴思忖已定,对王东福说道:“大伯,我去税监找牛太监探探口风,你们先不要乱找人了。” “兴儿,你行吗?”王东福问道。 “大伯,别忘了,我背后还有一个申家。我哥不足以让太老师出面,要是我呢?我太老师会无动于衷吗?所以,你们不要担心,他们动我,就得好好掂量掂量。”王兴道。 听了王兴的话,王东福、王东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不成想,郭氏不干了:“不行!兴儿,就是把银子都给他们,你也不能去冒险。” “娘,我只是去会会他,探探他的态度,又不是去打架,您担心什么?” “你那脾气我还不知道?你是个受气的?要是那个牛太监不看申阁老的面子怎么办?” “娘,能做到苏州织造太监的人,还有笨人吗?再说,家哥在监里受罪,您不也心疼吗?” “当然心疼了,可是”郭氏还想说什么,王东禄打断了她。 “别可是了,咱们这一大家子,也只有兴儿去合适。就让他去吧,总不能看着家儿在里边受罪,咱都不管吧?” “那多带点银子。”郭氏见王东禄发了话,只好同意。 “娘,不用带银子,要是银子能解决,我让洪林回来取就是了。” “行,他要是要银子,多少咱都答应。只要人没事,银子咱再赚。” “好,放心吧,我有数。”王兴说完,辞别家人,出了家门。 李青一直跟在王兴身后,王兴见她也要跟着去,对她说:“青儿,你不用跟我去。在家等信吧。” “那,公子,你要小心啊。” “放心吧。”王兴说完,带着洪林走了。 望着王兴的背影,李青二话不说,回过身来,往申府跑去,她要把发生的事说给申绍仪,相信申小姐是有办法的。 织造太监牛奋的办公场所不是正式衙门,是地方士绅送的一套三进的大院子,第一进院子的倒座房当了监舍,第二进院子的左右厢房是下属办公的地方,正房被当作正堂,他本人住在第三进院子。 打定主意要以身为饵的王兴,来到税监大门外,见有两个税丁守门,连忙上前一拱手,说道:“我是长洲县周家村的王兴,求见牛公公,请两位通禀一声。”说着,拿出约摸一两碎银子递了过去。 两个税丁见王兴一身书生打扮,不敢轻忽,接了银子,其中一个转身往院子里去了,不一会儿转回,对王兴道:“王公子,牛公公有请。” 王兴没想到这么痛快,冲那个税丁一拱手,说道:“有劳带路。” 那税丁也客气地一躬身,说道:“王公子,请。” 王兴跟他进去,洪林自然留在了门外。 “啊!”。 “叫你抗税不交!打!” 王兴跟着税丁进了大门,就听倒座房里传出来一声声的打骂声和惨叫声,王兴仔细一听,不是王家的声音,也就放心了。心想:“这不是故意让我听的吧?先来个下马威?有意思吗?” 王兴装作没听见,脚步不疾不缓,跟着税丁来到正房门外。正房门外有两个彪形大汉分列两旁,抱着双臂,虎视耽耽。 “公公,王兴公子来了。”那税丁站在门外,冲里边禀告一声。 “嗯,进来。” 待了大约有十几秒钟,王兴才听到一个尖细而沙哑的声音叫进。 乍一听声音,王兴吓了一跳,怎么是个女人的声音?细一想,心下恍然:太监嘛,没了那惹事的玩艺,不分泌雄性激素了,可不得嗓子尖细嘛。 第六十六章 抗税风波(四) 王兴进了门,就见当门一张大几案,案后一人身穿绯色太监服袍,端坐在椅子上。 此人就是织造太监牛奋。 王兴打量了牛奋一眼,就见他身材魁梧,肥头大耳,是个福相,唯一有点破相的,就是鼓着的两只金鱼眼。 “来者何人?”牛奋尖着嗓子问道。 如此高大魁梧,看着好像阳刚气极浓的一个人,发出不男不女的声调,让人感觉很怪异。 王兴一拱手,说道:“长洲县周家村童生王兴,拜见牛公公。” “王兴?有何事?” “特为堂兄被抓一事而来。” “王家是吧?他抗税不交,还殴打税丁。王兴,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这是什么罪吧?”牛奋说道。 王兴心里说道:“你吓唬谁啊?还抗税?这个罪名可不能认,这要认了,还不被坑死啊。” “牛公公,泰来酒楼向来奉公守法,何来抗税之说?顾松言道,我家酒楼比之别家生意好,但别家交五两,我家交二十两,依据何在?难道仅仅一句生意好就能解释吗?而且还要补齐半年税款,这不是枉法吗?至于殴打税丁,是顾松侮辱调戏良家妇女在先,我堂兄才愤面反击,与税之一字并无瓜葛。以上所言,皆是实情,请牛公公明察。”王兴打定主意要找事,自然不肯服软。 “哟嗬,好利的一张口啊!王兴,你是来问咱家的罪么?” 牛奋本来以为王兴是来送礼的,这才好声好气地接见,不成想这王兴不按规矩出牌,倒出乎他的意料。 “公公此言差矣。王兴岂敢,只望公公秉公执法,放还我堂兄。” 牛奋一听王兴此言,不由得笑了。 “哈哈哈,王兴,莫非你有什么倚仗?竟然如此大胆?” 王兴泰然自若,根本不怵他的恫吓:“牛公公,我所倚仗的是天理人情,法纪纲常,不偷不抢,堂堂正正,何惧之有?莫非公公以为你这税监是龙潭虎穴不成?” 牛奋当然知道王兴所倚仗的就是致仕阁老申时行,他作为从皇宫出来的太监,比任何人都清楚,申时行在万历爷心目中是什么份量。 他轻易是不敢得罪那尊大神的,但幕后之人让他拿捏王兴,目的并不是要他毁家破产,而是在他看来是想交好王兴,这说明幕后之人也非常看好王兴的前程,否则也不会煞费苦心地设计。 他本来想王兴到来,说几句软乎话,他再提出那件事,顺水推舟,水到渠成,岂不美哉? 不成想这个王兴进得门来,一句顶一句,没有半点软乎劲,这下可把牛奋气坏了,当即一拍桌案,厉声道:“一个小小童生,竟然如此狂妄!来人!” 门口两名大汉应声而进。 “把他关进倒座房,跟他堂兄关在一起!不,关进西跨院。”牛奋气得手直哆嗦,倒底还存了一点理智,没有吩咐拷打王兴。 两名大汉一左一右,上前扭住王兴手臂。 王兴笑道:“不用麻烦,我自己走就是了。” 走到门口,王兴回头问道:“牛公公,是田义吗?” 牛奋不防他有此一问,呆了呆,说道:“胡说八道,跟田公公有何干系?” 王兴笑了笑,说道:“牛公公,领教了。请多保重吧。”说完,扭头向西跨院走去。 望着王兴的背影,牛奋不由得犯起了嘀咕:“什么意思?让我多保重?莫非他有什么后手?这小子是天生胆大,还是还有后手?他怎么知道这是田公公授意的?” 他在屋里转了几圈,心里拿不定主意:“申老相国真要出面,还真不好办。这王兴也是,怎么不按规矩出牌呢?但凡给个台阶,我也就下了。你一句顶一句,让我如何下台阶?难道跟你说好话吗?” 又想到:“要是申老相国派人来,我就送个顺水人情,只是田公公交待的事,可怎么办好呢?” 牛奋后悔极了,自己接下这差事,原以为是美事,结果弄不好就成了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 他正在房里转圈,顾松走了进来,说道:“公公,要不要揍那小子一顿?” 牛奋看着顾松一脸谄媚,心头火起,挥手给他一个耳光:“揍你妹!给我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能有半点怠慢之处,否则,我要你的命!” 这一巴掌把顾松打傻了,哎哟,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要整王兴吗?怎么看这样子,牛公公也怕了?我他妈这是招谁惹谁了?这回,城门失火,怕是要殃及池鱼了。 顾松心思电转,想着如何转圜,脸上挨了一巴掌,倒是一点也没觉得疼。 王兴跟着两个大汉来到西跨院。 这个西跨院是在倒座房的西边,房子两间,按现代人说,就是两间南屋,是和倒座房连在一起的,只是一道墙和一个屏门,跟外院隔开。 王兴进了最西边一间屋子,见里面非常干净,倒是有桌有椅,但有铺却无被褥。 “嚯,老薛,这不像是监狱,倒像是客栈哈。”王兴坐到椅子上,四处打量了一番,跟薛义说道。 “主人,您这乐观心态很好,是做大事的材料。”薛义不失时机地送上一记马屁。 “老薛,你不用老是提醒我。快点,给洪林传话,让他跟家里说一声,拿被褥来,老子要在这里度假。” “好。” “让他给我爹娘说清楚,我这是钓鱼,不要担心,这里住得很好。” “是。” 洪林回家一禀报,郭氏一下子就炸了,大声哭喊道:“王东禄,快把银子拿出来,都给那个太监送去,不能让兴儿坐监啊!” “你嚎什么嚎?没听说兴儿是在钓鱼吗?” “钓鱼去船上钓啊,去监里钓什么鱼啊?” “你别胡闹了,兴儿的意思是看看幕后是谁在使坏!” “我不管!我要去看看,监牢里还能有好人?他们不打兴儿吗?” “你别胡闹!听我慢慢跟你说。”王东禄倒底沉稳些,细细一想王兴的意思,觉得儿子做的对。 “兴儿是申阁老的徒孙,哪个不知?太监老公不敢对兴儿有半点不敬,兴儿主动激怒他,目的是引出幕后之人。这次不把幕后之人引出来,咱们都不知道防备谁,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理是这个理,但我还是怕兴儿受苦。他细皮嫩肉的,能受得了那监牢之苦?”。 第六十七章 抗税风波(五) 郭氏倒底还是到税监看了王兴一眼才放心。 让她感到奇怪的是,看门的税丁根本没用她使钱,就让她和洪林、李青进了税监,连洪林手上的被褥,李青手上的食盒都没检查。 等见到王兴,她算是彻底放心了。因为她进门以后,看到王兴正坐在椅子上,闭着眼,摇头晃脑地唱戏哩。 “太阳落下山,秋虫儿闹声喧。日思夜想的六哥哥,来到了我的门前哪” “兴儿,老娘担心死了,你还在这里唱戏?”郭氏嗔道。 王兴闻言睁开眼,说道:“娘,你怎么来了?不是让洪林跟你说,我没事吗?” “娘来看看,要不怎么放得下心?”郭氏说道。 “娘,你放心,有太老师给我撑腰,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你也看到了,这里是不是很干净?” “嗯。是很干净,行了,娘放心了。要不,让青儿在这里伺候你?” “娘,你说什么呢?这是蹲号子,不是住店。” “哼,我看跟住店也差不多。” 李青从税监出来没回家,直接去了申府,把最新情况报告给申绍仪。 李青第一次来报告消息时,申绍仪没怎么放在心上,她觉得王兴是申府弟子,在苏州地面上,谁还不给个面子?想必王兴也是倚仗着这个,才敢去找牛奋理论。 李青这回来说牛奋把王兴关起来了,申绍仪这才慌了,说道:“兴哥怎么这么莽撞?太监就不是正常人!想必是他那骄傲的性子,惹恼了牛奋!牛奋这个死太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竟敢关申府弟子?” “申小姐,公子没事,我看了,跟住店似的,监舍很干净,就他一人,受不了罪。”李青道。 申绍仪看了一眼李青道:“青儿,既然你家公子没事,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情况及时来告我一声。” “是,申小姐。” 李青说完就走了。 看李青走了,申绍仪心里道:“李青真够笨的。看着没事就让他在里面住着?他能自由走动吗?这么多蚊子,不咬得上啊?晚上能睡着觉吗?他那么爱干净,晚上怎么洗澡?亏他那么疼你!” “他那么贼,必然是知道你们去,所以做出轻松的样子,以免你们担心。连这个都看不出来?真是笨到家了。” 心里这样想,她嘴上却不能露出来,一来李青毕竟是王兴的丫环,她可没资格熊人家;二来,王兴本来是怕家里人担心,她要戳破了,白白浪费了王兴的一片苦心。 她匆匆往后院去,找到爷爷,把王兴的事一说,申时行脸上一开始是凝重,起身慢慢踱了几步,已经思虚周全。 “仪儿,既然兴儿有意钓鱼,咱们就配合他演出戏,让背后之人快点露出水面,也好让兴儿早点回家。我可警告你,你不许去看他,他在那里住多长时间也不能去看他。”申时行一脸严肃地说道。 “为什么呀,爷爷?他那么孝敬您,出了事您倒不管了?”申绍仪见平时对自己从没有板过脸的爷爷如此严肃,不解地问道。 “你错了,仪儿。不管即是管,管是不管。看这架式,牛奋也有所顾忌,你不用担心。”申时行说道。 “不管即是管,管反而是不管。什么意思啊?”申绍仪心里嘀咕着,怎么也想不透爷爷究竟有什么深意。但顽皮归顽皮,爷爷的话,她可不敢不听。 见绍仪满脸不高兴地走了,申时行对秋韵吩咐道:“使两个妥当点的婆子看着她点,王兴一日不出来,一日不许她离开府里一步。要是让她出了府门,看管婆子全家撵出去!” “是。”秋韵答应一声,下去安排去了。 申时行叫来申忠,吩咐道:“你到税监去看看,到那里什么也别说,王兴的事只字不提,转一圈就回来。” “是。”申忠答应一声,也下去了。 牛奋终于等来了申府的人,他满心欢喜地接待了申府大管家,还让税丁上了茶,没想到,这位大管家到来后,只是谈天说地,对于王兴的事只字不提,更奇的是,喝了一盏茶后,这位大管家拍屁股就走人,牛奋连开口试探的机会都没有。 申忠走了以后,牛奋一时间摸不清头脑了,这申阁老是什么意思?让管家露个面,是做样子给外面的人看的?其实并不想管王兴这事? 那王兴一开始牛皮哄哄的,好像是有所倚仗的样子,难道是唬我?他跟申府的关系根本就没有那么好? 不对,申阁老就算不怎么喜欢王兴,让管家来我这里说句话总可以吧?这样不表态,肯定有问题。但问题在哪呢? 百思不得其解,牛奋闷闷不乐地回了后宅。 进了卧房,一个美艳的妇人迎上前来,蹲身一个万福:“老爷,您公事忙完了?” “唔。”牛奋闷闷地答应一声,任由那妇人给他脱去公服,然后坐到椅子上唉声叹气。 这个妇人姓孙,丰乳肥臀,十分性感,高高的额头,圆圆的脸,一双杏核眼,顾盼生姿,一看就是风骚无比。 相书有云:“女子额头高,杀人不用刀。”说的就是这种面相的人。 她本是徐成同村农妇,丈夫也姓徐,人很老实,夫妻二人靠着二亩薄田艰难度日。徐成见孙氏生得风流,起了色心,而孙氏嫌丈夫老实,徐成又长得人高马大,十分英俊,两人遂勾搭成奸。久而久之,她丈夫发现了,却被徐成一顿好揍,打那以后,她丈夫再不敢管。徐成和孙氏见她丈夫如此无用,更加肆无忌惮,有时就当着她丈夫的面淫乱,任孙氏如何浪叫,她丈夫都不敢言语。 她丈夫后来因气成疾,孙氏侍疾不尽心,不多久丈夫就死了。 孙氏成了寡妇,满以为徐成会娶她为妻,不成想,牛奋来苏州后,徐成为谋税丁一差,竟然把她进献给了牛奋。 给太监当媳妇,日子过得更是艰难。那玩艺只剩短短的一截,能顶个屁用?偏偏牛奋还特疯狂,除了掐上面那团肉,就是用手指,用嘴,用舌头,每天都把孙氏折腾得够呛,偏偏勾起了孙氏邪火,却不能灭火。 孙氏度日如年,这才大悔,原来徐成只是玩她,女人没了丈夫,其实什么都不是了,尽管那个丈夫老实无用。 慢慢的,孙氏就恨上了徐成。 第六十八章 抗税风波(六) 孙氏见牛奋闷闷不乐,也不敢多嘴,只是小心翼翼地小声问了句:“老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牛奋道。 “老爷,不是我多嘴,心里不舒服千万不要闷在心里,会闷出病来的。”孙氏说道。 牛奋本来就想找个人说说心里的烦闷,听孙氏这样一说,也觉得有理,就对孙氏说:“老爷给你说一件奇事,你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就把王兴的事说了一遍。 孙氏此人非常聪明。 相书上说的“女人额头高,杀人不用刀”,其实是说,额头高的女人非常聪明,而且事业心强,就像后世所说的“事业型”女人,这样的女人往往对家庭付出的少,对工作和权力反而会有极大的兴趣,也会投入极大的精力。如果丈夫能安心当她后盾还可,如果丈夫不能忍受妻子的不顾家,那这个家庭基本就不幸福了,甚至就有婚姻破裂的危险。 孙氏就是这样一个人。 当牛奋把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她心里就有了一个基本判断,那就是王兴和申府是在配合着演戏,很可能是用这种方式刺激幕后整他之人露出原形。 但她没有那样说,她想的是,如何坑徐成一把。 眼珠一转,她说道:“老爷,你说的王兴,是不是有个酒楼,还有个杂货铺啊?” “是啊。” “哦,那就难怪了,他家卖的香皂、肥皂、洗发水可是抢手货,要我说,那个酒楼算什么呀,那个杂货铺才是最赚钱的呢。” “嗯,是,他家的香皂确实是不错。嗯?你是说,配方?申府也在想那个配方?”牛奋得她提醒,猛地站起来,激动地看着孙氏。 “咯咯咯,老爷,我什么都没说,您的公事我可不敢插嘴。”孙氏娇笑几声说道。 牛奋转了几圈,心里盘算:“申府如果意在配方,这个事就完全解释过去了。不出面怕外人说见死不救,出面救他,王兴总得拿出足够的诚意吧?王兴的香皂、洗发水等,那可是绝无仅有,独此一家,要是卖到京城,银子还不得像海水一样流进他家啊。这个诚意,肯定是配方。怪不得田公公也想要这个配方呢,原来都看中了其中蕴藏的巨大的利益啊。” 对,肯定如此。 牛奋兴奋地在孙氏唇上亲了一口,道:“你真是我的女诸葛啊。” “老爷,女诸葛我可不敢当。再等两天,要是申府再不出力,那基本上就可以。”孙氏不失时机地又提醒了两句。 “对,再等两天,不可莽撞。”牛奋兴奋地看着孙氏,对她的提醒非常满意,觉得这个女人不但聪明,还处处为自己着想,嗯,以后有事跟她多商量商量,没坏处。 牛奋又等了两天。 这两天里,王家的人到处找关系,到处使银子,却始终不见申府的人再出现。 牛奋有数了,他跟孙氏说:“看来你的判断是对的,申府的人再也没有出面。那下一步就得让王家出血了。” “老爷,这事还得用自己就亲近的人,别人吃肉,咱也得喝口汤不是?” “当然,老爷我又不傻。”牛奋自以为聪明,却是被一个比他还聪明的女人,算计了。 王兴在税监呆了两天,就后悔了。 虽然看守得不紧,柳玉娘烧的菜都能送进来,好吃好喝,除了不能出屏门,相对也算自由。但,不能洗澡,不能刷牙,晚上蚊子叮,虫子咬,根本睡不安稳。 头发开始打绺,身上开如发溲,两天没洗脚,一脱鞋,臭味自己都难以忍受。他开始怀念在家的舒服日子,各种方便不说,要是睡不着觉,还有李青给自己按摩,还能亲一亲她的小口。在这里,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况且,他以为自己是个宅男,前世的时候在家里呆一星期不出门都没有问题。 两天来,他才知道,前世能在家呆一星期,是因为有手机,有电脑,有电视,精神上有寄托。但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枯燥得让他直想撞墙。 实在没办法,只好从魔盒里拿出自己写过的八股研究。结果他发现,没有任何趣味性的八股只能让自己更加烦燥。 望着狭小的空间,他才意识到自由的可贵。 怪不得前世有人写诗曰:“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哎,自己真是作茧自缚!没有好好谋划,就一头撞了进来。天爷爷,祖奶奶,幕后之人快点显形吧,老子快受不住了。”王兴如是想。 “主人,不好了。洪大宝刚才跟我说,徐成带人把杂货铺封了,把周家表少爷也给抓进来了!”脑海中忽然传来薛义的声音。 “啊?”王兴闻言大惊。 他原来以为,自己以身为饵,能很快钓出幕后之人,有申府的势力,牛奋不敢做太过份。没想到这个牛奋是想把事往大里弄啊?是申府没出力吗?不可能啊?太老师不尽心,绍仪应该尽心吧?洪林说申忠已经出面了,牛奋也应该好好掂量掂量吧?难道太老师为了配合自己演戏,演过了? 除此之外,那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得清楚,就是牛奋或者他背后的人所谋者大。 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以值得他们谋算的? 这些先不要考虑,先考虑考虑不要让家哥和表哥受罪,其它的可以慢慢来,这个可是当务之急。 想到这里,王兴出了屋子,来到屏门前,他发现,原来屏门没上锁,现在也上了锁了。他对看守他的两个大汉税丁说道:“麻烦二位通禀一声,我要见牛公公。” “等着。”一名税丁往正堂走去,不一会儿回来对王兴说道:“牛公公不在,明日再说吧。” 王兴无奈地回转了屋子。 “啪!啪!啪!” “啊!啊!啊!” 当夜,王兴就听到隔壁有皮鞭抽打的声音,而周忠兴、王家的惨叫声,更是一声比一声高。 王兴不止一次地跑到屏门前高喊:“不要打人,我要见牛公公!我要见牛公公!” 可那两个大汉根本不鸟他,这让王兴彻底愤怒了! 第六十九章 发昏不当死,万事须自强 事情正在向失控的方向发展,王兴怎么也想不到会演变成这样,这不是自己玩死自己的节奏吗? 太老师这是怎么了?就算配合自己演戏,也不能让事情失控啊?警告一下牛奋,不让他用刑,应该是可以的吧? 那个口口声声爱自己的申绍仪呢?你又在哪里?出事两天了,竟然一面也不见?什么意思?难道她所说的爱是假的吗? 王兴像一个困在笼子里野兽,不停地来回转圈。 娘的,不行老子就反他娘的!有这些鬼才可以依仗,还有魔盒强大的储藏功能,而且还是杀人利器,老子不信就弄不了一个小小的税监? “薛义,你不是很能吗?你不是想让老子中兴大明吗?老子答应了,干他娘的!” “主人,您别生气,也别着急做决定。反倒是好反,一个小小的税监也留不下你,不说别的,光洪林就能杀光这些混蛋。可是,反了又怎样?咱一点根基都没有啊。您冷静一下,牛奋他们这样做无非是想给你心理压力,让你害怕,让你担忧,当他们提出要求时,好逼你就范。我想,王大少爷和表少爷顶多就是皮肉之苦,牛奋不是笨人,断不会把事情做绝的。” “那申府是什么意思?他们就眼看着牛奋祸害我家吗?还有申绍仪,难道一点都不担心我” “主人,我不知道申阁老是什么意思,但申小姐跟你一往情深,连她都不露面,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一往情深?你是说她没有背叛爱情?” “主人,你怎么能这么想?她是什么人你不清楚?是薄情寡义之人吗?” “对啊。她不是那样的人。你这一说,我也觉得是有点奇怪了。” “主人,这个事先别想了,等你出去,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当务之急是想想藏在暗处之人,到底想要什么?花这么大力气,不惜冒着得罪申府的危险,也要整你,说明你肯定有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嗯,你说得有道理。我再想想。” 直到二更天,隔壁才渐渐地没了声响。而此时,王兴也从愤怒中慢慢冷静下来,发昏当不了死,事情已经这样,再怨天尤人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看来,无论是什么原因,自己所倚仗申府的力量成了镜花水月,只给了自己一个美丽的想象,关键时刻,靠山山倒,靠树树摇。 自己有什么让幕后之人感兴趣的东西呢?王兴想了想,最大的可能还是洗涤用品,别看这些商品小,单位价值不大,但却是能创造巨额利润的。在小小的周家村不显,要是扩展到整个苏州、南直隶,甚至全国呢?那它所带来的银子可就真不是小数目了。 是这个么? 要是真是这个,那自己怎么办?配方能保住吗?王兴想了很久,终于得出结论:自己不强大,什么都保不住,家人的安危保不住,财富也保不住,甚至自己的生命也保不住。 你有能力创造财富,却没有能力保住它时,早晚这些财富成了有权有势的人的眼中物,早晚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甚至于可以说,在你没有能力保有它时,你创造的财富越多,给你带来的危险就越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嘛。 绝对的世外桃园是没有的,况且在这个腐朽透顶的明朝晚期。可笑自己一直还念念不忘想在接下来的乱世中避世,还想活得滋润,那不是痴心妄想吗? 枉为穿越人!枉为组团穿越的领头人! 想到这里,王兴对薛义说道:“老薛,现在我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了。哪有世外桃园啊?那不过是陶渊明的想象罢了。自己不强大,什么都保不住。我决定了,中兴大明的任务,我接了。” “真的吗?主人,是真的吗?”薛义对于王兴的转变有点不敢相信。 “真的不能再真了。奶奶个熊,我就不信,凭着多了四百多年的见识,凭着咱们这个穿越团伙,还能打不下一片天地,那不太废柴了吗?” “对对对,主人。你说的太对了。放心吧,老天既然让我辅佐你中兴大明,就肯定给咱们留了机会。咱们一定会成功的。”薛义激动地说到。 “行了,饭要一口一口吃,目标定了,那就先放下。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王兴道。 “主人,这个事太好办了。要我说,对手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不是要配方吗?那就给他,对手无非就是看中了银子,这点银子算什么呀。财富的事你不用管了,我有大宝藏给你留着呢。”薛义道。 “行,按你说的办。不过,给是给,我得想个办法,不能让他们太舒服了。”王兴说完,躺到床上开始想主意。 薛义见王兴改变了主意,坚定了中兴大明的决心,心里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白费心思。” 其实,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有薛义的影子。 当柳玉娘把顾松上门催税的消息告诉薛义,让他转告王兴时,他就多了个心眼,不但没有告诉王兴,反而命令柳玉娘想办法把事情闹大,他的目的当然是想让王兴在权势面前碰碰壁,看王兴在认识到自己不够强大就会任人宰割时,会不会激起他的雄心壮志。 在他的导演下,事情果然按照他的设想演变了下来,好在申时行老爷子也是存了让王兴受点搓磨的心思,配合地非常好,巧在牛奋有一个“额头高”的“女诸葛”,给他出了一个溲主意,各方努力加上巧合,把王兴逼急了,这才悟出“发昏不当死,万事须自强”的道理。 王兴想了一会儿,终于想了一个好主意。心里说,妈那个比的,牛奋、徐成、田义,想算计老子?老子不让你们脱层皮,那算是白穿越了。 思谋已定,也不再想堂兄、表哥受刑的事了,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第七十章 浮出水面 第二天醒来,确立了新的人生目标,王兴感到心胸为之一阔。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是多少男人的伟大梦想,从今天开始,我也要为此奋斗! 什么温尔雅,什么士风度,谁当阻碍,就踢开谁! 大厦欲倾,那就让它倾了吧,在废墟上再建一个就是了。 王兴挥了挥拳头,暗自给自己打气:王兴,加油! 今天送早饭的换了一个人,也是一身税丁打扮,三十多岁,长得人高马大,倒也帅气,只是脸上两块横肉,表露出这不是善良之辈。 来人提着一个食盒,王兴一看就知道是洪林送来的。 把一小盘卤鸭爪、一小盘榨菜丝、四只小笼包、一个茶叶蛋,一碗小米饭摆到桌上,那人并不退去,站在一旁看王兴吃饭。 王兴放下心事,自然胃口大开,一阵风卷残云,把桌上的东西全包圆了。 那人把碗筷收拾好,放进食盒,说道:“王公子,我叫徐成,想必你是知道的。” “哦?你就是徐成?大名鼎鼎,当然有所耳闻。”王兴看着徐成说道:“昨天封我家铺子,把我表哥抓来的,是你吧?” 徐成大喇喇坐到王兴对面,说道:“王公子,我不是好人,踹寡妇门,掘绝户坟,调戏良家妇女,霸占他人田产,这些事我都干过,打人伤人,那更是小菜。封你的铺子,你觉得还是事吗?” 徐成毫不掩饰自己的无耻恶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其言外之意就是:“别惹我,我不是好人。”,威胁之意非常明显。 王兴笑道:“徐成,你来不是只为了跟我说这些话吧?别铺垫了,有什么就直说吧。” 徐成说道:“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识相一点,别硬来。你觉得申府会为你出头,可是,除了申大管家露了一面之外,再也没有人来过,而且申大管家来了什么也没说。这意思不是非常明白了吗?申府要不为你出头,王公子,凭你家小门小户的,有的东西你保不住,还不如献出来,大家都发财,而且,牛公公还能给你撑腰。” “徐成,你是说香皂的配方?” “聪明!不仅是香皂,肥皂、洗发水、香水,凡你铺子里出售的稀罕物件,都要交出来。不然的话。” “怎样?” “嘿嘿,王公子,下一个挨揍的,怕就不是你表哥他们了。” “你的意思是给我上刑了?” “你是读书人,怎么会给你上刑呢?但你爹不是吧?” 一听这话,王兴怒急,心说:“你这是找死,那就不要怪我了。” 心里这样说,脸上却是带出无奈的样子,说道:“好吧,王家的确是小门小户,怎敢违逆牛公公的意思?你去拿房四宝来,我把配方写出来给你。” “王公子聪明,识时务者为俊杰。”徐成见自己一番恫吓,就叫王兴松了口,心里大喜,立即提了食盒,刚要出监房,给牛奋表功去,就听王兴问道:“徐成,顾松哪去了?” “顾松?他病了,在家休养呢。” “哦,他倒是聪明。” 徐成没细想王兴这话是什么意思,急匆匆去了。 不一会儿,牛奋和徐成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牛奋道:“王公子,不是咱家要断你财路,实在是身不由已。”他也知道,王兴以后怕是前途远大,实在是不想得罪得狠了,所以说出这话来。 王兴不言语,冷冷地看着他。心道:“装他妈什么好人?你就是个蠢货。” 牛奋见王兴不言语,知道他心里已经种了刺了,一时半会怕是消不了气,只好以后再想办法交好了。 他让徐成把房四宝拿上来,说道:“王公子,请吧。” 王兴道:“不急,先把我堂兄和表兄放了。” 牛奋说道:“好,徐成,快去放人。” 王兴见徐成出去了,对牛奋说道:“牛公公,看得出来,你是个忠厚人,知道你是身不由已,我并不怪你。但是,有一言提醒你,防备小人啊。” 牛奋一愣:“王公子,你这是何意啊?” 王兴见徐成从门口进来,连忙做了一个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牛公公,以后你就知道了。” 徐成说道:“公公,已经通知放人,王公子的下人去雇车了。” “好。王公子,这就请写吧。”牛奋说道。 王兴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香皂、肥皂、洗发水、香水配方”一行字,把笔一搁,道:“牛公公,我有个毛病,有旁人在,我写不出来。” 牛奋一听,说道:“你们读书人就是毛病多。好,我们出去等一会儿。”说着,和徐成退出房门。 王兴见两人出去了,连忙把写下的那行字撕下来,意念一动,把这个字条连同一张白纸放进魔盒。 做完这些,他才又不慌不忙地写开了配方。写完后,他喊了一声:“牛公公,请进吧。” 牛奋和徐成进来,见王兴面前的纸上写满了字,牛奋连忙上前拿起看了看,小心翼翼把墨吹干,折成四方块,放进怀里,然后说道:“王公子,不要心疼。还有一桩美事等着你哩。” 王兴不理他,一副很痛心的样子,意念却是动了两下。 “王公子,你们村周里长你熟悉吧?”牛奋道。 “当然。” “他家有一女,模样好,性子也好,还有一手好针线,明年及笄。他托我问你一下,你若有意,可以请个媒人去提亲。” 牛奋说完,王兴这下算是全明白了,原来这里面还有周全的事啊,先是弄了周二狗和周二癞子去自家酒楼捣乱,被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把他家饭庄弄倒闭了,现在又惦记上自己的婚事了。 婚事就婚事吧,只是这手段太下作了!看这样子,这婚事也是要强加给自己了。 王兴心思电转,问道:“牛公公,周家跟你有瓜葛?” “错了。是跟田公公有瓜葛。”牛奋道。 王兴心想,能让田义不惜得罪申府也要替周家出头,谋我产业,这田义跟周家关系浅不了,绝对不是钱财能办到的。 “看来周家跟田公公关系非浅,不知能否见告?”王兴问道。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田公公是保定人,周里长早年进京,路过保定。当时,田公公家里贫穷,偏又爱赌钱。在赌场赌输了,他的钱全输光了,人家要断他一只手,是周里长替他还了赌债,救了他一命。田公公羞愤交加,才自断子孙根,托人进了宫。” 第七十一章 又起波澜 田义进宫以后,知道生活不易,所以比之旁人更加努力,几年下来,他进了内书堂,巴结上了现任御马监太监邹义,并被邹义任命为南京镇守太监。 田义当上南京镇守太监以后,想起当年周全的恩情,派人找到周全,赠数倍于当年赌债的金银,并声言要报恩。 时间回溯到几天前。 眼看着王家迅速兴起,周全妒火中烧,自己在周家村是最有势力的里长,王东福算什么呀,过去就是个甲长而已,不过才接任里长几个月的时间,依靠侄子王兴,迅速成了四个里长里最富的人了,过去见了自己毕恭毕敬,现在不但不那么恭敬了,隐隐还有压自己一头的趋势。 除了妒忌,他还有其它谋算。 他把儿子周至叫回家里,说:“咱们村姓王的就那么几家,可不能让他们骑到我们周家头上。” 周至不同意,他说道:“父亲,这可不好办。王兴拜申老爷为师的事你不是不知道,况且,县太爷还是他的座师,凭官面上的势力,是不可能扳倒他家的。再说,王兴既然入了申老太爷的法眼,想必学问是极好的,将来中秀才、中举人,甚至中进士都不是不可能的事,这样的人家要交好才是,怎么能得罪呢?” 周全道:“你以为我傻啊?这些我能不知道?我当然想交好他家。你妹子明年及笄,也到了说婆家的时候了,我就看中了王兴这小子。但现在这个情况,要去提亲,他家会答应吗?不可能!” 说到这里,周全饮了口茶,说道:“所以我想,让他家吃个大亏,在他们走投无路时,咱再出头帮忙。你想想,那时再提亲,他家还会拒绝吗?” 周至听了父亲的话,眼前一亮,是啊,王兴眼看着前途远大,要是成了自己的妹夫,那自己沾光的日子在后边呢。 “父亲,您的想法我赞成,可是,怎么才能达到这个目的呢?” “儿子,我想了一个办法,咱们走田公公的路子,让田公公出面,申家势力再大,怕是在田公公这里也不好使。只须多花点银子,就能办到。” “父亲,多花点银子不怕,王兴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要是他能成咱家女婿,就是把咱家织厂给了他都没问题。”周至说道。 他家还开了一家织厂,一年的进项有一万多两银子。 “对,儿子,有眼光。我就怕你舍不得银子,所以才把你叫家来商议。” “行!父亲,姜还是老的辣啊!”周至由衷地赞道。 “哈哈哈。”周全得儿子奉承一句,大声笑了起来,仿佛看到王兴已经成了周家的乘龙快婿一样。 于是周全带了金银找到田义,于是才有了后来的抗税风波。 牛奋说完田义和周全的关系,王兴这才完全明白了:“看来,始作俑者是周全,他是想与我家成就婚事,又怕我不同意,就想了这样一个办法。谋夺我家产,应该是田义自己的主张。这样的话,婚事是主,配方是辅。如果不答应婚事,这个配方就算白给了?” 这可真是个大难题,这可不是钱能解决的事啊。 “怎么办呢?婚事是万不能答应,有申绍仪在,周家女就是天仙也不行。嘿嘿,我着什么急啊,让太老师着急去不就完了?这个田义也得让他滚蛋!” 想到这里,王兴说道:“牛公公,婚事我不能答应。按说婚事是由我父母决定,我没有自主权,但这样逼婚,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就是你们逼我父母答应了也不行。” 牛奋脸一沉,说道:“王公子,你可想明白了,这事的背后可是田公公。本是一桩美事,可别美事不美了。” “牛公公,告诉周家,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吧,这事没得商量。” “行,那你就在这里面呆着吧。” 牛奋说完,带着徐成出了房间。 见他走了,王兴命令薛义:“让洪林把周家逼婚的事告诉李青,请李青立即去找绍仪。同时让李瑞马上去找郑重,就说牛奋、田义伙同周家村里长周全谋夺我家产,强行逼婚,让他设法救援。” 薛义连忙答应。 洪林得了命令,提着食盒回到家,把李青悄悄叫出来,把王兴交待的话跟她说了,李青一听就急了,连忙跑去申府。 申绍仪被祖父禁足已经三天,这三天来,她是忧心如焚,虽知王兴没有受皮肉之苦,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挂念他的起居,也怕他因为申府不施以援手而心生怨恨,要是怪上了自己,那可怎么办啊?她想让李青把爷爷的话转告王兴,又怕坏了爷爷的大事。 这天,她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乱转的时候,婆子来报,说李青来了,她喜出望外,连叫快请。 李青进来,申绍仪见她脸色不对,像是要哭的样子,连忙问:“李青,怎么了?” 李青带着哭腔说道:“申小姐,原来要害我家公子的是周里长一家,不但让公子交出香皂的配方,还要强把闺女嫁给公子。” “什么?”申绍仪一听就傻眼了,香皂配方到是好说,损失些钱财而已,怎么还要上演逼婚的戏码? 她再也顾不得矜持,连忙向祖父院子走去。丫环、婆子连忙跟上,李青则留在院子里等消息。 申时行正在“赐闲堂”看程强写的昭关剧本,见孙女脸色难看地进来,连忙问道:“仪儿,怎么了?” 绍仪见到他,连忙把王兴的事说了一遍。 申时行一惊:“竟有这等事?这周家太无耻了吧?” “爷爷,您快想想办法吧。” 申时行沉吟了一下,说道:“仪儿别急,兴儿不会答应的。” “可他被软禁了,要是周家派人去他家提亲,他父母为了兴哥不受罪,没准就答应了。” 申时行说道:“这几天把他搓磨得差不多了,估计他也认识到了权势的重要性了。那就帮帮他吧,我倒要看看,一个小小的税监,一个小小的里长,能有多大的势力!” “申忠!” “在。” “再去税监走一趟,明确告诉牛奋,要是不放王兴回家,让他掂量掂量得罪申家的后果。” “是。” 第七十二章 配方不见了 漕船被劫,官场震动。因为这是国朝建立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要是不能及时平乱,寿张县知县、东平州知州、兖州府知府、山东巡抚,包括漕运总督,都少不了吃一顿排头。 好在旋起旋平,官老爷们在庆幸之余,对在这起平定漕乱中表现优异的东厂番役郑重、梁山巡检司巡检柴家延、护漕什长田有良赞誉有加。 他们倒是都没有贪功,原因就是其中有一个东厂番子,事情的经过恐怕皇上已经尽知,要不然,哪一级官员也得在这一场平乱的功劳里分一杯羹,最起码也得有“运筹帷幄”或者“教化之功”吧。 的确,收到山东巡抚的折子时,万历皇帝对漕乱的发生、平定的各种细节都已经尽知,于是下诏对漕运总督、山东巡抚、兖州府知府、东平知州、寿张知县稍加申饬,责令严查乱民,漕运沿线严加保护,勿使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对东厂番役郑重、梁山巡检司巡检柴家延、护漕什长田有良叙功升赏。 于是,郑重升为东厂贴刑官,柴家延升为寿张县兵房典吏,田有良升百户,各赏银百两。 对于王兴,郑重在给陈矩禀报时,说他“怒斥贼首,以至身陷贼巢”,又说王兴“策划救援并暗传消息”,才有了后来的平乱之功。 因为王兴只是童生身份,万历皇帝没有下诏褒奖,但在心里,却是记下了他的功劳。 东厂除了厂督外,最重要的职位就是两名贴刑官,一为千户,一为百户,郑重是百户贴型官,相当于成了东厂的三把手,从一个底层小官一下子升到三把手,他在兴奋之余,心里自然对王兴感激不尽,心想,如有机会,一定报答一二。 这天,郑重正在东华门外的衙署里办公,有守门的番子来报:“郑大人,外头一个叫李瑞的求见,说是王兴王公子的管家。” 一听是王兴的人,郑重哪敢怠慢,连忙让人把李瑞请进来。 李瑞见了郑重,连忙见礼。 郑重见李瑞神色慌张,心知王兴必然有事,也不客套,直接问道:“李管家,王公子有事吗?” 李瑞见屋里没有旁人,连忙把王兴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公子命我来求李大人,请您设法救援。” 郑重一听,连忙说道:“李管家不要着急,我这就去寻陈公公,你先在此等候。” 郑重待李瑞答应一声,立即起身往正堂走去。 厂督陈矩位高权重,但为人非常正直,他的行事原则是八个字,即“祖宗法度,圣贤道理”,这在明朝的太监中是不多见的。也正因此,他既得皇帝欢心,也得众大臣敬仰。 当他听说了王兴的事以后,陈矩想了想,说道:“郑重,你去告诉他的管家,就说我知道了,会设法的。” 郑重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陈矩没有去向皇帝汇报,而是令人找来御马监太监邹义。他对邹义说了王兴的事,然后说道:“前番漕乱之时,王兴有功,皇上心里是有数的,而且此人是申阁老的徒孙,前几个月皇上还命我看顾他。邹义,申阁老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你不是不知道,这个田义太没有眼色了吧?” 邹义主待御马监,这个职位跟陈矩这个秉笔太监也不相上下,但他是陈矩提拔上来的,而且资格很浅,哪敢跟陈矩叫板啊,况且人家没有去禀告皇帝,先来告诉自己,这里头就已经有很大的面子了,这个情他必须得领。 他感激地对陈矩说:“陈公公,你的情我领了。我这就去禀告皇上,念苗义这些年也有些许功劳,让他去中都当守备太监吧,至于牛奋那个蠢货,打杀了事。” “牛奋也跟苗义去吧,关碍皇上脸面,不能打杀。”陈矩道。 “是。南京镇守太监和苏州织造太监,我看让常印和马鉴去吧。”邹义道。 常印和马鉴都是陈矩的人。 陈矩说道:“常印就算了,让马鉴去苏州吧。镇守太监你另安排一个妥当人就是了。” 陈矩真会做人,各地镇守太监都是御马监委任,人家邹义一下子给他两个职位,他可不能太贪。 “就依陈公公所言。” 牛奋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此时,他正沉浸在兴奋之中。 从王兴手里拿到配方,他回到正堂,也没再细看,把配方塞进黄纸函内封好,又把纸函放进公匣内,用红包袱覆了,然后叫过徐成,吩咐道:“你带几个人,立即将此匣送到南京,交给田公公。” 徐成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苏州到南京有四百多里地,徐成到南京时,已是两天以后。他来到镇守太监衙署,门子通报后,把他带到堂前,见到苗义,徐成把匣子交上去,跪在地上,满心欢喜地等着领赏。 苗义着急看香皂配方,不及细问,先打开匣子。等他撕开黄色纸函,拿出配方时,却发现竟是一张白纸! 苗义愣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是一张白纸?难道牛奋竟敢欺骗自己? 苗义见徐成低着头跪在地上,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苗公公,小人叫徐成。” “徐成,我问你,你知道这匣子里是什么吗?” “知道,是配方。” “哦,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苗义把那张白纸扔了下来,徐成拣起来一看,傻眼了:“怎么是张白纸啊?” 他着急地说:“苗公公,我亲眼见王兴写的,然后交给了牛公公,我一直都在牛公公身边,不可能是白纸啊!” “可它就是白纸!来人!”苗义喝道。 “在!”门口进来两个彪形大汉,叉手施礼。 “搜他!”苗义吩咐道。 两个大汉闻言上去就要搜徐成的身。徐成自觉心里没鬼,根本不怕他们搜,主动举着双手配合他们。 两个大汉把徐成身上的东西,什么汗巾、碎银子都搜了出来,最后在他衣兜里掏出一个纸条,通通交给了苗义。 徐成看到那张纸条,辩道:“苗公公,这纸条哪来的?我身上没这东西啊?” 苗义展开那张纸条,发现上面有一行字:“香皂、肥皂、洗发水、香水配方”,这行字的左边有撕痕,显然是把配方的主要内容全撕去了,只留下一个标题而已。 第七十三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七十四章 探伤 王东禄来接王兴回家,悄悄告诉王兴,周家给了两千两银子,王兴暗暗吐糟:“你老人家真没见过钱,两千两就放过他了?再等等,五千两他周家也得出。” 不过,王东禄告诉他,大伯一是顾虑跟周家千年乡万年邻的,事情不好做太绝;二是顾虑周家小姐的名声,一旦把事情闹大了,周家小姐只有死一条路可走了。王兴一想,也是,稍示惩戒也就行了,没必要逼出人命来,但愿从今以后,周家不要再出什么妖蛾子了。 王兴终于回到家了,安抚了母亲郭氏一番,他连忙回了自己的院子,先洗个澡再说吧,再不洗身上都溲了! 李青已经烧好了水,盛到洗澡用的大木桶里,见王兴进了屋,连忙帮他除了鞋子、脱了衣服,王兴进了木桶,热水微烫,烫得他呲牙咧嘴,感觉非常舒服,好像全身的汗毛孔都张开了。 李青另置了一盆热水,先给他洗头,抹上洗发水,连洗了三遍才算洗干净。然后又给他搓背、搓胸,看着搓出的一条条泥柱,李青笑道:“公子,你身上的泥能脱个坯了!我看那监房很干净啊,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泥?” “李青,你不知道,男人都是泥作的骨肉,女人是水作的骨肉,所以男人身上泥多。”王兴道。 “真的?” “真的。” “怪不得呢。你又没去地里干活,哪来这么多泥?原来是自带的啊。” 洗完澡,李青给他擦干身子,王兴上床就睡了,等李青收拾完,王兴已经酣然入梦了。 第二天,王兴醒来,照例去山上晨练,远远就见申绍仪和屏儿站在山脚下,显然是在等自己。申绍仪仍作书生打扮,一袭白衣,手拿折扇,被初升的太阳一照,秋风一吹,像飘飘仙子,美艳绝伦! 王兴跑过去,笑道:“仪妹,你在等我啊?” “当然是在等你。”申绍仪美目盯着王兴打量了一会儿,说道:“兴哥,我觉得你有点变了。” “变了?是变白了还是变黑了?”王兴和她并肩往山上走,屏儿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不是你的容貌变了,我觉得你的气质变了,好像眼光更加锐利,神情也坚毅了些。”申绍仪说道。 “仪妹,可能是心思变了,脸上带出来一些东西。”王兴低沉地说道。 “兴哥,你是怪我吧?你出事以后,我就要去看你,可爷爷不让,他说要搓磨搓磨你,还说不管即是管,管即是不管。让两个婆子日夜看着我,我实在出不去门啊。”申绍仪一听王兴说心思变了,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急急地解释道。 王兴看她一脸的急色,微微一笑道:“仪妹,我怎么会怪你呢?太老师一直对我不思进取、一心只想逃避现实的想法不满意,他肯定会借这个机会搓磨我,让我明白在当下立足是多么地不易。他的良苦用心我能不懂?又岂能怪你?” 申绍仪还不十分确定地问了一句:“真的?” “真的。” “这回可放心了。这些天我老是担心,怕你生气。”申绍仪见王兴神色真诚,不似作伪,拍拍胸脯长吁了一口气。 王兴心下感动,去握她的手,申绍仪环顾四周,见除了他们三人,山道上静悄悄的,也就放下心来,任由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王兴道:“仪妹,我一定不辜负你。从今以后,我要收起玩心,一心读书,一心自强,怎么也得给你挣个诰命。” “诰命不诰命的我不希罕,只盼着咱俩的婚事能顺顺当当,跟你相守一辈子,也就知足了。”申绍仪深情地说道。 “放心吧,这个目标很快就会实现。”王兴信心十足地说道。 他的自信也感染了申绍仪,她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兴哥,我信你。” 跟绍仪主仆分手后,王兴回到家,洗漱完,到爹娘房里吃了早饭,带上李青去了大伯家。 大伯不在家,王兴进了王家的房间,见他正赤裸着背趴在床上,陈树正在给他换药,大伯娘在一旁照看、打下手。 王兴连忙给大伯娘见礼,大伯娘说道:“兴儿,你刚出狱,不在家休息,这么早就过来了?” “大伯娘,我来看看我哥的伤势,不看看心里不踏实。”王兴道。 “那些王八蛋,下手真狠啊,你看你家哥的背!”大伯娘提起自己儿子的伤,心疼得直骂。 “兴弟,别听我娘的,这点伤算什么呀?一点都不疼,过两天就好了。”王家怕王兴心里难受,连忙说道。 陈树给王兴见过礼,往旁边闪了闪,王兴看去,就见王家背上横七竖八一道道血棱子,上面涂了黑乎乎的药,非常刺目。 他用寻问的目光看向陈树,陈树连忙答道:“公子,不碍事,伤得不重,只是有点热毒。这个伤药是我自己配的,效果很好,再喝三副汤药,有五天就可以痊愈了,只是背上得落疤痕,再过两个夏天,疤痕也就淡了。” “嗯。”王兴点了点头,问道:“我表哥的伤呢?” “他要重一点,不过,多将养几天也就好了。公子不用担心。”陈树答道。 王兴对大伯娘说:“大伯娘,这次是我哥受了我的牵累。” “兴儿,不是你的事,是周家太下作了。”大伯娘答道。 “兴弟,你不要想多了,咱王家能否兴旺,还要靠你。别人发孬使坏,说明他们嫉妒,他们羡慕。哥挨几鞭子不碍事,只要你好好的,咱王家就有希望。”王家扭回头安慰王兴道。 大伯娘和王家的一番通情达理的话,既有安慰,也有劝勉,让王兴心里一热。他说道:“大伯娘,家哥,放心吧,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了,瞧我的!” 也没再多说,告辞离开,带着李青又去探望表哥周忠兴。 姑父周大奎、姑母王喜哥、表妹周海棠都在家,王兴先给姑父、姑母见了礼,两人见王兴到来,非常高兴,连忙叫起。 周海棠给他见了礼,领着李青去了自己的闺房说话去了。 来到周忠兴房间,他也和王家一样,裸着背趴在床上,见到王兴到来,周忠兴不好意思地说道:“兴弟,那天我的叫声太大了,让你笑话了。” 第七十五章 蜕变 一听周忠兴这话,王兴笑道:“这有什么丢人的?谁疼谁知道。都是肉体凡胎,谁也不是铜筋铁骨,鞭子抽到身上,还能不疼?” “可是,我听到你急得砸门大叫,心里总是不安。”周忠兴道。 “你我至亲,听到你的痛呼,我能无动于衷吗?”王兴道。 兄弟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王兴叮嘱他好好养伤,准备起身告辞。 王喜哥把王兴拽到一边,问道:“兴儿,听说那周家小姐长得很美,再说他家富得流油,怎么也能给一份体面的嫁妆,你怎么也看不上人家?” “姑母,人长得再好,家庭再富裕,心术不正也是祸害。周家想跟咱家结亲,这不丢人,找媒婆就是了,何必用这种手段?你侄儿宁可打光棍,也不会要他家闺女。”王兴傲气地说道。 王喜哥看了一眼女儿的闺房,暗暗叹了口气,道:“兴儿心气高,也不知道你以后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姑母,不是我心气高。这次的事你也看到了,咱势力还是太小,一个小小里长就能欺负咱。我要好好读书,光耀门庭,娶亲的事暂不考虑。” “对,兴儿,有志气。好好读书,等你做了大官,别人就再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咱了。”王喜哥赞道。 王兴从周家出来,带着李青去了申府。见到申时行,连忙见礼。 申时行上下打量王兴几眼,见他短短几日,似乎深沉了许多,心里暗暗点头,赞道:“此子果然不俗,看来已经悟到了一些什么。” “兴儿,此番牢狱之灾,有何感想啊?” “太老师,世上没有世外桃园,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嗯,不错,不错。以后当如何?”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好!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兴儿,世事艰难,恰如一块磨刀石,能把你这把剑磨得更加锋利,太老师于愿足矣。给我大明又添一英才,我虽死无憾。”申时行激动地说道。 “太老师,我定不负您的厚望。”王兴坚毅地说道。 几天后,孙五带着苗义的命令来到苏州。 牛奋听说配方变成了白纸,还从徐成身上搜出了配方的台头,而且徐成也承认与他人合谋盗取了配方,他大为惊讶。 徐成什么人性,他太了解了,贪财好货不假,但要说他有这么大胆子,牛奋却是不信,况且他的口供也经不起推敲。 他把自己的疑惑跟孙五一说,孙五根本不在案情上与牛奋探讨,而是直接说出了苗义的决定:“牛公公,苗公公命抄没徐成家产,以罚其罪,另外,请再行设法,让王兴把配方写出来。” 牛奋一听头就大了,抄没徐成家产好办,让王兴再写配方,可能吗?刚把那位祖宗送走,再请回来,他可抵挡不住申府和当地士民的压力。 这事先放一放,先抄徐成的家产吧,这个蠢货,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抄了活该。 牛奋把顾松叫来,令他去抄徐成家产。 顾松在王兴释放以后,就回来当差了。见到徐成的惨样,顾松心头大喜,亏得自己见机快,以生病为由躲开了这场是非,否则,躺在这里呻吟的弄不好就是自己了。 他对徐成根本没有物伤其类的同情,心头反而畅快无比。原来无它,两人都是流氓头子,但徐成会巴结,早早地就把一个自己玩腻了的女人送给了牛奋,使得牛奋更加看重徐成。徐成恃着牛奋,处处压顾松一头,顾松虽有不满,但并不敢表露出来。今见徐成倒霉,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他顾松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心头岂不畅快? 所以,牛奋让他去抄徐成的家,他欣然领命。 顾松带着人,去徐成家抄家。 途中,躺在门板上被人抬着的徐成把顾松叫到跟前,嘶哑着嗓子说道:“顾松,看在你我多年兄弟同僚的份上,请你高抬贵手,给哥哥留条活路,哥哥定忘不了兄弟的恩情。” 顾松心道:“这时候想起我是你兄弟、同僚了?谁不知道你心狠手辣?妈的,我不趁此机会要了你的命,让你缓过劲来,有我的好吗?” 心里想着坏主意,面上却是唯唯喏喏:“徐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满意。” 到了徐成家,顾松命人封锁各处院门,分头去各院登记财物。他则带人抬了徐成,来到后院。 徐成的老婆田氏和丫环被突出其来的变故惊得面如土色,见到顾松,也不及去看门板上的徐成,连忙跪在地上,不停地求告。 顾松对这个漂亮的女人垂涎已久,他不顾徐成在旁,用手捏着田氏的俏脸,淫笑道:“嫂子,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要是从了我,我会给你留笔傍身的银子,要是不从,我让人扒了你的衣服,让你光着身子出这个门,你信不信?” 望着顾松狰狞的脸,田氏知道这些流氓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认命。徐成在地上的门板上躺着,听到顾松的话语,气得大叫:“顾松,你敢?” 顾松回头望了他一眼,说道:“过去我不敢,现在嘛,徐大哥,你已经是这个模样了,还要逞英雄吗?那你就在旁边看着,看我敢是不敢?” 说着,一把撕烂田氏的衣衫,褪掉裤子,当着徐成的面把田氏奸了,边动作还边不停地命令田氏:“你叫啊,你给我叫出来!”,田氏无奈,只能不停地浪叫,“啊,啊,啊”。 徐成欺压别人惯了,哪能受得了这个?无奈受伤严重,哪有力气去阻止顾松?气得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登时气绝。 牛奋不敢再去惹王兴,也不敢明着背叛苗义的命令,只好拖。 好在拖了没两天,新任织造太监马鉴来了,带来的皇帝的谕旨,让他去中都,协助新任镇守太监苗义镇守中都。 从肥得流油的织造太监,到看坟守庙的镇守太监,其中差别人人尽知,牛奋这才知道,王兴此人,别说自己,苗义也惹不起啊。 牛奋走了,马鉴来了,苏州地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第七十六章 深夜丽人来 王兴立志读书,要在官场上搏一席之地,申时行自然非常高兴,对王兴的督促更加严格,每天都要王兴做一篇章,然后细细批改。 王兴对自己的章水平越来越有信心,为了保险起见,就想着能否在考试时作作弊。他把申时行批改过的章都放进魔盒里,到时候想办法把魔盒带进考场,万一考试题目是自己平时做过的章,直接拿出来抄就是了。 发现他的目的后,薛义笑道:“主人,不用这么麻烦。科考之严你不是不知道,搜身搜得很仔细,魔盒肯定带不进去。申阁老批改过的章,我都记住了,万一用上,我背给你听就是了。” “我靠,这也行。老薛,你的记忆力行不行?万一记错了怎么办?” “主人,我可是阎王,你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看待我。这么说吧,过目不忘,一字不带差的。” “那太好了!我可放心了。”王兴大喜过望。 这天早饭后,王兴正在书房写章,惠娘匆匆进来,对王兴说道:“公子,前院来了两个人,老主人让你过去见客。” “谁呀?” “不认识,我听着像是老公儿。” “老公儿?”王兴心想,莫非是马鉴? 王兴净了手,连忙来到前院正房。就见父亲正陪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陌生人说话,另一人年纪更小,约有十二三岁,站在陌生人背后。 见到王兴进来,陌生人站起来,问道:“可是王兴王公子当面?” 王兴一听他的公鸭嗓子,就知道这肯定就是马鉴了。 “正是不才。请问,可是马公公?” “不敢,我是马鉴。” 王兴连忙跟马鉴互相见礼。 王兴见两人都着常服,知道是以私人身份来访,暗道:“这马鉴也算有心,看来也怕给我带来不良影响。” “王公子,我这有郑千户给你的书信。”马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王兴。 王兴接过,细细地看来。 郑重在信中给王兴介绍了他回京后的情况,以及马鉴的背景,说他是陈矩的干儿子,可以托以腹心。 王兴心想:“来的是自己人就好,只要不找我麻烦就万事大吉了。自己以后是要进入官场的,要落个交结太监的名声,在士林之中是站不住脚的。所以,对这个马鉴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王兴把信放到怀里,对马鉴说道:“多谢马公公。” 马鉴看王兴把信看完了,说道:“王公子,临来时我干爹,也就是陈公公千嘱咐万叮咛,要我保护好你。所以,我在苏州期间,公子但有所命,定不敢辞。” “马公公,请上覆陈公公,就说王兴感激在心。如今我一心只读圣贤书,力争早得功名,以不负陈公公厚望。若是有何急难之事,一定会去麻烦您。”王兴说道。 马鉴一听王兴这话,就知道他不想被外界打扰,又略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马鉴回去以后,就想为王兴做点什么,要不,以后见了干爹怕是不好交待。 他让人叫来顾松,吩咐道:“上次王公子被陷害,周家是始作俑者,王公子大人大量不跟他家计较,咱家可没有那么好的心肠。他家不是有家织厂吗?给我整垮它!顾松,咱家就看你的手段了。” 顾松气死徐成,如愿以偿地成了税丁的头目,马鉴刚来,他自然得好好表现。听了马鉴吩咐,连忙答应道:“马公公,您就擎好吧。” 变态加恶棍的组合产生的效果,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三。顾松在周家织厂周围各个路口、水关都设立收税点,他家进的生丝和出的货每过一个关口收一道税,比别家成本高不说,购货商一时之间也不敢来了,不多久,周家的织厂就经营不下去了。 别家的生丝和货物都可以放行,就自家的不行,周全知道这是马鉴故意整自己。可惜,他赖以整别人的苗太监已经远去凤阳,放眼南直隶,他再也没有谁可以依靠了。 周家父子真是无耻的可以,为了钱财,什么脸都不要了,这不,他们无奈之下,把主意又打到了王兴身上。 这天夜里,王兴看了一会儿书,见天交二更,让李青打来热水,准备洗洗脚上床睡觉,忽听角门响,连忙叫李青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李青神神秘秘地进来了,小声说道:“公子,你猜谁来了?” “谁?” “周家小姐和她丫环。” “谁?哪个周家小姐?” “就是周里长家的小姐,叫周爽的。” “她来干什么?”王兴诧异地问道。 “她家丫环说,她是来给公子道歉的。” 王兴一听,心道:“道什么歉?肯定是马鉴整他家整得太厉害了,周全受不住劲了。”再一想:“这周全真他妈是个奇葩,什么办法不好想,偏偏想出这样的办法,难道不顾女儿的声誉了吗?” 想到这里,王兴吩咐李青:“去,把她们先领到书房。然后把角门关好。” 李青领命去了,王兴擦好脚,浑身上下穿戴整齐,来到书房门口,咳了两声,才慢慢踱了进去。 烛光下,就见一个身材修长的女郎低头站在房子中间,听到王兴进来,那女郎低着头冲王兴福了福,轻声道:“王公子万福。” 王兴站在门口,并不上前,一拱手,道:“周小姐,夤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周爽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头来,就见她眉似远山,目如深潭,鼻梁挺直,口似樱桃,端得是美人一枚! 没想到周家女如此漂亮!王兴心里赞道。 周爽见王兴俊朗、帅气,眉眼之间英气逼人,实是少见的美男子。她心里叹息一声,轻声说道:“王公子,周爽福薄,不能侍奉君子,今厚颜来访,只求放过我父兄。”说着,眼里泪花涌出。 王兴忙道:“周小姐,你误会了,马公公所作所为,岂是我一介书生能左右的?前番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再行报复。” “公子君子心性,自是不会报复。想是小人作祟,以求取悦公子也说不定。”周爽道。 “周小姐,既然你这样说,明日我就去找马公公,不过,行不行的,我可不敢保证。” 第七十七章 吴王宝藏(一) 周爽闻言,好似松了一口气,说道:“如此便足感公子大德。” 王兴道:“周小姐,如无他事,还请速回。瓜田李下,关碍小姐令誉,王兴不敢留客。” 周爽脸上一红,并没有立时动地方,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嗫嚅着说道:“王公子,果然品德高洁。我父兄之为人,奴家不敢置评。奴家福薄,不能侍奉君子,日后但有机会,定当报答公子。” 周爽说完,又冲王兴一福,带着丫环急急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王兴心道:“这周爽显然读过书,长得确实不错。要是给我当个妾,还是可以的。嗯,看在美人的面子上,就让马鉴放过他家吧。” 李青送周爽主仆离开,回到房中,见王兴发呆,撅着嘴道:“这周小姐太不要脸了,半夜三更的竟然送上门来。公子,这个女人太骚,不能招惹啊。” 王兴看她吃醋的模样,一揉她头发,道:“小丫头片子,你哪只眼见我招惹她了?” “看你的样子,魂都丢了!” “少胡说,睡觉!” 第二天,王兴写了一封信,让洪林送去税监,马鉴接到王兴的信,立即撤了对周家的打压措施,周家的织厂这才慢慢得以恢复正常生产,从此,周家算是彻底老实了。此时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王兴让洪林把信送走,猛然想起一事,问薛义道:“我说老薛,你不说送给我一个大宝藏吗?在哪?” “嘿嘿,公子,我以为你忘了呢。” “哪能忘啊。你说,宝藏在哪?” “就在这吴山里面。” “哪里?吴山里面?”王兴奇怪地问道。 “是的。” “说说,怎么回事?”王兴问道。 “公子,东汉时期吴楚七国之乱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怎么了?” “吴王刘濞的封地就在苏州,公子也应该知道吧?” “当然。” “吴王刘濞仓促起事,没有三个月就被条侯周亚夫所败,兵败后刘濞不知所踪,历史上都说他死于乱兵之中,其实他是躲进了吴山。” “他早就在吴山腹中开了一个大山洞,藏了大量财宝,他通过秘道逃进吴山,想等条侯兵退以后,凭借这些财宝再招兵买马,以图东山再起。没想到条侯三个月没有退兵,由于山洞中缺粮,他生生被饿死了。”薛义说道。 “不用说,这个消息是他做鬼以后说出来的?” “对。” “那你知道洞口的位置吗?” “他说洞口在西南方向的一个山涧里,上有瀑布遮掩,前有两株汉柏指示方位。” “现在已经过去一千二百多年了,不知道这个山洞有没有人进去过?等洪林回来,我俩去找找看。”王兴说道。 等洪林回来,王兴把找宝藏的事一说,两人开始准备进山的东西。 绳索、烛火、刀斧、硫磺这是防蛇咬的、食物、清水、纸笔等,除了食物和清水,其它的都存进魔盒内。 李青看王兴准备的这些东西,问道:“公子,你准备这些东西要干什么啊?” “我啊,去给你寻几件首饰。”王兴答道。 “净骗人!我才不信呢。”李青表示严重怀疑。 “不信拉倒。等我回来,看给你带没带首饰,你就知道是不是骗你了。”王兴道。 “我也要跟你去。” “你不要去,山里有毒蛇,舌头一吐老长,要是让它咬了,脸蛋就变花了!” “啊,你说的好可怕啊。那我不去了,公子,你也要小心啊。”李青一听脸蛋会变花,哪还敢去,要是那样了,以后公子就不喜欢青儿了。 果然,女人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容貌,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李青也不例外啊。 两人准备停当,王兴对李青说道:“青儿,在家守着,要是有人问,就说我和洪林进山锻炼身体去了。” “好。”李青答应道。 王兴和洪林先是来到吴山西南方向,抬头望去,就见奇石壁立,树木茂密,高耸入云,根本没有上山路径。 王兴想了想,对洪林说道:“按老薛的说法,洞口是隐在一个山涧里,而且洞口还有瀑布。咱们从别的路上到山顶,看看这个方向有没有山涧。” “现在看,也只有这个法子可用了。”洪林答道。 两人转到山南侧,沿王兴经常锻炼的山道往山上爬去。 吴山不算太高,依王兴目测来看,海拔大约有七八百米。两人爬到山顶,大约用了一个时辰。 上到山顶,往西南方向一望,就见绿海茫茫,哪有什么山涧啊? 洪林道:“公子,就是有山涧,也被这些树掩盖了。我看山势较缓,咱们就从此往西南方向下去,沿路做好标志,如果这个方向没有,明天咱们再另寻路径。” “好吧,估计刘濞也不敢欺瞒老薛。死马当成活马医,吃点东西,喝点水,咱就开始探探险。”王兴说道。 两人坐在山顶的石头上吃了几口食物,喝了几口水,把裤脚扎住,王兴从魔盒里拿出两把刀递给洪林一把,自己也拿了一把,洪林在前,王兴在后,两人往西南方向走了下去。 一开始还好些,山势平缓,树木稀疏,越往下去越难走,怪石嶙峋,荆棘密布,两人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 洪林在前面清理荆棘,王兴在后面往树上做记号,避免迷路。 走着,走着,王兴发现一个问题,就见他们下去的这个方向,右侧树木大都是古树,而且树与树之间藤蔓交织,就像织了一张大本就看不到右侧的景物。 王兴前后看了看,对洪林说道:“洪林,不要往下走了。”,他一指右侧的树木:“你前后看看,是不是像一堵墙?” 洪林前后看了看,惊喜地道:“对啊,公子,咱们光想着如何好走了,没去砍这些藤蔓,看来,咱们要找的山涧在右边?” “应该是吧。这些藤蔓是人为的这样栽的,目的就是让人看不到那边的景物,应该是要掩藏什么,要不是我们要找山涧,谁会去想右边是什么呢?” “是啊。公子,你把斧拿出来,我砍条路。” 第七十八章 吴王宝藏(二) 洪林毕竟有武功在身,不一会,就砍了一条路出来。过了这道树墙,再往里,却是一道缓坡,洪林先上到坡顶,四处一望,惊喜地说道:“公子,快看,是山涧!” 王兴上到坡顶,往右侧一看,果然是一条狭长的山涧,宽度大约三四米,怪不得在上面看不到呢,一是山涧窄,二是山涧两侧古树参天,将山涧完全遮住了。 “公子,咱们是现在下去,还是先沿着坡顶向下走?”洪林问道。 “先往下走走,老薛说洞口有瀑布,还有两棵汉柏,咱们看能不能听到水声,能不能看到汉柏。”王兴答道。 “好。”洪林答应一声,率先向下走去。 走不多久,两人都听到了水声,惊喜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水声越来越大,两人往涧底张望,希望能找到那两株汉柏。 “公子,你看,柏树!”洪林激动地指着涧底说道。王兴看去,下面约四五十米深的地方,正有两株粗大柏树,目测其树身,怎么也得有两人怀抱那么粗。王兴想起前世在泰山脚下岱庙里看到的汉柏,还不如这两颗粗呢,看来是汉柏不假了。 “应该就是这里了。洪林,准备下去。”王兴说道。 两人拿出绳索,一头绕过坡顶的一颗树身,打了个死结,一头垂到涧底。这根绳索有百米长,垂到涧底绰绰有余。 洪林道:“公子,我先下去,如果顺利,我就摇三下绳索。” “好。洪林,小心一点。” “放心吧。”洪林答应一声,把刀别到腰后,双手握住绳索,交叉使力,脚登山石,慢慢向下滑去。 等了大约有一柱香的时间,王兴发现绳索晃了三晃,知道洪林已到涧底,心下一宽,学着洪林的样子,往下滑去。 顺利地滑到谷底,王兴这才仔细观察涧底情况。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在两颗汉柏的北方,两颗汉柏中间,有一条溪流往西南方向流去,再往北十余丈,有一道瀑布从天而降,瀑布下,有一个两丈大小的水潭。 沿着潭边来到瀑布下,透过瀑布,可见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霍然就在眼前! “公子,看,洞口!找到了,找到了。”洪林欢喜在叫道。 “走,进去看看。”王兴也非常高兴,看来,刘濞没有说谎,宝藏就在眼前,能不叫人高兴? 两人穿过瀑布,来到洞口。见洪林要往里闯,王兴连忙拦住他:“别慌!这个山洞不知道是不是缺氧,你这样贸然进去哪行?点个蜡烛,要是洞里空气不流通,蜡烛就会熄灭。” 洪林一听,摸了摸头尴尬地笑道:“光顾高兴了,这么简单的常识差点忘了。” 王兴意念一动,火镰、火石、艾绒、蜡烛出现在掌中。洪林拿过火镰,把艾绒放到火石底下,开始用火镰打火石。 王兴看着洪林点火,就觉一阵凉气袭来,耳边听到“咝咝咝”的声音,他的寒毛一下子立了起来,慢慢抬头向洞里望去,不望不要紧,这一望吓得他“妈呀”一声瘫软在地! 洪林一惊,扭头一看,手里的三样点火物件“啪”地掉到洞口的石头上。 就见丈余长一条巨蛇出现在洞口石壁上! 蛇身臂粗,恶心地蠕动着,两只眼睛像酒盅那么大,血红的蛇信子快速地一伸一缩,发出“咝咝咝”的声音。 蛇这种动物非常特殊,好像它天生带着一种瘮人毛似的,身体再强壮的人,也很少有不怕蛇的。就是一条小蛇,也会让人毛骨悚然,更何况这么大一条蛇!别说看到了,我凭想像写到这里,也觉怕得不行,恶心地不行。 洪林感觉双腿发软,但毕竟是武功高手,看王兴已经瘫软在地,他要是再吓趴下,估计两人都得丧命于此! 他从背后抽出刀,鼓起余勇大叫一声,腾空而起,一刀向蛇头下方位置砍去! 他这一刀,刀身的重量、臂力再加上丹田之气,少说也得有一百斤,别说蛇头,就是牛头,这一刀也能砍下来。 王兴一闭眼,仿佛下一刻就能看到蛇头被斩! 却不想,入耳的不是“扑哧”,却是“当”地一声,他连忙张开眼一看,洪林这一刀倒是砍中了,却只是在蛇身上留下一道白印! 那蛇一痛,一扭头一口浓雾向洪林的眼睛喷去!这雾其实就是蛇毒,要是喷上,洪林的眼睛就得瞎掉!洪林大叫一声,慌忙闭眼,紧接着“扑通”一声落到地上,睁开眼再一看,却是不见了巨蛇的影子。 却原来,王兴一见洪林危险,心思电转,急中生智,意念一动,在毒雾即将喷到洪林眼睛上时,把巨蛇连同毒雾一同收进魔盒之内! 危险解除,两人都瘫倒在地。王兴抹一把冷汗,心道:“感谢天爷爷、地奶奶、西天佛祖、观世音,幸亏有魔盒,要不,今天老子就得一命归西。” 洪林胆气稍壮些,平息了一下恐惧的心情,慢慢站起来。王兴也站起来了,却觉两腿之间冰凉,低头一看,妈的,竟然吓尿了! “公子,咱还进吗?”洪林也好不到哪里去,牙齿打战,话都说不成溜了。 王兴看看自己裤裆间的尿渍,看看洪林发白的脸色,“扑哧”笑出声来,洪林一怔,随即也笑了起来。 两人笑了一阵,方觉恐惧感减轻了许多。 “都到这里了,怎么不进?这么大一条蛇,算是灵物了。听说,灵物都会守护宝藏,这是不是说明,宝藏就在前面?反正这回有准备了,再有巨蛇什么的,收进魔盒就是了。再快,还有我的意念快?”王兴说道。 “对,进!就这点胆,还中兴大明?以后杀人怎么办?看到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怎么办?妈的,今天就当练胆了。”洪林听王兴一说,自己给自己壮了壮胆。 两人商量定了,洪林拣起地上的点火物件,哆嗦着打了好几遍,才点着艾绒,王兴把蜡烛凑上去,蜡烛点着了。 洪林左手持蜡烛,右手拿刀,蹑手蹑脚地往洞里走去。 蜡烛到是没有熄灭,说明洞里空气是流通的。两人心下一宽,慢慢地往里面走去。 “哎呀,妈呀!”随着洪林一声大叫,“扑楞楞”一团黑影向两人快速扑来! 第七十九章 吴王宝藏(三) 扑过来的这团黑影不是别的,却是一群吱吱叫的蝙蝠!洪林尽管心里有所准备,也被这恐怖的黑影吓得大叫,王兴这回表现得比他沉着,意念一动,把这些蝙蝠全部收进了魔盒。 收了这些蝙蝠,两人长出一口气,战战兢兢往里走,这回倒是再也没有什么动物和飞禽了,却是见到了一堆堆白骨! 看到这些白骨,两人都没怎么害怕。 洪林一指白骨,道:“公子,你看。” 王兴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这些白骨旁边,遗留着许多武器,有的是剑,有的是戟,拿起来凑到烛光前一看,从斑斑锈迹可以看出,是青铜器。这下可以断定,这些白骨,应该就是刘濞的卫士。 “公子,这些青铜器,要是在后世,可就值大钱了!一件怎么也得几百万吧?”洪林道。 “嗯。收着,回去以后妥善保存,一代一代往后传,如果后代的不孝子孙败了家,有这么一件东西就能让他们吃喝不愁了。”王兴说着,把散落到地上的青铜武器全部收进魔盒。 “有了这些宝贝,咱这一趟就没白来。”王兴说道。 再往前走,就见山洞忽然阔大了起来,进去一看,王兴和洪林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却见这个山洞非常宽阔,非常平坦,足有后世一个足球场那么大!顶部不知怎么设计的,竟然还有阳光照射进来,照得这块场地非常明亮! 原来这里就是被掏空的山腹啊! 王兴只记得刘濞是开挖过运河的,没想到他还弄了这么大一个工程,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更令王兴惊喜的是,场地中央整齐地摆放着百十口牛皮箱子,箱子上的铜铆钉都长了青锈了。 他和洪林把烛火熄灭,跑上前去,一口箱子一口箱子打开,看完,两人再也抵制不住内心的兴奋,高声大叫起来:“发了!发了!这回可发大财了。” 这是整整一百口箱子,十口箱子装的全是珍宝,什么珍珠、玛瑙、羊脂玉、夜明珠,应有尽有!另有四十口箱子是黄金,五十口箱子全是白银。王兴粗略估计了一下,黄金有四百万两,白银有五百万两,加上那些珍宝,折合白银,最少也得有一亿两吧。 行了,中兴大明的资金已经有了! 王兴大喜,意念一动,毫不客气地把箱子全收进魔盒。 两人抑制住兴奋,往场地另一头走去。 这一头也有一个洞口,跟来时的那个洞口正好相对,两人点上蜡烛,顺着洞口往下走。 这个山洞与另一个不同之处在于,这个山洞有石阶,而且石阶还非常精细,每层石阶的高度、宽度都一致,每二十级台阶,就会有一段平坦的石路,就跟后世的楼梯一样。看来,这是专门修的。 走了约有半个时辰,走不通了,前面的石阶被水淹没了。 王兴想了想道:“入口是西南,那么这个口应该就是东北。吴山东北方向正是运河,莫非这个出口是在运河之中?” 洪林道:“对,很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吴王当初开挖运河,同时开凿山腹,明着开河,暗中凿山,出口,不,这应该是入口。先从入口把宝藏运进来,然后往运河里放水,正好把入口掩住。” “对,应该是这样。吴王看来真没少动了脑筋啊。洪林,你从这里游出去,看看咱们的猜想对不对?”王兴吩咐道。王兴知道洪林水性很好,而且能在水中换气。 “好。”洪林答应一声,脱掉衣裤,顺着台阶下到水底,渐渐地没了踪影。 不大会儿,洪林顺原路返回,一露出水面,就对王兴说道:“公子,正如刚才判断的,洞口就是在运河中。而且洞口还用一些水草做了掩饰。” “离码头近吗?”王兴问道。 “码头在东南方向,洞口右上方有一块凸出的大石头,正好挡住码头那边的视线。” “如果让你从外边坐船过来,你能一下子找到这个洞口吗?” “能。除了那块大石头以外,洞口正上方还有一颗汉柏。” “嘿!这个吴王心思可真够细腻的啊。这么细腻的心思,要是用到叛乱上,能让周亚夫那么快就给打败吗?” 王兴和洪林顺原路返回,等重新回到山顶,王兴回头望去,仍然是绿海茫茫。 “谁能想到,这绿海之中竟然还藏着这么多秘密啊。”王兴叹道。 此时,天快要黑了,怕父母担心,两人急急往山下走去。走到半路,王兴脚步一顿,对洪林说道:“洪林,这两天你找个时间,叫上洪家兄弟,过来再看一看。” “公子,你是说?” “嗯。心照不宣就行了。” 说完这话,王兴忽然想到了魔盒里的巨蛇和蝙蝠,他对洪林说:“也不知道蝙蝠和蛇死了没有?” “先看看蝙蝠再说。”洪林看来对巨蛇还是心有余悸的。 两人走到一旁的山林深处,王兴意念一动,蝙蝠落到地上,洪林大着胆子用刀一戳,硬梆梆地,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王兴刚想要把巨蛇也弄出来扔到这里,就听薛义道:“主人,莫慌,我问问陈树,这条巨蛇弄不好有大用哩。” “对,蛇胆可是好东西,不知道其它的有没有用?赶快问他。”王兴说道。 不一会儿,薛义说道:“主人,陈树高兴坏了,他说这条蛇浑身是宝,让咱弄到他药铺里去呢。” “真的啊?好!咱们马上就去。”王兴喜道。 两人下了山,先到家换了衣服,王兴给李青拿出一块玉佩,把个小丫头喜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公子,你真是寻宝贝去了?” “别声张!悄悄贴身收好,要是让娘听见,弄不好给你没收了。”王兴说道。 “嗯,我弄根丝线挂到胸前,除了你,谁也看不到。”李青听话地小声说道。 王兴笑了笑,同意了。 他倒不是不舍得给老娘,而是怕惊到老娘。李青年龄小,好糊弄,老娘要是见到这么名贵的首饰,肯定会刨根问底,要是那样的话,王兴还真不好解释。 第八十章 会商大计 陈树已经招了一个小徒弟,叫张营,九岁,家境贫寒,其父母托人求到王东禄跟前,想把他送到药铺来当学徒。 陈树喜他聪明伶俐,况且还有老主人的情面在内,就收下了。张营平时看守铺子,抓药、熬药,照看病人,无事之时,陈树就教他识字,背一背汤头歌诀。 一副汤剂往往要由多味药材组成,制法繁琐,药材名称抽象枯燥,不便记忆和掌握。后世康熙年间,有位叫汪昂的老中医,整合古方编著了一本汤头歌诀,选录名方320条,分为20类,用七言诗体编成歌诀,将每个汤剂的名称、用药、适应症、随症加减等都写入歌中,内容简明扼要,音韵工整。 汤头歌诀具有合辙押韵,朗朗上口的特点,简单易懂好记,被陈树剽窃来授徒,自是最好不过。 这张营也是争气,识字、背歌诀都很有灵性,一教就会。陈树非常喜欢,觉得假以时日,这孩子肯定能成一方名医。 当然,此际由于牵涉到魔盒的秘密,陈树打发张营去睡觉,自己在铺子里专侯王兴、洪林。 王兴和洪林来到陈树的药铺,陈树打开门,请两人入内,然后重又把门关好。 见没有他人,王兴意念一动,那条巨蛇出现在铺子中间的地上。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王兴和洪林见到巨蛇还是心有余悸,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就见那蛇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态,眼睛瞪着,嘴巴张着,蛇信伸着,就连喷出的蛇毒也保持着原状。洪林小心地上前,用刀触了一下蛇身,巨蛇一动不动,显是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魔盒强大的冷冻能力,已经把它冻成了照片,定格在袭击洪林而被王兴收进魔盒之前的那一瞬间。 王兴和洪林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陈树说道:“洪林,要不是公子急中生智,让这蛇毒喷上,你这会儿就已经死翘翘了。” 洪林一翻白眼,说道:“还用你说?到现在我还后怕呢。” 王兴见陈树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知道当医生的胆子都大,也不为异。他问道:“陈树,除了蛇胆,我可没听说别的有什么用,你怎么说它浑身是宝?” “主人,这是眼镜蛇,其蛇胆、蛇毒、蛇肉、蛇骨都非常名贵。蛇胆不用说了,清热解毒,滋阴壮阳,蛇毒消炎镇痛,蛇肉和蛇骨都可以软化血管,有效地防止心脑血管病发生。”陈树一脸的喜色,乐滋滋地给两人普及医药知识。 “真的?这么说,这个孽畜还真是全身都是宝了。”王兴道。 “当然是真的。主人,呆会儿我把蛇胆取出来,处理一下,你留着泡酒喝。蛇毒取出来可以当镇静剂,蛇肉和蛇骨我把它焙干,做成粉剂,给有心脑血管病的人当日常饮品。”陈树说道。 洪林想起一事,说道:“老陈,这蛇皮非常坚硬,我用尽全力,一刀下去,竟然只留下一道白印。” “那可太好了!我把它剥下来,去腥晒干,给公子做一件内衣,套到身上,那可就刀枪不入了。”陈树喜道。 王兴一听,说道:“好是好,就是以后经常披一件蛇皮,想想就恶心。” “公子,不要紧,用蛇皮当夹层,面和衬都用上好棉布,外人看不出来,您感觉也不会那么恶心了。”陈树道。 “行。我看这蛇皮做三件内衣都绰绰有余,咱三人一人一件。也不用做很大,护住前心后背就行,就做成背心吧,夏天也能穿。”王兴道。 “要是做背心的话,那就能做更多了。咱三人一人一件,剩余的,公子留着赏人用吧。”陈树说道。 “好,就这么定了。”王兴说道。 三天后中午,王兴在泰来酒楼的竹亭上宴请陈树、洪林、柳玉娘、洪家两兄弟、程强、刘建、崔明,共同商量大计。 事涉机密,王兴没有带李青,只身前来,玉娘也把伙计们打发得远远的,亲自布菜、斟酒。 王兴见酒都满上了,举起酒杯说道:“今天,除了李瑞和好贤,咱们穿越者算是都到齐了。自从抗税事件以后,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过去那种消极避世人生态度的错误。当看到人民受苦受难而无动于衷,当看到汉族江山将要被外族倾覆,当想到此后的中国进入到闭关锁国状态,当想到此后四百年中国一直处于落后状态,当想到中国追赶的步伐是那么艰难,作为穿越者,我很为过去自己的自私和浅薄感到羞愧。从今天起,我将要为中华民族的崛起而奋斗,短期目标是中兴大明,长期目标是让中华民族长盛不衰。现在,请大家举杯,让我们为了这两个目标的早日实现而努力,干杯!” 王兴的话,鼓动性很强,让这些来自后世的穿越鬼都热血,辅佐王兴成就一番事业,别说还有这么深远的意义,别说还能名留青史,就为了他们能早日完成阎王交给的任务,他们也不敢懈怠。 “干杯!”众人纷纷响应,逐一碰杯,把杯中酒全喝干了。 “主人,您就分配任务吧。”洪林说道。 “对,主人,你就分配任务吧。”大家落座后,纷纷表态。 “好。那我就分配分配任务。”王兴说道。 “第一,洪林负责我的保卫工作。” “第二,李瑞和玉娘当我的管家,负责总后勤。李瑞是外管家,玉娘作为女人也不应该长时间当厨师,把厨师的活交给你徒弟,你就当我的内管家。各处产业的资金问题由玉娘总协调,总审核。” “第三,程强你们三个要利用好自己的身份,进一步发展队伍,以后要充当耳目,搜集各地情报。此事由程强负总责。” “第四,洪家两兄弟,我给你们两个任务,一是秘密研制火器,二是培养科技人才。目前朝庭已经有火铳、火炮、地雷等火器了,短时间内让你们生产出后世的那种钢枪也不现实,但击发式步枪、手榴弹、手雷、地雷等,应该不难。给你们十年时间,上述火器要实现量产,研制地点,就设在吴王山洞里。培养科技人才也很重要,但一定要培养政治上可靠的人,宁缺勿滥。” “第五,好贤还是要潜伏以待时机。” “第六,陈树暂时没有任务,长远来看,培养疗伤、防疫人员很有必要。” “第七,我的任务是取得官场地位,以求迅速站稳脚跟,暗中发展势力。” “以上会议内容,老薛负责传达给李瑞和好贤。” “都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主人。” “好!那我们就各负其责,放手干吧!” 第一卷终 第一章 进京(一) 万历四十三年十月,两艘商船停靠在京杭大运河之畔的临清卫河码头,当先船头上站立两名青年男子,一名二十四五岁模样,一名十七八岁模样,码头上迎接的是一名身着武官服色的三十岁左右的卫所军官。 船工搭上船板,那名十七八岁的青年在前,二十四五岁青年在后,两人踏着船板走上岸。 那名武官走上前,伸手扶了一把前边的青年,待其站定,一揖到地,说道:“恩公,三年不见,真想死田某了。” 那青年一拱手,回了一礼,说道:“济民兄,别来无恙?” 武官回道:“恩公,千万不要这样称呼,叫我济民就行。” 那青年一摆手说道:“不可,咱们有过命的交情,岂能拘于俗礼?你年长于我,称你一声兄长是应该的。恩公二字以后休提,你叫我任之就好。” 那武官听青年如此一说,感激地说道:“恩公既然如此说,那我以后还是称呼你公子,你还是叫我名字,称我兄长我浑身不得劲。” “行,那就这么办吧。”那青年说完,转身对那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说道:“大哥,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临清守御千户所千户田有良,字济民。” 又对那武官介绍道:“济民,这是我内兄申绍芳。” 那武官连忙上前见礼,也是一揖到地:“见过申大人。” 那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连忙回了一礼。 说到这里,读者诸君应该已经明白,那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就是王兴,字任之,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就是申绍芳,字自如,武官就是田有良,字济民。 王兴于四十一年春参加院试,有薛阎王暗助、王以宁照拂,得了院试第一名,也称为院首。今年八月参加乡试,又得了头名,又称为解元。 尽管王兴平时非常注意太老师身体,不断地让陈树给予调养,申时行还是没有逃脱历史宿命,于万历四十二年四月去世。神宗闻讯非常悲痛,诏赠太子太师,谥号“定“。 申用懋和申绍芳父子,申用嘉和申用功芊父子闻讯立即“丁忧”回籍,申用懋和申用嘉两兄弟自是要结庐守孝三年,申绍芳、申绍芊是“齐衰不杖期”,孝期一年,现已经出服。 王兴考取秀才功名以后,申时行可能觉得自己时日不多,力排众议,给王兴和申绍仪定了亲,又担忧如自己去世,申绍仪三年内不能结婚,于四十二年初给两人完婚。所以,申绍仪作为出嫁孙女,“齐衰三月”,也早已出服。 王兴对太老师的良苦用心自是非常感激,他原来是准备考取举人以后再向申府提亲,对于申时行的死,他早有心理准备。 他是这样算的,申时行四十二年去世,申用懋的孝期是三年,那么等申用懋过了孝期就是四十五年,那时再结婚,他十九岁,申绍仪十八岁,身体发育都刚刚好,按后世的习俗,其实就算早的了。 但在今世,盛行早婚,女子十四五岁结婚正好,再小一点结婚的都有。申绍仪如果等到十八岁再结婚,就算“大龄剩女”了。 申时行显然不愿意让孙女成为“大龄剩女”,当然看好王兴的前途是先决条件,这才有了让两人早日结婚的决定。 申绍仪的陪嫁丫头有四个,除了屏儿、画儿,沈氏又给了两个,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申绍仪给她们取名琴儿、棋儿。另外,申时行逝后,沈氏把秋韵也给了绍仪。 伺候申时行的丫头,按沈氏的意思,都配了外院的小子。但秋韵不知何故,死活不愿意,口口声声愿意伺候孙小姐一辈子。沈氏念她伺候老太爷有功,就遂了她的心愿。 王兴中举以后,终于还是接受了众乡邻的投献。有希图减轻租税投献土地的,也有希图免除徭役典身为奴的。这样一来,王家真正成了周家村除了申府以外最大的豪门了。 王兴一直不愿意接受投献,他认为,造成大明朝财政匮乏的罪魁祸首之一,就是土地兼并,其中土地投献就是土地兼并的开始。大明朝大厦将倾,没必要再伸手推上一把,所以按他原来的意思,不接受土地投献。 随着他的志向转变,对于投献的想法也转变了。大厦将倾就倾了吧,大不了再重建一个。他的治政理念,得到自己有了权力以后才能实施,如今要是当出头椽子,必然遭受士大夫阶层的嘲讽甚至打压,可别还没立定脚跟,就先被击倒在地,这可与他的志向不符。 上个月,申绍芳接到吏部行,起复他为工部营缮司主事,正好王兴考中了举人,要去京城备考明年的会试,两人商量以后,决定偕同进京。 田有良自梁山平乱以后,升了百户,后来申用懋知道他是女婿所救之人,把他调出漕运总督衙门,到济宁卫担任百户,又几经照拂,不到三年时间,就升了千户。后来济宁卫撤销,改为临清卫,隶属临清守御千户所,他也就跟着来了临清驻扎。 升了千户以后,田有良觉得自己有点地位了,得取个字了,装也得装个雅吧,于是写信给王兴,让他给取个字。按说,取字之人得是师长,但田有良不听那个,觉得王兴是自己的恩公,是自己尊敬之人,让他取字正合适。 王兴知道他的心思,况且他是现代的灵魂,对于这些本来就不是十分在乎,于是欣然答应。思考良久,觉得他名字是田有良,意思是地里有粮食,那就叫济民吧,有粮食还要周济百姓的意思。 于是,田有良就有了“济民”的字。 却说田有良和王兴、申绍芳见过礼以后,对王兴说道:“公子,既然到了临清,就住几天吧,这里挺繁华的,小吃也天下闻名,还有鏊头矶等景点,让夫人们都歇歇脚,如何?” 王兴看田有良语气诚恳,眼里露出希冀的目光,知道他是真心实意,遂看向申绍芳:“大哥,济民真诚相邀,要不就歇歇脚?扰他一天?” 申绍芳笑道:“任之,仪儿和你嫂子早就在船上呆腻了,住一两天也行,只是太过打扰田千户了。” “申大人说哪里话?我求之不得呢。”田有良高兴地说道。 第二章 进京(二) 见申绍芳同意在临清盘桓一两日,王兴叫过洪林,让他回船给夫人说一声。 这边,田有良连忙吩咐人赶快回府通知夫人,并令备车、备轿、备马。 申绍仪正在舱中跟嫂子林氏说话,就见柳玉娘进来禀道:“太太,舅老爷和老爷说要在临清盘桓一两日,请太太和舅太太准备下船。” 王兴中举以后,下人们的称呼就从“公子”变成了“老爷”,当然,屏儿她们还是从申府例,称他为“姑爷”。绍仪也应该称老爷,但她不习惯,非正式场合还是称呼“兴哥”。 “好啊,太好了。早就想下船走走了,这一路船坐的,腻歪死人了。还是我哥体谅人。”申绍仪欢喜地拍着手道。 “看让妹夫惯得你,成亲一年多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没个稳当劲!”林氏嗔道。 “他惯我?他那是怕我好不好?我是谁啊?我可是申家的姑奶奶!他敢欺负我,我哥就敢削他!”申绍仪骄傲地说道。 “切!你哥才不傻呢。说是这样说,妹夫要是真受了你哥的气,某人还不得把申家闹翻天啊。”林氏不屑地说道,临了还不忘翻个白眼。 “嘿嘿,我不闹别人,就闹我亲亲嫂子!”绍仪嘻皮笑脸地说道。 “行了,别充小孩了!快准备下船吧。我警告你,别看你家男人对人家田千户有恩,你在人家夫人面前可不许装大啊。”林氏嘱咐道。 “烦不烦啊你?这我还不懂啊咋的?你怎么跟咱娘一样的毛病?老拿我当小孩!”申绍仪不满地说道。 “好好好,嫂子说错了,你不是小孩了,你是大人好不好?” “扑哧”,绍仪笑了:“嫂子,你还真说对了。在你面前,我永远是小孩。” “德性!”林氏白了绍仪一眼。 姑嫂二人说笑几句,绍仪一正身子,吩咐玉娘道:“柳姐,吩咐下去,丫环婆子全部上岸,男仆在船上看护箱拢行李,嘱咐洪林,打发人去岸上采买些酒菜肉食,让船工和下人们吃,累了一路了,让他们也疏散疏散,只是不能吃醉酒。哪个要因吃酒误事,小心家法!另外,跟青姨娘和秋韵姐姐说一声。” 李青在申绍仪过门后不久就开了脸,如愿以偿地成了王兴的姨太太。她和秋韵两人共住一舱。 “是,太太。”柳玉娘矮身一福,退出舱去。 这两艘船是王兴置办的,打的旗号当然是为了做生意方便,其真正目的是为了给吴山腹中的洪家兄弟的科研所运送材料。 船是王家的,当然是申绍仪发号施令。 林氏看着小姑子瞬间完成角色转换,分派事务一丝不乱,心下也是佩服,笑了笑道:“嗯,这才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 “嫂子,你可少要笑话我。”绍仪笑了笑,又吩咐屏儿:“拿三套洗漱用品,两盒苏式点心,绸缎、棉布各一匹。把老爷的夹衫带上,北边不同南边,这一早一晚的,已经有些凉了。” 屏儿答应一声,下去准备了。 田有良已经调来两什士兵分两列站在岸上进行保护,听洪林说太太和舅太太就要下船,他一声令下,两列士兵面朝外站,目不斜视。 王兴见士兵们精神抖擞,动作统一,暗暗点了点头,心道:“有良带兵的本事还是有的。” 王兴见绍仪和林氏在丫环的搀扶下顺船板来到岸上,忙对田有良介绍到:“这位是我大嫂,这位是内子。” 林氏和绍仪双双给田有良行了个万福礼,田有良不敢受礼,侧身避开,然后郑重地还了一礼。 他虽然是正六品千户,申绍芳是从六品工部主事,但有明以来重轻武,别说他是六品,四品五品都不敢在从六品的官面前挺腰子,更别说王兴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能有今天,毫不客气的说,全是拜王兴所赐。 “好啦,不要这么客气了。济民,咱们走吧。”王兴看他们见礼已毕,连忙说道。 “是。遵公子吩咐。”田有良答应一声,令留下一什士兵保护船只,另一什士兵随行保护女眷。 申绍仪和林氏及贴身丫环上了一辆大车,柳玉娘和另外的丫环婆子分上了两辆大车,申绍芳乘轿,王兴和田有良骑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田有良府邸行去。 临清隶属山东,凭借大运河漕运兴盛而迅速崛起,素有“富庶甲齐郡“、“繁华压两京“、“南有苏杭,北有临张“的美誉。 王兴骑马走在素有“小天津”之称的临清街道上,却并无想像中的繁华,而是街道冷清,偶有要饭的饥民出现。心想:“临清是有名的富庶之地,竟然也如此冷清,可见山东其它地方,是如何的民不聊生了。” 不多时,到了田府,田有良的夫人邹氏早就带人迎在门口了。 田有良引着王兴、申绍芳来到府门前,介绍与邹氏相见。 王兴见邹氏个子不高不矮,脸盘大,眼睛小,最大的特点是眉毛粗。 申绍芳先上前一揖,说道:“嫂夫人好。” 邹氏连忙还了一礼,说道:“申大人好。” 王兴随后也上前一揖,说道:“嫂夫人好。” 邹氏很有官太太样的还了一礼,没想到一说话,却是露了原形。 就听她咯咯笑道:“大兄弟你好,怪不得俺家有良老是夸你呢,啧啧,这么俊的书生,竟敢在土匪跟前说话救人,没想到你的胆子真够大的啊。” 她这话一出,众人目瞪口呆,这哪里是官太太?这不是村里隔壁老娘们吗? 申绍芳心里说道:“粗鄙!” 王兴则想:“我怎么觉得回到后世了?这是豪爽还是二百五加三八加二?” 就听田有良叱道:“熊娘们,瞎咧咧啥?稳当点!” 没想到邹氏根本不怵他,反嘴说道:“咋了?俺看大兄弟就是俊,就是胆子大,不对吗?又不是外人,用得着皱皱地说话吗?俺觉得那样忒不实在。” 田有良无奈地冲申绍芳和王兴道:“两位可别笑话,她就是狗肉上不了大席。” 王兴笑道:“济民,你可说错了。嫂子这是豪爽、实在,皱皱地说话,我也觉得能把人牙酸掉。” 邹氏一听,高兴地脸像绽开了菊花:“看看,还是俺兄弟实在,这话可说到嫂子心里去了。” 田有良摸了摸脑袋,说道:“这是真没治了。” 申绍芳、王兴见他们夫妻如此,不禁莞尔一笑。 第三章 进京(三) 待到申绍仪跟邹氏见礼,邹氏毫不客气地上前拉着绍仪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赞道:“妹子真俊,跟画上的人物一样。你跟俺大兄弟真般配。俺可跟你说妹子,来嫂子家,千万别拿自己当外人哈。” 申绍仪见她行事说话泼辣粗疏,跟自己平时接触的人大不一样,但赞自己和丈夫的话却是语出真诚,而且明显没把自己当外人,知道这个看似粗鄙的女人心里是非常知道感恩的。这样一想,心里反而喜欢上了这个豪爽的女人。 “田家嫂嫂,你放心,到你家我就跟到自己家一样。” “对对对,还是实实在在的好,嫂子就喜欢实在人。走,嫂子领你看看你住的地方,咱女人们说说话,让他们大老爷们们去喝茶,咱不管他们。”邹氏大大咧咧地说道。 “行,嫂子。”绍仪答应一声,跟邹氏带着一大帮丫环婆子去了客院。 见邹氏风风火火地带着林氏和绍仪走了,田有良让了两人,边往府里走,边红着脸说道:“申大人,公子,见笑了。我就是军户出身,娶了个老婆也是乡下女人,没有什么见识。我刚升千户那会儿,我老婆也想给我长长脸来着,学着人家官太太的样子捏着嗓子说话,你说这乌鸡它能变成金凤凰?她学的难受,别人看着也难受,后来索性让她恢复了原样。最起码看着还正常一点。” 听他这样一说,申绍芳自是不好说什么,王兴就随意一些,毕竟两人的关系在那儿,说道:“济民,我看这样挺好。嫂子看似大大咧咧,但心里很有数。我觉得你的福气弄不好就是嫂子给你带来的。” “公子,你还别说,自打我娶了她,日子可不是一天比一天好?莫非命里真是沾了她的光?” “我觉得应该是。”王兴认真地说道。 申绍芳听王兴连宿命论都搬出来了,心说:“说的跟真事似的,我这妹夫真能忽悠啊。” 中午,田府自是热情招待,田有良和王兴、申绍芳三人在正房,邹氏则和申绍仪、林氏、李青等在西花厅,下人仆妇们在前院,一共摆了三桌酒宴。 按礼制申绍芳虽已出服,但还算在孝中,自是不敢饮酒,王兴也非瘾君子,喝了几杯也就停杯不饮,只是按着菜猛吃。 不得不说,临清名吃真不是浪得虚名,什么八大碗、八宝布袋鸡、扒猪脸、酱肘子、粉蒸肉,确实很有味道。吃惯了苏菜,乍一换鲁菜,很有新鲜感。王兴和申绍芳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 吃罢酒饭,田有良说道:“公子,临清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只有一个鏊头矶可以一看。前朝书法家方元焕为鏊头矶题了独占二字,意思是独占鳌头。公子进京赶考,怎么也得去看一看,图个口彩也是好的。” “行啊,咱去看看,图个好口彩。”王兴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三人连同家眷,一行人往鳌头矶而去。 鳌头矶座落在京杭大运河畔,始建于永乐十五年,是一处著名的名胜古迹。 此处原为元代运河与明代运河交汇处的一座石坝,其形状如鳌头,两支运河上的四处河闸象鳌的两对足,广济桥在鳌头矶后面象其尾,后因此地风水极佳,有乡绅在此建了一个楼阁。前朝大学士李东阳有诗过鳌头矶曰:“十里人家两岸分,层楼高栋入青云,官船贾舶纷纷过,击鼓鸣锣处处闻。”这首诗绘声绘色的描绘出当年临清繁盛的运河风情。 王兴和申绍芳在田有良陪同下登上楼阁,申绍芳口里吟着李东阳的诗,望着运河上稀稀落的过往船只,不远处还有乞儿乞讨,说道:“想当年,高官士贾、人骚客乘船途径临清,登楼临阁,眺望运河,寄情抒怀,赋诗唱和,是何等的惬意。如今繁华不再,四处一望,凄凉一片,令人惆怅啊。” “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既是天灾也是人祸,人祸尤甚啊。”王兴道。 申绍芳点了点头。 王兴转头问田有良道:“济民,你的千户所缺额多吗?” 田有良说道:“公子,我的千户所按定制应是一千一百二十人,我上任时只有七百三十五人,缺额三百多人。我这还算好的,有的千户所甚至连五百人都不到。” “哦?缺额如此严重?”申绍芳在一旁问道。 “是啊,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是军官喝兵血,侵吞军户土地,有的军户已经没有一分土地了,税赋还在其名下,无奈之下,只能逃命。”田有良说道。 “济民,你侵吞军户土地吗?”王兴问道。 “公子,我是从普通士兵升起来的,知道军户的苦处,别人怎样,我管不了,也不敢管。但我不侵吞他们的土地,怎么也得让他们吃饭。”田有良说道。 “那你?”申绍芳问道。他没好意思直白地问,但其中意思已经明了。 他的意思是,你不侵吞土地,哪来的这些家业?一大家子吃啥喝啥? 田有良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回答道:“申大人,我不侵吞士兵土地,不压榨士兵,但我可以吃空额啊。要不,我这一大家子还要吃喝,还要给上司送礼,还有同僚之间的人情往来,光靠那些俸禄,哪里能够啊。” 王兴明白,也就是跟自己的关系近,他才说出吃空额的话,要是有旁人在,他断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王兴道:“济民,你的做法是正确的。听我的,做好自己,好好练兵,我想,这是你立足之本,总有用上的一日。” 田有良答道:“是,我听公子的。” 看着邹氏、林氏、绍仪还有李青她们,兴奋地在阁上往远处指指点点,申绍芳说道:“任之,今日你登上鏊头矶,明日会试定然能独占鳌头!” “凭公子才学,这次肯定能得状元!”田有良恭维道。 “哈哈哈。好,那就借你们二位吉言了!” 第四章 施恩为图收人心 在临清盘桓了一日,王兴、申绍芳等人就告别了田有良一家。 十天后,抵达通州码头,李瑞、申诚带人在码头迎接,当日下午进了京城,王兴、申绍芳分别回家。 早在三年前,王兴就在京城买了一个三进的四合院,置办了铺子,跟绍仪成亲时,申家又陪送了一个院子,一处庄子,一个铺子。庄子在京郊,院子则与王兴买的这个院子紧邻,在其东边,铺子则是王兴原来租的申家的那个杂货铺。 这几处产业,一直由李瑞在打理,而且打理得很好。他雇了一些人,按照洪家兄弟提供的生产工艺,生产出了洗化用品,在京城大卖,这三年来很是赚了不少钱。 王兴和申绍仪安置在二进院子。王兴稍作休息,和申绍仪一起,由李瑞和惠娘陪着,到各处看了看。 一进院子是下人们住的地方,西跨院有两间屋子,李瑞和惠娘住在这里,其它屋子,除了门房外,还有五六间,下人不多,足够住的了。 后边的三进院子虽然不大,但房间却是不少,李瑞是花匠出身,在这个院子里还弄了一个小花园,梅兰竹菊,争奇斗艳,各种时令花贲,竞相开放。 二进院子里,在甬道两边,各植了一颗榕树、一颗槐树,郁郁苍苍,给院子添了勃勃生机。 又到了东边院子看了看,跟主院格局一样,也是三进。 回到主院,王兴说道:“李瑞,安排得不错,我很满意。” 李瑞回到:“老爷,庄子上知道主人今天到京,庄头潘寿早早地拉了三大车东西进了城,现在府外等候,是不是见一见?” “哦?那就见见。”王兴答道。 “是,我这就去把他喊进来。”李瑞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王兴对绍仪说道:“咱们庄子上该收的租子照样收,但他们生活不易,还是要减轻他们的负担,反正咱也不指望他们那点租子生活,你说呢?” 绍仪说道:“你看着办就行,还用跟我商量?” “那是你的陪嫁庄子,当然你说了算。” “德性!跟我分那么清啊?” “这是尊重好不好?” “不用你这么尊重!咱俩夫妻一体,什么你的我的?都是我的好不好?” “对对对,连我都是你的,还不都是你的?” “嗯,还是俺大兄弟会说话!” “熊娘们,少胡咧咧!” 绍仪学着邹氏的腔调说了一句,王兴则学着田有良的腔调回了一句,夫妻相对大笑。 屏儿也笑了起来,说道:“小姐,姑爷,那两口子真逗,我就没见过那样的官老爷、官太太。” “你懂什么?那两口子是真性情,不比那些虚头巴脑的人强多了?我倒喜欢邹嫂子那样的人。”绍仪翻了一个白眼叱道。 “嘻嘻,我看小姐要跟那个邹娘子呆时间长了,也得成那样!”屏儿笑道。 “皮子紧了是不是?竟敢笑话我?”绍仪一瞪眼,屏儿一缩脖子,一伸舌头,道:“屏儿错了,屏儿再不敢了。” 三人正在说话,王兴见李瑞领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进了院子,连忙咳了一声,绍仪收起笑意,露出端容。 老汉进了门就跪下了,磕了三个头,恭声道:“老奴潘寿给老爷、太太请安。” 让一个上年纪的人给自己磕头,王兴作为现代人,还真不大适应,不过,当下社会就这样,他不适应也得慢慢适应。 “老管家请起,不必多礼。”王兴道。 李瑞上前搀起潘寿,潘寿顺势起身,也不敢抬头。 “老管家,庄子收成怎样?”王兴问道。 “回老爷话,今年风调雨顺,收成比往年倒好。”潘寿答道。 “地里打没打井?” “没有。主要是靠天吃饭。” 一听这话,王兴想,以后会有几年大旱,自己的庄子可不能饿死人啊。 “老管家,不能靠天吃饭,要是赶上大旱年份,庄稼就得减收甚至绝收。所以,等秋后收了庄稼,你就组织人打井,安上水车,要各个地块都能浇上水。打井所需银两,府里出。” 潘寿一听这话,立即重新跪倒,激动地说道:“谢谢老爷、太太恩典!潘庄五百多男女老少一定记住老爷、太太大恩大德。” 王兴说道:“老管家,请起。潘庄既是太太的庄子,绝对不能饿死一人,你代太太管理庄子,这一条务必牢记。哪家有困难,要想办法解决,解决不了的,可以来府里找李管家,府里帮助解决。另外,太太恩典,往后地租按往年的一半收。” 潘寿这下大喜过望,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说道:“老爷、太太如此心善,必然公侯万代。” 此时,李瑞插话道:“老爷、太太,潘管家拉来了一车嫩棒子,一车瓜果,一车蔬菜。” 嫩棒子就是嫩玉米,煮了吃香甜可口。 王兴闻言道:“老管家,代我谢谢庄里的父老乡亲,嫩棒子弄一点尝尝鲜就行,切不可如此浪费。时令瓜果和蔬菜倒是可以经常往府里送点,够用就行,不可浪费。” “是,老爷。”潘寿躬身答应一声。 王兴看了一眼绍仪,后者清了清嗓子,说道:“老管家,既然来了,就在府里用了饭再走。另外,府里也没什么稀罕物件,李瑞,拿十两银子、十匹棉布给老管家。银子呢,就分给掰棒子、种菜和瓜果的人家,棉布呢,给村里每人做身棉袄、棉裤,眼看快要入冬了,不要让庄里人挨冻。” “是,太太。”李瑞答应一声。 潘寿一听,再也控制不住老泪纵横,“扑通”跪在地上,抽泣着说:“谢谢太太恩典,您这心田,真是菩萨心肠。” 申绍仪示意李瑞搀起潘寿,说道:“老管家不用多礼。只是这感恩不感恩的,不是说在嘴上,还要看行动。你要尽心管好庄子,要是出了纰漏,我可不依!” 潘寿立即答道:“太太请放心,老奴遇上老爷、太太如此心善的主人,敢不尽心?要是出一点差错,您剥了老奴的皮。” “嗯,下去吧。”申绍仪淡淡地说了一句。 潘寿闻言,立即跪倒磕了三个头,倒退着出了房门。 王兴见李、潘去了,闪眼一看绍仪,道:“行啊,懂得恩威并用了?” “那是!也不看看俺是谁的媳妇?!” 第五章 后宅心术 接下来,夫妻二人说起了如何安排后宅的事。 王兴道:“我的书房安在后院吧,那里安静,正适合读书。” “行。那东边耳屋就让给屏儿和画儿住?”绍仪问道。 按一般住法,一进院子是执事、下人们住的地方,除了门房外,客厅也设在这个院子里的前迎堂。 前迎堂后有一道垂花门,男仆到此止步。 二进为正院,正院正房中间一间叫堂屋,东西各一间不对外开门,只对着堂屋开门。东边一间为主卧,为主人、主妇的卧房,西边一间为次卧,是侧室的卧房。东西各有一间耳屋,可以对外开门,也可以对两个卧房开门,一般为主人的书房。 院子的东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也和堂屋一样,中间一间对外开门,两侧房间只对中间一间开门,一般是子女的卧房。 第三进院子有后迎堂,有后罩房。后迎堂中间屋子是年节祭祀或者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并不住人,东西侧房可以住人。 王兴要把自己的书房安在后罩房,耳屋就闲起来了,所以绍仪才打算让屏儿和画儿这两个通房丫环住。 “这么多房子,你看着安排就行。后宅的事你负责,不用问我。”王兴道。 “行,那我就看着安排了。”绍仪道。 见王兴点了点头,她接着说:“我想让秋韵姐姐帮着我管家,你看怎样?” 王兴心里一动,心说,这小妮子不简单。 按通常做法,李瑞既是大管家,他媳妇惠娘自然是管事婆子。 但因为有李青这个姨娘在,诸事托付给惠娘,绍仪是怕他们一家勾结起来,把她这个当家娘子架空。在惠娘上面再压上一个秋韵,后患就解决了,毕竟秋韵是申府过来的人。 王兴沉吟着道:“仪儿,李瑞一家的忠心不用怀疑。” “我哪是怀疑他一家的忠心?李氏打小跟你一块长大,你就是她的天,这我还不知道?还不是怕时间一长,有小人作祟?”绍仪道。 王兴一想,也是,李瑞没问题,万一惠娘生了别的心思,那后宅可就不宁了。申时行在世时,秋韵一直帮着管家,心思细腻,管家是没有问题的。 “行吧。仪儿,我可不想后院起火,和睦最为重要。” “放心吧,兴哥,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防患未然,也都是为了后宅和睦。后宅必须有规矩,现在就李氏一个,要是以后再添几房,规矩乱了,有人就敢爬到主子头上去,那才让你头疼呢。”申绍仪道。 王兴说道:“行行行,我不管了,反正我只要一条,不能乱,要是后宅乱了,我可拿你是问。” “行,我的大老爷。”申绍仪白了王兴一眼。 “我去睡一会儿,醒来后就去读书。”王兴说着,起身往卧房走去。 绍仪一使眼色,屏儿跟着进来铺床。 这几天一直在赶路,回家后还没歇歇,不是参观院子就是接见潘寿,也确实累了。王兴被李青惯出一个毛病,越是累了,越是睡不着,必须有人给按摩着才能安然入睡。 屏儿知道他的毛病,把门关好,上床给他捏脚、按头,不一会儿,王兴就进入了梦乡。 屏儿望着王兴俊美的脸庞,真想凑上前亲一口。 她作为通房丫头,小姐、姑爷进行房事时,都是她在伺候,香艳的画面每每让她心如鹿撞。小姐每月那几天不方便时,想让她以身代之。 小姐的意思她明白,怕姑爷移情,是让自己帮着固宠,自己也爱极了姑爷,可姑爷总是说自己太小,等几年再说。就连小姐这一年多来守孝,不能进行房事,姑爷都是歇在青姨娘房里,根本不动自己。 她用手托了托自己的胸,心说:“不小啊,姑爷怎么看不见呢?” 屏儿撅着嘴轻手轻脚出了卧房,关好门。见小姐正跟秋韵姐姐说话呢。 绍仪问道:“睡着了?” 屏儿点点头道:“睡着了。” 绍仪回过头来看着秋韵,说道:“秋韵,我跟老爷说好了,你帮着我管家。” 秋韵已经二十三岁,长得肤如凝脂,面如桃花,加上年龄稍长,比之后宅以申绍仪为首的小萝莉,更是多了几分端方稳重。 秋韵微微一笑,道:“谢谢老爷、太太信任,秋韵一定尽力。” 她没有跟屏儿她们一样,称呼王兴、申绍仪为“姑爷”、“小姐”,而是称呼“老爷”、“太太”,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王家一员,而不是申家人。 绍仪点点头,心里对秋韵改换称呼是赞成的,毕竟她不是通房丫环,如此称呼,更能让王兴产生认同感。 而且,她也理解秋韵为什么不接受父母的安排,执意要跟来伺候自己,分明也是看上兴哥了嘛。她一直伺候爷爷,平时很少接触外边的男子,兴哥经常出入申府,才学高,长得又非常英俊,一见之下芳心暗许,也不奇怪,谁叫自己的丈夫如此优秀呢。 没有哪个妻子愿意让别的女人来分丈夫的爱,但世情如此,与其便宜外边不知根底的女人,还不如让自己的丫环把丈夫的心占住呢。 这不是贤惠,这是后宅心术。 申绍仪出嫁前,嫡母沈氏很是给自己上了一课,教自己应该如何当好妻子,除了尊敬丈夫,孝顺舅姑外,还要玩点小心术。 丈夫少年风流,不使点固宠的小心术,招蜂引蝶的,后宅还不得变成后宫? 绍仪又吩咐道:“老爷要攻读诗书,没有大事,不要让人随便打扰。吩咐下去,除了我、李氏、你和屏儿,其他人等不能随便进后院。” “是,太太。”秋韵道。 “哼,老是嫌屏儿小,屏儿小,这回给你安排个大的,看你还专宠青儿不?”绍仪心道。 王兴无心理会后宅这些小把戏,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况后宅这么多女人呢? 其实他也确实没有精力去管这些,因为,他要专心于八股章,离明年会试还有不到半年时间,不努力哪行? 第六章 权阉初现 第二天,王兴正在书房读书,秋韵进来,跟他禀道:“老爷,前院来了一位客人,姓郑。” 王兴一听,知道是郑重到了,连忙吩咐:“快,给我更衣。” 秋韵打来水,伺候他净手、净面,换上衣衫,周身收拾利索了,王兴快步向前院走去。 来到前院客厅,就见郑重坐在客位,李瑞和洪林站在一旁陪着叙话。 “郑兄,是哪阵香风把你吹来了?”王兴进了门,冲郑重一拱手问道。 “哈哈哈,王公子,是你乔迁之喜的香风把我吹来的。”郑重连忙站起,跟王兴见礼。 “一别三载,公子风采犹胜往昔啊!”两人互相打量一番,郑重率先说道。 “郑兄,自梁山一别,你三年升了两次官,前途无量啊。”王兴说道。 “公子,我算什么前途无量?你先得院首,后中解元,明年会试必然独占鏊头,以后见了你,弄不好得喊你王大人了。”郑重道。 “我说,咱俩这样互相吹捧,有意思吗?”王兴道。 “哈哈哈”郑重和王兴相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两人在梁山漕船被抢事件中结成友谊,共同经历过生死,互相信任度都很高,自是用不着虚伪客气。 王兴请郑重坐下,李瑞给两人上了茶,退到一边。 “王公子,祝贺乔迁之喜啊。”郑重说道。 “郑兄,口惠而实不至,不够意思啊!”王兴开玩笑道。 郑重闻言苦笑:“王公子,读书人不是都清高得很吗?这也收礼啊?” “别人的贺礼自是不收,你的嘛,不收白不收。” “好好好,早知道你不会放过我,看看,这份礼如何?”郑重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礼单,王兴接过来一看,吓了一跳,见上面写着:“龙井秋茶十斤;景泰蓝花瓶一对;黄花梨木攒斗围子六柱架子床一张;紫檀木笔筒一只;湖笔十支,徽墨十碇、宣纸一领、洮砚一方”。 “郑兄,这太贵重了,小弟可不敢收。”王兴不由得咋舌,我靠,龙井茶倒还罢了,其它礼物要是放到后世,那可大发了!怎么也值个几千万,上亿都有可能。就是放在现在,没有一千两银子也拿不下来。 “王公子,瞧你,这点东西就把你吓着了?实话告诉你,”郑重左右看了看,低声对王兴道:“我可没银子买这些东西。这是内库甲字库太监李进忠给我的。” “李进忠?”王兴问道,心说:“怎么感觉这个名字这么熟呢?” “对,一个老太监。”郑重说道。 “李进忠?老太监?”王兴在脑子里搜寻这个人的信息,猛然一惊,李进忠不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魏忠贤吗? 魏忠贤原名李进忠,得势以后改名魏忠贤。 “王公子,你认识他?”郑重见王兴脸色有异,不由得有些好奇。 “我怎么会认识他?郑兄,这李进忠怎么这么巴结你?”王兴问道。 “唉,陈公公仙逝的事,你知道了是吧?”郑重叹息一声,问道。 “知道了。他对我有庇护之恩,但始终缘悭一面。本想乡试以后进京备考时当面致谢,没想到他已经仙逝了。”王兴也为陈矩的猝然离世感到遗憾。 陈矩于半年前无疾而终。 这个人是明朝历史上为数不多的,不被士大夫诟病的太监。 陈矩集纠政、监察大权于一身,位高权重,在宦官云集的明朝也是少有,但他只守着“祖宗法度,圣贤道理“八个字,廉洁安静,不扰官不害民,从不滥用权力,而是力图纠正时弊缺失,既维护皇帝威权,对百官又多有照拂,被人称之为“佛“。 他死后,大学士朱赓、李廷机、叶向高亲自在棺前祭奠,祭中有“三辰无光,长夜不旦“等句,充分表达了他们对陈矩的敬慕之情。 二人叹息一回,郑重接着说道:“陈公公仙逝以前,向皇帝推荐了王安王公公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推荐我升任千户帖刑官。这李进忠已经四十七岁了,也许他觉得年龄大了,再不往上爬就没机会了,他见王公公很得万岁爷赏识,所以,就把目光盯上了王公公,拼命巴结,这不连带着我也跟着沾了光。” “现在怎么样?” “得王公公推荐,李进忠已经去李选侍宫里当了典膳。”郑重答道。 李选侍?太子朱常洛的宠妃? “长太孙是不是在李选侍宫里扶养?” “是啊。” 王兴想,历史上李进忠就是在这里起步的,这位看来是不可阻挡了,不过,得提醒一下郑重,不可跟他走得过近。 “郑兄,从你说的这些情况来看,这李进忠拉关系不惜血本,应该不是什么善茬,你以后不可得罪他,但也不要跟他太过亲密,不即不离最好。”王兴道。 “行,既然公子这么说,那我心里提防他一点也就是了。”郑重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不以为然,“他一个老太监能有什么作为?宫里的竞争可是非常激烈的,难道就凭他会拉关系这一条,能在众多竞争者中胜出?” 王兴尽了提醒义务,也就放下了心事,把礼单交给李瑞,说道:“既然却之不恭,那就受之有愧吧。让玉娘做几道鲁菜,今日中午,我跟郑兄好好喝几杯。” 李瑞答应一声去了。 转过头对郑重说道:“郑兄有所不知,我刚才说的玉娘,是我府里的管事,她做菜可是一把好手,现在轻易不下厨了。” “是吗?那好,今天我不当值,就尝尝你府里的鲁菜做得如何?”郑重说道。 柳玉娘做了六道菜,都是鲁菜精品,郑重一尝之下赞不绝口,和王兴两人推杯换盏,喝得非常尽兴,结果两人都喝醉了。 勉强送走郑重,王兴已是东倒西歪。洪林搀扶着他,送到垂花门,秋韵和屏儿早早等在那里,从洪林手里接过王兴,两人搀扶着回到主卧,给他脱掉鞋和外面的袍服,放到床上。 申绍仪早就让玉娘烧好了醒酒汤,让屏儿扶着头,给王兴灌了几口,就听王兴喃喃地说道:“我的黄花梨木床呢?我要睡黄花梨木床!” 申绍仪一听乐了:“老爷,你不是见了好兄弟激动地喝多了?原来是因为黄花梨木床啊!” 第七章 无节操的饕餮之徒 第二天,吃过早饭以后,王兴到书房练字,顺便试试郑重送来的湖笔、徽墨、宣纸、洮砚究竟如何好用,毕竟这是房四宝最顶级的品牌,是人之最爱。 还别说,王兴临了一幅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感觉的确是名不虚传,比寻常的房四宝好用多了。 对于即将到来的会试,王兴其实是不怎么担心的。 先是有申时行的悉心教导,经验传授,出题目时几乎把四书五经都翻烂了,再加上精心批改,给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后是得益于岳父和舅兄的指点。两人都是进士出身,在他们为申时行守孝的这一年多时间里,王兴经常请教,也受益匪浅。 得益于这些,让王兴的章水平大幅度提高,做起八股来游忍有余。 最重要的,还有薛义这个作弊利器在。 王兴自信,如果在会试时不犯忌讳,不污损试卷,考中进士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名次问题罢了。再说,自己可是南直隶的解元,江浙不仅是天下财赋重地,而且风昌盛,冠绝天下,这个地方的解元说是天下水平最高的解元也不为过,还没听说,江浙解元会试有落第的。 只要能考中进士,有了做官资格就行,再利用岳父的关系,谋一地主官,哪怕是一个县官,徐图发展,凭自己的能力,也能闯出一番崭新的天地来。 把会试的事放一边,王兴坐到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昨天喝得太多了,精神有点不济。 一旁伺候的秋韵见状,轻声问道:“老爷,累了吗?” “有点。写字很费精神的。” “我给你揉揉?” “嗯。”王兴闭着眼答了一声。 秋韵闻言,两只手对搓了几下,把手掌搓热,这才按上王兴的太阳穴。 王兴一边享受她的按摩,一边在脑海里问薛义:“老薛,程强他们到了何地?” “主人,程强到了山西大同,刘建在山东,崔明在四川。” “河南、陕西分部都建设完了?” “是,刘建先在河南建好了分部才去的山东,程强是从陕西建好分部以后,经延绥进入山西的。” “好。让他们稳扎稳打,不要贪图速度,要建一个准一个。这几个省份建好后,按湖北、南直隶、北直隶、其它各省份的顺序建设各分部。程强在山西,看能不能往建州渗透?历史上可是说山西的商人通敌,要是咱们也能建一条情报通道,及时了解建奴的动向,那可就太好了。” “好,我把主人的命令传达下去。”薛义说道。 三年前,王兴决定干一番大事以后,就开始着手建设情报利用程家戏班流动性强的特点,分赴各省建设情报王兴给他们划定的重点区域是陕、晋、豫、鲁、川,将来大规模爆发农民起义的几个省份。 从薛义反馈的情况来看,程强他们的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 王兴又问:“洪家两兄弟的工作怎样了?” “手榴弹和地雷已经研制成功了。其实主要是引信技术,其它像火药、生铁铸造,现在的技术完全能够解决了。”薛义答道。 “不错,不错。有这两样就不怕了。要是能造出步枪来就更好了。” “当时看还不现实。这里面牵涉的高科技技术太多了,洪大洪二即使懂这些技术,现在制造业水平也解决不了。别的不说,就炼钢这一条就解决不了,等咱有了自己的地盘,能光明正大了,再想办法搞吧。” “唉,没办法,只能慢慢来了。先站稳脚跟再说。” 王兴正惬意地享受秋韵的按摩,就听秋韵轻声说道:“老爷,屏儿来了。” “哦?屏儿,有事吗?”王兴睁开眼,见屏儿已经俏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 屏儿见秋韵正温柔地给王兴按摩,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阵酸气,心说:“秋韵姐姐,你干吗不听老爷太太吩咐,配了外院的小子?非要进来插上一脚?” 心里这样想,脸上就表现出来了,嘴巴一撅,说道:“姑爷,你不是在读书吗?” “怎么,管起主子的事来了?我写字累了,歇一歇不行啊?”王兴说道。再一琢磨,哦,这小丫头是吃上醋了。回头一看秋韵的脸红了,遂又笑道:“屏儿,什么时候把称呼改一改啊?” 小丫头一脸的茫然:“为什么要改称呼?改什么称呼?” “把姑爷改成老爷啊?” 屏儿一听,这才明白王兴的意思,瞬间红了脸,又羞又急道:“我才不改称呼呢,一辈子都叫姑爷。” “这可是你说的?” “我,我。” 屏儿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了。 秋韵见屏儿发窘,连忙解围:“好了,别闹了。屏儿,你找老爷有什么事?” “哦,差点忘了。姑爷,前院来了两个客人,一个是那个沈先生,还有一个姓洪。”屏儿说道。 “沈仲雪?那个吃货来了?秋韵,更衣。”王兴一听,连忙吩咐更衣。 王兴所说的沈仲雪,叫沈浣初,字仲雪,是苏州府常熟县人,王兴乡试时结识的同年好友,与王兴同时中了举人。 这沈浣初出身于豪富之家,除了读书外,最大的爱好就是好吃,曾作过一首望江南词为证。 词曰:江南忆,佳味忆江鲜。万鲚霜鳞娄水断,河豚雪乳福山船,齐到试灯前。 词中之意是说,在考试时,脑子里还想着吃,好像江鲜美味都摆到试灯前一样,可见此人是如何好吃了。故而,王兴称他为“吃货”,倒是不冤枉他。 换好衣衫,匆匆来到前院,一进客厅,见到沈浣初,王兴一拱手,说道:“沈仲雪,你个饕餮之徒,什么时候到京的?莫非惦记我家厨娘的手艺?” 沈浣初三十五岁,个子不高不矮,面相忠厚,可能是好吃的缘故,长得稍显肥胖。 “王任之,我今天刚刚到京,就来寻你,可见为兄对你的情谊多深了。啥也别说了,好吃好喝好住,就当报答我对你如海的情谊了。”沈浣初大咧咧地说道。 “切!我说,能不能有点节操?看这意思,你要是个女郎,我还非得娶你不可了?”王兴嗤了一声道。 闻言,沈浣初和那个同来者都哈哈大笑。 第八章 折服洪承畴 笑了一阵,王兴看向沈浣初身后那人,见那人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身材高大,英挺之气扑面而来,剑眉入鬓,鼻梁挺直,一双细目,眼波一闪一闪间,又露出一股傲气。 沈浣初见状,连忙介绍到:“任之,这位是洪贤弟,名承畴,字彦演,号亨九,闽省泉州人氏。” 王兴一听,心头大惊,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洪承畴啊,此人可是晚明时期最有才华的军事家,镇压农民军战功卓著,在与清兵对垒时战败被俘,后降清,清兵入关后,被封为招抚江南总督,为清政府征服江南地区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然后来关于他降清,引发了很多争论,历史上褒贬不一,还有“庄妃劝畴”、“洪母骂畴”等传说, 如果说这些传说不足信,那么有一桩事却是不可争议的事实。那就是在他死后,清政府编了一部贰臣传,以警示后人,最具讽刺意义的是,为清朝立下汗马功劳的洪承畴,也被列入其中。 就是这样一个人物站在面前,王兴怎能不惊?不过,他掩饰得很好,他冲洪承畴一拱手,笑道:“洪兄,久闻大名。我跟仲雪笑闹惯了,还望洪兄勿怪。” 王兴说久闻大名,自是真实想法,而洪承畴却以为这是王兴的客套话。 洪承畴还了一礼,说道:“任之贤弟,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沈浣初在一旁说道:“任之,为兄和彦演贤弟是在进京途中结识的,一番交谈之下,对彦演贤弟的才学见识那是非常佩服,加上彦演贤弟性格豪爽,非常真诚,很对为兄胃口,于是相偕一同入京。” 洪承畴接话道:“仲雪兄一路之上没少说了任之贤弟的事,承畴也是渴望一见,这才贸然来访,做了不速之客。” 王兴笑道:“彦演兄肯来兄弟蜗居,兴自是欣喜交加。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彦演兄勿要客气。” 三人入座。王兴道:“两位在京中尚无住所吧?正好兄弟闲了一处院子,就在此院东邻,如不嫌弃,可暂居此处,兴也好时时讨教。” 洪承畴没有答话,沈浣初说道:“彦演,我说了吧,任之最是热情好客,我看就按任之所说,反正他是大户吃不穷他,咱们三人也好探讨时,共同进益。我可告诉你,他家厨娘可烧得一手好菜,反正我是不走了,就吃他了。” 洪承畴道:“仲雪兄请自便,我和任之贤弟初次见面,怎好打扰?还是去寻个客栈吧。” 王兴知道洪承畴是性子高傲之人,轻易是不会欠人情的,于是说道:“洪兄,还请不要客气。你我虽是初次见面,但兴与洪兄一见如故,渴望与兄时时讨教,还请洪兄不要见外。若是洪兄觉得居于此处欠了兴之人情,则大可不必,实在不行,等会试结束,你留下房钱饭钱,咱俩算是两清,如何?” 洪承畴一听这话,知道王兴是真心相邀。王兴提出要房钱饭钱,是怕自己不愿欠他的人情,毕竟两人都不是贫困家庭,谁还在乎那点银子? 想到这里,刚要说话,就听沈浣初大手一挥,道:“彦演,婆婆妈妈,太不爽利!” 洪承畴再不能说别的了,那样可就太矫情了,一拱手说道:“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浣初一听大喜,道:“这就对了嘛,任之,啥也别说了,我和彦演一日三餐,必须全是你家厨娘亲自下厨,否则,可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啊。” 王兴苦着脸对洪承畴说道:“看看,看看,我怎么觉得遇到打家劫舍的了?” “哈哈哈。”三人同时大笑起来。 笑过后,王兴叫过李瑞,吩咐道:“安排午宴,给两位老兄接风洗尘。听到了没有?让柳玉娘亲自下厨,否则这个老饕可不干。告诉她,除了苏菜以外,再烧几道闽菜。另外,马上派人把东院正房和厢房收拾出来,告诉太太一声,让她安排两个婆子专门伺候。” 李瑞答应一声,下去安排了。 等柳玉娘把菜烧好,摆到客厅,洪承畴才知沈浣初所言不假。王兴家的厨娘果然厨艺高超,菜烧得色香味俱佳。 因为两人刚刚进京,王兴也不敢多让酒,稍饮了几杯,就开始看沈、洪二人吃菜表演,洪承畴还好一点,毕竟是初次来王家做客,一开始还注意点形象,那沈浣初可不管别的,任话不说,任事不管,只管按着菜猛逮。 受他感染,洪承畴也不假斯了,甩开腮帮子大吃起来。 王兴暗暗腹诽:“这就是两个吃货!” 一阵风卷残云,眼见桌上的菜全见了底,沈浣初和洪承畴才直起身子,王兴问道:“二位,要不,再来几盘菜?” 洪承畴抚着肚子,看沈浣初也抚着肚子,还不时地打着饱嗝,两人相视大笑,沈浣初道:“痛快,痛快!我和彦演同行一个多月,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洪承畴道:“果然名不虚传。亏了没有去住客栈,要不哪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菜!” “那不行!饭钱和房钱你要加倍!”沈浣初说道。 王兴和洪承畴同时笑起来,王兴指着沈浣初道:“你浑身铜臭,简直是有辱斯!” 酒足饭饱,王兴安排两人去了东院安歇, 沈浣初住正房东卧,东边耳屋作为他的书房,洪承畴住西卧,西耳屋作为他的书房。至于两人带的书童和长随,则分居东西厢房。 王兴还给二人每人一斤龙井茶,房四宝各赠了一套,令两人大喜过望,洪承畴这才知道,王兴豪爽大气,待人真诚,真不是浪得虚名。 自此,三人经常交流读书心得,闲暇之余,饮茶聊天,探讨时政。 不几天,傲气的洪承畴对王兴就已经佩服地五体投地了。 王兴才学不用说,那是高了洪承畴和沈浣初一筹,对朝庭当前的时弊,王兴的见解视角独特,别出心裁,每每振聋发聩,心人耳目一新。 最让洪承畴佩服的,还是王兴的杂学。什么“日心说”,什么“地球是圆的”,什么“地球的吸引力”,等等,一开始还不服,但辩来辩去,却总是让他给说服。 这让不轻易服人的洪承畴,算是彻底折服了。 第九章 世上竟有如此美貌之人 眼见到了十月中旬,王兴想起,后世这可是看香山红叶的最佳季节。 来了京城这么多天,也没有锻炼,身体有些发紧。见天气晴朗,王兴心想,后世的香山红叶可是一大景观,不知道现在的香山有没有那么多枫树,要不去看看? 王兴跟绍仪说了一声,换好衣服,来到前院,叫洪林备车,又来到东院,跟沈浣初和洪承畴说:“二位贤兄,值此秋高气爽之际,老是在家坐着,岂不辜负这大好时光?我想去香山游玩,你们乐意同行否?” 沈浣初道:“此议甚佳,我赞成。” 洪承畴也表示赞成。 于是,三人也不带其他随从,坐上洪林赶的车,往香山行去。 到了香山,让洪林把车停在山脚下,找个地方栓好,四人沿山道抬阶而上。 走了一会儿,王兴才知道,哪有什么枫树红叶啊?山道两侧全是杏树,当然这个季节是没有杏花可看的,也没有红杏可摘,杏树上只留了正在逐渐走向枯黄的叶子。 远远看去,倒有一些红叶点缀在绿树中间,也不是什么枫树,是黄栌树叶,只不过星星点点,不成气候罢了。 王兴心道:“亏了没说什么香山红叶,也没说什么燕京八景之类的话,否则,可被这两位笑话死了。” 香山位于西山东麓,海拔只有五百多米,香山最负盛名的是永安寺。 到了永安寺,见了寺内侧面墙上不知哪位前人写下的一首诗,王兴才知道,现在的香山,三月杏花才是一大景观,所谓香山红叶看来是后来经过历史的变迁才有的。 诗是这样写的:寺入香山古道斜,琳宫一半白云遮。回廊小院流春水,万壑千崖种杏花。 永安寺是一座佛寺,有五层大殿,前有石坊、山门、钟鼓楼、城垣,红墙碧瓦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寺内供奉着释迦牟尼、观世音菩萨等佛像,前来烧香拜佛的信众很多。 王兴和洪承畴都是尊崇儒学的,沈浣初却信佛,执意拉着两人进佛殿,要烧上一柱香。 王兴和洪承畴无奈,只得跟随他进了佛殿。 三人进殿以后,发现供桌前有一女子跪在黄色的拜垫上,双目紧闭,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祈祷的什么。 就见那女子上身着粉红色罗衫,下身着白湖绉裙,脖颈修长,及腰长发乌黑透亮,虽看不见那女子面容,观其背影,应该是一个青年妇人。 有人占着拜垫,三人只好等着。 那妇人似乎觉察到有人在等,结束了祈祷,双手摊开在前面的拜垫上,虔诚地磕了一个头,方站起身来,往一侧的观世音菩萨像走去,看来还想再拜一拜观世音。 她一站起来,王兴一看她面容体态,一下子惊呆了,我靠,怎么还有如此美貌之人? 就见她螓着蛾眉,齿如含贝,手若柔荑,肤如凝脂,那流盼生光的眼睛,妩媚动人,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站起来一走,更显体态风流,婀娜多姿,一举一动,无处不美。 沈浣初是正人君子,目不斜视,自顾自拈香拜佛,王兴和洪承畴这两个好色之徒直接被这个女人的美色把魂勾走了,傻呆呆地看着那妇人。 待沈浣初拜完佛,一看王兴和洪承畴的模样,一拽两人,轻蔑地说道:“瞧瞧你俩这样!快走吧,再不走,口水都流到地上了。” 王兴和洪承畴又看了那妇人的背影一眼,才恋恋不舍地出了殿门。 王兴道:“这女的长得太祸国殃民了!” 洪承畴点点头,表示赞同:“我敢保证,这是我一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王兴说:“看这女人的穿戴,不像是穷人,怎么也不带个丫环随从什么的,这要是碰上坏人”,他话音未落,就听殿中有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传来:“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坏了,肯定是那美女遇到坏人了!”王兴道。 “你瞧你这张乌鸦嘴!快,去看看!”洪承畴不满地对王兴说道。 几人跑进殿里,果真是那妇人被三个男人缠上了! 三个男人一胖两瘦,胖子显然是为首的,穿得倒是非常光鲜,肥脸上右颊位置有一撮黑毛,让人看了感到非常恶心。 一撮毛嘴里污言秽语,正在对那女人动手动脚,两个瘦子是下人打扮,站在妇人两侧,挡住妇人去路。 一见这种情况,王兴大喝一声:“住手!” “哟嗬,没想到还有人挡横啊。谁这么大胆子,敢管我的事?”那一撮毛见有人阻挡,回过身来瞪着一双牛眼,看着三人说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当着佛祖的面,你们调戏良家妇女,不怕国法,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王兴怒斥道。 “原来是三个酸秀才啊!我说,谁的裤裆没系紧,把你露出来了?你算老几啊,敢管老子的闲事?”一撮毛不但嘴里污言秽语,上前一步,就要用手去推王兴。 王兴一听一撮毛骂他,哪受得了这个啊,叫了一声:“给我揍!” 话音一落,洪林从后边窜了出来,一巴掌打在一撮毛脸上,他这一巴掌用了五分力,一撮毛就受不住了,一下子栽倒在地。那两个瘦子一见,双双上来夹击洪林,洪林哪把他们放在眼里,三两下就全部打倒在地。 “叉出去!别脏了佛门净土。”王兴命令道。 洪林闻言,一手提一个,把两个瘦子从殿门扔了出去,回过身来,又单手提起一撮毛扔了出去,那一撮毛摔到殿门外的地上,疼得嗷嗷大叫。 王兴回过身来看那妇人,见她衣衫散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极美的脸因为害怕和紧张变得没有一丝血色。 王兴忙一躬身道:“这位娘子,受惊了!” 那妇人忙还了一福,说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只是那个恶棍来历不俗,还望公子勿要逗留,快快离开才是。” 王兴道:“这位娘子,我们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不是坏人。我们离开倒是好离开,只是你还是逃脱不了魔掌,如果信得着我们,请跟我们一起下山,如何?” “如此,那就太谢谢公子了。” “那咱们走吧。”王兴道。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五人正要离开,就听一个公鸭嗓子的声音从殿门传了进来。 第十章 怒斥梁恩女 王兴等人往殿门看去,就见一个太监从殿门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带刀护卫。 王兴、洪承畴、沈浣初都是一愣,怎么,难道那一撮毛还是皇室中人?怪不得那名美妇说他来历不俗呢。 但事已至此,退缩已是无用。王兴走上前,一拱手问道:“这位公公,不知有何见教?” “外面那人是谁打的?”太监问道。 “你说的是一撮毛吗?是我打的,怎么了?”王兴说道。 “好啊,看你打扮,也是一介书生,竟敢敢伤公主府的人?”太监说道。 “公主府的人?公公,不知刚才那位是哪位公主的儿子?”王兴诧异地问道。 那太监不防王兴有此一问,微一愣神,刚想如何措词,就见王兴身后走出一个美妇,冲他一施礼,道:“赵公公万福!” 太监一看来人,笑道:“哦,原来是客嬷嬷啊。” 王兴、洪承畴、沈浣初都是一愣,原来这女人姓客,是嬷嬷?难道也是宫里的人? 客嬷嬷转回身对王兴道:“公子,这位是寿宁公主府的掌事太监赵进朝赵公公,刚才那恶棍是公主府梁嬷嬷的儿子,叫高熊。” 她这样一说,王兴三人就彻底明白了。 按明制,为防外戚专权,公主的驸马须从平民或低级官吏家庭中选取,而且子弟被选中的人家,近亲中便不能再出仕为官,即使已经做着官的也得退休回家。所以公主的驸马选取,大都是从平民百姓中选。当然,皇子选妃也是如此。 皇室的家规里还有这么一条:公主下嫁后,必须派一位老女官给她,也就是嬷嬷,全权管理公主的大小事务。公主和驸马大婚之夜欢娱一晚,就得离开公主府,公主要想见驸马或者驸马要见公主,必须经过嬷嬷的同意,否则两人是见不了面的。 所以,公主和驸马都对嬷嬷非常尊敬,有时为了欢娱,不得不贿赂嬷嬷,久而久之,这嬷嬷就成了公主府的实际主子。 所以说,明朝的公主其实命运很苦,驸马的选择不由已,宫里的大太监甚至就能左右;婚后跟驸马见面也不由已,更别说两口子办那事了。 曾经发生这样一件事,当今皇上的同胞妹妹永宁公主的婚事,其实就是大太监冯保暗中操作的,下嫁的是一个病秧子叫梁邦瑞,结婚当天,梁邦瑞因为喝醉了酒,嬷嬷和太监不允他圆房,结果他跟嬷嬷和太监就吵了起来,嬷嬷和太监把他一顿好打,不到一个月就一命呜呼了,结果永宁公主到死还是处子之身。 弄清了一撮毛高熊的身份,王兴微微一笑,问赵进朝:“赵公公,这高熊既非公主亲人,也非公主府属官,请问,刚才你说他是公主府的人,这话从何而来啊?” 士子的社会地位很高,赵进朝虽然是公主府的掌事太监,无缘无故的,他也不敢拿士子作法,本来是想用冒犯公主府的大帽子压人,不想眼前这三人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尤其眼前这个年轻人,更是咄咄逼人,一下子把他逼到了墙角。 不待他回答,王兴又道:“况且,这高熊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庄严肃穆的佛殿之内,竟敢公然调戏良家妇女,是谁给了他如此大的狗胆?难道就是凭借公主府的威风吗?” “既非公主府人,又有如此恶行,赵公公进来不问情由,就为其张目,不知道赵公公如此维护,究是何意?” 王兴这话说完,洪承畴和沈浣初对他更是佩服地五体投地,这王任之不但才高,而且胆子大,具风骨,能不叫人佩服? 那客嬷嬷在一旁看王兴长眉若柳,身如玉树,端得是一个翩翩美少年,令人一见脱然忘俗。而且秉性正直,说出话来,如刀似枪,把赵进朝驳得哑口无言。 客嬷嬷被王兴的神彩气度所迷,不由得星眸闪闪,芳心鹿撞,感觉自己多年已经干涸的心田,好似被注入了一缕清泉,渐渐有了一丝生机。 赵进朝被王兴质问得张口结舌,本想仗着公主府的名头耍耍威风,顺便拍拍梁嬷嬷的马屁,没想到碰到茬子上了。 “好利的一张口!公主銮驾在此,你等还不赶快过来见驾!” 赵进朝正在骑虎难下之际,殿门处一个粗嗓子的女声传来,王兴等人一抬眼,就见一个身材魁梧,面皮发黄,眉间带煞的四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进来,殿外停了一顶四人抬小轿,四个小太监和一名宫女侍立在旁。 听说公主銮驾到了,王兴、洪承畴、沈浣初、客嬷嬷和洪林等,不敢怠慢,低头出殿,跪到那顶小轿前。 有了举人功名,可以见官不跪,但对于皇室中人,还是必须跪的,否则,就会被人斥为不懂礼法。 “你是何人?竟敢殴打我的儿子?” 王兴跪在地上,刚要向公主请罪,不想一双耦合色绣花鞋出现在自己眼前。王兴气往上撞,立即起身,冷冷地说道:“你又是何人?竟敢代公主受礼?” 王兴一起身质问,洪承畴、沈浣初和洪林都站了起来,一齐怒视着眼前的那个女人,客嬷嬷却是纹丝不敢动。 “我是公主府的嬷嬷,梁恩女。”那女人走到了跪在地上的王兴等人的前面,她平时在公主府称王称霸惯了,代公主受礼也是常有的事,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没想到会让王兴借机发难。 “原来你就是梁嬷嬷。”王兴说了一句,刚要反唇相讥。不成想一旁惹恼了洪承畴和沈浣初。 “无耻贱婢!我等大好男儿,你胆敢如此无礼?难道欺负书生不会杀人吗?”洪承畴指着梁嬷嬷开骂。 真不愧是未来的大帅,一怒之下,眼里寒光暴射,吓得梁嬷嬷连忙退了两步。 “公主殿下,我等不知公主凤驾到此,多有冲撞,是我等之罪。然公主让一个下贱奴才受我等跪拜之礼,不怕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吗?” 沈浣初冲小轿躬身施了一礼,理直气壮地说道。 “嚯,没想到啊,这吃货还真有点胆量!”王兴心道。 第十一章 公主也有憋屈时 第十一章贵为公主也憋屈 寿宁公主朱轩媁,是万历皇帝朱翊钧的女儿,郑贵妃所出。 万历帝一生只宠郑贵妃一人,郑贵妃共育有二子一女,皇三子福王朱常洵,皇四子沅怀王朱常治,皇七女就是寿宁公主朱轩媁。 朱翊钧宠爱郑贵妃,也极为喜爱朱常洵。 朱常洵于万历十四年出生,出生未满月,群臣上书请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朱常洛生母王氏是太后宫中的一名宫女,早薨,朱翊钧元配王皇后无所出,朱常洛就是皇长子。 按照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朱常洛身为皇长子确应立为太子。 但朱翊钧却想要“立爱”。 他极度不喜朱常洛,又极度喜爱朱常洵,所以执意要立朱常洵,却得到了群臣的一致反对。于是,皇帝和群臣之间开始了长时间对抗。 当时的内阁首辅就是申时行,申时行不想皇帝和群臣弄得关系太僵,就在中间起了一个“和稀泥”的角色,因为他写给皇帝的一封私札泄密,被官集团围攻,无奈之下告职还乡。 从那以后,万历皇帝开始怠政,用消极怠工的方式对抗官集团。直到万历二十九年,迫于压力,万历皇帝才不得不屈服于官集团,立了朱常洛为太子。 朱翊钧非常执拗,虽然不得不立朱常洛,但从此以后,怠政更是变本加厉。 如果说明朝的灭亡始于万历帝的怠政,那么郑贵妃不停地吹枕头风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朱翊钧不但极为喜爱朱常洵,也极为喜爱朱轩媁,一天不见就想得慌,朱轩媁成亲后,朱翊钧令她每五日入宫进见一次,否则就想得不行。 寿宁公主嫁的是安徽籍平民小伙子冉兴让。 按照规矩,两人在新婚之夜才第一次见面。不过,这一面可算一见钟情。这对少年夫妻迅速交缠在一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可梁盈女不是善良之辈,驸马每次上门都通行不畅。 起初,驸马仗着是蜜月中人,对梁盈女行点贿赂,便可以得到放行去见公主。蜜月一过,这梁嬷嬷的脸就一日黑过一日,好像驸马每见一次自己老婆,就欠了梁嬷嬷的一笔债一样。 有一天公主很想驸马,就“宣”他来。冉兴让来到公主府,见梁嬷嬷和赵进朝等人正在酣饮赌钱。他没有跟梁嬷嬷请示,直接到公主房里了。 公主跟驸马正在缠绵,忽然,梁嬷嬷直闯进来,彷佛捉奸似的,硬是把冉兴让拎起来,让他收拾整齐了滚出去!又叫公主将衣裳弄弄整齐,不要失了金枝玉叶的形象。 这婆子本来凶悍,又喝了酒,又仗著自己得了管教公主的圣旨,又看不惯年轻人亲亲爱爱,再加上驸马偷偷溜进来没给小费,几处浊火一齐冒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公主看到驸马被欺辱到这个地步,就按捺不住,起来劝解。如果这次退让忍下了气,以后她和驸马的日子还有阳光吗她当然是维护驸马,对梁嬷嬷也明确地表示了不满。 梁嬷嬷是已婚妇人,拿酒盖了脸,什么都说得出口,她说公主见了男人迈不动腿,失了皇家颜面。一通污言秽语,夹七夹八,把公主羞辱得哭着奔回屋内去上吊。众人慌了,赶忙把驸马拉回来,让他好生地陪伴安慰公主。 事情是过去了,可寿宁公主和冉兴让见面却是更加难了,一个月也见不了一次,这对对那事需求正旺的小两口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煎熬。 寿宁公主今天到香山永安寺来上香,其实就是排解一下心中的烦闷。 有这样一段公案在,寿宁公主对梁盈女受辱其实心里是非常畅快的! 但毕竟她是自己的人,而且自己的幸福生活还得依靠她的通融,所以,寿宁公主怎么也得帮梁盈女找回一点脸面来。 梁盈女被洪承畴指着鼻子骂“无耻贱婢”,又被沈浣初骂“下贱奴才”,一惯横行无忌的她哪受得了这个,跪到轿前哭开了:“公主,他们公然羞辱奴婢,分明是不把公主放在眼里。您可要给老奴出气啊。” 朱轩媁在夫妻生活方面不如意,一方面恪于祖制,一方面又顾忌“寡廉鲜耻”的大帽子,这才对梁恩女没有办法。凭这一点,还不能说明她是一个软弱之人,事实上,她得父皇母妃宠爱,在宫中也是无人敢惹的人物,内心是非常傲娇的。 “打狗还要看主人,眼前这几个书生,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梁嬷嬷说得对,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公主,怎么能让下人如此被人欺负?” 朱轩媁思谋已定,透过轿帘缝隙朝外望去。 就见三个书生打扮的人站在轿前,一个面带忠厚,年龄稍长,一个英气勃发,脸上带着不愤之色,当先一人年龄最小,却是十分俊美帅气。 朱轩媁见了这个小伙子,心道:“这书生长得怎么这么好看?驸马跟他相比,简直犹如萤虫之光之对皓月之明。不知此人是谁家公子?” 又想到:“这三人说的话句句在理,难以反驳。可恨梁恩女恃宠而娇,行差踏错,怎么才能挽回些颜面?” “有了,我这样做,他们如果懂事,应该可以找回些颜面。”当她看到还跪在地上的客嬷嬷,心下有了主意。 “不知者不罪,你等不知本宫到来,本宫赦免你等冲撞之罪。”朱轩媁先说了一句好话。 “谢公主不罪之恩。”王兴三人连忙躬身行礼,倒是再也没有下跪,毕竟有梁恩女放肆无礼行为在先,三人不肯下跪也情有可原。 “至于梁恩女无礼之举,当是无意,本宫回去以后定严加教训,你等就不要再纠缠于此了。”朱轩媁道。 公主都这样说了,王兴三人倒是不好再纠缠此事,只好按下心中不平,躬身应道:“谨遵公主之命”。 “客嬷嬷,跪到前面来。”朱轩媁命道。 客嬷嬷答应一声,上前两步跪到轿前。 “梁嬷嬷,给我掌嘴!”朱轩媁见她跪了过来,冷声命令梁恩女。 “是!” 梁恩女答应一声,得意洋洋地看了王兴等人一眼,挥手往客嬷嬷脸上掴去! 客嬷嬷花容惨变,眼见得一张绝世容颜就要毁于梁恩女长长的指甲之下 第十二章 天下第一美女? 第十二章天下第一美女? 眼见得客嬷嬷绝世容颜就要毁了,王兴断喝一声:“慢!”,疾步而出,架住梁恩女的手腕,身子挡在客嬷嬷身前。 王兴本是现代人的灵魂,对封建威权本来是不十分惧怕,眼见客嬷嬷如花似玉的脸就要毁了,哪里还顾忌其它? “反了!反了!”梁恩女见王兴公然护住客嬷嬷,气得大叫。 她儿子一撮毛高熊刚才被洪林一巴掌打懵了,又见母亲和公主到来,觉得有了依仗,一直在一旁观看,想看王兴等人的笑话,最好连客嬷嬷也收拾了,自己好再次对她下手。不成想王兴三人一番义正辞严的话逼住了母亲,眼见得公主为母亲出头,他又看到了希望,不成想那个年轻书生竟然架住了母亲的手腕。 高熊一见大喜,觉得出气的机会来了!此时不借公主的势耍耍威风,更待何时? 所以,他立即上前,就要去打王兴,嘴里还骂着:“不知死活的小子,让你尝尝高爷爷的厉害!” 他刚冲到王兴跟前,洪林一伸手抓住他肩井穴,令他不能动弹分毫。 王兴挨了骂,怒极,也不顾什么读书人的斯了,一掌掴在高熊脸上,骂道:“长得难看不是你的错,还他妈出来恶心人!丢一边去!” 洪林闻言,手上一使劲,高熊的身子“呜”地一声飞出丈远,“啪嗒”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保护公主!”赵进朝大喝一声,护卫拔刀出鞘,把王兴等人围在圈中。 客嬷嬷见王兴不顾自身安危,三番两次回护自己,心下十分感动,她颤声道:“公子,快请退下。不要为我得罪公主。” 王兴冲她一瞪眼:“说什么废话!站我后边去!我倒要看看,贵为大明朝的公主是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被王兴一顿喝斥,客嬷嬷不但不生气,反觉心里一甜,知道他是真心回护自己,终于有个男人肯为自己遮风挡雨了。想到此,她把心一横,心说:“有什么呀,大不紧陪他一起死就是了!” 她听话地站到他身后,眼睛里没有了胆怯和慌乱,倒多了几分决绝。 朱轩媁见状大怒,冷声说道:“她是我侄子的乳娘,我代侄子管教管教她,怎么就是伤天害理了?” 王兴抗声道:“客嬷嬷被梁恩女的丑八怪儿子调戏,所有冲突都是因此而起。公主殿下不责罚犯错的恶奴,反而责打无辜良善,说什么代侄管教,分明是为恶奴撑腰壮胆!公主殿下自说自话,掩耳盗铃,拿我们当瞎子、傻子,也当天下人都是傻子、瞎子吗?公主如果执意为此,王兴宁肯血溅当场,也不会让公主藐视公理!” 洪承畴和沈浣初一听此言,也挺身向前,激愤地说道:“公主殿下如果不怕被天下人笑话,尽可现在就诛了我们三人!” 朱轩媁被逼到了墙角,这下真难办了。心说:“这三个书呆子,给我个台阶下不行啊?有必要为一个奴婢出头?先以冲撞公主銮驾罪名拿下他们,过后再悄悄放了他们,怎么也得把眼前的尴尬局面应付过去再说。” 刚想下令叫护卫拿下三人,猛然想起一事,问王兴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姓王名兴字任之,苏州府长洲县人氏。公主要想报复,王兴接着就是!”王兴傲然答道。 王兴也是真急了,心说,这个社会还有他妈的公理正义吗?她要真敢报复,老子反他娘的!管他站没站稳脚跟呢! 没想到朱轩媁听了王兴的话,怒道:“怪不得如此狂妄,原来你就是王兴王任之!你等着,我治不了你,有人治得了你!走,回府!” 随着她一声令下,公主府的大队人马纷纷撤走了,一撮毛高熊也被两个瘦子下人抬着,灰溜溜地走了。 见人都走了,王兴等人长出一口气,心说:“寿宁公主也不算不讲理,要是耍起刁蛮来,自己还真是麻烦!听她话中之意,似乎认识自己,不会吧?自己跟她没有半点牵涉啊?” 此时,客嬷嬷给王兴、洪承畴、沈浣初三人重新施了一礼,道:“奴家客印月,多谢三位相公搭救之恩!” 客印月?王兴一呆,难道这就是在后世多为诟病的天启帝朱由校的乳母?魏忠贤的宫中“对食”客巴巴?还有史料称她是当时天下第一美女,也有说她是天下第一荡妇,天启皇帝朱由校即位后,客氏与魏忠贤互相勾结,逐渐把持宫中和朝庭大权,据说,当时号称“五虎”之首的崔呈秀就是她的情夫。 眼前的客印月形容惨淡,除了美这一条可以对得上号以外,和传说中的阴险、毒辣、淫荡一点也挂不上钩啊? 客印月见王兴看着自己发呆,以为他是被自己的容貌所迷,羞得低下了头。 王兴问道:“你是太孙的乳母?” “是。奴家在宫中伺候太孙。因为婆母病重,今日特来寺里祈福,不想遇到了高熊那个恶棍,给三位相公添麻烦了。” 证实了自己的判断,王兴前后一想,心中已是了然。 客印月是太孙朱由校的乳母,而朱由校是朱常洛的儿子,朱常洛不受皇帝待见,所以连带着朱由校的乳母在宫中也任人欺负。再加上朱轩媁是郑贵妃所生,与朱常洛关系本就不睦,今日之事,遣怒于客印月也就顺理成章了。 王兴想到这里,对客印月说道:“如此说来,今日之事,倒是给你种祸了?” 客印月一怔,觉得王兴真是太体贴人了,他没想自己的处境,倒先考虑起我来了? “王公子,不用担心我的处境,我在宫中有太孙庇护,他们不敢做得太过份,只是言语上羞辱罢了,我已经习惯了。倒是公子要小心。”客印月答道,同时也为王兴接下来要面对朱轩媁的打击感到担心。 王兴微微一笑,道:“客嬷嬷不用担心我等,人间自有公理在。况且我看公主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来。走吧,咱们一同下山,我护送你回家。” 第十三章 痴汉骑骏马 到了山脚下,王兴请客印月上了马车,让洪林把她送回家。他和洪承畴、沈浣初为避嫌,没有上马车,而是步行回家。 王兴跟薛义说道:“老薛,客印月这个人很重要,明白怎么做吗?另外,让玉娘跟她接触接触。” “是,主人,老薛明白。” 洪林没有直接把客印月送回家,而是从自家府门口经过,柳玉娘早早等在那里,洪林停下车,让玉娘上来,才向客印月家驶去。 柳玉娘上了马车,打量了一下客印月,心说:“这个女人光彩照人,在历史上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真是名不虚传。老爷交好她,怕是不光为了事业着想吧?我也是男鬼,哼,男人都好色,他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只是这女人虽美,可惜不是大姑娘了,否则让老爷收了她也不是不可以”。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做出谦卑的样子,先做了一下自我介绍,说道:“客嬷嬷,我叫柳玉娘,是我家老爷的私人厨娘。” “柳姐姐,你好。”客嬷嬷看柳玉娘明显比自己年龄大,称呼了一声姐姐。 “客嬷嬷,我只是府里的一个下人,姐姐的称呼我可不敢当。”柳玉娘连忙说道。 她拿过一个包袱,递给客印月,说道:“这是我家老爷送给嬷嬷的礼物,并让我转告嬷嬷,以后再不可单独出门。有急难需要我们老爷帮忙时,可派人到我府找我报讯。” 客印月不由地奇怪:“王公子是如何通知她的?”当然这话是问不出口,只好闷在心里。 她不知道包袱里包的是什么,但既是王兴送的,就收下吧,看来他对自己是真的关心。她心里认定,王兴已经迷上了自己。 于是,略微推辞了一下,也就顺水推舟地受了。 到了家门口,客印月下了车,她让柳玉娘家去坐坐,柳玉娘正好想跟她拉近关系呢,就不客气地随她进了院子。 院子到是个独院,正房、厢房、倒座房也很齐全,是个标准的四合院,收拾得还算干净。 进了正房,当门一张八仙桌,桌后一张条几,条几上摆设的花瓶、观音像,都不是凡品,显然是宫中之物。东边套间里不时地传来几乎不停气的咳嗽,就连大声喘粗气的声音也能听得到。 柳玉娘知道,屋里那人生的是痨病,估计已经不久于人世了。 客印月把包袱放到条几上,对柳玉娘道:“柳姐姐,你略坐一坐。我先看一看婆母。” 柳玉娘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哪肯久坐,说道:“客嬷嬷,我就不坐了,你忙你的,我这就回去了。” 客印月也不多留,把她送出大门。 回到房里,客印月见婆母咳得厉害,连忙帮她捶了捶背,待她好了一点,问道:“国兴呢?” “不知道,咳,咳,可能出去玩了。”她婆母忍着咳说道。 “都这么大了,光知道玩。”客印月无奈地说道。 她儿子叫侯国兴,现年十一岁,上了几天私塾,倒是认识几个字,但生性顽劣,最是贪玩,客印月没少管教,却怎么也管不好。 她叹息一回,见婆母咳嗽轻了,连忙到厨房熬药,顺便把中午饭做了。 等药凉了些,伺候着婆母喝下去,不多时药效上来,婆母睡着了。 客印月这才得空,打开王兴让玉娘捎来的包袱,见包袱里是一套洗化用品和一个首饰盒子。 洗化用品是每个女人的最爱,她也不例外。早就想买了,却是买不起。 她在宫中伺候朱由校,时常得朱由校的赏赐,按说买套洗化用品还是买得起的,无奈婆母身体不好,一直吃药,银子都进了药铺,哪有多余的银子去臭美啊。 “王公子太懂女人的心思了!”客印月想到。 她又打开首饰盒子,却是一条珍珠项链,每颗珍珠都比平常见的大得多,而且光泽圆润,显然不是凡品! 她感觉自己的心呯呯直跳,如此名贵的礼物,看来王兴对自己真是动了情! 她却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柳玉娘自己作主送的,王兴根本不知道。 客印月望着床上的婆母,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客印月是北直隶定兴县人,家境贫寒,父母只生了她和哥哥客光先两个孩子。 俗话说:“深山出俊鸟,飞涧有沉鱼。”客印月家境不好,父母长得也非常普通,她却像淤泥中生出的白莲花,打小就粉雕玉琢,非常可爱,等到及笄,更是有了倾国倾城之色,闻名于四外八乡。客印月对自己的美貌非常自豪,也非常自信,一心想凭着这副好皮囊嫁个好婆家。 可天不随人愿。 客光先成年以后,由于家贫,没人愿意跟他家结亲。眼见得客光先已经二十出头,再不娶妻,怕是就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正巧,邻村有一家姓侯的,也是一双儿女,却是姊弟两人,儿子也难以说亲,于是,侯家就托媒人来客家,想要换亲。 客印月的父母只考虑儿子娶妻,好传宗接代,不至于让客家断了香火,哪里考虑女儿的感受?就作主同意了这门亲事。 客印月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心里也幻想着,丈夫只要是个一般人,不痴不傻无残疾,为了客家不至于绝户,也就认命了。 没想到过门以后才发现,丈夫侯二虽然不痴不傻也没有残疾,却身高不到五尺,地地道道一个坨子! 新婚之夜,心高气傲的她看到丈夫的样子,放声大哭,硬是没让他近身。 侯二知道自己配不上客印月,对她自是十分迁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小小心心地伺候着。时间一长,客印月也就认命了,好在丈夫心地还是善良的。 成就了夫妻以后,客印月又发现,丈夫不但长得矮,家伙什又短又细,而且还撑不多长时间,根本满足不了她日渐亢奋的欲望。 经常她的兴致刚提起来,侯二那里却已经完事了。 多少个夜晚,看着侯二像一滩泥一样沉睡的样子,客印月哀叹命运不济,独自暗暗抹泪。 正应了那句话:“痴汉偏骑骏马走,巧妻常伴拙夫眠。” 第十四章 稍尽人事 客印月的绝世容颜和侯二的矮小委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村里的无赖子经常嘲笑侯二,有的还欺侯二老实,不断地调笑骚扰客印月。 无奈之下,夫妻二人来到京城谋生。 侯二靠着祖传的木工手艺,在京城扎了根,虽然收入菲薄,倒也勉强能过活。 但等生下儿子侯国兴后,家里添了一张嘴,生活就显拮据了。正好宫里招乳娘,客印月去应选,以图挣点钱贴补家用。结果,她凭借丰厚优质的奶水当上了皇孙朱由校的乳娘。 朱由校长得白白嫩嫩,客印月一见之下,煞是喜爱,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给朱由校剪下的指甲、毛发等,她都用一个锦囊盛了,小心收藏。 朱由校在客印月精心照料下逐渐长大,跟客印月的感情很深,对她的依赖甚至于超过他的生母王选侍,对客印月的话言听计从,以至于他今年十一岁了,早就不吃奶了,还不肯放客印月出宫。 她入宫两年后,丈夫侯二因病死了,为了照顾侯国兴,她又把婆母接到京城。 客印月收回对往事的回忆,思绪又转到了王兴身上。 “今日王公子对自己百般回护,甚至于不惜顶撞寿宁公主,可见他是一个多情多义之人,不但派他的长随把自己送回家,还送了这么名贵的礼物。” 想到王兴对自己的喝斥,她甜蜜地笑了:“真是个霸道的男人!不过,我喜欢。男人嘛,就得强硬,只有这样,作他的女人才会有安全感。” “他是举人身份,明年三月要参加会试,他那么聪明,肯定能考上进士,说不定以后他就在朝庭做官了。况且,他那么英俊,那么强壮,床上功夫肯定很厉害,怎么也比侯二那跟蚕虫一样的东西大点吧?” “今天他把寿宁公主可得罪狠了,不知道寿宁公主怎么对付他?那个女人可是骄傲得很,他一个举人能对付得了吗?” “不行!王公子是为了救我,我怎能袖手旁观呢?我得进宫打听打听,别的忙帮不上,如有不利消息,早一点通知他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客印月再也坐不住了,看婆母还在熟睡,儿子也不知道去哪里野了。先不管了,等从宫里回来再说。 她把包袱锁进柜子,稍稍收拾了一下身上,急急进宫去了。 太子朱常洛的居所是慈庆宫,慈庆宫在东华门内不远处。 客印月从东华门进入,守门的军士、太监验了牌子,就放她入内。 慈庆宫也是个三进的院子,一进院子是执事房,二进院子是太子寝宫,第三进院子有奉宸宫、勖勤宫、承华宫、昭俭宫,供朱常洛妃子、子女杂居。 进了慈庆宫,客印月穿游廊过韶舞门,来到奉宸宫,这是皇帝元孙、太子长子朱由校与其母王才人住的地方。 客印月进了门,朱由校最先见到,欢喜地跑过来,嘴里喊着:“客妈妈,客妈妈,你干什么去了?” 客印月先给王才人请了安,然后拉过朱由校,让他偎在自己怀里,说道:“校哥儿,我回了一趟家。” “你出宫去怎么不带上我?”朱由校抬起头问道。 “校哥儿,我家那是什么地方?又脏又乱,我婆母还有病,过了病气给你,妈妈可承担不起。”客印月说道。 “哦。可是,可是,我一时见不到你,心里就想得慌。”朱由校说道。 客印月蹲下身子,牵着朱由校的手说道:“校哥儿,这阵子妈妈家事情多,兴许过了年就消停了。到那时,妈妈再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朱由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能只记住了“再不离开你了”这句话,漆黑的眸子闪着喜悦的光芒。 王才人在一旁听了两人的对话,对客印月说道:“客嬷嬷,你家婆母不大好么?” 王才人比客印月大一岁,容貌算是中等偏上,性子敦厚,与客印月向来处得不错。 客印月转过身来,神情忧郁地说道:“不是太好,怕是过不了年了。” “找郎中看了吗?” “看了。她得的那病,神仙也是无法,只有等着了。”客印月答道。 王才人沉默了,她多想说一句:“请太医给你家婆母看看。”啊,但一想到太子爷本来就不得皇上喜欢,日常用度都苛刻无比,别说自己,就是太子爷也不一定能指使动太医。 “唉”,她叹息一声,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又觉得都是多余,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娘娘,今天我去香山永安寺上香,不小心惹上了寿宁公主,怕是给宫里招祸了。”客印月说道。 “客嬷嬷,你怎么惹上她了?”王才人惊道。 客印月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一说,王才人叹道:“你是慈庆宫的人,却任人欺负!最后还是仰仗一个书生护佑,想想真是可悲。你要是西边的人,她敢那么欺负你吗?说起来还是我们娘俩牵累了你啊。” 王才人所说的西边,是指承华宫里住着的选侍李莲芯。 李莲芯原是郑贵妃的亲信宫女,朱常洛被册为太子后,郑贵妃把李莲芯封为选侍送到慈庆宫,居于位置在西边的承华宫。 “娘娘,千万不要这样说。您和校哥儿待我恩重如山,印月怎能不知?今天那梁恩女别说没打到我,就是打到我,毁了我的容,印月也是无怨无悔。”客印月一听王才人的话,连忙跪倒在地。 “起来,起来。在这宫中,也只有你是真心待校哥儿,不能给你解决困难,反而给你带来麻烦,我母子也是心有不安哪。”王才人说道。 “娘娘,别的不怕,我就怕那个书生受到牵累啊。” “嗯,也是,虽然他当时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是无心之举,但也算维护了慈庆宫的颜面。他叫什么名字?” “王兴,字任之,是苏州府长洲县人氏。南直隶举子,进京参加明年的会试。” 王才人说道:“我让魏公公去打听一下,要是能暗中照拂当然最好,可是,眼下咱们慈庆宫里的人,哪有什么地位?稍尽尽心罢,但愿他能过了这一关。” 王才人跟客印月的话,朱由校都听在耳朵里,记在了心里。 第十五章 书房旖旎 王才人所说的魏公公,是慈庆宫的掌事太监魏朝,也是客印月的“对食”。 所谓“对食”,就是宫女、太监结成的假夫妻。 宫里规定,太监吃饭不能生火,只能吃自己带的食物,而宫女则可以生火做菜。所以,吃饭时有的太监就找相熟的宫女,让她帮自己热热饭,时间长了,两人就一块吃,这叫对食,其实就是“面对面吃饭”的意思。 宫里最是禁锢人性的地方,是人就有,尤其皇帝和后妃干那事从不避开宫人,得不到皇帝临幸的宫女,有火没处泄,只好跟对食的太监结成假夫妻,这就叫“菜户”。太监虽不能人事,但搂搂抱抱,扣扣摸摸,解馋止渴,聊胜于无罢了。 “对食”和“菜户”是有区别的,“对食”是指双方还在“恋爱”,而“菜户”则指已经上过床了。 这种现象最早出现是在汉朝,到了晚明的宫中已经非常普遍,甚至有的宫女如果没有“对食”和“菜户”,会受到他人的耻笑。 王才人让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把魏朝叫来,把客印月在永安寺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让他设法打探打探消息,如能照拂一下王兴当然最好。 魏朝是客印月的“对食”,自己的“女人”受了欺负,当然感到无比愤慨,但牵涉到寿宁公主,他一个太监,还是最没有地位的慈庆宫的太监,气也是白气。 魏朝得了王才人的吩咐,急急向司礼监走去,他和秉笔太监王安交好,想托他打探打探消息。 客印月在为王兴担心奔走,王兴却根本没把这事放到心上,因为他知道,明朝对待公主是非常严格的,甚至可以用苛刻来形容,寿宁公主虽是万历皇帝的爱女,她也不能为所欲为地对付自己。 况且,万历帝虽然怠政,但朝局还算平稳,各方势力平衡得很好,没有形成哪一方势力一家独大的局面,寿宁公主就算要对付自己,她也得好好地考虑考虑。 基于以上判断,王兴和洪承畴、沈浣初一路走来,中途还每人喝了一碗豆腐脑,权当中饭,直至回到东院,都是神态自然,谈笑风声,洪、沈二人见了,心中都是佩服。 三人在东院正房落座后,洪承畴的书童泡上茶来,王兴吹了吹,品了品道:“洪兄,你家书童泡茶的手艺不错啊。” 见他这个样子,沈浣初忍不住道:“任之,你还有心思品茶?得罪了公主,还有说有笑,我不知道是该说你无知呢还是该说你没心没肺?” 王兴笑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刚才那种情形,是个男人都得挺身而出。至于公主如何对付我,那就等着呗,反正咱处于被动地位。该死吊朝上,不死万万年,怕个甚?再说,怕有用吗?” “有辱斯,有辱斯!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解元?”沈浣初被王兴粗俗的话气得真摇头。 “哈哈哈,你别说,任之这话虽粗,倒却是豪气冲天,我喜欢!”洪承畴倒底比沈浣初大气,爽快地给王兴的话点了赞。 笑了几声,洪承畴道:“任之,寿宁公主临去时丢下那话,我怎么觉得很有深意?说有人能治你,什么意思呢?” 王兴道:“两人打架,被打败那人为了面子,就算逃走也得说声你等着,我去叫人!估计她被咱们三个挤兑得没办法了,只好说几句场面话,好下台阶罢了。” “我总觉得不那么简单。任之,小心为上。”洪承畴说道。 “爱咋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我是首恶,你两个是帮凶,谁也跑不了。好了,我回去睡一会儿,你们在这里担忧吧。走了!” 王兴说完,放下茶碗,施施然走了。 洪承畴和沈浣初互相看了一眼,沈浣初道:“这小子是故作轻松吗?” “不是,我觉得他是真没放在心上。这家伙的心真大啊,我是自愧不如!”洪承畴道。 王兴回到家,进了上房,见申绍仪和秋韵盘腿坐在床上在玩交绳,李青和屏儿站在床下观看。 “嚯,都在啊?”王兴打了声招呼。 “老爷。”李青、屏儿连忙蹲身行礼。 “罢了。”王兴一摆手,令二人起身。 绍仪连忙把手里的交绳收了,笑道:“闲着没事,就跟秋韵玩玩交绳,解解闷儿。你不是说中饭不回来吃了吗?怎么回来这么早啊?”说着就要下床。 王兴按住她,说道:“不用下来了,你们接着玩吧,我跟那两个吃货一块喝了碗豆腐脑。我去书房歇歇。” “好。秋韵,你去伺候老爷,青儿,咱俩接着玩。”申绍仪吩咐道。 秋韵连忙穿鞋下床,王兴道:“我自己去歇就行,别动了都。” “那哪行?走了一上午,脚不得臭死了?让秋韵给你洗洗再歇。”申绍仪说道。 王兴无奈,只得听从她的安排。 王兴自然知道申绍仪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自己收了秋韵,免得自己独宠青儿。她一直给秋韵创造机会,但王兴现在哪有心思搞事?永安寺的事虽说不是十分担心,但他也知道寿宁公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知道寿宁公主会从哪里下手。 所以让秋韵洗了脚,他就老老实实地躺到床上想事。 秋韵见他似有心事,问道:“老爷,你有烦心事?” 王兴哪会让她担心?所以敷衍道:“哪有?只是有点累了。” “老爷,你有心事的时候眉心总是皱到一起,瞒不了我。”秋韵说着,俯下身子,双手给他按头。 王兴睁开眼,看到她殷红的嘴唇就在眼前,忍不住凑上去啄了一口。秋韵脸一下子红了,腻声说道:“老爷。” 王兴伸手一搂,秋韵顺势倒进他怀里。 “秋韵,你爱老爷吗?”王兴玩捏着她的耳垂,问道。 “爱。要是不爱老爷,哪会厚着脸皮要进王家呢。”秋韵被王兴捏得身子有点颤抖,双手紧紧抱着王兴的身子答道。 “嗯,老爷也爱你。晚上老爷就在书房歇了,好好疼疼你。” 秋韵红着脸点了点头。 第十六章 告状 王兴没等来寿宁公主朱轩媁的报复,却等来了皇帝的宣召。 下半晌,郑重和另外一名四十多岁的人来到王家。得到消息的王兴赶忙来到前厅。 郑重见王兴到来,连忙给他介绍:“王公子,这位是王安王公公。” 王兴见两人都着便服,便对王安深施一礼。 王安回了一礼,然后面南站好,道:“皇上口谕!” 王兴一听连忙跪倒,伏地磕头。 “宣南直隶举子王兴入宫见驾。” “草民领旨。” “王公子,快快请起。” 宣完旨,王安连忙把王兴搀起来。 “公公,我去换身衣服,您二位先稍等。”王兴道。 像王兴这等没有官职的平民见驾,必须穿一身白衫,所以才有此说。 “王公子请便。”王安说道。 王兴去后宅换衣,暂且不表。 再说朱轩媁,在永安寺被王兴怼得下不来台,气冲冲地进宫找父皇告状。 她只所以没有当场发作,是因为她在父皇处听到过王兴的名字,知道这是申时行的徒孙,申时行亲自教导了两三年,临终时的遗表中也有提及。父皇因此对王兴非常看重,只看他会试能否中第,如能中第,肯定会大用。 因为牵涉到了父皇最为看重的申时行,她才没有当场发作,并不代表能忍下这口气,所以匆匆进宫告状。 她先来到母妃郑贵妃的宫里,见母妃正在床上的炕桌上跟人玩叶子牌,陪她玩的,有两位嬷嬷,另一位则是李莲芯。 见到朱轩媁进来,李莲芯和两位嬷嬷连忙站起来,冲她福了一福,手里拿着各自的牌,退到一边。 “轩媁来了?”郑贵妃见爱女到来,脸上露出了笑意。 她今年五十岁,身材已经微微发福,好看的丹凤眼,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 朱轩媁受了李莲芯她们的礼,然后给母妃行礼。礼毕,一屁股坐到床前的绣墩上,气呼呼地说道:“气死我了!母妃可要为我出气啊。” “哟,看气的,小脸都黄了。谁这么大胆子气着你了?莲芯,你们退下吧。” 郑贵妃把手里的牌扔到炕桌上,笑呵呵地说道。 她觉得女儿应该又是来告梁恩女的状,其他人谁会得罪自己的宝贝女儿啊,上赶着巴结差不多。 上次因为梁恩女羞辱冉兴让的事,轩媁来宫里告状,被她狠狠骂了一顿,说她不遵祖制,擅自跟驸马相会,有失公主尊严,皇家脸面。女儿虽愤愤不平,但终究还是咽下了那口气。 莫非还是女儿思念驸马而梁恩女阻挡的缘故?要真是那样,这事还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虽说女儿年纪小,思春是正常的事,但明目张胆地想男人,还真是好说不好听。 想到这里,她才挥手令李莲芯和两个嬷嬷出去,宫里只留下自己的贴身宫女。 “说说,是不是梁恩女?她又阻你和驸马见面啦?”郑贵妃问道。 “母妃!您说什么呢?不是那事。”朱轩媁一听就知道母妃是误会了,连忙说道。 “那是谁气着你了?”郑贵妃奇怪地问道。 “是一个举子!” “举子?怎么回事,说清楚。” 朱轩媁这才把事情的始末跟母妃说了一遍。 “你说那个举子是申阁老的徒孙?”郑贵妃问道。 “是,他叫王兴,字任之。” “那就不好办了。媁儿,你也知道,当初你父皇要立你哥为太子,大臣们都反对。申阁老作为内阁首辅,面上不得不与他们虚与委蛇,内里其实是赞成你父皇的决定的。后来因为这事,他不得不去职,你父皇一直觉得对不起他。你说,他看重的人,你父皇怎好治罪?” “再说了,不是我说你,那梁恩女的儿子也太不像话了,纯粹地痞恶棍一个,梁恩女是想借你的势给她儿子出气。你要真打了客氏,那一个纵奴行凶的恶名你是背上了。” “那三个举子都是读书人,王兴还是南直隶解元,在读书人中影响不会小。亏了你没有冲动,非要为了面子硬来,媁儿,在京备考的举子就敢造反。你想想,那会是一个什么局面?” 郑贵妃疼爱女儿不假,但不是不讲理之人,听了女儿诉说的经过,一个子就抓住了其中关键问题所在,这才给女儿解说其中关窍。 “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我就该吃他的气?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硬要出头,而且还说什么宁肯血溅当场也不能也不会让公主藐视公理!” 朱轩媁此时已经知道,重处王兴根本不可能了,理由母妃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但一想到王兴的帅气,客氏的妖艳,没来由地泛起一股酸气。 “母妃,我不管你说的这些大道理,反正你得跟我出气,不然,我堂堂大明公主的脸面何在?皇家脸面何在?” “行行行,王兴这小子也确实可气!怎么也得给公主个面子吧?走,咱去父皇那里,让你父皇想办法替你出气。不过,咱可说好了,你父皇最是疼你,你不要提太过份的要求啊。” “行了,我知道!”朱轩媁见母妃答应替她出头,高兴地撒了一下娇。 “来人!”郑贵妃喊了一声。 “奴婢在!”亲信太监崔升应声而入。 “去,看看皇上是否在忙?如果不忙,就禀告一声,就说公主来看他。” “是。” 崔升答应一声,去了启祥宫。 二十年前一场大火,烧了乾清宫,把万历皇帝吓得不轻,打那以后,他就搬到了启祥宫,后来乾清宫虽然修缮好了,他却是再也没有搬回去。 启祥宫原名未央宫,嘉靖皇帝的生父兴献王朱佑杬生于此,故于嘉靖十四年更名启祥宫 启祥宫面阔5间,黄琉璃瓦歇山顶,前后出廊。外檐绘苏式彩画,门窗饰万字锦底团寿纹,步步锦支摘窗。室内饰石膏堆塑五福捧寿纹天花,明间与东西次间分别以花梨木透雕万字锦地花卉栏杆罩与球纹锦地凤鸟落地罩相隔,正中设地屏宝座。 殿前有高大的祥凤万寿纹琉璃屏门,与东西配殿组成一个宽敞的庭院。 崔升来到启祥宫,早有小太监报与司礼监掌印太监李恩知道,李恩知道崔升是郑娘娘跟前的红人,此来肯定是郑娘娘派来的,李恩不敢怠慢连忙给万历皇帝禀报。 “皇上,郑娘娘宫里的崔升来了。” “哦?宣!” 第十七章 皇帝的态度 万历皇帝朱翊钧此时正为政务烦恼。 龙书案右侧高高的一摞折子,全是各地报来的请发赈济的折子。 他拿起山东巡抚钱士完的折子,折子里说,山东自三月至六月久旱,贫民乏食,盗贼四起。为此请发银进行救济。 朱翊钧叹息一声在折子上批道:“着以该省布政司库贮解户部的税银六万六千两及本年临清应解的税解四万两,留省中作为备荒之用。发临清、德州二仓米六万石给饥民、四万石平粜。” 再拿起一份折子,却是湖广巡抚梁见孟的折子,翻开看时,说是湖广各地水旱频生,请灾重各府州县漕粮并改折银,灾伤稍轻之地折一征二。没有漕粮,南粮的地方,请酌情救济。 朱翊钧在折子上批了一个字:“准”。然后放下朱笔,看向左侧的几份折子,这些是朝臣们请开太子经筵的折子。 “这些人真是顽固,太子经筵,太子经筵,他那个蠢样,就是开了经筵,能学到什么治国理念?”朱翊钧心想。 去年,爱子福王常洵之国,去了洛阳,历时近二十年的国本之争最终算是有了结果。这是无奈之举,在朱翊钧看来,也是自己作为皇帝的失败,对于满朝官的反对,他感到有心无力。 五月初四又发生了张差梃击案,有个叫张差的人,手持木棒闯入慈庆宫,并打伤了守门太监,张差被抓后,供出是郑贵妃宫中的太监庞保和刘成把他引进宫里来的。 因为牵涉到了郑贵妃,他竭尽全力周旋,没有让这个案子深入追究下去,最后以疯癫奸徒罪将张差处以凌迟。又在宫中密杀了庞保、刘成二太监,算是了了此案。 但他知道,此事是郑贵妃所为的可能性有,但不大,因为这个事件当中郑贵妃的痕迹太过明显,她不会这样笨。宫里都是她的人,她要想害太子,简直太容易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所以,朱翊钧认定这是朱常洛自导自演的苦肉计,弄不好,跟那些朝臣们也有关系。 无论是郑贵妃还是太子自己,要真把盖子揭开,丢的都是皇家脸面,自己已经五十有三,精力不行了,身子也不好,清楚不了糊涂了吧。 自从福王无奈离开京城,朱翊钧伤心之下就病倒了,差点中风,幸亏太医救治及时,才没有瘫倒在床。现在虽已经能下床活动了,但走路腿脚已是不便。 正在为国事家事烦忧的朱翊钧问跪在地上的崔升:“何事?” “回皇爷的话,寿宁公主进宫了,在承乾宫侯驾。郑娘娘命奴才来禀报一声。” “哦?媁儿来了?快快快,宣她前来见驾。”朱翊钧想到爱女甜美的样子,心情立即大好。 不多时,郑贵妃和朱轩媁相偕来到启祥宫。 爱妃和爱女一同来到,朱翊钧非常高兴,待郑贵妃和朱轩媁行礼毕,他高兴地问道:“媁儿,你怎么来了?” “父皇,媁儿受了欺负,你要为媁儿出气?”朱轩媁上前,拉着父皇的手,边摇边撒娇。 “胡说!哪个敢欺负你?谁不知道你是父皇的爱女,还是出了名的小魔头?”朱翊钧的反应跟郑贵妃一样,同样是不信。 “父皇,谁是小魔头了?不许你那样说人家!”朱轩媁撅着嘴道。 “好好好,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一样!”朱翊钧爱怜地看着女儿,眼里流露出浓浓的父爱。 “是真的,你这宝贝女儿今天是真受气了,给她气受的,说起来也不是外人,是已故申阁老的徒孙,叫王兴。” “王兴?怎么回事,细细说来。”朱翊钧一听是王兴,脸色一沉问道。 他最早知道王兴是在万历四十年,申用懋寿诞之时,当时陈矩还带来了他与申绍芳比试时的两首诗。打那他就知道王兴极有才学,还特地吩咐陈矩暗中照拂。后来,梁山漕船被劫,王兴不惜自身,出言救下了一名军士,后又指使郑重引来梁山巡检司的兵,不到一天时间就擒获贼首,可以说是有功劳的。因为他是白身,不好奖赏,但王兴的胆略却是让朱翊钧记在了脑子里。 万历四十二年申时行去世,临终上的遗表,也夸赞王兴年龄虽小,却有经天纬地之才,请皇上善加识拔。 朱翊钧知道王兴今年参加乡试,高中南直隶乡试解元,内心对王兴更是看重。明年如果王兴顺利通过会试,成为进士,朱翊钧打算好好调教调教,如果确实是大才,肯定大用,也不负老师临终所托。 但听说他竟然欺负了爱女,朱翊钧生气了,心说,王兴太不自重了,公主是你能欺负的吗?如果是恃才而傲,那说明老师看错了人,这样的人当不得大用,说不得,你一边凉快去吧。 等朱轩媁把事情一说,朱翊钧才知道自己错怪了人。他笑道:“媁儿,你不知道,四十年的时候山东梁山发生漕船被劫事件,王兴就在漕船上。当时有一个军士拼命护漕,眼看要被一名武艺高强的贼首所杀,这王兴因为赞赏这名军士,挺身而出,几句话就激得贼首放过了军士。你说这样一个人,面对乱贼利刃,他都不惧,还会怕你公主府的下人?” “哦,皇上,那贼首后来放过王兴了?”郑贵妃问道。 “没有,那贼首把王兴抓走了。王兴临走之时,悄悄嘱咐随行的人去巡检司搬兵,他不知怎么送出来的消息,和官兵里应外合,一天就把贼巢给剿了。”朱翊钧答道。 “哦,这么说来,这个王兴胆子够大!而且很有机谋。”郑贵妃说道。 “是的。这是个人才啊。媁儿,算了吧,他们那是书生意气,扶贫恤弱,惩奸除恶,最是他们爱干的事。” “父皇,你怎么光向着外人说话啊?你女儿受了欺负你不帮着出气,还夸他个不停。我不依!”说着撅起了小嘴生气。 看爱女生气了,朱翊钧连忙说道:“好好好,父皇给你出气。也是,王兴太不给面子了,你这样做,让我们小魔头怎么在下人面前说话?” “李恩,让王安去找王兴进宫见驾。他应该知道王兴住处。” “是。” 第十八章 两个请求 经过母妃和父皇先后劝说分析,朱轩媁早已经把气消了,只所以硬要父皇给自己出气,其实就是想找回点面子来,也有女儿家一种奇怪的心理在里边。 朱翊钧也知道女儿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这番开解,心里应该没有什么芥蒂了,把王兴找来,让他认个错,女儿的气也就消了。 朱轩媁见父皇越发显老,乌纱翼善冠两侧的鬓脚都已灰白,心里一疼,道:“父皇,国事繁杂,岂是一朝一夕就能理清的,今天做不完,明天做就是,您千万不要太过劳累,一定要注重保养身体啊。” 朱翊钧拍拍她的手背,道:“傻孩子,国家大事哪有你说的这么轻松?有的事可以拖,有的事是绝对不能拖的。你啊,经常进宫来看看父皇,父皇见了你,心里一高兴,也不觉得多累了。” “是,父皇,媁儿一定会经常来看望您。” 郑贵妃在一旁见他父女互动,望着皇上鬓边白发,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自打十四岁那年成了他的女人,已经三十六年了,这三十六年来,皇帝对自己可以说是恩宠不减,哪朝哪代的后妃也没有自己这么受宠。 皇后去世后,他就想封自己为皇贵妃,那时自己还没有生儿子,要是生了儿子,自己就会被册封为皇后了。最后,别说皇后了,皇贵妃也没有册封成,因为大臣们反对,理由是如果册封自己为皇贵妃,那以后自己要是生了儿子,就会被立为太子,置朱常洛这个长子于何地? 后来等自己生了洵儿,皇上和大臣们之间的对立更厉害了。 这么多年来,皇上一直宠爱自己,疼爱洵儿和媁儿,无论多大的阻力,他都没变过。 有这样一个男人,自己真是该知足了。 可是,看皇上的身体,会有几年好活?他要晏驾,龙归大海,洵儿在洛阳,京中只有我和媁儿再个,媁儿还是女子,谁能保我母女平安? 这些年皇上对朱常洛一直不待见,即使迫于压力封了太子,父子之间也是冷冰冰的,别人都以为是我挑唆的,事实上是皇上确实不待见他。不用想,以后,朱常洛肯定会加倍报复。 她又想到了张差梃击案,自己有那么蠢吗?用这种漏洞百出的法子去对付太子?这肯定是朱常洛和外臣勾结做的好事! 现在事情虽然过去了,但这盆污水泼下来,我是怎么也洗不清了。哼,既然你要诬陷我,我要不做出点事来,还真是对不起你了。 咱们走着瞧! “启禀皇上,南直隶举子王兴在殿外候旨。” 郑贵妃正在神游天外,李恩的声音把她拉回到现实之中。 “宣。”朱翊钧道。 郑贵妃坐正了身子,心想,这个被皇上看重的王兴是什么样子?倒要好好看看。 “宣南直隶举子王兴进殿!”李恩站到殿门扬声喊了一句。 “草民王兴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瑾见皇帝那都有严格的礼数的,首次见皇帝都得由鸿胪寺官员专门教导礼仪的。但皇帝召见的急,王兴也没有官职在身,现教导礼仪是来不及了。 王兴也不管什么礼仪不礼仪的了,学着后世电视剧里的样子,先报名,低头急趋,进了殿门不远,就跪倒磕头。 人家大臣都是三跪九叩,我是草民,就磕三个吧。 王兴磕了三个头,伏在地上就不动了。反正听说了,没有皇帝的命令是不能抬头的,咱就趴在地上,等皇上问话吧。 还别说,真让王兴蒙对了,他行的是一跪三叩礼,很符合官员朝见皇帝时的礼仪,虽然他不是官员,但总算蒙对一个吧,甭管合适不合适了。 朱翊钧和郑贵妃只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低着头进来,然后就是磕头,然后就伏地不起,模样没看很清。 “王兴,知道为什么宣你进宫吗?”朱翊钧故意严肃地问道。 “如草民所猜不差,应该是早上在永安寺冲撞公主凤驾的事。” 王兴心头也是打鼓,刚才没进来时还不觉怎样,心想有什么呀,不就是见见皇帝吗? 但一进大殿,他立即感觉不一样了,虽没敢四处撒摸,但这大殿肃穆森严,不闻一丝杂音,好像有好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都说皇帝在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侍卫,看来是真的,要不怎么有寒芒在背的感觉呢。 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护犊子的性子,要是认亲不认理,看来自己的小屁股今天就得挨几下板子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混过这一关再说,反正不学那些自诩清流的人,以挨庭杖为荣。 “既然知道冲撞了公主凤驾,那你可知罪?”朱翊钧清冷的声音传来,给王兴以极大的威压。 其实朱翊钧是故意的,想借机看看王兴的反应。 “草民知罪,甘愿认罚。”王兴说道。 一听这话,朱轩媁有点失望,心说,你怎么不犟了?犟一犟吧,让父皇打你一顿才好让我出出胸中恶气。 朱翊钧也有点失望,他倒盼着王兴有点风骨,太油滑的,也不堪大用。 没想到,王兴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他接着说道:“只是草民有两个请求,请皇上恩准。” “讲。” “第一,请公主约束好下人。像梁恩女、高熊那样的人只会败坏公主令誉。如草民再碰上类似上午那样的事,草民虽知公主不悦,还是会管的。这是草民对公主的维护之心,请皇上明察。” “父皇,您听,这个人多会狡辨。”朱轩媁道。 王兴一听,心说,原来公主也在啊。 朱翊钧听了倒是暗暗点头,嗯,这话说得在理啊,态度也不卑不亢,这才有个读书人的样子嘛。 他没理女儿,继续问道:“第二个请求呢?” 王兴扭了一下屁股,用手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说道:“第二个请求就是,就是” 要是让鸿胪寺官员见了,肯定会说他君前失仪,因为叩见皇上,是不能乱扭身子的,其它什么咳嗽、吐唾沫,更是不许。 “就是什么?” “草民说出来怕皇上生气。” “朕不生气,你说吧。” 第十九章 小滑头跟小魔头 “草民等跪迎公主,梁恩女竟趋前受礼。这等事情草民只闻三国曹操做过,由此可见梁恩女平日在公主府中是如何嚣张?!草民激愤之下,才顶撞了公主。鉴于事出有因,请求皇上能否少打草民几记板子?”王兴说道。 “哦?媁儿,还有这事?”朱翊钧问道。 “是有这事。”朱轩媁小声说道。 “简直胡闹!一个下贱奴才竟敢如此无礼?爱妃,这事你看着处理,梁恩女不能留了。”朱翊钧吩咐道。 “是,皇上。”郑贵妃欠身一礼说道。 朱轩媁见王兴三言两语就把梁恩女给打发了,心里一松,这下可好了,早就想赶她走了,自己跟母妃说了多次,母妃也不同意。没想到王兴把事给办了。 朱翊钧转过身来看着王兴,说道:“平身吧,朕何时说要打你板子的?” 王兴心说:“这就完了?看来皇上不算很护犊子嘛。” 心里这样想,嘴里连忙颂圣,说道:“皇上圣明!”,说着起身,快速扫了一眼殿内情形,低头站在一侧。 龙书案后坐着的肯定就是皇上了,东侧两个绣墩上坐着两个女人,一个中年美妇,一个年轻女子,两人都是穿金戴银,珠翠环绕,身份肯定不一般。 年轻女子肯定是寿宁公主无疑,那中年美妇是谁? 王兴一站起来,朱翊钧和郑贵妃才算完全看清他的模样,两人都是眼前一亮:这人长得太英俊了!而且风度气质与众不同,没有寻常读书人的酸腐,也没有寻常年轻人的怯懦轻浮,就像一股清风扑面,让人感觉很舒服。 两人不由得暗暗点头:真是好人物! 朱轩媁品着王兴的话,猛然醒悟,听他话的意思,合着他一点错没有?本来想找回场子,结果不但没有找回场子,还把梁恩女又搭进去了?梁恩女虽然可恶,逐了她自己也愿意,但这面子却是实实在在的找不回来了。 “父皇,您看他,不但没错还成了维护皇家脸面的功臣了?您一说不打他板子,立即说您圣明!要是打他板子,合着就不圣明了?父皇,他就是个小滑头!” 朱轩媁转过点来,连忙告状。 朱翊钧笑了笑,道:“好了,好了,他是小滑头,你是小魔头,谁也别说谁了。王兴,你给公主陪个不是吧。” “是。”王兴连忙答应一声,上前几步,走到朱轩媁跟前。抬头快速看了一眼朱轩媁,躬身施礼:“公主,王兴给您陪礼了。您大人大量,饶过王兴一回。” 朱轩媁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说道:“哼,今天算你幸运,就让你过去了,早晚落到我手,非打烂你屁股不可!” “哈哈哈,好了,媁儿,王兴也给你陪不是了,就不要计较了。你跟你母妃回宫吧。” “是。”郑贵妃站起来,行了一礼,微笑着看了王兴一眼,跟朱轩媁一起出宫去了。 王兴这才知道,那个中年美妇原来就是朱常洵、朱轩媁的生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郑贵妃郑梦境! 她刚才看了自己一眼,似有深意,是什么意思呢?可不要得罪她啊,这人可不好惹。 朱翊钧对王兴的表现非常满意,不古板,懂变通,说话做事都能给人留余地。心想:“老师对他青眼有加,看来不是没有理由的。” “王兴,申老师生前对你非常看重,又得他亲自传授,才学应是不错。好好攻读,争取明年会试高中,莫辜负老师的厚望啊。”朱翊钧娓娓说道。 王兴听他提及太老师,而且话中多有勉励,就像长辈的关心叮咛,连忙躬身说道:“多谢皇上勉励,王兴敢不努力?” “好。回去吧。” “谢皇上。” 王兴行了礼退出宫殿。来到殿外,冲王安点一点头,出宫去了。 到了宫外,自有郑重接着,洪林也在。 郑重关切地问道:“王公子,没事吧?” “没事。皇上开恩,不但没惩罚我,还把公主府的梁恩女给打发了。” “那就好。担心死我了,要知道,皇上是很疼寿宁公主的。” 看郑重不似作伪,王兴心下感动,这个朋友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安危啊。 “郑大哥,谢谢了。” “别客气了,快回家吧,家里人肯定都在担心呢。” “好吧,郑大哥,改天请你喝酒啊。” “好的。” 王兴和洪林回到府里,看看天色已渐渐暗了,对洪林说:“你去跟洪、沈两位说一声,就说没事了。天晚了,我就不过去了。” “是,老爷。”洪林答应一声向东院去了。 王兴迈步向正房走去,进了二门垂花门,就见青儿神色紧张地迎上来:“老爷,没事吧?” “没事,我这不是完须完尾地回来了?不用担心。太太呢?”王兴看她紧张的神色,知道她一直在这里等候,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没事就好,谢天谢地。太太她们在上房呢。” “走,跟太太说一声去,估计她也在担心呢。” 两人相偕来到上房,申绍仪、秋韵、屏儿和画儿都在。 “我回来了。”王兴进门打了声招呼。 “老爷,你可回来了。”申绍仪见王兴进来,连忙迎上来,抓住王兴的胳膊看了又看,见王兴脸色正常,这才长吁一口气,说道:“老爷,可吓死我了。” “怕什么呀,皇宫又不是阎王殿,有什么好怕的?”王兴无所谓地道。 “怕什么?你可是得罪了公主,皇上的闺女!我们能不怕吗?” “你以为皇上那么不讲理啊,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去,我跟皇上啪啪啪讲了一番道理,皇上不但没怎么着我,还把公主府里的那个恶嬷嬷给开了。” 王兴一通吹,把屋里的一众女人都逗乐了。 屏儿笑道:“姑爷就爱吹,你这么厉害,怎么皇上也不招你为驸马啊?” 申绍仪脸一沉,骂道:“你这个小蹄子,皮子紧了是不?什么话也敢说!都是老爷惯得你!” “驸马?白给我我都不当。”王兴一脸地不屑。 “行了,别吹得没边了?还白给你不当,要是真招你为驸马,你高兴得还找到北了不?”这回连申绍仪都看不下去了。 “不信是不?听我跟你们解说一二。” 第二十章 悔之已晚 王兴说道:“本朝规定,驸马必须是平民子弟,子弟被选中的人家,近亲中便不能再出仕为官,即使已经做着官的也得致仕回家。这一条咱不干,是吧?” “还有,公主成亲后要住十王府,当然,寿宁公主得皇上宠爱,另建了公主府。驸马住驸马府,两口子不住一块。公主要是见驸马面,还得由府里的嬷嬷和太监去宣驸马;而驸马没事不能主动求见公主。这一条咱也不干,是吧?” “第三,驸马跟公主见面这么困难,在自己府里养个妾,或者跟丫环上个床睡个觉的总行吧?不行,驸马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只能苦等公主宣召。这一条” “这一条咱更不干!”王兴还没说什么,申绍仪和屏儿齐声说道。 “哈哈哈。”众女都笑了。 “对!还是你们了解我。我多好啊,多自由啊,还有你们这些人,娇妻美妾俏丫环,驸马拿什么跟我比?”王兴笑道。 “也是。光不让跟别的女人睡觉这一条,你就不干!”申绍仪用手指刮刮自己的脸,羞他道。 众女都笑。 王兴脸不红心不跳,说道:“这话说的,圣人云:食色性也。连圣人都好色,何况我这凡夫俗子?” “我看,以好色为荣的人,从古至今,你是第一人。”申绍仪笑话他道。 “老爷我可是君子好色,取之有道。行了,别胡说了,守着未成年人呢。”见申绍仪还要说,王兴连忙一指屏儿和画儿,制止了她。 “女子十四就及笄了好不好?也不知你哪里的理论,屏儿、画儿都已经及笄了,不小了。”申绍仪说道。 “好了,好了,吃饭,饿坏我了。”王兴摆摆手,不让申绍仪说了。 屏儿和画儿连忙伺候着王兴和申绍仪净手,青儿和秋韵则赶紧传饭。 不一会儿,柳玉娘提了一个食盒上来,摆上桌,却是四菜一汤。 王兴一看有两个菜是壮阳之物,一个是清炒山药,一个是韭菜炒鸡蛋,抬眼看了玉娘一眼,那货悄悄眨了下眼睛,王兴心里骂道:“这个死变态!存心不良啊。” 王兴和申绍仪对坐吃饭,青儿四个侍立在后。 不一时,王兴吃饭了,青儿连忙递上巾帕让他擦擦嘴。 王兴说道:“我去书房看会儿书,晚上在书房里歇了。”说着瞟了秋韵一眼就走了。 申绍仪还在孝中,一直以来王兴都是在青儿房里睡,今天说在书房里歇,看来秋韵有机会了。 她也瞟了秋韵一眼,秋韵脸一下子红了。 当夜,王兴跟秋韵成就了好事。 秋韵已经二十好几了,身体早已经发育成熟,一开始稍有滞涩,渐渐进入佳境。王兴怕她初经人事,承受不住挞伐,所以小心翼翼,轻来轻去。秋韵经了破瓜之痛以后,慢慢就恢复了,等到早上时,她已经很主动地索求了。 王兴铁打的身子也是受不住,完事以后就沉沉睡去,直到日上三竿,才睡醒。 秋韵见他醒来,连忙伺候他穿衣,道:“太太打发人来看了好几回了。见你睡着,没让扰你。” “有事?” “说是驸马府派人送来贴子,请你过府赴宴。” “好嘛,这是谢媒人来了。” “什么谢媒人?” “昨天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公主跟驸马要办那事,得经过嬷嬷的同意,甚至于得拿银子贿赂嬷嬷。否则,嬷嬷就会说公主和驸马不顾廉耻,梁恩女就是这样的人。公主和驸马是年少夫妻,恨不得天天腻在一块,但梁恩女就是不许。我昨天在皇上面前说梁恩女嚣张跋扈,皇上一怒之下就让郑娘娘把梁恩女给打发了。给他两口子除去了一个大障碍,肯定昨天晚上玩高兴了,所以今天请我吃酒。” “老爷,公主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么?” “公主也是人,是人就有。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放心吧,指定是这事。” 其实,王兴还真是猜错了。 昨天郑贵妃和朱轩媁回到承乾宫后,屏退左右,郑贵妃说道:“媁儿,你父皇已经五十三了,看他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他在,可以庇护咱们娘俩,一旦他不在了,太子肯定不会放过咱娘俩。梃击案发生以后,朝中大臣把矛头对准了我,太子的地位越发牢固了。” “母妃,那怎么办?”朱轩媁问道。 “现在朝中大臣是指望不上了,必须另寻奥援。今天我看王兴就不错。此人有才学,还不是古板之人,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你在外面,可以观察观察他,如果可以,好好培养培养他,有个三五年,把他扶持起来,到时候朝堂也能有个人为咱说话。” “他?乳臭未干,倔得跟头驴似的,母妃,我不看好他。” “你可以让驸马跟他接触接触,先观察,等会试以后再说。如果可以,咱就扶持他,如果不是那块料,放弃了就是。” “驸马太实诚,哪是那个奸滑小贼的对手?” “不是对付。是人才就笼络,要是稀泥扶不上墙也不要得罪他。毕竟那是你父皇看重的人。我可警告你啊,他得罪你的事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哎,母妃,梁恩女如何处理?” “哼,这等蠢物本当打杀了事,念在她服侍你一场,不无微功,让她去浣衣局吧。让素云接替她当你府的女官。” “谢母妃!” 素云姓杨,三十二岁,曾是服侍郑贵妃的老宫女。等她年纪大了,郑贵妃就让她在宫中学习礼仪,升为嬷嬷,平时经常陪郑贵妃打打叶子牌什么的。性格持重,寡言少语,是看着朱轩媁长大的,与朱轩媁两人感情颇深。 这样一个人,朱轩媁当然非常满意。 朱轩媁回到府里,让贴身宫女准备了一盒钗环首饰,然后让赵进朝把梁恩女叫进来。 梁恩女已经知道被打发去浣衣局了,自己在公主府作威作福的日子结束了,她万般不愿,也是无奈,此时已经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口口声声请公主开恩。 第二十一章 如此驸马 朱轩媁说道:“梁嬷嬷,娘娘懿旨已下,任谁也改变不了了。” 说完,让宫女把那盒首饰递给梁恩女,说道:“你服侍我一场,这些首饰就当纪念吧。” 梁恩女接过盒子,哭道:“公主,老奴已经知错了。求您再跟娘娘求求情,娘娘疼您,一定会饶了老奴的!公主,求求您了。” 朱轩媁一皱眉,杨素云见了,一挥手,进来几个太监,梁恩女还要叫喊,太监一捂嘴,架起她往门外拖去。 梁恩女去了,朱轩媁算是去了一块心头病。她跟杨素云说道:“杨嬷嬷,我想宣驸马进府,可以吗?” “公主,以后这事不用问奴婢。”杨素云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 “嗯,那好,宣驸马。”朱轩媁满意地点点头。 自己总算找到当主子的感觉了,不用再看嬷嬷的脸色。这么说起来,王兴那小滑头还是有功的。 当夜,朱轩媁跟冉兴让鱼水和谐之余,自然说起了王兴的好处,当然,她也没忘母妃的嘱咐。于是,才有了第二天冉兴让给王兴下请帖的事。 驸马下帖宴请,王兴自是欣然而往。 王兴带着洪林来到驸马府外,洪林到门房递上帖子,不一会儿,就见白白胖胖一人从府里迎了出来,见了王兴,拱手道:“可是王兴王解元?” “正是王某,可是冉驸马当面?” “是是是,我就是冉驸马。”来人说道。 王兴一听,什么玩艺?还有自称是“冉驸马”的? 一愣神,连忙作揖打躬行礼:“见过驸马。” 冉兴让倒不拿大,也还了一礼,道:“王解元兄弟,请!” 王兴可开眼界了,还有这样称呼自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跟别人家不同的是,冉兴让把酒宴设在正房。这也好理解,他平时只有一个人在家,没有什么内宅外宅之分,丫环仆妇倒是不少,可他光眼馋不敢动啊。 进了正房,冉兴让跟王兴分宾主落座,让丫环上了茶,冉兴让道:“王解元兄弟,昨日之事,公主殿下已经跟我言讲。今天请你来,主要是向你表示谢意。” 王兴连忙道:“驸马切勿客气。我也是一时激愤,不想顶撞了公主。” “什么顶撞不顶撞的?公主并无生气。”冉兴让一摆手说道。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受的侮辱,一时激动起来:“你不知道,梁嬷嬷那老娘们我早他妈看不顺眼了,我跟你说,咳” 冉兴让说得激动,身子向王兴这边一侧,就想拿手比划,可能意识到自己说话粗俗,举止不优雅,有失驸马身份了,连忙咳嗽一声,把身子坐正,道:“娘娘把她打发到浣衣局洗衣服去了,该!” 他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然后道:“你不知道,我跟公主是夫妻,两口子见面岂不正常乎?偏偏她挡着不让见,有一次我跟公主见了面,没有经过她,好嘛,把我羞辱一顿,还让太监打我。我恨死她也!所以说,王解元兄弟,你替我出了气,我得好好谢谢你啊。” 这通不不白的话,弄得王兴哭笑不得。 由于驸马的亲人不能做官,真正的士绅之家是不屑于与皇帝结亲的,无奈之下,只能在平民或低级宦官之中招驸马了。 冉兴让是安徽人,地道的农民家庭。他家倒是有几十亩地,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个地主,但祖宗三代没个读书人,社会地位一直不高,没少受当地官绅欺负。冉兴让的父亲痛定思痛,决心改善家族地位,于是卖了一些地,巴结上了给公主遴选驸马的太监,成功地让冉兴让当上了驸马。 冉兴让长的到是强壮,性格也实在,与朱轩媁成亲后,朱轩媁除了对他读书少有点看不上以外,其他的倒都满意。 王兴还没有说话,他就一通说。王兴笑了,这人看来是没读过什么书,让他附庸风雅确实有点难为他。 但真是个实在人。 要是道学先生见了,肯定看不起冉兴让,但王兴具有现代人的灵魂,内心深处是奉行“众生平等”的,再说,前世自己就是个生活在社会低层的人,市井百态什么人没见过?只要这人本质不差,就可交。 王兴笑着说道:“驸马,以后不要再叫我王解元兄弟了,就称呼我王贤弟就行。那样称呼我,让别人听见,就得说我显摆了。” “行行行,王贤弟真是痛快人也,我也觉得那样称呼有点别扭。我读书少,王贤弟不要笑话啊。”冉兴让说道。 “驸马客气了。”王兴谦虚地说道。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冉兴让就吩咐上菜。 “王贤弟,看到没?这是公主赏的,正宗的景德镇瓷器。”冉兴让指着那套盛菜的盘子说道。 “是是是,真是好瓷。”王兴恭维道。 其实就是一套平常的青花瓷器,这在后世是非常值钱,在现世,还真算不上稀奇。 “王贤弟,看到没?这套酒具也是公主赏的,锡壶锡杯,皇家之物啊,不多见吧?” “是是是,却是少见。” 王兴心说,这人有病吧?老显摆什么呀?光怕别人不知道你家有公主一样,左一个公主,右一个公主,就差没把公主挂到嘴上了。 其实也好理解,冉兴让自觉水平有限,老是怕别人看不起,所以把公主抬出来,目的是自高身份。殊不知,愈是显摆愈是叫人看不起。吹牛的人大概都是这种心理。 “没有化真可怕啊。”王兴心里叹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冉兴让喝了点酒,也不充化人了,跟王兴说起了农家事。 “王贤弟,我跟你说,打小我就跟牛啊,驴啊,那些牲口对脾气。我们家那些牲口让我养的膘肥体壮,毛光水滑,别提多好看了。” “唉,自打当了驸马,跟我家那牛啊,驴啊就无缘了。说实在话,我就是个种地的料,伺弄那些地,我一点都不觉得苦,而且还有很大的乐趣。当驸马到是真享福,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你看现在这体格,胖了五十多斤了。” 王兴听他唠叨一通,想起前世没考上学之前,在村里蹲墙跟听房的事,借着酒劲问道:“驸马,你听过房吗?” “听过!那能没听过,告诉你说,我还看过寡妇洗澡呢!” “哈哈哈!。” “呯!”两人正在大笑,就听东里间通向正房的门一下子被人推开。 王兴惊愕地回头一看,就见一人站在门口,怒目注视着他俩 第二十二章 人不风流枉少年 王兴一看,头皮发麻,来者不是寿宁公主朱轩媁是谁? 原来,朱轩媁得母妃指示,暗中考察王兴,这才让冉兴让出面请王兴过府赴宴,她自己早早就来到驸马府,躲到了东边卧室,隔着门观察王兴表现。 一开始,她还不怎么反感,自己本来就嫁了个平民嘛,说话没有化还故作风雅,也可以理解怕丢人;老是拿公主说事也行,抬抬自己的身份嘛;说说农家事也行,驸马本来就不是读书人,要是真跟王兴拽,更会闹笑话。 没想到冉兴让一通吹,王兴一通拍,慢慢地说话就走了下道了,竟然连听房和偷看寡妇洗澡都说出来了。 她怀疑,自己要是再不出面,王兴会不会拉驸马去逛窑子? 见到朱轩媁,王兴转头去看冉兴让,说道:“驸马,你故意的吧?” 冉兴让见朱轩媁面如寒霜,早吓得不行,见王兴怪他,连忙说道:“王贤弟,对不住。一喝酒聊高兴了,把公主这事给忘脑后了。” “把驸马搀下去醒醒酒去!”朱轩媁寒声命令道,她身后随即出来两个太监,把冉兴让搀下去,冉兴让临去时,回头歉意地看了王兴一眼,那意思是:兄弟,对不住了,我自身难保,你自求多福吧。 “王兴,没想到你的心思这么龌龊,枉为读书人!”朱轩媁斥道。 “男人聊天,女人不能偷听!”王兴拱手躬身,老实听训,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的什么?” “我没说什么。” “你就说了。” “我就没说。” “怎么,敢说不敢认?不像你的性格呀?那个敢血溅当场的王任之哪去了?嘁。”朱轩媁不屑地说道。 “谁不敢认了?我说男人聊天女人不能偷听!”被朱轩媁一激,王兴脖子一梗说道。 “嚯,你还有理了?我要是不偷听,你是不是会拉着驸马去风月场所?” “他敢吗?”王兴又小声回了一句。 “你说的什么?大点声!” “我说他不敢,怎么了?” “你敢?跟多荣耀似的。”朱轩媁说道。 “人不风流枉少年!” “你拿着无耻当风流!” 两人一句接一句地斗嘴。王兴见不是了局,心说,我这是怎么了,跟女人斗嘴,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怎么才能让这个女人闭嘴呢?有了,女人最爱美了,夸她两句,她一高兴自己就好脱身了。 想到这里,王兴抬头看向朱轩媁,一看她肌肤胜雪,许是刚经过那事,水滑娇嫩,再看向她及腰长发,油黑发亮,一下子想起冉兴让说的“我养的那些牲口都膘肥体壮,毛光水滑”,一下子按捺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朱轩媁气得柳眉倒竖,心说,这小子怎么还笑得出来? “公主,您气质如兰,美若天仙,气死杨贵妃,不让美貉婵。您大人大量,胸怀若谷,别跟我一般见识。”王兴忙忍住笑,好话不要钱似的迸了出来,开始谀词如潮。 “扑哧”果然,女人最爱听的话就是赞美她的容貌气质,虽然明知道王兴言不由衷,但朱轩媁还是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行了,放过你了。驸马喝多了,有些话你可不要当真。另外,他人老实,也很直,看得出他拿你当朋友了,以后你们交往,可不要欺负他。” “是,公主。”王兴老老实实地回答,再不敢回嘴。 “好了,退下吧。”朱轩媁终于下了逐客令。 王兴从驸马府出来,心说,可算逃出来了,这对夫妻真让人受不了。 王兴回到府里,没惊动旁人,悄悄地到了书房,秋韵见他喝了酒,想要去厨房要醒酒汤,王兴不让,只让他给自己擦了擦脸,就躺到床上歇息,秋韵轻轻给他按着太阳穴。 王兴闭着眼,脑海里听薛义给他汇报各地报来的情况。 “主人,陈树已经从苏州动身,年前到京。” “嗯。” “刘建、程强年前也能进京。” “嗯。” “李瑞在东华门附近租到了一个铺子,准备在那里再开个杂货铺。” “不行,开个别的吧,不能带有咱们的痕迹,做成一个暗桩。” “是,我吩咐李瑞去办。” “洪家二兄弟有什么新的研究成果?” “他们成功地研制成了热水袋和镜子。” “热水袋和镜子?热水袋不是得用橡胶吗?他们研究出橡胶来了?” “是。对于他俩来说,橡胶生产工艺肯定没问题,关键是生产的问题。” “那可太好了。这可是好东西,北方冬天太冷了,先让他们造出一批热水袋,送进京来。” “好。” “还有什么消息?” “玉娘说客氏很关心主人,似乎有意跟主人相好。” “不是那个死变态自说自话吧?” “她不敢。主人,这点你放心。” “这个关系一定要经营好。让玉娘多关心她点,我暂时不能跟她见面,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东华门那个点,最重要的作用,是以后跟客氏联系,让李瑞跟玉娘好好动动脑筋,看怎么既隐蔽,又方便。” “是,主人。” “另外,我觉得咱们暗中的力量太单薄了。现在马上就到万历四十四年,咱们的时间不很多了。” “主人,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要不,让洪林去潘家庄看看?秋收秋种马上就要结束了,农村也没什么农活了,正好看看能不能训出一批人来。” “行,让洪林近期去看看吧。最好是能从家里有多余劳力的人家当中选一些年轻力壮的人,让洪林好好训练。” “主人,我的想法是你亲自去。培养这些人的武力、执行力,仅仅是一方面,还要培养他们的忠诚度。你去,也好让他们这些人有一个忠诚的对像。再说了,你去,跟洪林去,潘寿的重视程度是不一样的。” “对啊,有道理。老薛,不愧是阎王。” 王兴夸了他一句,然后自己思谋了一会儿,道:“行,那就按你说的办。明天我就安排这事。” 第二十三章 潘庄冬训(一) 第二天,吃过早饭,王兴跟申绍仪说道:“仪儿,你整天在家烦不烦啊?” “怎么不烦?还不如在苏州哩,那时候还能女扮男装上个街什么的,现在倒好,除了回娘家跟嫂子聊聊天,一天到晚在院子里憋着,闷都闷死了。”申绍仪道。 “我有个主意,咱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王兴道。 “好啊,好啊!老爷,你对仪儿真是太好了。”申绍仪高兴地说道。 “你是我媳妇,我能不疼你吗?那行,你让人先去庄子上给潘寿说一声,把院子收拾收拾,明天咱们就出发。”王兴道。 “好。”申绍仪说道。 “你看着安排吧,我去东院看看那二位。”王兴说道。 “好。你去吧。” 王兴来到东院,却见洪承畴、沈浣初都在各自书房里写章。 见到王兴到来,两人都放下笔,来到正房堂屋坐下。 “任之,行啊,永安寺之事连皇上都惊动了,竟然毫发无伤,佩服,佩服。”洪承畴道。 “是啊,这家伙运气真好。”沈浣初说道。 “我听着你俩这话里话外,酸溜溜的,好像我不出个事,你俩不高兴是吧?”王兴道。 “有吗?仲雪兄,我话里是那意思吗?”洪承畴问沈浣初。 “没有,反正我没听出来。任之,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不厚道。”沈浣初道。 “切,岂只是不厚道,我看简直太刻薄。”洪承畴道。 “行行行,你俩在我这儿白吃白住,我倒成了不厚道了?” “对。”洪、沈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好好好,猛虎敌不过群狼。斗不过你们,我躲行不行?”王兴双手作投降状:“我明天就去庄子上住,躲开你俩。” “你爱去哪去哪,谁希罕你似的。”沈浣初一脸的鄙视。 “这可是你说的?好,那我走了,你俩继续头悬梁锥刺骨吧。”王兴说着站起来就走。 “慢着,慢着。任之,你走行啊,那柳玉娘呢?也跟你一块去?”沈浣初道。 “你说呢?”王兴一翻白眼,意思是你怎么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来呢? “友人寄宿你处,怎么也得让友人吃好,这才是待友之道,对吧,彦演?”沈浣初说道。 “是极,是极。任之贤弟待友向来不错,定会让友人吃好,断然不会敝帚自珍的。”洪承畴也赶快转变口风。 “少来这套!让你俩吃好喝好,好一同对付我?门都没有,你俩就在这呆着吧,反正府里有人,饿不着你们。我走了,过了年再回来。”王兴摆摆手就走,留下沈、洪二人面面相觑。 第二天,潘寿的大儿子潘东早早就来了府里,他是潘寿派来当向导的,王兴、洪林骑马,护着三辆马车,浩浩荡荡向潘庄驶去。 京城留了李瑞两口子带着一众男仆看家,女眷和丫环仆妇都跟着,分乘两辆马车,还有一辆,坐的是洪承畴和沈浣初。没错,这俩货说什么也要跟着。 潘庄在京东,约有十里路程。出了城也就是半个时辰,就到了潘庄地界。 离村口还有一段距离,王兴看田里都已经播完种了,有的地块已经钻出了嫩嫩的麦苗。再往远处看,正有一群人忙忙活活地打井。 他叫过潘东,问道:“现在已经打了几口井了?” “回老爷话,已经打了三口井,您看到的是第四口井。上冻前能打十几口井,明年开春就浇,旱不旱的差不多能顶过去了。” “打多深?” “咱这里水浅,不到一丈就能见到水。不过,我爹跟村里老人说,大旱的时候,有时候水位得下降几尺,所以,咱这井都打得深,大约两丈深吧。” “嗯,你爹他们想得长远。都安上水车了吧?” “还没有安上。我爹已经叫人做好了,他说还是等明年用的时侯再安,怕被人偷走。” “对。是得防备着点。”王兴道。 说着话,车队就来到了村西口,潘寿早早领着人等在村口,见到王兴,连忙招呼着众人跪下。 王兴连忙下马,把缰绳扔给潘东,亲自扶起潘寿,说道:“老管家,快快请起。”然后依次往后,把上了年纪的老人扶起来。 “老爷,院子和屋子都收拾好了,现在就过去吧?”潘寿请示道。 “老管家,你和洪管家带太太她们先去安置。让潘东带我们在庄里转转。”王兴吩咐道。 “是,老爷。”潘寿答应一声,跟洪林一起带着车队向村里走去。 王兴招呼洪承畴、沈浣初下了车,三人在潘东的带领下,沿寨墙慢慢走着,边走边看。 围着村子绕了一圈,村子的情形大体清楚了。 围绕村子有一圈高约丈余的寨墙,寨墙是用土堆砌而成,寨墙外是宽有三丈的护城河,河里长满了芦苇。 东西南北方向有四个寨门,东西大道是通往京城的大路,所以东西寨门要高大一些,宽阔一些,南北大门则窄一些,低矮一些。 村南有一个很大的场院,场院四周堆满了玉米秸,这里应该是村里麦季和秋季集中打场以及堆放秸秫之物的地方。场院东头还盖了几间房子,在麦收或秋收季节,村里都会派人住在这里,看守还没有入仓的小麦或者玉米。 看了村里的情形,洪承畴道:“这个村子防守好了,几百人,甚至上千人是打不进来的。” “唉,彦演兄,你说的太乐观了。这样的寨墙、寨壕、寨门,在我看来,只能挡一挡小股土匪,碰上正规军队,不堪一击。” “哦?任之,你是说建奴的军队吗?看来你对国家的将来是很悲观的?” “不瞒二位,我是一点信心都没有。建奴如今方兴未艾,他们已经完成了内部统一,我判断,他们下一步会征服蒙古和朝鲜,待这两个地方被他们征服,消除了后顾之忧,肯定会大举进攻我大明。到那时,此地,怕是就会沦为战场啊。”王兴忧心忡忡地说道。 “任之,不会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大明地大物博,幅员辽阔,还有亿兆子民,要是真集中国力消灭建奴,那还不跟滚汤浇雪一样?”洪承畴说道。 “彦演兄,你说的太轻巧了。我敢说,跟你这种想法一样的人,应该不在少数。恰恰正是这种盲目自大,自信,将会断送了我们汉人的江山。” 第二十四章 潘庄冬训(二) 听王兴说的言词有些偏激,洪承畴道:“未必,任之,你过于悲观了。” 说到这里洪承畴站在寨墙上往北方望去,豪气十足地说道:“倘朝庭有难,给我十万兵马,定能扫庭犁穴,一举歼灭建奴!” 王兴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说:“你的军事才能我认,可历史上你也当了蓟辽总督,不一样被皇太极所败?” 想到这里王兴微微一笑,道:“彦演兄,你说的那种情况必须具有两个条件,一是明军战力强过奴兵,二是事权专一,没有掣肘。这第一条好说,可以通过训练、实战中获得,这第二条嘛,你看现在官僚的体系多么腐败,指望他们通力配合,难啊!” “任之,我也不认同你的观点,我觉得,当国家有难时,无论东林党还是齐党、浙党,定能摒弃前嫌,戳力同心,在民族大义方面,那些明争暗斗都已经不重要了。所以你说的那些官僚作风,各方掣肘,我觉得没那么严重,可以争取嘛。” 这是沈浣初的观点。 的确,中国历来有这样一个传统,外面的压力越大,我们内部越是团结。别看中国是个明古国,包容性很强,做事不那么咄咄逼人,但一旦遇到外族侵略,其倔强的民族性格就会凸显无疑,宁死不降。宋朝如是,明朝的灭亡也如是。 王兴对两人的观点是不认同的,但他也没有争辩,明年建奴建国,接着就会攻占抚顺,到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之战爆发,一系列的事实将会让他们看清建奴的军事实力,看清大明朝庭的腐败。 “好了,这个问题咱先不讨论了。我坚持我的观点,但事实胜于雄辩,我们且拭目以待吧。不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当此风雨来临之际,我们要做好自己。所以,我要训练庄丁。” “训练庄丁?”洪承畴和沈浣初问道。 “是的,如果我的判断是对的,天下大乱将至,我的庄子也不可避免地会处于战乱之中。所以,我要让他们先练就自保能力,同时,如果将来有一天,朝庭需要我上阵杀敌,我的家丁可以助我一臂之力,而且还可以总结练兵心得,以备后需。你二位老兄可以在读书之余,看看我是如何训练庄丁的,如有不当之处,还请不吝指教啊。”王兴说道。 洪承畴和沈浣初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洪承畴道:“任之,好,我们就看看你的武略如何?” “定能让你们耳目一新!”王兴自信地说道。 王兴住的院子是一个大独院,正房五间,另有东西厢房各两间,南屋三间。 王兴回到家时,申绍仪已经安排妥当了。 正房堂屋当餐厅,东边共有两间,一间当主卧,一间当了王兴的书房,西边二间,一间是青儿的卧房,一间给了秋韵、屏儿和画儿。 东边书房冲南开门,另开一门与主卧相连,屏儿和画儿谁要值夜,可以暂住书房。 南屋当了客厅,东厢房为厨房,西厢房一间是玉娘的住房,另一间是粗使婆子们的住房。 大门洞有一间门房,让洪林暂住。 洪承畴和沈浣初另有一院安置。 王兴对此安排自无异议。把洪、沈两位安置好以后,王兴带着潘东来到南屋客厅。申绍仪在正房见了,连忙让画儿过来伺候。 洪林和潘寿正在门房叙话,见王兴回来,也连忙来到客厅。 王兴坐下,画儿用拧干的湿棉巾给他净面,然后端上一杯茶,王兴饮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对潘寿说道:“老管家,这次来庄子上住,给你和乡亲们添麻烦了。” “老爷,您这话可折煞老奴了。上次老奴从府里回来,老爷不但减了地租,还赏了银子、布匹,村里老少都感念老爷、太太恩德呢,这回老爷太太来庄子上住,正好给大家伙一个效力的机会,怎么能说是麻烦呢?”潘寿人老成精,自是把话说得天花乱坠。 “嗯,太太在城里住得烦了,想来庄子上散散心,你家里的和潘东家里的,没事的时候多来陪太太说说话,聊一些家长里短的,太太一定欢喜。”王兴说道。 潘寿闻听大喜,许自己家里的妇人上门,这说明老爷太太重视自家。 “谢谢老爷,老奴一定照办。” “还有一事。马上就农闲了,我想把庄上的青壮集中起来进行训练,一来可以保护庄子安全,二来嘛,我想抽其中姣姣者进府当差。”王兴道。 “老爷,这是好事啊,农闲下来,庄上的青壮大多没事干,手脚勤快的,进城打打工,挣点零花钱,懒惰的,就在家里闲着,有的还赌博耍钱。集中起来训练,大家伙一定都十分乐意。”潘寿说道。 “行,明天你就把十六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青壮集中到村南的场院,先进行第一步选拔。没选上的,你组织他们继续打井,被选上的,集中在场院训练。训练期间,集中食宿,每七天可回家住一晚,其余时间不得回家。还有两条,第一,参加训练的,每月发一两银子,每天都争取吃一顿肉菜;第二,由洪林和潘东负责训练,你负责后勤,主要是买菜、买肉、做饭,安排集中住的地方这些事。银子在玉娘那里支取。你看这样行吗?”王兴道。 “老爷,每月一两银子的月钱?这也太高了!给大户人家当长工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再说庄丁训练是为了保家,对大家伙有好处的事,管吃就行了,没必要再发月钱了吧?”潘寿道。 “不行,训练很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为了让大家积极性更高,必须发银子。再说了,这些人都是咱庄子上的人,便宜不到外家,肥水没流外人田嘛。” “老爷,您这心田,真是,真是潘庄之福啊。”潘寿被王兴的话感动得直抹眼泪。 “好了,大体就这些。你们下去准备,明天辰时,我要去场院亲自观看选拔。” “是,老爷!” 潘寿、潘东和洪林拱手齐声应道。 第二十五章 潘庄冬训(三) 吃过午饭,王兴把洪林叫到书房,两人对第二天的训练细细地议了一遍。 在王兴看来,太祖朱元璋制定的大明军制,已经非常科学了。 军队的军籍管理在五军都督府,但五军都督府又没有调兵的权利,调兵的权力在兵部。 卫军实行屯田制,自给自足,保证了军队的日常需求。 这些都是比较好的措施,将不专军,军不私将,有效地保证了皇帝对军权的控制。 但军户世袭这一条,王兴是不赞成的,他觉得世袭制下的军人没有进身的可能,也就失去了上进心,对军队的战力形成是一个消极因素。 再有就是,朱元璋想得太美好了,他没想到卫军屯田制下,军官对低层士兵的压榨是多么厉害,军官侵吞士兵的土地,使大量士兵失去生活保障,在这种情况下大量军户逃亡,造成了兵源的严重不足。 与现代军制相比,明朝的军制更死板,军队没有活力,而且没有荣誉感,为谁而战的思想根源没有解决好。 基于以上考虑,王兴跟洪林说:“洪林,我们这次训练庄丁,要摸索现在的军制跟后世的军制相结合的一种全新制度,既不完全脱离现在军制,也要吸收后世军制的一些先进做法。当然,现在谈军制为时过早,但一些做法从现在起就得摸索。” “我的初步想法是,第一,要培养荣誉感。我们成军的宗旨是忠君爱民,保家卫国,这个宗旨就是现在说出去,谁也不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要让庄丁觉得训练和作战是光荣的,是神圣的,这一条非常重要。”王兴说道。 “行,目前先这样,以后再说。条件允许时,这个忠君的内涵还要扩大。”洪林说道。 王兴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让军队忠于自己,必要时可以搞搞个人崇拜,现在条件不成熟,条件成熟时,这一条是必需的。 王兴点点头,表示赞同。 “第二条,明天选拔出来的人员,分两部分。一部分,经过训练以后,就当庄丁,由潘东率领,保卫庄子。另一部分,按后世特种兵的标准严格训练,这一部分你亲自选拔,亲自训练,宁缺勿滥,哪怕有三二个也行。训练成功以后,你亲自率领,充当家丁,将来会有大用的。当然,以后有好苗子,随时可以补充。” “老爷,我明白。” “其它的,比如立功如何奖励,伤亡如何抚恤,等等,既要有精神上的,也要有物质上的,你和玉娘商量,制定一套严格的标准。” “这些事一旦定下,就是以后我们建立自己军队的一个模板。” “再有,和好贤沟通一下,让他参谋些意见,毕竟他是军事专家,定好以后,让他比照办理。” “是,老爷。”洪林答应一声,见王兴无话,就退下去准备了。 心里有事,读书也读不下去,王兴索性就扮演一回模范丈夫。他回到堂屋,对申绍仪说道:“仪儿,走,我陪你去庄子里走走。” “真的?我以为你来庄子里就是为了训练庄丁呢,没想到,还能想起陪我?” 训练庄丁的事申绍仪自然已经知道,刚才还在跟屏儿埋怨:“说是陪我来庄子上散心,原来是另有目的。老爷太会哄人了。” 见王兴跟洪林议完事,主动提出来陪自己去散心,自然非常高兴。 王兴见她高兴的样子,心说:“现在的老婆真是不错,光是能陪陪她们,就感到非常满足了。哪像后世那些女人,恨不能对丈夫予取予求,外面能挣钱,回到家里还能做家务,既要有男子汉气概,还要听话,唉,阴阳颠倒啊。嗯,封建社会这一条很不错。” “当然是真的?走。”王兴说道。 申绍仪高兴地说道:“太好了,走,屏儿跟着,你们看家啊。”最后那句当然是对青儿、秋韵和画儿说的。 三人出了院门,沿大街向东走去。 刚出门,就遇到一个老人带着三个几个孩子,见到王兴和申绍仪过来,都纷纷跪倒磕头,王兴把其中一个老人搀起来,说道:“不要多礼,以后见了,再也不要下跪了。” 那老农站起身来,说道:“老爷太太都是善良人,给村里人带来了福气,下跪是应该的,也是心甘情愿的。” 王兴比不再说这个话题,问道:“日子还过得去吧?” “托老爷太太的福,还能过得去。这年月,只要饿不死就算不错了。听说,山东、河南饿死好多人呢。” “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不会让咱村子里饿死一个人。谁要有困难,就去找潘寿,他要解决不了,就去找我。” 申绍仪也会来事,令屏儿拿出一把铜钱,交给老人,说道:“拿回去,给孩子买果子吃。” “那可谢谢老爷太太了!”老人激动地说道。 充了一回善人,申绍仪非常满足,跟王兴来到寨墙上,见四周无人,她伸出手挽着王兴的胳膊,说道:“兴哥,百姓的日子太苦了,刚才我给那老人一把铜钱,你看激动得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王兴抬起头,望着天上的白云蓝天,说道:“是啊,百姓的日子不好过,以后他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兴哥,帮助人是快乐的,刚才我见那老人很激动,我心里觉得非常快乐,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一件有意义的事。”申绍仪说道。 王兴看着她,心说,这真是个善良的女子。 “兴哥,怎么,我说的不对吗?”申绍仪见王兴看着她不说话,以为自己说错了。 “你说的很对。你能感觉到帮助人的快乐,说明你是非常善良的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王兴说道。 申绍仪得了王兴夸奖,心里非常甜蜜,她把头靠在王兴肩头,幸福地说道:“兴哥,能和你结为夫妻,仪儿心里也是十分快乐呢,但愿跟你能长相厮守。” 王兴道:“好,咱们一定长相厮守,让我陪你慢慢变老。” 绍仪品着王兴话中深情,一时痴了。 第二十六章 潘庄冬训(四) 第二天辰时,王兴叫上洪承畴和沈浣初,一同来到村南场院。 场院已经作了清理和规整,玉米秸都清到了外围,周围还用石灰画了一个宽约两米的跑道。 场院中间集中了大约有五六十个男丁,稀稀落落地站成两排,洪林和潘东站在队伍前面。 场院东边新搭了一个棚子,棚内砌了一个大灶,灶上一口大锅烧着热水,边上一个大按板,一群妇女有的在和面,有的在摘菜,另一边,潘寿领着几个人在给刚杀的一口猪褪毛。 王兴和洪承畴、沈浣初来到队伍面前,洪林见了,冲王兴作了一揖,然后跪倒,大声说道:“迎接老爷!” 潘东和那些男丁,也学着洪林的样子,给王兴行叩头礼,嘴里喊道:“迎接老爷!”,只是动作不一,喊声也不齐。 洪承畴和沈浣初不敢受礼,连忙闪到一边。王兴大声说道:“免礼!” 待众人都站起来,王兴说道:“今天选拔庄丁和家丁,目的是为了保家卫国,忠君爱民。被选上庄丁的,每人每月都有一两银子可拿,家丁加倍,每人每月二两。另外,看到了吗?每天都能吃到白面馍馍和猪肉。” 一听这话,男丁们纷纷议论起来。 “真的吗?每天都能吃馍馍,还能吃到肉?这可太好了。” “每月还有银子呢?一两啊!要是能当上家丁,每月二两!老爷待咱们真是太好了。” “肃静!肃静!听老爷训话!”洪林见议论声很嘈杂,王兴根本没办法讲下去,忙出声制止。 洪林喊了两嗓子,现场终于安静下来。 王兴继续说道:“这个待遇很好,但要想争取到可不容易。选拔非常严格,接下来的训练也很苦,达不到选拔条件的,或者受不了训练的苦的,你只能看着人家吃肉喽。” 说到这里,就听队伍里一个高个子大声喊道:“老爷,放心吧,我们不怕吃苦。” “对,老爷,我们一定能选上。 这个高个一喊,大家又开始议论纷纷。 王兴抬起手,作了一个下压动作,待安静下来,说道:“好了,下边看洪管家的了,我就在旁边观看,看谁中午吃吃不上白面馍馍和猪肉!” 说完,退后一步,把讲话位置让给洪林。 洪林站到队伍跟前,大声说道:“我们的选拔很简单,一会儿听我命令,沿着石灰划出的跑道跑二十圈,以一柱香为限,坚持跑下来的,就算合格,跑不下来的,就被淘汰了。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男丁们一听就是跑步啊,这谁不会啊,一柱香跑二十圈,也就是十里路吧,都是干农活出身,这点路应该没有问题。听洪林一问,大家都纷纷说道。 “好,大家跟我来。”洪林说着,带领众人来到用石灰标记的处,示意潘东点香。 “开始!”见潘东把香点着了,洪林一挥手,命令道。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众人纷纷跑了出去,洪林跟在队伍后面一块跑,潘东则在处负责记圈数。 “这也太简单了吧?”沈浣初说道。 “简单?仲雪兄,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王兴道。 “打什么赌?” “我赌限时以内,有三十个人达到标准就不错。” “赌就赌,这些人都是庄户人,又不是你我这手不能抬,肩不能扛的弱书生,一柱香时间怎么也得有三十人以上能跑下来。” “行,赌注是十两银子。” “行。十两就十两。”沈浣初爽快地说道。 “我也参加一份怎么样?”洪承畴问王兴道。 “好啊,给我送银子我还不要?”王兴回道。 “别太自信,你输了可要掏二十两。” “怕你们是咋的?就怕你俩耍赖。” “君子一言,”洪承畴和沈浣初各伸出一只手掌, “驷马难追!”王兴跟他俩分别击了掌。 很快,洪承畴和沈浣初就后悔了。 跑步跟干农活可不一样,不是有一把子蛮力就行的,得有耐力,还要掌握呼吸节奏。没有耐力,再不掌握呼吸节奏,力气再大也是无用。 一开始大家都没把跑圈当回事,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场上就已经分出优劣来了。 洪林一直跟着跑,到了后来直接就当了领跑,能跟上他的步伐的,也就是有十几个人,另有十几个人还能勉力跟得上,其他人落后都有一圈多了。 洪承畴和沈浣初眼见十两银子没有了,急得大叫,对那些跑在后面的,大声鼓励:“加油!加油!快跑啊!坚持住!” 一柱香燃尽,顺利跑下来的,只有二十五个人。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 看他跑下来好像还有余力的样子,王兴来了兴致。问潘东:“这孩子是谁?” 不想潘东嘿嘿一笑,道:“老爷,他是我儿子,叫潘金。” “你儿子?多大了?” “十六岁整。” “不错,身体条件不错。”王兴赞道。 然后转身对洪承畴和沈浣初笑了笑,说道:“二位老兄,认赌服输,拿钱吧。” “唉,还是上了你的当。”洪、沈两人无奈,只得从怀里掏出银子,交给王兴。 王兴刚要再奚落两人两句,就听洪林道:“老爷,你看!” 王兴闻言看去,虽然潘东已经喊了“到时间了,别跑了”,但场上还有十几个人在奋力跑着最后一圈,最后一人脸色发白,倔强地抿着嘴,看上去每迈一步,都像费好大力气一样。 就见潘金和一些人还在给他鼓掌鼓劲:“老三,好样的,坚持,老三,加油。” 叫老三的这个年轻人不负众望,在众人的加油声中,最后一个通过终点,众人都高声喝彩! “潘老三,好样的!” 王兴看着场中这一幕,对洪林和潘东说:“凡坚持跑下来的,都算合格。那些半途而废的,让他们吃一顿饱饭,跟村里的其他劳力打井去吧。” “是,老爷。”洪林和潘东齐声答应道。 “体力可以经过训练练出来,这股子不服输的劲最为难得,这是天生的,不是后天训练能练出来的。” 王兴看洪、沈二人有疑问,开口解释道。 第二十七章 潘庄冬训(五) 看到潘老三他们虽然没有在限时以内完成跑圈任务,但因为不懈的坚持,得到了庄主老爷的赏识,成功地进入“吃公饭”加“领饷银”的行列,那些觉得限时无望半途而废的人真是后悔极了。 原来庄主老爷不光是看重身体素质,还看重人的品性,要是知道这样,就是爬也得爬到终点啊,要知道“吃公饭”和“领饷银”那是多么地诱人啊。 所以,当洪林宣布选拔结果时,被选中的人齐声欢呼,脸上带着胜利的光彩,而落选者则垂头丧气。 旁边看热闹的有老人、妇女和孩子,这些人当中自然也有场上这些参加选拔的人的家人,当听到自己家人被选中时,都高兴地拍手大叫,没有选上的,则是唉声叹气。 其中一个老妇,走到没被选上的一个青年跟前,手指头戳在后者头上,骂道:“你个夯货!平时吃得比谁都多,真下力的时候却不顶用,给咱一家人丢人!” 这个老妇无论心里是不是想的丢了“吃公饭”和“领饷银”的差事可惜,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怕丢人。这说明,有一种荣誉感正在潘庄人心中悄然形成。 王兴把二十两银子扔给洪林,说道:“具体训练我就不看了。这是洪老爷、沈老爷赏的,给大家添顿肉吧。” 洪林接过去,躬身向洪承畴、沈浣初道谢:“谢两位老爷的赏!” 洪承畴和沈浣初恨声对王兴道:“被你拉来看热闹,却诓走我们每人十两银子,没说的,午饭让你家厨娘做好吃的。” 王兴笑道:“行,走吧,让玉娘给你们炖鸡吃。我跟你们说,玉娘炖的鸡可好吃了。” 第二天卯时,王兴就起了床,青儿见他起来,知道他是去场院看庄丁训练,也赶快起了床,给王兴穿好衣衫,打来水伺候他洗了脸。 见王兴急急地要出门,说道:“老爷,天还黑着呢,你一个人多不安全?要不我跟你一块去?” 洪林住在场院,没人跟着,李青不大放心。 王兴道:“瞎担心什么?在自己庄子里还有人会害我?”说完,推开门走了出去。 王兴小跑着来到场院,场院屋里一团漆黑。王兴看天色还早,就沿着跑道慢跑,跑了一圈,就听潘东的喊声响起:“起床!起床!” 王兴跑过去观看,潘东和洪林站在门外,潘东手里拿了一根手指粗的荆条,洪林则在屈着手指,看样子似乎是在计时。 见到王兴,两人就要行礼,王兴制止住他们:“你们继续,不要管我。” 大约五分钟的时候,才有人慢腾腾地穿好衣服走了出来,潘东见王兴脸色不大好看,推门进屋,手里的荆条冲还没穿好衣服的庄丁身上抽去,嘴里骂着:“骂那隔壁的,不想当庄丁早说,一个月还能给老爷省二两银子!” 挨了打,又听了潘东威胁的话,庄丁们才意识到再不快点,可能就失去免费吃公饭和领饷银的差事了,这才慌里慌张地穿衣服,跑出屋来。 洪林整好队伍,站在前面,铁青着脸说道:“昨天我已经说了,听到起床令,要在二百息以内起床、穿衣、叠好被褥,今天最快的也有三百息。啥也不说了,最后出来的三人一会儿多路一圈,早饭没有鸡蛋吃。明天如果还是你们三人最落后,你们就被开除了。妈的,老子的队伍不要这种不听命令、又懒又笨的人,要享福回家去享,听到没有?” “听到了!” “向右转,跑步走!”随着洪林一声令下,队伍开始沿着场院上的跑道跑起步来,王兴也不言语,跟在队伍后面一起跑。 慢慢地,太阳已经升起,大锅灶上已经有妇女在忙活了。跑了十圈,洪林就让队伍停了下来。那三个最后出屋的庄丁则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多跑了一圈,然后归队。 洪林请王兴站到队伍前面,冲着庄丁们大声说道:“昨天我们已经制定了口号,大家跟我一起喊!” “忠于庄主,严格训练!”洪林喊了一句。 “忠于庄主,严格训练!”庄丁队伍齐声喊道。 “令行禁止,赏罚严明!”洪林接着喊了一句。 “令行禁止,赏罚严明!”庄丁队伍又跟着喊了一句。 喊完口号,洪林说:“现在,请庄主训话!” 说完,退到队伍里。 王兴站到队伍前,大声说道:“对于大家今天的表现,我非常不满意,为什么?动作拖拖拉拉,没有一个队伍的样子。大家可能不理解,我们都有家,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家,偏要住在这里?我告诉你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大家像军队一样管理、训练!你们中表现好的,将来会跟我一起建功立业,甚至于可能上战场杀贼!没有良好的身体素质和基本的军事技能,上了战场别说杀贼,恐怕连命都保不住!所以,愿意当庄丁的,想给家里挣一份荣耀的,就给我好好练!觉得太苦不愿意干的,现在就可以回家!有没有怕苦的?有没有?” “没有!”这回庄丁们回答得倒是非常齐整。 “好,既然没有,那就好好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王兴道。 洪林见王兴说到这里,振臂高呼:“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庄丁们也沉着洪林的样子,振臂高呼。 “好!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王兴说完,退到一边。 洪林出列,站到队伍面前,说道:“我们要记住庄主老爷的话,练好军事技能,练成铜筋铁骨,跟随老爷建功立业!” “建功立业!” “建功立业!” 庄丁们这回不用带领,都振臂高呼。 “老爷,还有吩咐吗?”洪林走到王兴跟前,问道。 “没有。你们开始吧。” “是。” 洪林答应一声,走到队伍跟前,说道:“好,今天,我们进行队列练习。” 洪林和潘东带领队伍走到场院中心去进行队列练习,王兴站在原地观看。 第二十八章 潘庄冬训(六) 洪林是按照现代军队的训练模式进行训练的,除了军礼,基本都是照搬后世军训的那一套。 军礼还是沿用的明军军礼,一揖一跪或者二揖一跪,至于应该一揖还是二揖,则要视行礼者与受礼者官职而定,凡相差两个等级以上则行二揖一跪,战时则视情况而定,不必拘泥于二揖还是一揖。 一个月以后,洪承畴、魏浣初再次来到场院,他们是受王兴邀请来看家丁演练的。 一共是四十五个家丁,洪林把他们分成四个什,根据训练成绩,选了四个什长,分别是潘金、潘龙潘老三、潘虎、潘树。 洪林把队伍整好,站在队伍跟前大声说道:“我们已经训练一个月了,今天庄主老爷亲自来验看训练成果,都打起精神来,谁要给老子丢了脸,老子先揍他十荆条再说!老爷说了,按什分队演练,让洪老爷、魏老爷打分,哪个队得分最高,每人赏银一两!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众庄丁一听赏格如此之高,精神立即高涨起来,齐声喊道。 “好。下边开始演练!” 首先是队列演练,立正、稍息、齐步走、跑步走、正步走,众庄丁打起精神,动作规范、齐整有力,王兴看了非常满意。 第二是技能演练。共有三项,负重跑、翻越障碍和突刺。 负重跑是每个家丁从把被褥打成背包开始,然后背上背包围着场院跑十圈。 场院中垒了两堵土墙,一堵低,一堵高,高的大约有一房高。跑完圈后,家丁把背包放回宿舍,不做任何停留,接连翻越两堵墙。 演练突刺时,每个庄丁手上都拿了一根木棍,棍头用棉布包起,对着场院中早就扎好的草人连刺三下,每刺一下,都要大喊一声“杀!”。 至此,技能演练才算完成。 王兴看到,最先完成的,还是潘金,其次是潘龙、潘虎、潘树。 第三项是分什对抗。 对抗还是刺杀。每人的棍头都沾上石灰,被刺中者身上就会留下白点,凡身上留下白点的,就算阵亡,必须退出对抗。 潘金的第一什和潘龙的第二什先开始对抗,结果,第一什惨胜,最后没被判阵亡的也就是潘金和两名队友; 潘虎的第三什和潘树的第四什对抗,结果是潘树一什获胜。 最后是两个获胜的什决赛,潘金的第一什和潘树的第四什。 结果还是潘金的第一什获胜。 全部演练结束,王兴对洪承畴和魏浣初说道:“二位老兄,如何?” “任之,不错,非常不错。精神面貌和意志品质与一个月前相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洪承畴说道。 “不错,这些庄丁的气势个个都像小老虎似的。要是我大明的军队都有这样的训练水平,不用多,十万人就可打遍天下无敌手。”魏浣初也是赞不绝口。 “精神面貌是不错,不过,没上过战场,没见过血,还是差点意思。”王兴评价道。 洪林见演练结束,把队伍整好,跑到王兴跟前,行了一个一揖一跪的军礼,大声禀道:“演练结束,请老爷训示。” “一月来的训练效果不错,已经有了军人气质。可以看得出,你们每人都付出了辛勤的汗水。每人赏银一两,获胜的第一什庄丁赏银二两。挑选十人充当家丁,由你带领入府保卫。其余人等是为庄丁,由潘东带领,巡卫村寨,日常训练亦不可懈怠。” “是!”洪林高声答应,起身站到队伍面前,宣布王兴的命令。 “老爷说了,训练效果不错,特赐赏银嘉奖,每人赏银一两,第一什赏银二两。” 洪林宣布完,众庄丁齐声欢呼,尤其潘金带领的第一什,更是兴奋得大喊大叫。 “肃静!另外,”洪林压了压手,大声说道:“我点到名字的,往前一步,潘金、潘龙、潘虎、潘树。”他一共点了十个人名字,被点到名字的,都纷纷站到队伍前面来,另外站成一排。 “你们十人,被老爷点为家丁,从明日起入府当差。其余人等,巡卫村寨,由潘东率领,听从他的指挥。现在我宣布,集中训练结束,解散!” 随着他一声令下,众庄丁解散,但他们久久不愿离去,有的还求洪林或者潘东,希望能进府当家丁。洪林和潘东安慰他们,让他们好好训练,将来会有机会给老爷效力的。 “任之,我觉得这些人都不错啊,为什么不多带些人?”魏浣初问道。 “仲雪兄,我那府里哪用得着这么多人?十个人就足够了。”王兴道。 “那你训练这么多人,岂不是浪费?”洪承畴问道。 “不会的,他们会有用的,而且很快就能用得上。”王兴答道。 洪承畴、魏浣初沉思着,点点头。显然,他们也意识到,天下大乱快要来临了。 只不过,他们没有王兴的忧患意识这么浓,准备这么早罢了。 第二天,王兴就和家人以及洪承畴、魏浣初等带着潘金等十名家丁,辞别潘寿、潘东父子以及众乡亲,回京城而去。在庄子里呆了一个多月,王兴和申绍仪结了很多善缘,庄子上的人对于乐善好施的庄主老爷和夫人都是心存感激,临别之际都有点依依不舍。 回到府里,王兴让洪林和李瑞把十名家丁安置在东院的后院,让李瑞置办了刀、枪、剑、匕首各种兵器,在后院弄了一个演武厅,让洪林教授他们武艺,以及搜集情报、监听、刺杀等各种技能。 安置好家丁,王兴来到客厅,李瑞给他汇报一个月以来,京城发生的事情。 “老爷,洪家兄弟生产的热水袋、化妆镜等,已经运抵京城。” “好,太好了。进入冬季了,这天是越来越冷,热水袋正好能用得上,府里都每人分一个。”王兴兴奋地说道。 “是。老爷,剩余的是不是弄到铺子里去卖?”李瑞请示道。 “暂时不要。我再想一想,还是谨慎一些好。”王兴道。 王兴之所以要谨慎一点,还是担心树大招风,在京城地界,权贵众多,弄不好被哪家权贵盯上,就够王兴喝一壶的。 第二十九章 慈庆宫风云(一) “老爷,东华门那个铺子我改成了药铺,陈树已经到了,我把他安排到那里,他的工作进展很快,已经开张了。”李瑞接着道。 “行,有陈树在那里坐镇很好,很稳妥。不过,如果没有紧急的事情,府上不要去人跟他联系,要联系通过老薛就行。”王兴听了表示满意。 “是,老爷。”李瑞应道。 见没有其它事情,王兴起身往后宅去了。 客印月自从跟王兴有了接触以后,再也放不下那个英俊的身影,她三天两头借口回家看望婆母,可再也没有见到柳玉娘到来,有心去王府上去问,自己一个妇人怎么也拉不下脸面来。 魏朝还是天天到她屋里“对食”,她也看出来魏朝有想要跟她结成“菜户”的意思,如果没有王兴,她肯定毫不犹豫地跟魏朝上床了,哪怕稍解身体的饥渴也是好的。 但有了王兴,使她有了更深的想法,她是再不想跟魏朝发展关系了,“对食”可以,“菜户”不行。 魏朝虽是管事太监,却老实忠厚,况且事务繁多,精力有限,也没有那么多“闲”功夫。客氏不冷不热地吊着他,他也无计可施。心想,反正你是我的“对食”,宫里人都知道,别的太监也不敢打你的主意,早晚还不是我的? 这天晚上,客印月把朱由校哄睡了,回到自己的值房。值房里真冷啊,惜薪司的太监太势利,拨付慈庆宫的红萝炭都不够太子居住的慈庆宫用,其它宫殿更是不用想,只有李选侍的承华宫炭火不缺,温暖如春,还不是因为她是郑娘娘的人?王娘娘得了寒症好几天了,宫里又没有炭火,她可怎么熬? 客印月转着各种念头,顾不得摘掉头上的钗环,脱掉外衣,快速钻进冰冷的被窝,隔着小衣,双手抚乳,再一次想到了王兴。 “那个冤家哪里去了?撩拨了人家,却就此不见,害得人家朝思暮想,真是个狠心的小冤家。” 客印月在冰冷的夜里,怀着对王兴的思念进入了梦乡。忽然,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把她惊醒!她细细一听,似乎是奉宸宫方向。 “别是校哥儿出事了吧?要不就是王娘娘?”客印月心里一惊,连忙穿好衣衫,坐在炕头。 宫里的规矩大,深更半夜地,没有吩咐不能随便打探消息,更不能随便出门。所以,她虽然心里焦急,但也只能等候传召。 就在她心神不定之际,就听外面有人敲值房的门,她连忙问了一声:“谁?” 就听魏朝的声音急急地传来:“客嬷嬷,快起来,去照顾校哥儿!” “哎,好。”客印月连忙下炕,打开值房的门,黑夜中也看不清魏朝的面目,就见他扭头就走,客印月连忙跟上。 到了奉宸宫,就见太子朱常洛坐在正门的椅子上,脸色铁青。除了魏朝外,宫里有头有脸的大太监都在。 客印月连忙冲朱常洛福了一福,朱常洛摆了摆手,说道:“去照看校哥儿去吧。” “是。”客印月连忙答应一声,快步进了西暖阁。 进了西暖阁,客印月先点着粗红蜡烛,却见朱由校已经坐起来了,眼里闪着泪花。客印月连忙过去把他搂在怀里,低声问道:“校哥儿,怎么了?” “客妈妈,我刚才偷听太监说,我娘的病可能不大好。”朱由校同样小声说道。 “啊?”客印月低声惊呼。 半夜三更的连太子都惊动了,太监人人神色慌张,恐怕真是不大好了。 客印月想到这里,低声对朱由校说道:“校哥儿,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记在心里,切不可对外人表露。宫里太复杂,先保护好自身再说。” “客妈妈,我明白。”朱由校说道。 长期在宫里的人,见怪了明争暗斗,心智比一般人都成熟得多。朱由校十一岁接近十二的年纪,心智已经远超同龄人,客印月不嘱咐,他也不会乱说。 吩咐完,客印月连忙给朱由校穿衣,不一会儿就收拾利落了。 屋里很冷,为避免朱由校着凉,客印月也不敢给他穿大氅,此时要是穿厚了,一会儿出去时还得把大氅脱下来,那样更容易着凉。 外屋人来人往,不得传召,客印月和朱由校只能呆在屋子里。 摸了摸朱由校的小手,这一会儿就已经冰凉,客印月连忙把他搂到怀里,掀开棉袄,抓起他的手,塞到自己怀里。 朱由校趴到客印月怀里,小声说道:“客妈妈,我怕。” “校哥儿,不怕,不怕。客妈妈一直陪着你。” 此时,就听正堂传来朱常洛询问太监的声音:“晚间还好好的,这才几个时辰,怎么人就不行了?” “回太子爷话,娘娘睡一觉醒来,觉得口渴,想喝一口热汤,奴婢亲自到厨房,让他们炖了一碗蘑菇菌汤,伺候着喝了,不多久就开始吐血,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听奉宸宫管事太监赵光说道。 “魏朝,把厨房杂役连同奉辰宫里的宫女太监,全拘起来!好生问问。” “是。太子爷,已经拘起来了。”这是魏朝的声音。 “让校儿去见见王氏吧。” 客印月牵着朱由校到了王氏榻前,就见王氏脸如金纸,目光呆滞,嘴角还留有一丝血迹。见到朱由校,眼神一亮,非常艰难地把手抬起来,客印月连忙把朱由校推到她跟前,王氏费尽浑身力气,把朱由校拽到跟前,让他把耳朵贴到自己嘴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客印月和伺候的几个宫女都没有听清她说的什么,只见朱由校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才人死了,死因是中毒,她半夜里喝的那碗汤被人下了毒。至于下毒者是谁,把赵光和厨房杂役问了个遍,也没问出什么来,最后那个负责炖汤的厨娘一头碰死在灶间,魏朝带人去她家,她家人却是连夜逃了。 于是王才人究竟是何人所害,却是成了迷。 第三十章 慈庆宫风云(二) 第二天,朱常洛把王才人中毒而死的事写折子报给了万历皇帝朱翊钧,皇帝下旨,把赵光及当晚值事的所有厨房杂役全部打杀了事,再无其它动作,王才人的死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可是,这件事虽然过去了,却让慈庆宫的太监、宫女以及杂役人等,人人害怕。他们已经感觉到了慈庆宫的不太平,生怕有一天霉运会落到自己头上。 朱常洛大概也猜测到了幕后真凶,大概也知道害死王才人的真正意思,第二天,他就下令朱由校从奉宸宫搬到承华宫,由李选侍李莲芯照看。 自从亲娘死去,朱由校除了没人的时候掉几滴眼泪,平时倒是没有太过悲伤,只是变得有些沉默寡言。 客印月却是被王才人的死彻底吓到了! 王才人的寒症是怎么得的?是因为去给郑贵妃请安时,被郑贵妃抓了一个小错,让她在寒风里跪了半个时辰,回来就病倒了,经过太医调治,这两天刚有点起色,就发生了中毒事件。 这一环一环的,是非要致她于死地啊。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是皇上元孙之母?这是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元孙头上了! 他们想干什么?为什么皇上如此仓促结案?难道他看不出这背后隐藏着什么吗? 他肯定知道,但他采取了保护幕后真凶的做法,这不是把太子逼上绝境吗? 都说天家无情,果然如此啊。这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为了权力,什么骨肉亲情全然不顾了。他们会就此收手吗? 一想到皇上已经五十三岁,眼看就五十四岁了,身体也不好,朝庭变局马上就要到来了,自己在校哥儿身边,肯定会置身于这个漩涡当中,这将来会不会危及自身啊? 客印月害怕了,也迷茫了。 自己是继续留在校哥儿身边,还是及早抽身而退啊? 抽身而退最好,一是校哥儿能离开自己吗?这孩子打小跟自己就亲,而且亲娘刚刚去世,正需要有人抚慰,他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离去,自己也确实舍不得离开他,尤其在这个时候。再说了,离开宫里,自己寡妇失业的,家里还有个病重的婆母,一个不成气的儿子,怎么活下去呢? 可是不及早抽身,怕是性命难保啊! 她拿不定主意,放眼四顾,却是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谁能给自己出个主意?谁又是自己真正相信之人啊? 想了想,她猛然想到了王兴,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跟他说说,兴许能讨个主意? 这样想着,她慢慢打定了主意:回家去看看,兴许柳玉娘今天就去找我了呢?实在不行,就去王兴府上,以找柳玉娘为借口,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再说,性命攸关之际,也不能考虑那么多了。 伺候朱由校吃过午饭,让他在房里自已玩耍,客印月来到正堂,李莲芯正在吃茶,客印月走到她跟前跪下:“娘娘,奴婢婆母一直有病卧床,还有一个不成年的儿子,心中实是挂念,奴婢想要回家探望探望,请娘娘恩准。” 李莲芯看了她一眼,慢攸攸开口道:“客嬷嬷,既然家中有事,就在家多呆一段时间,婆母有病,正当尽孝,我也不能挡着不让你尽孝不是?再说了,校儿也不小了,早就不吃奶了,你就在家伺候婆母吧。” 客印月一听,这是要赶自己走啊,看来,她是想霸占校儿,不会容许自己这个奶娘再呆在校儿身边的。 她一想到朱由校,朝夕相处之间,早就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一般,虽说离开他是迫不得已,而且此时离开这个是非漩涡对自己有利,但心里总是难以割舍,一时之间竟心痛如绞,扑簌簌掉下泪来。 无奈,李莲芯都这样说了,她还能留下吗?于是哽咽着说道:“谢娘娘厚恩,奴婢这就收拾衣物,马上离开。” “嗯。你伺候校儿一场,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李莲芯说着,示意贴身宫女取来十两银子,交给客印月,说道:“这是我的体已银子,拿着,回家去吧。先不用让校儿知晓此事。” 客印月接过银子,说道:“谢娘娘的赏!”,又磕了三个头,起身到值房收拾好自己的衣物,流泪看了朱由校住的承华宫的南边屋子一眼,知道李莲芯不会再允许她去看朱由校,只好擦干眼泪,出宫去了。 客印月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心中既有对朱由校的不舍,也有从此脱离险地的庆幸。但想到校哥儿这么小的年纪就要面对宫中的腥风血雨,不免又添了十分担心。 婆母依然在屋里的床上不停地咳,儿子侯国胜倒是没有跑出去玩,在家伺候病重的祖母。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做得了什么?只能端端尿盆,递个巾帕什么的。 客印月叹了口气,心说,先别管宫里的事了,还是把婆母伺候好再说吧,自己家里也是离不开自己啊。 放下手中的包袱,走进里屋,婆母见她进来,说道:“媳妇,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娘,我回来伺候你。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和胜儿了。”客印月一脸的悲伤,她婆母如何看不出来? “咳,咳,宫里不让去了?” “嗯。”客印月低声答应一句。 “不用伤心,我看也是好事。咳,咳,宫里那地方,看着光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祸事临头。咳,咳,咳”婆母说道。 “娘,你说的对。我就安心在家伺候你老,把胜儿养大,苦虽苦了点,但勉强也能活下去。”客印月说道。 “是我这病连累了你啊!咳、咳、咳”婆母说道。 “娘,别说了,富有富的过法,穷也有穷的活法。临出宫,娘娘赏了我十两银子,加上这些年我也攒了一些银子,怎么也能活下去。”客印月说道。 娘俩正在说话,就听有人敲院门。 “胜儿,去看看是谁来了?”客印月冲侯国胜喊了一句。 “哎。”侯国胜答应一声,跑去开院门。 第三十二章 爱情与阴谋 客印月听王兴说让她在宫里再呆几年,连忙说道:“老爷,你不知道,奴已经不在宫里了。” “哦?为什么?”王兴奇道。 客印月这才把慈庆宫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王兴说了一遍。 王兴听完,说道:“你放心吧,不出几天,还会把你请进宫去,太孙离不了你的。” “唉,老爷,奴也离不开校哥儿。打小就是奴照看他长大的,在奴心里,跟自己的儿子一样,甚至比胜儿还要重一些。可是,李娘娘已经明确表态不让奴回去了。再说,老爷,奴也有点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卷进是非漩涡。”客印月说道。 王兴道:“相信我的判断,李娘娘最终会妥协的,你肯定会进宫的。至于危险,你也不用担心。如果没有我的话,你的下场不会好,这不是有我了吗?你只要听我吩咐,不会有任何危险。” 王兴知道,历史上她是被笞死,然后被焚尸扬灰的。现在她成了自己的女人,怎么也得护她周全,不会让她落个没下场。 “嗯,老爷,你说,奴听你吩咐。”客印月乖顺地说道。 她可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左右皇帝,成为权倾朝野的人物。此时的她,现在就像是一根随波逐流的稻草,还没有自己的根基,自然没有多大野心。 王兴是什么人?南直隶解元,明年会试,一个进士手拿把攥,前途远大。别说他还许将来娶自己,就是当他的一个外室,对于一个在宫里没地位,家里没有了丈夫的妇人来说,那也是可望不可求的事。对于她来说,她就像一颗小草,王兴就像是一颗大树,好不容易得到王兴的欢心,傍上王兴这么一个有前途的人,她是不敢有半点违逆之心的。 王兴就打了这样一个时间差,成功地俘获了客印月的芳心,他现在要做的,是让她永远不愿或者不敢起反叛之心。 于是,王兴说道:“月儿,第一,你已经成了我的女人,以后不准再有其他心思,什么对食啊菜户啊,通通不许!这一条你必须牢记,否则,你就等死吧。哪怕将来你有了权势,我要想置你于死地也是易如反掌,你信不信?” 他的语气恶狠狠,脸上的表情也是恶狠狠的,客印月一惊之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个男人说这么狠,看似要霸占自己,其实是爱极了自己啊。只有在乎自己,才会这么说,如果不在乎,哪会管你会不会跟别的男人上床呢。 “嘿嘿,老爷,只要你不嫌弃,奴永不背叛!”客印月说道。 王兴看着她,心说,这个女人在历史上可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说她四十多岁时,仍然貌如二八丽人;同时也被称为天下第一荡妇,据说她的情夫除了魏朝、魏忠贤外,还有崔呈秀,甚至于说她早上去朱由校的寝宫乾清宫暖阁,到深夜方回她的寝宫咸安宫,据此判断她跟朱由校也有两性关系。 且看看吧,也可能因为自己的出现令她改变了呢,如果真如历史上那样不堪,自己必不会放过她。 想到这里,王兴说道:“好,我相信你。” “第二条,再次入宫后,只服侍太孙就好,别的事不听不说不传不参与,如此,定能保你平安。” “第三条,如果有什么紧急变故,可以来这个药铺找陈树,他会第一时间通知我的。就这三条,可记下了?” “老爷,奴记下了。”客印月答道。然后还是不大放心地问道:“老爷,他们会不会对校哥儿下手呢?” “不会。他们可能会对任何人下手,但绝不会对校哥儿下手,放心吧。” “嗯。老爷,你就是奴家的靠山,有了你,奴家就有了依靠了。”客印月说道。 “穿衣服吧,时间太长了,你婆母在家怕是会怀疑的。”王兴道。 客印月恋恋不舍地说道:“老爷,月儿真想跟你长相厮守,不愿意离开你啊。” “月儿,我也不愿意跟你分离。等着吧,以后,咱们会长相厮守的。” “嗯,老爷,月儿要想你了怎么办?”客印月万分不舍。 “有机会咱们就在这里相会。你要实在想我了,就让玉娘和陈树给我捎信。”王兴说道。 “是,老爷,奴记下了。”客印月说道。 两人穿好衣衫,王兴拿出一个热水袋和五十两银子交给客印月,说道:“这是个热水袋,灌上热水,放到被窝里,可以取暖。另外这是五十两银子,把你的生活搞好,吃好,穿好,打扮好,我不能让我的女人受苦。” 客印月接过这两件礼物,感受到王兴的细心呵护,心里非常感动,扑到王兴怀里,跟他亲了又亲,说道:“老爷,月儿真是太幸福了。” “这个热水袋你自己用,不要让别人知道,因为现在它还是个秘密。”王兴吩咐道。 “是的,老爷。” “另外,等你婆母病情好转,如果你愿意,你儿子可以送到我府里学点本事,厨艺、武艺、园艺,什么都行,将来也算有一技之长。”王兴又想起一事,说道。 “老爷,你待月儿真是太好了。胜儿打小读过几天书,认识几个字,平时顽劣不堪,奴也管不了他,真是头疼死了。老爷要是肯费心管教,月儿自是感激不尽。月儿听从你的安排。“ 客印月不知道王兴起了把她儿子当人质的想法,反而感激他考虑周详,感激之余也颇感喜悦:不但自己可解身体饥渴,生活境遇得到了极大改善,而且婆母、儿子的事他都有考虑,婆母的病有望痊愈,儿子要是跟着他,也会成为有用之才,这个男人真是自己命中贵人啊! 看来傍上这颗大树,真是傍对了。 客印月此时心里是满满的感激,满满的希望,经过雨露滋润的脸庞更加娇嫩,眼里充溢着浓浓的爱意。 她是彻底爱上了王兴,即使此时让她去为王兴死,都不带半点犹豫的! 在爱情里沦陷的女人啊!。 第三十一章 私会情郎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客印月望眼欲穿的柳玉娘。 当柳玉娘提着两包点心进了门,客印月看到她那一刻,就如久旱逢甘雨般,喜悦涌上心头,又上眉头,愁苦的脸一下子乐开了花。 “柳姐姐,你来了?”客印月连忙从里屋走出来,拉着柳玉娘的手亲热地打招呼。 “客嬷嬷,好久不见了,你可好?”柳玉娘见客印月眉间似有愁苦之意,连忙问道。 “柳姐姐,不算太好。”客印月示意儿子去里屋陪祖母,自己则低声说道:“柳姐姐,宫里出大事了,我想见见王老爷,讨个主意。” 她已经不是嬷嬷身份,只是一介民妇,自然再不能称呼王兴公子,只能称呼王兴为老爷。 柳玉娘一听这话,她本是十分聪明之人,立即便知她已经丢了宫里的职位。 她在脑海里立即给薛义作了汇报,请薛义转告王兴。 不一会儿,接到指示的柳玉娘说道:“客妹妹,等一会儿,老爷给你婆母请了郎中,等郎中瞧过病以后,你跟着去拿药。” 柳玉娘顺势改了称呼,并捏捏客印月的手,客印月会意地点了点头。 等了约有两刻钟,陈树到了,他还带了一辆马车,车上有包厢。 柳玉娘和客印月把陈树迎进去,给客印月婆母瞧病,陈树看了看老太太的舌苔、号了号脉,出来对客印月说道:“老人家需要多吃几付汤药,病情应该就能缓解,另外,这屋里太冷,对病情不利,要想办法把屋里弄得暖和一些。你跟我去药铺拿药,老太太如果能捱过明年清明,应该就没事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客印月惊喜交加。她请了好几个郎中,都对婆母的病束手无措,吃了药一点作用都不起。没想到王兴请来的这个年轻大夫,竟然说有可能会痊愈,怎能不令她惊喜? 她哪里知道,就算李时珍再世,也不一定能赶上陈树的水平,他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后世医生,哪是现世的郎中的水平可比? 客印月嘱咐儿子好生在家照看祖母,自己和柳玉娘上了马车,放下帷帘,往陈树的药铺驶去。 陈树的药铺叫“陈家药铺”,是在东华门外不远处,客印月对这一带很熟悉。 进了“陈家药铺”,陈树写了处方,交给徒弟张营,让他照方抓药、煎药。 柳玉娘则带着客印月进了里边的院子。 院子共有三间正房,还有三间南屋,两间东屋。柳玉娘把客印月带到正房门口,自己则站在门外,没有进去。脑海里跟薛义说道:“薛阎王,让主人上了她!” “主人有主意,不用你瞎操心!”薛义叱道。 “嘿嘿,这个女人很重要,上了她,就跟主人一条心了,对主人的大业有好处。”柳玉娘说道。 “主人还不清楚这个,用得着你提醒?为什么吊她一个月?主人坏主意多着呢!”薛义道。 客印月进了正房,房门随即被门外的柳玉娘带过去了。她一抬眼,见到日思夜想的王兴坐在椅子上,正看着她笑。客印月一时间对王兴的爱、离别朱由校之苦、王才人之死带来的恐惧、无助,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一下子跪倒在地,低声哭了出来:“王老爷!”。 王兴没想到她见面就哭,一下子慌了神,连忙过来搀她:“别哭!哭什么呢?” 客印月顺势扑到他怀里,索性痛快地哭个够。 王兴搂着她,左手抚着她的头发,右手轻拍她的脊背,轻声道:“别哭,别哭,一切有我呢。” 哭了一阵,加上王兴的抚慰,客印月觉得胸中的悲苦好多了,她擦了一把眼泪,双手环抱住王兴的腰,说道:“老爷,可想死奴家了。” “我也想你。前一阵子,我陪太太去庄子上住了一个月,这不刚回来。”王兴说道。 “老爷,自从那日在永安寺见你一面,奴家的心就像被人掏走了一般。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想你在干什么?想你的一举一动,也为你担心。后来打听到公主和皇上没有难为你,这才放下了心。偏偏打那以后,你再也不露面了,这一个多月来,你知道奴家是怎么过来的么?” 客印月絮絮叨叨地说着心中的思念,令王兴非常感动。他捧起她的脸,看着这张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美到极处的脸,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嘴巴狠狠地亲了上去。 客印月热烈的回应着,香舌在王兴口中不停地搅动,不一会儿,两人意乱情迷,再也不顾其它,王兴抱着她往里屋榻上走去。狠狠地把她扔到榻上,客印月则静静地等待那幸福一刻的降临。 好久,好久,云收雨歇,两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对于搏斗效果两人都十分满意,总算是旗鼓相当,干了个畅快淋漓。 无论是申绍仪还是李青、秋韵,都没有客印月骚,那种有节奏的挤压给王兴带来的快感和刺激,其中之美真是难以用言语表达。王兴抚着她的丰满、坚挺,感受着那种滑腻的感觉,心里赞道:“真是天生尤物,男人最美的享受不过如此也!”。 客印月更不用说了,她就经过一个男人,就是她丈夫侯二,那个三寸丁哪里能跟王兴比啊?无论是设备还是技术,还是撑的时间长短,王兴都给了她一个完美。 她贪婪地把玩着小王兴,闭着眼说道:“老爷,月儿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真的,从来没有!今天才知道,原来作女人也能有如此欢乐啊!” “月儿,老爷也是。” “真的?” “真的。” “你那么多女人。” “她们都不如你。” “是吗?” “是的。她们在床上都很规矩,不如你这样放得开。” “老爷,你不会说月儿放荡,不守妇道吧?” “哪能呢?月儿,我的眼光可跟世人不一样。我能理解你。” “老爷,你这样说月儿很幸福。要是天天能跟老爷如此,那该多好啊。唉,也就是说说罢了,月儿哪有如此福份呢?” “月儿,你先在宫里呆几年,等时机成熟,我就娶你。”王兴撑起身子,盯着客印月,非常认真地说道。 第三十三章 总原则 客印月恋恋不舍地离开王兴,柳玉娘在门外接着,来到药铺里,陈树已经把药给她包好了,给她细细说了煎法,另外又给她拿了一盒自制的药丸。客印月千恩万谢地接过,由柳玉娘陪着,依旧坐马车往家里走去。 因想着陈树的话,说屋里太冷,不利于婆母的病,就让车夫拐了一个弯,到炭厂买了些红萝木炭。又想起王兴说让她吃好点,又到粮油店买了些米面,到生肉铺割了二斤猪肉,这才大包小包地回到家里。 柳玉娘帮她把东西提进屋里,方才告辞而去。 三天后,果然如王兴所料,宫里来人了,说太孙思念客妈妈,不吃不喝,李娘娘让客嬷嬷火速进宫,客印月心疼校哥儿,见婆母这三天来,吃了陈树的药大为好转,已经能下床活动,除了怕冷不能出门外,生火做饭已是无碍。 于是,她跟婆母交待了一番煎药的注意事项,又叮嘱胜儿不要出去乱跑,这才跟着宫里来的人进宫了。 等她见到朱由校那一刻,朱由校喊了一声:“客妈妈”,随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抱住她就再也不松手了。 客印月被他这一哭,弄得也是泪眼婆娑,紧紧搂住他,说道:“校哥儿,不哭,不哭,只要你和娘娘不赶我走,我就再也不离开你了。” 看着朱由校和客印月如此亲热,李莲芯未免心里酸溜溜的,却也知道,要拢住朱由校的心,离了客印月还真是不行。 “客嬷嬷,以后还是你来照料校儿,校儿对你很是依恋啊。”李莲芯说得有些酸。 “娘娘,奴婢一定好好照料校哥儿,校哥儿也一定不会忘记娘娘的养育之恩。”客印月非常聪明地回了一句。 “嗯,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如何做。好了,下去吧。”李莲芯说道。 “是,娘娘。”客印月答应一声,带着朱由校回了南暖阁。 回到南暖阁,朱由校抱着客印月在她耳边说道:“客妈妈,我才不稀罕她的什么养育呢。我宁愿跟你回你家,也不愿意跟着她。” 客印月唬了一跳,紧张地看了一眼外头,小声说道:“小祖宗,可别胡说!” “客妈妈,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我娘临死时在我耳边说话我永远也忘不了。她说“西李与我有仇,负恨难伸”。哼,不是不报,时候不到。等我当了皇上....”朱由校低声恨恨地说道。 “小祖宗,快闭上你的嘴。”客印月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 “客妈妈,这个宫里,只有你跟我是一条心,别的人我都不相信。你放心,这个话我永远埋在心里,再也不说了。”朱由校说道。 客印月看着朱由校坚毅的脸,欣喜地发现,经过王才人的事,他似乎长大了,成熟了。 程强、刘建先后来到京城。 程强和刘建各领了一套戏班子,三年来,借着唱戏,他们的足迹遍及浙、赣、鄂、陕、晋、鲁、豫及京畿等地,只有崔明仍在四川,想来那里工作开展起来难度大,所以一直没有离开。 为了不给他们打上王府的标签,以便于暗中行事,王兴早就让李瑞给他们在后海附近买了一处大宅子,作为他们在京中的活动场所和情报集散地。 反正有薛义这个总机在,通讯方面根本用不着担心,大多数情况下,也用不着当面汇报。 因为分别已经三年,王兴还是在书房秘密接见了两人,听取两人的工作汇报。 王兴在书房只留柳玉娘一人伺候,连秋韵都被他支使到前院去了。 刘建先进行汇报:“主人,我是一路从河南进入山东,再到京畿,共建立情报分舵三个,情况点151个,发展情报人员560人。这些人员大多是生活在社会最低层,核心成员都在官府内有一官半职。分舵舵主基本都有官绅身份或者商人身份。我给他们制定的情报内容有三个方面,军情、民情、政情,目前情报的主要是内容是民情,各地的物价、天气、民众生活状况、民众情绪等。从现在接到的情报分析,山东、河南、京畿连年发生旱灾,今年入秋以来一直没有雨雪,明年开春如果还是如此,鲁、豫两地将会有民变。” “嗯。”王兴听了刘建汇报,不置可否,又看向程强。 程强汇报道:“主人,我是从浙入赣、鄂、陕、晋再到京畿,设了六个分舵,情报点305个,情报人员956人,情报人员的构成跟刘建差不多。我走过的这些地方,陕西人最穷,受旱灾也最严重,民情也是最激愤,如果老天不给面子,朝庭再不作为,怕是年后也会发生民变。” “主人关心的对满蒙渗透的问题,我也已经解决。晋商八大商最大一家是范家,范家家主范永斗已经明确表态会为我们效力。” “哦?你是怎么做到的?” “主人,我把日化用品在晋和满蒙的代理权给了他,这些东西的利润不比他们经营的盐、茶、粮的利润差,他怎能不动心?” “好。你们辛苦了,这三年的工作做得不错。今后的工作重点有三个。”王兴听完汇报,开始对下一步工作做指示。 “第一,迅速在京城站稳脚跟。京剧讲究京腔、京韵、京白,在京城应该很有市场,要迅速把力量渗透到权贵之家。” “第二,给各地情报人员下达命令,尽量煽动各地民变,如有民变发生,要推波助澜,煽风点火,把规模弄大。但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切不可当出头鸟。” “第三,老程,命令范永斗,加大对建州的渗透,可以多卖些粮草、铁器给他们,以博取他们的绝对信任。” “是,主人。”程强和刘建连忙答应。 “主人,你不怕建奴迅速壮大?”薛义对王兴的决定不大理解。 “就是让他们迅速壮大。我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把大明江山迅速推倒,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从中浑水摸鱼,借势而起。这是一条总的原则,你们一定要按这条原则行事。”王兴说道。 “是,主人!” 第三十四章 利益共享 王兴接着问道:“不知道王好贤那里怎样了?” 薛义答道:“王好贤现在情况也不错,跟徐鸿儒、于弘志他们各有分工。徐、于两人利用山东大旱、大饥的有利条件,在各处传教,据说闻香教信徒已经达到三万多人。而王好贤则秘密训练死忠信徒,带了约有三百多人,在鲁中山区站稳了脚跟。” “嗯,不错。就是苦了他了,能不能想个办法,资助他一下?”王兴道。 “主人,不用担心他。他鬼着呢,手下三百来人什么人才都有,打家劫舍,偷鸡摸狗,银钱和米粮都不缺。” “那就好。告诉他,仍然是发展力量,隐蔽待机。如果需要物质援助,让他不要客气。” “是,主人!”薛义答道。 “玉娘!”王兴唤道。 柳玉娘正在屋外放风,听到王兴呼唤,连忙进了屋。 “老爷。” “咱们现在有多少存银?”王兴问道。 “三百万两吧。主要进项当然是日化用品,苏州跟京城两地一年能有一百万两的进项。”柳玉娘答道。 “不行,这样的敛财速度哪行?”王兴说道。 “主要是京城这里的规模太小,因怕权贵惦记,所以一直小心翼翼,而这里的财富又最多,所以一直就维持了这个局面。”柳玉娘答道。 王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现在看来,我们想独霸这个行业是不行的了,影响了我们的敛财速度,必须利益共享,把最大的势力拉上我们这条船。这样,程强、刘建,你们让各地分舵建立日化用品直销点,为了防止权贵染指,可以把各地的权贵拉上船,最多给他们分三成的利,让他们自己看着操作。” “京城的话,最大的势力当然是皇上,皇上也极为贪财。但目前咱可不好攀附于他,这样,我看能不能让寿宁公主出面办这事,如果能成,京城市场就算打开了。” “南直隶也是财赋重地,老薛,让洪家兄弟找马鉴牵线,跟宋晋联系上,最好让宋晋出面。”王兴道。 “是,主人。”薛义道。 “好了,分头行动吧。”王兴道。 王兴写了一封信,让李瑞派妥当人送到公主府。 按说王兴应该通过冉兴让跟寿宁公主联系,但王兴想来想去,这么重大的事还是直接跟寿宁公主谈为好,冉兴让人是不错,非常实在,但做买卖这样的事,最忌实在,王兴两世为人,没见过哪个实在人能在商场上纵横捭阖。 至于男女之间见面不主便,王兴相信,朱轩媁肯定有办法能遮人耳目的。 却说朱轩媁接到王兴写来的信,心中疑惑:“这个小滑头怎么直接给我写信?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吗?” 打开信一看,只见信上非常简单写着:“兴百拜公主殿下妆次:兹有秘事欲禀,望予赐见。” “秘事?他一介举子,能有什么秘事?又有什么事必须绕过驸马?”朱轩媁百思不得其解。 人就是这样,越是想不明白的,越是想要弄明白,非要知晓谜底才行。 朱轩媁也不例外,想不明白,就索性不想了,就见见他吧。 至于王兴直接上门的不妥当,她也不是没想过,但也不是太在乎。心想,只要做得隐秘,自然不会让人发现。 于是,她想了一个妙法 傍晚时分,一顶二人抬小轿从公主府出来,在大街上绕了一圈,重又回到公主府,这顶小轿直接抬到内院西花厅。轿帘一掀,王兴从轿里出来,被赵进朝迎进花厅。 王兴进厅一看,寿宁公主正坐在绣墩上,旁边站着一个女官,应该是梁恩女似的人物。 “拜见公主殿下。”王兴连忙上前行礼。 “免啦,王兴,什么事啊,这么神秘?”朱轩媁迫不及待地问道。 王兴说道:“公主,既不让座也不奉茶,这就是公主府的待客之道?” “哟嗬,我说,你这是到我公主府挑不是来了?就不给你座,也不给你上茶!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朱轩媁没想到王兴上来就挑理,眉毛一竖,眼睛瞪着王兴说道。 “你待我无礼,那我就不说。”王兴也跟她扛上了。 “不说就滚!本公主还求你不成?”朱轩媁气道。 “滚就滚!我就不信,几十万两银子,还没人愿意要?”王兴说完,转身就走。 “慢!你说什么?几十万两银子?”朱轩媁连忙喊住他。 “是啊,怎么了?”王兴懒洋洋地回答道。 “回来,回来。快请坐,素云,上茶。”朱轩媁连忙喊住王兴,吩咐赵进朝搬绣墩,杨素云上茶。 赵进朝和杨素云连忙照办,王兴坐在绣墩上,手里捧着茶,喝了一口,闭着眼品了品,说道:“公主府的茶也不怎么好喝嘛。” 朱轩媁见王兴作怪,心里有气,但一想到他说的几十万两银子,不知是真是假。所以,只好继续陪笑脸。 “王兴啊,你太老师是我父皇的老师,从那里论呢,你还得叫我声姐姐呢,你说是吧?有什么好事可得想着姐姐。”朱轩媁笑眯眯地说道。 “快别这样说。”一听这话,王兴感觉起了一身的小米:“您是公主,我是草民,咱可高攀不起。” 见朱轩媁还要说什么,王兴连忙举手投降:“公主,您别说了,我说,我说。” 当他把合伙做买卖的事情一说,朱轩媁彻底明白了。 王兴手里有畅销货,但没有势力,怕别人觊觎。自己是父皇爱女,势力不大,但要是做个正当买卖,还真不怕哪个不长眼的,自己背后可是皇上啊。 他找上自己确实是最佳选择,当然不是唯一选择,人家随便找个郧贵都可以,没必要非得找上自己。 反观自己,虽然皇上和母妃赏了不少银子,也有自己的庄子,生活上肯定优裕。可是,父皇年事已高,以后的朝局还不知如何变化。更何况,自己以后是要生孩子的,为了后代着想,也得攒点银子。 这样想起来,王兴找上自己,确实是给自己送好处。 行,母妃正好让自己在外臣中寻找年轻合作伙伴,早先也看好王兴,那就跟他把利益绑到一起吧,我助他升官,他助我发财,这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 第三十五章 奸滑之徒 朱轩媁盘算了一下,觉得这确是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又一想,王兴这小子打跟自己一见面就不对付,他能有这么好的心?不是憋什么坏主意呢吧?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算计的,除了自己的权势,大概就只有自己的美貌了。 咦?莫不是他想勾搭我?用这个法子先接近我,给我送好处,然后。不可能,自己贵为公主,他一介平民,即使年后能考中进士,做了官,跟自己也有天壤之别,他敢起这样的坏心思? 怎么也想不出他另有目的,朱轩媁索性不想了,斜了王兴一眼,道:“王兴,这么好的事,怎么找上了我?莫非你有什么其它不可告人的目的?” 王兴可想不到她已经想到男女情事上去了,见她如此一问,心道:“这女人可真是心眼够多的,怎么想到我有其它不可告人的目的上去了?” 他说道:“公主,你这就叫那什么了啊。我能有什么目的?不过就是怕什么阿狗阿猫的看上我这块肥肉,这也来咬一口,那也来抢一点的,借你的势罢了。再说了,你有什么可以让我惦记的?我明年会试你能替我去考?我考上进士你能去皇上那里给我要官?要知道朝庭对外戚干政可是非常反感的,我不会愚蠢到求你这事吧?” 什么叫没有可以让你惦记的?这里还有一个大活人呢好不好?朱轩媁不愤地想到。 “叫那什么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吧?切,我是小人,你是君子吗?”朱轩媁道。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有这样说。”王兴道。 “你的意思就是这个。”朱轩媁道。 “我不跟你打嘴仗,你给个痛快话,行不行吧?不行的话,我另找别的合作伙伴。”王兴不耐烦地说道。 “嚯!你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那你说说,为什么不让驸马知道这事?” “驸马人太老实。” “你的意思是我不老实呗?” 一听这话,王兴顿时气结,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你说话啊,是不是这个意思?”朱轩媁紧盯不放。 “我真后悔在皇上面前说梁恩女的坏话,你就适合有个那样的人管着你。”王兴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朱轩媁被王兴的话也气着了,立眉瞪目,胸脯剧烈起伏。 “我什么我?我说的就是实话。”王兴扳回一局,洋洋不睬地说道。 两人跟斗鸡似的谁也不服谁的气。 “扑哧”,朱轩媁瞪了一会儿,见王兴始终是洋洋不睬,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 她这一笑,王兴也讪讪地笑了。 朱轩媁笑道:“也怪了,每次见了你的面,都得拌嘴。你说,咱俩是不是很不对脾气?” “公主,哪回也不怨我,都是你找事好不好?”王兴道。 “怎么是我找事?” “就是你找事!” 眼见两人又要扛上,杨素云和赵进朝互相看了一眼,杨素云一捂嘴,轻声笑了出来,赵进朝不敢笑,只好强忍着。 朱轩媁被杨素云一笑,也觉不好意思,忙端起茶喝了一口,说道:“行,都怨我。你说说吧,怎么合作法?” “公主,除了那些洗化用品,我还研究出了这两样东西,你看看。”王兴说着从怀里拿出热水袋和一面镜子。 一看这两样东西,朱轩媁一下子就兴奋起来,跟王兴拌嘴的不愉快随之抛于脑后。 热水袋还好说,这镜子可真是好东西。她照了照,虽然不能说纤毫毕现,但比铜镜清晰了不知多少倍!这可是女子化妆必需品,闺房爱物啊。 朱轩媁再去瞅王兴,觉得这小子真是可爱,越看越是顺眼。 王兴看她笑眯眯地看自己,他摸了摸脸和脖子,问道:“我脸上有墨?还是有灰?” “你脸上既没有墨也没有灰,我忽然发现,你长得还是挺好看的哈。咯,咯,咯。”朱轩媁笑道。 “别,公主,你可别笑!你还是老样子的好,你这一笑,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王兴听她一笑,浑身难受,连忙举手讨饶。 “王兴,你是不是贱啊?本公主夸奖你,你还不得劲了?” “别,你还是正常点说话好,我可受不了你的笑。” “行。不开玩笑了,你说吧,给我几成利?” “还几成利?半成就不少。货我出,不用你出任何花费,最多就是店铺租金、伙计掌柜的薪俸,一年几万两银子甚至十几万两都有可能,跟白拣有什么区别?你胃口不能太大了啊。” “半成不行,最少得一成。” “不行,我最多给半成。” “再加点。” “不加。” 朱轩媁见王兴咬定牙根就是半成,心想,看来得用美人计了。想到这里,她腻声道:“兴弟,你看我这一大家子,人吃马嚼的,一年下来也得万把两银子,你就加半成吧。要不,你看我府里哪个宫女漂亮,我送给你?” 她腻声腻气,又怒嘴又抛媚眼的,可把王兴给酸坏了。他一捂脑袋,连忙说道:“公主,求求你,可别说了,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 “德性!还治不了你了?!”朱轩媁见他松了口,俏脸一板,不屑地说道。 “服了,我是真服了。公主,以后可别这样说话了,有失皇家体面,是不?” “对付你这种奸滑之徒,就不能用正常的法子。” “公主,咱这可就算达成协议了啊,以后铺子经营的事,我让管家李瑞来跟你府里的管家联系,具体事宜由他们去办。我只有一个要求,铺子不能出事,货物从通州到京城这段路的运输也不能出事。”王兴道。 “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肯定能做到。明天我就进宫,把这面镜子给母妃送去,先孝敬她老人家用。至于如何保证铺子和货物运输的安全,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有的是法子。”朱轩媁说道。 “还有一条,严格保密。不能让外人知道,我参与了此事。至于原因,你可以自己去想。” “知道,你不就是怕在仕林中落个与民争利的名声吗?” “还有,不能告诉驸马,他可是大嘴巴,什么话都往外说。” “滚!” 第三十六章 北地枭雄(一) 朱轩媁第二天就拿着镜子进了宫,见了郑贵妃,当然也见了朱翊钧。 朱翊钧有两个特点。一是懒政,这个无须多说;二是贪财。他不断地派出矿监税使,到处搜刮民财就是明证。最能证明他爱财和自私的一点就是,万历三十年,他得了一场病,自以为就此好不了了,所以下旨撤回矿监税使,令对这一项政策反对已久的官集团欣喜不已。可谁知道,他的病第二天就好了,立即反悔,派人把传旨太监追回,令官集团空欢喜一场。 这样一个皇帝,对于王兴的洗化用品的暴利如何不知?只是有申时行的面子在,他不好直接下手罢了。今见王兴主动让利于爱女,朱翊钧这才觉得心理平衡一些,对王兴的知机识趣他是非常高兴的。 要知道,他搜刮的财富除了自己享用以外,就是补偿爱子福王常洵和爱女朱轩媁,别人,谁也休想从他这里拿走一两银子。 朱常洛是他的长子,还是皇位继承人,他宫里取暖的炭都不给足,可见朱翊钧是如何偏心,又是如何贪财了。 听朱轩媁说王兴担心有人觊觎铺子,也担心货物在运输过程中有失,朱翊钧立即召来王安,让他派东厂的人化妆成便衣在公主的铺子周围保护,从通州到京城这段路上的运输也由东厂番子直接插手。 朱轩媁把这个消息反馈来以后,王兴这才完全放心,最起码在万历帝驾崩之前,自己的敛财大计是无碍的了,至于以后,嘿嘿,有将近四年的时间经营,估计也就差不多了。到了天启朝,天下大乱,哪里还有银子好赚? 诸事妥当,王兴这才安下心来全力备考,每日与洪承畴、魏浣初讨论诗,以求在明年二月会试中,有所斩获。 王兴安心备考暂且不提,再来说一说大明最大的外患,建州女真。 金朝被元朝所灭,女真族一直处于分裂状态。明初时,东北地区的女真人分为建州女真、东海女真和海西女真三部,建州女真分布在长白山以北的绥芬河、牡丹江流域;东北女真分面在库页岛、黑龙江等地;海西女真则分布于松花江流域。 建州女真是女真三部的核心,其生产力发展水平最高。 一个少数民族的兴起,往往与一代雄主的兴起是分不开的。蒙古族的兴起与成吉思汗分不开,建州女真的兴起也与努尔哈赤分不开。 努尔哈赤生于嘉靖三十八年,也就是公元1559年,早年家庭不幸,经历坎坷。早年的经历不但没有让他沉沦,反而让他增长了见识,磨练了意志,为他以后成就事业打下了坚实基础。 万历十一年,努尔哈赤以父祖传下来的十三副盔甲起兵,向仇人尼堪外兰发动进攻,从此揭开了统一女真的序幕。 万历十五年,努尔哈赤消灭了仇人尼堪外兰,自称淑勒贝勒,在费阿拉,修建城垣,建造宫室。自此,他的野心再也遏制不住了。 万历二十一年,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万历二十九年,灭掉海西女真哈达部;万历三十五年,灭掉海西女真辉发部;万历四十一年,灭掉乌拉部,并重创叶赫部。 至此,海西女真只余叶赫一部。 万历四十年以后,努尔哈赤他又出兵攻打东海女真,至万历四十三年底,东海女真基本全部归服。 以上种种战事中,努尔哈赤充分施展其才略,纵横捭阖,看准时机,各个击破,同时又巧妙地与明朝周旋,在其羽翼未丰时迷惑明庭,从而为他的统一大业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阻力,并终于用三四十年的时间先后将海西女真、东海女真平定下来。 可以说,努尔哈赤的兴起与明朝的衰败是相呼应的。从明万历十五年开始,努尔哈赤开始兴起,也是从那一年开始,万历皇帝开始怠政,明朝逐渐走了下坡路。 可以说,如果不是明庭过于腐朽,朝中那么多有识之士,是不会坐看努尔哈赤一步步壮大的。 连年征战,建州女真的实力大增,努尔哈赤创建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八旗制度。 每旗有五甲喇额真,每甲喇额真有五牛录,每牛录有三百人,也就是说每旗有7500人。 努尔哈赤自领正黄、镶黄两旗,正白旗旗主第八子皇台吉;镶白旗旗主褚英子杜度;正红、镶红旗旗主努尔哈赤次子代善;正蓝旗旗主努尔哈赤侄子阿敏;镶蓝旗旗主努尔哈赤第五子莽古尔泰。 八旗制度既是军事制度又是经济制度还是民政制度,是在当时情况下,最行之有效、最利于统治的制度,可以说是保证满族立国的根本原因所在。 万历四十三年十二月,费阿拉城冰天雪地,呵气成冰,偏生初五这天北风呼啸,更是寒冷无比,如此寒冷的天气下,人们没事都不愿意出门,窝在家里,坐到暖炕上聊天唠嗑。只有一队队穿着皮袄戴着皮帽的女真士兵,在城内巡逻。 城里最大的建筑就是淑勒贝勒努尔哈赤的宫殿,此时,他正和另五位八旗旗主围座在一起商议一件大事。 努尔哈赤今年已经五十六岁,在这个时代,应该算是老年人了。但他腰板挺直,目光锐利,满脸沧桑,却掩不住神情的坚毅。 “我们建州女真已经基本统一,只有叶赫残部还在,但已经不成气候。为了给我族人寻找更好的生存空间,我意欲南征,把大明的花花江山抢过来。你们议议,这个想法如何?” 努尔哈赤环视一周,说道。 在坐的另五位旗主中,杜度是努尔哈赤长子褚英的儿子。褚英勇武无比,跟随努尔哈赤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一度被努尔哈赤当作接班人培养,让他代为处理政务。可他恃功而傲,不把四大贝勒和五大臣放在眼里。 四大贝勒是代善、阿敏、莽古尔泰、黄台吉,五大臣是费英东、额亦都、何和礼、扈尔汉、安费扬古。 褚英被四大贝勒和五大臣联手搞下台后,被努尔哈赤圈禁,后又被处死。 杜度是在这种情况下接替了父亲的镶白旗旗主位置,一直非常低调,就怕惹事生非。 第三十七章北地枭雄(二) 阿敏是努尔哈赤同母弟舒尔哈齐的儿子,因舒尔哈齐被努尔哈赤圈禁致死,阿敏对努尔哈赤也是非常惧怕。 褚英死后,代善作为努尔哈赤次子,顺位理应成为继承人,但因为传言与大福晋阿巴亥有染,努尔哈赤休弃了阿巴亥,虽没有处罚代善,但代善也因此事变得谨小慎微,凡事不敢出头。 除了舒尔哈齐以外,褚英和代善的事,其实都是心机深沉的黄台吉所为。 故此,努尔哈赤出言相询,杜度、代善、阿敏都沉思不语,其实是怕出风头,遭了黄台吉的忌。 黄台吉见别人都不说话,只好先行回答:“阿玛,我觉得现在就与大明决裂还有点早。原因有二。第一,大明虽主昏臣庸,但实力没有大损,此时若惹急了明庭,倾国来攻,咱们恐怕不能敌之。第二,咱们虽然统一了女真,但北有叶赫残部,西有漠南蒙古,东有朝鲜依附大明,如南攻大明,怕后方三面受敌。不如先北灭叶赫,西服蒙古,至于朝鲜,只要我建州女真不断胜利,不断壮大,他们是不敢对我下手的,即使迫于明庭压力出兵,也不会尽全力。” 莽古尔泰是努尔哈赤第五子,黄台吉是第八子。莽古尔泰只是一介武夫,作战勇猛,但其实没有多大心机。他一直与黄台吉不睦,看不惯他自作聪明,自以为高深的模样。刚才他不说话,就是等黄台吉发言以后,自己再发言。 “阿玛,老八所言差矣。自阿玛起兵,我女真铁骑纵横白山黑水之间,没有吃一次败仗。叶赫残部也好,漠南蒙古也好,都不在话下,朝鲜人懦弱不堪,更不足为虑。我赞成阿玛的意见,趁明狗内部争斗不休,马踏中原,正是时候。” 莽古尔泰其实并没有多少见识,他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凡黄台吉的意见,他就反对,也不管正确不正确。 “五哥,你的话我不同意。万历三十六年,辽东巡按熊廷弼实行实内固外、以夷攻夷的策略,挑动我女真内部不合,挑动蒙古向我施压,同时,修建了自开原到海州的700里边墙,100多座烽墩。就这些边墙,就能挡住我们女真铁骑,急切之下,难以啃动啊。” “可是熊廷弼已经被撤了啊,他修的那些边墙和烽墩,后继者没有多重视,这不正是我们的机会吗?要是真让熊廷弼那老儿再回来,不用打,困也把我们困死了。” 还别说,莽古尔泰采取的你赞成我就反对,你反对我就赞成的策略,还真成功,反驳的理由也算得上充分。 努尔哈赤见两人争执不下,转头问代善、阿敏、杜度:“你们三人以为如何?” “儿臣同意四贝勒的意见。”代善表达了对黄台吉的支持。 “侄儿同意三贝勒的意见。”阿敏则表态支持莽古尔泰,其实是支持努尔哈赤的意见。 “孙儿支持四贝勒的意见。”杜度支持黄台吉。 这样的话,以黄台吉为首的三人认为攻明时机不成熟,而努尔哈赤,加上莽古尔泰和阿敏,三人则认为攻明时机已经成熟,六人的意见相左,正好是三对三。 努尔哈赤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决断为好,这可是关系女真族今后发展的大事,他不敢不慎重。 “阿玛,儿臣新收了一个汉人生员,叫范程,在儿臣帐下担任书一职。此人颇有机谋,不妨听听他的意见。”黄台吉见努尔哈赤为难,出言说道。 “哼,一个汉狗有什么高明见识?”莽古尔泰说道。 “不可胡说!无论他是什么人,只要肯为我所用,就不可轻辱!”努尔哈赤叱责了莽古尔泰一句。 转头对黄台吉说道:“可以,召他来问问也好。” 黄台吉答应一声,令守在帐外的亲兵去请范程。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女真人服饰的高个子年轻人出现在殿门口,只见他进门以后利索地甩马袖打了个千,然后跪倒在地:“奴才范程叩见汗王!” “嗯,起来吧。”努尔哈赤说道。 不得不说努尔哈赤确实有雄主风范,自他起兵以来,不拘一格吸纳人才,无论是不是本部族人,哪怕曾经骂过自己、得罪过自己的仇人,只要肯归顺,他都会不计前嫌,放手任用,因此也得到了这些人的真心拥戴。 “范先生,我欲起兵攻明,不知先生以为可行吗?”努尔哈赤令范程起身后,见他面目清秀,举止沉稳有度,立生好感,把自己的意思以及黄台吉、莽古尔泰的意见简要地介绍了一遍,然后温言相询。 范程本是沈阳生员,因见大明日渐没落,而女真蓬勃兴起,与弟范寀一起投靠了黄台吉,意欲建功立业,振兴范家。 他投靠黄台吉以后,凭借出众才华,没少为黄台吉出谋划策,而且极有见地,很快得到了黄台吉的赏识。 今天黄台吉把自己召来,他以为是字方面的事,没想到如此重大的军国大事,努尔哈赤竟会征询自己的意见。他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华,弄不好,会得到汗王的重用。 “奴才感谢汗王信任。只是奴才才疏学浅,不敢胡言乱语,恐误汗王的大事。”范程还是谦虚了一下。 “你们汉人就是这么吞吞吐吐不痛快,让你说你就说,说错了也没人怪你!”莽古尔泰看不惯范程的虚伪嘴脸,要不是在父汗的宫殿里,他肯定会开口辱骂。 “对,范先生,你就说说你的想法吧。”黄台吉适时站了出来,给了范程一个鼓励的眼神。 “是,那奴才就大胆一说愚见,言语中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几位贝勒爷见谅。” 范程说完,低头整理了一下思路,组织了一下语言,再抬头时,目光炯炯,给人以一种自信和睿智的气度。 他说道:“奴才以为,三贝勒爷和四贝勒爷的话都有道理,但都有失偏颇。” 然后,他说出一番话来,立即折服了在场众人,也因此在辽东掀起了一场又一场腥风血雨。 第三十八章 北地枭雄(三) 范程说道:“奴才赞成汗王的意见。我女真一族,世居北地,天寒地瘠,本就不适于生存。加上几十年的征战,物业凋敝,民生困苦,亟需转嫁战争负担。而大明地大物博,幅员辽阔,无论气候、地理,都更加适合生存。虽然明庭主昏臣庸,这些年大灾大旱不断,但物阜民丰,仍然不是我女真族可以比拟的。所以,无论是从扩大生存空间还是从转嫁战争负担哪一方面说,都必须进攻大明。汗王这个战略构想,是非常英明的。” “以奴才愚见,此时进攻大明有三个有利因素。其一,我主明臣忠,政治清明,全族上下齐心协力,八旗制度建立以后,更是如臂使指,运转自如;而明庭自万历十五年以来,皇帝和臣产生了巨大矛盾,以至于皇帝怠政,臣子党争不断,内耗加剧,且贪污腐败非常严重。可以这样说,我女真族如初升的太阳,正蓬勃兴起,而明庭就像日薄西山,离没落之期已不远了。” “其二,我女真族骑射功夫天下第一,连年征战,战力极强;反观明军,多年以来武备废驰,将官怕死,士兵畏战,以奴才看来,也只有边兵还有一战之力,其余内地卫所明军,简直不堪一击。我女真铁骑遇上明军,定以摧枯拉朽之势取胜,这一点勿庸置疑。” 范程说的第一点,正是努尔哈赤心中所想,第二点,又应和了莽古尔泰,说到这里,努尔哈赤和莽古尔泰都是脸露喜色,其他几位,除了黄台吉外,也都心悦诚服。 范程何等精明,见诸位旗主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心中所想,见自己的话已经初见效果,自信心更强了,说起话来,更是顺畅无比。 “其三,我女真铁骑善于野战,不擅强攻。万历三十九年,熊廷弼实行的策略确实高明,如果任由他在辽东经营,我女真怕是想要偏安一隅都难以做到。可喜的是,明庭昏君竟然听信谗言,把他调走。此时不进攻,等到明庭反应过来,恐怕为时已晚。” 范程一席话说完,莽古尔泰一下子跳了起来:“妙啊!没想到你一个穷酸秀才还真有两下子,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可就是说不出来哩。” 黄台吉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心说:“你要是能有如此锦心绣口,我早就把你列为心腹大患了,还能容你如此猖厥?” “不可无礼!范先生,请你不要介怀。”努尔哈赤知道五子性子粗,说话向来没有遮拦,也不以为意,只是担心范程心理不舒服。 按说范程只是一个奴才,况且还不是本族奴才,不必考虑他的感受,但范程一席话,让努尔哈赤又惊又喜,心里已经把他当作三国时郭嘉那样的人才了。 努尔哈赤素爱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他的军事才能,大多都是从这两部书中得到的灵感,对鬼才郭嘉当然是非常佩服。 范程听努尔哈赤安慰自己,微微一躬,道:“三贝勒爷素来心直口快,奴才怎敢介怀?况且,三贝勒爷也没有说错,奴才本来就是一个秀才,不过,自投靠主子以来,得主子不断厚赐,奴才已经不穷了,不知道三贝勒爷哪里闻到的穷酸味?” “哈哈哈。”范程自嘲式地幽了一默,把众贝勒都逗笑了,莽古尔泰连说:“嗯,有趣有趣!”,就连努尔哈赤也为范程的机智对答给以赞许一笑。 “范先生,你刚才说了有利的因素,不知有无不利因素?”代善怕黄台吉不悦,连忙搭梯子。 范程道:“回大贝勒爷话,当然有不利因素。” “哦?讲。”努尔哈赤说道。 “是。”范程冲努尔哈赤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奴才以为,不利因素也有三条。” “其一,大明虽然日薄西山,但俗话说,瘦死骆驼比马大,其民力物力短时期内仍然强于我女真一族。如果开战,怕是难以速胜。” “其二,就像刚才四贝勒爷所言,我们后方还有三条恶狼,如果我们一战而胜,自可震慑他们不敢稍动,如果败了,这三头恶狼肯定趁机扑上来撕咬我们一口,这一点,不可不虑。” “其三,明军虽然战力不能与我女真铁骑比肩,但目前明庭显然采取的是战略防御态势,如攻击大明,明军坚守边墙、城堡,凭借坚城大炮,正好可以抵消我之骑射所长。但我如进攻大明,这些坚城还绕不过去。我女真本来人少,就是十个明军换一个我女真勇士,我们也经不起如此消耗啊。” 范程说完,除了黄台吉,座中众人都沉默了。 是啊,范程说的太有道理了,把敌我长短分析得非常透彻。众人刚才还觉得取明朝江山易如反掌,现在让他一说,又觉得难如登天。 黄台吉跟范程曾经反复研判过攻明的利弊,当然知道范程已经胸有成竹。他今天有意让范程一展才学,好在父亲那里博得好感,如果父亲能让范程追随左右,那自己将来谋夺女真族的领导权,就更有把握了,因为他知道,范程肯定是心向自己的。 黄台吉见众人都沉默了,问道:“范先生,你刚才说的话似有未尽之意,不知可有良策?” 果然,听黄台吉一问,努尔哈赤立即反应过来,问道:“范先生,不知可有良策?” 范程说道:“奴才有一计,可令明庭优势全部丧失。” “哦,快讲,快讲!”急性子的莽古尔泰一听范程有妙计,已经信服了范程的他,急忙催促道。 “老主子,不知可否借地图一用?”范程躬身向努尔哈赤请示道。 地图可是军事机密,寻常人等,是不能也不敢随便观看的。 “当然可以。把地图挂起来。”努尔哈赤一挥手,殿门口进来两个亲兵,从努尔哈赤的书案上找出地图,挂到东侧墙上。 范程接过亲兵递过来的一根细长木棍,对着地图讲出来自己的一条毒计。 第三十九章 北地枭雄(四) 范程说道:“刚才奴才已经分析过了,我若攻明,是弃长就短,弊端太多。但为了我族人更好地生存,还必须进攻。怎么办呢?奴才以为,只有诱使大明军将从坚城堡墩中出来才行。如果把明军诱到我们选择的战场,地利就在我方,而且,我军铁骑擅长野战的长处就可以得到最大程度发挥。只要最大限度地消灭其有生力量,不攻也达到了进攻的目的。” “如奴才估计不错,明军能动用的军队大概也就是十五六万左右,凭借我军的机动性强的特点,调动明军,先歼其一部,然后再各个击破,一举全歼应该不是难事。” “如果此战成功,第一明军主力被歼,元气必然大伤,想要恢复,没有十年八载是不行的。而且以后再也不敢北望,只能被动挨打。” “第二,我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一举歼灭叶赫残部,扫平蒙古,巩固后方。以后,我们如果想到进攻大明,根本不用去进攻其坚城要塞,完全可以绕道蒙古,从喜峰口进关。那样的话,明军所构造的什么宁锦防线、长城要塞就形同虚设了。” 范程说到这里,众位旗主这才算是真服了。这个人的奇思妙想,一下子让众人豁然开朗! “秀才,按你刚才所说,关键一点是诱使明军进攻,而且还是集中主力来攻。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代善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范程说道:“奴才以为,只要做到两点,明庭必然会集中主力来攻。首先,奴才以为,我女真族应当尽快建国。” “建国?” 范程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啊,这话一出,众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思路,怎么从战争一下子说到建国的事上去了? “是的。”范程自信地说道。 “建国有三条好处。第一,可以激励部众,凝聚人心,吸纳八方人才来投。因为我们一建国,部众看到了更远大目标,有了更高追求,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上进心就会更强,同样,这一条也可以吸纳外族人来投,毕竟,人们都愿意追随有远大理想的人,不愿意追随没有志向的人。” “对,对,对,秀才说的对。”莽古尔泰首先表示赞成。 “第二个好处就是利于建立更完善的国家运行制度。依奴才看来,征服中原容易,统治中原太难。元朝何等强大,最后还不是被汉人赶出了中原?他们那种把汉人当猪狗的做法根本不可取。如果老主子征服了大明江山,如何统治人口庞大的汉人是一个大课题。既不能完全等同于我女真族人,也不能不把他们当人看。只有找到一条合适的统治制度,才能慢慢让汉人归心,江山才能永固。所以,奴才以为,建国以后,我们从中原掳来的汉民,俘虏的明军,如何管理,就可以慢慢探索了。” 听到这里,努尔哈赤嘉许地点了点头,他不但认可了范程的观点,而且已经完全相信,自己拣到宝了,这个范程真是走一步看三步,想得太远了。 “建国的第三条好处就是可以刺激明军来攻。试想一下,我们骄傲的大明皇帝怎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他人安睡?” 范程说完,众人都哈哈大笑。 “奴才刚才说了第一条,就是建国。第二条刺激明庭的计策,就是一举拿下这里,抚顺!”范程手中的木棍指向地图上一个点。 “抚顺是明庭西大门,此城一下,我女真兵锋直指沈阳、辽阳,再加上我已建国的刺激,明庭定然集中主力来攻,只要我们把明军诱到我们预设的战场,一定能一举歼灭之。我们再趁势拿下开原、铁岭,战略目标就算完全实现了。” “不过,这一战,当属决定大明与我女真命运的一战,胜则大明灭亡之期不远,败则老主子三四十年来创建的基业就毁于一旦,奴才恳请各位主子仔细掂量,勿以奴才无知所言为准。” 范程把话全部说完,不忘补上一句。 这就是汉人跟女真人的不同之处,时时留有余地。 不留余地不行啊,在这些杀神眼里,汉人的性命是不值钱的,说要你命跟辗死个蚂蚁没多大区别。 范程娓娓道来,把明庭跟女真族的政治、经济、军事力量对比,分析得非常透彻,所献计策也非常高明,非常毒辣,在座的都是多年征战,自然清楚他说的这一战的重要性,说白了,就像一个输急眼的赌徒把身家都赌上一样,不过,努尔哈赤这一赌,赌的是民族命运,胜了,汉人的花花江山就有很大的希望夺过来,败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不保,整个民族就会再次衰败下去。所以,听完他的话,都心头沉甸甸的。 “都说说,干不干?”沉思良久,努尔哈赤环视了一圈,沉声问道。 “儿臣没二话,拔刀子干他娘的!咱们八旗编制是七万五千人,加上不在编的,怎么也能凑够十万人。一对二,胜算不小!”最先表态的是莽古尔泰,他是急性子,这回也不等黄台吉先发言了。 “儿臣也同意。此时不取,以后将更难,赌了!”黄台吉说道。 见他两人都同意了,代善、阿敏、杜度更是没有二话,都齐声说道:“干!” 努尔哈赤见大家这回意见统一了,他豪气十足地说道:“范先生已经把事情分析得非常透彻了,此时不取,更待何时?想当初老子以十三副盔甲起兵只为报仇,哪想到会有今天的成就?败了,大不了老子再回长白山打去。老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跟明朝皇帝老儿赌了!要是胜了,嘿嘿,海陵王一句诗说的好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努尔哈赤所说的海陵王是金朝第四任皇帝完颜亮,诗词写得不错,但却是荒淫无道,历史上评价并不高。他自比完颜亮可以,别人可不敢说。 “接下来,就按范先生所言,尽快建国。” 努尔哈赤说完,对黄台吉道:“老八,把范先生让与阿玛怎样?” 黄台吉闻言大喜,慌忙躬身答道:“阿玛但有所命,儿臣敢不遵从?” “好。本汗得范先生就如曹操得郭嘉,心甚悦之。从即日起,范先生就任本汗的书房官,准予参与机务。” 第四十章 杏榜名标(一) 与女真人秣马厉兵、奋发图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明朝庭依然故我,并没有意识到危机即将来临。皇帝依然怠政,官僚体系依然按部就班地低效运转,士绅权贵依然在悠然的享受生活,百姓依然在饥饿中苦苦挣扎——一切都是慢节奏,殊不知,正是这种慢节奏却是奏响了明庭败亡的序曲。 …… 万历四十四年正月初一,也就是汉族传统的春节,努尔哈赤宣布建国,国号大金,史称后金,年号天命,努尔哈赤自称大汗,建都费阿拉。 这个消息直到一月底才传到京城,可笑的是,在此之前,辽东巡抚周永春一直奏称努尔哈赤“唯命是从”,明庭反应之迟钝,周永春之无能可见一斑。 消息传来,朝野震动,朱翊钧下旨问策,首辅方从哲、兵部右侍郎杨镐等重臣皆以为关外坚城要塞林立,建奴建国是求偏安一隅,是“癣芥之疾”,不足为虑,且静观其变即可。 朱翊钧览奏以为然,遂放下心来。 …… 王兴此时已经无心旁顾,因为会试即将开始了。 会试从二月初九开始进场,至二月十七结束,三天一场,共考三场。 第一场考的是四书,第二场是五经和诗文,第三场则是策问。 三场考下来,洪承畴、魏浣初和其他所有举子一样,都累了个够呛。 当两人出了考场看到王兴时,见他依然神采奕奕,根本不像参考的样子,两人不禁大为叹服。 洪承畴道:“任之,我感觉进考场跟坐监一样,疲累之极,怎么你就像是进去旅游一般,一点疲色皆无?” 魏浣初也一副不平的样子,道:“不要太打击别人好不好?” 王兴一笑,道:“本公子才思敏捷,所有题目一挥而就,剩余时间就打坐睡觉,自然精神得很。哪像你们两个夯货,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吃不好,睡不稳,你看看,一个个胡子拉碴,跟犯人有什么两样?” 心道:“你们要是有薛阎王帮你作弊,也会很轻松。” 洪承畴不服气地说道:“吹什么吹?等杏榜张出,咱再看。” 魏浣初也说:“就是,我看要是论吹牛的本事,你准是本届会元。” “不服是吧?知道你俩的德性。行了,回去吧,我已经吩咐玉娘弄了一桌子好菜,管它中不中呢,先庆贺庆贺再说。”王兴道。 “就是,就是。中不中的反正考完了,奶奶个熊,老子先吃一顿再说。”魏浣初高兴地迎合道。 说完,又啪地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说道:“王任之,都是跟你学的,我也满嘴胡柴了。有辱斯文啊!” “哈哈哈,你就是一吃货,一听到吃就露原形了,还来怨我?”王兴和洪承畴哈哈大笑。 …… 三人回到家,王兴也不管那俩货,自去后宅沐浴更衣。 申绍仪、李青、秋韵慌忙接着,王兴把考篮递给秋韵,说道:“给我放书房。” 秋韵答应了,提着考篮去了书房。 王兴又对申绍仪说道:“烧热水了没有?我得先洗洗,难受死了。” 申绍仪笑着说:“早就烧好了。屋里点了两个大火盆,还一直烧着火炕,赶快去洗吧。” 王兴跟屏儿进了主卧,申绍仪跟了进来,要亲自伺候他更衣沐浴。 王兴奇道:“仪儿,你亲自给我洗,不用屏儿了?” 申绍仪道:“伺候你还不应该?” “还是让青儿或者屏儿来吧。” “为什么?” “嘿嘿,半月没沾荤腥了,我怕忍不住。” “兴哥,忍不住也要忍!青儿、秋韵那俩跟饿狼似的,晚上你愿意折腾谁就折腾谁去。” 申绍仪边说边和屏儿一起帮他脱了衣服,王兴试试浴桶水温,小心翼翼地坐了进去。 申绍仪则脱了外头的大衣裳,又脱了比甲,卷起袖子,露出莲耦似的双臂,屏儿拿了一个水盆,兑好水,申绍仪给他洗头发。 “仪儿,爷爷去世两年了,你作为出嫁的孙女早已经出服,没必要守三年吧?”王兴试探着问。 “兴哥,按礼制我是早就出服了,可爷爷在我心里太重要了,不给他守三年孝,这心里不安啊。” “何必那么在意形式上的孝呢?只要不违礼制就行了。古人也说了‘百善孝为先,在心不在行,在行人间无孝子’。说实在话,我是真馋了,每天面对你这样的绝色美人,能看不能吃,真是急死个人。再说了,我真想要个小孩,你说你不生吧,还不敢让青儿和秋韵怀上。咱俩年纪都不小了,可别耽误了我老王家的香烟后代啊。”王心苦口婆心地劝道。 “嘻嘻,兴哥,让你说的那事还挺重要呢是吧?古人还说了‘万恶淫为首,在行不在心,在心世上无君子’呢。”申绍仪嘻嘻笑着,给他擦拭了一下头发,说道:“行吧。为了老王家的香烟后代,就答应你了。” “真的?”王兴惊喜地问道。 他和申绍仪成亲以来,除了申时行去世前几个月,两人再也没有同床过,王兴着实想得狠了。 “真的。其实不用你劝,我也早就想好了。毕竟我已是王家妇,不是申家女,为你老王家传承后代是我的首要责任。再说,婆婆哪次来信都要问问我是否怀上了,我也不能老让老人为此挂怀,那才是最大的不孝哩。”申绍仪说道。 “太好了。来来来,屏儿,快,给老爷擦干净,老爷要干活了。”王兴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不行!哪有白日宣淫的?再说,东院洪大哥、魏大哥还等你吃酒去呢。”申绍仪嗔道。 “嘿嘿,老爷,你太急色了吧?”屏儿也笑他。 王兴一翻白眼:“你不知此中滋味,怎知其中妙处?也罢,你也不小了,老爷早晚间也让你尝尝其中滋味。” “丑死人了!我才不要呢!”屏儿一捂脸道。 王兴又问申绍仪:“仪儿,月事过去了吗?” “过去十天了。怎么了?” “好!那今晚老爷努力耕耘,争取早日让种子生根发芽。” “跟月事有关系吗?” “当然,月事前七天跟后七天,是不会怀孕的。” “瞎说!” …… 第四十一章 杏榜名标(二) 王兴终是没有与申绍仪来个与美共浴什么的,毕竟这不是四百年后。白日宣淫不仅社会风气不许,而且按中医理论来说,于男人身体不好,身体的各个器官在什么时候干什么事,都是有规律的,违背这个规律,到老了,肯定会受到病痛的惩罚。况且申绍仪这种大家闺秀,受到的教育都很正统,她是绝对不会干这种事的。 晚上,王兴跟洪承畴、魏浣初在东院庆祝会试结束,一身轻松的洪、魏二位,面对美酒佳肴,不一会儿就带了酒了,令两人奇怪的是,王兴只是高谈阔论吹牛皮,菜没少吃,酒却是一点都不沾,问他缘由,他只是微笑不答。 王兴心说:“兄弟我是讲究科学的,要优生优育。” 晚上,王兴跟申绍仪夫妻孰伦好几回,每回结束都让她抬高屁股,或者在屁股下垫个枕头,说是可以增加受孕几率。 申绍仪被王兴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心说,兴哥这是哪来的这么多道道?看他很认真的样子,也不知道准不准? 明朝的科举考试都是定期的。比如,乡试是在八月份,出榜之时,正是桂花开放的时节,所以称为挂榜。而会试出榜之时,正是杏花开放的时节,所以称为杏榜。而会试之后的殿试出榜,则叫金榜。 却说三月初一,会试主考官内阁首辅方从哲、礼部尚书吴道南,会同十八房考官,经过紧张阅卷,争论,三百四十四名贡士名单、名次终于定下来了。 之所以他们要争论,是因为这次的排名,基本上就是殿试的排名,当然,殿试时也有可能调整,不过,那只是微调而已,基本次序不会变。 其他人还好说,前三名必须慎之又慎,要是选出来的会元徒有虚名,会被人耻笑的。 俗话说,无第一,武无第二。章好坏高低,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如果大家看法一致,自是不用多说,如果出现重大分歧,则必须由两名主考定夺了。 好在这次前十名的卷子虽小有争议,但方从哲和吴道南商定拍板后,大家也就没了意见。 “吴大人,填榜吧?”方从哲斟酌良久,对吴道南说道。 “好。填榜。”吴道南同意了。 得知今天放榜,申绍芳跟林氏早早地就来到王兴家里。林氏去了后宅,找申绍仪去了,王兴则把申绍芳迎到客厅。 “大哥,二姐夫那里?”两人分宾主落座,李瑞上了茶,王兴问道。 “管他呢,一副目无余子的样子,上一科还不是没考上?”申绍芳答道。 上一科解学龙、张云起和孙士霖都参加了会试,结果解学龙、孙士霖都得中三甲进士,牛逼哄哄的张云起却是名落孙山。这一科再考,不知道考得怎么样? 王兴见申绍芳对张云起的反感毫不掩饰,自己跟他也不对脾气,问了一句,也就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进京以后,王兴跟申绍芳没见几回面,倒不是两人不对脾气,相反,两人关系很好。之所以见面少,于王兴来说,要紧张备考,申绍芳不想打扰;于申绍芳而言,还在孝中,虽已出服,但也不便宴饮。就连过年这么大的节日,两家也只是互送了礼物而已。当然,申绍仪是没断了回娘家,她跟嫂子林氏关系最好。 两人聊了几句家常,王兴见他未着官服,知道他不用去衙门应卯,问道:“大哥,今天不用上衙?” “昨天告假了。”申绍芳答道。 “专门来等我会试的消息?”王兴问道。 “是。”申绍芳没多说,只简单地答了一个字,就低头喝茶。 王兴不说话了,是啊,太老师那么看好自己,悉心培养两年,在守孝的日子里,岳父和眼前这位舅兄也没少指点,究竟考怎样,他们确实很担心。 “大哥,本来我不紧张,你这样一说,我倒紧张了。要是考不好,愧对太老师和岳父的培养啊。”王兴道。 “紧张什么?还没听说哪个解元会试落第呢。我觉得你考中没有问题,就是不知名次怎样?”申绍芳说道。 “那可不一定,考场上什么事不能发生?虽然我信心十足,但要是真落了第,那可成了千古笑谈了。” 王兴让申绍芳弄得确实有点不安了。 “切,以为你一直都云淡风轻呢,现在也紧张了?要是落了第,那只能说明你中犯了忌讳,我对你的章水平还是有信心了。”申绍芳道。 “犯忌?不能吧?我可是都好好检查了的。”王兴说道。 人啊,好多事不能多想,越想可能性越多,越是心里没底。王兴就是这样,本来自己没拿会试多当回事,自己的章水平在那里摆着呢,太老师是状元出身,岳父是进士,舅兄也是进士,都得算是八股高手,他们都说不错的章,还能落了第?可是,万事都有例外啊?那万一。 王兴不敢想了。 就在这时,洪承畴和魏浣初进了门。 王兴连忙把申绍芳介绍给两人,三人互相见礼。 重新落座以后,洪承畴见王兴脸色不大正常,忙问道:“任之,怎么了?” “我这心里怎么有点忐忑不安呢。” “刚考完出贡院那会儿,是谁说本公子才思敏捷,所有题目一挥而就的?”魏浣初打趣道。 “我不信你不紧张。”王兴瞪了他一眼道。 “说真的,我还真不紧张。你和彦演才学远在我之上,我考不中是正常,考中了是赚了。所以,今日是个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魏浣初说道。 “仲雪兄这个心态好。任之,不要紧张,怎么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了呢?”申绍芳说道。 “对。也是啊,魏仲雪,就你这吃货都不紧张,我紧张干吗?落第就落第,又不是多大的事,实在不行,三年以后再考。”王兴说道。 “对了,万事往最坏处打算,往最好里争取,这样心态就平和了。”魏浣初晃着肥脸说教,一副欠揍的样子。 第四十二章 杏榜名标(三) 看看天已巳末,王兴吩咐李瑞准备酒菜,边喝酒边等消息。 李瑞忙答应一声下去准备了。 不一时,酒菜上齐,王兴请申绍芳坐了首席,魏浣初在其右侧客位,自己和洪承畴打横作陪。 申绍芳不能饮酒,就在酒杯里倒上白水,作个样子罢了。他端起酒杯说道:“今天是放榜之日,借妹丈这杯酒水,预祝你们杏榜高中。” 王兴三人忙道谢,然后饮干了各自杯中酒。 放下酒杯,魏浣初爱吃,因见桌上有一道往日未曾吃过的菜,忙问王兴:“任之,这道往日未曾吃过,不知此菜何名?” 王兴早就注意那道菜了,是一道川菜,叫“鸿运当头”,即把整个猪头一分为二,取其一半,用油炸至金黄,上泼用红辣椒作的汁。知道这是玉娘特为今日所做,取其吉祥之意。 王兴知道魏浣初必有此问,遂笑道:“魏仲雪,说好听点,你是饕餮之徒,说难听点,你就是一吃货。平时自诩美食大家,你先猜猜看,此菜叫何名?我可告诉你,这菜还真有个好名字,猜不准可不许吃。” “辣炒猪头肉?”魏浣初试着说了一个答案。 “非也。此菜只炸不炒,再说名字也太俗。”王兴给他否了。 “往雅里猜的话,噢,我猜到了。”魏浣初说那个“噢”字时拉了个长腔。 “什么?”王兴问道。 “祝着绯袍。”魏浣初道。 “魏仲雪,你真有材!我真佩服你的想像力。行,等你中了,你就着绯袍吧。”王兴哈哈大笑,心里也不得不佩服这家伙也算有急才。 明时官服很有讲究,四名以上高官着红色官衣,五至七名着青,八名以下着绿。同色官衣各品之间的区别在于官衣中间的补子,官绣禽,武官绣兽。这就是成语“衣冠禽兽”的来历。 魏浣初说菜名叫“祝着绯袍”就是缘于此故。 魏浣初见王兴大笑,知道说错了,也是,按自己的说法,那不是着绯袍的都是“猪”了。 他讪笑道:“对,我是说错了。” 申绍芳见王兴逗魏浣初,忙道:“任之,快说吧,一会儿菜就凉了。” “是。这菜确实有个吉利的名字,叫鸿运当头!”王兴道。 “噢,对对对。” “妙。” 王兴一说,另三人都是高才,自是一点就透,都作恍然大悟状。 “请请请。你们三人先吃此菜,莫辜负了柳厨娘的一番好意。”申绍芳连忙让道。 王兴、洪承畴、魏浣初连忙拿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嘴里品尝。 “妙啊,任之,你家柳厨娘可真是烹饪奇才,奇思妙想,奇思妙想啊。要是有机会,我愿永远与你比邻而居。”魏浣初边吃边道。 “别,千万别。此番会试结束,考中了,你得回乡搬取家眷。考不中,你得回乡备考下一科。赶快走,再不走,你就把我吃穷了,还和我比邻而居?想得美!”王兴道。 “切!王任之,你还别说这话,考中了,我回乡搬来家眷就在你左近买宅子,考不中,就在你府备考。想赶我走?有那么容易的事吗?”魏浣初一脸的鄙视。 申绍芳和洪承畴见这两个人斗得有趣,都哈哈大笑。 洪承畴笑毕,说道:“任之,仲雪说对了,为兄也照此办理。谁叫咱们三人对脾气呢,比邻而居,比邻而居好啊。” “引狼入室啊,悔之莫急,悔之莫急!”王兴无奈地说道。 “哈哈哈。”申绍芳、洪承畴、魏浣初见王兴吃瘪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饮宴之间,申绍芳发现,魏浣初是真轻松,言谈举止都神态自若。而王兴和洪承畴则显得有点紧张。 他知道自己这个妹丈倒不是十分在意功名,为了激他上进,自己祖父费了多少心啊!他之所以紧张,肯定是怕万一不中,辜负了祖父和父亲的期望。 而洪承畴不同,他时有怔忡,笑起来脸上的肉都发僵硬。“看来,此人不但傲气,功名之心尤盛。以后,有机会得提醒提醒任之。” 四人边吃边笑。 忽然,王兴脑海里听薛义说道:“主人,出榜了,第三百四十四名是陕西方应祥。” 王兴一大早就派洪林去了顺天贡院。当然,洪承畴和魏浣初也都把自己的长随小厮派了出去。 家里有潘金等十余个家丁,不派别人,单派洪林,就是想在第一时间知晓会试成绩。 榜单出来,有专门差役骑马报喜,并边行边喊。 顺天贡院在京城东北方向,王兴的宅邸临东西大街,报喜差役打门前过的话,肯定能听到。但王兴还是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所以,就派了洪林前去。 放榜是按名次从后往前,所以最先出来的,肯定就是最后一名。 王兴在得知消息后有一柱香的时间,就听大街上马蹄声响,众人忙放下酒杯凝神细听。还真是差役报喜的。 “会试捷报!会试捷报!恭贺西安府衢县方应祥老爷会试恩科高中第三百四十四名!” “放榜了,放榜了。”李瑞从大门处跑了进来,冲王兴一躬身道:“老爷,放榜了,刚才有报喜的差役从门口经过。” “嗯,知道了。”王兴点了点头。 李瑞退出去之后,座中气氛登时凝重了许多。 一直谈笑自若,一身轻松的魏浣初也有些紧张,更别说洪承畴了,握着酒杯的指节都有些发白。 王兴就好像回到了前世等大学通知书时,那种期盼、幻想和担忧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的感觉,跟此时的心境如此相似。 不同的是,前世是担心一旦高考落第,自己就将在农村修理地球,就得干一辈子农活。高考不但关系到自己的前程,还关系到父母和家人的期盼。一旦鱼跃龙门,往小了说,自己就吃“国家粮”了,往大了说,也使家族的振兴有了可能。当然,也仅是可能而已。 今生自己不再担心生计,奋斗目标也由个人前程、家族兴盛,上升到了国家富强、民族复兴。 少了进士头衔,自己要实现这个人生目标,难上加难啊。 即使雄心万丈,也得从第一步走起。 所以,不由他不紧张。 第四十三章 杏榜名标(四) 王兴虽紧张,但看到洪承畴的样子又感到好笑。他虽然对明史所知不多,但也知道,这位老兄曾经叱咤明末清初,必是进士无疑,当然,是不是这一科中的,王兴就不晓得了。 历史上有没有魏浣初这个人,王兴并不知道,当然对他是不是能考中进士也是心里没底。 王兴不为洪承畴紧张,却是为魏浣初紧张,毕竟这是自己穿越以来,为数不多的人好友。 在紧张和期盼中,众人这酒吃得也没有滋味了。最超脱的申绍芳只好一个人对着满桌佳肴下口,也不再劝酒了。 “主人,魏老爷中了!是第一百九十八名。”薛义对王兴说道。 王兴一听,脸上露出笑意,心算是放下了一半。这一半是魏浣初的,自己那一半还是提着。 “两位兄长,你们赏银准备了吗?要是中了,不会让我连赏银也替你们出了吧?”王兴想起一事,连忙问道。 “你瞧你那吝啬的样子!银子有,不用你出!”魏浣初翻了一下白眼。 “银子倒是带在身上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中?”洪承畴道。 “那我就放心了。你们拿银子,让李瑞给你们换点铜钱。”王兴道。 “换铜钱干什么?我要是中了,直接打赏十两的银子。”魏浣初豪气地说道。 他家跟洪承畴家都是富裕人家,银子当然不缺。 洪承畴闻言也点头不已。 “行,一会儿让你俩难堪。真是两个土老帽!”王兴心道。暗中却嘱咐薛义,让他通知李瑞准备铜钱。 不一时,大街上又传来马蹄声,接着差役报喜的声音传来:“会试捷报!会试捷报!恭贺苏州府常熟县魏浣初老爷会试恩科高中第一百九十八名!” 差役报喜的声音在大门处响起,众人都听得非常清楚,一下子都站了起来。 “恭贺魏兄!” “恭贺魏兄!” “恭贺魏兄!” 申绍芳、洪承畴和王兴连忙祝贺。 “是我吗?不会听错了吧?” 魏浣初迟疑不定地站起来,似乎不大敢相信这个事实,对三人的祝贺也是视而不见。 过了会试这一关,就是贡士了,再过殿试就是进士。殿试没有黜落的,所以,只要过了会试这一关,那就等于是进士了,只不过必须走殿试的过场而已。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从排序中可以看出,这人生四大喜,“金榜题名时”,排名还在男人引为至乐的“洞房花烛夜”之前,可见其是其中最大的一喜。 也是,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金榜题名吗?多少个日日夜夜,都在幻想着这鱼跃龙门的一刻,当真真切切来到眼前时,却是让人觉得恍然如梦,有点不大真实。 王兴见魏浣初傻呆呆的样子,想起了儒林外史中范进中举的情节,连忙用长长的指甲使劲掐了他手背一把。 “哎哟,你掐我干什么?”魏浣初看向王兴。 “疼不?” “怎么不疼?血印子都出来了,能不疼?” “疼啊,那就对了。仲雪兄,醒醒吧,这不是梦,是真的。”王兴道。 “真的?” “真的!你看,报喜的差官都进门了。”王兴说道。 魏浣初抬眼见两位报喜的差役在李瑞的引领下,在王兴府上的仆人、街坊邻居、看热闹的闲汉的簇拥下来到客厅前,这才完全相信,自己真是中了。 狂喜从心底涌出,直想手舞之,足蹈之。 王兴见他的脸就像绽开了菊花,眼里的神采一下子变得炽热无比,眼见得就要失态,赶紧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仲雪兄,淡定,淡定。” 魏浣初猛然醒觉,感激地看了好友一眼,遂一整脸色,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两位差役。 “可是魏浣初老爷当面?”差役的眼也毒,看了堂上众人的表现,就知道眼前这个中年人,应该就是魏浣初了。 “是,正是魏某人。”魏浣初恢复了平静。 “恭喜魏老爷,贺喜魏老爷!这是您的喜报。”差役连忙双手把喜报递了上来。 “两位差官辛苦了,请拿去喝杯茶!” 魏浣初接过喜报看了一眼,确定是自己的名字无疑,连忙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交给两位差役。 “谢魏老爷赏!”两位差役接过银子,一看是十两一锭的,大喜。他们都是报喜老手了,知道这个赏银不少,连忙躬身道谢,然后转身走了。 报喜可是好差事,得点赏银是题中应有之义。若遇到魏浣初这种人傻钱多的,多得点赏银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他们赶紧回去,争取多抢两趟,就多得些赏银,可耽搁不起功夫。 “恭喜魏老爷!魏老爷大喜!” 差役走了,但院子里的这些人没走,都拱手给魏浣初道喜。 魏浣初连忙拱手道谢:“谢谢众位,同喜,同喜!” 王兴连忙提醒:“仲雪兄,撒喜钱啊!” 魏浣初说道:“对,对,对!” 手往怀里一掏,愣了,银子到是有,这么多人,总不能扔大锭银子吧。这才醒悟,王兴让自己准备铜钱的意思。 他扭头一看,王兴正一脸戏谑地看着他,知道这小子想看自己笑话。 就见他慢慢把手从怀里拿出来,对王兴道:“傻看什么呢?快,给众乡亲撒喜钱啊!” 王兴闻言,一翻白眼:“得,刚才还想赚他点银子呢,没想到这家伙还挺聪明,倒赖上我了。我交的什么损友啊这是。” 无奈,总不能看着他受窘吧,连忙冲李瑞一挥手。 李瑞见了,回屋拿出一小笸箩铜钱,撒到院子里。 院子里众人一拥上前,开始哄抢。 大家倒不一定是爱财心切,一是凑趣图个乐呵,二是也沾沾进士老爷的福气。 要是没人祝贺,或者你撒了钱没人抢,那场面想想就让人觉得尴尬。 报喜差役走了,道喜的乡邻们也陆陆续续地走了,王兴见魏浣初还在看着喜报傻笑,连忙说道:“我说,看够了没有?”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不是撒完喜钱了吗?” “拜托,老兄,那是我家的钱,一小笸箩啊!”王兴一脸肉疼的样子。 “君子之交淡如水,提钱干什么?你不觉得俗气吗?来来来,喝酒去!” 什么人啊这是! 第四十四章 杏榜名标(五) 魏浣初高中的消息由小丫头棋儿传到后宅,让申绍仪紧张、焦灼的心情得到了一丝缓解。 魏浣初和洪承畴在王家吃住接近半年,足以说明跟兴哥相交莫逆,有这样一个官场好友,说不定将来能成为兴哥的绝大助力。 在官场上互为声援,有时是非常重要的。出身官宦世家的申绍仪自是懂得这个道理。 青儿和秋韵也很高兴,不过,她们却没有申绍仪的见识深远,只觉得老爷会高兴,老爷高兴她们就高兴,就这么简单。 林氏觑着申绍仪的脸色,看出她眼里似有些许担忧,笑道:“六妹,你在担心妹夫落第?” 申绍仪笑道:“不担心那个。他肯定会中的,我不懂八股文章,爷爷和父亲还有大哥都是行家,他们不会看走眼的。” “你哥也这样说。那你担心什么?”林氏问道。 “兴哥看着随和,其实非常好强。我怕他的名次赶不上他两个朋友,心里会失落。”申绍仪道。 “六妹,会试放榜是从后往前来,出来的越早说明名次越靠后,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不是还有洪家大哥呢吗?” “切!我说妹子,合着你家王兴得把人家两个人都压下去才行是吧?好事都是你们家的?哪有这个道理?”林氏戳了绍仪一下,嗔道。 “也是啊,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嫂子,你这一说我倒想开了。”绍仪展颜一笑。 “这就对了。”林氏见自己几句话就让小姑子心情好了起来,也就放了心。 她可是带着开解小姑子的任务来的,要是小姑子不高兴,疼爱她的丈夫定会怪自己。 …… 同样在为王兴担心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客印月。 自从跟王兴春风几度,她的心已经完全系在了他的身上。她相信,王兴如会试高中,定有美好前程,当将来自己出宫,或为妾室或为外室,王兴定会践诺。 因为她知道,那个男人不只是迷恋自己的美色,对自己也是真心呵护。女人都心细如发,往往能从细节发现男人的心理变化。 别说他不断地给自己金银首饰,得用的物件,他都能关心自己的月事是否及时?过去几天了,或者还有几天要来,他每次都问的非常仔细,这不是从心里爱自己吗? 婆母的病基本已经好了,只等清明节后,天气转暖,按陈郎中的话,就可以出门了。到时就让胜儿跟着他,让他好好教导教导,要不这孩子就真瞎了。 个人和家庭生活境遇的改变,归功于王兴;自己和儿子的前途命运也押宝到王兴身上,这就是客印月为王兴能否高中而紧张的缘由所在。 …… 放榜这日午后,客印月在值房偷偷拿出王兴给的那面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自从跟他好了以后,脸上有肉了,皮肤也更有光泽了,眼睛水灵的就像能滴出水来。魏朝还在痴缠自己,就连李进忠看自己的眼神都有点不一样了。哼,他们真傻,看不出老娘已经有人了?还不死了那条心?一个个跟癞蛤蟆似的,拿什么跟我家老爷比? 唉,就是不知道,他这回能否高中? 客印月正在情思绵绵,就听外面脚步声响,她连忙把镜子放进怀里。 承华殿新任掌事太监李进忠匆匆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客嬷嬷,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那位恩人王兴,中了会元了。” “啊?是吗?会元?竟然是会元?”客印月惊喜交加,失态地抓住李进忠的袖子问道。 “千真万确!我知道你关心他的消息,这不,一大早我就派小太监去看榜了,一直等到现在,才传回来消息。”李进忠见平时不怎么搭理自己的客印月听到这个消息,兴奋地抓住自己的袖子,顿时觉得自己的付出算是值了。 此时不沾点便宜更待何时?李进忠这样想着,手向客印月的手上摸去。 客印月冷不防之下,被他摸了个正着,连忙缩回手。 要说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瞬间从狂喜中清醒过来,遂正色道:“李公公,请放尊重点。” 李进忠被他喝斥一句,也不以为异,讪讪道:“客嬷嬷,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吗?我知道你的心在魏公公身上,我不求别的,只要你以后别再对我冷言冷语,给我个好脸色,让我上刀山下火海……” 客印月不等他说完,打断他道:“李公公,你来告诉我恩公高中的消息,我很感激。但请你息了别的心思,我的心只在校哥儿身上,别人怎么样我可管不着。请你不要胡乱猜疑。” 说着,站到门口,说道:“李公公,请吧。” “客嬷嬷,这何必呢?”李进忠往门口挪了两步,还是不太死心,嗫嚅着想再呆一会儿。一看客印月脸若寒霜,也不敢过分纠缠。 “好吧,客嬷嬷,请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永远有效,你以后就看我的吧。”李进忠一咬牙,扭身出了值房。 从此,李进忠就恨上了魏朝。他可不知道,人家客印月已经另有所属,只道情敌是曾经跟她对食的魏朝。 王兴要是得知他如此心理,非乐开花不可。 见李进忠出了门,客印月看着被李进忠的咸猪手摸过的左手,“啪”地一声脆响,右手打了上去。心里悔道:“怎么这么不冷静?让那阉货沾了便宜去?” 又有些后怕地想到:“要是老爷知道了,肯定会剁了我这只手去!他那霸道性子,哪容别人沾了自己的女人?哪怕只是不小心之下,被摸了手也不行。要知道,为维护自己,他可是连最受皇上、郑娘娘宠爱的寿宁公主都敢得罪,别人,他会放眼里么?” 接着又甜蜜地想到:“他这回高中会元,以后入翰林,当阁臣,肯定青云直上。我的事,看来也差不多能成了。再熬几年,当太孙成人,就请求放我出宫,到那时,跟老爷双栖双飞,再也不分开了。” 想到美处,她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 第四十五章 杏榜名标(六) 王兴家的街坊邻居、附近的闲汉以及府上的下人仆妇可高兴坏了,因为他们今天共得到了三份喜钱,每一回都是一笸箩铜钱,而且最后这一回撒喜钱的还是会元老爷,要知道这不光是钱啊,沾上他的喜气,也算是沾了他的福气。 “怎么也得留一枚铜钱供上,会元老爷的福气或许会保佑咱家的子孙后代有出息。”不少人作如是想。 …… 午时末的时候,报喜的差役再一次上门,这一次报的却是洪承畴的喜。 高中第十六名,令洪承畴大喜过望。这个名次算是很高的了,殿试时二甲是妥妥的,要是发挥好一点,再如果碰上伯乐,弄个一甲也不是不可能。 大家在为魏浣初和洪承畴高兴之余,自不免为王兴担心。 迟迟没有王兴得中的消息,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中了更高的名次,一种是已经落第。 王兴才高不假,但会试可是汇集了天下英才,即使身为南直隶解元,也难说就一定会有好名次。 听到街上报喜的差役,已经报到第三名了,还没有王兴的消息,大家基本上就绝望了,十有八九王兴是落第了。 魏浣初和洪承畴对视一眼,高中的喜悦却是冲淡了许多,甚至有点后悔:真不该住到王兴家里,要是住在客栈,报喜的就会去客栈,也就避免了王兴落第的尴尬。这算什么?自己两人中了,主人家却落第,如何自处呢? 两人心意相通,都在思考接下来应该如何处理,才能不刺激到王兴。 魏浣初沉思着看了王兴一眼,却见他方才还紧绷的脸,竟然露出了喜色。不禁诧异地:“他怎么笑了还?” 随即想道:“噢,知道了,任之毕竟不同于常人,怕我和彦演两人难做,所以故作轻松。唉,任之处处都为别人考虑,这个朋友真是交着了。” 魏浣初叹息一声,道:“任之,你也别难过,你还年轻嘛,我都三十五六了,比你大了接近二十岁,彦演也比你大七岁,你就是下一届考中,也比我俩强。你说是吧?” 洪承畴也说道:“是啊,任之,你要是太难过,我俩会很尴尬的。” “哈哈哈……。我说你俩也太小瞧人了吧?你们怎么就知道我落第了?不是还有两个呢吗?你们怎么就知道我不能中会元?”王兴指着他俩笑道。 申绍芳、魏浣初和洪承畴三人互相望了一眼,心说:“坏了,这人是不是魔怔了?” 魏浣初连忙叫李瑞:“李管家,快来。” 李瑞连忙跑过来,问道:“魏老爷,有何吩咐?” “快去请陈郎中来,你家老爷魔怔了!”魏浣初急急地道。 李瑞站在那里没动地方,只是微笑地看着这个实在人。 “快去呀,怎么,我还指使不动你了?”魏浣初急道。 “魏仲雪,你才有病呢!能不能盼我好?”王兴哭笑不得地说道。 “你没事啊?没事怎么无端发笑?”魏浣初道。 “我只是觉得,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希望而已。再说,我王任之肚子里能撑船,胳膊上能跑马,就是落第又如何?一样活得滋润着呢,还用得着你俩假惺惺地安慰?”王兴道。 “行,确实没病。你吹劲上来了,我们才感觉到正常。”洪承畴说道。 嘴上打趣,心里却暗暗佩服王兴:“任之是真洒脱,功名利禄浑不在意,不像我跟魏仲雪。先前是有些担心,但一旦知道自己落第,心里立即放下,这份心胸非我等所能及啊。” 就在此时,就听大街马蹄声疾,差役报喜的声音一句高过一句:“会试捷报!会试捷报!恭贺苏州府长洲县王兴王老爷会试恩科高中第一名!” 除了王兴外,众人傻傻地站起来,直到差役进了门,重新报了一遍,大家这才完全相信。 王兴王任之,会元! 申绍芳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他暗暗告慰祖父在天之灵:“爷爷,您的心血没有白费!王兴高中会元,我申家又添一大助力啊!” 洪承畴和魏浣初也都十分兴奋,三人都是好友,全部杏榜名标才是完美。 魏浣初说道:“好啊,好啊,任之,我就说嘛,你的才学高于我们,怎么可能落第呢?” “魏仲雪,这会儿你又说这话,刚才是谁要给我请郎中来着?”王兴笑道。 “嘿嘿,当时觉得你可能是落第了。谁知道你是真有才学,还是走了狗屎运?竟然得了会元?!”魏浣初道。 “什么叫走狗屎运?小弟有真才实学好不好?” “行了,别吹了,快打发走差役,撒喜钱,然后大摆宴席,咱们今晚不醉不归。”魏浣初道。 王兴连忙令李瑞拿赏银、撒喜钱,这是题中应有之义,自不用提。 …… 待人们渐渐散去,客厅里的众人也渐渐从大喜中平静下来。 王兴正色道:“魏兄,洪兄,我看今晚就不要喝了,你们二位赶快回去写写家书什么的。要喝酒咱明天再喝,我呢,告个罪,和舅兄还有点事,就先不陪你们了。” 洪承畴和魏浣初听王兴说的有道理,又听说他跟申绍芳有事,只道人家一家人要庆贺,自然不好再扰,连忙告辞回了东院。 王兴见他俩走了,对申绍芳说道:“大哥,走,咱去后宅,跟你妹子说一声,然后我跟你回府。” 申绍芳一愣,随即明白王兴的意思,忙点了点头。 申绍芳要来后宅,李瑞让惠娘早就通知了,所以,两人进来时,并不见秋韵和李青,正屋只有林氏跟绍仪,还有屏儿跟林氏的贴身丫环。 见到二人进屋,申绍仪给申绍芳福了一礼,道:“哥,你来了?” “嗯,小仪,这回高兴了吧?”申绍芳见打进了屋,妹妹脸上幸福的笑就没停过,他疼爱妹妹,当然也为妹妹高兴。 “那是自然。”申绍仪简单地回了一句,其实她内心想说的话是:“我当然高兴,大姐夫和五姐夫都是进士,二姐夫今年也参加会试,不知道中没中?即使中了,也会在兴哥之后。我丈夫是会元,殿试后有九成希望就是状元!哼,虽然我是庶女,以后在姊妹中间,也能挺起腰杆子说话了。” …… 第四十六章 杏榜名标(七) 申绍芳跟申绍仪兄妹交谈,王兴则跟林氏见礼叙话。 “妹夫,恭喜恭喜!” “多谢嫂嫂!” 王兴谢过林氏,转头看着申绍仪。见她眼里满是浓浓的喜悦和幸福,心下感动不已。但守着大舅哥嫂,也不好说什么情话。 “兴哥,恭喜你啊。” “仪儿,咱们夫妻一体,哪需要这么客气?我跟大哥去府里祭告太老师,你们在家等我,回来后咱们开家宴,好不好?” 听王兴提到了祖父,绍仪心里一黯,随即想到,今日是兴哥的好日子,哪能露出悲伤情绪,遂说道:“兴哥,你去吧。大哥大嫂在咱家也累一天了,你办完事就早回来,让他们早早休息。” “我省得。”王兴答应了一句,跟申绍芳、林氏一同出了后宅。 绍仪见他们去了,连忙收拾心情,对屏儿说道:“吩咐下去,今晚开家宴,庆贺老爷高中!” “是!”屏儿高声答应着,嘻嘻笑着,出去吩咐去了。 …… 王兴跟随申绍芳来到申府后院祠堂,这里供奉着申时行的牌位。 申诚打开祠堂门,申绍芳和王兴进来。申绍芳先点了三柱香,插到香炉里,然后跪到蒲团上,低声念叨了两句,叩了三个头,起身站到一侧。 王兴也是先点了三柱香,透过飘渺的香烟,望着牌位上写的“先考讳时行之神位”几个字,脑海里闪现出申时行的音容笑貌。 能有今天的成就,王兴对这个老人是非常感恩的。 他自穿越到这个世界,起初并无多大理想,只想当个小地主,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即使知晓大明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危险地步,他也没有想过去担当什么中兴大明的重任。是申时行让他认清了现实的残酷,知道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自己不强大,什么悠游山林的好日子,只是一个梦而已。 王兴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前世就是个不求上进的公务员,知识浅陋得很。所幸穿越到这具身体上,主人有了童生功底和功名,其实如果不是申时行的悉心教导,自己顶天就是考个秀才功名,举人、进士想都不要想。 想着他已经七十八岁了,还不厌其烦地亲自批改文章,传授科举经验;想着他从未对自己厉言厉色,都是温煦有加;想着他在自己只得了秀才功名,就把绍仪嫁给自己,那其中包含的对自己莫大信心和信任;甚至于进京以后,王兴仍在承受着他的福泽,要不是他,寿宁公主、万历皇帝会那么轻松地放过自己? 想到这些,王兴一时之间泪如雨下。 “老爷子,您请放心吧。我今日已经中了进士,成功挤进朝堂,接下来,我会稳扎稳打,利用好自己先知先觉的优势,先站稳脚跟,再谋求发展。倘达成我心中梦想,成功中兴大明,我一定不忘申家。” “老爷子,您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我成功的。” 王兴祝祷完毕,把香插到香炉里,跪到蒲团上,叩了三个头,这才拭了拭眼泪,站起身来。 …… 王兴回到家里时,心情已经恢复正常了。 他跟薛义说:“老薛,咱这第一步算是成功了,以后我们将迎接更大的挑战。把我高中会元的消息传下去,吩咐大家,务必增强信心,各自做好自己的工作,哪一环都不能掉链子!” “是,主人。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薛义自是高兴,主人高中,也就意味着自己的使命也成功地向前迈了一大步。 “好。另外,嘱咐洪家兄弟,先不要把这个消息泄露给家里,让家里静等报喜的官差即可。” “是。” …… 王兴先在前院接受了洪林和潘金他们这些家丁的集体贺喜,又接受了李瑞带着男仆们的集体贺喜。 王兴吩咐李瑞:“每人赏五两银子,前院开两席,除了有职事的,今晚可以尽情一醉。另外也去给东院两位老爷集体贺贺喜。” “是,老爷。”李瑞躬身应了。心说,主人一点亏都不吃,不就是赔了两笸箩铜钱吗? 李瑞把王兴的吩咐说了,听到赏赐如此之厚,没有职事的,晚上还可以喝点酒,众家丁和男仆都跪倒在地,高声谢恩:“谢老爷赏!” 王兴受了礼,起身回了后宅。 申绍仪见王兴回来,忙让屏儿伺候王兴净手换衣,然后两人坐到事先摆好的两张椅子上,接受婆子丫环的贺喜。 先是惠娘带着婆子仆妇们进来,跪倒在地,口称:“给老爷太太道喜!” “看赏!” 绍仪吩咐一声,屏儿和画儿答应一声,每人也给了五两银子的赏银。 “谢老爷太太的赏!”婆子们磕头道谢后退了下去。 婆子们下去,自然是屏儿这些丫环们道喜。当然,每人也赏了五两银子。 接下来就是青儿和秋韵这两个妾室道喜,绍仪令她们起身,说道:“赏你们每人十两银子,另加一副头面。” 青儿和秋韵连忙道谢。 绍仪令两人起身,跟王兴说道:“我安排了两席,咱们四个一席,其他婆子跟丫环在厢房摆一席。” “你看着安排就行,我不管,我只管喝酒吃菜。”王兴道。 “那好。”申绍仪转过头吩咐屏儿:“开席。” 屏儿答应一声传令下去,不一时,酒菜就上来了。 王兴和绍仪坐主位,秋韵和青儿两个妾室打横做陪,屏儿、画儿站在王兴和绍仪身后伺候。 绍仪道:“除了屏儿、画儿,她俩要值夜,不许喝酒。秋韵、青儿,你俩也都喝点吧,沾沾老爷的福气。” “是,太太。”秋韵和青儿连忙答应一声。 …… 王兴饮的是白酒,名列当世七大白酒之冠的秋露白,绍仪、秋韵、青儿则饮的是绍兴花雕,又名状元红。 绍仪端起酒杯,示意秋韵和青儿把酒杯都端起来,说道:“老爷,此酒名状元红,咱就借它个好口彩,一贺老爷今日高中会元,二祝老爷来日再中状元。” “仪儿,没想到你还挺会说呢?按你的说法,我就连中三元了。本朝也只有两个人做到过。” “老爷,你肯定能中状元!”秋韵和青儿齐声说道。一来两人对王兴确实有信心,二来嘛,太太都那样说了,二人谁不凑个趣? …… 第四十七章 黎明情话(为明亮照我心的打赏加更) 中会元可是了不起的大喜事,要知道,天下读书人何止成千上万,而且三年才有一次会试。三年贡士才有三百多人,会元又是这三百多贡士之首,说是这三年来的文魁也不为过,当然,如果再中了状元,那就更是名符其实了。 王兴高兴,申绍仪高兴,李青、秋韵、屏儿、画儿等也都十分骄傲,就连下人仆妇们,也觉脸上有光,出门走路都腰板挺直,说话办事都底气十足。 兴奋之下,自然放纵了些,当夜,王兴喝多了,申绍仪和李青也喝得醉眼惺忪,只有秋韵毕竟年龄大一点,比申绍仪、李青考虑得多一些,没有完全放量,最后还帮着屏儿和画儿伺候王兴和申绍仪安歇。 第二天早上醒来,窗户已经发白,王兴估摸着时辰,大约已是卯末。扭头见妻子还在酣睡,浑圆的膀子露在外面,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轻轻地把她的手臂放进被窝。 “没想到自己竟然中了会元?”,幸福的事总是回味了又回味,一夜酣睡,王兴此时已了无睡意,睁大双眼看着帐顶,再一次回味中会元的幸福感觉,臭美了一阵,继而又想到了半月后殿试的事。 殿试也叫廷试,是皇上亲自出题,主要是问治理天下之策,考察的就不光是贡生的文字水平,重点是其治事之能。 按说是皇上亲自阅卷,但这么多贡士皇上不可能把精力都放到阅卷上,都是朝中大学士代为阅卷,排好名次,皇上一般只看前十名的卷子,名次一般也不会大动,除非他非常欣赏的,正合他口味的文章,而该考生的名次靠后,他有可能改变一下排名顺序,再钦点状元、榜眼、探花。 也就是说,大学士前期阅卷、排名非常重要,王兴要想得中状元,必须想办法进前十。 看皇上那次召见自己时表现出来的态度,对自己是有好感的。而且,王兴估计朱轩媁和郑梦境也一定会给自己进吉言。也就是说,自己如果进了前十,有这些有利因素,加上自己又是会元,皇上钦点为状元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自己被钦点为状元,那就会入翰林院,那对自己的事业帮助就太大了。 要知道,翰林清贵,不但极为受人尊重,重要的是升职很快。当然,如果想要入阁,也必须有翰林经历。非翰林不能入阁嘛。 要是进前十,作为文臣之首的当朝首辅方从哲的意见就非常重要了。 自己跟方从哲的儿子方世鸿是连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层关系? 这个事既不能问,也不能主动去联络,要是让言官们得到消息,肯定会弹劾方从哲“以权谋私”“任人唯亲”,那样反而不美。 别说自己主动去疏通联系了,就是方世鸿近期登自己的门,怕也是不妥。最好是让方世鸿能跟方从哲提上一提。 这样的关窍,也不知道方世鸿那样的二货能否参透? 王兴又细细一想,不由地自失一笑:自己虽然娶的是申府庶女,但方从哲不可能不知道,毕竟自己是他儿子的连襟。 想到这里,他放了心,就不再考虑此事。 想到方世鸿,他又想到张云起,心想:不知道他中没中? 这个事,自己也是有些为难,不问吧,显得不关心,没有人情味;问吧,似又有显摆之嫌,依张至发那样的小性子,定做是想。还是让仪儿问问另外的姊妹,既表示了关心,又无卖弄之嫌,有了“表示过关心”的人证,也不怕张云起挑理。 王兴看向绍仪,发现她嘴角竟流出了口水,心想,这小妮子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笑着给她擦去口水之际,绍仪醒了过来,迷糊中见丈夫正凝视自己,嘤咛一声缩进王兴怀里。 “梦到什么了?流哈啦子了知不知道?”王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问道。 “是吗?”绍仪一下子睁开眼,用手拭拭了嘴角,确有口水残留。 她不好意思地一笑,重新缩进王兴怀里,说道:“我呀,梦到咱俩生了好多好多孩子,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把公公、婆婆喜得嘴都合不拢了。” “仪儿,你想到孩子了?” “嗯。整天在后院呆着,真是烦透了。有个孩子玩,也好打发打发无聊的时光。” “烦了就出去逛街,我不是老古董,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兴知道她爱逛街,跟现代的女子不一样。在周家村时,要不是她爱女扮男装出来逛街,自己还不可能认识她呢。 “不成啊,兴哥,你马上就是朝庭命官,我可不能那么疯了。要不别人会说,你看,那个王大人的家眷,整天抛头露面,一点规矩都不懂。那不是给你抹黑吗?”绍仪说道。 王兴知道她说的是正理,封建礼教毒害最深的就是妇女,男人们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礼教带来的福利,最可怕的是,长期的封建宣传,连妇女本身也认为自己应该处于被奴役和压迫地位,而没有丝毫自我觉醒。 王兴叹口气,无奈,真是无奈。 要不给自己的后宅添点娱乐?比如麻将?比如扑克? 此念头一起,王兴想了想就笑了,麻将和扑克制作起来倒是不难,也易学好懂,如被推出,肯定受内宅欢迎,可要是这几位上了瘾,还有人搭理自己吗?以后生了孩子怎么办?要是被人冠以“后宅不谨”的罪名,那乐子可就大了。 等等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仪儿,你可以去你几个姐姐家转转,权当散心了。对了,也不知道你二姐夫是否中了?” “我才懒得关心他呢,爱中不中,不中最好。”申绍仪厌恶地说道。 “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关心,否则,会被你二姐夫挑理,你二姐也难做人。” “我知道这个理,可是一想到他那一副傲得不行的嘴脸就恶心。真是可怜我的二姐,也不知道当初爹爹怎么看上了张云起?还有四姐,多贤惠的人啊,偏偏嫁了一个花花公子。”绍仪愤愤地说道。 …… 第四十八章 汉语拼音新功能 许是听到了王兴和绍仪的对话,屏儿从东耳房进来伺候,见小姐和姑爷已经醒来,正在低声说话,屏儿连忙出去吩咐小丫环,去厨下要热水。 王兴对绍仪说道:“仪儿,各人过各人的日子,他们什么样跟咱们关系不大,但面子上的事总得过去。你打发个人去问问,只要不失礼就是了。” “唉,我知道了。我让人去四姐家问一下,要是直接去他家问,弄不好二姐夫还要说咱显摆呢,我是不怕他挑理,他也不敢,但恐怕二姐会被他埋汰。他那人,小鸡肚肠,心胸小得狠。四姐夫虽然在外边花了点,但在家里对四姐还是不错的。”绍仪说道。 “仪儿,要不说咱俩夫妻一体呢,我就是这样的想法,还怕你看不透其中关窍呢。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王兴见绍仪已经醒得很明白了,搂着她光滑的脊背说道。 “嘿嘿,兴哥,我才是真幸福呢。我们六姊妹,谁也不如我幸福。原先你没有进士功名,还怕他们说你小门小户出来的,看不起你,现在你已是会元了,仪儿我再没有什么担忧的了。要我说,得夫如此,夫复何求才是。”绍仪幸福地说道。 “咱俩是自由恋爱,当然比他们盲婚哑嫁要感情深得多。” 两人正在黎明情话,屏儿提了热水进来,倒了两盏,用已经凉好的水兑了兑,分别递给王兴和绍仪,两人喝了,屏儿开始伺候绍仪起床。 晚上睡前和清晨醒来喝一杯温开水,这是王兴前世带来的习惯,按他的说法是可以清理肠胃,对身体有好处。 渐渐地,绍仪和李青,以及后宅众人都认可了,也都跟他一样,养成了这个习惯。 李青跟秋韵早就听到上房的动静,连忙起身,草草梳洗几下,来到上房伺候。 屏儿伺候绍仪,李青则伺候王兴起身,秋韵则赶紧安排画儿、琴儿、棋儿打水,准备洗漱用品。 王兴起身,先去了一趟茅厕,回来洗手、洗脸、刷牙,见天色已经大亮,已是辰初时分,跟绍仪说道:“我去东院看看。” 绍仪连忙让琴儿跟上。 王兴来到东院,见魏浣初跟洪承畴的房里静悄悄的,估计这俩货昨夜没少喝酒,仍在高卧不起。 他也不惊动他们,径直去了后院。 潘金等十名家丁自来到府里后,王兴一直没来看他们训练,一是忙于会试,二是觉得有洪林在,自己大可放心。现在会试结束,身心放松,心情大好,所以来看看家丁们的训练情况。 后院已经被平整出来,东头一副双杠,还有一架单杠,都是木制的。潘龙、潘虎兄弟二人一人玩单杠,一人在玩双杠。 西头则埋设了一套半米高的桩子,看来是梅花桩之类,潘金头顶一碗水,正在走桩。 中间地带没有什么设施,就见潘树正带领其余六个家丁在扎马步。 而洪林站在屋前台阶上,双臂环抱,注视着手下这些人,时不时地出言指点几句。见王兴背着手进了门,他连忙喊道:“停!老爷来了,列队!” 众家丁闻言迅速列队,然后一齐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高声道:“见过老爷!” 王兴冲他摆摆手,说道:“起来吧,该练什么练什么去,我只是来看看。” 众家丁闻言起身,接着去练。 王兴对洪林说道:“看来,你是把潘金当徒弟带了?” “嗯,这孩子年龄最小,根骨不错,而且悟性在他们当中是最好的,我想重点培养培养。” “这些人呢?及得上特种兵吗?” “差远了!登房越脊、拳脚功夫没有问题,对战的话,三两个大汉不是他们一个人的对手。而如果他们三人结成战斗小组,威力更大,十个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有三个弱项,一是兵刃不够纯熟;二是这些人都是旱鸭子,水里功夫是弱项;三是他们一直生活在平原,山地作战、野外生存等,跟后世那些特种兵没法比。以后有机会怎么也得补上这些短板。” “慢慢来吧,不能幻想一口吃个胖子,依我看进度还是不错的,最起码纪律意识、身体素质都已经有很大提高了。如果有机会,让他们上上战场,见见血,才能真正脱胎换骨。”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一事:“骑术训练没有?” “都会骑了,不过,只能算是会骑而已。我对此道也不精通,以后寻到好骑手,让人家再教吧。” “嗯,没办法,只能如此。”王兴道。 “老爷,我最近在教他们识字,顺便把汉语拼音教了,我想,以后可以用这个传递机密情报。”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跟程强、刘建、崔明他们说了吗?” “老爷,人家程强他们早就在做这项工作了,这还是程强提点的我哩。” “行,看来程强他们真有搞情报的才能。” “老爷,下一步等他们有了一定化基础,我想教他们军事知识,要是其中出几个参谋人才,对我们的事业帮助太大了。” “可以,涉及到军事参谋的事,你可以跟好贤交流交流,他可是军事专家。我所知不多,反正以后会跟各种势力交战,绘图、计算、制作沙盘等,这些东西必不可缺,你现在就需要留心。当然,可以跟程强他们对接一下,他手下的人比你可多多了。” “是,老爷。” “行吧,你选个人,机灵点的,让他们跟我。以后你专心搞训练,有时间去潘庄指导一下潘东,他那些人可是你这些人的后备军。”王兴道。 “还是我随行保护吧,这些孩子我怕难当大任。”洪林说道。 “没事,现时还算平静,也就是跑跑腿,传传话什么的。你要天天跟着我,一来是浪费人才,二来你可以专心去忙活大事。” “行吧。要不就让潘金跟着你?论机灵和勤快,他是这些人中最拔尖的。” “不用,我看他是个练武的料,别耽误你授徒了。好好打磨打磨,把你的功夫都传给他,以后有大用。” “那行,就让潘九去吧,他也很机灵。”洪林指着正在扎马步的一个面色白皙的小伙子说道。 “行,就他了。”王兴满意地道。 第四十九章 连襟之间 王兴回到西院,绍仪见他回来,忙令传饭。 主食是一笼新蒸的花卷,汤类则是小米红枣稀饭,配了两碟小咸菜,是切成丁的腌黄瓜和腌红萝卜,还有一碟卤鸡蛋。 王兴一见,顿时胃口大开,不由暗暗称道柳玉娘的细心。 吃了一个小花卷,一个卤鸡蛋,就着咸菜连喝了两碗稀饭,胃里顿时舒服了很多。 王兴吃完,对绍仪说:“我去书房用用功。” 绍仪答应一声,令秋韵跟去伺候。 王兴来到书房,他想准备准备十四天后的殿试。 天子问策,一般是问如何治理天下,题目或大或小,大则涉及天下事,如吏治、民政、军政,小则可能就是某一政务。 题目大的话倒是好说,有圣人之言在,大可泛泛而谈。如具体到某一政务,则必须言之有物,必须有真知灼见,最重要的是要符合天子心意。当然,首先要符合阅卷大学士的心意,否则不给你好评,进不了前十,就能入天子法眼,想要进入一甲,难上加难。 考虑到万历帝与文官集团势如水火,文章如此既能符合阅卷大臣的心意,又能入了皇帝法眼,这可就难了。 当前皇帝眼中最大的政务是什么?王兴想仿效后世,打打题。 这个问题,王兴根本不用考虑很久,就能知晓万历皇帝的心意。他不会把内政放在心上,除了殿试这样的抡才大典,万历帝自十五年以后,基本不上朝,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在他眼里,似乎内政的事,都无关紧要,或者是因为有那些文臣操心,帝国还能够正常运转——尽管效率极低。 在他心里,天下只要没人造反,他就可以稳坐九重,混混沌沌或者说自欺欺人地做着天下太平的美梦。 那么除了内政,则就是建奴建国的事了。 听说前些日子,多年不上朝的皇帝破天荒地为此事专门开了一次朝会,虽然被方从哲和吴道南安抚下去了,但他内心未必踏实。 那么这次殿试拿出如何应对建奴的事问策,倒是十分有可能。 “甭管准不准吧,先做一篇这样的文章,另外如何开财源,增加国库收入;如何减轻灾害,以解民生之苦,这类的题目也做几篇,以备不时之需。”王兴如此想到。 此时,秋韵已经给他磨好了墨,润好了笔。王兴拿过一张已经裁好了的、与殿试用纸一般大小的宣纸,写下“平奴策”三个字,开始整理思路,斟酌词句。 文章还没写完,屏儿来了。 “老爷,二姨老爷和二姨奶奶、三姨老爷和三姨奶奶来给姑爷、小姐贺喜。二姨奶奶和三姨奶奶已经到了后宅,二姨老爷和三姨老爷在前院客厅。小姐请姑爷前去相见。”屏儿道。 “哦?张云起和周景来了?倒是出人意料。”王兴放下笔,对秋韵说道:“把这篇文章收好,我抽空再写。” “屏儿,太太说没说,二姨老爷中没中?”王兴转头又问屏儿。 “中了,第三百一十一名。”屏儿答道。 “好,我知道了。” 王兴说完,让屏儿伺候着净了手,整理一下仪容,往前院会客去了。 来到前院客厅,见张云起、周景正在饮茶,连忙上前见礼。 “二姐夫,三姐夫,不知二位驾临,失迎,失迎。” “我们做了不速之客,任之何必客气?”张云起和周景连忙站起来还礼。 分宾主重新落座,王兴看张云起脸上竟然挂着笑,不同于往日,满脸阴霾。想来杏榜名标,也是内心十分高兴。 “二姐夫,小弟还说要去给你道贺,不想倒是让你抢了先,小弟汗颜啊。”王兴道。 “哎,任之,你是会元,而我的名次在三百名之后,差点就要落第。哪有会元反而先给我道贺的道理?”张云起微笑着答道。 “二姐夫,说什么会元不会元的?我的才学哪及得上你啊,只不过是侥幸而已。”王兴谦和地说道。跟张云起说话,他尽量小心措词,连表情都要尽量诚恳,怕哪句话说不准,被他挑了理。 “侥幸或许有之,但才学肯定比为兄强不少,这一条为兄心里还是有数的。”张云起说道。 一听他的回答,王兴心里就一阵气,我说侥幸是自谦,你说可能有侥幸的因素,看来是不服啊。别说前世的那些知识了,就是《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哪一项不遛你一条街? 想归想,面上却是不能显露,毕竟是亲戚嘛。 “你俩就不要谦虚了,别忘了,我还是恩荫贡生呢,你们都说自己才学不高,让我何以自处呢?” 王兴正在想如何把话题进行下去,这时周景出言解了围。 “哈哈哈,子见,你说的也是。我和任之光顾了高兴了,倒是忘了你在旁边,莫怪莫怪!”张云起笑着说道,他在周景面前还是很有优越感的。 周景,字子见,号月崖。 王兴心说:“莫怪?不怪你才怪!这是什么人哪?莫非读书把脑子读坏了?还是张至发生了一个智障儿?” 心里想着,看向周景。周景倒是好脾气,听了张云起的话也不以为异,脸色如常,王兴放下心来。 “子见,至今没有除官?”张云起问道。 “没有。这不等着呢吗?”周景答道。 “要不要让我问一问家父?”张云起又问道。 “多谢二姐夫费心了。家父不许我钻营。”周景拒绝了。 “咱们是至亲,怎么算是钻营呢?你不用管,我回府后帮你探问一二。” “那就多谢了。” 听了两人的对话,王兴心想,张云起也是够可以的。既知是至亲,早就该帮这个忙了,难不成,你不中贡士,就不帮,站在河岸看干热闹。昨日中了贡士,今日就主动提出帮忙,这不是见不得别人好吗?怪不得人家周景不领你情呢?看来早看出你的用心来了。 哎,连襟之间互相竞争到是有情可原,如此非要踩人一脚的做法,却是有些过了。 王兴正在腹诽,就见李瑞进来禀道:“老爷,四姨老爷跟四姨奶奶到了府外。” 啊?他怎么来了?不知道这是敏感时期吗?这个二货! …… 第五十章 麻烦(一) 无奈,人家来道贺,怎么也得去迎接啊。 “二姐夫、三姐夫,你们先坐着,我去迎迎四姐夫。”王兴说道。 “鹏举来了?那可太好了。”听到方世鸿到来的消息,张云起一如既往地露出欣喜的模样,好像对这个连襟非常亲近,而周景则含笑点头,神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王兴出了客厅,见绍仪正匆匆地从内宅出来,便稍一停,等她过来,一同迎出府外。 “四姐、四姐夫,你们来了?”绍仪见到方世鸿和申绍贤,抢先上前见礼。 “哈哈,任之得中会元,这么大的喜事,我们能不来?”方世鸿笑道。 王兴心说,你这一来,怕是你父亲就不能充当殿试读卷官了,我一大助力就没有了。 “四姐,四姐夫。”王兴上前见礼。 “妹夫,恭喜啊。”绍贤微微一笑,给王兴道喜。 “同喜,同喜。四姐,四姐夫,请。”王兴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申绍贤跟绍仪回了内宅,方世鸿跟王兴来到前院客厅。 张云起、周景见他来到,连忙站起来迎接。 “好呀,除了大姐夫和老五在外任不能回来,咱们在京的连襟今日算是聚齐了。老六,多亏你中了会元,否则,咱们要聚齐还真不容易呢。没说的,老六,你和二姐夫这次会试都高中了,今日好酒好菜好招待,咱们好好地贺一贺。” 方世鸿一来,大嘴岔子就没停过。 “四姐夫,那是自然。今日好酒好菜管够,你尽管放开了喝。”王兴此际也丢开心事,什么状元不状元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怎可太过执着于此? “任之,你也真够可以的,中了会元也不通知一句。”方世鸿说道。 “四姐夫,这有什么好通知的。”王兴淡淡地说道。不知道是谁通知方世鸿这样的二货的,其人让他大摇大摆登自己门,这不是明摆着给那些闲得蛋疼的御史们提供攻击方从哲的素材吗?连带着自己怕是也得受连累。 方从哲是浙党,先前因为方从哲多年在野,但他因为秉公直谏,敢于对抗宦官,且与朝廷当时的党争牵连较小,在当时声望很高。得叶向高举荐,入阁辅政。 起初,他在朝中倒是处于中立地位,不过,他却是有个好个弟子,叫亓诗教。 亓诗教,字可言,号静初,山东莱芜人。万历26年进士,历任荆州、淮安二府推官、礼科给事中,现任吏科都给事中。亓诗教还有一个身份,即齐党之魁。 齐、浙、楚三党在朝中互为声援,势力极大,与东林党人势同水火。所谓朝庭党争,主要就是这三党与东林党人之争。 方从哲对亓诗教这个弟子言听计从,从初任内阁首辅时的不偏不倚,渐渐地偏向了三党。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的一举一动,怕是东林党人都在盯着,如能找出破绽给予致命一击,不仅打击了方从哲本人,对三党也是不小的打击。 历朝历代都对科举考试非常重视,可以说,科举考试比之其他民政都要重要,所以称之为抡才大典。 如果在抡才大典这样的事上找出方从哲的麻烦,东林党人定会欣喜若狂。自己是本届会试会元,虽然光芒万丈,荣耀无比,却也是最好的一个靶子啊。 此中轻重,方世鸿这样的花花公子自是拎不清,怕是有心人在后推波助澜。就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难道自己一个小小的贡士,现在就要陷入党争?或者说成为党争的工具? 王兴一念至此,就感觉有些头疼。自己的判断不一定准,但肯定有这种可能。 狗日的党争啊,可别落到我的头上。 …… 午宴进行得非常热烈,张云起一反常态,不仅笑意晏晏,笑声不断,还频频举杯,不断邀战。 方世鸿是“官二代”,自恃首辅公子的身价不低,饮宴之间更是高声呼喝,肆意无比。 周景虽是恩荫贡生,论才学不及王兴和张云起,但人家是国子监祭酒的儿子,家学渊源,举止自然温文尔雅,但面对方世鸿这样的“混世魔王”也是无法,只好一杯一杯地喝。 王兴作为主人家,自是不能少喝。不过,他有魔盒在,见撑不住,就动用意念,把酒移到魔盒里,喝多少都是不惧。 结果,张云起和周景也不管读书人的斯文了,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只有方世鸿还在跟王兴硬挺。 “老六,你,你,你真能喝,佩服,佩,服!”方世鸿大着舌头说道。 “四姐夫,小弟甘拜下,风,你的酒量,小,弟不如。”王兴佯装喝醉,也大着舌头说道。 …… 后宅也安排了一桌酒席,四姐妹许久没有聚这么全了,又恰逢张云起、王兴会试高中,自是欢欣无比,酒宴间气氛非常融洽,状元红虽是黄酒,姐妹几人也都不是嗜酒之人,都是浅尝辄止,即使如此,姐妹几人都是酡飞双颊,薄有醉意。 绍仪跟绍贤因为年龄相差无几,打小两人就最为亲厚,饮宴间也是坐位相邻,悄悄话说得最多,酒也喝得最多。 绍仪心细,发现二姐绍华眼底时有忧郁露出,却不知是何故。 等到申时初,还不见前院来人催,绍华忙对绍仪说道:“六妹,打发人去看看,他们怎么还不散?” “二姐,他们兄弟四个也是久未相聚,想必是喝高兴了,让他们再喝一会儿吧。”绍仪说道。 “不行,喝得时间太长了,再说,客不走,主不安,你们也累一天了,我们早早回去,你们也好休息。”绍华道。 “是啊,六妹,打发人去看看吧。”绍秋和绍贤也都说道。 “好吧。琴儿,去前院看看老爷他们传饭没有?” “是,小姐。”琴儿答应一声,扭身去了前院。 不多时,琴儿回来,笑着对绍仪说道:“回禀小姐,姑爷跟四姨老爷还在喝着,二姨老爷和三姨老爷都趴在桌上睡着了。” “看看,看看,喝多了不是?六妹,我们就回了,你和妹夫也好早点歇着。”绍华说着,跟绍秋、绍贤都站起来告别。 …… 看着三个连襟跟三个大姨子相继离去,王兴眼里冷芒连闪,哪有半点醉意? 对薛义说道:“通知洪林,派人今晚盯一盯张府和方府,我到底要看看是谁要对付我?” “是,主人。” …… 第五十一章 麻烦(二) 虽有魔盒作弊,王兴还是喝得头脑昏沉,回到后宅,躺到绍仪的床上休息。 王兴见绍仪进来,状若无意地问道:“仪儿,四姐怎么来了?” “二姐派人告诉她的,说是今日都来给咱道喜。她就通知四姐夫俩人一块来了。怎么,有甚不妥当吗?” “没事。我只是随口一问。”王兴道。 听了绍仪的话,王兴心里一惊:难道说是张云起?如果是他,那是无心还是有意?想到张云起今天反常的表现,王兴有理由怀疑他是有意为之。 自己高中会元,他的名次在三百名之后,依张云起的性格,肯定不会主动来给自己道喜,弄不好自己上赶着去给他道喜,他都不一定搭理。 今天不但主动前来,而且非常随合,浑无往日崖岸自高的模样,原来是在算计我啊。 当然,也有可能,人家就是真心来道喜,而且也是真心欢喜,毕竟他也中了嘛。 但愿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 王兴的担忧,还真不是杞人忧天。有人还真是拿他跟方世鸿的关系作文章,目标当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贡士,自然是直指内阁首辅方从哲。 …… 第二天一早,薛义就跟王兴汇报:“主人,昨晚洪林派人盯张府和方府,没有任何发现。” “好,知道了。”王兴回了一句,心道:“看来,还真是我多心了。算了,还是好好准备几篇文章吧,这才是当务之急。” 于是王兴放下心事,专心准备殿试。 ……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申时末,申绍芳身着官衣急匆匆来到王府。大管家李瑞见了,急忙迎上去见礼:“舅老爷。” “唔。你家老爷呢?”申绍芳点点头问道。 “在府里,应该在书房读书。”李瑞道。 “快,让他来见我,有急事。”申绍芳忙道。 “是,请舅老爷先去客厅奉茶,我立即派人通知。”李瑞把申绍芳迎进客厅,又喊来惠娘,让她去后宅通知。 不一会儿,就见王兴匆匆赶来,见申绍芳还穿着官衣,知道他是散衙后就来了,显然是有急事。连忙一拱手,问道:“大哥,有什么事?” “任之,”申绍芳一看,客厅里就李瑞在沏茶,并无其他人,遂说道:“今日都察院御史唐世济上本弹劾方首辅,说他担任本次会试主考,‘辜负君恩,视国家抡才大典为儿戏,取士有欠公允’,理由则是他点中的会元与其子是姻亲,而且据闻定会元时争议很大,最后是方从哲拍板定的,如果不是王兴跟其子有姻亲关系,怎么会定王兴为会元?请皇上恩准废止此次会考成绩,重新开考,并请将方从哲治罪,以儆效尤。” 王兴一听,脸色大变! 他以为,别人发现他和方从哲的关系,顶多不让方从哲参与殿试也就是了,不成想,拿他高中会元的事作法。唐世济这一刀够狠! 唐世济弹劾的内容,只有一条是准的,就是自己跟方世鸿的关系,其它都是子虚乌有。至今他都没跟方从哲见过面,哪能暗通款曲? 但只要确定了他跟方世鸿的关系,别人会联想的:你是没跟方从哲见过面,但如通过方世鸿在卷子上约个暗记,这不是很难的事吧? 历朝历代都对科考非常重视,万历皇帝再怠政,也不会对这个弹劾无动于衷的。 王兴心想,坏了,自己真是陷入麻烦之中了。如果不能洗清冤枉,自己在仕林中的名声,就会因这一份弹劾而一落千丈! 妈的,这是谁这么狠啊?我刨你家祖坟了还是把你家娃推井里去了? 为今之计,应该怎么办?自己在朝中除了岳父一家,没有什么助力,况且岳父还在丁忧,申绍芳只是官场新丁,人望不足,不会帮上什么大忙。 客印月是一条长线,现在她是一点都使不上劲。 公主跟自己倒是利益共同体,但因为朝庭对外戚的防范甚严,她也不能帮上什么忙。 想来想去,竟是毫无办法。 “任之,你不要着急,总会有办法的。我回家就上折子,为你辩白一二。”申绍芳说道。 “大哥,不用,谁不知道咱们的关系?你上折子,起不到多大作用。”王兴道。 “唐世济是如何得知你和方世鸿之间的关系的?”申绍芳道。 “昨天,二姐夫、三姐夫、四姐夫他们都来跟我道喜。怕是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了。”王兴道。 他可不能说方世鸿是张云起叫来的,自己没有把柄,说出去没的让申绍芳着急,他要是因此怪上张云起,最后再不是人家张云起的事,那申绍芳肯定会说自己是小人之心。 “这个花花公子,他来干什么?难道不知道这是敏感时期吗?”申绍芳本就对方世鸿不感冒,听了王兴的话,哪里还忍得住?恨声说道。 “这不能怪四姐夫,人家来给我道喜可是好心。唐世济应该是早有准备,不过就是找个因由罢了。”王兴道。 “对。唐世济是东林党人,方从哲现在渐渐偏向齐浙楚三党,应该是招了他们的忌。这回他们攻击的主要目标是方从哲,你不过是遭了池鱼之灾罢了。”申绍芳说道。 王兴闻言,灵光一闪,自己跟方从哲又不是血亲,只是他儿子的连襟,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说破大天来,也不能因为这个关系让人家方从哲回避吧? 这是党争!赤裸裸的党争! 既是党争,那就让齐浙楚三党跟东林党斗吧,自己着什么急呢?再说,着急有用吗?自己的力量太弱小了些。 “大哥,别着急了,你安心地上衙就行,我呢,该吃吃该睡睡,该学学,天塌不下来。既是党争,那就让他们斗去吧,现在三党势大,我看唐世济得不了好去。”王兴想明白以后,笑着跟申绍芳说道。 “对啊。方从哲是三党最大的靠山,他们比咱们着急,必死保方从哲,有那么大的势力在,哪用得着咱们着急啊?”申绍芳一听就明白了。 “行了,任之,我在衙门打听着点消息,你就静等结果吧。另外,别忘了准备殿试,要是被这事扰乱心神,殿试成绩不佳,更让人怀疑你的会元是假的了。” “谢谢大哥,我省得。”王兴说道。 第五十二章 麻烦(三) 王兴因为事涉会试舞弊,所以令李瑞闭门谢客,就连魏浣初和洪承畴,王兴也不再去见,也不让他们再来西院,也不让李瑞去东院给他们说明原委,如果他们来访,就说自己正在用功,外客一概不见。 当然,王兴也不会坐以待毙,他让薛义给洪林、程强、刘建等下了命令,密切关注事态发展,尤其要盯死唐世济,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找到蛛丝马迹,以便打开缺口。 …… 果然如王兴所料,第二天,吏科给事中亓诗教、御史韩浚分别上疏,驳斥唐世济以臆测诽谤大臣,毁人清誉,其行可耻,其心可诛。 唐世济又接着上疏,说会试发榜第二天,方从哲之子方世鸿即入会元王兴府饮宴至晚,足见两人关系亲密,请彻查给会考落第举子一个清白。 万历皇帝将两边的折子统统留中不发。 但到了第三天,听闻消息的落第举子齐聚顺天贡院,群情汹汹,一致要求彻查会试舞弊案,还真相与天下读书人。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朱翊钧再也不能捂盖子了。他下旨,令方从哲、吴道南及十八房考官一律在家待勘。令东阁大学士刘一燝、左春坊大学士韩广为主考,另选十八房考官,对会试试卷重新复核。 令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将会试试卷从礼部调出,送至贡院,然后严加保护。 两位主考官接到试卷后,重新弥封,重新抄录,重新阅卷。 七天后,复核结果出来,刘一燝、韩广联合写了折子,边同取中的名单交给骆思恭,骆思恭立即报进宫去。 朱翊钧拿到二人的折子跟名单,看完以后,算是放下心来。 王兴高中会元,他是非常高兴的,说明老师申时行的眼光非常高明,他这是给自己选了一个好臣子啊。 唐世济的折子一上,他根本不想理会,王兴跟方从哲的儿子是连襟,就能说明人家王兴的会元是假的?纯粹是想借此掀翻方从哲罢了。 他当然知道朝中党争厉害,心想,你们狗咬狗去吧,我才不理会呢。 不成想唐世济的折子竟然得到了落第举子的响应,这些落第举子都是自恃才高之人,对于自己落第当然不服气,有此机会谁不闹一闹? 但他却不能再等闲视之了,于是他这次复核选了有东林背景的刘一燝和韩广为主考,这样总能堵住悠悠众口了吧? 朱翊钧对骆思恭笑道:“前三名跟前次结果一样,会元还是王兴,只是第二名贺逢圣和第三名钱士升顺序有变。前次取中的士子只有最后三名落第,这就充分说明方卿取士公平。唐世济无端入人以罪,煽动士子闹事,真是其行可耻,其心可诛。” 骆思恭道:“皇上,那依哪次结果为准呢?” “当然以前次结果为准。只有最后三名落第,只能说明阅卷人的眼光不同而已,再说,总不能让这三名举子空欢喜一场。” “皇上英明。”骆思恭躬身说道。 …… 骆思恭高举圣旨回到顺天贡院,对刘一燝跟韩广说道:“刘大人,韩大人,万岁有旨,请诸位大人跟院外士子共同接旨。” 刘一燝和韩广闻听,率诸考官来到院内,骆思恭令将贡院大门打开,放士子入内,然后面南而立,道:“万岁有旨!” 待众人跪下,开始宣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据东阁大学士刘一燝、左春坊大学士韩广奏闻,本次恩科会试复核会元仍系苏州府长洲县举子王兴,所取贡士与前次亦同,足见方卿、吴卿取士公允。着仍以前次榜单为准。方卿、吴卿及前诸考官即日仍以前职复出视事。御史唐世济无端入人以罪,诬陷大臣,破坏国家抡才大典,着即削籍为民,逐出京师,永不叙用。廷试照常,所取贡士,宜潜心于学,勿懈勿怠。落第举子,本应知耻后勇,砥砺学问,却擅听擅信,喧哗贡院,深失朕望,念尔初犯,概不加罪,再有聚众闹事者,一律削夺功名。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一燝率领众人叩首谢恩。 “皇上的旨意尔等可都听清了?还不快快散去!”刘一燝起身,面对那些举子说道。 那些落第举子闻言,再不敢闹事,都急急散去了。 至此,一场闹剧终于收场了。 …… 王兴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对会试结果进行复核,史上闻所未闻,而且初试和复试两次结果,会元都是王兴,说明王兴的会元的确是实至名归,含金量极高,再加上皇上亲自正名,王兴的声望不降反升。 于是,担了十天心的申绍芳、魏浣初、洪承畴都是非常兴奋,纷纷上门祝贺。就连方世鸿、周景也都来了。 “这回可好了,老六,你这会元等于双会元,谁敢不服?我告诉你说,唐世济这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赔了夫人又折兵。我要是知道他哪天离京,一定去骂他一顿!什么玩艺?一个小小的御史竟然敢诬我父清白?”方世鸿非常激动,说起话来唾沫星子乱飞。 “要是知道他哪天离京,我倒是想去安慰安慰他。唉,毕竟他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倒霉蛋而已。”王兴叹道。 一闻此言,众人眼前一亮,申绍芳问道:“任之,你已经知道内情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怀疑而已。唐世济平时官声不错,也耿直敢言,只是为人比较迂腐古板而已。闻风而奏本是御史职责,这无可厚非。但他不该拿国家抡才大典说事,也不该凭臆测入人以罪。会试是多大的事啊?牵涉天下举子的功名前程和对朝庭的信任,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就凭四姐夫到我府上喝一顿酒就推断出我这会元是假的?太轻率了吧。我相信,他的耿直敢言是被有心人利用了,也相信他此时已经回过味来了。”王兴解释道。 其实,王兴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只所以弄这一番说词,确实也有难言之隐。 五十三章 殿试 麻烦已经解除,王兴也知道了幕后黑手和事情真相,但殿试还有三天,他已经无暇去管这些,先过了殿试再说吧。 殿试于三月十五如期举行。 王兴等贡士在小黄门的引导下,分两队从午门鱼贯而入。 来到此次殿试的保和殿前,由礼部官员点名,宣布规则和纪律,完毕后,众贡士在殿前肃立恭候圣谕。 “宣万历丙辰科恩科贡士觐见。”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殿里传来宣旨声。 礼部、鸿胪寺的官员便带着贡士们进入保和殿。 此时殿内已经有很多官员了,当然,前一段时间身陷会试舞弊的方从哲、吴道南等为避嫌,并不在其中。这令一开始还想通过方从哲的照顾进入前十的王兴,感到有些沮丧:“看来,人算不如天算,一切还得靠自己啊。” “臣等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贡士随着礼部、鸿胪寺官员一起向高坐龙椅上的朱翊钧行大礼。 “平身。”朱翊钧的声音传来,有些遥远,也有些威严,使有的贡士激动地忘了起身。 朱翊钧望着以王兴为首的这些贡士,毕恭毕敬,战战兢兢,有的还激动地忘了起身,他感到很满意。 “是岁恩科会试,汝等越众而出,可见才学超群。今日殿试,当再展才学,尽心作答,勿负朕望。”见贡士们都已站好,朱翊钧勉励两句。 说完,冲一旁的李恩一点头,李恩便将御案前一个杏黄布题卷捧在手上,走下御阶,交给本次殿试的捧题官手里,捧题官跪地磕头,行礼完毕,将试题放在东侧皇案上,由刘一燝、韩广等八名阅卷官共同拆题。 众贡士再次行礼后,朱翊钧就离开了保和殿,考试的事自有殿里的臣子们盯着。 贡士们坐好后,负责考试的大臣们开始发题。 王兴展开雪白的宣纸,看向题目: 朕顺天命继皇帝位,统八荒而御万极,牧亿兆之民,大庇天下,使之咸有生之地,复有养之业,而后方尽奉天牧民之任,为无愧焉。 今有北方建奴日渐繁盛,于今岁悍然建国,欲侵我中华之心昭然若揭。 朕哀民生之多艰,叹社稷之所忧,夙兴夜寐。子诸贡生,明于理,晓时务,必有安邦治国良策,尽可直陈于卷,朕亲御阅览,勿惮勿隐。 这便是试题了。 王兴看完不禁感到好笑,皇帝好大喜功,自欺欺人,说什么老百姓都有田地,也都有工作可干,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还说什么忧国忧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骗谁呢?真是掩耳盗铃!现在土地兼并厉害,农民失地、失业者不知凡几,遇上大灾之年,官府救治不力,以至饿殍遍地,这就是你说的天下太平? 还夙兴夜寐?你近三十年不上朝,任由政务荒怠,只知敛财,为你所钟爱的儿子福王朱常洵谋福利,可以说只知有子不知有天下,真没见你哀在哪里,忧在何处? 想归想,他可不敢宣之于口,也不敢“直陈于卷”,那不是找死吗? 好在他早已经号准皇帝的脉,打题算是打准了。 王兴填好名字,年龄,相貌,籍贯。然后不假思索地在草稿纸上书写自己早就印在脑子里的“平奴策”。 “主人,这回不用我提醒了吧?”脑海中薛义问道。 “切!你太小看我的记忆力了吧?这才写了几天功夫?早就倒背如流了,你就歇歇吧。”王兴道。 王兴迅速打完草稿,稍歇一歇,等腕力恢复,感觉神完气足,遂拿起笔,开始正式答题。 王兴所献平奴策,简言之是“攘外必先安内”,这个说法放到后世不新鲜,但在今世,还是很有新鲜感的。 他的核心意思就是:建奴兴起于北方,看似为我朝大患,其实不然,只要外务防御,内兴民政,不用攻伐,其必自败。 他写道:“奴居北地,天寒而地瘠,民生不易,不似中原物阜民丰。由是而知,奴欲强国,必南侵行劫掠事也。奴擅骑射,善野战,且其连续征战三四十载,军力正盛,实不可与之野外争锋,只须凭坚城要塞,致力于防御,定能将其国力耗尽,不战而屈人之兵。” 又写道“建奴之患,似外实内。我朝土地兼并日渐严重,国库不丰,武备废弛,此诚不是用兵之时。尚需体恤民力,发展民生,强化武备,届时北伐,定能一战功成。”…… 王兴写完,检查了一遍,见卷面整洁,字体美观,跟印的一般,感觉很满意。 从打草稿到答完题,前后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他第一个交了卷,然后退出殿外,出宫回家。至此,他的殿试算是结束了,只等三天后看结果。 …… 回到家,申绍仪见了,连忙问道:“老爷,你怎么回来这么早?考完了?” “你问的真是新鲜,没考完,我能回家?”王兴答道。 “对对对,我们老爷才比子建,貌若潘安。是不是啊青儿?”申绍仪笑着问一旁的李青。 “那是,太太,老爷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哩。”李青一脸的钦佩之色。在她心里,老爷那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跟神人一般。 “哈哈哈,你俩真是好油嘴,我哪有那么好?”王兴被她两人夸得也有些不好意思。 “哟,貌似某人感到不好意思了,难得,难得啊。”申绍仪笑话王兴。 “是啊,是啊,姑爷好像脸红了。”屏儿真是申绍仪的小哈巴狗,顺着她的意思打趣王兴。 “屏儿,是不是想改改称呼啊?”王兴斜视她一眼,威胁道。 “老爷,不,姑爷,屏儿才不要呢。”屏儿一下子脸红了。 “哼,嘴上说不要,心里定是早就巴不得了。这个小骚蹄子!”申绍仪说道。 “小姐!你……”屏儿不乐意地撅起了小嘴。 众妻妾都被屏儿的萌萌的样子,逗得大笑起来。 王兴看到申绍仪开怀大笑的样子,也陪着笑了两声,心里却是泛起了一丝阴霾。 殿试已经结束了,那件事也应该处理了。 可是,怎么处理呢? 王兴看着申绍仪,感到非常为难。 五十四章 心机婊遇上“四大傻” 王兴感到为难的事,当然是如何处理一手制造会试舞弊案的幕后黑手。 早在刘一燝、韩广复核会试试卷之时,王兴就已经通过洪林和程强他们把事情调查得差不多了,前几日因为忙于准备殿试,无暇顾及,现在殿试结束,是该给他们算算账了。 王兴之所以为难,是因为这事涉及到了张云起,涉及到张云起也就罢了,关键还涉及到了他的一桩丑事,最关键的是这桩丑事要是揭开,王兴怕申绍仪跟他急。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张云起的父亲张至发,字圣鹄,号宪松,山东淄川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历任知县、礼部主事、御史,现为吏部郎中,属齐党。 张至发为人端方,为官清正,在官场和仕林中名声极好。 偏偏如此一人,生的儿子也就是张云起,却干了一件大蠢事,一件有辱家风的大蠢事。 要说这件蠢事,先得说说明朝的娼妓业发展史。 有明以来,娼妓业极为发达,其标志之一就是教坊司的成立。教坊司的职掌,“本身以作乐为职,妻女以接客为生。”说白了就是官方妓院。不仅如此,洪武初年,朱元璋还在南京建十六楼,“以处官妓。” 对于程朱理学来说,娼妓业发达不是什么好事,与他们推行的谨身处世哲学不符,所以,到了宣德年间,开始整治,使官妓绝于公庭,但同时,“私窠子”等民间妓院随之兴盛。朝庭严禁官员嫖妓,设立官妓只允许商贾入内,还不许娶娼妓为妻。 到了万历朝,娼妓业达到了顶峰,现时的社会风气也宽松了一些。士子饮宴,聚会,以招妓助酒为乐,有的高级妓女还能作诗作词与士子相和。这个不但不被人耻笑,反而会被称为风流韵事。 也就是说,你玩可以,绝对不能娶之为妻,虽不禁止普通百姓纳从良妓女为妾,但士子之家绝对不会允许妓女进门,那是很辱家声的。 张云起这个满嘴仁义道德的家伙,就秘密纳了一个妓女为妾。也就是说,他“泡小姐泡成了老公”,是后世流传甚广的四大傻之一。 原来,张云起有一次参加同窗好友的文会,与做陪的一个叫杜玉兰的妓女有了深度交流。 杜玉兰很有文才,长得也漂亮,穿戴也时髦,一下子就让张云起迷上了。 张云起并不知道,这个杜玉兰不是哪个行院的,只是一个“私窠子”妓女。她很有心计,听闻张云起是吏部郎中的儿子,就起了从良依附之心。于是,施展各种媚惑手段,让张云起在她的“私窠子”一连留宿三天,临别还赠了一方诗帕,一些金银,以示自己不是为钱,而是真正爱慕张云起的才学。 所有这些举动,都令张云起感动不已,觉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红粉知已。 后来,张云起又去了杜玉兰“私窠子”几次,两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三个月后,张云起再去,却没有见到杜玉兰,“私窠子”老鸨告诉他,杜玉兰去了南直隶,半年后才能回来。 张云起不疑有它,安心等待杜玉兰。 一直到一年后,他总算是见到了杜玉兰,不过,这次是她主动找到了他。 张云起见到她并没有多少激动和欣喜,反而有些害怕,因为,杜玉兰怀里抱着一个男婴,更因为,杜玉兰说这个男婴是他张云起的。 不用什么滴血认亲,也不用什么dna检测,张云起一见那婴儿的脸,就已经确认是自己的种无疑,因为,这婴儿跟自己三岁的儿子张学礼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这下张云起可傻眼了,怎么办? 纳他为妾?自己父亲那么端方古板的一个人,还不得把自己打死?况且,就是把自己打死,也不会让她进门的。 不管她?任她自生自灭?那也不行,要是她闹将起来,自己必然会落个始乱终弃、抛弃骨肉的恶名,人们的唾沫星子就会淹死自己,同样,父亲也不会放过自己。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找友人借了一千两银子,当作杜玉兰的赎身银给了老鸨,让她写下了杜玉兰的从良文书。 然后,又在远离自己家的地方,租了一个小院,将杜玉兰母子暂且安置在此处。 杜玉兰的计划取得了初步成功,就开始实施第二步计划,以实现她的第二个目标——进入张府。 她首先是百般讨好张云起。凡为娼者,必是姿色动人,察言观色的本领亦是一流,再加上床上功夫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很快让张云起沉迷于温柔之乡而不能自拔,三天两头借故来别院与之相会,也渐渐生出想办法让她进入府中的念头。 就在杜玉兰的计划眼看有了眉目之时,却是发生了意外。 原来,东林党人在都察院有两位御史,一个就是前文所说的唐世济,一个就是董元儒。 唐、董二人同为东林党,又是好友,一直都在寻找齐、浙、楚三党的把柄。 唐世济监控的目标是方从哲,而董元儒的目标则是三党的其它要害人物。 张至发是吏部郎中,位虽不高,权却极重,自然成了董元儒的主要监控目标之一。 他没有寻找到张至发本人的把柄,却意外地发现了张云起养外室的事。经过调查,在得知了杜玉兰的身份并为张云起生了儿子以后,更是令他大喜过望。 如果把此事捅出去,可以肯定张至发再也无颜立足朝堂了。 董元儒是个非常细心也非常稳重的人,他没有急于行动,又进一步摸了摸张云起的底,发现了他跟方从哲的儿子方世鸿,还有苏州举子王兴是连襟的关系,王兴跟张云起都会参加今年的会试,而方从哲则是担任本届会试的主考官。 这一发现,令董元儒欣喜若狂,他想,如果能抓到方从哲会试舞弊的把柄,哪怕是没有依据的猜测,以朝庭对科举的重视,不把他赶下台,也会让他的名声彻底臭了。 与方从哲这个当朝首辅相比,张至发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他选择了引而不发,看看会试结果再说。…… 诸位书友,谁知道“四大傻”的另三傻是什么? 五十五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会试结果出来,王兴跟张云起都杏榜名标,而且王兴还是会元。 董元儒感觉这回找到了方从哲的死穴,他相信,方从哲肯定是循了私情,否则哪有那么巧,他儿子的两个连襟都中了贡士? 董元儒决定行动,揭露方从哲假道学的嘴脸,彻底打倒这个三党最大的依靠。但又觉得不保险,就想出一条让唐世济打头阵,先趟趟水深水浅再说的毒计。——此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就是自诩正人君子的东林党人,这就是东林党人的为友之道。要是唐世济知晓董元儒的阴暗心理,不知作何感想? …… 董元儒先是找到张云起,把杜玉兰的事情一说,没有几个回合,张云起就吓坏了。 也不怪他害怕,他刚刚中了贡士,眼见得就要青云直上,这事要是捅出去,怕是贡士资格就会被取消,更别说还有家法在。 所以,他苦苦哀求,恳请董元儒高抬贵手,放过自己。 董元儒没想到张云起如此没有骨气,心里很是看他不起,连带着对他父亲张至发也看不起。 “持身不谨,做事时不考虑后果,出了事又毫无担当,这就是个废物!真不知道张至发是如何教导儿子的。”董元儒如此想到。 “只要你肯按照我说的去做,这事就算揭过,以后再也不提,可否?”董元儒对已是六神无主的张云起说道。 “真的?那先谢过董大人。”张云起说道:“不知大人让我做何事?” “王兴是你两乔吧?” “是的。” “他中了会元,你为何不去祝贺?” “我连考两次才中,人家考了一次就中了会元,心里感觉不是很舒服。”张云起说道。 “明天你邀着其他两乔,尤其是方家公子,去给王兴道喜。”董元儒吩咐道。 “大人,你是说……?”张云起毕竟不是笨人,一听董元儒的吩咐,还重点强调了方世鸿,稍一思索就觉得这里面有文章。 “我什么都没有说,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董元儒说道。 “大人,不会对王兴的会元有碍吧?”张云起说这话时眼睛发亮。 “谁知道呢?看事情演变吧。”董元儒说道。 “那董大人,此事过后,是不是就放过我了?”张云起问道。 “那当然。” 张云起一听心里非常兴奋,他左手掌右手拳双手一击,说道:“行,董大人,我按你的吩咐去做。” 董元儒说了声好,微笑着走了。 张云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想到:“王兴,别怪我,你替我挡这一枪吧。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可我要是这次栽了,以后就再也趴不起来了。” 张云起也是幼稚,董元儒既然盯上了你,怎么会轻易放过你?他连自己的同党兼好友都坑,还会在乎你? …… 却说董元儒离开张云起,又找到了唐世济,对他说道:“唐兄,我怀疑方从哲这次主持会考有猫腻。” “哦?不知董兄有何发现?” “发现到是没有,不过,据说在定名次时,十八房考官争论了许久,最后方从哲拍板,才定了本届会元是王兴。我怀疑其与王兴有关联啊。” “有道理。方从哲如敢拿抡才大典当儿戏,唐某不才,一定要上达天听,拿下此獠。” “唐兄,三党势大,凭你一人之力,怕是不足以撼动此獠。你可派家人分别盯一下方府跟王兴家,如有发现,你上折子弹劾方某,我则暗中联络落第举子,大造声势。皇上虽然怠政,抡才大典却是向来不轻忽。咱们一明一暗共同发力,皇上定会彻查此案,而且,方某人在仕林中的名声就毁了,一定能把他掀下高位。” 董元儒恨声说道。 “董兄此计大妙!我东林党人一心为国,奈何一直被三党所压制,如能借此事掀翻老贼,必能重创三党,重振东林。倘若如此,董兄算是大功一件。”唐世济兴奋地说道。 “过誉了。此事如能成,唐兄才是前驱。”董元儒谦虚地说道。 “如此,唐某明日依计而行。” …… 以上就是会试舞弊案的全部过程。王兴动用自己的情报网络,数日之间就查探明白了。 今殿试结束,他就想跟董元儒、张云起算算账了。 这个账必须得算,董元儒和张云起必须得到相应的惩罚,这一点,王兴是下定了决心的。 在此案涉及到的三个人当中,唐世济是被人利用的傻蛋,虽然牵涉到了王兴,但他的出发点是维护国家抡才大典,出发点没有错,手段也光明正大,况且已经得到了应有惩罚,王兴心里既不恨他,也不会再去找他的麻烦。 但董元儒和张云起不行,两人都是斯文败类。一个为达目的,不惜坑害同党好友,无论其出发点是什么,手段太过低劣;一个为了躲灾,在明知有碍连襟前程的情况下,还要助纣为虐,其用心太过毒辣。留着这样像毒蛇似的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还会跳出来咬自己一口,这可不符合王兴的性格。 跟他们算账倒是非常容易,只要把杜玉兰的事捅出来,张云起就完了;把唐世济被董元儒利用的事,泄漏给齐党,他也定会受到抨击,董元儒的名声也就完了,捎带着东林党的声誉也会受到打击。须知,东林党一直以正人自居,整天把仁义道德挂到嘴边上,要是出了这么一个有违友道的人,东林党可就再也硬气不起来了。 可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需要斟酌。那就是申绍贤的处境,还有杜玉兰的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这两个人可都无罪,甚至可以说是受害者。 事情很简单,此事揭开,张云起仕途是完了,张至发肯定不会看着张家骨肉离散,必然会把杜玉兰母子接入张府。那申绍贤是愿意接受也得接受,不愿意接受也得按受。丈夫不惜坑害妹夫,自己在娘家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外室子进门,自己作为嫡母,顶着别人的笑话和白眼还得尽教养之责,心里如何不憋屈? 张云起罪有应得,不值得让人可怜,可这两个人不是遭受无妄之灾了吗?尤其申绍贤还是申府嫡女,申绍芳的亲姐,申绍仪的同父异母姐姐,自己要对张云起下手,这几个人的感受自己不得不慎重考虑。 五十六章 人不狠站不稳 中国是一个人情社会,在人情面前,很少有人能做到无情无义。也正是这个人情,让很多事失去了公平,也让许多人倒下了。 没办法,这就是国情,不讲人情的人,在中国你是寸步难行的。 也正是为此,让王兴沉吟不绝,始终下不了决心,不知如何处理才能既出了心头恶气,又消除了隐患,还不伤及无辜。 他借口累了,进到卧房休息。 申绍仪和屏儿伺候他躺下,悄悄退出房去。 王兴辗转反侧,百般无计。 嘿嘿,有困难找老薛啊,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于是,他问道:“老薛,能不能想个周全的法子,既惩处了董、张,又能不伤及无辜?” “主人,你说的万全之策怕是没有的。人不狠站不稳,主人,欲成大事者必心狠手辣,妇人之仁不可取啊。”薛义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明白。可这不是牵涉到了绍仪的姐姐绍华了吗?”王兴道。 “主人,你心地良善,老薛佩服。可你想一想,人家张云起算计你时,考虑太太的感受了吗?要知道,如果不是皇帝当即立断,复核试卷,你不但是丢了会元的事,恐怕功名被削,你的前程就全完了,还说什么站稳脚跟,徐图发展,中兴大明?”薛义说道。 王兴听了,细细一想,立即冷汗直流! 是啊,张云起出手卑鄙、毒辣,浑无考虑自己这个连襟之心。这也罢了,毕竟只是连襟,这个关系说近就近,说远就远,不考虑就不考虑了。但申绍仪跟申绍华可是亲姊妹啊,自己和申绍仪是夫妻,自己完了,申绍仪能好得了?人家张云起根本没有把申绍华跟申绍仪的姊妹之情考虑在内啊。 “好吧。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老薛,你跟洪林、程强和陈树商量一个行动方案,最好把董元儒、张云起和那个心机婊一锅烩了,不光给我出气,也帮申绍华解决一下后患。那个婊子,不是好斗的,要是让她进了张府,有绍华受的。也算我做一件功德事吧。”王兴寻思良久,下了决心。 “好的,主人。” “另外,此事干系重大,一定不能留下任何手尾,时机不成熟时绝不能草率动手。另外,不能假手于任何人,家丁也不行,让洪林他们几个亲自出手。”王兴吩咐道。 “是,主人!跟你干事真是痛快。”薛义时时不忘拍王兴的马屁。 “少拍马屁!把事情做好就行。”王兴道。 “放心吧,主人。我们先做个计划,你认可以后再动手。”薛义道。 殿试后一连两天,王兴都跟魏浣初、洪承畴在一起,或饮酒,或郊游,或谈天说地,吹牛打屁。 第二天下午,王兴又来到东院,洪承畴对王兴说:“任之,看来咱们都没有进前十啊。” “你怎见得?” “你没听说?今日巳时,钱士升、贺逢圣等十名贡士得皇上召见,恐怕,状、榜、探将在这十人中诞生了。” 殿试是考察贡士治事水平,按惯例,发榜前,皇上会召前十名贡士进行面试,以确定状元、榜眼和探花。 如没有被召见,显然是没有进入前十名。洪承畴所说,就是指此事。 王兴心想,自己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要是方从哲在,肯定会把自己列入前十,不仅仅是因为有个亲戚的名份在,自己这个会元不进前十,不是对他自己水平的否定吗? 刘一燝、韩广多少都有点东林背景,他们肯定不愿意自己这个会元进入前十,要是被皇上点为状元,岂不是给齐浙楚三党增添助力吗? “进不了就进不了吧,那有什么办法。”王兴道。 “进不了可就中不了状元了。”魏浣初道。 “这我还不知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强求不得。”王兴说道。 “我跟仲雪兄无所谓,你可是会元啊!要是连前十都进不了,不光是得不得状元的问题,而是你的水平恐怕就会有人质疑。”洪承畴道。 “质疑就质疑吧,会试初考我是第一,复核仍是第一,就已经说明了我的水平。至于殿试名次不高,肯定不是章水平不行,而是治策水平没入各位阅卷官的法眼。”王兴道。 “是。原来我以为,有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会试舞弊案在,别人再也不敢在你的名次问题上做章。堂堂双会元,如果连前十都进不了,是不是说明他们这些阅卷官眼瞎?”魏浣初说道。 “仲雪兄,历朝历代哪有双会元之说?” “那天首次听贵连襟说双会元,我觉得很有道理。明明就是嘛,两组人马,都认定你是会元,那你这会元不是双的吗?” “行了,你就别捧我了。既得陇,复望蜀,贪心不足蛇吞象。入京之时,是以能考中贡士、进士为目标的,没想到一下得了个会元,这本来就是意外之喜。就不要再贪心去想状元郎了,老天还会给你再次惊喜?”王兴道。 “任之的心态很好,我不如也。”洪承畴道。 “反正我对你的信心十足,做不了状元,前十总没有问题吧?如今前十都没有,只能说明阅卷官眼瞎,或者说另有目的。”魏浣初兀自愤愤不平地说道。 王兴听了他的话,内心很感动。这个朋友对自己是真好,虽然没有捷才,历史上也没有留下什么辉煌业绩,比之洪承畴颇有不如,但这份真挚的友情,却是非常真。 “仲雪兄,谢谢你的信任。”王兴真挚地说道。 其实,三人都错误地判断了形势,王兴不是不在前十名,而是朱翊钧已经见过王兴了,还用面试?所以没有宣王兴进宫见驾。 事实上,以刘一燝为首的阅卷官拟定的名次,王兴不仅在前十,而且还是第二名,第一名是钱士升,第三名是贺逢圣。 如果不出意外,状元一般会在这三人当中出了。 钱士升是浙江嘉善人,今年四十二岁,贺逢圣是湖广江夏人,今年二十九岁。 钱士升如此大的年纪才登第,不是没有才华,相反,此人才华横溢,经常跟顾宪成、高攀龙等研讨理学。能经常跟东林大佬探讨学问的人,才学能低了? 为什么登第如此之晚,那就不知道了。 五十七章 再次惊喜 殿试放榜,也叫传胪放榜,就是宣读殿试名次的一个仪式。 传胪放榜前一天,礼部清吏司的差役给王兴送来了一套进士冠服。 这套冠服是供明日金銮传胪时穿的,主要包括冠、袍、衣、带、鞋。 冠是乌纱帽,袍是蓝罗长袍,衣是白色单衣,穿在里面的,类似于后世的白色衬衣;带是染成青色的牛皮腰带,鞋是皮靴,还有一双丝麻袜子。 看着象征身份转变的这些衣服,后宅的女人都非常兴奋。 申绍仪眼里是浓浓的爱意,李青眼里是骄傲中带着理所当然的味道,而秋韵则是矜持中带着敬佩。 “小姐,这官服不怎么好看嘛?”屏儿高兴之余,开始对这套冠服品头论足。 “不好看?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呢。”绍仪看着王兴,眼里的爱意仿佛能滴出来一般。 “哦。可是,我见姑爷也没费多大事啊?”屏儿道。 “那是,老爷是谁啊?是天上的曲星下凡,是不青儿?”绍仪说道。 “嗯,嗯。”李青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为表示完全同意老大的说法,连“嗯”了两声。 “这不是官服,傻丫头。这是进士冠服,跟官服还是有区别的。授官还要在传胪放榜三天以后,当然,状元、榜眼、探花按例是授翰林修撰、编修的,比二甲、三甲授官要早一些。”王兴微笑着说道。 “老爷一定能得状元!”李青说道。 王兴看向李青,心说,这孩子一如既往地信任我,觉得我跟神人似的。 “唉,青儿,状元就不要想了。一甲也不要想了,老爷要是能弄个二甲也就满足了。”王兴叹了口气,说道。 他本来不想说的,但一想,还是跟妻妾们说的好,让她们好有个心理准备。 “为什么?你是会元啊,既使当不了状元,前三名没问题吧?”绍仪问道。 她可是官宦家的小姐,论见识能甩李青两条街。 “昨日,皇上传了十名贡士面试,如果不出意外,一甲三名进士,就在这十个人中出了。”王兴道。 “怎么这样?是看卷子的猪油蒙了心?!”申绍仪一听,脸都气白了。 “不可能,老爷,你肯定能中状元!”李青倒是不生气,坚定地说道。她是无条件信任王兴,心里觉得自家老爷就是天底下最优秀的人。 王兴也不再跟她解释。 秋韵在一旁听了,忽道:“老爷,是不是跟前几日那个案子有关?” “可能吧,或许有点关系。”王兴道。 “都怪四姐、四姐夫,一点不知道避讳,没事上我家来瞎转悠什么呀?”申绍仪一听跟前几日的案子有关,立即怪上了方世鸿。 “仪儿,不要怪四姐夫,他们也是好心。”王兴说完,看妻妾们都是愤愤不平的神色,只有青儿神色淡然,遂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噢,合着你们家男人是凤凰,人家的男人就都是土鸡?天下好事哪能都让咱占了?是吧?老爷已经是进士了,这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应该知足了!” “对。老爷说的对,咱们应该知足。”申绍仪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兴哥这是在安慰我们啊,怕是他心里也不好受,何必给他添堵呢。她强压下心里的不平,微笑着说道。然后跟李青和秋韵暗暗使了个眼色。 “反正我是很知足。要不是老爷,我爹早死了,我和我娘,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呢。”李青说着,满是感激地看着王兴。 “好了,不说这些了。老爷我要早吃饭,早休息,明天一大早就得起床呢。”王兴说道。 听他如此一说,大家不再言语了,岔开话题,说起了别的。 尽管如此,心里多多少少都留下了一点不甘。 第二天一大早,王兴跟魏浣初、洪承畴就赶到了午门,在那里,跟同样身着进士冠服的三百多名士子汇合,等候金殿传胪。 卯时初刻,在礼部和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众士子来到保和殿前肃立等候。 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听到“啪”、“啪”、“啪”三声鞭子声响,这叫静鞭,静鞭一响,说明皇帝銮驾就到了。官员和众士子都连忙安静下来,准备迎接。 一阵乐声由远而近,乐声一止,皇帝銮驾到了殿前,众士子跟随前面的官员们一起行了三跪九叩大礼,然后平身肃立。 王兴远远地看不清皇帝的样子,耳边就听到一个鸿胪寺官员高声宣读“制”:万历四十四年丙辰恩科,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制”宣读完,就见一个太监把殿试弥封的皇榜交到内阁首辅方从哲手里,方从哲接过皇榜,跪地向皇上行礼,然后将皇榜放到一旁的皇案上展开,由鸿胪寺官员站在金榜前开始唱榜。 金榜和杏榜不同,是从第一名开始,从前往后读的。 “万历四十四年丙辰恩科殿试一甲第一名王兴!” 什么?是我吗?不是听错了吧? 王兴听到唱了自己的名字,兀自不大相信,这剧情反转得也太快了吧?昨天皇帝面试不是没有我吗?难道说因为我早已见过皇帝,连面试这一关也省了? 待听到第二次唱名,王兴这才知道,没听错,的确是自己。 他晕晕乎乎地走出队伍,有一位鸿胪寺官员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是王兴?” “末学正是王兴。” “随我来。” 王兴跟随这位官员来到御道左边,在指定位置跪下。 “第二名钱士升!” 不一会儿,王兴就见一位中年士子,在鸿胪寺官员引导下,跪在了御道右侧。 “第三名贺逢圣!” 贺逢圣则跪在了王兴身后。如此,后来唱到名的进士依次跪在王兴和钱士升身后。 王兴的两个好友,洪承畴是二甲第十六名,魏浣初是三甲第一百九十一名。 洪承畴的名次跟会试时相同,魏浣初则往前提了几名,大体还是差不多的。 此时王兴已经平静下来,看来,这个再次惊喜还真是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第五十八章 御街夸官险失态 殿前曾献升平策,独占鏊头第一名。 哈哈,我是状元了! 当王兴和榜眼钱士升、探花贺逢圣走在御道上时,内心仍是激动不已,以至于手颤身摇,几近失态。 也不怪王兴太过激动,御道那可是皇帝的专用路,只有状元、榜眼、探花可以走,而且平生只能走这一次,其他臣子终其一生,也只能从御道之侧走。即使贵为皇后,也只能是大婚那一天可以从此走过,以后再也不能走了。 状元及第,而且还是连中三元,有明以来,也只有商辂、黄观两人有过如此殊荣!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王兴自豪一辈子,吹一辈子的了。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可以说这是人毕生追求的梦想啊。 当然,这不是王兴的最终追求,但总算是在实现梦想的道路上,走出了最为踏实的一步。 状元及第,不但是天下读书人的毕生追求,而且在百姓心目中也具有“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的巨大殊荣。 顺天府差役鸣乐开道,王兴帽簪红花,身穿绯衣,十字披红,骑着纯红色高头大马,和钱士升、贺逢圣走在长安街上时,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涌上街头,争相一睹状元、榜眼、探花的风采。 王兴年方二九,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其高挑的身材,英俊的容貌,加上迷死人的微笑,顿时引来围观者阵阵尖叫。尤其那些女粉丝,已经嫁人的,后悔识君太晚,还没有嫁人的,心里则想着快找人问问,状元郎成家了没?要是没成家,赶快托媒人上门。 更有青楼妓馆的妓女,见状元郎生得一副好皮囊,而且姿态风流,疯狂地把手里的巾帕、香囊扔向王兴,嘴里还喊着: “状元郎,往这边看,看看我!” “状元郎,我爱你!” “状元郎,我要嫁给你!” “状元郎,我倒贴!” 前世今生,王兴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阵仗,今生还好一些,自己家里的妻妾不说,还有一个天下第一美人客印月对自己欣赏有加,前世的时候,自己就是个“矮矬穷”的屌丝,别说“白富美”了,就是个寻常姿色也没人愿意用眼角扫他一眼。 忽然见到这么多美女对自己近乎疯狂地欢呼,他不禁有些飘飘然,有些忘乎所以,他抬起手,想学后世那些明星大腕,对自己的粉丝说一声:“你们好!” 手刚抬到眼眉处,薛义连忙提醒:“主人,矜持!这是明朝,不是你前生所处的那个时代。” 王兴一凛,妈蛋,差点闹笑话!他顺势把手抚向帽上的红花,总算是掩饰过去了,没有失态。否则,自己将会在官场和仕林中留下大笑话了。 王兴深吸一口气,心说,怪不得后世有些明星大腕在大庭广众之下,会有所失态,会得瑟地不行呢,老子算是知道了,在疯狂的粉丝面前,真的很容易迷失,很难把持的住啊! 长安街南侧的酒楼上,一个宫装丽人临窗而坐,见王兴骑着高头大马从窗前走过,她微笑着端起桌上的一盏茶,轻轻啜了一口,心道:“王兴真是人中翘楚,不仅人生得相貌堂堂,竟连中三元,可见是一个高才之士。母妃的眼光真毒,见了他一面,就认定他是可造之才。看来,是得好好笼络笼络他了。” 又想到王兴一脸的贼笑,心里不愤地道:“这小子就是个小色狼,前者因为一个客氏,不惜顶撞于我,不就是因为客氏长得比我美么?今日那么多浪女冲他示好,他竟然无一丝愠色,还满面春风,可见心里是多么得意!”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寿宁公主朱轩媁。 心里不愤的念头一过,朱轩媁一惊:“我这是怎么了?王兴如何风流关我何事?难道我是吃醋了?莫非我是爱上他了?”想到这里,心呯呯直跳,脸上有些发烧。 “可不能胡思乱想!他虽然有才也有财,虽然生得一副好皮囊,虽然他有些风度气质,虽然驸马跟他相比犹如土鸡对凤凰,但驸马对我言听计从,他却老是跟我针锋相对。驸马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他却是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却摸不着啊。” “再说了,大明公主要是与臣子相好,那父皇还不得气死啊。快快息了这个念头!” 朱轩媁思想一阵,终是叹了口气:“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不想的好。” 她探头望了一眼已经远去的队伍,心说:“还别说,这小子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别说豆蔻少女,闺阁妇人,就连我这堂堂公主都差点失神。这小子的确是女人的梦中情人啊!” 道路北侧另一个酒楼内,同样是临窗的位子,客印月和朱由校坐在那里,李进忠在旁伺候。 看到王兴骑马经过,客印月星眸连闪,芳心已醉,激动地差点流下眼泪来,幸好她及时控制住情绪,没有失态。 但她的表现,朱由校跟李进忠都看在眼里,他们知道王兴是客印月的恩人,也知道王兴为此险些得罪了寿宁公主,要不是他太老师申时行与皇帝有点香火之情,怕是早已经被逐出京师,哪里还会有连中两元的机会? 朱由校知道父亲不受皇爷爷待见,寿宁公主虽是自己姑姑,对自己却是从来不亲。李莲芯是郑贵妃派来的,还害死了自己的生母,他幼小的心灵早已经种下了仇恨。无奈,父亲势弱,此际只能堪堪保命,即使有仇,此时也无力报复。 仇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因此,他对王兴有了好感,觉得这个人充满了正义感,又有才学,是可以倚为腹心的。 朱由校十二岁了,在逆境中长大的孩子都成熟得早,何况在皇宫这种勾心斗角的地方,不多个心眼,早就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连生母被害这样的事都能忍住,可见朱由校心志何等成熟,性格又是何等坚韧了。 第五十九章 预言成真 朱由校看到客印月有些失神的样子,已初晓人事的他,微微有些吃醋,他试探着问道:“客妈妈,你跟你的这个恩人,时常见面吗?” 客印月听朱由校如此一问,不由一惊,想起王兴的话,连忙说道:“校哥儿别胡说,王老爷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怎能时常见面?自那日永安寺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王老爷。” “嘿嘿,客妈妈,我看你对这位状元郎很有好感啊。”朱由校笑道。 “别乱说!哪有什么好感?只是感恩罢了。要不是王老爷,校哥儿,恐怕我这张脸就毁了,如果这张脸毁了,还允许我进宫吗?那样的话,你就再也见不到客妈妈了。” 客印月想起当时情景,虽然已经过去接近半年时间了,还是不由一阵胆寒,惊恐之色从眼里一闪而过。 朱由校和李进忠都看到了,对她的怀疑立即减少了许多。 朱由校拉住客印月的手说道:“客妈妈,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谁要让你离开,我就跟他拼命!王兴对你有恩,说起来也算对我有恩,以后有机会报答他就是了。” 客印月感受到了朱由校对自己的依恋出自赤诚,她感动地说:“说什么傻话呢?再过几年,你就会大婚,大婚以后,我就得离开宫里,哪有让奶妈陪你一辈子的道理?” “不,我不让你离开!”朱由校倔强地说道。 “校哥儿,怕是到时你就做不了主了。”客印月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校哥儿,先不说这个了,但凡有办法,客妈妈是不会离开你的。离开时间不短了,咱们回宫吧?” “好!” 朱由校答应一声,牵着客印月的手出了房间,往楼下走去。 李进忠在后面紧紧跟随。 他把两人的对话算是全听到耳朵里,也牢记在了心里。 王兴高中状元的消息,薛义第一时间在群里进行了广播:“伙计们,主人高中状元了!” 听到这个消息,柳玉娘也没细考虑,立即跑到后宅,通知了申绍仪。 申绍仪、李青、秋韵正在房里吃茶磕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王兴中了进士,虽是大喜事,但想到连前十名都没进去,三人心中都有些不愤,也有些怏怏不快,不过为了不破坏大家的好心情,都隐忍不说罢了。 绍仪手里正端着茶杯,刚要往嘴上放,就见柳玉娘不顾什么尊卑,着急忙慌地跑进来。绍仪心里本来就不痛快,见她没有一点安稳劲,气往上撞,就想骂她几句。 眉毛一竖,刚要开口,就听柳玉娘气喘吁吁地说道:“太,太太,老,老爷,状元,中了状元了!” “啪”,绍仪手里的青花瓷茶盏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李青、秋韵也是目瞪口呆,李青刚要往嘴里放瓜子,被这个消息惊得手放在嘴边,瞪大双眼,张着的嘴都忘了合上。 “你,你再说一遍!”绍仪问道柳玉娘道。 “是真的,老爷高中状元了!”柳玉娘眉开眼笑地说道。 “真的?哎呀,那太好了!”绍仪喜得立即从椅上站起来,在地上转圈,嘴里只是说“太好了”。 “太太,咱去街上看看老爷?”李青急急地请示道。 “对,对,对,老爷御街夸官,怎么能不去看看呢?快快,让李管家找个临街的好位置,最好是酒肆、茶楼什么的,找个二楼。”申绍仪吩咐道。 “是,太太!”柳玉娘应声而去。 李瑞接到命令,立即安排家丁潘龙去街上找位置,他吩咐道:“多带点钱,如果酒肆茶楼没有位子了,不拘什么楼,租一个下来。” 潘龙领命而去。 李瑞则赶紧吩咐套车,这边申绍仪等收拾妥当,急急出了大门,坐上马车,放下车厢帘子,李瑞指挥着往长安街行去。 走到半路,潘龙跑着迎了上来:“大管家,酒肆茶楼都已经被人占满了,小的租了一间点心铺的二楼。” “好,头前带路。” 一行人来到租的点心铺的二楼,申绍仪刚刚在窗前坐定,以王兴为首的夸官队伍就出发了。 申绍仪、李青、秋韵、屏儿等,远远就见王兴身着绯袍,十字披红,帽簪红花,骑着大红马,一脸潇潇洒洒的笑意走在队伍当中,都激动起来。 申绍仪、秋韵都是满眼含着幸福的泪水,李青和屏儿则是又蹦又跳。 “太太,快看,老爷过来了!”青儿才没有那么多感慨呢,他觉得老爷中状元理所应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姐,姑爷这身状元服真好看啊!”屏儿见到王兴,双眼放光! 申绍仪此时已经从巨大的喜悦中安静下来,她静静地看着王兴,王兴享受到的万人瞩目的荣耀,跟她自己享受到一样。 当她看到围观的不管是良家还是娼家,不少人冲丈夫扔巾帕、香囊,又听到不少人喊出对丈夫的爱慕之情,她嘴里骂道:“不要脸!”心里则甜甜蜜蜜地想到:“哼,你们来晚了,状元郎早就是本小姐碗里的菜了,馋死你们!” 她一扭头,正好看到青儿兴奋得有些潮红的侧脸,心想:“这小蹄子会算卦是怎的?她怎么知道兴哥一定会中状元?” “青儿,你怎么那么肯定地预言老爷会中状元?你会算卦?”申绍仪饶有兴致地问李青。 “太太,你说的哪儿话?我哪里会算卦了?我就是觉得老爷不是凡人,这世上还有他做不到的事?只要他想,肯定能得状元!”李青一脸的崇拜。 “这么说起来,还是你对老爷的能力更有信心。”申绍仪心里有点不舒服。 李青打进入王家,就一直跟着王兴,在她的印象里,老爷想做什么事,还真没有失败过,即使暂时有些挫折,最后肯定能成功。入而久之,她觉得自家老爷无所不能,对王兴形成崇拜心理也不足为怪。 看夸官队伍渐渐远去,李青和屏儿兀自在兴奋地说着王兴身上的穿戴。 申绍仪说道:“好了,你俩别议论了。回家吧,回家去好好看看咱们的状元郎!” 第六十章 帝党 王兴状元及第,合宅高兴,申绍芳、周景、方世鸿等亲戚及洪承畴、魏浣初等好友也与有荣焉,自不必提。 殿试发榜后三天,新科进士将要授官。但到了第二天下午,有太监来王府给王兴传旨,皇帝召见。 王兴虽尚未授官,但已不是白身,只好着进士冠服入宫见驾。 进了启祥宫,王兴跪地叩头行礼。 “平身吧。赐座!”万历皇帝朱翊钧说道。 李恩示意小太监搬来一个绣墩,王兴谢过皇帝,起身坐到绣墩上,也不敢坐实,只坐了半个屁股,欠着身子,等候皇帝问话。 “中了状元,很高兴吧?”朱翊钧问道。 “是,微臣兴奋地差点忘形。”王兴没想到皇帝像啦家常一样开始了对话,他忖着皇帝的心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状元及第,而且还是三元及第,这是仕林盛事,对于你个人来说,达到了人追求的顶峰,内心得意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你还年轻,仍需修身养性,切勿得意忘形。” “是,微臣谨遵圣谕。微臣之荣耀,乃皇上所赐,自当感铭于心,竭力报效,以报圣恩。” “你有报恩之心,朕心甚慰。”朱翊钧嘉许地点了点头。随后话题一转,问道:“可曾祭告先师?” 王兴听他提到太老师,连忙站起来,躬身答道:“微臣愚钝,今日之成就皆赖先太老师教导,敢不先行祭告。” “嗯。王兴,先师遗折中,大力推荐你,说你有超乎常人之见,有经天纬地之才,让朕好生看顾。”朱翊钧又提起了申时行。 王兴听到这里,又想起申时行的悉心教导和音容笑貌,再也忍不住,就要流下眼泪来,又恐君前失仪,连忙趴到地上,这才泪如泉涌。 朱翊钧见三言两语就把王兴整哭了,心里非常满意。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王兴。 稍稍平复下心情,王兴似是觉得不妥,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说道:“微臣感念太老师教导之恩,一时忘情,请皇上恕臣失礼。” “嗯。朕不怪你,平身吧。”朱翊钧说道。 待王兴坐好,朱翊钧又问道:“王兴,你对朝中党争如何看?” 王兴一惊,心道:“你老也知道有党争啊?那怎么不制止呢?”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回皇上,朝中所谓党,皆是小利益团体,为小团体利益,秉承非我党徒,皆非善类原则,互相攻讦,如此就有失偏颇,于国家大事不利。臣甚恶之。” “哦?如此说来,你无党?” “回皇上话,臣有党。” “有党?你是何党?” “臣乃帝党。” “帝党?”朱翊钧闻听此言,眼睛一亮,说道:“这个说法倒是新鲜,讲讲,你如何自称帝党?” “回皇上话,一来臣受教于太老师,今又为天子门生,于臣之学问一源来说,当属帝党;二来,臣将来为官,只要于国、于民有利,臣便拥护,否则,便反对。不管损害到哪党利益,臣只秉行这一原则。皇上为万民之主,强国爱民,孜孜求治。从这一点上来说,臣也属帝党。”王兴答道。 王兴这番话其实是说他不会结党,也不会依附于任何一党,行事只以利国利民为原则。按道理,皇帝乃是天子,代天牧民,朝中诸臣都是“帝党”。王兴如此说法,不过是祈求皇上在他以后得罪某一方时,予以庇护罢了。 “甚善!”朱翊钧赞道。他当然知道王兴心中是怎样想的,他也正需要这样的臣子,当然开口称赞。 “王兴,只要你一心为国,朕定会保你周全。”朱翊钧道。 “谢皇上。”王兴说道。心里却想,我才不把宝都押到你身上呢,你登基四十四年了,先有张居正把持朝政,后因国本之争,与朝中官集团闹翻,最后还不是得立朱常洛为太子?你的怠政,说好听点是跟官集团治气,说难听点,其实就是皇权不振罢了。 “明日即将授官,按例你当为翰林院修撰。说说你的想法。” “皇上,微臣不愿意寻章摘句,或为县令,或为郡守,定能让治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先在翰林院呆着吧,你想外放,也得等以后。要知道,我朝规矩,非翰林不能入阁辅政,朕对你可是寄予很大期望的。一月以后,朕会安排给你差事,看你治事之才。” 王兴闻听,心下感动。朱翊钧这是要把自己当阁臣培养,可惜,自己志不在此。如在朝堂必然陷入党争,自己可不想把大好年华浪费到这上面。 不过,朱翊钧也是好意,自己有了翰林资历,以后升官就容易些,此时谋外任,一是没有这样的先例,二也确实不是时候。 还得积攒声望,积攒人脉,积攒资历。趁皇上健在,早上升到高位才是。要是等到天启朝,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皇上涓涓爱护之情,微臣只好愧领。”王兴躬身谢道。 “王兴,听说你颇有聚财之能,如有什么好方法,只管跟寿宁公主商议。唉,你也知道,自从福王之国,朕时常想念爱子常洵,唯恐其入不敷用。奈何祖制如此,藩王不经宣召不得回京,朕是有心无力。目前只有爱女轩媁承欢膝下,公主府耗费不小,朕恐年寿不永,不能长久地庇护,只希望她能衣食丰足。” 王兴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皇上前面施恩,王兴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尽心报国,没想到戏肉在这里呢。 朱常洵就藩洛阳,朱翊钧光给他修王府就花了三十多万两银子,是修建其它王府的十倍。赏赐他两万多亩地,又怕河南地瘠,收不到多少地租,竟又每年给他十万两盐引。就这样,还怕他吃苦受罪呢? 另一个儿子朱常洛,虽贵为太子,却是连冬天取暖用的炭,夏天去暑的冰都不给足,二者相比,天壤之别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必如此呢? 再说,你是皇帝,是一国之君,只一心一意为儿子、女儿谋私利,置国于何在? 王兴真是无语了。 第六十一章 分别之时露心迹 江山是你朱家的江山,你不爱惜,别人怎么爱惜?算了,我看你是没救了,你朱家江山若不易主,天理不容啊。 王兴尽管腹诽不已,但面上却是不敢表露。 他心说,行,正好,以我的名义做生意,怕是被人惦记呢,那咱就来个互惠互利吧。 “皇上,微臣遵旨。微臣定当给公主想个财源不断的法子,富甲天下不敢说,让公主富甲京城,微臣还是能办得到的。” “好。但愿你能体谅朕之苦心。回去吧。”朱翊钧满意地点了点头,温言说道。 王兴答应一声,躬身退出启祥宫。 在回家的路上,王兴还在生气:“皇帝当成这样,也真是可笑、可叹。施恩的目的,不是为国,却是为了儿女,目光何其短浅?心胸何其狭窄?” 第二天,王兴、魏浣初、洪承畴三人一起到吏部。 王兴授翰林院修撰,钱士升、贺逢圣授翰林院编修,三人都是从六品,这是常例,自不必多说。 洪承畴授刑部主事,也是从六品。而魏浣初则因为名次靠后,授湖广郧阳府上津县令,七品。 对于这个结果,三人都是事先预料到的,也不为异。 魏浣初授为县令可以预料,但被派到湖广,却让王兴大喜过望。 为什么?王兴知道,接下来几年,陕西、山东、河南、京畿等地,将会有大灾、大疫,间或有民变,如被派到这些地方,为官不易不说,性命也难以保证。 反观郧阳府上津县,虽然位于陕西、河南、湖广三地交界处,有“朝秦暮楚”之称,将来会有战乱危险,但眼前几年却是无事。况且,“湖广熟天下足”,湖广之地向来为天下粮仓,魏浣初安安稳稳做几年县令还是可以的。 王兴想,既然自己穿越到了明朝,那无论如何也要保好友周全,等以后自己有能力了,再想办法把他调到安全的地方,凭这个吃货的能力,要是在战乱年代,他可真不一定能保住性命。要知道,乱民起事,必先杀官,县官更是首当其冲。 三人领了告身书,到礼部又领了官服,回到府中,王兴叹道:“仲雪兄,真羡慕你啊!” “任之,你笑话我是吧?”魏浣初一翻白眼道。 “怎么是笑话你?” “谁不知道翰林清贵?将来入阁拜相,指日可待。你要出京,别说我这七品小官,就是四品以上大员,见了你也得恭恭敬敬。还没听说,翰林修撰会羡慕小县知县的。切,骗谁呢?” “我羡慕你终于回家乡做官了。” “你睁眼说瞎话吧?我家是哪的你不知道?怎么是回家乡做官?” 闻听王兴此言,魏浣初没反应过来,洪承畴也是一愕,王兴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呢?魏浣初可是跟你同乡?湖广,噢,明白了。 洪承畴想明白了,指着王兴道:“王任之,你真是个促狭鬼!” “怎么了?”魏浣初兀自不明白,瞪着两只傻眼问洪承畴。 洪承畴用手中折扇指着王兴道:“他常说你是吃货,湖广熟天下足嘛。他的意思,你可有吃的了!” “哈哈哈。”王兴跟洪承畴都笑了起来。 “好啊,王任之,竟敢笑话我?”说着用手中折扇去打王兴。 王兴躲开,按住他的手,说道:“好了,不闹了。不过,仲雪兄,能分到郧阳府去,你的命是真不错。” “唉,还行吧。就是不能经常吃到你家柳玉娘炒的菜了。再说,离京城也太远”魏浣初不无遗憾地说道,随即眼圈有些红。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王兴跟洪承畴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说离两位好友太远,如今一别,不知何时相见?伤感之情不由得流露言表。 洪承畴被他感染,心里也觉不好受,随即沉默下来。 “两位兄长,何必做小儿女情态?”王兴说道:“天下即将迎来多事之秋,你我兄弟三人只须立定脚跟,徐图发展,将来匡扶明室,必大必可为。我和彦演兄虽在中枢,却不一定久居中枢,仲雪兄去地方历练,一定要清吏治、重民生,以积累治政经验为要,以后定有大用。” 王兴见旁边无人,稍稍露了一点心迹。 一听他这话,洪承畴和魏浣初眼前都是一亮,三人志趣相投,平时谈天说地,什么话都说,但匡扶明室的心迹王兴这是第一次宣明于口。 匡扶明室?这说明王兴对明室的将来不看好。只有两个条件同时具备,明室才需要匡扶。一是天下大乱,二是明室暗弱。 “任之,我知道你一直忧国忧民,可目前来看,明室还不需要匡扶吧?”洪承畴问道。 “你且拭目以待。我也不愿意看到天下大乱,也不愿意看到朝庭无力应付。咱们今天先把这话放到这里,以后再也休提。不出现那种局面更好,要是出现那种局面,就到了我辈施展才能的时候了。”王兴说道。 “好,任之。如果真出现那种情况,魏仲雪定全力助你。”魏浣初首先表态。 “任之,我跟魏兄一样,如果真是那样,也定会全力助你。”洪承畴也痛快地说道。 他们两人的表态其实是表明愿以王兴为核心,甘为王兴驱使的意愿。 魏浣初的表态在自己意料之中,王兴没想到一直自恃才高,目无余子的洪承畴也会如此表态。 他哪里知道,洪承畴是有些傲气,也轻易不大会服人,但对王兴,他是彻底服了。 才,那是不必说了,王兴三元及第,他是二甲;见识,王兴更是高他一筹,这在多次的辩论中已经得到了证实;风骨,在永安寺时,他也已经见到了,面对最得宠的公主,王兴也毫无惧色。这些都让他佩服,更遑论他那似乎无所不知的杂学,他那点石成金的本事。 还有一点,王兴为人处事的本事一流,既有人雅士的处世原则,又无酸腐人迂腐古板。按王兴的话说,与人打交道的能力和智慧,这叫情商。 洪承畴相信,王兴的高情商,能够让他团结更多的人,如果将来他有所成就,这才是最大资本,知识什么的,倒在其次。 第六十二章 活字印刷术 三人放下将来的话题,说起了眼下的打算。 “新科进士都有一个月的假期,不知二位有何打算?”魏浣初问道。 “我嘛,这一个月好说,家眷在京,不用回乡,家父家母都春秋鼎盛,也不用接进京来。倒是彦演兄,回不回去呢?”王兴答道。 “一个月的时间太短,回乡一次根本回不来。我明日打发家人回去送信,让家母及妻子自行上京吧。”洪承畴说道。 他出身福建泉州名门望族,早年丧父,母亲傅氏知书达礼,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教养成才,娶妻吴氏。 “任之,你先借我一笔银子,我需要置办房产,手底下有些紧。”洪承畴道。 “那没问题。无论是银钱还是人手,需要什么跟李瑞要就可以,不用跟我说。”王兴痛快地答应了。 “我看看你的宅子附近还有没有房子可买,尽量离你近一些。”洪承畴道。 “真羡慕你们,终于可以比邻而居了,彦演也可以经常吃到你家的好菜了。可怜我还得到外地赴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吃到柳玉娘做的菜。”魏浣初不无遗憾地说道。 “你这个吃货!今天让柳玉娘多做几个好菜,你尽量放开肚皮吃。” 第二天,王兴和洪承畴把魏浣初送到通州,看他上了船,这才挥手而别。 王兴和洪承畴送别了魏浣初,两人分别到各自工作岗位报到。 翰林院掌院学士是东阁大学士、内阁辅臣、礼部尚书吴道南,因他是本次会试主考之一,王兴见了,得执弟子礼。 “老师,学生前来报到。”王兴深施一礼,递上自己的告身书。 吴道南接过王兴的告身书,放到一边,手捻胡须,温言道:“任之,你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才学当是没说的。以后更当牢记圣人之言,谨身慎行,戒骄戒躁。” “学生定当牢记老师教诲。”王兴谦恭地答道。 “嗯。”吴道南见王兴行止有度,不卑不亢,加上其神清目朗,面目英俊,心中好感顿生。 “按例你有一个月假期,好生安排家里琐事,假期结束再来上值吧。”吴道南说道。 “是。弟子告退。”王兴躬身一礼,退了出来。 出了翰林院,王兴就在想,这一个月怎么度过呢? 他有一件大事还没有落实,那就是皇帝给他的任务:帮寿宁公主赚钱。 王兴想:“这个寿宁公主也是,已经给了你一个买卖了,百货铺一年挣几万两银子都是少的,怎么还不知足?” 没办法,皇帝爱财如命,恨不能把全天下的财富都弄他家去才行。既然许了,那就想办法吧。 做什么好呢?王兴想着后世那些赚钱的买卖,互联机、汽车、房地产。 搞房地产?想什么呢?这个朝代搞什么房地产? 王兴先是否定,然后迅速在脑海里盘算了一下,却发现这个主意还真是可行! 京城的达官贵人最多,挣他们的钱最好挣。 由于技术所限,建高楼就别想了,但要是建个两三层楼应该问题不大。 没有钢筋不要紧,只要把水泥搞出来就行。有洪家二宝在,水泥应该很容易就能搞出来。 其它的还需要什么?泥瓦匠应该不缺吧,干活的工人也不缺吧,资金自己更是不缺。 只是,人们认可这种小区式居住方式吗?再有,天下即将大乱,乱世谁来京城买房子?国家越稳定,房地产市场越好,反之亦然。 不好,这个主意不好,要是真搞房地产,恐怕得赔钱。 王兴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念头。 活字印刷?王兴脑中又闪过一个念头。 现在流行的是雕版印刷。 雕版印刷的过程大致是这样的:将书稿的写样写好后,使有字的一面贴在板上,即可刻字,刻工用不同形式的刻刀将木版上的反体字墨迹刻成凸起的阳,同时将木版上其余空白部分剔除,使之凹陷。板面所刻出的字约凸出版面12毫米。用热水冲洗雕好的板,洗去木屑等,刻板过程就完成了。印刷时,用圆柱形平底刷蘸墨汁,均匀刷于板面上,再小心把纸覆盖在板面上,用刷子轻轻刷纸,纸上便印出字或图画的正像。将纸从印板上揭起,阴干,印制过程就完成了。 刻板的过程有点象刻印章的过程,只不过刻的字多了。印的过程与印章相反。印章是印在上,纸在下。 雕版印刷印刷的过程,有点象拓印,但是雕版上的字是阳反字,而一般碑石的字是阴正字。此外,拓印的墨施在纸上,雕版印刷的墨施在版上。由此可见,雕版印刷既继承了印章、拓印、印染等的技术,又有创新技术。 但雕版印刷也有很多缺点。第一,刻版费时费工费料,有的大部头的书,光雕版就得用好几年;第二,大批书版存放不便;第三,有错字不容易更正。 而活字印刷就完全可以弥补这些缺陷。 活字印刷早在北宋时期,就由毕升研制成功了,他试过木活字,因为木质纹理不同,往往容易损坏。后来,他发明了胶泥活字,成功地解决了这一难题。 但他死后,不知为什么,活字印刷术却没有传下来。 “要不就做这个?”王兴进一步想到。 活字印刷最大的难点就是如何制作出耐用的活字,当然最好是铜字,铅活字其实是铅合金技术,现在要做,太过扎眼。 铜活字这个技术上应该能攻克,现在铸造的技术已经很发达了,大舅子在工部营缮司任职,其手下能工巧匠甚多,自己只要把点子一说,让他找人做出铜活字应该不成问题。 当然,如果怕太过惊世骇俗,王兴记得到了清朝,有人发明了烤瓷活字,要不就先试试烤瓷活字? 关键是这个活字印刷搞出来以后印什么?最挣钱的当然是做报纸,那可是舆论工具,要是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恐怕会被人利用,那样就麻烦了,对自己的大业不利。所以,现阶段报纸是不能搞,要搞,也得等以后时机成熟。 要不就印书? 第六十三章 朱轩媁的怪心思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知识则是一个民族强盛的保证。 中国历代的封建统治者,对人民实行的是愚民统治,奉行的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在王兴的计划里,他是一定要改变这一现状的。 那么,就先让活字印刷这一技术支撑率先成熟起来吧,这对于自己将来成就大业是有帮助的。 王兴想到这里下定了决心。 他对薛义道:“老薛,我想先把活字印刷术搞起来,跟公主联合,可以有效避免外部侵扰。只是,这个技术,一定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钱不钱的倒在其次。” “主人,我赞成。你是不是担心没有自己人在里面,怕是技术掌握不起来?” “是啊。以后有机会,还要借尸还魂一些人,现在这些都有事干,脱不开身啊。现培养心腹,怕来不及。” “主人,你这是患了心腹依赖症了。以后你要成就大业,可不能光想着要自己的心腹担当要职,要想办法收服人心才是。”薛义说道。 “对。你说的有道理。行,那我就试试吧。”王兴说道。 王兴回府后,写了一封便札,让潘九送去公主府,吩咐他要亲自交给赵进朝,赵公公。 然后自己换下官服,换上常服,在前院客厅等候。 赵进朝同样是派了一顶小轿,把王兴抬到公主府。 王兴来到公主府西花厅,朱轩媁已经等候多时了,杨素云和一个小丫环侍立在侧。 王兴见到朱轩媁就一愣,差点流出鼻血! 因为她今天没有按品级穿戴,只是寻常家居打扮,一头青丝随意绾在脑后,只简单地插了一根玉簪,上身穿一件粉红色上衣,下身是九摺碧罗裙,细长的脖颈粉嫩粉嫩的,挺直的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性感的嘴唇,无一处不透露出成熟女性的美。 怎么回事?公主这是要色诱我吗?这太不庄重了吧? “见过公主殿下。”王兴一愣神间,迅速恢复正常,连忙躬身见礼。 朱轩媁今天这样打扮,倒不是想色诱王兴,她主要是不愤,王兴面对她时,竟然发现不了自己的美?难道自己长的比客印月差?这让自诩美貌无双的她很受伤。所以,得知王兴要来,她特意打扮得性感一点,就是想看看王兴有什么反应。 当她看到王兴见到自己那一刻微一失神,心里得意地笑了,心说:“看来你就是个小色鬼,让你在我面前充正人君子?哼,老娘让你光眼馋,就是吃不着。” 她打定主意,妩媚地一笑,说道:“这不是状元公吗?御街夸官,风光无限啊!那么多无知女人冲你扔香囊、巾帕,没把你扔迷糊啊?怎么有空踏我公主府的大门?” 王兴心说:“哪跟哪啊这是?御街夸官,跟上你门有必然联系吗?” “公主,这么说,我御街夸官之时,你也在场?”王兴问道。 “切!本公主才不会去看呢?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状元吗?你以为,一个小小的状元还能撑起本公主的眼皮?太高看自己了吧?”朱轩媁傲娇地一翻白眼,轻蔑地说道。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知道有人给我扔香囊和巾帕呢?你有千里眼吗?” “没有千里眼,但我有顺风耳。有人跟我说的。怎么,不行吗?”朱轩媁才不会承认自己去看了。 两人见面就掐,一旁侍立的杨素云和门口的赵进朝都抿嘴而笑。 “哎呀,公主,你不去看,那可真是遗憾啊。你不知道,那么多人围观,有的还高声喊叫,状元郎,我要嫁给你!,状元郎,我爱你!。还别说,那一刻,真叫人陶醉啊!”王兴做出一个非常陶醉的表情,配合着自己的叙述。 “行了,行了!你这样子很恶心知不知道?吹什么吹啊?”朱轩媁生气地说道。 “是你提起的话题,又不是我主动提起的。”王兴道。 “行了,显摆什么呀。说,找我有什么事?”朱轩媁当机立断,主动转了话题。 “有一桩生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王兴过了过嘴瘾,也连忙回到正题。 “你有这么好?主动给我送钱?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动机?”朱轩媁怀疑地说道。 王兴那个气啊,这次跟上次一样,她怎么老是怀疑我有什么动机?你府里有什么可以让我惦记的?难道想勾搭你?咱也是妻妾成群的人,才没有那么色呢。再说,勾搭你?那不是寿星佬上吊,嫌活得长吗? “公主,我说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啊?怎么这么看我?你说说吧,你府里有什么值得我惦记的?”王兴气道。 “是不是看上我,我,我身边的杨嬷嬷了?”朱轩媁转了几下眼珠子,觉得也是,人家王兴比自己有钱,要当官的话也不会巴结自己,那么不是这些的话,就是看上人了?要不,他能这么好心? 她没有细加思索,就想说“是不是看上我了”,话一出口,觉得太无耻,连忙改口,把杨素云推了出去。 她口无遮拦的话一出口,可把王兴雷住了:“这女人什么心理啊这是?怎么什么话也敢说?是不是好几天没有临幸驸马了,有点火大啊?” 他尴尬地睨了一眼杨素云,见她脸红红的低着头,眼睛看着脚尖,手里绞着帕子,显见是尴尬不已。 杨素云虽是嬷嬷身份,跟梁恩女不同的是,她还是女儿身,而且有梁恩女前车之鉴,她也不敢肆无忌惮,平时以奴婢自居,只要不是太过分,事事处处都由着朱轩媁的性子来,朱轩媁自然极是满意,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心腹对待。 朱轩媁拿她当了挡箭牌,而且话语直白,这让平时端庄大方的她,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王兴脸皮再厚,也觉得火辣辣的。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正色说道:“公主,你怎么总是把人向歪处想?我是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哪有那么龌龊的心思?再说,污我清白可以,别把人家杨嬷嬷带上啊。” 朱轩媁把杨素云推出去,成功化解了自己的尴尬,见王兴脸色也羞红了,话语中又有为杨素云张目的意思,心想:“这小子不会真是看上杨素云了吧?” 第六十四章 发现一个才女 “你是正人君子?鬼才信呢?”朱轩媁说道。 “我前世跟你就是仇人!说话怎么也说不一块去。算了,告辞!”王兴生气了,这女人怎么这么歪缠?真可怜冉兴让,你怎么受得了哟?! “慢!王兴,男子汉大丈夫就这么点肚量?”朱轩媁见王兴真生气了,连忙拦住他。 “公主,实话告诉你,前几日,皇上召见我,说怕你打小大大喇喇花钱惯了,怕你府入不敷用,让我有赚钱的生意想着你点。我绞尽脑汁想了个主意,这才来跟你商量。不成想,你那什么,不识好人心!” 王兴无奈只得说出实情。 “哦,原来如此啊。那你不早说,早说哪有这么多事?” “打我进门,你让我有机会开口说这事了吗?” “好好好,怪我,行不?说说,什么生意啊?”朱轩媁说道。 王兴的气还没下去呢,兀自气鼓鼓地不说话。 “都说了怪我,不生气了好不好嘛!”朱轩媁见王兴还在生气,只好使出了绝招,嗲声嗲气地说道。 王兴就受不了这个,听她如此说话,立即感到一阵恶寒,连忙举手投降。 “行行行,公主,我算服了你了,可别这样了!我说,我说。” “德性!还治不了你了?”朱轩媁白了她一眼,说道。 王兴不敢跟她治气,连忙把自己的设想说了出来。 朱轩媁听说要搞什么活字印刷,她一脸的迷惑,问道:“王兴,这生意有什么赚钱的?司礼监经厂有刻、印、装订等工匠近千人,需要印什么让他们去印就是了。” “公主,我说的是活字印刷。活字,懂不懂?”王兴说道。 “不懂。”朱轩媁摇了摇头,仍是不懂。 “现在经厂用的是雕版印刷,费时费力成本高,要是印部大部头的书,光制版就得好几年,而且雕版的过程中必须小心谨慎,出一个错字整块版就废了。如果实行活字,就可以大减少工匠人数,大大降低成本。他们上千人,可能咱用几十个人就够了,而且排版速度还快,书的质量还好。” 王兴无奈,只得耐心地解释。 朱轩媁还是没太明白,她看向杨素云,问道:“你听明白了吗?” 杨素云恭声答道:“奴婢大概听明白了。” “哦?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朱轩媁说道。 “王大人,你说的现在的雕版是不是就跟写字一样?不同的就是写字是正写,而雕版是反写?” “是,杨嬷嬷。” “公主,我们写字的时候如果不小心写错了一个字,那这一张字就白写了,就得扔掉重写。雕版更难,更容易出错。大人所说的活字,就是根据书的内容,把一个个字排到版上,如果错了,把这个错字拿掉,换上正确的就行了。这样的话,排字速度比雕字的速度快,不易出错。而且,如果雕版印一本书需要花费十两银子,卖二十两银子的话,那么活字印刷只需要花一两银子,甚至更少,但价格仍是二十两,前者挣十两,后者则可以挣一十九两。” 杨素云说到这里,躬身对王兴说道:“大人,不知我说得可对?” 王兴听完,眼前一亮,这个女人真是兰质蕙心,不简单啊,譬说明白,人才啊。 见杨素云问自己,他连忙说道:“对,就是这个道理。杨嬷嬷说得太明白了。” 杨素云这样一说,朱轩媁也听明白了,她也是眼前一亮,不过,她是为发现一个挣银子途径发亮,跟王兴发现人才发亮不一样。 “哦,我听明白了。感情用这个法子,可以比经厂多挣接近一倍的银子?” “公主,书的价格和成本,我只是打个比方,要我看,如果印量大的话,大概一倍都是少说的呢。”杨素云说道。 王兴心里真是震惊不已,这个杨素云真是了不起,一下子就看到了本质的问题。 的确,要是印量少的话,看不出活字印刷和雕版印刷有多大区别,一旦量上去了,那么它的优势就会随之放大。 “杨姑娘,那你说说,如果要做这个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王兴肃然起敬,改了称呼,也起了进一步考较之心。 “依我看,最重要的有两件事。”杨素云知道王兴是想考较自己,想了一下说道。 “第一是活字。这个活字的材质最重要,因为要反复使用,所以得用硬质材料,这样不易变形。” “第二就是人才。刻、印、装订工匠这个好说,经厂那边,让公主去找李恩公公要些人来应该没有问题。关键就是这个负责管理的人才,一得是自己人,这个技术不能外流。如果技术外流,等于砸了自己的饭碗。二这个人得有化,最起码得知道市面上什么书最畅销。” 杨素云款款说道。有一句话,她没说出来,最重要的还是王兴这个点子,简直是太绝了。虽没说出来,但敬佩之情还是流露到脸上了。 杨素云说完,王兴心里基本上就决定让杨素云出面管理了。 为什么?这个人思维缜密,异于常人,别说女人了,男人有此灵透心思的也不多。 “杨姑娘,你读过书?”王兴问道。 “回王大人话,我十一岁进宫,就跟着郑娘娘,郑娘娘曾经教导我读过女四书。”杨素云说道。 女四书是中国封建社会对妇女进行教育所用的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四本书汇集的总称。 哦,怪不得呢,行止端庄,说话中带着股子书卷气,原来是女四书熏陶的结果啊。 “杨姑娘兰心蕙质,句句都说到点子上了,王某佩服!”王兴恳切地说道。 “王大人过誉了。小女子这点子见识哪敢当状元公夸奖?”杨素云脸一红,连忙谦逊地说道。 两人的互动,朱轩媁瞧在眼里,心说:“怎么着?这里还有个大活人呢好不好?眉来眼去的,当我看不见么?好你个王兴,口口声声说自己正人君子,还说不是为了我府里的女人,这就露馅了不是?” 第六十五章 悖论一时动芳心 “咳,咳”朱轩媁咳了几下,打断了两人的互动。 “王兴,那你说,这活字用什么材料好?” “我不说。”王兴道。 “为什么?连我也保密?”朱轩媁问道。 “咱还没有达成合作意向之前,核心技术我得保密。”王兴道。 “你可真奸啊!王兴,你说你是读书人吗?我怎么觉得你就是个奸商?”朱轩媁用葱白一般的手指着王兴说道。 “嘿嘿,公主,咱俩谁也别说谁,我不防着你点,转头你另起炉灶,不把我坑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王兴也不以为忤,只管按着自己的思路来。 “行,既然你这么说,那咱就先小人后君子。说吧,你打算出几分股?”朱轩媁被王兴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别人见了她,谁不毕恭毕敬?偏偏他总是一副跟自己平起平坐的姿态。好吧,见惯了太多的奴才相,他这种姿态我怎么感觉很舒服呢?是不是有点自降身份? “行,那我说说我的意见。”王兴说道:“第一,本钱我全出,我占七成股份,公主两成半,另外半成给掌柜的,毕竟我们都不出面,大量工作还是掌柜的在做。可以吗?” 王兴这个条件可以说非常优厚了,朱轩媁什么都不用出,就白占两成半股份,这跟白送没什么区别。 “行。不过,王兴,得需要我做点什么吧?你不会无缘无故就给我两成半股份吧?”朱轩媁说道。 “那是当然,第一是你负责从经厂挖人,第二,如果有人找茬,你得负责出面解决。” “行,这没问题。还有条件吗?”朱轩媁问道。 “有。我希望杨姑娘出面当这个掌柜的。”王兴道。 “我?”杨素云没想到王兴会让她当掌柜的,这才匪夷所思了。 “她?”朱轩媁也是感到惊讶。 “是的。刚才我听杨姑娘一番话,觉得她是个心思灵透的人,再者说了,公主,她可是你府里的人,我信任她,你难道不信任吗?”王兴道。 “别姑娘姑娘地叫,她是我府里的嬷嬷好不好?怎么能出头露面干这事?不行,这绝对不行。”朱轩媁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否定。 的确,这时代的女性,即使再优秀,也只能在内宅呆着,出头露面做生意的不是没有,在江南一代,风气比较开放的地方是有的,却真是不多。更何况杨素云是公主府的女官,所受的教育都是比较传统的,难怪朱轩媁不同意。 王兴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大胆,与这个社会的价值理念有很大的冲突,但他是现代人的灵魂,见惯了后世的许多女强人,也知道有时候女人的才华更不可小视,所以他既然发现杨素云是人才,自然就想争取一下。 “公主,你听我说。”王兴耐心地说道:“首先,咱们这个掌柜并不好找,为何?因为有才的咱不一定信任,咱信任的人又不一定有这方面的才能。既要有才还要咱们都信任的人,目前来看,杨姑娘,不,杨嬷嬷是唯一人选。” “其次,我不了解杨嬷嬷的身世,但我想,她不可能一辈子做你府的女官吧?即使将来嫁人了,还做你府的女官,也得有点傍身的钱财吧。所以,这事无论对你我,还是对杨嬷嬷,都是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她的女官职位,可以再找一个嘛。女官好找,娘娘宫里的嬷嬷有的是,但既识断字,又心思灵透的掌柜的可不好找啊。请公主三思。” 王兴说道。 “可是,一个女人家,怎好抛头露面呢?”朱轩媁还是觉得不大好。 “公主,女人家抛头露面好不好,这是一个心理问题。谁说女子不如男?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有秦良玉大战桑木关。天生万物,皆有阴阳,所谓:独阳不存,独阴不长。只有阴阳和谐,生命才能旺盛。” “咳,咳,咳。”王兴说到这里感觉似乎有些歧义,怕朱轩媁多想,假装咳嗽两声,偷觑了她一眼,见她听得津津有味,好像并没有多想,这才定下神来,接着说道:“中华明五千年,毒害最大的就是妇女。所以,我认为,只要过了自己这一关,女子照样可以做大事。与其碌碌无为,深宅大院孤苦一生,还不如轰轰烈烈做一番事业呢。” “我的这个说法跟当今风俗格格不入,请公主和杨嬷嬷三思。” 王兴说完了,朱轩媁和杨素云心里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她们从小所受教育都是“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讲究“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意思就是要一切听从于男人,一切服务于男人,就是不允许有自己的人格和尊严。 对于“三从四德”,她们从来也没有质疑过,王兴这种思想的本质是尊重女性,提高女性的社会地位,她们不光是闻所未闻,想也没敢想过。 所以,听了王兴的话,她们一时之间还真是接受不了,觉得他说的都是悖论,尽管对妇女是有利的。 “得,得,得,你别说了,什么怪论啊这是。让我们好好想一想,然后再给你个答复,怎么样,王兴?”朱轩媁看杨素云也是一脸的震惊,连忙说道。 “行。那我先告辞了,你们想明白以后,再给我个答复。”王兴说完,躬身施礼,退了出去,仍由赵进朝用轿子送回府去不提。 见王兴走了,朱轩媁看了看杨素云,道:“怎么样?先不说他这番道理正不正确,就能说出这番话来,这小子就不简单,是吧?” 王兴走了,杨素云也放松了一些,说道:“公主,我看此人心里对男尊女卑并不是很看重啊。” “岂止是男女尊卑,恐怕位份的尊卑他都不是很在乎。你看他在我面前,什么时候觉得他的身份比我卑微了?我看他把自己跟我放到了平等地位看待。这小子,大逆不道啊!” “是,我也有这种感觉。他不看轻自己,也不看轻任何人。” “怎么样?心动了?是不是想上他的贼船?我可告诉你,那小子可是个小色鬼!”朱轩媁说道。 “公主别说笑了,我算哪个牌位上的?我想想再说吧。”杨素云说道。 第六十六章 张家乱起(一) 王兴高中状元,张云起并没有前来祝贺,原因是他惹了一身麻烦,被他父亲张至发整得焦头烂额。 前几天的一个夜里,张至发正在书房读书,就听“嗖”的一声,从窗户里飞进一柄飞刀,“啪”地一声,钉在了书案上,张至发吓了一跳,连忙高声唤人,等家人前来,四处搜索,却是不见半点人影。 张至发惊魂不定地回到书房,再一看,飞刀下面还有一张书笺,他连忙取过书笺一读,登时就气炸了! 书笺上写:“你儿子张云起纳娼妓杜玉兰为外室,并且生了一个儿子,现居于某处。” 张至发自束发受教,儒家所倡导的仁义道德就已经渗入到了骨子里,儿子如此丧德败行,怎不令他气急?他立即喝令家人,把儿子叫到书房。 张云起一进书房,就被父亲喝令跪下。张至发一言不起胳臂就打,张云起不知道父亲为何发怒,也不敢言语,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任由父亲掌掴。 连打几掌以后,张至发感觉手掌发疼,令家人把张云起按倒在地,亲自取过家法,狠狠地朝张云起后背、臀部打去! 众家人都不知少爷如何触怒的老爷,也不敢劝,有机灵的,赶忙去给太太董氏报信。 董氏听说老爷在打她的心尖子,连忙小跑着来到书房,见儿子背上已经渗出了血,疼得连忙扑到儿子身上,哀嚎一声求饶道:“老爷,别打了,再打儿子就没命了!” 张至发一来见老妻求情,心下不忍,二来打了这一阵,也确实有些累了,他一扔家法,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兀自气得胸脯一鼓鼓的。 “老爷,老爷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这到底是怎么了?啊,你说话啊?”董氏见张至发气得不轻,连忙爬起身一边给张至发抚前胸捶后背,一边使眼色,让管家把张云起扶起来。 “不准动他!你们都出去!”张至发喝止住管家,令他和家人都出去。 “老爷,起儿到底怎么了?把你气成这样?”董氏见丈夫把家人都撵出去了,情知不是什么好事,连忙柔声问道。 张至发一言不发,想起自己一生清誉,就要毁在儿子手里,顿时悲从中来,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呜呜哭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我张圣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竟然生出这样一个逆子!” 见他忽然哭了,董氏和张云起都慌了,张云起不顾身上疼痛,扑到父亲膝前,哭道:“父亲,您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儿子万死莫赎啊。您要是还没出气,尽管再打,千万别生气了。” 董氏也哭:“老爷,您别这样,起儿让你生气,教训他就是,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啊。” 张至发见儿子与老妻都顾念自己的身子,心下稍慰,拿过那张书笺,扔给张云起:“自己看看,此事可是真的?” 张云起捡起书笺一看,顿时感觉五雷轰顶,一时呆在地上。 他知道父亲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责打自己,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别的还好说,就怕杜玉兰的事败露,那样的话,自己都难以预料将要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这个事如败露,父亲的责打是在意料之中的,但父亲只会打自己一顿出气而已,还不至于做出让自己身败名裂的事。但如果朝庭知道,自己肯定会被削籍;如被申绍华知晓,自己妻子向来是逆来顺受,自己自信有办法让她不闹,但如果被她娘家人知道,那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怕什么来什么,可偏偏就是这个事。 张云起一下子就呆了! “起儿,到底什么事啊?”董氏不识字,见儿子看了那张纸上的字,傻呆着不动,连忙轻声问道。 “他哪有脸说出口?”张至发原本心底还残留着一丝希望,希望这是别人的诬陷,但见了儿子模样,知道纸笺上的事基本落实了。登时气再上撞,挥手又给了张云起一个大耳光! “你们爷俩倒是说话呀,到底是怎么了?”董氏连忙拉住丈夫的手,着急地问道。 “他,他,他,在外面养了一个娼妓,还生了一个儿子,赁了房子,让那娼妇住。这,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张至发指着张云起,三言两语把事情简单给老妻说了。 一听这话,董氏也是呆住了! 董氏虽不识字,却也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这是关系张氏一门声誉的大事啊,这事一出,老爷再也无颜立于朝堂!即使辞官回归故里,也要背负“教子无方,家风败坏”的恶名,对于视名声甚于生命的读书人来说,这无异于要了老爷的命啊! 更何况,儿子刚刚中了进士,授官在即,前程是不要想了,孙子呢?孙子张学礼今年已经五岁,生得乖巧可爱,聪明伶俐,读书识字更是开窍,眼见又是一个读书的好苗子,老爷平时喜爱的不得了,曾言“张家有后,张家有后,日后光大我张家门楣,必是吾孙无疑。” 如果张云起的丑事败露,孙子将要背负恶名,在当今世上,他还能直起脊梁做人吗? 可以说,张云起做的这一件事,一下子毁坏三代啊! 董氏想通透这事后果,顿时手脚冰凉。 她虽是女流,却是杀伐决断,不让须眉! 董氏仔细考虑了一番,一下子跪到地上,平静地对张至发道:“老爷,起儿做下如此败坏门风之事,实是妾身教养之过。妾身自进张家,得公公婆婆青眼相待,老爷爱护有加,恩情未报,却养了一个损害张家三代清誉的孽畜!妾身恳请老爷休妻,妾身自回老家吃斋念佛,为张家祈福!” “你这是做什么?要说教养之过,也是为夫之过,与你无干。快快起来!”张至发大惊,没有想到老妻竟做出如此决绝的决定。 “老爷!为今之计,只有打杀了那个贱货,或许能保住张家三代清誉!恳请老爷恩准,您不要再迟疑了,迟则生变啊。”董氏急道。她跪地不起,只是叩头恳求不止。 啊? 张至发此时才明白老妻深意,她竟是想亲自打杀那个婊子?!为了不给张家惹祸,才想出让自己休妻的念头! 第六十七章 张家乱起(二) 张云起听了父母的对话,心中大悔。他没想到老母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为自己、为整个张家弥祸。他哭了,为了自己做的蠢事而悔,也为母亲的大爱而愧! “父亲,母亲,儿子不孝,做下贻羞门风之事,儿子自去处理,不会累及父母及妻儿。只是,儿子即使打杀了杜氏也是无用,此事已被御史董元儒察知,他也是知情人。” 张云起此时不敢再有隐瞒,只好把所有的事情都合盘托出,当然也包括受董元儒胁迫加害方从哲、王兴之事。 张至发夫妇听了,顿时觉得这事再也瞒不住了,张至发更是一气之下,痰了厥。 张云起和董氏连忙把张至发弄到书房的床榻上,把他双膝盘好,张云起掐肩井穴,董氏掐虎口穴,不一时,张至发长长吐出一口气,清醒了过来。 张云起连忙让父亲平躺在床上,张至发一言不发,只是老泪纵横。 张云起下了床榻,跪在地上。 董氏见丈夫如此情状,又想到张家大祸就要临头,再是疼儿子,此时也是恨极,一掌打在张云起的脸上,边哭边骂道:“你这逆子!你死不足惜!可怜我的老头子,一生爱惜名声,最后生生毁在你这个畜生手上!可怜我那小孙孙,年纪这么小,就要背负恶名,让他怎能直起腰来作人?逆子,你死不足惜!老天爷,你这是要毁我张家满门啊!”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书房的门开了,董氏连忙看去,见儿媳一脸铁青地出现在门口。 董氏一惊,连忙止住哭声,颤声问道:“媳妇,你怎么来了?礼哥儿呢?”她没想到儿媳听到了,这下好了,什么都瞒不住了。 却见申绍华来到床榻前,也跪在地上,说道:“公公,婆婆,礼儿已经睡下了,这边的事情他不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可不能让礼哥儿知道了。”董氏说道。 “婆婆,儿媳在房外已经听了很长时间了,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张云起不当人夫,不当人父,做下丑事贻羞家门不说,还伙同他人坑害我妹夫。这样丧德败行之人,儿媳不愿与之白首偕老,今天就跟他恩断义绝!请求公婆准许我和他析产和离,我带礼儿回娘家去住,免得他的名声影响我儿前程!” 申绍华脸上无悲无怒,心平气和却又坚定无比地说道。 董氏一听,大惊失色:“好媳妇,快快起来,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呀!事情已经出了,急也无用,咱们好好商量商量。你也不用急,我把话放到这里,即使你们和离,我是宁要媳妇,不要儿子,也不让你和礼儿回娘家去住。放心吧,婆婆给你作主!” 申绍华平时跟婆母关系融洽,见她如此说,也不愿让她生气,只好站起身来,低头不语。 张云起开始还觉得申绍华的态度不足为虑,但听她说出如此决绝的话,却是没有想到的。申绍华老实木讷,平时对他非常迁就,他无论如何发作,申绍华都不曾顶嘴,一直恪守妇德。没想到她竟然能说出恩断义绝的话来,让张云起刮目相看。 此时他就像过街老鼠,再也不敢逞什么威风。 “老爷,为今之计,你说如何是好啊?”董氏此时已然是没有了主意,问张至发道。 张至发此时已是平静下来,眼见大祸事就要到了,他可是全家人的主心骨,如何处之,全凭他拿主意了。 他让董氏搀扶着坐起来,下了床,坐到椅子上,再次看了看那张书笺。仔细品了品其中之意,然后思谋一番,对绍华说道:“媳妇,自你来到张家,孝顺贤惠,且为张家育一佳孙,实是有功无过。如今单看咱家能不能躲过这场祸去,如能躲过,那是最好。如躲不过,公爹为你作主,准你和离,礼哥儿就不要带到娘家去了,带到哪里,他都是张家儿孙,也洗不脱他父亲给他带来的污点。” 申绍华请求和离,本就是为了儿子,听公公如此一解说,却知道自己是想左了,是啊,不是你和离了,儿子背负的污名就能洗脱了的。 “公爹,那可怎么办啊?千万不要让礼儿受到影响啊?”申绍华急道。 “媳妇,先别着急。我看发书笺示警之人,并没有把事情闹大的意思,如果想要闹大,哪里还用这种方式?直接把这事捅出去就是。他之所以如此做,不过就是想要这个畜生受点苦头,另外,可能也是想让咱们赶紧弥补过失。”张至发分析道。 “对对对,老爷说的是。人家就是想让这个畜生受点苦头。那这么说,老爷,出笺示警之人是好意了?那这祸事能了了?”董氏一听就明白了,不由得佩服地看了自己丈夫一眼。 “示警之人肯定是想让小畜生受点苦头,但也没把事做绝。现在最怕的就是董元儒再拿这事做章。”张至发道。 “父亲,那董元儒说了,只要我做了那事,就不再追究此事。”张云起连忙解释一句。 “小畜生愚蠢!董元儒是东林党人,跟齐党势同水火,难道你不知你老子是齐党?人家会那么轻易放过你?”张至发说道。 “老爷,让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这么说来,那个娼妇倒是关键了?”董氏真是女中丈夫,一下子想到了关键之处。 “对!只要那个娼妇不见了踪影,他握在手里的小辫子就不在了,料董元儒也无计可施了。”张至发道,他又看了张云起一眼,道:“想必你这个蠢材相信了董元儒的话,至今还不曾把那娼妇挪个地方?” 张云起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张至发就明白了。 “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蠢货!看你平时还算精明,做了丑事,被人抓到了小辫子,不赶紧想着清除后患,还在做与虎谋皮的大梦呢?是不是?”张至发道。 “父亲,那董元儒也是读书之人,怎么会出尔反尔?”张云起不服气地辩解道。 “你还是读书人呢!你是怎么做事的?兴你私纳娼妇,坑害亲朋,就不兴人家失信一回?你的书读到狗肚子去了,你的心智也被猪油蒙了不成?!” 张云起一开口,就被张至发骂了个狗血喷头。 第六十八章 张家乱起(三) 既然那个叫杜玉兰的娼妇是祸根,就得赶紧处理掉。 关键是如何处理呢?杜玉兰倒好处理,可她还有一个在襁褓中的孩子呢?是个女娃也就罢了,偏偏她还生了个男娃。 那可是张家的一条根啊。 国人向来重子嗣,这个男娃无论如何得保住。要是把这个男孩也给处理了,张家不仅有纳娼为妾这一个污点,还要再添一个灭嗣的污点。 “畜生!那个娼妇千人骑万人压,你能确定那个孩子是张家骨血?”董氏骂道。 “母亲,错不了,那孩子长得跟礼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张云起说道。 “既是我张家骨血,那就断不能让他流落在外。不过,媳妇,只有委屈你了。好在这孩子还在襁褓之中,记在你的名下,好生教养,长大后跟亲生无异。”董氏说道。 “婆母之命,媳妇敢不遵从?孩子无罪,媳妇不会记恨于他,定会好生教养。只是,媳妇有一请求,还望公爹、婆母恩准。” 事已至此,申绍华为了自己亲生儿子着想,也只能含屈应下。 “媳妇贤惠,深明大义,张家一门对你感激不尽。有什么要求你就说,公爹、婆母为你做主。”张至发没想到绍华如此痛快地就答应下来,心里赞叹媳妇的高尚品德。 “公爹,婆母,张云起、董元儒、唐世济共同策划了会试舞弊案,幸亏我妹夫高才,才没有让贼子们阴谋得逞。董、唐二人为了本党利益,使些肮脏手段也无可厚非。但张云起为了一已之私,竟然跟他们同流合污,是,这样可以让张氏一门暂时躲过灾祸,可如果让他们得逞,我妹夫的前程就全毁了,终日以泪洗面的那就是我妹妹。人十年寒窗,读书不易,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吗?坏人前程,毁人名誉,而且还永无翻身之日,这是何等歹毒的心思啊,更何况对付的不是仇敌,而是自己的亲人。媳妇每每想到此,就不寒而栗!媳妇再不敢跟这样的狠心贼子同床共枕。” 申绍华说到这里,平静了一下心情说道:“而且我也愧对我父我母我妹,再也无颜面对他们。所以,请求公爹、婆母恩准,媳妇想携子回淄川老家,终生不愿与贼子再见一面。” 申绍华说完,张至发、董氏都无言以对。 她一口一个贼子,别看骂的是张云起,可也把张至发、董氏扫在其中了。想一想也是,自己一家人光想着如何弥祸了,哪里想到过差点被张云起祸害的方家、王家?这两家可都是儿媳妇的娘家亲戚啊,自己一家做得确实过份了些。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人家申绍华不再提和离,肯答应教养杜玉兰生的那个孽种,全是为了张家着想啊。 如果申绍华不管不顾地闹出来,张家可是全毁了,如此说来,说申绍华是张家的恩人都不为过。 而且,张至发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这飞书示警必是王兴所为无疑。 道理很简单,会试舞弊案针对的是方从哲和王兴,如果不是皇上当即立断,重新评定试卷,而是简单处理,把王兴等抓入诏狱严刑拷打,必然会造成冤案。那样的话,方从哲最多被勒令致仕,而王兴就毁了,所以受害最大的是王兴。 人家既然受害,能不查查幕后之人?要查的话,肯定是从唐世济入手,从而牵出了董元儒,牵出了儿子张云起。 那受害者是方家和王家,为什么断定是王兴而不是方从哲? 如果是方从哲,他不会采用这样的方式,他会更直接,把自己叫去,给自己说明白,让自己抓紧弥补就是了,毕竟他是自己的上官,而且还是同党。 所以,这事只能是王兴。 王兴受此迫害,为什么不用过激的方式报复?而且还飞书示警,让自家赶快弥补漏洞?还不是看在儿媳的面上? 如此说起来,申绍华的恩情就更大了。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要证实这个猜测也不难,如果今后一段时间内董元儒出事,那么就肯定是王兴所为了。 他看在申绍华的面子上放过张家,那么必然不会放过董元儒。 想到这里,张至发除了愧疚以外,倒是稍稍把心放下了。且等等,如果王兴发难,自己在朝堂上助他一臂之力就是了。如果王兴不发难,那自己也不能放过这个险些害了自己一家的恶贼!既为自己出气,也为党争利益。 可是媳妇说的事怎么处理呢?平时看上去,媳妇十分柔弱,没想到性子竟是如此刚烈。 张至发正在考虑是否把自己对于王兴的判断说出来,不想儿子不干了! 就见张云起站起身来,脸色铁青地指着申绍华骂道:“贱人!你身为张家妇,不想着为张家考虑,反而一心一意想着你娘家人!再敢胡说八道,我打死你个贱人!” 张云起一见这还了得,心想,儿子真是个蠢材,老子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安抚她还来不及呢,你还要打骂,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呸!”不及多想,张至发啐了儿了一头一脸,骂道:“就知道冲自己媳妇耍威风!你知不知道,咱们一家受了人家娘家人大恩!要不是媳妇,咱张家就全毁了!” “父亲,你怎么这么说?”张云起不敢擦脸上的痰迹,不解地问道。 张至发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了,要不把自己的推断说出来,让儿子心有余悸,这个蠢儿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呢。 “畜生,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飞刀示警之人是谁?你动动你那猪脑子想一想!” “父亲,要说有心查儿子的,大概就是方家和王兴,莫非是他们?”张云起不解地问道。 “你还不是蠢到家!人家哪是查你?人家肯定是查害他的唐世济,带出来的董元儒,再带出你来的!”张至发道。 张至发说完,张云起顺着父亲的思路一寻思,猛然醒悟:“父亲,你的意思是说,这事是王兴干的?!” 第六十九章 张家乱起(四) 张至发把自己的推断说出来,丝丝入扣,合情合理,不由得张云起、董氏、申绍华不信。 “你细想一想,要不是牵涉到媳妇在内,人家王兴会放过你?怕是身败名裂都算好的,弄不好你的小命都没了!”张至发说道。 张云起扫了一眼桌上的飞刀,立即冷汗直流,再也没有刚才的盛气凌人。 申绍华听了公爹的分析推断,也感到震惊无比,想不到,那个面相英俊,温尔雅的六妹夫,竟然是一位狠角色!这么快就查到了幕后真凶,能力确实不凡。 同时,她也感受到了王兴对自己的爱护,要是他不念亲情,后果真不堪设想。 这样好了,一下子就让自己在张家的地位提升了,张云起,包括公婆,哪个不念自己的好? 申绍华不是笨人,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妹夫的用心。但明白归明白,趁此机会要好处的心眼,她可使不出来。 “人家王兴年纪轻轻,行事有情有义,思虑周全,咱张家也不能做知恩不报的人。”张至发说道。 “这样吧,媳妇,你要是回老家,礼儿在乡下哪能找到名师?你就在京城居住,我亲自教导礼儿。你现在住的院子,就归你娘俩居住,没有你的允许,起儿一步不能进你的院子。况且,他就要授官,按例,他这个名次是要外放的。你要不愿意跟他去赴任,就让他一个人去。另外,你明日跑一趟王家,把我收藏的那个宣德炉给王兴送去。他若收了,就说明他从此放过了张家,要是不收,咱再做计较,如何?”张至发说道。 听了张至发的话,不知为什么,申绍华就感觉自己的腰板立时硬了不少,有王兴这个妹夫在,好像不用怕别人欺负了。 再一想到自己一家对人家王兴的亏欠,真是没脸去见妹夫妹妹。 “公爹,我六妹夫生财有道,早就富甲一方,人家不会把宣德炉什么的看在眼里。再说,我确实没脸去见他两口子。” 申绍华说着,摇了摇头,表示了坚决不去的意思。 张至发无奈,暗暗使了个眼色给老妻。 董氏会意,她很聪明,知道这时候怎么也得求得王兴原谅,才能杜绝后患。 “媳妇,你就答应吧,婆母以后就吃斋念佛,不再管家了,家事你就费心料理吧。知道你心里委屈,不为别的,就为了礼儿,你也得跑这一趟。” 董氏真是豁出去了,为了换取儿媳的配合,把掌家权都要交出去。 “婆母,您不要说了,我跑一趟就是了。这个家还是您来当,我不能当。” 一家人谁也没有再提杜玉兰的话题,仿佛料理她根本就不是一件什么难事一样。 唉,卑贱的生命只合卑贱地活着,如果生出别的心思,想要攀上高枝,除了摔得粉身碎骨,大概鲜有别的下场。 次日,申绍华携子张学礼一块来到王府。 绍仪对姐姐和外甥的到来当然是非常欢迎,连忙迎进内宅,张罗着给申绍华上了茶,又拿出各种果子吃食让外甥吃。 张学礼虽然才五岁,却是生得眉清目秀,稳重大气,而且很懂礼貌,当绍仪把好吃的塞给他时,他总会说一句:“谢谢姨母。” 见外甥如此乖巧,申绍仪非常喜欢,牵着他的手不停地夸奖:“礼哥儿真乖,长得真是可人,还这么懂礼数。” 然后转头对绍华说道:“二姐,礼哥儿这么小,就如此知礼,显然是二姐夫拘得紧。要我说,孩子还小,正是贪玩的年纪,拘他那么紧干什么?没得失了孩子天性。” “六妹,你才说错了呢,这孩子是他爷爷、奶奶的心尖子,平时都是他们教导。”申绍华说道。 “六妹,妹夫呢?不在家么?”申绍华问道。 “这几日一直跟他两位好友在一起。这不是快授官了么,魏大哥怕是要外放,我们老爷跟他感情最好,趁这几日,天天在一起饮酒。”申绍仪答道。 “噢。六妹,妹夫前段时间身陷会试舞弊案,你担心坏了吧?”申绍华问道。 “可不是吗?他们读书人最看重名声,要是名声毁了,一辈子就爬不起来了。我倒不是太在乎他是否中贡士,主要是担心他以后生活在阴影里,一辈子不快乐。”绍仪道。 “所幸,皇上处置得当及时,才还了他清白。奸邪小人害人不成反害自身。二姐,那段时间,我们老爷天天挂着笑,怕我跟着担心。” 申绍华觑着妹妹的脸色,见她不像是知情的,心里倒是踟蹰了,不知道该不该给妹妹说清楚。 “妹夫倒是心大量宽得很。”申绍华说道。 “他呀,看着和善,对自己人,尤其是对自己的亲人,那肯定是宽宏大量,对仇敌,可是半点不会留情。”申绍仪淡淡的笑着说道。 申绍华闻言,已经确认,自己妹妹是不知情的。她让自己的丫环进来,拿来一个木匣。打开木匣,把由黄绸布包裹严实的一件宣德炉拿出来,对绍仪说道:“六妹,这是我公爹珍藏的一件正宗宣德炉,送给妹夫,算是给妹夫高中状元的贺礼,千万不要嫌弃啊。” 申绍仪连忙摆手:“二姐,咱们是亲姐妹,哪用得着这么客气?这是你公爹珍藏的,还是拿回去吧,君子还不夺人之所爱呢,是吧?” “六妹,你是不是嫌姐的礼物太薄?还是你看不起姐?不过就是一件书房摆设之物,不能吃不能喝的,我可没看出哪里好来。快收起来吧,跟姐还这么客气?再客气,姐可生气了!”申绍华说道。 “那好吧,二姐,妹妹就不客气了。秋韵,收好,放到老爷书房去。”申绍仪见二姐很诚恳,只好收下。 等王兴回来,申绍仪把事情一说,王兴非常惊奇:“怎么?听申绍华的话风,难道张至发已经推断出飞刀示警的是我了?如果这样,这老家伙可真是不简单”。 他让秋韵把那件宣德炉取来,细细看去。 此件宣德炉以黄铜制成,底书“大明宣德年制“楷书款,带底座。其炉身形制规整,敦厚之中不失灵巧精致,通体光素,尽显铜炉精纯美质,铜质精良,入手沉甸。 作为书房陈设的确颇为雅致。 第七十章 母老虎发威 宣德炉,是由明宣宗朱瞻基在大明宣德三年参与设计监造的铜香炉,简称“宣炉“。它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运用风磨铜铸成的铜器。 明代宣德皇帝在位时,为满足玩赏香炉的嗜好,特下令从暹逻国进口一批红铜,责成宫廷御匠吕震和工部侍郎吴邦佐,参照皇府内藏的柴窑、汝窑、官窑、哥窑、钧窑、定窑名瓷器的款式,及宣和博古图录考古图等史籍,设计和监制香炉。 为保证香炉的质量,据说红铜加上金银等贵金属,都要经过十二次精练,经过巨大的努力,宣德三年,极品铜香炉终于制作成功。 这批红铜共铸造出3000座香炉,以后再也没有出品,宣德帝把其绝大部分陈设在宫廷的各个地方,也有一小部分赏赐和分发给了皇亲国戚,功名显赫的近臣和各个有规模香火旺盛的庙宇。 这些宣德炉普通百姓只知其名未见其形。经过近二百年的风风雨雨,真正宣德三年铸造的铜香炉极为罕见。 王兴见了,自是十分喜爱。同时,心想:“如此名贵之物,作为贺礼,的确是重了。申绍华绝口不提张云起,只提了张至发一句,看来,张家确实是知道了什么,送来此物,目的就是示好罢了。知道就知道吧,也无甚大碍。” 想到这里,他问绍仪道:“你没有回礼?” “哪能不回呢。只拿了些洗化用品,还把玉娘制的一些糕点吃食拿了一些。”申绍仪说到这里,接着问道:“兴哥,我怎么觉得二姐怪怪的?你中状元,确实是件大喜事,自家姐妹过来道个喜也就是了,拿如此贵重的贺礼却是少见,我说不要还差点给我急,况且,还是她老公爹的爱物,我怎么琢磨怎么觉着不对劲。” 王兴想了想,决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否则,她那性子,心里有疑问,肯定会日思夜想,吃不好,睡不好。 想到这里,他把李青、秋韵、屏儿三个赶了出去。 “仪儿,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怕你心里藏不住事。时至今日,我还是告诉你吧,免得以后见了二姐,你不知道如何答对。”王兴说道。 “什么事?难道牵涉到了二姐?”申绍仪问道。 “你道会试舞弊案是谁的手尾?” “不是姓唐的一个御史吗?” “是姓唐的跟御史董元儒还有二姐夫张云起联手做的局!” “啊?”申绍仪大惊:“怎么可能?他可是我二姐夫啊。” “事情是这样的。”王兴遂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始末全部讲给她听。 申绍仪听完,气得面色发白,浑身打颤,拿起桌上的宣德炉就要往地上摔:“狠心贼子!谁要你家的破东西?” 王兴早有准备,连忙护住炉子,说道:“哎,咱生气归生气,不可拿这个出气。这可是好东西。” 申绍仪气得指着王兴道:“再值钱有你的前程和名声值钱吗?王兴,你给我扔出去,我不要他家的东西,没得脏了我的眼!” 王兴一见,心说,哎哟,母老虎性子犯了。看来,是不能触她的逆鳞啊,平时看着很温柔贤惠的,怎么性子这么暴烈啊?连老爷我的名字都直接叫出口了。 “老爷,太太,怎么了这是?”听到申绍仪的声音,李青、秋韵、屏儿都慌忙从门外进来,三人都以为两口子有什么事争吵呢。 “姑爷,您也真是的,怎么不让着点小姐?”屏儿是申绍仪的贴身丫环,打小就伺候她,两人主仆情深,以为王兴欺负小姐呢,一时情急,竟不顾尊卑,出言责怪王兴。 “闭嘴!都是老爷平时惯的你,竟然登鼻子上脸,连老爷也敢埋怨?是不是皮子紧了?!再敢对老爷不敬,打断你的腿!” 王兴还没有说话呢,申绍仪正在气头上,开口就把屏儿骂了。 “是,小姐,屏儿知错了。”屏儿委屈地说道。 连屏儿都挨骂了,李青和秋韵自觉也没更大的面子,连忙站到一边去了。 “给我更衣!”申绍仪对屏儿说道。 “是,小姐。”屏儿答应道。 “喂,你换衣服干什么?”王兴问道。 “干什么?我去找大哥,让大哥带我去张家,我要问一问张云起到底安的什么心?!”申绍仪怒冲冲地说道。 “千万不要这样。中间这不是还有你二姐呢吗?你这样一闹,你二姐不为难吗?”王兴连忙拦住。 “你考虑我二姐,他们当初算计你的时候可曾想到过我!不行,我非找他们去不可。”申绍仪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气更大了。 “仪儿,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王兴把她按在椅子上,说道:“张云起虽然当了别人的帮凶,其实也是被逼的。我相信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教训。再说了,我只所有对他忍让,并不是看他,是看你姐的面子,还有你外甥呢。你想啊,要是这一捅出去,张云起是完了,你姐咱也可以不考虑,那你外甥呢?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直不起脊梁骨,他才五岁,你觉得忍心吗?” 王兴说完,申绍仪不说话了,一想到张学礼那么好的孩子,将会一辈子替他父亲担负恶名,的确不忍心。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老爷,是我想左了。礼哥儿确实不错,长相和走相都随我大哥。为了礼哥儿,确实也不该闹大。我说呢,今天二姐怎么特特把礼哥儿带来了?原来是提醒我,让我看孩子的面子,不要再闹了啊。”绍仪说道。 “就是啊,咱们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就这样过去吧。以后这事再也不要提起,就当没有发生过。想来,此事过后,你姐在他张家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二姐倒是说了,她婆婆要把管家权交给她,我当时还在想,她婆婆那人厉害得紧,无病无灾,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主动把管家权交出来?”顿了顿,又说道:“看来这事唯一的好处,倒是让我姐得了。只是,老爷,为了我的家人,让你受委屈了。”说完,申绍仪充满歉意地看着王兴。 王兴一笑,说道:“谁说好处都让你姐得了?我的书房不是多了一件好摆件?这个宣德炉可是价值不菲啊!” 第七十一章 自揭画皮(一) 张云起因为妻子的缘故,躲过了王兴的报复。 而董元儒却没这么幸运了。 ...... 京剧来到京城,方才找到了肥沃的生存土壤,焕发了旺盛的生命力。京腔、京韵、京白,让京城人倍感亲切,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升斗小民,都对这一剧种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繁华市井何处有,大栅栏内去转悠”。大栅栏商铺林立,人来人往,是京城最为繁华之处。程强、刘建在大栅栏买了两处店铺,重新拆掉,跟后边宅子连起来,建了一座戏楼,取名“大观楼”。 程强、刘建前世是京剧大家,他们记忆中的名剧剧本、唱词、唱腔,都是经过多少艺术家千锤百炼的,信手拿来,根本不费什么力气,而且效果不用说,也是极佳。 他们经过慎重考虑,凡是涉及明朝的戏一概不演,以免不小心犯了忌讳。决定在京城上演全本三国戏,主打群英会,如果到勋贵大臣之家唱堂会,则必演龙凤呈祥,取其吉祥之意,并且其中行当较全,武戏并重,极是受欢迎。 程强的大弟子叫杨有房,今年十七岁,也是苦孩子出身。他长相俊美,身材又好,还有一条亮丽的好嗓子,程强就让他学了旦角,并给他取了艺名“杨友芳”。 偏生这小子性格跳脱,扮上以后,姿容绝美,体态妸娜,眼波横流,尽显风姿,真真雌雄难辩,让观者无不如醉如痴。一时之间,“艳友芳”之名,响遍京城。 董元儒看了几场京剧堂会以后,也成了“艳友芳”的忠实粉丝。 英国公张惟贤自从看了一场京剧以后,就喜欢上了这个剧种。他虽贵为国公,但有明以来,重抑武,他也没有太大的权力,不过就是代表军方的存在罢了,所以,他有大把的时间娱乐。 有钱又有闲,开始钻研京剧,经常把程强、刘建、杨友芳叫到府里教他唱戏,有时兴致一起,也扮上票一把。 在政治上,他没有站队,也不敢站队,要站也只能站到皇帝一边,但内心,他是倾向东林党的,认为东林党皆正人君子,所思所谋所行皆利于国,而齐、浙、楚三党,为打击异已,不择手段,同时,凝聚力也没有东林党强。 户科给事中杨涟、御史左光斗都是他的挚友,也是他府上的常客,董元儒因为同属东林党的缘故,跟着杨涟、左光斗来过几次国公府,自然也就成了杨友芳的粉丝。 这一日,杨涟、左光斗、董元儒下值后相偕来到英国公府,张惟贤的管家把他们引到侧院,这里有一个小型舞台,张惟贤正跟程强学戏,杨友芳给他配戏。见到三人,连忙走下台来,互相见礼已毕,令人在台前的一张八仙桌上摆上点心和茶水,四人依次而坐。 “国公,不知学的什么戏啊?”杨涟问道。 “一出新戏,叫武家坡。说的是薛平贵跟王宝钏的故事。” “不知国公学得怎样了?” “刚学了个七七八八,这不,你们就来了?” “国公,不让我们欣赏欣赏?”杨涟跟他最为相熟,所以开口问道。 要知道,戏子的身份是非常低的,“王八戏子吹鼓手,装烟倒茶下九流”,张惟贤爱好唱戏是不假,但让他唱给别人听,就有点贬低人的意思,所以,这话也就是杨涟能说出口,别人是不敢说的。 “大洪,居心不良!你想看我出丑是不是?”张惟贤指着杨涟说道。 杨涟,字孺,号大洪。 “大洪,让国公给我们唱戏?他敢唱,我们还不敢听呢!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左光斗说道。 “是极,是极。”董元儒也如此说道。 “你们来了,也不能白来,就让程强、友芳他们师徒唱一段给你们听听,我告诉你们,薛平贵和王宝钏的这段对唱,非常好听。”张惟贤说道。 在座三人都是戏迷,对他的提议自然都是十分赞成。 张惟贤一招手,程强连忙跑了过来。 “程班主,你和友芳唱一段,让诸位大人开开眼。”张惟贤吩咐道。 “是是是,不知道是彩唱还是清唱?”程强作揖打躬,给各位大人施礼,谦卑地问道。 “彩唱,彩唱!友芳扮上那才叫个美呢!”董元儒不等张惟贤发话,抢先说话。 程强目视张惟贤,张惟贤稍一沉吟,说道:“就扮上吧,我这里也简单准备准备一点酒菜,诸位刚下值,估计也没用饭,就在我府里用了饭再回去。” “好好好,就依国公安排。” 杨涟、左光斗、董元儒齐声道好。 程强听主人如此一说,连忙跑回后台去做准备,张惟贤也令管家去准备酒菜。 趁这段空闲,杨涟、左光斗、董元儒说起了政事。 左光斗忧心忡忡地道:“开春以来,京畿、山东、河南持续大旱,去年秋粮欠收,加上今年春荒,已经路有饿殍,如果夏粮再次欠收,百姓不知将如何度过灾荒。” 杨涟道:“目前情况,只有依靠朝庭赈济了。但贪官污吏横行,朝庭发十斤赈米,到老百姓手里时不知道能不能还有一斤?我对那些官老爷实在是没有多少信心。” “十斤能有一斤到老百姓手里也就不错了,就怕一斤也到不了老百姓手里啊。”董元儒说道。 “如此下去,百姓活命都成问题,如被有心人利用,恐有民变,后果不堪设想啊。”杨涟道。 “大洪,现在说这些没有用,关键是先请皇上重视,然后才会下旨赈济啊。”左光斗说道。 “嗯,我回府后定会上折子说明缘由,请皇上下旨赈济灾荒,再请派清廉官吏督察赈济情况,或可收到效果。”杨涟道。 “但愿吧。”左光斗如此说道,显然对皇上的怠政心有不满,对他能否采取得力措施赈济灾荒是没有多少信心的。 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张惟贤只是静静地听,并不插言。他不想参与,也不想让他们继续这个话题。 抬眼见程强和杨有芳扮好了,连忙吩咐:“开戏!” 第七十二章 自揭画皮(二) “一马离了西凉界......”程强扮演的薛平贵登场了,他的嗓音高亢嘹亮,一出口就博了一个满堂彩! “好!这嗓子是真亮啊!”张惟贤击掌赞道。 “不光嗓子亮,这韵味,啧,啧,真是无人能比啊。”董元儒也凑趣地说道。 杨涟、左光斗都是深沉人,崖岸高峻,自重身份,自不会像张惟贤、董元儒一样为一个戏子叫好,不过,听到程强的演唱,也都手捻胡须,微微颌首不已。 等到杨友芳扮的王宝钏出场,更是令看戏的四人赞叹不已。杨友芳扮演的王宝钏,此时正是穷困潦倒之际,居寒窑,着布衣,剜野菜,自是不会珠翠环绕。尽管如此,杨友芳略施薄粉,依然楚楚动人,唱念做舞,都把一个女人的神态表达得淋漓尽致,令观者忘记了他本是一个须眉男子。 张惟贤、杨涟、左光斗纯是欣赏杨友芳的演技,而董元儒赏戏亦赏人,内心深处不乏龌龊念头,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否跟杨友芳这个兔儿爷“做上一场”? “兔”是指“相公”也就是指之类。专门有那么一拨儿男人,从事这种让人包的行业。按照上中下三教九流行当分类,相公就是下九流的行当比妓女还不如。老北京管妓女叫“鸡”,管男妓叫“兔”。 男风在中国古代早已有之,明末渐盛,尤其戏剧中反串女性的优伶,常兼作色情生意,称相公或是称兔儿爷。 程强的戏班肩负着王兴振兴大明伟业的情报搜集任务,过去是走城过府,发展耳目,如今更是利用出入达官贵人府邸的便利,四处刺探消息、布置暗桩。杨友芳作为其中骨干,当然不会与寻常优伶一样,去操皮肉生意,但挡不住一些心思龌龊之徒的意淫和想象。 ...... “手指西凉高声骂,无义的强盗骂几声!......”,从这句唱词开始,西皮二六转快板,薛平贵和王宝钏的精彩对唱开始了。 名段就是名段,这段唱经过历史的沉淀尽管从程强的角度来看,这段历史是倒着来的,从唱词、唱腔的设计,到演员的表演,到武场的演奏,都已经非常完美,让人听来感觉非常痛快! 前世的时候,这段唱总会博得满堂喝彩,今生也不例外。当程强扮演的薛平贵唱到:“为军起下不良意,一马双跨到西凉川!”,这段脍炙人口的唱段戛然而止。待他和杨友芳站在台口,一作辑一万福,向台下致谢时,张惟贤、杨涟、左光斗和董元儒,纷纷叫好。 杨涟捻须颌首不已,左光斗则摇头晃脑地说道:“耳目之福,不过如此啊!” 董元儒则叹道:“美!太美了!”不知道他赞的是演唱,还是友芳之艳。 这一段对唱,张惟贤早就听过不知多少次,此际听来,仍然感觉非常享受,直想手舞之足蹈之,他拍着手叫道:“好,好,唱得太好了!来人,看赏!” 身后的管家连忙用盘子端了五十两银子,送到台上,程强接过盘子,道了声谢,转身交给身后的账房。 按例,主人家有赏,程强作为班主,应该一个人去谢赏,但今天,他要带杨友芳一块去。程强看了一眼杨友芳,杨友芳会意地点了点头,从身上拿出一方丝帕,攥在手中。 师徒二人也不卸妆,穿着戏服来到张惟贤跟前,程强躬身施礼,道:“程强携小徒谢公爷赏!” 程强是下九流的戏子,张惟贤是当朝国公,二人身份天壤之别,但程强并不小看自己,没有寻常艺人的卑躬屈膝和讨好谄媚,说话行事不卑不亢,张惟贤对此非常欣赏,加之敬他在艺业上的成就,所以并不小看于他,见他施礼道谢,忙道:“程班主,不必客气。你和友芳这一段唱,可称得上是珠联璧合,令人听来如饮琼浆,美不胜收。尤其友芳,扮相俊美,唱功了得,严师高徒,当得此赏。” “是极,是极。程班主的唱腔高亢苍劲,友芳的唱腔雍容华贵,华丽柔美,尤其尾音的处理,真是妙到毫巅,妙不可言哪!”杨涟和左光斗没说什么,只是微笑不语。董元儒却是配合着张惟贤夸了两句,着重夸奖了杨友芳。 程强谢道:“国公爷和董老爷夸奖了,小徒造诣尚浅,国公爷和众位老爷如此抬举他,没得宠坏了小孩子。” 说着,回头冲杨友芳喝道:“国公爷和董老爷夸奖你,是对你期望有加,不可因此懈怠!听到没有?” 杨友芳低头听训,道:“师父,徒儿记下了。” “还不谢谢国公爷和众位老爷!” 杨友芳俏皮地一吐舌头,学女子模样,敛衽一福,娇滴滴地道:“多谢国公爷!多谢董老爷!” 张惟贤见程强训徒,忙道:“你看你,当着我们的面训徒,真真大煞风景。行了,你去忙吧,让友芳在这里执壶倒酒。” 闻言,程强连忙躬身道:“是,谨遵国公爷吩咐。”说完,作了一个团辑,回后台而去。 把戏子当作奴婢使唤,在张惟贤等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杨友芳心里却闪过一丝不快。 自他进了程家戏班,与程强虽有师徒名分,却是情同父子,程强、刘建待他并没有当世的高低贵贱之分,除了授艺时十分严厉外,生活上,都是平等相待。师父不是单对他一人,对下、对上都是如此,也因此,戏班内氛围非常和谐、友善。他相信,程师父、刘师父包括他们真正效忠的主人王兴,都有一个“人人平等”的灵魂。 杨友芳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平等”的熏陶,他没觉得自己多低贱,特别是唱红了以后,市井中很多人在捧他,更是让他觉得自己不比别人差什么。 所以,当张惟贤让他执壶倒酒时,他当然有些不快。只是,世情如此,还容不得他放肆,况且,他身上还肩负着师父交待的任务呢。 等着吧,早晚有一天,会打碎这个吃人的封建礼教,师父说了,跟着主人,一定会实现这样一个目标。 杨友芳收拾起心情,换上笑脸,充当起优伶的角色来。 第七十三章 自揭画皮(三) 对于杨友芳能来佐酒,董元儒心里是非常兴奋的。 为什么会这么兴奋?难道只是为了杨友芳的美色?其实不然。 别人不知,他自己却是深知其中原由,只是这个原由不能宣之于口,牵涉到了他拆烂污的家丑。 原来,董元儒出身浙江富绅之家,他父亲共娶了四房妾室,连同嫡妻在内,共有五个老婆。 他父亲虽然好色,但造人能力却是了了,才生有两子,董元儒是嫡子,他还有一个兄长,叫元华,却是妾室所生。 董元华虽是男丁,但却是庶子。庶子虽也算主子,但却是半个主子在家中的仆人面前是主子,在家里的主人面前是仆人。 董元华打小就老实木讷,脑袋不算灵光。他老子也给他请了塾师启蒙,谁知道他对读书却是怎么也不开窍,勉强识得几个字以后,他老子对他就彻底失望了。本来庶子就不讨人喜,再加上愚笨如猪,更是让他老子彻底放弃了对他的培养。 与董元华截然不同的是,董元儒一生下来就聪明伶俐,乖巧可爱,及至蒙学,更是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俨然小神童再世! 这令他父亲大喜过望,既是嫡子,又是读书种子,万千钟爱集于他一身,其在家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不但父母宠爱有加,就连父亲的妾室,他的诸位姨娘,都不敢对他稍有拂逆。 在这样的生长环境下,少年时期的董元儒自私自利、唯我独尊,在家里,他可以予取予求,除了父母,别的人,都不放在他的眼里,成了无人敢惹的“小皇帝”。 他父亲惊喜地发现,董元儒年龄渐长,受圣人礼教的熏陶,跋扈自私的性格有所收敛,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温润有加的君子模样,最起码表现在外面的是这样,但其骨子里的东西变没变,那就不得而知了。 董元儒在读书上也真是争气,县试、府试、院试都是一考而过,十七岁那年,就考上了秀才,成了远近闻名的“曲星”。这下子,更是让他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一时之间,董元儒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说起来也怪,他考上秀才后,却是在乡试这一关上卡住了,这对他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无奈,只好闭门读书,期待下次乡试再度“冲榜”。 却说董元华,读书不成,转而打理家中的产业。家里的产业,除了良田千顷,还有织厂、棉布厂,生意做到了泉州、广州。 他父亲是把他当成大掌柜进行培养,但他这个大掌柜只是打工的,就像总经理,而董事长现在是他父亲,将来的董事长却是他的弟弟。 令董元华感到幸福的是,他娶了一个俊俏的妻子,姓杨,小名却叫“柳儿”。 柳儿出身于小户人家,长得貌美如花,眉目含情,体态风流,尤其笑时脸上梨涡显现,更是妩媚动人。 两人婚后,非常恩爱,这柳儿不但人长得美,性格活泼,床第之间更是开放大胆,让元华乐在其中,迷在其中。 柳儿盼儿子心切,一来可以傍身,二来自己虽是庶子妇,却是占了先机,二弟元儒一心读书,还没有成婚,自己如果生了儿子,老爷、太太必定喜欢,说不定将来还可以分得部分家产。 谁知天不作美,婚后三年,两人几乎夜夜笙歌,柳儿的肚子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别说儿子,丫头片子都没生下一个。在这个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世道,这“无后”一条,可是妇人大忌,董家如果以此为借口,休了她也是正常。 为此事,她日思夜想,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是自己的地不行,还是丈夫的种子不行,怎么如此辛苦劳作,却是颗粒无收? 不管是什么原因,但总要一一排除。那就先试试种子的原因吧,如果不是种子的问题,那就再考虑地的事情。 思想已定,她把目光瞄准了二弟董元儒。 二弟聪明,脑子好用,长得也是风流倜傥,最重要的他还是未来的家主,如果跟他有了孩子,必得他另眼照顾,自己也算真正有了依靠。 至于偷小叔子牵涉的伦理道德问题,出身小户的她倒并不是太过在意。在她看来,大户人家,什么扒灰、偷小叔子、偷姐夫等不伦之事每每听说,哪个大户人家光显的背后,都有不可告人的肮脏存在。再说,这有什么呀,又没有血缘关系,你情我愿,就当互相利用身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她倒不怕小叔子不上套,因为她知道,小叔子对她眼馋很久了,看自己时,眼里就好像带了钩子一样。只不过,他是读书人,碍于圣人的道理,抹不开面子而已。 这年冬天,董元华去泉州收账了。 这一日,柳儿见公婆去看望生病的外婆,说是到晚间才回,叮嘱柳儿紧闭门户,看好家,照顾好弟弟。柳儿答应着,心里却是狂喜:“自己筹划了好久,今日总算等来了良机。” 待公婆出门,她连忙回屋,好生打扮了一番,用丈夫从南方带回来的说是洋婆子都在用的香水好好喷了喷身上,直到浑身上下香喷喷的,自己才往二弟读书的院子行去。 因公婆有“照顾好弟弟”的话,她去二弟院子也算名正言顺,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袅袅娜娜来到董元儒的院子,却见董元儒正在书房用功,他的贴身丫环如玉在一旁伺候。她连忙进去,冲董元儒福了一福道:“叔叔还在用功哪?” 见嫂子杨氏进来,董元儒连忙搁下手中的笔,站起来还了一礼,道:“嫂嫂来了?如玉,快搬个墩子。” 如玉答应一声,搬了一个锦墩过来,董元儒作了个手势,让杨氏坐了。 “嫂嫂,怎么有空到小弟的院子来了?” “公婆出门去看外婆了,临行前嘱咐我照顾好你,所以我就来看看。”柳儿说着,瞥了如玉一眼。她知道,如玉已经做了小叔子的房中人,瞥她一眼的意思一是告诉她自己来的光明正大,二是也看看她的颜色打扮,暗暗也有比较之意。 七十四章 自揭画皮(四) “嫂嫂,我又非稚龄小儿,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哪里敢劳嫂嫂费心?”董元儒听了杨氏的话,自失地一笑道。 杨氏美目凝视着董元儒好一会儿,直看得他好不自在起来,这才款款说道:“叔叔说哪里话来?嫂嫂又不识字,墨的事不懂,衣食又有如玉姑娘照料,哪用得着我操心了?只是,嫂嫂虽不识字,却知道一个道理。读书虽要紧,但也不可过度用功,身子骨要紧。” 说道这里,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咱家就依靠你了,你哥那个夯货只会下大力,光宗耀祖的事只能靠你了。就连嫂嫂一个妇人,说不得将来也得依靠叔叔呢。” 说到这里,她眼里露出关怀的神色,令董元儒一阵感动。 这话听着到是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有丈夫不靠,却来靠小叔子,怎么听怎么有点不大对劲。 如玉见到杨氏到来,显见是精心打扮了的,又见她说话不大着调,心里就加了小心。 董元儒却浑不在意,他的意识里,这个女人是在巴结自己。也是,自己是未来家主,根正苗红,而且还有了秀才功名,前程一片大好,名义上虽说她是自己嫂子,因是庶子妇,与自己的身份有着很大的区别,杨氏借机巴结自己,却也说得过去。 “嫂嫂说哪里话来?都是一家人,犯不上这么客套。小弟如有金榜题名之时,振兴家族、照料家人,自是义不容辞。”董元儒自得地说道。 听他如此一说,杨氏嫣然一笑,眼里露出浓浓的敬佩之意,说道:“叔叔才高绝顶,金榜题名自是手到擒来。” “嫂嫂过誉了。金榜题名哪有那么容易?小弟这次乡试就没过。” “叔叔不要忧烦,乡试没过,那是考官瞎了眼!叔叔学问这么好,又这么用功,三年以后,乡试、会试一准一考就过。” 人都乐意被人夸奖,虽说“考官瞎了眼”的说法有点牵强附会,大有向亲不向理的意思,但董元儒乡试落第,也觉不服,内心深处也曾有过这样的念头,所以,一听杨氏所言,大起知音之感。 待他再次望向杨氏时,却见杨氏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多了另外的一层意思,就向如玉在自己身下辗转承欢时,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相似。 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对自己有意? 董元儒动了这个念头,就仔细地观察杨氏,却见她身材丰腴,面如敷粉,双唇红润,一笑两个梨涡,真是风骚撩人!比之如玉等青涩的小丫头,多了一种成熟的风韵。 “嫂嫂这么看好小弟?”董元儒问道,眼中似有探寻之意。 “那是自然。像叔叔这样的人物,是占了天上的星宿的,天生就是贵重的命。”杨氏眼中放光,崇拜地看着董元儒。 说完这话,她又瞥了一眼如玉,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唉” 这一声叹,在董元儒听来是那样的悦耳,似在感叹,也似在惋惜,其中包含了很多意味。 董元儒似乎抓到了她的内心,然后又试探了一句:“嫂嫂,我兄长去泉州快半个月了吧?” “快别提他了。他就是个劳碌的命,只知道呼呼睡大觉,一点不懂心疼人。”杨氏说道。 “兄长忠厚老实,勤奋能干,平时需要他操心的事太多,嫂嫂也当体谅一些才好。” “是啊,他人是很好的。只是,只是。”杨氏低下头,支吾着,似在犹豫,是不是应该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董元儒饶有兴趣地问道:“只是什么?” “女人家的心思,你们男人不会懂的。”杨氏自失地一笑,说道:“不说这些了。奴家过来看看叔叔,心思自然是担心叔叔读书过于劳心费力,想提醒叔叔,要当心自己个儿的身子。这样吧,一会儿我亲下厨房,做几样拿手菜,叔叔要是有意,就到奴家房中来吃上几杯酒,一来天寒地冻的,暖暖身子,二来也当疏散疏散,不知叔叔意下如何?” 说完,一双妙目凝视着董元儒,话里的意思和眼睛里表达的东西,已经完全明了了,董元儒这么聪明的人,怎会不懂?况且,杨氏正像一颗熟透的蜜桃,他早就想吃上一口,见她如此风骚识趣,早已心痒难耐,当下自是求之不得。 他想了想道:“难得嫂嫂如此贴心。小弟如果不领情,岂不是辜负了嫂嫂的一片心意?这样吧,你做好了菜,就到这里来吧,有如玉伺候着,也当便宜些。” 这就是说不用瞒着如玉了,她是自己人。 杨氏知道这样的事瞒不过贴身丫头,她心里的盘算是让董元儒去自己房里,就算自己的丫头知道,也不敢乱嚼舌根子,毕竟那是最贴心的。但见董元儒明显更相信如玉,心想在书房行事,似乎面上更好一些,自己来小叔子房里,还可说是为了照顾他,但小叔子去自己房里,却是大大不妥,看来,还是小叔子考虑得周全。 “还是叔叔考虑得妥当,就依叔叔。”杨氏说着站起来,先对董元儒说道:“那奴家先去厨房整治酒菜,叔叔且耐心等一会儿。” “嫂嫂且去,只是,不要让小弟等太久啊。” “晓得啦。叔叔难道就这么饿吗?” “是,已经馋了很久了。”董元儒目光炯炯地看着杨氏,意味深长地说道。 杨氏脸一红,忙低下头,扮了一个娇羞的模样,然后,转身对如玉说道:“那就劳如玉姑娘费心了。” 如玉听了二人的对话,心里早就腻歪地不行,见杨氏巴结自己,连忙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少奶奶客气了,我算哪门子姑娘,左右不过是一个奴婢罢了,主人吩咐,自然不敢耽误。” 杨氏被她的话说得一愣,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的,“大少奶奶”、“奴婢”的字眼,怎么感觉那么刺耳呢?又一想,这丫头肯定心里不乐意了,也是,自己不是跟她争宠吗? “如玉姑娘,你是叔叔贴身伺候的人,当然身份贵重,姑娘二字是称得上的。我比你大几岁,也没有争抢之心。回头我房里有一套新打的头面,带过来给姑娘,还希望姑娘不要嫌弃哟。” “大少奶奶快别这么说,奴婢哪敢承受啊?”如玉连忙说道。 七十五章 自揭画皮(五) “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 待杨氏整治酒菜上来,几杯酒下肚,两人一个有情,一个有意,酒助色性,不一时,就脱去厚厚的衣衫,在书房的床上被翻红浪,做在了一起。 杨氏有心迷住董元儒,自是施展各种狐媚手段,一些羞人的姿势也都用上了。 董元儒只跟府里的丫环做过,那些丫环都是一副小心承受的样子,一不敢呼二不敢叫,哪有过如此多的花样?一时之间,董元儒心里直大呼过瘾!哪里还顾得什么伦理道德,圣人言语?连做了两次,才瘫倒在床上。 杨氏也感心满意足,依偎在董元儒的怀里,问道:“好人,感觉怎样?” “过瘾,过瘾!今日方知其中还有如此妙处。”董元儒闭着眼,搂着杨氏,抚着她滑腻的肌肤,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 “奴家今日也是非常满足。好人,那以后还要奴家不?” “当然,如此尤物,小弟自是乐得享受。” “那好,趁那个死鬼还没回来,奴家求叔叔多疼奴家几回,如果方便,到晚间,你让如玉去召奴家就是。” “好吧,我知道了。你快些离去,时间长了,怕是不妥。” “好,奴家这就走。只求叔叔不要忘了奴家,早派如玉前来才是。” 说完,杨氏起身,穿上衣衫,匆匆去了。 …… 自此,董元儒跟杨氏算是彻底好上了,一有机会,两人就会在书房相会,甚至于晴天白日的,趁着无人注意,亲个嘴,摸摸这,摸摸那,互相**一下,既有被人窥破的担心又有尝试禁区的刺激,只这两样就让两人乐此不疲,直到董元华从泉州回来,两人才收敛了一些。 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 跟杨氏偷情,董元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德上的负累。虽然她不是嫡亲嫂子,却也担着嫂子的名。 但此时,一是精虫上脑,二是他内心深处觉得在董家,除了父母,就是他最大,其他人等都是奴仆下人,这是自小养成的观念;三是他觉得做得隐密一些,不会有外人知道,即使家里人知道了,也只有尽力掩住,不会让这丑事传到外面去。 这也许就是“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过嫂子”的“好”之所在吧。 叔嫂通奸,在历史上不乏其人,比如陈平盗嫂,比如唐太宗强纳弟媳等。熟读史书的董元儒自然知道这些典故,心里也常常以陈平、李世民自比。 …… 事情果真如董元儒所料,一开始是瞒得挺好,只有如玉和杨氏的贴身丫环知晓。但没有多长时间,董元儒的老母就看出了端倪。 两人常常在一个时间段来请安,眉来眼去,既想看对方,又怕让人看出什么来,这种做贼心虚的表现,怎么能瞒过董老太太的眼睛? 她悄悄把如玉叫到房里一问,如玉怎敢瞒着?况且内心深处也为杨氏的行为所不耻,见太太发话,再不肯替他二人背锅,非常痛快地把事情抖落个干干净净。 “呸,这个下贱胚子!竟敢勾引爷们,真是不想活了!”董老太太听完,气得站起来就想发作。 “太太息怒,太太息怒!奴婢还有下情要说。”如玉见太太发怒,连忙跪倒在地,扯着董老太太的衣襟苦苦哀求。 “说。” “太太,奴婢曾听那杨氏跟少爷说,她成亲三年,没有一子半女,怀疑是大少爷不行,所以恳求少爷给她一子半息,也好将来有靠。这样看来,那杨氏并非一味卖骚,而是求借少爷的种子而已。倘若,倘若,她肚子里有了少爷的血脉,您发作了她,岂不是也……” 如玉话没说完,董老太太就完全明白了。那**这是要借种啊,借种都借到弟弟这里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那是多么优秀,要是她真有了子息,以后就是自己的亲孙子,确实得好生照看,不能当成庶孙对待。肥水不流外人田,嗯,算那个**有心计,有眼光。 董老太太自然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绝对不能让外人知晓,否则,儿子的前程就算是彻底废了。她沉吟有顷,终于有了定计。 等过了年,董老太太得知杨氏天癸没来,心里已是暗喜,知道这个女人真怀上了儿子的骨肉,看她也不像原来那么可憎了,反而越看越喜欢。 她悄悄把事情跟自家老爷说了,老爷子对此也是无奈,胳膊折了藏袖里,牙齿掉了和血吞。 按照董老太太的想法,是想让杨氏在府里安胎,但老爷子不同意,认为纸里包不住火,让儿子跟杨氏住在一起,早晚有败露的一天。 最后老两口子商量许久,终于还是决定以儿子的前程为重,打发董元华两口子去了泉州,在那里打理产业,并严令,没有老爷子发话,不许回乡……。 从此,董元儒跟杨柳儿天各一方,再没见过。但杨柳儿给董元儒带来的身心愉悦,却是怎么也忘记不了。 …… 这段往事,已经尘封于董元儒内心多年,杨柳儿的印象也渐渐模糊。直到见到杨友芳,与杨柳儿欢好的场景、各种荒唐,再次涌现在他的脑海中。 因为,杨友芳长得与杨柳儿太像了,尤其是那一笑时的梨涡,更是神似。 董元儒追捧杨友芳,与其说是欣赏他的技艺高超,唱功非凡,不如说是温习与旧相好相处的温馨情景——当然,这是他隐藏在心中的秘密。 …… 每个人都有深藏在心灵深处的秘密,要让这些秘密曝光,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他自己说出来。 陈树这个后世的医学大家,根据记忆,做出一种麻醉神经的致幻药物,这个药物是粉末状的,只需少许,再佐以酒,就会让人神智不清,产生幻觉,问什么答什么,甚至于不用别人问,有些人就会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陈树给它取名叫“涣神散。” “涣神散”这种药物,对于情报机构搜求秘密,这是必不可少的利器。 杨友芳手帕上,就有这种药物。 …… 由于有杨有芳在侧,董元儒显得非常活跃,酒喝了不少,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杨友芳见时机已到,用手帕悄悄在他酒杯上抹了几下…… 七十六章 自揭画皮(六) 本来,程强的意思是想让董元儒主动说出坑唐世济的事情,证明这人有亏友道也就是了,有张惟贤、杨涟、左光斗在场,尤其杨涟、左光斗,那是出了名的正直之士,尽管与董元儒同属东林党,但也不会姑息这种友道有亏的人这一点,熟知历史的程强,是深信不疑的。 他哪里知道,杨友芳因恨董元儒坑害主人王兴,在下药时,份量多了一些,致使董元儒根本没想起唐世济的事,却失态地说出了他与嫂子偷情的陈年往事。 坐在董元儒对面的张惟贤,见他饮下一杯酒后,忽然坐在椅中发呆,原本侃侃而谈的他,竟然沉默不语了。 “董大人,怎么了?”张惟贤以为他喝多了,忙关心地问了一句。 站在董元儒身后的杨友芳凑过来提醒道:“董老爷,国公爷问你话呢。” 董元儒见到杨友芳,一下子他的手,说道:“嫂嫂,你回来了?不,不,你看我,都差点忘了,你不让我叫你嫂嫂,你让我叫你柳儿。” 董元儒的反应吓了杨友芳一跳。他连忙说道:“董老爷,我不是你嫂嫂,也不叫柳儿,我是友芳啊。” “不,你就是柳儿,就是我的嫂嫂!你忘了?你说要跟我生个孩子,还让我将来照顾好他。你忘了咱们在书房相会的事了?这些年你在泉州过得好吗?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嫂嫂,不,柳儿,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我最喜欢你的,又白又嫩,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啊,让我摸摸” 董元儒说着伸手往杨友芳怀里摸去! 杨友芳没想到这货还有这么一段不伦之事,被董元儒一摸,一时之间手忙脚乱。他挣扎着,看向张惟贤:“国公爷,您看这,这算什么回事呀?” 张惟贤、杨涟、左光斗也被董元儒话里的信息惊呆了,这董元儒是圣人门徒,怎么会做出与嫂通奸这样的事?如果不是他亲口说出来,大家谁会相信这样一个满嘴仁义道德的当朝御史,会做出如些丧德败行之事? 张惟贤可不想让董元儒在自己府上出丑,无论他盗嫂的事是真是假,这样的事最好掩住,否则,自己结交了这样一个小人、伪君子,还不被人笑话死啊。所以,他连忙出言制止董元儒。 “董大人,快放手!你喝醉了吧?” 董元儒被张惟贤一喝,回过身来看着张惟贤,道:“嘿嘿,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如嫂子,我跟她都有了孩子了,家里人不还得尽力掩住?这么多年了,你们谁知道?” “无耻!”杨涟最是正直不过,哪听过这样的言论?听到这里,一拍桌子,怒叱了一声。 “无耻?哈哈哈”董元儒放开杨友芳的手,用手指点着张、杨、左三人狂笑,然后自豪地说道:“古有陈平盗嫂,今有元儒恋嫂,何耻之有?你们不会是嫉妒吧?嫉妒我有美嫂相伴?哈哈哈” 看着他一反常态地狂笑,杨涟气得须发皆张,但这董元儒不是自己下属,不是自己子侄,人家有什么不对,还轮不到自己来教训。 与杨涟的气愤不同,左光斗考虑得却更深了一些。 他在考虑这事对于东林党人在政治上的影响。谁不知道东林党人都是正人君子?都有道德“洁癖”?攻击政敌的着力点,都是站在道义之上,如今本党中出了这么一个败类,估计立即就会遭到政敌的攻击。 噢,非你党人,有一点道德瑕疵你们就攻击不停,甚至没有道德瑕疵,也要牵强附会地往那方面扯。这下好了,东林党人出了这么一个大大的丑闻,不被政敌骂死就算是好的了。 而且,可以预见,往后,本党攻击别人的利器,恐怕再也不能用了。因为你一用,别人就会拿出今日之事做法自身不正,何以正人?自己一屁股屎,还说别人臭? 封口? 左光斗看着满院的下人,当然还有戏班的人,能封住这么多人的口吗?况且,国人对于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尤其这种不伦之事,那是最有探密的兴趣,也最有传播的兴致。封口是封不住的,想也别想。 切割? 赶快与这个败类划清界限?这当然是最好的了。问题是如何划?既没有席子让你划,更没有刀子让你割袍。再说,那是断了朋友之义,与政治一点也不搭边。 东林党只是这么一个说法,是一个靠道义团结起来的一个松散群体,甚至连组织都算不上,既无章程,也无党籍,也就不存在开除党籍什么的。 所以,切割也难以做到。 左光斗正在忧虑重重,不知如何应对,场中情势又有变化。 眼见杨友芳身上的衣服快给董元儒撕破了,张惟贤急了,忙令管家弄来一盆凉水,兜头泼去! “哗!” 一盆凉水浇下,董元儒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看着身上湿衣,一脸茫然地看着张惟贤:“国公爷,您这是何意?” “醒过来了?赶快回家去换换衣服吧。至于发生了什么,我是羞于出口,你回家后可以问问随行之人。”张惟贤冷冷地说道。 “这,这” 董元儒又看向杨涟、左光斗,就见杨涟眼中如欲喷火,左光斗也是一脸的厌弃。 “大洪兄”董元儒看向杨涟,刚想开口,就被杨涟啐了一口。 “呸!斯败类!杨某大好名讳,岂是你叫的?杨某羞于与你为伍!” “这,这,究竟是怎么了?遗直兄,请你教我。” 董元儒又看向左光斗,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刚才迷糊之中到底做了什么,让张惟贤和杨涟反应如此之烈。 “董大人,左某建议你赶快回家,赶快辞官回归故里,晚了,怕是唾沫星子就会把你淹死。” 左光斗看在同党的份上,还是好言好气地提了中肯的建议。 “董老爷,您把奴家的胸都掐破了,衣服也都撕烂了,呜呜呜,奴家以后还怎么做人啊”杨友芳适时地补上一刀,扯着董元儒的衣服做哭诉表演,更令董元儒尴尬不已。 “友芳,别胡闹了!让董大人走吧。董大人,我英国公府从此不欢迎你,请再勿登门!” 张惟贤下了逐客令,董元儒在家人的陪伴下,灰溜溜地走了 第七十七章 口无遮拦的公主 万历十九年以后,皇帝朱翊钧对于官员要求致休的折子,一般是不予理睬,好多年迈体弱不堪案牍劳顿的官员,无奈之下,只好上完折子也不等皇帝批复,然后挂印自去,皇帝也不追究。 但都察院御史董元儒的乞休折子一上,朱翊钧立即在其折子上御批:“寡廉鲜耻,名教罪人,尔不欲自裁以谢天下乎?尚敢乞休?着即削籍,永不叙用。” 意思是你做下这等丑事,不自杀还罢了,竟然厚着脸皮要求退休?然后毫不客气地打脸,永远开除官籍,再想起复谋官?休想! 言词之刻薄,处置之迅速,前所少有,皇帝的怒火在字里行间就能体会得到。 原来,董元儒在英国公府的丑事在有心人刻意宣扬之下,第二天就传遍了京城。 张至发闻听此事,立即振作而起,这件事的发生,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虽然不知是如何操作的,但他相信这背后肯定是王兴出手了!董元儒倒霉,他张家算是彻底躲过了一家三代名声皆毁的危险,怎不令他兴奋? 但在庆幸之余,心里对王兴也产生了忌惮。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出手竟是如此阴狠毒辣!以后,当敬而远之,不能交好,也决不可得罪于他。 张至发想了想,立即赶到首辅方从哲的府里,将董元儒前一阵子伙同唐世济掀起的“会试舞弊案”始末讲了一遍。当然,他没说张云起的事情,只说是董元儒派人盯在方府之外,从方世鸿去与王兴贺喜,探出了二人之间的联系,以此来推断作为主考的方从哲点王兴为会元,存在舞弊嫌疑。 方从哲与张至发是亲戚,交情自是不同于旁人。方从哲对张至发的话自是深信不疑。 “哼!衣冠禽兽,竟然还幻想致休?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我这就上折子,把这件事奏报皇上。”方从哲气愤地说道。 当朱翊钧得知会试舞弊案的背后是董元儒在操纵,立即大怒!那可是牵涉到了自己的首辅,全指望人家干活呢,再说,王兴可是自己人,老师生前力荐不说,进京以后,跟自己也颇为亲近,给自己爱女创造了不少的财富,变相地也算给自己省了钱。如果任这起子人作贱,他一个小小的翰林,能抵挡住狂风骤雨的袭击?那不是坏了我朱家的财路? 不行,朕心须给这两个人撑腰。 于是就有了开头一幕。 董元儒算是完了,身败名裂。别人削籍,大多因政务有失,或者有政敌攻击,如遇政局转变,还有起复的可能。再不济,也可悠游山林,著书立说,做一个德高望重的乡绅老爷。 而他不同,名声坏了,而且还是最为人所不耻的叔嫂通奸,别说做个乡绅了,能够苟活于世,算他脸皮够厚。 董元儒灰溜溜地回乡去了,听说,从此以后,董家的族规中多了一条:凡族中子弟禁止饮酒! 至此,王兴算是把会试舞弊案的作祟者,全部给收拾了,除了张云起,因申绍华的缘故,也因张至发见机得快,迅速弥补,受到惩罚稍轻外,唐世济、董元儒皆落了个削籍的下场,其中尤以董元儒下场最惨。 离假期结束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王兴开始忙活活字印刷的事,争取在正式上值之前,让印书坊正式开工营业。 杨素云不仅蕙质兰心,性格也颇为要强。在听了王兴的一番奇谈怪论以后,她当天晚上就睡不着了。 宫女的命运是最凄惨的,自从被选入宫以后,就算与外界完全隔绝了,除非得到皇帝宠幸,升为嫔妃,否则只能到三十岁左右才能被放出宫去,而这时,嫁人已经晚了。 可以说,宫女的青春和自由,完全都献给了皇宫。 杨素云算得上是高级宫女了,因年龄大了,又得郑娘娘信任,才给派到公主府当了嬷嬷,再过上几年,兴许娘娘开恩,将自己配给外头的小子,如此,也算是成千上万个宫女中命运最好的了。 如果不是王兴,她肯定会沿这条路走下去,至于配给哪个小子,婚后能否幸福,那就只能看运气了。 但王兴的话,却给她指了另一条路,这条路,看起来是那样的惊世骇俗,又是那样的具有诱惑力,这条路给了自己发挥才能、创造财富的机会,更可贵的是自己获得了相当的自由。 沿传统的路子走,固然不会引来非议,但其充满了不可预知性,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嫁一个老实人,有一个安安稳稳的生活。如果运气不好,嫁个不着调的丈夫,那自己后半生只有在泪水中度过了。 如果沿王兴指的这条路走下去,自己就一定会获得不一样的人生,一定会精彩许多。 “王兴真是与众不同啊,他同情女子,欣赏女子,不把女子当成男人的附庸,跟他干,最起码不用担心被人瞧不起。” “他的脑子真是好使,能想出这么一个挣钱的法子,还要给我半成股份。依靠公主,加上他的出谋划策,肯定能挣钱。等以后自己有了钱,就到自己娘家过继一个亲近子侄给自己养老。至于男人,哼,多半是靠不住的,那就不靠也罢。” 考虑良久,不甘寂寞和要强的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与其把自己的命运押在不知品行如何的男人身上,不如就此奋斗一把,最起码自己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 第二天,当朱轩媁问她考虑好没有,她坚定地答道:“公主,奴婢愿意听从您和王老爷安排,出任这个书坊的掌柜。” “哟嗬,杨嬷嬷,你真考虑好了?那王兴说的话你真信了?”朱轩媁歪着脸问道。 “公主,奴婢觉得王老爷的话是有道理的。作为女子,确实如王老爷所说,本就是男人的附庸,根本得不到尊重和应有的地位。您贵为公主有时还得受委屈,何况奴婢这样的宫女?能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奴婢想试一试。” “你可想好了,那王兴可不是什么好人,我看他就是坏小子一个。他分明是看上你的人,哪是看上你的才华了?等你上了套,他还不把你哄到手?” “公主,奴婢觉得您可能是误会王老爷了。天下绝色何其多?就连公主如仙女一般的人物,王老爷都不正眼瞧,奴婢哪能入了他的法眼?” “哟嗬!还没怎么的呢,这就护上了?好吧,好吧,本宫就如你所愿吧。” 杨素云听朱轩媁口无遮拦,脸上一红,又听她允了自己,心下又是一松。 第七十八章 御赐敲竹杠 朱轩媁进宫求见母妃,把要开书坊的事跟郑娘娘详细说了一遍。 郑贵妃微微一笑道:“王兴以状元之才,竟帮你行商贾之事,须知这是读书人不屑为之事。要不是你父皇有旨,他才不会帮你呢。只是,让素云那妮子出头露面打理生意,怕是欠妥。要不我派个精明强干的太监给你?” “母妃,王兴那小子虽然有点坏,但他的说法女儿还是认同的。为什么我们女的非得依靠男人活着?我看让素云出面正合适,别的,又贴心又有才能的人,还真不好找。您找个太监,时间一久,谁知道会不会黑了心肠?再说,王兴说了,他只有这一个条件,非要素云当大掌柜。” “不要那样说王兴!人家帮你挣钱,你还说人家坏?”郑娘娘叱了女儿一声,一转念,心想:“是不是王兴对女儿做了什么?” 于是又问道:“他哪里坏了?” “他老是跟我抬杠,而且,我看他把素云要过去,未必安着什么好心,准是看素云长得很漂亮。”朱轩媁嘟着嘴说道。 “哈哈哈,你呀,王兴嘴上不饶人,可心里是向着咱的,你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少年慕艾,风流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哪个人雅士不是这样?再说,你管这些干嘛呀?”郑贵妃一听不是跟宝贝女儿有了感情杯葛,也就放心了。 “是啊,我管这些干嘛?他爱跟谁跟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只要给我挣钱就行。” “对嘛,这就对了。那行吧,就依你。另外,让崔升帮你去经厂挑几个人。” “谢谢母妃!” 朱轩媁大喜,连忙道谢。 “王兴也算是自己人了,况且又得中了状元,不应该亏待了人家。你父皇前几日还在念叨你,进宫一趟,去看看你父皇吧。” 郑贵妃不是简单人物,她深知皇上龙体有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不知哪天就会宾天。自己得罪过太子,虽后来有所缓和,但不敢保证他心里不恨自己她得为以后的朝局布子。 “好,女儿也想父皇了,那就请旨去看看父皇。” 朱轩媁听母妃先说王兴,后又说父皇,一转念就知道了母妃的意思,连忙答应了一声。 启祥宫内,朱翊钧见到爱妃爱女,自是非常高兴。 “媁儿,最近怎么样啊?有没有不开心?” “父皇,瞧您说的,好像盼着女儿不开心似的。”朱轩媁撒娇道。 “哈哈哈,你这孩子,光会瞎说,朕怎会盼着你不开心?朕是说,如果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惹朕的爱女不开心,朕给你出气。” “父皇,瞧您说的,谁有那么大胆子敢惹我?只有王兴那小子,老是给我抬杠。” 朱轩媁知道母妃的意思,顺势把话题引到王兴身上。 “噢?王兴又惹你了?”朱翊钧问道。 “他呀,倒是给我出了个挣银子的好路子,就是这小子要挖走我的人。” “哦?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朱翊钧饶有兴趣地问道。 等朱轩媁把事情一说,朱翊钧道:“主意是不错。他没告诉你具体用什么材料弄活字?” “他说了,不答应他的合作条件,就不告诉我。还说这是商业机密。父皇,要不,您下旨让他说出来?” “哈哈哈,媁儿,你以为父皇的圣旨那么好下?父皇的旨意都是关乎军国大事,你们小孩子之间的事让朕下旨?亏你想得出。” 朱翊钧被爱女逗得笑了起来。 郑贵妃适时地说道:“皇上,媁儿拿这些事出来说,就是为了博您一笑。你笑了,媁儿的孝心也就到了。不过,说起来,还要恭喜皇上,得了王兴这样的青年才俊。” 后妃不得干政,这是太祖皇帝制定的规矩。但有明以来,大多皇帝都昏庸无能,这就给后宫嫔妃干政提供了一定的土壤。 郑贵妃虽然是朱翊钧的爱妃,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破坏祖制。 只是,像这样聊家常似的,对朝中人事进行褒贬,却是难以避免的。即使被起居注官记上一笔又有何妨,总不能不让人家两口子聊天吧? 朱翊钧看了爱妃一眼,道:“爱妃所言极是。待他假期满了,朕会安排他去办差。能中状元的人,学问自是不必说,还要看他有无治事之能,品性方面也要观察观察。如果德才兼备,朕何惜高官厚禄?” “皇上,王兴可是先申阁老品鉴过的人,难道皇上还信不过?”郑贵妃道。 “当然不是信不过申师傅,只是人啊,会随境遇不同而改变。不急,他还年轻。” “皇上,别怪臣妾多嘴,为洵儿和媁儿计,慈庆宫那边” 朱翊钧听到这里,哪还不明白爱妃的意思?她是想让王兴进入詹事府,等自己宾天以后,也好在新朝立足,以为爱子、爱女奥援。 朱翊钧最大的心事就是朱常洵和朱轩媁,为了他们,甚至于连江山社稷都不顾,郑贵妃所言正好说中他的心事。 他想了想道:“王兴跟媁儿倒是相善,跟洵儿却是未曾谋面。洛儿才具不足,却是性子温和,相信他不敢对洵儿和媁儿不利。不过,防患未然也是好的。也罢,朕就依你。” 郑贵妃见皇上听了自己的意见,连忙道谢:“臣妾谢谢皇上。” “你我同心,何必言谢?不过,媁儿,今日之事,先不要对王兴提及。” 朱翊钧嘱咐道。 “父皇,王兴这小子也算好命,他老给我抬杠,您和母妃还对他这么好。哼!等我见了他,要好好敲他一笔银子!他要不从,就不要升他官了。” “哈哈哈,好。敢惹朕之爱女,是该好好敲他一笔。”朱翊钧被女儿娇憨的样子逗笑了,很配合地说道。 “皇上,媁儿胡闹,您也跟着凑热闹。真没见过这么宠孩子的。”郑贵妃笑着凑趣。 “这没办法。媁儿高兴,朕就高兴,媁儿不开心,朕也不会开心。父女连心,这可没地方说理去。” “父皇”朱轩媁被父皇浓浓的爱,感动地差点掉下泪来 第七十九章 冤家对头 朱轩媁从宫中回来,立即让赵进朝去请王兴。 王兴情知是开印书坊的事,也不耽搁,坐上公主府的轿子,进了公主府。 到了西花厅以后,王兴见礼毕,朱轩媁叫起。然后手里端着一盏茶,看着王兴,笑嘻嘻地一言不发。 王兴摸了摸脸蛋,又看了看身上,并无不妥之处。 “公主,别这样笑行不?你这样一笑,我心里没底啊。” “德性!你说你这样子,哪里像个状元郎?” “我这样子哪里不好了?不说是盖世美男,也算得上翩翩少年郎了吧?而且我的学问,可是皇上都认可了的,要不能点我为状元?公主,敢质疑皇上的眼光,你这可是有点大不敬啊。” “嘿,我说,我就说了一句,你倒有十句等着我!就你?还翩翩少年郎?还盖世美男?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别的本事没有,吹大气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 “公主,你说你一个皇家娇娇女,妇德、妇功不说,跟你无缘,那总得讲究些妇言吧?” “你什么意思?说我没有妇德王兴,你好大胆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这是断章取义。” “你就是那个意思。”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这就杠上了。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那个意思,好了吧?”王兴一摊手,无奈地道。 “那行,你说说,我如何不讲究妇德了?”朱轩媁就是不放过王兴。 “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淑女温柔一些。最起码应该端庄一点是吧?” 王兴这话说的可有点不妥。也就是王兴,要是旁人,赵进朝肯定上前喝斥了。他知道王兴跟公主的关系,虽然每次都吵,看起来却像是姐弟之间或是朋友之间的笑闹,关系着实不错,所以,他只能什么都没有听见,只管鼻观口,口观心,做壁上观。 “哟嗬,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教训起我来了?你是嫌我跟你抬杠了是吧?那你怎么不让着我点,每次都跟我吵?” “让着你,我让得着吗?就因为你是公主?”王兴心里说。 心里想,嘴上却是不敢说,只是不屑争辩的样子,把头扭向一边。 “淑女谁还不会?”朱轩媁说道。 然后她换上一副笑脸,嗲声嗲气地道:“王大人,近来可好?” 王兴一听这声音,连忙一捂耳朵:“公主,求求你,可别用这样的语气了,酸死我了,你还不如杀了我呢。” 见他作怪的样子,一旁侍立的赵进朝和杨素云都是莞尔一笑,公主也笑了。 “哼,还治不了你了。” 就像是见面礼一样,两人磨了几句牙,开始说正事。 “公主,召我进府,是不是印书坊的事有眉目了?”王兴问道。 “是的,咱们定的方案,母后和父皇都同意了,娘娘还指派崔升帮忙,无论是制版还是其它工匠,尽可以去经厂挑人。” “杨姑娘的事也同意了?” “同意了。” “那可太好了。”王兴一击掌,兴奋地说道。 “我说王兴,你怎么一听素云的事准了这么高兴?还说没有歪心思?” “公主,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杨姑娘精明强干,跟宫里又熟,正是书坊掌柜不二人选,这不值得高兴吗?你怎么什么都让歪处想?”王兴义正辞严地说道。 “切!话说得跟君子一样,谁不知道你一肚子龌龊心思。” “污人清白,污人清白。”王心也不知道如何反驳她,只好无力地抗议,然后看了一眼杨素云。 杨素云早就羞红了脸,只是低头不语。 王兴倒是脸皮够厚,公主再怎么说,他也不会在意,但杨素云就不行了,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虽然年龄大了点,可不能随意开玩笑。 王兴止住朱轩媁道:“公主,别说笑了,正事要紧。我看,咱是不是现在就商量商量如何操作?” “慢着。”朱轩媁说道。 “又怎么了?” “给我的股份太少,给我加一成。” “凭什么呀?公主咱可不能不讲信义啊。” “凭什么?我这次进宫,可是为你讨了一桩好处。不过,父皇不让告诉你,日后自知。” 她虽然没说,但跟说了一样,凭王兴的脑子,还能猜不出所谓的好处,也就是仕途上面的事罢了。 “桥归桥,路归路,生意就是生意,不能混为一谈。” 王兴才不会同意呢。要是这样就被挖走一块股份,那以后公主再施以恩惠,还不得把股份挖个一干二净? “父皇可是也同意让我敲你,不,是给你要一笔银子的,你想抗旨?”朱轩媁无奈,只好祭出皇上的大旗。 “皇上的旨意我当然不敢抗。但口说无凭,你拿出圣旨来?你要矫旨办事,那我可不依。” 王兴听了,心说:“必是她说要敲我竹杠,皇上随口答应了一句。也对,这符合他们老朱家贪婪的本性,也符合皇上的性格。” “你!” 朱轩媁见王兴油盐不浸,粉指一指王兴,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兴老神在在,神态自若,就是不理。 朱轩媁眼珠子一转,心想:“要摆平眼前这个小滑头,看来还得使大招。” 她站起身,走到王兴身边,也不管赵、杨二人在旁,一把抓住王兴袖口,边摇边娇声道:“王兴,王老爷,王状元,你就答应吧” 王兴大窘,赵、杨二人也都笑着转过身去,不敢看。 “公主,快请放手。”王兴慌忙站起身来,用左手的袖子,去拂她手腕。 “你不答应,我就不撒手。”朱轩媁继续撒娇耍赖。 王兴心说,不撒手,那正好,我揩揩油,不怕你不撒手。 心里想着,左手按向她的手背。 朱轩媁没想到王兴这么大胆,竟然敢抓自己手背,急忙像被蝎子蛰了一下,迅速把手缩回去!瞪大双眼,惊诧地看向王兴。 就见王兴抬起左手放到嘴边嗅了嗅,作出很香很陶醉的样子。 朱轩媁气得一跺脚,粉脸一板,叱道:“登徒子!我要杀了你!” 第八十章 和气生财 朱轩媁说要杀了王兴,却不喊人,只是粉拳乱捶,手指乱掐,王兴只得避让,一时之间被弄了个狼狈不堪! 一见公主动上了手,杨素云连忙对赵进朝说:“赵公公,你快拉开呀!” 赵进朝根本就不看场内的胜负,摇了摇头,轻轻笑了一下,并不言语。 杨素云见状,知道他不欲掺合,自己当然也不能掺合了,所以,也只作不知,装聋作哑。 …… 王兴可没见过这样泼辣的女子,眼见再不制止,弄不好自己的脸就得花了,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什么上下尊卑了,倒是没敢直接抓手,伸手抓住公主的手臂,说道:“公主,公主,别闹了,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 “答应了?” “答应了。我是真惹不起您哪。” “哼,那就放过你了。” 朱轩媁见王兴还抓着自己的手臂不放,眼睛一瞪,王兴连忙撒手。 朱轩媁回到座位上,对王兴道:“哼,以后再敢对我不敬,小心本公主的‘神仙一把抓’!” 王兴摸摸胳膊上的疼痛处,说道:“公主,您这一抓一挠,不但抓得我身痛,还抓得我心疼,一成股份就这样没了?” “好声好气地给你说你不听,非得惹我生气,活该!”朱轩媁咬牙切齿地说道。 “公主,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 见两人又想杠起来,杨素云连忙插了一句话:“公主,王老爷,依奴婢之见,既然合作的事基本谈妥,是不是议议具体的事,奴婢也好理个头绪出来,以方便下一步行事?” “好吧,你们议,我听。” …… 对于生意的事,王兴已有全盘计划,当下就把自己的整体打算说了出来,包括在哪里置铺子,在哪里生产,工匠们的待遇等等。 “杨姑娘,这桩生意的关键点在于技艺保密,这一点务须小心在意。我意将印刷坊设在潘庄,虽离京城远了些,但潘庄是我的庄子,庄丁训练有素,易于保密,也易于安全保卫。” “第二点,工匠们的待遇要提高,最起码比宫里的待遇要高,可以允许其带家人在潘庄同住。可以给他们签保密合同,若干年以后,才允许离开潘庄,另谋生路。” “咱们的这项技艺,说穿了一文不值,所以,只要有三、五年能形成垄断,也就行了。要想长期保密,那是不可能的。” 听到这里,朱轩媁闪眼看了一眼赵进朝,赵进朝正好看到公主的眼神,心说:“哼,王兴虽有大才,但毕竟心软了些,工匠们离开之日,就应该是他们毕命之时。公主看我一眼,大概是想让我早早做些准备,替王兴料理好手尾。” “还有一个关键点,那就是印什么书的问题,这个问题很重要,绝不能有犯圣讳的书出现,这一点,你务必要把好关。” “我要说的大体就这些,银票你去我府找李瑞要,我已经让他给你准备了一万两银子,来启动这件事。其它的,我就不再操心了。” 朱轩媁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到底核心枝艺的事,问王兴道:“王兴,到底这活字用什么材料制?” “公主,这件事我会单独跟杨姑娘详细解释,今日就不说了。唉,你别误会,不是信不过你和赵公公,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说,你知道这些也没有,你所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家等着数银票吧。”王兴说道。 “明摆着就是不信任呗。好吧,不让知道就不让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为了防止你和素云合起伙来密我的钱,我府里得派个太监跟着,你放心,这个太监不用你的工钱。”朱轩媁说道。 “公主,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不行,不行。弄个公公在里面,成什么了?别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我跟宫里的关系了,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 王兴一口否定了。 “公主,奴婢觉得王老爷的话很有道理。王老爷正人君子,怎么会密您的银子?再说,不是还有杨嬷嬷在么。” 赵进朝此时进言道。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成算了,所以才敢如此说。 “嗯,那好吧,本公主就相信你一回。” “我说公主,自打咱们认识以来,我哪回坑过你?都是给你送银子,竟然还得不到你的信任。”王兴不平地说道。 朱轩媁想了想,也是,人家王兴还真是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跟自己联合,不过就是借借自己的名头而已。要说洗化用品,不借自己的名头怕是被别的权贵之家惦记,可这印书坊,人家完全可以自己经营,哪用得着跟自己联合?就因为父皇一句话,他才把这个生意让自己掺合一把。如此说起来,这小子还真是不错的啊。 闪过这样的念头,朱轩媁笑道:“也是,你除了气我以外,还真是找不出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行吧,你也不用摆功了,就算本公主欠你一份人情好了。王兴,我府里有没有你稀罕的物件?只要你看上眼的,本公主绝不吝啬,如何?” “公主,你这样说我心里舒服多了。行了,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以后有好事还得想着我。” “行行行,有好事我第一个想到公主,行了吧?和气生财,公主,以后,咱们是不是和气一点?” “谁还乐意跟你吵架呀?” “这还差不多。” …… 对于王兴的整体构想,杨素云已经完全理解了。在接下来的印书坊的创办过程中,她表现出了女性特有的细腻和超强的执行力,王兴很是满意。 生意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的,一个成功的生意人,一百人里也出不了几个。 生意人首先要勤快,发现商机立即赶去,发现漏洞立即弥补,如此才有可能成功。反之,如果在商机和漏洞面前,反应迟钝,或者有等一等的想法,那么商机带来的成功就会离你远去,漏洞带来的损失就会走近。 其次,要精于算计。既要会计算利益得失,也要会计算人心。得失易计,人心难算,没有超强的洞察力是不行的。 第三,还要长袖善舞,巧妙周旋。在中国做生意,一定要洞察世情,要善于利用人情,织好网,才能逮住大鱼。如果你不通人情世故,挣个钱就掖兜里,那么,再好的生意,也会关门大吉。 岂不闻“破家县令,灭门令尹”吗? 第八十一章 潘寿的疑惑 杨素云显然离一个成功的生意人还差得太远,还需要历练。 但借着公主府的名头,宵小之徒不敢觊觎,省却了她在人情世故方面需要付出的精力,只专心打理生意就可以,她个人的素质也满足于勤、精、细的要求,所以,很快,她就按照王兴的计划,按部就班地铺开了摊子。 王兴见她行事很有法度,也就放下心来,除了将来出书的问题,其它任事不管,放手让她去干。 对于出什么书,王兴跟薛义讨论了一番。 “老薛,你说出什么书好呢?” “主人,依我的意思,除了经史子集外,应该出一些哲学方面的书,比如黑格尔的辩证法。为将来大事打好思想基础。” “老薛,你的想法过于激进,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出了那方面的书,别人不说,皇上也不会答应,书坊离关门就不远了。” “可是,时不我待啊,主人。有些事,现在就必须着手了。” “不行,时机不对,变化太快,那样会死得很难看。再说,我还不想完全彻底推翻传统文化。要知道,传统文化对于人心教化,还是很有积极作用的。社会变革必须徐徐图之,不可过于激进。即使要传播进步思想,也要等待时机,而且也要秘密进行。” “那主人的意思?” “现时还是从自然科学入手,为了避免掀起大的风波,犯忌讳的日心说就先不要宣传,其它的,数、理、化,可以先出一些书籍,看看社会反应。” “主人,我总觉得你的胆子太小,步子不大。” “步子不大,才走得稳当。五千年的封建历史,有些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渗到国人的骨子里去了,哪是那么容易变的?” “主人,咱们是不是可以把一些进步思想,用小说话本的形式进行传播?” “这当然可以。但是,什么是进步思想?这一点必须弄清。什么西方式的自由民主,在我看来都不适合中国的国情,绝对不能宣传这种思想。” “那主人的意思呢?” “民重君轻。这个观点是符合当下社会主流意识的,宣传它,不会遭官府打压,还能为以后打下思想基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是亚圣孟子所言,自是堂堂正正。 “那就依主人的意思办。”薛义言道。他显然比王兴心急多了,老是想着尽快完成上天交付的任务。 “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现时还是先把书坊做起来,其它的事慢慢来。”王兴跟薛义说道。 “是,主人。是我心急了。不过,主人,我看杨姑娘虽有治事之才,当个掌柜是不错的,但出书不同于其它,怎么也得有个总编吧?” “对,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总编非常重要,最好是文名早著,又无意仕途的,还能跟咱们贴心的方好。” “这样的人,还真不好找。主人,你的意思是不是咱再借尸还魂一个?” “我就是这样的意思。以后,咱们宣传工作得有这么一个人把关。而且,有些思想学说,都有现成的理论体系,拿来就能用,省了多少心哪。” “我这里有这方面才能的鬼倒是不少,不过就是这个宿主,可真不好找。恐怕得机缘巧合才行。” “那行,你先有这么个数,让洪林、程强等注意有没有这样的人才,如果有,咱们就还魂一个。” “是,主人。” …… 杨素云按照王兴的计划,把印刷车间设在了潘庄。 潘寿早就得了王兴的吩咐,自然是大力配合杨素云,对杨素云提的要求,尽量给予满足。 杨素云出行坐马车,头上戴了帷帽,帷帽下又垂了纱幕,既不影响自己的视线,也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面目。 她来到潘庄以后,才发现这个庄子与别庄的不同,庄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眼神中透露出坚毅,显是训练有素。 她问潘寿:“老管家,这些庄丁看着跟京里的军士大不相同啊。” 潘寿看着她自豪地说道:“杨掌柜,不瞒你说,这都是依照庄主亲自制定的训练大纲训练出来的,别说京里那些当兵的,就是边兵,也不敢说比咱们这些庄丁强。要是再上上战场,我敢保证,肯定比他们边兵强不老少。” “哦?王老爷也懂练兵?”杨素云奇道。在她的意识里,文人都是文弱的,况且本朝重文抑武,文人那是不屑于武事的,怎么他还热衷于武事? “老爷那是奇人,哪有他不会的?”潘寿道。 杨素云点了点头,不再说别的。她不知道王兴练兵的目的,只道是为了保护庄子安全。 等她在庄子里转了一圈,看到场院里,一队队庄丁在热火朝天地进行训练,心里隐隐觉得王兴的目的绝不简单,具体哪里不简单,她倒是说不上。 “老管家,我意在场院南边起两排房,一排房当作工匠们的住处,一排作工坊。另外,再拉一道高高的围墙,请老管家派庄丁守卫,不知可否?”杨素云道。 “当然可以。这里在村子边上,不影响庄人休息,同时离庄丁训练的地方近,也便于卫护,的确是个好地方。杨掌柜的眼光真不错。”潘寿赞了一声。 “当不得老管家夸奖。”杨素云谦逊一声,又道:“老管家,以后,恐怕我会长居此处,不知能否为我安排个住处?不用很大,有个独门独院,清静一点的地方就行。” “杨掌柜,主人的院子现在无人居住,院子大,又清静,一应用具也齐全,不如住在那里可好?”潘寿道。 他心里想的是,这杨姑娘从走路的姿势看,还是个黄花闺女,弄不好是主人的红颜知己,或者是主人看中的人,将来指定会入内宅的,现如今住住主人的院子也是无妨。 “不不不,我怎敢去住王老爷的院子?就在其左近找一个小院吧。”杨素云连忙拒绝了。 “那好吧,就依杨掌柜。”潘寿狐疑地看一眼杨素云,他不明白了,看这样子这个杨掌柜跟主人没有关系,那怎么主人会把这么重要的生意交给她来做?或者是这杨掌柜假撇清? 主人行事,真真令人匪夷所思。 第八十二章 美貌跟智商成反比? 天时地利人和皆占,杨素云感到没有理由不把印书坊的事做好。她在潘庄安排好自己的食宿,在潘寿的协助下,扑下身子,开始找工匠建造坊屋。 当然,后续还有活字材料的研制,出书以后的销售等等,这些都得她出面操持。 杨素云如何运作印书坊的事,暂且不表,再来说王兴。 这一日申时初,王兴悄悄来到陈树的药铺,陈树当即把他引到后院。 客印月正等在后院的房里。 见了王兴,客印月惊喜交加,连忙给王兴见礼:“老爷,您来了?” 王兴扶起她,看着她眼睛里闪动着激动和欣喜,轻轻地搂过她,问道:“想我了吗?” 客印月猛地勾住王兴的脖子,小口主动凑上去,急急地跟王兴吻在一起。 王兴不急,耐心地品尝着,使出手段,耐心地撩拨。 渐渐地,客印月情浓难抑,急切地说道:“老爷,奴家想死老爷了,你快别折磨月儿了,快疼疼月儿,求你了老爷!” 天下第一美人在怀,不停地娇声求欢,王兴哪里还忍得住?抱起她,扔到床上,也不解衣,粗鲁地进行一番抵死搏杀,直杀得客印月娇呼连连,当她的愉悦达到顶点,感觉自己升上云端时,王兴也一泄如注,瘫倒在床上。 客印月静静地躺了一小会儿,然后起身,帮他收拾干净,然后跪到床上,轻轻给王兴按摩着,说道:“老爷,月儿跟了您才知道,前面十几年真是白活了,每次您疼月儿一回,月儿都能达到高峰,让月儿每天都很快乐。” 王兴闭着眼,累得根本不想说话,只是“唔唔”应和着。 按了一会儿,王兴感觉恢复了一些精力,慢慢睁开眼来。 “行了,不用按了,说说话吧。” 客印月伏下身子,在他嘴上啄了一口,搂住他的脖颈,说道:“老爷,月儿恨不得天天跟你在一起才好。” “月儿,你爱老爷吗?” “老爷,您还不知道月儿的心吗?自从跟了您,月儿每天都是快乐的!每当想到您,心里就有底气,就快乐,干活也有劲,别人的白眼、欺负都不放在心上了。我就想啊,有老爷在我身后撑腰,我还怕什么?这么说吧,就是让月儿为你去死,月儿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说到这里,她看着王兴的眼睛,问道:“老爷,您相信月儿吗?” 王兴用手抚着她的后背,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当然,老爷当然相信。老爷也爱你,等以后时机成熟,我一定会娶你,然后咱们再生个孩子,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客印月躺下来,把头枕在王兴的肩头,望着屋顶,满怀憧憬地说道:“老爷,这也是月儿最大的梦想,月儿真盼望那一天早日来临啊。为了那一天,老爷,您让月儿怎么做,月儿就怎么做。” “接下来几年,朝局就会发生重大动荡,老爷所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动荡的朝局中站稳脚跟,发展自己的势力,等老爷有了一定的根基,老爷就会接你出宫。” “月儿唯命是从。只是,老爷,月儿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再晚,怕是生不了孩子了。”客印月期期艾艾地说道。 王兴一愣,他说要跟她生孩子,不过有一搭无一搭的事,目的当然是为了坚其心,确实没想过她的年龄的事。 没想到客印月倒是认真了。 二十七岁确实是太大了些,王兴推算了一下,要按历史正常轨迹,天启帝朱由校会在十二年之后驾崩,客印月也会在那一年死去。 到那时,她已经接近四十岁,生孩子不是不行,只是这个时代没有先进的仪器,没有剖腹产,大龄产妇是非常危险的。 这可怎么办?怎么把这事圆过去呢? 他喃喃地说道:“你说的也是。四十七年之前这段时间倒是正好,不过,你有什么理由出宫呢?” 客印月一听,自己跟他生孩子的时间段,只有这一两年,心里确实有点着急。又听他的意思,只要自己能出宫,就能完成自己的心愿,心思电转之间,已是有了主意。 她前后盘算了一下,自己的主意除了显得毒辣一些之外,倒是没有其它后患。 看着王兴俊美的脸庞,心里感觉对他的爱简直无以复加,忖道:“为了跟老爷能成就好事,别的,也顾不得了。” 只是这个主意,任谁都不能说。 她打定主意,然后对王兴说道:“老爷,胜儿无人管教,老是在街上跟一些浪荡子胡混,奴家很不放心。要不,请您费心管教管教?” 王兴听了,说道:“既是你说了,老爷自是应当承担。别管了,交给我吧。只是,到时管得狠了,你可不许生气。” “嘿嘿,老爷,你待月儿真是太好了!您就当自己的儿子管,管得越狠越好,否则这孩子也不能成气。月儿虽是女流,也知道严师出高徒的道理。月儿都是您的人了,一辈子都会死心塌地,怎么会因为管得严生气?”客印月满心欢喜地说道。 王兴看了她一眼,心说:“这是个极美的女人,却是个没有心机的傻女人,难道美貌跟智商成反比不成?” 其实,王兴的总结是错误的,不是美女傻,是陷入爱情的美女傻。 …… 第二天,客印月找了个理由出宫回家,给儿子侯国胜洗了洗头,换上一身整洁的衣裳。 侯国胜问道:“母亲,给我打扮这么好看,这是要干什么呀?” 客印月看着儿子的眼睛,蹲下身子,说道:“胜儿,你整天在街上胡混,终不是办法。母亲整天在宫里当差,也顾不上你。今天母亲要领你去拜见一位老爷,他是母亲的恩人,母亲求了他好久,他才答应看顾你的。” “你是要儿子给他家当奴才吗?” “不,你去跟他学本事,不是奴才,算是半师半父吧。他本事大的很,手底下能人也多,你到那里好生学,学到一样本事,以后也能支撑侯家门户。” “哦。母亲,你让我学什么呀?” “他是状元,文章学问当然是最好的了。但你年纪大了,对文章也感兴趣。不过,他家有好武师、好厨师,学哪样都行。” “是吗?那儿子就学武,学好拳脚,好去揍许家二郎,他老是欺负我!” “学什么到那里听老爷吩咐。有一条要告诉你,一定要听那老爷的话,如果不听,就是让他把你打死,娘都不会管你的,听到没有?” “是,母亲,孩儿记下了!” ……。 天时地利人和皆占,杨素云感到没有理由不把印书坊的事做好。她在潘庄安排好自己的食宿,在潘寿的协助下,扑下身子,开始找工匠建造坊屋。 当然,后续还有活字材料的研制,出书以后的销售等等,这些都得她出面操持。 杨素云如何运作印书坊的事,暂且不表,再来说王兴。 这一日申时初,王兴悄悄来到陈树的药铺,陈树当即把他引到后院。 客印月正等在后院的房里。 见了王兴,客印月惊喜交加,连忙给王兴见礼:“老爷,您来了?” 王兴扶起她,看着她眼睛里闪动着激动和欣喜,轻轻地搂过她,问道:“想我了吗?” 客印月猛地勾住王兴的脖子,小口主动凑上去,急急地跟王兴吻在一起。 王兴不急,耐心地品尝着,使出手段,耐心地撩拨。 渐渐地,客印月情浓难抑,急切地说道:“老爷,奴家想死老爷了,你快别折磨月儿了,快疼疼月儿,求你了老爷!” 天下第一美人在怀,不停地娇声求欢,王兴哪里还忍得住?抱起她,扔到床上,也不解衣,粗鲁地进行一番抵死搏杀,直杀得客印月娇呼连连,当她的愉悦达到顶点,感觉自己升上云端时,王兴也一泄如注,瘫倒在床上。 客印月静静地躺了一小会儿,然后起身,帮他收拾干净,然后跪到床上,轻轻给王兴按摩着,说道:“老爷,月儿跟了您才知道,前面十几年真是白活了,每次您疼月儿一回,月儿都能达到高峰,让月儿每天都很快乐。” 王兴闭着眼,累得根本不想说话,只是“唔唔”应和着。 按了一会儿,王兴感觉恢复了一些精力,慢慢睁开眼来。 “行了,不用按了,说说话吧。” 客印月伏下身子,在他嘴上啄了一口,搂住他的脖颈,说道:“老爷,月儿恨不得天天跟你在一起才好。” “月儿,你爱老爷吗?” “老爷,您还不知道月儿的心吗?自从跟了您,月儿每天都是快乐的!每当想到您,心里就有底气,就快乐,干活也有劲,别人的白眼、欺负都不放在心上了。我就想啊,有老爷在我身后撑腰,我还怕什么?这么说吧,就是让月儿为你去死,月儿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说到这里,她看着王兴的眼睛,问道:“老爷,您相信月儿吗?” 王兴用手抚着她的后背,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当然,老爷当然相信。老爷也爱你,等以后时机成熟,我一定会娶你,然后咱们再生个孩子,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客印月躺下来,把头枕在王兴的肩头,望着屋顶,满怀憧憬地说道:“老爷,这也是月儿最大的梦想,月儿真盼望那一天早日来临啊。为了那一天,老爷,您让月儿怎么做,月儿就怎么做。” “接下来几年,朝局就会发生重大动荡,老爷所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动荡的朝局中站稳脚跟,发展自己的势力,等老爷有了一定的根基,老爷就会接你出宫。” “月儿唯命是从。只是,老爷,月儿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再晚,怕是生不了孩子了。”客印月期期艾艾地说道。 王兴一愣,他说要跟她生孩子,不过有一搭无一搭的事,目的当然是为了坚其心,确实没想过她的年龄的事。 没想到客印月倒是认真了。 二十七岁确实是太大了些,王兴推算了一下,要按历史正常轨迹,天启帝朱由校会在十二年之后驾崩,客印月也会在那一年死去。 到那时,她已经接近四十岁,生孩子不是不行,只是这个时代没有先进的仪器,没有剖腹产,大龄产妇是非常危险的。 这可怎么办?怎么把这事圆过去呢? 他喃喃地说道:“你说的也是。四十七年之前这段时间倒是正好,不过,你有什么理由出宫呢?” 客印月一听,自己跟他生孩子的时间段,只有这一两年,心里确实有点着急。又听他的意思,只要自己能出宫,就能完成自己的心愿,心思电转之间,已是有了主意。 她前后盘算了一下,自己的主意除了显得毒辣一些之外,倒是没有其它后患。 看着王兴俊美的脸庞,心里感觉对他的爱简直无以复加,忖道:“为了跟老爷能成就好事,别的,也顾不得了。” 只是这个主意,任谁都不能说。 她打定主意,然后对王兴说道:“老爷,胜儿无人管教,老是在街上跟一些浪荡子胡混,奴家很不放心。要不,请您费心管教管教?” 王兴听了,说道:“既是你说了,老爷自是应当承担。别管了,交给我吧。只是,到时管得狠了,你可不许生气。” “嘿嘿,老爷,你待月儿真是太好了!您就当自己的儿子管,管得越狠越好,否则这孩子也不能成气。月儿虽是女流,也知道严师出高徒的道理。月儿都是您的人了,一辈子都会死心塌地,怎么会因为管得严生气?”客印月满心欢喜地说道。 王兴看了她一眼,心说:“这是个极美的女人,却是个没有心机的傻女人,难道美貌跟智商成反比不成?” 其实,王兴的总结是错误的,不是美女傻,是陷入爱情的美女傻。 …… 第二天,客印月找了个理由出宫回家,给儿子侯国胜洗了洗头,换上一身整洁的衣裳。 侯国胜问道:“母亲,给我打扮这么好看,这是要干什么呀?” 客印月看着儿子的眼睛,蹲下身子,说道:“胜儿,你整天在街上胡混,终不是办法。母亲整天在宫里当差,也顾不上你。今天母亲要领你去拜见一位老爷,他是母亲的恩人,母亲求了他好久,他才答应看顾你的。” “你是要儿子给他家当奴才吗?” “不,你去跟他学本事,不是奴才,算是半师半父吧。他本事大的很,手底下能人也多,你到那里好生学,学到一样本事,以后也能支撑侯家门户。” “哦。母亲,你让我学什么呀?” “他是状元,文章学问当然是最好的了。但你年纪大了,对文章也感兴趣。不过,他家有好武师、好厨师,学哪样都行。” “是吗?那儿子就学武,学好拳脚,好去揍许家二郎,他老是欺负我!” “学什么到那里听老爷吩咐。有一条要告诉你,一定要听那老爷的话,如果不听,就是让他把你打死,娘都不会管你的,听到没有?” “是,母亲,孩儿记下了!” ……。 第八十三章 家书抵万金 客印月领着儿子侯国胜来到王府,门子见到一个美貌妇人领着一个小子,忙过来问她们有何事。 客印月说:“我找柳家娘子,劳烦通禀一声,就说客氏求见。” 门子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见柳玉娘风风火火地迎了出来,见到客印月,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客家妹妹,果然是你。” 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侯国胜,问道:“客家妹妹,胜哥儿也来了?” 客印月连忙对侯国胜说道:“快点给柳大娘磕头。” 侯国胜见过柳玉娘,听了母亲哈哈,急忙要跪下,柳玉娘连忙拉住,说道:“又不是第一次见,哪用得着这么客气。” 转过身来,对客印月说道:“走,进府去,我刚才已经打发人去后宅禀报老爷,想必老爷也快到了。” 客印月连忙跟着柳玉娘进府,侯国胜跟在后面,一步一趋。 客印月进得府来,也不讲究什么礼仪了,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四处打量着府里的一切。 府里的建筑和布置,倒是不见什么出奇之处,不过,因为王兴的关系,她怀着异样的情愫,自是觉得各处都是那么亲切。 “我要是这个宅子的女主人多好!” “老爷可是答应要娶我的,不知道何时我才能堂而皇之地住进来?” 柳玉娘觑着她的神色,知道她的心意,连忙给她介绍院子的布置,包括主宅、后院,都细细地说了一番。 主宅和后院进不去,客印月心底自又是一番唏嘘。 …… 王兴在客厅接见了他们母子。 客印月见王兴来到,连忙给王兴见礼,王兴还了一礼,两人悄悄对视一眼,客印月满心欢喜,忙不迭地让儿子给王兴磕头。 侯国胜到是实在,跪在当地,磕了三个头,王兴能听到头碰在地上咚咚的声音。 “快点起来吧。”王兴用手虚扶了一下,柳玉娘连忙上前搀起侯国胜。 侯国胜起身,王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长得不肖其母,面部线条较粗,骨碌碌转动的眼珠子,显露出一些野性,心知必是长期与地痞流氓胡混的结果。 “国胜,你母让你到我府来,让我教导于你,既可习文,也可练武,也可学门手艺,具体学哪样,则看你的兴趣爱好而定。只是我须有言在先,既入我府,须守我府的规矩,如有不规之处,也须接受惩处。能做到吗?” “老爷,小的愿意练武,不想习文,府里的规矩当然会守,请老爷收留。” 侯国胜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有些规矩还是懂得的。 “那好。潘九!”王兴唤道。 “老爷。”潘九应声而入,叉手施礼。 “带国胜去东院,让洪林看看,是不是学武的料?不管是不是学武的料,都要先去潘庄接受一个月的军训再说。” “是!”潘九答应一声,伸手示意。 侯国胜倒是懂规矩,躬身给王兴施了一礼,然后对客印月说道:“母亲,我去了。” “去吧,去吧,好好学,要听话,不要偷懒。”客印月叮嘱了儿子两句。 “是,儿子省得。”侯国胜说着,跟随潘九出了厅门,往东院而去。 客印月恋恋不舍地看着儿了去了,转身对王兴说道:“这孩子打小顽劣,让老爷费心了。” “不要客气,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教育他的。”王兴深长地说道。 客印月当然不知他内中深意,心里感激不已,眼里就露出情意来。只是,这个地方,却不是两人谈情说爱的地方,只好辞别王兴,回宫里去了。 王兴把侯国胜扔给洪林,再也没有过问,反正洪林知道自己的心意。 …… 王兴送走客印月,刚要回内宅,却见李瑞面带喜色走进客厅。 “老爷,老太爷有书信捎来。”李瑞说着,递给王兴一封信。 王兴婚后,又有了官身,自然升职为“老爷”,而王东禄也跟着升职为“老太爷”了。 王兴欣喜地接过书信,却不忙看,问道:“家里来人了?” “没有,是申府的人捎回来的。” 王兴点点头,拿着书信往书房去了。 书房内,秋韵正和丫环棋儿洒扫,见王兴进来,连忙行礼。 王兴摆摆手,坐到书案后,拿过剪刀,剪开书信封口,抽出两张信笺,看了起来。 “兴儿: 见字如晤 昨报喜官差至,已知吾儿会元、状元连中,喜甚!此竟致县、府主官老爷亲至,合村与有荣焉,俱言自故申阁老后,吾儿乃村中第一人。汝父、叔、伯至祠堂焚香祭告,以慰祖宗之望,以谢祖宗之佑。 遵吾儿之愿,未纳乡民田产,未收仆妇之契,以全吾儿爱国佑民之志。 吾家世代为农,今汝始为宦,切记忠君爱民,廉洁自律,忌贪鄙浮躁,苛酷害民,勿使家人蒙羞。 前者吾儿来信,欲请父母北上进京享福,吾儿孝心可嘉,然汝父难离故土,母亦不忍舍其一人在家独自北上。待儿媳有孕,母即北上,切盼此日早至。 吾儿年幼,即离家北上,居于他乡,未知气候、习俗可适否?望吾儿念及慈母悬心,切记勿食生冷食物,须未寒添衣,未饥带食,保重身体,无病无灾,方为大善。 母字 万历四十四年四月初五日” 读罢来信,王兴细品其中之意,不由得泪光潆潆。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借了此王兴的身体躯壳,与王东禄和郭氏并无多少亲情可言,然而,几年下来,严父不严,慈母愈慈,对他无比信任,给他关爱倍至,又想起前世父母恩情,怎么不令他感念落泪? “老爷,你怎么了?”秋韵见王兴看了书信竟致落泪,连忙过来探问。 “唉,这是家书,母亲请人代笔写的。感念父母之恩,竟致落泪。”王兴用手背拭了拭泪,指了指书信说道。 “老爷,咱们都好好的,不要让老太爷、老太太挂心。等他们有了春秋,咱们好好尽孝膝前也就是了,何必伤心落泪?” 王兴搂过她,轻声说道:“韵儿,你不懂,你不懂啊。” 秋韵看着王兴的脸,心说:“老爷定有心事,这点子事我哪里不懂了?” 王兴收拾心情,对秋韵说道:“如今有一件可令你公公、婆婆高兴的事。” “公婆”这个称呼可是只有嫡妻有资格叫,其他妾室是没有资格叫的,只能跟仆人一样,称呼“老太爷、老太太。” 秋韵见王兴如此说法,素知他心里是将自己跟李青当妻对待,心里欢喜,问道:“老爷,什么事啊?” …… 第八十四章 上班第一天 秋韵一问,王兴便拿过书信,指着其中一段,说道:“你看啊,待儿媳有孕,母即北上,切盼此日早至。嘿嘿,你婆婆盼孙心切,让她来京她不来,说是不忍心把老父一人丢在家里,又说如儿媳有孕,便即进京。可见,在老太太眼里,孙子或者是孙女,比老太爷重要啊。” “世人重子嗣,老太太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况且,你年纪也不小了,放到别人家,恐怕早已经子女成群了。偏偏老爷疼惜太太及奴婢等,不让早生产……。” “你年龄比仪儿和青儿大一些,你已经成熟了,可以生产啊。” “可奴婢是妾室。” “在我心里,你和仪儿、青儿都是我的老婆,没有妻妾之分。将来生了孩子,无论嫡庶,都是老爷骨血,老是王家后人。只要有本事,老爷都会大力扶持。” “老爷,你真好。老爷,你知道吗?当初奴婢死活要留在太太身边,就是看上了老爷的开明和与众不同,你是当世奇男子,有开当世风气之先的勇气和才华,奴婢虽然贱微,也愿追随老爷左右。” “开当世风气之先的勇气和才华?韵儿,你太高看老爷了。不过,老爷确有劈开眼前混沌、还世界一个朗朗晴天之志,且看吧,老爷终有那么一天的。” “老爷,奴婢虽不懂,但信你!” …… 新科进士一个月的假期已满。 初次入值,对王兴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因为前世就是上班族,已经习惯了上班的节奏,心里倒是平静得很。 但妻妾们却是激动不已,这不是,一大早,申绍仪、秋韵、李青就早早起身,令柳玉娘亲自下厨,做了可口的饭菜,伺侯王兴用了饭,换上官服,送到二门外,还不忘嘱咐潘九等人,小心伺候。 王兴看着妻妾们蛇蛇蝎蝎的样子,感到好笑,他对绍仪说:“不就是上个值吗?值得如此兴师动众?折腾得众人不安?行了,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吧。” 申绍仪看王兴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也是佩服:“老爷确实是做大事的人,初次入值,这是多大的事啊,人家跟没事似的。” “老爷,你心真大。这是多大的事啊,你竟然无所谓?” 申绍仪说完,秋韵和青儿也跟着连连点头,显是赞同太太的说法。 王兴看看妻妾们,觉得很是好笑,以后天天上值,看你们还有没有所谓。 “行了,我走了。”王兴不再多说,略一挥手,带着潘九走了。 …… 来到翰林院,才卯时三刻,距正式入值还有两刻时辰。王兴下了马车,见钱士升、贺逢圣已经到了,转身吩咐潘九几句,让他在附近转转,不必在衙门口守着。 潘九答应了,见王兴入内,就让车夫把马车停到一边,自己则跟其他府里来送人的仆役们做一处说话去了。 王兴和钱、贺二人见礼后,一同入内,在掌院学士值房前等了大约一刻钟的时光,礼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学士吴道南方施施然走了过来。 “吴大人!” “吴大人!” “吴大人!” 三人连忙见礼。 “呵呵呵,三位大人,来得倒早。请请请,请进内叙话。”吴道南见是三位新入值的翰林,倒没有摆官架子,笑呵呵地打着招呼,伸手示意,请三人入值房叙话。 吴道南比较胆小。 万历三十八年(1610),皇帝将吴道南升职为礼部尚书,他先后三次以守父丧为由上书辞谢,未获恩准,始赴任。一路上,吴道南择车简从,不事铺张,迎送礼仪皆免,所往之处,无人知其为台阁铺臣。 “居官自有操守,铺政不为诡随”。且为人秉性善良,广交良友。常和芝麻九品、布衣平民乐天谈笑世间事,促膝共叙俚俗情。 不以身犯险,哪怕小事,也不肯稍越雷池。说他居官有操守,倒不如说他胆小谨慎。 还有一事,足可说明。 万历四十三年(1615)六月,梃击案起。万历帝召方从哲、吴道南入内商榷。方从哲只是磕头,一语不建,吴道南也不敢说一句话。直到万历失去耐心发怒,在一旁的御史刘光复越次进言,被万历厉喝拿下。群阉立刻哄聚围殴刘光复,吴道南吓得倒地僵卧,小便失禁,也是一个笑谈。 在别人眼里,可能是笑谈,但毕竟有失官箴,吴道南视之为辱,自觉无颜居于朝堂,先后二十多次上书,请求致仕,不知道朱翊钧怎么想的,就是不允。 不许致仕,吴道南只好继续干下去,但从那以后,更加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半步,也不敢得罪人,成了地地道道的官场“老好人。” …… 王兴、钱士升、贺逢圣,见自己的上司面带笑容,说话随合,让人如沐春风,原先心里还有一丝惴惴之感,如今也消散了不少。 进入值房,吴道南请三人坐下,早有差役奉上茶水,吴道南看着三人道:“三位第一次入值,有些话本当不说,但职责所在,不得不说。修撰、编修、检讨等负责撰修实录、玉牒、史志诸书等,看似清闲,实则非常重要。史,为政者之鉴也,务必忠于实,勿为外物所惑,勿为权势所逼,而使之失实。三位都是大才,定能尽职尽责,本官也不过是白嘱咐罢了。” 入值后接受上司训话,本是题中应有之义,尽管都是老生常谈,三人也只能唯唯喏喏。 吴道南又勉励了一番,叫过差役,带三人去典簿厅办理入职相关手续。 三人辞别吴道南出来,去典簿厅办理了相关手续,另有侍读学士分配了工作。王兴的具体工作,是根据前朝起居注,编修国史,钱、贺两位则轮值入大内编写起居注。 分配完工作,侍读学士亲自带领三人,分别送到各自值房,并把他们介绍给同僚。 王兴看着值房内的一张桌一张椅,以及桌上的文房四宝,不由得腹诽道:“这就是我的办公室?翰林院号称皇帝的秘书机构,那是是何等重要?不成想办公条件竟然如此简陋!还不如我的书房奢华呢!” ……。 第八十五章 同僚众生相 翰林清贵,这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仕途顺畅,熬上几年,进侍讲、侍读,再进侍讲学士、侍读学士,最后入阁参赞机务。这是大多数阁臣进阶之路。 如果由翰林入詹事府,成为太子幕僚,太子登极,必重用旧人,升迁的速度就更快了。 当然,虽非翰林不能入阁,却不是所有翰林都能入阁,还得机缘巧合。 这不,王兴的同僚中就有几个饱学之士,堪称大才,却是一直在修国史,在王兴看来,如果没有机缘,这几个人,怕是要“将清贵进行到底了”。 比如,万历三十八年状元韩敬、万历四十一年一甲的状元周延儒、傍眼庄奇显、探花钱谦益。 熟知历史走向的王兴,对这几位的结局都非常了解。 周延儒作为明朝末代首辅,由于假传捷报,被崇祯皇帝赐死,崇祯皇帝评价其“机械欺蔽,比匿容私,滥用匪人,封疆已误”。在他被赐自尽两个月后,明朝灭亡,可以说,他算成了腐朽大明朝的殉葬品。 钱谦益倒是非常聪明,明亡后降清,被清庭授予礼部侍郎,后又投入到反清的事业中。 他在历史上最有名的是两件事,一是在他五十九岁时,迎娶了二十三岁的名妓柳如是;二是被雍正皇帝斥为“名教罪人”,死后还被清庭列入“贰臣传”。 为明所不耻,为清所不容,可以说,他的历史并不光彩。 庄奇显倒是在历史上留下了忠孝之名,也是王兴最敬重的一位。 庄奇显19岁便乡试中举,考取第九名。26岁夺得一甲第二名,榜眼,授翰林院编修。成为其家乡六位考取鼎甲者中年龄最小的一位。第二年,他奉慈圣太后遗诏往河间诸路宣读。三年任满,恰逢父亲去世,他便辞官回乡守丧。到家后,他走遍大小山麓,为父亲求一方理想的墓地而不得,以至身体大损。万历四十八年(1620),守丧期满回朝。 天启二年(1622)正月,升为南京国子监司业,不久即因病去世。 临死前,庄奇显写了一首绝命词:“非求生,求见老母一日;非憾死,憾虚父母此生。求者空求,憾者永憾。不忠不孝,谁结吾局。”读之人人流泪。重病期间,恰闻征辽事败。庄奇显抚床扼腕恨自己不能“马革为殉,空毙牖下,不胜恨恨”。 庄奇显生性孝顺,居家以正己为要。与人交往襟怀坦荡,心如金石,只可惜去世太早,未及大用。 至于韩敬,史上是这样记载的。 少天资颖异,其父目之为千里驹,以为非久居人下者。又好佛学,通释典,游学于莲池大师,曾随其放生于西湖莲胜社。 万历三十八年,侍郎王图主持会试,汤宾尹以庶子为分校官。举人韩敬,曾受业汤宾尹。会试时,韩敬的试卷为其他考官所弃,汤宾尹越房搜得此卷,与各房互换闱卷,凡十八人,强图录敬为第一。 后被东林党揭发导致万历三十九年京察汤宾尹被罢。 韩敬这个状元来的不是那么光彩,在其心理上有了阴影,又常常遭到嘲笑和讥讽,史上说他没有几年就辞官回乡了。 却不知是他脸皮变厚了,心理素质变强了,还是历史发生了变故,距他得中状元已经过去六年了,人家韩敬仍在翰林院修国史,还成了王兴的同僚。 …… 有新同僚到来,大家无论心里怎么想的,面上自是非常热情。 侍读学士将王兴介绍完毕,借口公务忙,转身走了。 周延儒最为活跃,率先上来跟王兴打招呼,他冲王兴一拱手,问道:“不才周延儒,欢迎任之贤弟。” 王兴连忙回礼:“原来是周前辈当面,日后还请前辈多多提携照应。” 文人都是按中第先后论资排辈,无论年纪大小。 “哈哈,任之贤弟客气了,实话说,盼你好久了,我们都想一睹三元连中的高才长得什么样?今日一见,果然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真真好人物。” “周前辈夸奖了,令兴无地自容啊。”王兴不好意思地说道。 “王贤弟,老周说的不错,你也不用太过自谦,听说,贤弟御街夸官时,引得满街脂粉狂呼?”这时,又一位同僚走上前来搭话。 王兴见他相貌俊美,眼睛特别有神,心下先有了好感,因为不认识,转眼看向周延儒。 周延儒连忙介绍道:“王贤弟,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风流才子钱谦益,字受之。” 王兴一听,连忙施礼,道:“原来是钱前辈。” “哈哈,任之贤弟,咱们的字当中都有一个之字,以后还要多多亲近才是。”钱谦益笑道。 “自当听从前辈吩咐。”王兴道。 接着,周延儒又给王兴介绍了庄奇显和韩敬。 庄奇显倒不似周、钱二位那么善谈,脸上带着笑,却是十分端庄,给人非常好的印象。 周延儒介绍到韩敬时,说道:“任之贤弟,此人乃三十八年的状元公,韩敬韩简与。”说到状元公三字时,周延儒特意加重了语气。 韩敬的反应倒是出乎王兴的意料。就听他说道:“韩某的状元得之并不光彩,不似周大人、王大人大才。” “韩大人说笑了。”王兴见他如此坦荡,倒不好说什么,只好讪讪一笑,中规中矩地回答了一句。 “周某的才学当然不如韩大人,不过,任之贤弟三元及第,才学当不容有疑。肯定不似周某徒有状元之名,没有状元之才啊。”周延儒冷笑着说道。 王兴不想上班第一天,就当了周延儒攻击同僚的工具,对周延儒的印象一下子差了很多。 什么意思?欺负新人咋的? 王兴看向韩敬,见他则面带严肃,不苟言笑,一副刻板无趣的样子,好像已经习惯了被人嘲笑,对周延儒的讥讽竟无还击之意。 王兴理解他自惭形秽,不愿与有状元名份的人深交,却不知为什么竟然背负着巨大的精神压力,恋栈不去? 上班第一天就当了别人的枪,那可不行,以后还怎么在办公室混啊? 王兴当即决定反击……。 第八十六章 圆滑中隐见方正 上班第一天就被人当枪使的感觉很不好。 但上班第一天就跟人发生不快,也不是王兴所愿。 最好是韩敬反击,自己才可趁机洗白被当了枪的冤枉。 王兴看向韩敬,却见韩敬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心想:“看你那熊样?活该被人欺负!” 韩敬指望不上,王兴只好亲自出马。 他面带笑容看向周延儒,道:“周大人,谢谢你的夸赞,兴万不敢当啊。听闻大人幼时,曾立志要超越先徐阁老,并立碑以志。今大人功成名就,想必家乡早已立碑了吧?” 王兴说完,周延儒张口结舌,却是不知如何作答。众人也皆是一愣,随后却是反应不一。 庄奇显面含微笑,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知想的是什么,而韩敬心中一暖,看向王兴的眼神中有了一些敬意。 只有钱谦益,自恃与周延儒同年,又私交甚厚,说话才少了一些顾忌:“玉绳,幼时目空一切,倒可以理解为志向远大。此时,还敢小看天下英才?却恐怕要被人笑话了。” 周延儒无法作答,正自尴尬,钱谦益一笑话他,正好有个台阶下。他讪讪笑道:“幼时言语,无异于坐井观天,倒叫王大人笑话了。” 此时他被王兴轻轻一刺,也觉后悔,不该在不了解的情况下,贸然把他推出去,看来这王兴可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啊。不觉间已改了称呼,再也不装熟、充大,“贤弟、贤弟”地叫个不停了。 …… 王兴的只问了一句话,就令周延儒尴尬不已,这里面是有典故的。 原来周延儒少年时很有名气,写得一手好文章,个性也比较张狂,流传在民间的传说众多。据说周延儒4岁的时候,由他祖父驮着他到街上去玩,见到长桥南堍有一座徐阁老徐溥的石柱牌坊,就问:“徐阁老做了宰相把牌坊竖在这里,我今后做宰相,牌坊竖到哪里呢?“他祖父听了,忙说:“你年幼无知,不要胡说八道的!“便匆匆地离开了牌坊。据传从此周延儒真有点志气,再也不从徐阁老的牌坊下通过,宁愿绕道远行。 王兴的问话中偷换了一个概念,人家周延儒说的是“将来我做宰相时,牌坊竖到哪里?”王兴说的是“功成名就”,这两者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这样问的效果,就显出一是周延儒轻狂无知,竟然看轻天下人;二是笑他蹉跎岁月,别说宰相了,状元三年,还在国史馆修史,毫无进益,你还有资格笑话别人吗? 王兴见周延儒尴尬,连忙装作不知,问道:“周大人,看钱大人的意思,莫非下官所言有何不妥之处吗?” “王大人,周某幼时荒唐无知,不提也罢!” “下官确实不知详情,如此,请周大人莫怪王某胡言乱语。” “好说,好说。” 周延儒说完,不好意思地回到座位上,执笔开始写作,以掩饰内心的尴尬。 庄奇显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心想:“王兴这小子不简单哪,几句话就解了韩敬之围,避免了自己被人当枪的嫌疑,还小小打击了周某人的一下,同时,也没有把关系搞僵。圆滑之中隐见方正,此子真是不可小觑!” …… 此时上班不同于后世,中午是不下班的,所幸下午下班时间到早,大约在申时初,也就是三点左右。如果饿了,只能在衙门用些点心,垫垫肚子,晚餐才是正餐。 申绍仪父祖兄皆为官,当然清楚这个规矩,早早令玉娘做了一些苏式点心,给王兴备好。 午时中,周延儒率先起身,说道:“诸位,肚饥否?周某可要先用些点心了。” 见他起身,王兴早就饿得不行,连忙起身,刚想伸个懒腰,活动活动坐得有些发酸的腰腿,猛然想到,这可是官衙,讲究仪容仪表的地方,伸懒腰可是不允许的。 于是,硬生生忍住,只活动活动手腕,便坐下来,就着温水,吃几块点心充饥。 “王大人,你这点心做得倒是精致,在哪里买的?”钱谦益见了王兴吃的点心,看着非常精巧,想必也是非常好吃。 “哦,钱大人,这是我家厨娘自制的。如不嫌弃,请尝一块。” “钱某怎么好意思?” “大人不要客气,还有很多,尝尝吧。” “如此,钱某就不客气了。” 钱谦益其实早就馋坏了,客气了几句,就走到王兴桌前,用手指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 “唔,软、糯、甜、香,非常好吃。”钱谦益仔细品了品,然后赞道。 “来来来,周大人、韩大人、庄大人,都来尝一尝……”王兴拿起点心,用纸包托了,挨个送过去,请大家品尝。 “好吃,真是好吃!” “王大人,你家厨娘当真是心灵手巧,能做出如此美味来。” 众人尝过,都纷纷赞道。 “不瞒各位大人,我家厨娘的长处在于厨艺,天下各大菜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这点心嘛,只是小道而已。”王兴见众人称赞,也感觉得意。 “哦?竟有如此之人?有机会倒要品尝品尝。”钱谦益说道,众人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众位大人都有此意,那我有个提议,不如下值后,都到王大人府上去宴饮一番,一来品一品他府上厨娘的手艺,二来也给王大人一个表现机会,表一表他友善同僚之意。众位以为如何?”钱谦益笑道。 众人皆称善。 王兴心说:“好一个钱谦益,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分明是捉冤大头啊。被逼到这个地步,却是没有退路了。” 遂笑道:“好,既然众位大人见爱,那下官也不好敝帚自珍,就只好献丑了。” 众人都齐声叫好。 王兴又道:“如此,下官这就派人回府,让我家厨娘好好准备准备,免得临时准备不及。” “王大人快去,要是今晚的菜不好吃,王大人,那可是要落个说嘴的嫌疑哟。” “钱大人,您就擎好吧。” 王兴说着,出了值房,来到衙门外,招呼过来潘九,令他回府让玉娘准备晚宴,又让他去刑部一趟,请洪承畴下值后一同赴宴。 第八十七章 酒场处处皆学问 前世的时候,都是办公室老人给新来的同事接风,怎么到了明朝,却成了新来的人请客了?这是哪门子规矩啊?莫不是自己吹牛吹得有点过了? 按说也不至于啊,就因为说自己家的厨子好,就让自己请吃饭,要是说自己家的房子好,还请你们住家来是怎么的? 王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真到了酒宴上,他却是解开了心中的圪塔。 …… 最令王兴感到不解的是,韩敬看起来跟那三位关系都不是很好,尤其跟周延儒,简直就是冰炭不同炉,俩人别说交谈几句了,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自己一说请客,他怎么也屁颠屁颠地跟着来了?莫非是因为自己给他解了围? 这有矛盾的两方人在一块吃酒,可是很容易出事的,况且,这还是在自己家里,要是真呛起来,自己可是不好做人啊。 到了申时初,下了值,那四位各自寻了自己家人,让他们回府报信,然后,各自坐上自家的马车,跟上王兴的马车,来到王府。 王兴把众人让进客厅,令李瑞给各位大人上茶,又令丫环仆妇打来清水,让各位大人盥洗。 王兴回来,内宅早已知晓,绍仪派了棋儿专门伺候王兴。棋儿趁给他擦脸之际,悄声道:“老爷,洪家太太下晌就来府里了,现在后宅,跟太太她们吃酒呢。” 王兴道:“知道了。” 众人收拾方毕,就见洪承畴大步走进厅来,王兴迎上去道:“你个吃货,来就来吧,还把嫂夫人带来,怎么,组团来吃啊?” “哈哈哈,王任之,没见过这么小气的,我还告诉你说,要依我,我家就不开火了,天天来吃你!可你嫂子不干啊,非要自己开火,你说她是不是傻啊。” “瞧你那副嘴脸!要来也是嫂子来,你是不能来。” 两个好朋友见了面就掐,互相损了几句,王兴连忙把他介绍给座中众人。 “众位大人,这位也是今科进士,分在刑部任主事,姓洪名承畴,字彦演,泉州人氏。” “见过诸位大人!”洪承畴连忙作了一个团团辑。 “久仰久仰!”周延儒等人忙起身见礼。 互相见礼毕,众人落座。 因韩敬年龄最长,且是三十八年状元,论资历数他最老,所以王兴让他坐了主宾位,周延儒当然坐了副宾位,洪承畴坐下首相陪。 王兴吩咐上菜,上酒。 一声令下,早有准备的下人们赶快张罗,就见各种佳肴流水般上了来,不一会儿,就摆满了桌子。 王兴看去,这的菜柳玉娘显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的。 韩敬是南直隶归安人,周延儒是宜兴人,钱谦益是苏州府常熟人,算是王兴正二八经的老乡,庄奇显和洪承畴是老乡,泉州人。 六道苏菜,还有四道闽菜,共十个菜,也算是照顾到了众人的口味。 “斟酒!”王兴见菜上齐,遂吩咐一声道。 酒,当然是秋露白,当世七大名酒之冠。 酒斟满,王兴端起酒杯,说道:“今日王某初次入值,得遇众位高贤,此心足慰。来来来,请满饮此杯,往后还请各位大人多多指教。” 说完,王兴与众人一一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待众人饮干杯中酒,王兴拿起筷子,说道:“来来来,请众人大人品尝一下我爱厨娘的手艺。” 说着夹了一筷子面前的清蒸鳜鱼,放入口中。 面对满桌的菜肴,除了洪承畴外,其他人早就想动筷子了,见王兴这个主人动了筷,其他人连忙把筷子伸向早已看中的菜肴。 待菜肴一入口,众人才知王兴所言非虚。 周延儒、钱谦益、庄奇显都是赞不绝口,就连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韩敬,也是连连点头。 王兴见众人吃得高兴,心里也是得意。当他举起杯,要敬第二杯酒时,周延儒说道:“任之贤弟,先别喝酒了,先吃菜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那什么,老钱,你面前的那个鸭子端这边来,我尝尝。” 钱谦益连忙把面前的盐水鸭递了过去,顺手把王兴面前的清蒸鳜鱼端到自己跟前,还不忘冲韩敬笑了笑,道:“韩大人,不好意思了哈,看你吃的欢畅,早就馋得不得了。” 韩敬像冻住的脸也开化了,笑了笑道:“行行,我看那个水晶蹄膀不错,洪大人,麻烦你换换。” …… 王兴看他们的样子,心里不觉好笑,心说:“说好的斯文呢?说好的食不语呢?这是一群吃货呀,比魏浣初那个吃货不遑多让啊。” 王兴放下酒杯,也不跟他们争,端起茶盅,边品茶,边看他们争相抢食。 看着众位衣冠楚楚的老爷们如此吃相,后面伺候的丫环虽不敢笑出声,但都抿着嘴乐了。 …… 棋儿都两回水了,王兴见众人仍没有停口的意思,对韩敬说道:“韩大人,我看咱们边饮边吃吧,如此吃法怕伤了脾胃啊。” 韩敬点头同意道:“是极,是极。不怪众位大人贪吃,这菜肴真是太美味了。” 王兴见他点头,连忙说道:“众位大人,且停一停,如此吃法可有伤脾胃,要是嫂夫人们找上门来,王某可不负责啊。” 韩敬道:“依我看,咱们也别大人大人地叫个不停了,任之,以后你我在私底下,就换个称呼吧。” 周延儒和钱谦益对视一眼,跟着说道:“对,对,大人来大人去的,显得伤了同僚情份。” “好,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王兴爽快地说道。 众人都哈哈大笑,遂放下箸筷,端起酒杯。 …… 等酒席散了,快到了亥时初刻,周延儒、钱谦益都醉了,被家人扶着上了马车,韩敬和庄奇显也微有熏意了。 待众人都走了,王兴跟洪承畴坐在客厅里聊天,柳玉娘做了醒酒汤让人端上来,两人各喝了一碗,出了一身透汗,胃里感觉舒服很多。 “老洪,也不知道老魏怎么样了?真有点想他啊。” “谁知道呢,这家伙走了也不来个信。想必也快到任了吧?” “唉,如今天各一方,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是啊,真怀念咱们三个在一起吃酒吹牛的日子啊!” 两人聊了一会儿,王兴问道:“老洪,今天这帮人你怎么看?” 王兴可不敢认为自己有多么大的魅力,第一天上班,就把同僚们都团结在一起了。 心里有疑问,自然得问好朋友了。 八十八章 翰林院,我来过 洪承畴笑道:“你脑子那么好使,你弄不明白的事,我哪能弄明白?不过,世人所求,不过就是权、利、名三字,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概莫能外。翰林嘛,清贵,估计求权和名的多。” “求权和名?我能给他们带来这些吗?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王兴一晒道。 洪承畴只管顺着自己的思路分析:“你能啊,要知道你和首辅方大人是姻亲啊。” “方大人?那他们可打错了算盘。我只是在谢师时去过方府,还是大家一块去的,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估计,现在走到大街上,他都不一定认得我了。” “哎,说真的。任之,有这个关系你应该好好经营经营呀,怎么我觉得你不想往上凑呢?” “有二条原因。一是会试舞弊案,让他和我的姻亲关系摆在别人面前,不往前凑,即使将来有所成就,人家都有可能说我是沾了姻亲的光,还敢往前凑?” “你这是自尊心太强。” “说自尊心太强也好,说假撇清也好,反正我是不往他跟前凑。躲还躲不及呢。” “那第二条原因呢?” “方首辅未入阁时不群不党,处事方正,但入阁以后,过于信赖亓诗教等人,屁股已经坐歪了。你也知道,我对党争深恶痛绝,才不愿意掺合进去呢。” “可是,朝庭目前的情形,你或者加入齐浙宣党,或者加入东林,党人守望相助,才有升官的可能,不党不群,只能被边缘化。” 听到这里,王兴认真地看向洪承畴,说道:“我说老洪,我不掺合进去,你也不要掺合进去。这两党为了私利,多年来一直恶斗,有时竟置国家大计、民生经济于不顾,我内心是瞧不起的。你看着吧,下场都好不了,听我的错不了。咱们只要兢兢业业,皇上会看到的。” “皇上?” “对,皇上。” “可皇上多年不上朝,对朝中事不闻不问。这” “皇上只是不上朝而已,政务哪一件落下了?他不闻不问的是一些官员的去留,军国大事可从未耽忽。” “唔,你说的有道理。好吧,我听你的,不群不党,即使有党,也是和你一党!” “哈哈哈,你我还有老魏,本就是一党嘛!” 由于王兴的到来,周延儒、韩敬、庄奇显、钱谦益等几位老翰林的关系也变得和谐起来,最起码面上是这样。 王兴搞不懂他们是怎么想的,想必洪承畴的分析是不错的,毕竟“会试舞弊案”闹得沸沸扬扬,他和方从哲的关系人人尽知。 王兴也没兴趣去想,但同僚间相互友善,还是不错的,自已能当这样一个润滑剂,也心甘情愿。 转眼,王兴在翰林院供职已经十天了。 这日午时时分,王兴正在跟周延儒、钱谦益等人卖弄柳玉娘写的点心方子,忽见侍读学士急慌慌走进来,对王兴说道:“王大人,快请到典簿厅接旨。” “我?接旨?”王兴愕然道。 “对,王安王公公亲自来宣旨,快走吧。” “啊?好,下官这就去。”王兴一听,连忙整理一下官服,跟随侍读学士往典簿厅而去。 皇帝有什么事?我才上班十天,能有什么事?难道是印书坊的事?这才多长时间啊,皇帝也太心急了吧?不对,要是那事,不可能来翰林院宣旨,既来此宣旨,那定是公事无疑。 莫非是升官?不可能,这太快了。要不就是派什么差事给我。嗯,皇帝曾说过要历练我,看我是否有治事之能,肯定是这么回事。 王安向来与自己友善,他来宣旨,应是没什么坏事。 王兴一路上念头转了好几转,仍是一头雾水,摸不清皇帝倒底是什么意思。 来到典簿厅,王兴先给王安见礼:“见过王公公。” 王安见王兴到来,脸上倒是隐有喜色:“嗯,王大人,接旨吧。” 王安面南而站,王兴连忙跪倒,典簿厅内其他官员也都跪在他的身后。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翰林院修撰王兴人品端方,学识过人,着升任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专司教导皇长孙之务。钦此!” 什么什么?左春坊左中允?正六品,升一级了?专司教导皇太孙? 王兴听完旨意,一下子愣了,连谢恩都忘了。 不怪王兴发愣,由翰林转詹事府,这是升任阁臣的捷径,多少翰林官苦熬多年,未必能实现这一愿望,他才上班十天,就进了詹事府,专司教导皇长孙,这是拿他当隔代“储相”培养啊。 “王大人,快谢恩啊!”侍读学士见王兴发愣,以为他是高兴坏了,连忙提醒道。 王兴这才醒悟,此时不是发愣的时候,里面好多信息,且待回府以后再细细参详。 “臣王兴领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王兴行了三叩九拜礼,然后双手于头顶处平举,王安将圣旨交到王兴手中。 王兴站起身,道:“王公公,有劳了。今日不便,他日再请公公到舍下喝茶。” 按说,王兴得拿出点银子交给王安,权当跑腿钱,但众目睽睽之下,王兴倒是不好行此事。好在与王安关系不错,还有郑重那层关系在呢,王安应该不会怪罪。 王安知他心意,笑了笑,道:“王大人,不必客气。他日定当扰杯喜酒喝。宫中还有事,咱家就不耽误你的功夫了,这就告辞。” 王安说完,带上两个小太监,出门回宫去了。 王兴升官的消息,在翰林院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升官的速度太快了,也太容易了吧。这么多饱学之士,也不见皇帝有“学识过人”的评语,看来人家身后有人啊,或者说,就是首辅方大人出了力。嗯,肯定的,要不不可能升官升这么快。 在众同僚艳羡和嫉妒的有些发绿目光中,王兴简单交接了下手头上的事务,也不理周延儒、钱谦益要他请客的一再要求,出了翰林院。 王兴手捧圣旨,回头望一眼翰林院的正门,心说:“十多天的翰林,虽说时间短了点,但毕竟来过。以后要是登阁拜相,谁也不能说咱不是翰林。这段经历还是非常珍贵也非常必要的” 八十九章 善解人意还是善解人衣? 王兴升任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的消息,令合府兴奋不已,尤其是当家太太申绍仪,出身于官宦世家,对这类事自是十分敏感。 王兴回到内宅,李青伺候他换下官服,换上常服,秋韵则把毛巾在清水里湿了,拧干,申绍仪接过亲自给他净面,看着王兴的眼睛,激动地说道:“老爷,你真厉害,比爹爹和大哥强多了,照这速度,估计再有十年,就能赶上爷爷了。” “太太,老爷是什么人?奴婢觉得用不了十年,就能赶上老太爷。”李青一脸的佩服,她觉得老爷无所不能,升官那是理所当然。 “去!就你家老爷厉害是吧?”申绍仪觉得丈夫十年能赶上爷爷就不错了,不想人家李青觉得那都不是事。 “本来就是嘛。”李青小声嘀咕了一句。 “太太,说起来还是老太爷有眼光,是他慧眼识珠,发现了老爷这个人才。甭管用多长时间入阁拜相,都有老太爷的功劳不是。”秋韵伺候过申时行,也是在那时认识并爱上王兴的,当然觉得两人都是不凡。 “哈哈哈,我是不敢自比于太老师的,不过,有一条我是敢吹的。”王兴被妻妾们捧得心花怒放,高兴地说道。 “哪条?”申绍仪问道。 “我有三个如花似玉、温柔似水、善解人意的老婆,这一条,是可以傲视天下的。” “嘻嘻,老爷真会说话。”被王兴一赞,秋韵和李青都很高兴,李青根本不懂什么叫谦虚,只顾看着王兴傻乐,秋韵则是羞答答地回了一句。 “老爷,你也善解人意呀。”屏儿在一旁笑道。 “嘿嘿,老爷不是善解人意,是善解人衣!屏儿,是不是想让老爷解解你的衣?”王兴坏笑着回道。 “老爷真坏,不理你了!”屏儿红了脸,嗔了一句。 “哈哈哈……” …… 对于这次升迁,王兴是这样理解的。 朱翊钧是为了酬功,酬谢自己为寿宁公主敛财之功。 朱翊钧对两件事最为有兴趣,一是最爱儿子朱常洵、女儿朱轩媁,二是最爱财。如今国库空虚,而内库丰盈就是明证。而自己帮寿宁公主敛财,恰好挠中了他这两块痒痒肉,他能不酬谢?官帽子在他手里,还不是想给谁给谁?况且,自己感激涕零之余,更得努力帮他家敛财了。 至于专司教导皇长孙,看来他是对太子失望了,把希望寄托在皇长孙身上。自己如果在皇长孙继位后入阁,更能保证寿宁公主的势力不衰。 这个打算应该早就有了,之所以拖到现在,怕是也为了让自己有个翰林经历。话说回来,才十天,这经历怎么说都有点太短。 说到底,还是为了他自己和他的女儿。 而且,王兴判断,这里面很可能有郑贵妃的意思在里面。太子之争长达近三十年,去年还发生了“梃击案”,朱常洛心里肯定恨死了郑贵妃,她可不敢保证,朱常洛上台后会不会对自己进行报复。 让王兴去教导皇长孙,一是让自己化解皇长孙心中的仇怨,小孩子嘛,只要老师“正确引导”,达到化解仇怨的目标是可以期望的。第二当然是希望自己能够在朝堂掌握很大的话语权,给女儿当好保护伞,这一点,应该跟朱翊钧是相通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肯定还有后招,当然,是针对朱常洛的。 王兴想一想朱常洛的命运,心中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当然,这是他心中所想,对他人是不敢说的。就连大舅哥申绍芳和铁哥们洪承畴都是不能说的。 …… 申绍芳和洪承畴是在下值后,直接来王府的。 “任之,你这升官速度太妖孽了吧?内里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吗?”洪承畴一脸地不解。 “是啊,妹夫,怎么回事?”申绍芳同样有这样的疑问。 王兴摸摸脑袋,无奈地说道:“大哥,老洪,你们问的问题我同样是不解,要知道什么原因,只好去问皇上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洪承畴道。 “要我说,你们也不用质疑。皇上圣旨中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人品端方、学识过人,想必皇上看我德才兼备,可堪大用,这就升了我的官了。” “你就吹吧。人品端方,学识过人,我怎么没见到?”洪承畴一脸地不屑。 “你这是质疑皇上的话?洪大主事,你这种思想苗头可不大对,是很危险的!”王兴正色道。 “切!别扣大帽子,洪某是怕皇上识人不明,误用匪人而已。” “你这是**裸的嫉妒知不知道?” “嫉妒你?我嫉妒你什么?对对对,有一条我确实嫉妒,就是你家的厨娘做的菜不错,让你吃得脑满肠肥!” “你!……。” 两人抬到这里,王兴接不下去了。洪承畴这货分明是在讽刺自己是个吃货。 “行了,行了。你俩也真是的,连皇上旨意都敢拿来开玩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中的进士。”申绍芳连忙止住两人的抬杠。 “不过,皇恩浩荡,任之,你要尽职尽责,不要溺辜皇恩才好。”申绍芳随即正色道。 王兴一听这话当中有了教导之意,连忙站起身来,躬身领训:“是,大哥,我一定牢记你的话。” “切!说得跟真的似的。大哥,你可别被任之的表象所迷惑,他心里肯定不服气。”洪承畴接着气王兴。因为王兴的关系也称呼申绍芳为大哥。 “洪某人,你要再这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再来就让你吃不到玉娘做的菜,你信不信?”王兴瞪着洪承畴道。 “吓唬谁呢?李瑞,马上嘱咐下去,今晚我和申大哥就在这里用饭,让柳玉娘马上准备做菜。”洪承畴根本不怵,白了王兴一眼,直接就吩咐上李瑞了。 “是。” 这李瑞也是,听了洪承畴的话,竟然也不来请示王兴,笑着答应一声,直接领命而去。 “嘿!这个李瑞这个管家我看是当到头了。知道谁是真正的主子吗?”王兴道。 “你们俩呀,真是拿你们没办法。”申绍芳看着两个活宝,有些无奈地笑了……。 第九十章 又见牛人 詹事府,主要从事皇子内务服务,其中置詹事、少詹事等官职,驾驭左、右春坊、司经局等部门,统府、坊、局之政事,置詹事1人(正三品),少詹事2人(正四品),府丞2人(正六品)。主簿厅主簿1人(从七品),录事2人(正九品),通事舍人2人。 左春坊:职官有大学士(正五品)、左庶子(正五品)、左谕德(从五品)各1人,左中允(正六品)、左赞善(从六品)、左司直郎(从六品)各2人,左清纪郎1人(从八品,不常设),左司谏2人(从九品,不常设)。 右春坊的官员设置如左春坊。 司经局:设有洗马1人(从五品)、校书(正九品)、正字(从九品)各2人。 …… 詹事府作为翰林官升转的阶梯所在,其重要性自不必说。不过,朱常洛正式被册立为太子后,詹事府形同虚设,朝中大佬多次上书给朱翊钧,想让太子出阁讲学,朱翊钧就是置之不理,这让詹事府众官员无事可干,也无可奈何。 现任詹事府詹事是礼部右侍郎兼左春坊大学士是山西蒲州人韩爌,王兴的顶头上司。 韩爌是东林党人,对王兴的快速升迁,他是非常看不惯的。他认为王兴是浙江人,又是方从哲的姻亲,理所当然是浙党一员,肯定是首辅方从哲在皇帝那里举荐的,才会让一个才干了十天的年轻翰林升到左中允的职位。 所以,当王兴来詹事府找他报到时,他劈头盖脸就给了一顿训斥:“你就是王兴?” “正是下官。” “哼!年纪轻轻不知修身养德,砥砺学问,只知寻幸进之门!别以为有某人的庇护就可以为所欲为,在詹事府你须小心当差!倘敢玩忽职守,韩某定参你个为官不谨!” “我靠!怎么回事?这老小子吃错药了?怎么上来就给我一闷棍?招你了还是惹你了?老子没走方从哲的门路好不好?”王兴没想到上来就挨训,待听到后边,才知道自己又是为方从哲背了锅。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是不敢说,也不能解释。 王兴老老实实地听训,一言不发。 上班第一天就挨训,而且还是他自己猜测的,根本没有什么实据,任谁心里也不会舒服。王兴心说:“我忍,我忍!但愿你是真心为国,你是真君子,否则,我让你老小子人财两丢,还要让你身败名裂!” 只所以这样想,王兴是有把握的,程强早就把詹事府相关人员的底细摸透,昨晚通过薛义已经汇报给王兴了。 “哼,下去吧,以后你要小心在意,皇长孙功课不可耽忽!” 韩爌见王兴一言不发,只是老老实实听训,倒也不好太过份。 “是,下官一定听从老大人训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尽心尽力。”王兴表态道。 “好啊,这小子看来还是不服。什么叫无则加勉?分明就有嘛。但愿你没有。”韩爌到是听出了王兴话中自辩之意。 王兴悻悻然办理完入职手续,在差役带领下,来到自己的值房。 王兴的值房是与右中允合用的,对于这位右中允,王兴是非常期待与其见面的。 无它,这位右中允是他敬仰的一位牛人。 谁?正是大名鼎鼎的孙承宗。 孙承宗,字稚绳,号恺阳,万历二十三年殿试探花。北直隶保定高阳人。史书上对他的评价很高,说他既是明末杰出的军事战略家、忠贞的爱国者、民族英雄,同时又是一位优秀的教育家、学者和诗人。 对孙承宗后两点评价,王兴是认可的,他后半后都是在抗击满清,最后带领合族人战死在高阳,的确算得上是忠贞的爱国者和民族英雄,但说他是杰出的军事战略家,王兴是不认可的。 王兴认为孙承宗的抗金战略是完全错误的,正是由于他的战略,才彻底掏空了明朝的财政,加速了明朝的灭亡。 “夫攻之不足者守有余。度彼之才,恢复固未易言,令专任之,犹足以慎固封守。而廷论纷呶,亟行剪除。盖天眷有德,气运将更,有莫之为而为者夫。”这是《明史》中对孙承宗的评价。 尽管他的战略值得商榷,王兴内心是不赞成的,但孙承宗确实是纯粹地一心为国,是晚明不多的爱国主义者,所以,王兴对于他还是非常尊敬的。 …… 王兴进入值房,就见一位面相清癯的老者,正在书案后奋笔疾书。说是老者,其实,也就是四十多岁而已,要是放在后世,这还是壮年呢。 “可是孙大人当面?”王兴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拱手问道。 “正是孙某。不知可是王大人?”老者放下笔,同样拱手回礼问道。 “原来真是孙大人。久仰,久仰!下官正是王兴。”王兴高兴地答道。 王兴的反应倒是出乎孙承宗之料。 他跟朝中其他人等一样,在听说王兴升为左中允之后,认为这个人肯定是走了方从哲的门路,对王兴是抱有很大的成见的。 年轻,有才,又有背景,升官如此之速,王兴肯定非常狂妄。 但他为人不似韩爌那样浅薄,而且人家韩爌是上司,训王兴几句,王兴也说不出什么来。自己跟王兴品级一样,心里再怎么腻歪,也不能像韩爌一样见了面就训王兴几句。 尽管如此,他还是准备见了面要讽刺王兴几句。 但王兴的表现却是大出孙承宗意料之外。不但没有倨傲和狂妄,说话非常谦虚不说,而且看自己的眼神中明显有一种敬意,虽然不知道这种敬意从何而来,但那绝不是伪装的,这一点,四十多岁的孙承宗还是能看出来的。 “王大人客气了,孙某入仕十五年了,官才做到右中允,哪像王大人,甫一入仕,就升为左中允。王大人年少多才,前途无量,该是孙某敬仰王大人才是。” 尽管第一印象不错,孙承宗最后还是没忍住,出言刺了王兴两下。 王兴一愕,能想的到别人对自己升官过速会心有不服,但没想到今天刚一上班,先是挨了上司一顿训,后是被自己的偶像讽刺,心头就有点起火。 心说:“你是民族英雄怎么了?莫不成无端入人以罪是君子所为吗?今天要不把事情辩白清楚,以后还怎么做同僚?说不得,今天要得罪你这民族英雄了。” …… 第九十一章 阴阳之论 “孙大人,莫非你也认为王某升迁是借了方首辅的光?或者说,你也认为王某是浙党一员?”王兴问道。 “这,这,难道不是吗?” 孙承宗不想王兴问得如此直白,又见王兴脸上丝毫不见有什么羞愧之色,反而有些理直气壮。倒是自己被人问到脸上,回答起来却是有些心虚。 “孙大人,既认为王某与方首辅有勾连,那王某必然与方首辅过往甚密,那么请问,王某自入京以来,去方府拜访过几次?” “那倒是不曾亲见。” “可曾听闻?” “也没有听闻?” “既未亲见也未听闻,那么请问孙大人,说王某借了方首辅的光,证据何在?莫非孙大人是凭空想像?” “这……”孙承宗被王兴问得张口结舌。 是啊,自己凭什么就说人家是沾了首辅的光?无端入人以罪,可非君子所为啊。 “这,孙某确实没有凭据。不过是据情理推测而已。”孙承宗无奈,只好说是推测的。 “据情理推测也应该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孙大人,王某入京以来,只在会试中第以后,与同年一起去拜房师时,去过一次方府,话都没说上几句。请问你依的是何情?据的是何理呢?莫非就因为我与方家公子是连襟两乔这一层关系?” 这番话说的孙承宗哑口无言。 是啊,凭什么呀,连襟两乔的关系放在后世,是很近的关系,那是因为妇女的地位和话语权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放在讲究父系血亲的现在,这层关系真不算是什么亲近的关系。就凭这一条,情理上还真说不过去。 “再者说了,王兴是苏州人,就因为地缘的关系,就认为王某天然是浙党,孙大人,未免过于武断了吧?” 王兴并没有因为孙承宗答不上话来就放过他。 “事实上,兴对朋党毫无兴趣,莫说是浙党,就是孙大人所在的东林党,王某都不会加入。” “至于王某人为什么升迁如此之速,孙大人如有兴趣,可具折问一问皇上,说实话,王兴也是一头雾水。” 王兴说到这里,见孙承宗脸上很难看,也不想他过于难堪,于是躬身一揖道:“孙大人,日后你我同在这一片屋檐下,且孙大人高风亮节,向来为兴所敬重,王某不想相处起来有所芥蒂,所以坦言相待,还望孙大人勿怪王兴孟浪。” 孙承宗毕竟是正人君子,见王兴问的有理,且姿态放得很低,他冲王兴一揖,说道:“王大人,孙某确实疑的不当,还请勿怪。高风亮节可不敢当,不过,承认错误的勇气,孙某还是有的。” “孙大人果然是坦荡君子,王兴佩服。” 人家都自承其非了,王兴也不为已甚,借坡下驴,赶快转圜。 说完话,王兴就开始收拾书案。 孙承宗望着王兴的身影,心想:“这个王兴不简单,几句话就把我问住了,我观他目光真诚,倒不似作伪。不过,他升迁之速确实令人想不明白。莫非真如圣旨里说的,此人品行端方,学识过人?嗯,我还得试他一试。假如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以后还真得小心他一点。” 想到这里,孙承宗开始琢磨如何试探。猛然想起刚才王兴的话,似有未尽之意,不如问一问他。 见王兴收拾完书案,坐到椅子上,孙承宗问道:“王大人,听你刚才之言,似对党争很有看法?不知能否见教?” 王兴想不到他问这个问题,他沉吟了一会儿,却是不知如何作答。谈深了吧,有点交浅言深的意思,肤浅地谈一谈,看来也不能折服于他,这个度还真是不好把握。 “莫非王大人有难言之隐?或者,嫌孙某鄙陋,不愿见教?”孙承宗见王兴脸色不定,以为他胸无点墨,徒有状元之名而无状元之才,所以又出言激了一句。 王兴笑了笑说道:“既然孙大人如此相激,那兴就略抒浅见,不当之处,还请孙大人见谅。” “如此,孙某洗耳恭听。”孙承宗正襟危坐,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摆了出来。 “孙大人,兴以为,世生万物,皆有阴阳,孤阳不生,孤阴不长,只有阴阳调和,才能万物葱茏。人为万物之灵,当然也不例外。何谓人的阴阳?阳是表现在外面的符合普世价值的理想,阴则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私欲。只有既重视人的外在表现,又要一定程度上满足他的私欲,才能算作是阴阳调合。比如,你要求一个人敬业勤政,但也要发给他俸禄,以满足于他衣食上的私欲。总不能,只让他奉献,不让人他索取吧。这个说法,孙大人不反对吧?” “嗯,有道理。王大人,请继续。”孙承宗边听边思考,左手捻着胡须说道。 “朝中大人,无论是齐浙楚宣党,还是东林党,都习惯于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评价别人的得失,指手画脚,动辄大加鞑伐,无限地上纲上线,对皇帝、当权大臣如此,对边将武官也是如此。尤其是指摘皇帝之非,更是趋之若鸷,前赴后继。你想做比干,那皇上是纣王吗?说到底还是求名,求自己名垂青史,却置君父于何地?所以说,这些人看似忧国忧民,实则是为了小团体利益,看似没有功利之心,实则大有功利心。此为吾所不耻者一也。” “评点他人之非,则慷慨陈词,斗志昂扬,像好斗公鸡。一遇军国大事、民生经济,却毫无良策,噤若寒蝉。大言炎炎,空谈误国,此吾所不耻者二也。” “东林党也好,齐党、浙党也好,无论哪个党,都是朋党,不是政党。没有理想信念,没有纪律约束,是一种松散型而非紧密型。久之,正人君子必被边缘化,伪君子则会大行其道,结党营私,用笔如刀,兴风作浪。所谓的党,必成一些人谋取私利的工具,也必然会四分五裂。无组织、无纪律、无政治原则,此吾所不耻者三也。” “请问,有此三者,孙大人,你以为兴会加入某一党吗?” …… 第九十二章 同僚还有科学家? 高!妙! 王兴的阴阳之论,三耻之论,的确是振聋发聩!尤其在朋党横行的今天,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 这种论断的确新颖,的确中肯。给人一种透过重重迷雾看到事物本相的犀利的感觉! 孙承宗咀嚼着,沉思着,也反思着。 孤阳不生,的确如此。全部用绝对的道德标准要求别人,谁能做得到?能做得到的,那就是圣人了。 当世有圣人吗? 确实,朋党始于隆庆朝,到了本朝愈演愈盛。每逢有事,总是争吵不休,耽误了多少大事?于国无益,于民无利。国事糜烂如斯,可以说,与朋党之争有脱不开的干系啊。 反观皇上,初登基时,也曾奋发图强,就因立太子一事,与众臣产生巨大的矛盾。他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私欲。他的私欲是立爱,不是立长,这不符合祖制。如果众臣理解阴阳之说,徐徐图之,未尝不能改变他的初衷,事实上,皇上也曾有过妥协之举。 然而,众臣皆是反应激烈,非要皇上按自己的要求去做,这才引起了皇上的不满,开始用怠政来对抗! 如果有善理阴阳之人,那么,国事哪会有如此艰难? 从这个意义上说,朝政到了这个地步,有皇帝的责任,更有群臣的责任,甚至于,朋党之争,才是罪魁祸首啊! …… 得出这个结论以后,孙承宗不禁冷汗直流:“原来,朋党之祸如此之深啊。亏有王兴一语点醒,否则,自己在错误的路上不知要走多久,将来历史上又会怎样评价自己呢?” “眼光犀利,见解独到,的确不凡啊。看来,皇上确有识人之明。” 孙承宗这样想着,然后站起身来,冲王兴拱手作揖,道:“王大人高才妙论,一语惊醒梦中人,孙某感佩于心。还望大人原谅孙某刚才浅薄之语。” 王兴见孙承宗是真服了,心里高兴,连忙站起来说道:“兴胡言乱语,当不得孙大人夸奖。” 自此,二人芥蒂尽去。 “王大人,孙某能否再问一句?” “孙大人客气了,请讲。” “不知大人志向如何?当如何为之?” “孙大人,兴之志向,当然不会违背圣人之言,修齐治平不敢说,做个善理阴阳之人吧。至于如何做,当不群不党、忌空谈、重实务、重民生、务经济。” “妙!妙!妙!高!高!高!” 孙承宗还没言语,却听门外有人高声叫好! 王兴一愕,闪眼往门口看去。 就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与身材魁梧的孙承宗形成鲜明对比,显得很瘦小,年纪跟孙承宗差不多大。 “子先,快来,快来。”孙承宗一见来人,连忙招呼。 来人进了屋,不等孙承宗介绍,冲王兴一拱手,道:“下官左春坊左赞善徐光启,见过王大人。” 徐光启?大科学家啊! “徐大人,久仰久仰!”王兴连忙回礼。 “刚才在门外无意听到王大人高论,令下官如饮琼浆,痛快!痛快!尤其重民生、务经济之语,更是说到徐某心里去了!”徐光启说道。 王兴知道,此人在明朝的确算的上一个奇葩。与洋人传教士利玛窦相善,还加入了基督教,教名保禄,译有《几何原本》、《泰西水法》,当然最著名的还是自己著的《农政全书》。 明末时出任阁臣,为挽大厦之既倒,自请练兵,奈何掣肘太多,终无为。 这样一个人物,王兴竟也是自己同僚,王兴自是非常高兴。 终于碰到一个肯做实事的人了! …… “徐大人夸奖了,王兴不敢当。徐大人所译《几何原本》,兴早有拜读,窃以为,这本书所传播的知识才是一切经济实务的根本,当人人研习。”王兴说道。 “哦?王大人是这么看的?”徐光启惊喜地说道。 《几何原本》问世以来,却没有得到很好地传播,究其原因,还是与中国的教育模式、价值观相违背的。 有文化的人都精读《四书》,研习《五经》,谋求进身之阶,对于《几何原本》是个什么东西,无人感兴趣。 没想到不但听到了一种奇怪又高妙的理论,竟然还是《几何原本》的知音,徐光启不禁欣喜若狂。 他本就醉心于科学研究,对政治上的事本就不是十分关心,否则,跟孙承宗同年进士,人家都是右中允了,他还是右赞善。 “《几何原本》如列入科考,必掀起重实务、务经济之热,百姓必能从中得到实惠。当然,目前还只能是想想,不过,窃以为,这个日子不会久远。徐大人的功德,也必随着这本书的推广,而青史名标。”王兴赞道。 “哎呀,徐某可不敢当啊。不过,如能对民生经济有所裨益,徐某一生无憾。”徐光启被王兴所描绘的美景所陶醉,双手互搓,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徐大人,在王某看来,《几何原本》还有缺憾啊。”王兴说道。 “哦?王大人,请指教。”徐光启一愣,自《几何原本》问世以来,这还是第一个质疑者。 王兴觉得徐光启这样的一个科学家,应该去做科研,在官场混什么呀。他说这些话的目的当然是想让徐光启投身到科学研究中去,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可以给他提供便利。 不是王兴非要卖弄学问,事实上他也没有这些学问,不过,有薛义在,什么知识得不到啊?可以说,王兴如果想要指导牛顿一番,那也不会费劲。 因为,薛义手里掌握着那么多鬼,什么鬼才没有? “第一,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共十五卷,徐大人只译了前六卷,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 “第二,有些定义是缺乏根据的。比如,对直线的定义实际上是用一个未知的定义来解释另一个未知的定义,这样的定义不可能在逻辑推理中起什么作用。” “第三,欧几里得在《几何原本》一书中断言:‘通过已知直线外一已知点,能作且仅能作一条直线与已知直线平行。’这个结果在普通平面当中尚能够得到经验的印证,那么在无处不在的闭合球面之中,这个平行公理却是不成立的。” …… 第九十三章 理想的总编人选 王兴说完这番话,孙承宗倒是没有什么,作为一生都在精研儒家经典的人来说,什么欧几里得啊,什么直线啊,听得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 但他见好友徐光启,却被王兴这番话说傻了。 这家伙平时就有点傻里傻气,常常自己发呆,问他他又不说,只是说:“我思考的东西你不懂,你听不懂我又何必说出来?” “喂,子先,怎么了?傻了?”孙承宗捅了捅傻呆呆的徐光启。 “天人!天人!”徐光启得好友提醒,这才还过魂来,嘴里喃喃地说道。 “天人?谁是天人?”孙承宗问道。 徐光启正色说道:“王大人学究天人!徐某心悦诚服、心悦诚服!” “啊?”孙承宗没想到好友对王兴的评价如此之高。 “稚绳,不用惊讶。先前你还置疑皇上对王大人的评语,要我说人品端方、学识过人的评语,不但不过,反而是低了!可笑你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做了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还不自知。徐某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徐光启不停地赞扬王兴的学识。 王兴心里一乐,心说:“你们要是有薛阎王,也会学究天人!” 不过,一席话就折服大科学家,王兴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徐大人快别这样说,王兴胡说八道,万望勿怪。”王兴谦逊地摆摆手道。 “哎,王大人,徐某别看整天嘻嘻哈哈,其实心里是不大服人的。王大人不光精通经学,理想高远,对经济学问也如此精通,不得不令徐某佩服。刚才那番话要是胡说八道,我看世上就没有什么真知灼见了。” 徐光启接着说道:“不瞒王大人说几何原本之所以没有译完,是因为其时正赶上徐某丁忧,三年归来,利玛窦却已经去世。一来,京里掀起了反洋教运动,二来,后来的传教士在这本书上的造诣太浅,比之利玛窦差得太远,所以徐某再没有把后九卷译完。” “这件事,的确是徐某的一大遗憾。” “至于王大人所说的后两条缺憾,徐某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心里没有明晰的概念,今听大人一说,方才茅塞顿开。” 说到这里,徐光启小心地问了一句:“王大人,听你之言,似乎对这本书精研已久,徐某若是将后九卷译完,不知大人能否给予教益?” “非常乐意,随时恭候徐大人。”王兴痛快地答道。心说:“对嘛,这才是科学家的来头嘛。” “真的?” “真的!”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哈哈哈,今日终遂我平生所愿!罢,罢,罢,还做这劳什子官干吗?徐某这就具折,请求致仕,我要专门著书。”徐光启哈哈大笑,非常潇洒地做了一个决定,令王兴、孙承宗都是大惊! “子先,你疯了?好好的怎么辞官不做了?你大可以边做官边著书嘛。”孙承宗劝道。 “我没疯,反而清醒得很,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内心。官,我做不好,也不愿意把精力消耗在烦人的案牍当中,不愿意在官场上浪费时光。稚绳,请你相信我,我要做的是经世济民的大好事,你现在不懂,将来总有一天会懂的。” 徐光启显得特别兴奋,直说得孙承宗连连摇头:“疯了,疯了。” “嘿嘿,稚绳,疯子的世界你不懂。”徐光启笑呵呵地说道。 “哎,徐大人,你能不能冷静一点?要是因为王兴一番话,你就做出辞官的决定,那王兴岂不是罪人吗?”王兴也劝道。 其实他内心是非常支持徐光启的决定的,但嘴上却是不能那么说罢了。 “王大人,你勿要自责。其实,我已经考虑良久了,即使没有你今天一番话,徐某也是要辞官的。我总觉得把大好时光浪费在无尽无休的官场争斗当中是一种犯罪。我来这个世上,是上帝派我来的,我要用自己的学识,做一些益国益民的事情,哪怕一点点,也不枉上帝派我来这世上一趟!”徐光启高兴地忘乎所以,竟然说出了“上帝派他来世上”的话语。 也就是当着王兴和好友孙承宗的面,要是被那些自诩为君子的人听到,肯定会说他“离经叛道”。 “好吧,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不过,徐大人,王兴一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答允。”王兴假装沉吟了一会儿,用不无惋惜的口吻说道。 “王大人,你请讲。不会是想反悔吧?”徐光启说道。 这什么人啊?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有小孩子脾气?刚才都差点击掌了,哪能反悔? 王兴被徐光启雷到了,心里吐槽不止。 “徐大人,哪能反悔呢。不瞒你说,最近我成立了一家印书坊,正在研究活字印刷,现在已经研制成功了。不过,我的印书坊缺一个总编撰,想请徐大人屈就,不知意下如何?” “活字印刷?”徐光启和孙承宗都瞪大了眼睛。 “是啊。”王兴淡淡地道,心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什么是活字印刷?”孙承宗问道。 王兴简单地一说,两人都明白了。 于孙承宗看来,这是惠及全天下读书人的大事,随着活字印刷的诞生,书的成本降下来不说,可以让读书人省好些费用,而且出书量必然大增,那更是传播圣人学说的大好事了。 于徐光启而言,他更看重王兴对于科学技术的应用,肯在这方面动心思,背后是济世爱民的高尚情怀啊。 “王大人,我乐意去印书坊任职。”徐光启连忙表态。 王兴料他会答应的。 一来,他可以潜心研究学问,遂了他的心愿,二来,著书立说,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事。如果能在编撰出流传后世的书,这可是流传千古的大好事啊,别说一个小小的左赞善职位,就是入阁拜相,也是可以不做的。 别说是徐光启这样的人物,就连孙承宗都艳羡这个位子。 “王大人,编撰之职就一位吗?能不能多设一位?” 孙承宗问道。 第九十四章 欣喜欲狂险忘形 “孙大人,莫非你也想辞官?”王兴奇道。心说,一个小小印书坊的总编职位,竟有如此大的魅力吗? “如能著书立说,传播知识,就是辞官又何足惜?”孙承宗说道。 “别,别,孙大人,我这印书坊可不像你想像的那样,我主要想印一些自然科学方面的书籍,这方面非你所长,你还是安心做你的官吧。刚好相反,徐大人在这方面正好是其所长,而且他的爱好和兴趣也在这儿,正是总编撰的最佳人选。”王兴可不想这么大一个军事家,把才华用到编书上去。 “就是,稚绳,你好好做你的官,就别跟着瞎掺合了。”徐光启说道。 “子先,你别小瞧人,我怎么就是瞎掺合了?”孙承宗不服地说道。 “你懂什么叫角?什么叫直角?什么叫直线?”徐光启不屑地问道。 “这,这个,这个我是不懂,但我会写诗写章啊,也不能光印什么自然科学的书吧,其它的书也可以印啊。”孙承宗说道。 “孙大人,你就别掺合了。这样吧,你可以利用闲暇之时,把自己的诗词章编撰成集,我负责给你印出来,不但一钱不收你的,每出一本集,还给你一笔润笔费,如何?”王兴道。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的诗词章可得过得了徐大人法眼才行,他那一关要是过不了,那可就对不起了。” “好,那可太好了。我这叫当官作章两不耽误,也是一桩美事啊。至于子先的法眼,也不是看不起他,我的章他得正儿八经地学几年。”孙承宗满意了,开始吹上了。 “行,孙稚绳,你等着,敢得罪本总编撰,还想出集?做梦吧。” “你敢!” 嘿,两个同年好友也抬上了。 徐光启乐呵呵地走了,回去写辞呈去了。 王兴问孙承宗:“孙大人,皇长孙的功课以前是哪位大人负责?” “是我在负责。”孙承宗道。 “不知皇长孙的功课学到哪了?进益如何?”王兴问道。 “唉,王大人,不瞒你说,皇上对太子讲学一事一直不明确表态,詹事府上下事情就少了许多。韩爌大人安排我教导太孙,也很少过问。皇长孙殿下倒是非常聪明,只是对圣贤章不大感兴趣,倒是对一些奇技淫巧非常感兴趣,也表现出了非凡悟性。上督促不严,皇长孙在功课上又不尽心。所以,进益不大。说起来,是孙某无能啊。” “唔,那倒是难为孙大人了。”王兴理解地说道。 朱由校可是有名的木匠皇帝,据说做的木匠活还挺不错。这是个技术型人才,是理工男,让这样的人学那些枯燥的圣人章,的确不会有什么兴趣。 没有兴趣还想把功课学好,难度不是一般地大,况且,朱由校贵为皇长孙,又不能像其他百姓子弟一样可以打手心,可以罚站,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教导好他,确实难为孙承宗了。 看来,自己也得好好动动脑筋。 问了孙承宗几句,王兴心里有底了。在孙承宗的陪伴下,他起身往太子所在的慈庆宫而去先去拜见太子,然后见见自己的学生朱由校。 王兴升任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的消息,客印月是通过朱由校知道的。 昨天下晌,朱由校兴冲冲地来到客印月的值房,对客印月说道:“客妈妈,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你的那位恩人,状元王兴,升了左春坊左中允,来当我的老师了。” “啊?真的吗?” “千真万确!圣旨已经下了,明天大概就上任了。”朱由校道。 “太好了!”客印月听说圣旨已经下了,知道这事已经落实,欣喜若狂,激动地似乎感到心就要跳出来了。 看到她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朱由校问道:“客妈妈,你怎么这么高兴?” 客印月闻听此言,心里一惊:“糟糕,差点露了心迹。还好,是当着校哥儿的面。老爷早就嘱咐过,不许露出和他关系密切的事来。看来,以后和他能朝夕相处,更得注意一点自己的言行,切不可露出什么来。” 她不好意思地对朱由校笑笑道:“我当然高兴啦,倒不是因为他成了你的老师,是因为他才当了翰林多长时间呀,就升了官。恩人升官,我自然替他高兴了。” “嗯,客妈妈,以后,等我当了皇帝,就封他当更大的官,让你好好高兴高兴。”朱由校说道。 “好,校哥儿,要是那样就再好不过啦。也不枉妈妈疼你一场。”客印月见朱由校知道讨好自己,欣慰地说道。 朱由校告诉完客印月这个消息,就出门找弟弟朱由检玩去了。 “明天就能见到他了,真好,天天能见到他,哪怕不说一句话,心里也是甜蜜的。老天爷待我真是不薄。”客印月用手抚胸,激动地想道。 从这一刻开始,客印月的心就乱了,干什么都能想到王兴,想着跟他相处的情景,想着他的眼神,他的面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当然还有做那事时的情景和内心的感觉,也想像着以后如何跟他相处。想到美处,几次高兴地竟笑出了声。 一晚上她都没有睡好。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匆匆收拾好,特意用王兴送给她的洗化用品好好打扮打扮,搽了粉,抹了油,还在中衣上轻轻喷了几下香水,又对着王兴送的玻璃镜子,照了又照,觉得各处没毛病了,才出门,往承华宫南暖阁,去伺候朱由校起床。 盼啊盼,终于,听到了王兴进宫的消息。 承华宫太监李进忠匆匆来到承华宫,对朱由校说道:“殿下,新晋左春坊左中允王兴王大人前来拜见,太子殿下让您过去。” 朱由校答应一声,跟随李进忠去了。 “啊,终于来了。可太好了,以后终于可以天天见到老爷了!可惜自己不能亲去伺候,要是能亲自伺候他吃杯茶,或者在他累了时给他捏捏肩,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客印月望着将慈庆宫隔成内外的韶舞门,出神地想着。 第九十五章 学生的心计 王兴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朱常洛。 按说第一次来见太子,詹事府詹事韩爌应该亲自陪同前来拜见,但韩爌对王兴心在成见,不愿意搭理他,其他人也不愿意往前凑合,所以,王兴只好请孙承宗陪同前往。 见了太子,王兴大礼参拜。 “快,扶王师傅起来。”王兴听到一个声音说道,立即有一个太监过来,扶王兴起来。 王兴站起来后低头侍立,心里一阵纳罕:“怎么听着这声音如此没有底气?” “给两位师傅搬个座位。”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太监给孙、王二人搬来绣墩,二人拱手谢过,然后坐下。 王兴这才抬头,就见当中主座上一人,身着太子冠服,身形高大,却是精瘦无比,眼圈发黑,精神萎靡,还时不时地用手抚腰。 此人应该就是太子朱常洛。 王兴只看了一眼,再加上听其说话有气无力,就断定太子肯定是夜生活过度,造成精神不济。 中医认为,精、气、神为人身三宝,其中精是基础、气是动力、神为主导,三者之间可相互转化。倘若纵欲过度,会损伤肾精,精伤则气馁,气馁则神散。而精严重耗伤,神、气会无所依附,导致精气神俱伤。 太子今年应是三十六岁,正当壮年,精力正是充沛之时,不想却是这副形象。 王兴不由得暗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老兄如此不爱惜身体,将来登基,如何能应付烦杂事务?又如何治理天下?为了你,臣和皇帝可是斗争了二十多年,你却如此不自珍自爱,真是辜负了天下臣民的希望。看来,皇上不喜欢你,也是有道理的。这分明是一个扶不起来的刘阿斗嘛。” 转而又一想:“也许臣们不光是为了维护皇室正统,他们还需要一个刘阿斗,可不需要一个强势的君主啊。” 王兴心里转着各种念头之际,就见一个十多岁的锦衣少年,在一个四十多岁的太监陪伴下来到慈庆宫。 “见过父王。”少年进来,先是给朱常洛行礼。 “校儿,你皇爷爷给你派了一位新师傅,就是这位王师傅。快去参拜。” “是。”朱由校答应一声,回过身来,看向王兴。 按照规矩,王兴得先行君臣之礼,然后,朱由校再给他行拜师礼。 王兴连忙跪倒:“微臣参见殿下。” “王师傅快快请起。”王兴刚跪倒在地,朱常洛连忙说道。 “国礼不可废。”王兴还是坚持按规矩行了礼。 朱由校侧转身,算是受了他半礼。 王兴行礼毕,朱常洛令魏朝将王兴的座位挪到北面,请王兴面南背北坐下,令朱由校行拜师礼。 天地君亲师,老师的地位是非常高的。朱由校虽贵为皇孙,也得行拜师礼,只是将三拜九叩改为二跪六叩而已。 王兴安座,受了礼,拜师仪式算是结束了。 朱常洛见拜师仪式结束,对王兴说道:“王师傅,校儿顽劣不堪,还望费心教导。” “太子殿下,微臣受皇上、太子知遇之恩,敢不尽力?”王兴躬身答道。 “如此孤就放心了。校儿,你要遵师重道,潜心学习,不可稍有懈怠。倘若惹了王师傅不高兴,父王定不饶你!”朱常洛又教训了朱由校几句,朱由校躬身答应了。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王兴也不拿他父子的话当真。 “就在撷芳殿授课吧,李进忠!”朱常洛道。 “奴婢在。”李进忠连忙躬身听命。 “你要好生伺候,王师傅若有不满之处,或有其它差池,孤拿你是问。” “是,奴婢遵命!”李进忠连忙答应一声。 “王师傅,孤昨夜百~万\小!说太晚,精力有所不济,就回宫休息。教导校儿一应事宜,王师傅可自行安排。”朱常洛扮演了一回严父的角色,转面对王兴说道。 “是,微臣领命。”王兴答道。心里却说:“百~万\小!说?怕是看美女看的吧?” 朱常洛打着哈欠,在魏朝陪伴下,回侧殿睡觉去了。孙承宗见已无事,也告辞而去。 “殿下,请你带路撷芳殿,我要查看你的功课。”王兴见人都走了,转身对朱由校说道。 朱由校既未封王,也没有被封为太孙,但皇长孙的地位在这儿,王兴只好以“殿下”称呼。 “是,王师傅。” 朱由校今年已经十二岁,看似是个小孩子,其实在宫里长大的人,由于接触了太多的阴谋诡计,看惯了“人前是人,人后是鬼”的把戏,较之寻常人家的孩子,心智成熟了不知多少。 说其心智成熟,其实就是有了防备之心,对人不轻信不说,凡事都往阴谋方面去想。在慈庆宫,他信任的人,除了父亲,就是客印月了,其他人,包括李进忠,都不在他信任之列。 李选侍李莲芯,在他母亲王氏死后,就担负起养育他的责任,一应起居皆在承华宫,对他照顾得可谓无微不至,尽管如此,他在心里对她也没有丝毫亲近的感觉,反而由于母亲临死时对他说的话,对李莲芯防备更甚。 李进忠是承华宫的太监,自然是她的心腹,朱由校更不会对他过于信任。 尽管如此,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对于眼前这个王师傅,他还是很有兴趣的。 他知道他是客妈妈的恩人,能够在公主面前维护一个不认识的弱小女子,肯定是一个正直的人;他知道他连中三元,肯定也是学识过人。 但为什么皇爷爷会派他来担任自己的老师?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不成?不管怎么说,这里面肯定有故事,否则,以皇爷爷向来对慈庆宫不闻不问的态度,不可能真的派一个学识过人的年轻人来当自己老师。 以后,还应该好好试探试探,如是真正为自己好的,那自然会百般信任,要是皇爷爷派来监视自己的,哼,以后定寻个过错打发了他,管他是不是自己师父呢。 不得不说,他一个少年,能想到这些就已经不错了。 王兴哪里能想到自己还没正式上班,就已经被自己的学生惦记上了,他看着这个面目俊郎的少年,心里倒是非常喜欢,还一心盘算着要当个好老师呢。 ...... 第九十六章 二百五老师 撷芳殿在慈庆宫之后,韶舞门内西侧,是专属年幼皇子、皇孙读书之处。 撷芳殿是共有三间,正中间一间是正殿,左右各有一间侧殿,正房当然是读书的地方,而侧殿是供皇子、皇孙读书累了饮水、进食和休息的地方。 王兴进正殿一看,却发现虽说是殿,其实摆设非常简陋,只有两套桌椅,一套摆在冲门的正位,一套摆在一侧,除了文房四宝外,其它摆设基本没有。 王兴暗叹一声,然后走到侧位的书案后坐下来,王兴注意到,除了文房四宝,他的书案上,竟还有戒尺! 哼,学生贵为皇孙,哪个老师敢打他?这还不是摆设吗?王兴一晒,心道。 朱由校坐到正位的书案后,而李进忠站到他的后面侍立。 “殿下,请默写一篇《三字经》我看一看。”王兴开始履行老师的职责。 “先生,学生不会。”朱由校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道。 一听这话,王兴大惊。 孙承宗稀里糊涂地说了一番,却没有说朱由校的功课到底如何,王兴自己认为,功课怕是不好,但最起码三、百、千这些最基本的东西,朱由校应该完全掌握了吧,毕竟他已经十二岁了,不成想,他连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掌握。 孙承宗,你这老师是怎么当的?朱常洛,你这父亲是怎么当的? 难道史书上说朱由校是文盲皇帝是真的?将该褒的边将给贬了,也是真的? 朱翊钧你这皇帝是想干什么?朱常洵已经没有希望了,太子之位已定,你还想干什么?就算不喜朱常洛,也不能完全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吧?把皇孙好好培养培养,也算对得起你的老祖宗了,朱洪武打江山容易吗?难道你真想看到朱家江山葬送掉吗? 朱常洛你呢?你想干什么?整天沉溺于酒色,还可以说是为了自保,但对儿子的功课不闻不问,难道也是置于你的狗屁自保的借口之下?你就不怕你的儿子是个昏君? 朱由校,你想干什么?九岁进学,就是头猪也得把三、百、千这些最基本的东西烂熟于心了吧?如此自误是为了什么?你当你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吗?不学习就不学习,只要饿不死就行。你可是未来的皇帝啊,没有知识,没有见识,只知道做木匠,明朝不亡天理不容啊! 亡就亡吧,朝代兴替也是正常事,可百姓何辜?那么多性命给你们朱家江山殉葬,而且大好河山还沦于异族之手!从此中国彻底失去了大好发展契机,多少仁人志士奋斗了多少年,中华民族才又重新回到世界舞台?就是那样,还不是受尽了屈辱? 自己有中兴大明的心愿,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实行革命的方式,那样是很血腥的。现在上天给了自己一个机会,教导好一个皇帝,或许也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可这是一个怎样的学生啊?小小年纪倒是深谙自保之道,但如此不知上进,就算保住性命,将来也是个废物! 王兴越想越气,把他朱家三代骂了一个遍,站起来,在殿内转了好几个圈。 当戒尺进入他的眼帘时,他根本没考虑后果,拿起戒尺,走到朱由校跟前,励声说道:“把手伸出来!” “干什么?”朱由校把手伸出来,怯怯地问了一句。 “干什么?我要尽老师的责任!”王兴说完,左手抓住他的手,右手戒尺狠狠打了下去! “啪!”一戒尺下去,朱由校那嫩嫩的手掌心立即起了一道血楞子! “啊!”朱由校疼得大声叫起来。 “我叫你不求上进!” “啪!” “我叫你不学无术!” “啪!” “我叫你心机太重!” “啪!” …… 王兴连骂边打,朱由校的手掌心眼看着就肿了起来。 李进忠可没见过这样的情景。 朱由校的情况没有比他再清楚的了。 皇长孙打小就贪玩,每次孙师傅来上课,他总是以各种理由逃脱,整日在皇宫内游逛。乾清宫、坤宁宫大修,他整天看木匠们做工,却爱上了木匠手艺,榫、卯、輮等倒是全然掌握了。 不爱读书,孙师傅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唉声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没想到这个王兴只问了一句话,上来就打!那可是皇长孙啊,岂是你能打的? 不及细想,李进忠连忙上前拦住王兴,斥道:“大胆!你竟敢打皇长孙?” “住嘴!你再啰嗦,连你个老阉狗也要打!”王兴手中戒尺指向李进忠。 “这……”李进忠哪见过这个啊,也不知道皇长孙的老师打太监合不合规矩?稍一愣神,心想既然他这样说了,可能打了真是白打,也不敢再啰嗦,拔腿往慈庆宫跑去。 进了慈庆宫,魏朝正守在门口,见李进忠慌慌张张跑进来,急忙低声喝斥道:“李进忠,太子正在睡觉!你慌慌张张不怕惊了太子驾吗?” “唉呀,我的魏爷!快禀告太子,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慢慢说。” 待李进忠将事情说了一遍,魏朝也拿不定主意,都没遇见过这事啊!皇长孙被打,他可不敢隐瞒,连忙回身到了太子寝宫,让宫女叫醒太子。 “什么事?连个觉都睡不肃静!”朱常洛睁开眼,见是魏朝,埋怨了一句,又合上了眼。 “太子殿下,刚才那个王兴,把皇长孙打了!” “啊?怎么回事?” “据李进忠说,王兴让皇长孙默写三字经,皇长孙直接说不会,那王兴就急了,拿起戒尺就打,连打边骂哩。” “骂的什么?” “好像是什么‘叫你不求上进’,‘叫你不学无术’之类。” “哦。”朱常洛听到这里,重又躺下,闭上眼说道:“我以为什么大事呢。好了,我知道了,出去吧,不要影响我睡觉。” …… “太子爷不管。”魏朝轻轻退出寝宫,来到宫门口,对李进忠说道。 “唉,这可怎么办呀?”李进忠一跺脚,回身又往承华宫跑去。 他心里恨死了那个二百五老师。 第九十七章 各有心思 李进忠慌慌张张跑进承华宫,把王兴打朱由校的事添油加醋地跟选侍李莲芯又说了一遍。 “选侍娘娘,那王兴胆子也太大了,不仅打了殿下,打得还狠呢,一戒尺下去,小手就起了一道楞子。奴才喝斥了他一句,他还骂奴才‘老阉狗’呢。”李进忠最后有些委屈地说道。 “哦?这个王兴竟然这么大胆?禀报太子了吗?”李莲芯抿了一下性感的薄嘴唇,问道。 “奴才先去禀报的太子。” “太子怎么说?” “太子说不让影响他睡觉。选侍娘娘,太子不管,您可得管啊!” 李莲芯听了太子的反应,心里道:“王兴是郑娘娘选的人,看来真是选对了。只有这样,才能在慈庆宫站住脚,才能对校儿施加最大影响。” 想到这里,她抬起手,理了理鬃角的头发,轻描淡写地说道:“李进忠,老师管教学生,天经地义。校儿实在也太不像话了,不管哪成?” “可是,可是,他还骂奴才是‘老阉狗’呢,打狗还要看主人,选侍娘娘,这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啊。”李进忠不甘心地继续挑拨。 “嘿嘿,别说,这个王兴还真是个促狭鬼,骂人老是戳人心窝子。行了,他连公主都敢顶撞,连皇长孙都敢打,你个太监他会放到心上?省省吧,你再挑拨也是无用,我是不会管的。另外,我可警告你,王师傅在宫里,你可不要想什么歪主意,若是让他急了,杀了你,都不会有人替你伸冤,听到没有?”李莲芯笑了笑说道。 她太清楚这帮子太监的嘴脸了,给你下个烂药跟玩似的。可是,王兴是什么人?那可是连中三元的人,自是聪明非常,你敢给他下烂药,他有皇帝和娘娘撑腰,弄死你个太监估计都没地方喊冤去。 李进忠是自己的心腹太监,她可不想他因此坏了性命,所以才郑重地叮嘱了几句。 “是,奴才牢记娘娘的话,一定小心伺候。”李进忠听了李莲芯的话,心里算是凉了半截。得,别说自己这顿骂,就是小爷这顿打,估计也是白挨了。 “行了,别在这里戳着了,快去看看吧,要是王师傅出了气,就去御药房拿点药来给校儿抹抹。” “是。”李进忠答应一声,无奈地往撷芳殿去了。 …… 客印月躲在朱由校的房里,把李进忠跟李莲芯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情也跟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心想:“哎呀,老爷那性子也真是的,怎么连皇孙都敢打?看来,校哥儿功课太差,这才惹急了他。亏得太子和李娘娘深明大义,否则,被革了官职,怕都是轻的。哼,李进忠你个老阉狗,竟然在背后下我老爷的烂药?!还想着要我当你的菜户?做你的梦去吧。你等着,我记下你了!” 李进忠没想到他一番举动,被自己心仪已久的客印月给恨上了。 客印月正在胡思乱想,就听李莲芯叫道:“客嬷嬷!” “奴婢在!”客印月连忙答应一声,来到正殿。 “弄一碗银耳莲子羹给王师傅送过去,就说我说的,请他消消气。”李莲芯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客印月答应一声,起身往李莲芯的小厨房走去,心里却是乐开了花:“终于可以见到老爷了,终于能亲手给他做碗汤了,真是太好了。” …… 李进忠回到撷芳殿的时候,那个二百五老师倒是不打人,却是跟小爷站在院子里,小爷的旁边有一块大石头,应该是从旁边挪过来的。 是他俩挪的吗?挪石头干吗? 就听王兴对朱由校说道:“可记住了?” “学生记住了。”朱由校恭谨地答道。 李进忠感觉好奇怪:“小爷平时看着老实,其实心性很高,哪是轻易服人的?想不到挨了这个二百五的打,倒像是打服了。稀罕,真是稀罕。以后我得小心点,可别惹了这个二百五不高兴。” 心里存了畏惧的心思,脚步就轻了下来,也不敢言声,悄没声地站在朱由校的身后,低眉顺眼,就当刚才的事没发生一样。 李进忠的表现王兴自然全看在眼里。 看着这个将来的九千岁像个小学生一样低眉顺眼,心里感到一阵畅爽:“看来,老子这个皇长孙老师的身份真不是盖的。不但打了木匠皇帝,还把势力熏天的九千岁给骂了,真他妈痛快!” “主人,你别得意,李进忠这小子心里骂你是二百五哩。小心他记恨于你。”薛义提醒王兴道。 “薛义,你很不知趣知不知道?让老子乐一会儿怎么了?”王兴又把薛义给骂了。 得,你厉害,打皇帝、骂权阉、斥阎王,算你狠!薛义心道。 …… 客印月来到撷芳殿,身后有个宫女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小碗她亲自炖的银耳莲子羹。 李进忠站在殿门口,见客印月来了,连忙过来止住。小声说道:“客嬷嬷,王师傅令咱家在殿门口守着,说皇长孙读书期间,不准任何人打扰,太子和选侍娘娘都不行。” 说到这里,还不忘小声嘀咕道:“哼,他以为他是谁?竟敢挡太子和选侍娘娘的驾。” 客印月白了他一眼,心说:“他是老师,是校哥儿尊重的人,你是谁?你不过是皇家的一条狗而已。还别说,老爷真会骂人,老阉狗三个字真是太贴切了。” 想到这里,不由一笑。 李进忠哪知道客印月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见她妩媚一笑,就觉三魂六魄都飞了:“这女人太美了!要是能睡了她,死了都愿意。但她是魏朝的菜户,咱家可不敢沾手啊。不过,听说最近他俩人也冷了,自己是不是有机会了?” 转念又一想:“人家就是冷了,自己要是上手,魏朝也定不容许他人沾手。哼,等着吧,咱家忍!早晚有一天,让这个女人主动上我的床!” 客印月可想不到,自己的一笑,竟坚了李进忠要霸占自己的心。 …… 客印月终是借着亲自端那碗羹的机会,揩了王兴一下油,王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情愫是爱,是喜悦,是抚慰,让人心里暖暖的,很舒服。 …… 第九十八章 姑爷,你真...... 到了晚间,客印月也不生李进忠的气了,因为心里喜悦满满,已经容不下别的情绪了。 刚才,她伺候朱由校睡下,趁无人,她怀着惴惴之心对朱由校说道:“校哥儿,你不生王老爷的气吧?他可是真心为了你好的。” 朱由校白了一眼客印月,说道:“我不小啦,难道还分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还用得着你来为你的恩人说话?” “嘿嘿,那就好。我不是怕你心里恨他吗?毕竟那是我的恩人,我可不想看到你俩不和。”客印月嘻嘻一笑说道。 朱由校悄悄说道:“客妈妈,我很高兴,因为,除了你,我感觉又有一个人可以信任了。” “是吗?” “是的,客妈妈,别看我平时贪玩,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王师傅是真心对我好,我觉得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客印月听朱由校如此一说,顿时觉得放心了,给他掖好被角,退回自己值房去了。 朱由校看客妈妈走了,自已却是一时不能入睡,上午那一幕,又回到脑海里。 …… 原来,王兴打了他几下,气也消了不少。见李进忠跑了,就把朱由校叫到院子里,指着一块石头,道:“你搬起它来。” 朱由校看了看,说道:“先生,这块石头有二百多斤吧,学生可搬不动它。” “你行,你只要尽心去搬,就一定能行!我相信你。”王兴扳过朱由校的肩头,盯着他的眼睛,鼓励道。 “是!先生,我试试!”得到鼓励的朱由校,心里升起一阵感动,被人信任的感觉真是好。他撩起自己的衣服下摆,蹲下身去搬那块大石,浑忘了自己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如何能搬得到二百斤的石头? 拿出了吃奶的劲,憋得脸通红,还是没有搬得动。 “先生,我已经尽力。”朱由校沮丧地说道。 “不,你没有尽力。”王兴肯定地摇了摇头说道。 “先生,你怀疑我吗?”朱由校问道,脸憋得通红。 “不,你已经用尽了力气,这一点老师不怀疑。老师说的是,你的方法不对。”王兴进一步启发他:“你是皇孙,有些事必须亲力亲为,有些事,就得动脑筋。” 说完,王兴蹲下身,招呼朱由校道:“来,看看咱俩能不能搬得动它。” 朱由校闻言蹲下身子,师徒二人一齐用力,终于将那块大石头挪开了。 王兴没有说话,站起身来,拍打了几下手上的土。 朱由校,看着那块已经挪开的石头,立即明白了王兴的意思。 …… “老师的意思很明白,他会帮我。我前面的路还很长,要克服的困难也很多,也许还有很多陷井,但有老师帮我,我还有什么怕的?听说他很厉害的。” 朱由校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 王兴在回家的路上,坐在马车里,想着打朱由校的一幕,心里也是一阵懊恼。 “我干吗那么冲动?人家老朱家把孩子往废里养,管我什么事?为国家民族的命运,打一顿管用吗?把朱由校教育好能管多大用?这是犯了中二病了!” “亏了朱常洛的态度暧昧,看来是默认了我的做法。他的心思倒是不难猜,任谁也不愿自己的儿子成废物,心里巴不得有个厉害老师好好教育他呢。” “李选侍应该是看朱常洛的眼色行事,这个娘们是郑贵妃的人,难道郑贵妃也是这个意思?不知道皇上知道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奶奶的,事情已经做下了,爱谁谁,我就是老师管学生,顶多算个不敬皇室的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也不知道士林中会有什么反应?” …… 王兴心思不定地回到家,也不回内宅,直接去了后院书房。 秋韵见他穿着官服回来,知道他没有回内宅见太太,又见他一脸的严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秋韵不敢问,小心地伺候他换下衣衫,净了面,就见他躺到床上去了。 “老爷,有心事?” “没有,就是有点累。你去前院告诉太太,就说我回来了,在书房静一静,略躺一躺就去吃饭。” “老爷,有心事可不要窝心里啊。”秋韵轻轻地给他按摩头部。 “不用担心,真是有点精神疲累,不用按,你去吧,我略歇一歇。”王兴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按了。 秋韵无奈,只得轻轻退出去,掩好门,去前院禀报去了。 …… “主人,看你情绪失落,为何?”薛义问道。 “我是一个和平主义者,我不想看到朝代更替的腥风血雨。如今,我做了朱由校的老师,三年后,他就会即位当皇帝,谋夺学生的江山,这样的事,让我心有顾忌啊。”王兴道。 “主人,中兴大明有两条路,一条是改良,一条是革命,你内心如果趋向改良,那就等等看,如果朱由校是一个开明君主,能够接受你的改良措施,走这一条路也未尝不可。可是,朋党、阉党、吏治**、财政枯竭,主人,这太难了。” “接下来几年,大明就要进入大动荡时代,各色人物就会粉墨登场,且看看吧,如果有希望,当然是走改良的路,如果没有希望,那只好走革命的路。我当前需要做的,就是把朱由校教育成一个心志坚定的皇帝,只有那样,才会有希望。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走革命的路。” “那好吧,主人。条条大路通罗马,无论走哪条路,只要到罗马就行。”薛义说道。 “行吧,有你们帮我,我觉得无论走哪条路都能成功。这一点,我是很有信心的。”王兴说道。 跟薛义交流了几句,确定了今后的总路线,王兴的心情就不再那么低沉了。 “哐当”,王兴正在闭目养神,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吓了王兴一跳,王兴心说这准是屏儿个冒失鬼。 “姑爷,快起来,宫里来人了。”一脸惶急之色的不是屏儿是谁? “屏儿,宫里来个人就把你慌成这样?有点稳当劲行不?”王兴慢条斯理地坐起身来,一点不慌张。 “哎呀,姑爷,快起来吧,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 “嘻嘻,屏儿,什么时候把称呼改一改呀?” “哎呀,姑爷,你真......,这时候了还有心说那事!” …… 第九十九章 皇帝的反应 “奉圣上口谕,宣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王兴进宫见驾!” 来王府传旨的是一个小太监,王兴并不认识。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兴叩头接旨。 一应程序走完,王兴站起身来,冲宣旨的小太监一拱手,道:“这位公公倒是面生,不知可否请教公公名讳?” “咱家叫李忠,李恩李公公是咱家干爹。”小太监一脸笑意连忙回礼,自报家门。 一听是李恩的人,王兴顺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趁寒暄之际,塞到李忠手里,说道:“原来是小李公公,辛苦辛苦。” 给传旨太监个跑腿钱,这也是官场惯例。 李忠瞄了一眼,一看是一百两的面额,大喜:“去别处传旨,没有超过十两的,王大人出手真是大方。” “王大人,多谢了。皇爷正在宫里等候,这就随咱家走吧?”李忠道。 “好。” …… “这时候宣我进宫,不用说,打皇孙的事传到皇帝耳朵里去了。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过去传旨人都是王安,他与我关系还算可以,今日却换了李恩的人,不知是不是有点不妙?”一路上王兴心思不定,有心打探一下皇帝的态度,一来跟李忠不熟,二来觉得李忠这样的小太监,也未必知道内情,所以干脆就不问。 李忠有心在王兴面前买好,王兴却一直不问,他倒沉不住气了。待进了宫,李忠悄悄地说了一句:“皇爷不大高兴,王大人还需小心在意。” “谢谢李公公。”王兴小声地道了声谢,心说:“皇帝的真正想法要是能让你这样的小太监知道,那他这皇帝当的也太失败了。” 虽是如此,毕竟心里没底。 王兴随李忠来到启祥宫,见皇帝朱翊钧一脸严肃地坐在书案之后,心说:“什么意思?看这样子不高兴啊?莫非自己打朱由校手板的事真惹他不高兴了?” 加上李忠的提醒,心里更加惴惴不安,跪倒叩头,说话时就有些底气不足:“臣王兴见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兴,你竟然敢打皇孙,是恃宠而骄还是藐视皇家威严?”朱翊钧也不叫起,说出话来声音冰冷,王兴直感到一股寒意逼来。 “恃宠而骄?还藐视皇家威严?扣的帽子不小。不就是老师打学生手板吗?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就这点子事还上纲上线,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王兴心里直嘀咕,却是趴在地上,一言不发。 “嗯?怎么不回话?”朱翊钧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回皇上,微臣无话可说。” “为什么无话可说?可是知错了?” “皇上,皇长孙已经十二岁,九岁进学,三年时间竟连《三字经》都背写不下来。本来九岁进学就已经很晚了,如今再不奋起直追,恐怕皇长孙的学业就废了。微臣承皇上青睐,忝为皇长孙老师,自当尽职尽责,这才打了皇长孙手板。皇长孙得臣责打之后,已坚向学之心,如此以往,微臣有信心教导他成才。” 说到这里,王兴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也顾不得是否君前失仪了,抬起头看着朱翊钧道:“皇上,微臣忠心耿耿,此心可昭日月。居心叵测之人或有其它解读,那微臣也没有办法。如今皇上以此见责,微臣所以不敢回话。” “嚯,你的意思是说朕是居心叵测之人?” “臣没有那个意思,臣恐皇上受了小人蛊惑。” “告诉朕这个消息的是郑贵妃,你的意思是说她是小人?” “不不不,郑娘娘待微臣如同子侄,焉能害臣?臣焉敢如此不敬?” “就算你说的对,那也不一定要打呀,还可以有其它惩罚的法子可用,你为什么不用?可见还是藐视皇家威严。” “骄枉必须过正!严师才能出高徒。皇上如不同意臣的做法,大可免了臣职;但若皇上不免臣职,微臣以后还是要打。” 王兴抗声说道。 “怪不得寿宁公主说你就是一头犟驴!你是真犟!行了,你的忠心朕已知道了,起来吧。”朱翊钧道。 “啊?皇上,这样就完了?”王兴愕然抬头,看着皇上说道。 “怎么?你还想让朕打你板子,成就你忠臣之名?”朱翊钧笑吟吟地说道。 “哎哟,可把我吓坏了。”王兴在李恩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故作害怕的样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行了,别装样子了,你还怕?连朕你都敢顶,朕看你是不怕的。” “微臣岂敢?”王兴连忙躬身逊谢。 “好了,王兴,来,扶朕出去走走。”朱翊钧招呼王兴道。 王兴连忙过去,扶住他的右臂。 朱翊钧的左腿行走不便,一瘸一拐的,在王兴看来,这就是后世的偏瘫。左边瘫,其实是右脑的神经出了问题,虽走路不便,但不影响说话。 出了启祥宫宫门,两人在空旷的院子里慢慢踱步,李恩和侍卫等跟在十几米之后。 “王兴啊,你有一句话说的对,郑贵妃待你如子侄。其实朕也是待你如子侄。” “是,皇上,臣知道。” “朕老了,不知道哪天就去了。所以,最近老是思前想后。” “朕即位之初,也是雄心壮志,欲革除弊端,重振大明。当时朕的老师张居正大兴改革之风,国力确实大振。当时他权倾朝野,遭了小人的忌,于是拿他未丁忧这件事大做文章。当时,朕也忌他权力太大,怕他威胁到皇权,于是就有意地推波助澜,终于在他死后,把他整臭了。现在来看,他的确是有功绩的,得到那样的待遇是不公正的。毫不客气地说,现在朝庭在钱粮方面,还是吃他执政时的老本。不过,现在吃得也差不多喽。”朱翊钧像个老人一样,絮絮叨叨,开始追思往事。 “皇上,您既然知道这些,当时为什么还那样做?”王兴问道。 “权。说到底还是权。他的做法不符合中庸之道,太过激进,不仅仅极大地侵害了士大夫的利益,还极大地限制了君权。触碰到了这两样,他能得了好去?”朱翊钧看了王兴一眼,说出了心中的答案。 …… 第一百章 赏赐二百五 听了朱翊钧的话,王兴默然不语。 是啊,历史上哪一个改革家不是权倾朝野,又有哪一个改革家得了好下场?商鞅、晁错、王安石,当然还有张居正。究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触碰到了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他们反扑起来,能让你落个囫囵尸首就不错了。 “等到把张居正的势力削除得差不多了,又遇到了一个难题,你也知道,就是立太子的事。为此,朕跟群臣斗了二十多年,终是没有斗过他们。”朱翊钧继续说道。 “在这件事上,朕到现在都不明白。不光是私心作怪,也不是朕心存偏袒,洵儿的确比洛儿聪明,假设让他俩一人治理一个地方,朕敢保证,洵儿定比洛儿强上百倍。假如让洵儿当太子,朕定会好好培养,给大明一个贤明的君主。可群臣就是不答应。” “听说,你对人性的看法是有阴阳之论的。按你的说法,立爱不立长,这就算朕的阴吧。孤阳不长,孤阴不生,阴阳调和,才能万物葱茏。你的这个说法,朕深有体会,也深表赞同。” 听了皇上的话,王兴不禁心里一惊。阴阳之论,是自己跟孙承宗、徐光启说过的话,怎么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了?当然,先前也跟太老师讲过,莫非是太老师写信告诉皇上的? “你不用犯嘀咕,你的这个说法是老师说给朕的。”似乎看穿了王兴的想法,朱翊钧说道。 “老师的做法正契合了你的理论。他能照顾到朕的阴的一面,而不光是单纯强调阳的一面。协理阴阳,本就是宰相之责,说起来,老师才是真正的相才啊。” 从安保的角度出发,皇宫大内不允许有大树,但作为观赏的小树和花草还是不缺的。 朱翊钧和王兴走到一个小花圃前,君臣二人站在那里说话。 “为了一已之私,与群臣斗争了这么多年,朕也累了。朝庭现在的情况朕是深知的,吏治**,财力匮乏,外患未靖,内乱不断。但朕年事已高,精力不足,再也无力去治理这些了。” 朱翊钧看了看十几米之外的李恩和侍卫们,对王兴说道:“朕这些时日一直在反思,怎么给自己找理由,朕都算不上一个好皇帝。后世史书上,一个昏君的评价是跑不掉了。” 这话王兴真不好接,有心说皇上不是昏君,可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想了想,他已经是一个老人了,哄一哄他,让他高兴高兴吧,对一个老人,何必再较劲呢。再说,看他的样子,也已是后悔了。 “皇上,臣刚入朝堂,有些事还看不透,也说不准,自是不敢胡言乱语。但,以臣看来,就是小户人家,老人对子女也有偏有向,也不能说十个手指头一般齐。皇上所为,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父亲偏向小儿子一点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过错。”王兴绞尽脑汁,想了这样一番说辞。 “哈哈哈,王兴,你说得太幼稚了!天子无家事,小户人家做的,贵为天子,却是不能做的。嘿嘿,知道你是安慰朕,朕就当子侄辈为了哄朕高兴的说辞吧,你这份心,朕取了。”朱翊钧笑着说道。 “思前,朕得出一个结论,天子不该一味按自己的好恶来,还应该遵从天下人都认可的道理,尤其是文人。那么想后,朕却是深深的担忧。不是看不起洛儿,知子莫若父,他这些年沉溺于酒色,自保的心思以为朕看不出来?殊不知,他愈是如此,朕愈是看不起他。哼,太过软弱!朕有意纵容太监们克扣慈庆宫各种用度,内心深处是盼着他来朕跟前大闹一番的,如果那样,说明他还是一个有血性的人,一个有尊严的太子,可一味自保,扮可怜相给朕看,也给群臣看,陷君父于不义!他若能治理好天下,那才怪了!” 朱翊钧说着,语气越来越冷,眼里闪动着讥诮的寒光! 皇帝虽老,但心思仍是剔透。 王兴心想:“如果把心思用在政务上,这个人肯定能成为一个好皇帝的,可是,太过偏执。好像他们老朱家,很正常的皇帝还真不多,正德如是,嘉靖如是,这一位也如是。难道,他们的血液里流着偏执的因子?” “朕不看好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校哥儿跟他那个蠢爹一样,别的没学会,小小年纪,竟然也学会了韬光养晦!令朕欣慰的是,校哥儿人还是非常聪明的,就像一块未曾打磨的璞玉浑金。” “王兴,朕把你派去詹事府,专司皇长孙教导之务,就是想让你去打磨校哥儿这块璞玉,以免大明天下毁于朕的子孙手中,如果那样,朕即使到了九泉之下,也是无颜见列祖列宗的。” 听了这话,王兴心说:“有这样的觉悟,早干什么去了?要是真担心祖宗江山易手,早就该振作了。还说什么朱由校是璞玉浑金?九岁才让他进学,你就是这样把孙子当希望的吗?骗鬼呢?” “你做的对,他不好好读书,就该打他手板!要不是视朕为君父,又深悉朕的苦心,是断不敢为的。敢作敢为,凭本心做事,朕就取你这一点。” 朱翊钧许是站得累了,边说边回身往宫里走。 “微臣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自己既蒙皇上看重,将教导皇孙这样的重务交到臣的手上,臣自是竭尽全力做好。说起来,臣也是鲁莽,弄不好有些文臣或者太监宫女,心里肯定笑话臣是个二百五老师哩。” 王兴边陪他走回宫,边讪讪地说道。 “哈哈哈,恪尽职守,二百五就二百五,没有忠心,没有魄力,这个二百五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朱翊钧听了王兴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也罢,为了表彰你这个二百五老师,朕赐你一样东西,看谁还敢拿这件事说嘴!” 朱翊钧说完,让李恩拿过一件东西来,王兴看了,心里顿时一喜:“有了它,跟持有尚方宝剑一样,看谁还敢冲我呲牙?” 第一百零一章 兄友弟恭(一) 朱翊钧让李恩拿过一把黄绫覆面的戒尺,说道:“王兴,楫哥儿已经八岁、检哥儿也已经六岁了,朕意让他们也跟你读书吧。另外,朕赐你这把戒尺,校哥儿或者楫哥儿、检哥儿哪个不上进,你就替朕好好地教训!” “谢皇上!”王兴从李恩手中接过戒尺,心中大喜:这说明,自己的鲁莽一打,皇上从心中是完全认可了,并把教训的权力进一步合法化。嘿嘿,朱由校、朱由楫、朱由检你兄弟仨要是不听话,那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打你们手板了。 不光如此,以后哪个不开眼的敢惹老子,老子就用这把戒尺揍他,管你是王公大臣还是外戚显贵,这是皇帝亲赐,就如皇帝亲临,哪个敢不服? …… 王兴怀抱着御赐戒尺乐滋滋地出了宫门,一路上,甭管认识不认识,见人就点头打招呼,还特意把戒尺上的黄绫露出来,深怕别人不知道。 显摆?对,就是显摆,这个必须有,必须让人知道,而且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到了府里,又跟申绍仪、李青、秋韵等妻妾显摆了一阵,毫不犹豫地收进了魔盒。这个必须随身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可不能供奉在家里,没得浪费了它的实用价值。 …… 朱常洛共生了七个儿子,立住的只有长子朱由校、三子朱由楫和五子朱由检。 朱由楫之母王选侍,居勋勤宫。 朱由检生母刘氏,初为淑女,生下朱由检以后不久即葬逝,后由选侍李蔷薇抚养,居于昭俭宫。 朱常洛有两个姓李的选侍,一个是李蔷薇,一个是李莲芯,史称为“东李”、“西李”。 太子妃郭氏丧后,一直没有再册封他人,慈庆宫其实缺少女主人。 李蔷薇位份在李莲芯之上,但因她少言寡语,不爱逢迎,不得朱常洛宠爱。再说,李莲芯是郑贵妃的人,朱常洛即使心里不喜,也得宠她三分,更何况,李莲芯貌美不说,性子活泼,也确实让人喜欢。 有背景、有势力,本身长得又招人爱,得了宠的李莲芯自然成了慈庆宫的实际女主人。 后宫的人都知道,嫔妃大约有这么几种下场: 一、生有儿子的,如儿子即位当了皇帝,那么她可以当皇太后,尊荣一生;儿子未当皇帝的,在自己的男人皇帝死后,可以跟儿子去住。这两种情况,当然是最好。 二、未生有儿子的,皇帝死后,品级高的,比如贵妃,可以进位太妃,享受宫里的供奉,但大多是晚景凄凉;品级低的或出家为尼,终日为死去的皇帝祈福;或在宫里别居,孤老一生。想跟平常人家一样过平平淡淡的日子,那是想也不用想。 所以,后宫嫔妃有无儿子,那是区别很大的。二李都没有亲生儿子,将皇孙养在自己名下,以后也算有靠,由此可见朱常洛对她俩还是非常宠爱的,只不过,宠爱有所区别罢了。 人心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 有儿子的,不跟没儿子的比,终日想的是让儿子登上大位,自己也好得个太后的名号,有一定的政治权力不说,自己尊荣一生,家人也能得到很好的庇护。 为达到这个目标,用尽了心机,使尽了手段,自古至今,莫不如是。 不争不抢,与人无争,让儿子做个安乐王爷的,应该不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有这种想法的,大多都死得很惨。 所以,说后宫就是一个充满了斗争、一个你死我活的战场,那是一点都不为过。 …… 圣旨下到慈庆宫,老三朱由楫便急急来找朱由校。 “大哥,不好了!皇爷爷让我和老五都进学呢。”朱由楫一脸的苦相。 “老三,这是好事啊?你已经八岁了,也该进学了。”朱由校捏捏他的胖脸,说道。 “进学有什么好?我就爱斗蛐蛐。” “你呀,整天就知道跟那些个太监斗蛐蛐!能学到什么?以后光混日子呀?” “大哥,你也别光说我,你不是也不爱读书?整天就爱捣鼓那些锯子、斧子、刨子什么的?”朱由楫瞪着一双小眼睛,不服气地说道。 “好家伙,学会揭人短了?也对,你说的不错,过去大哥是不对,以后大哥就改掉那些毛病,好好读书。”朱由校和朱由楫兄弟俩感情很好,被兄弟当面揭短也不生气。 “大哥,我感觉你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是不是被老师打了一顿手板,打怕了?”朱由楫吃吃坏笑,继续笑话朱由校。 “嘿,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想挨捶是怎的?”朱由校说着就去挠朱由楫的腋下的痒痒肉。 “大哥,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大哥……”朱由楫连忙求饶。 朱由校不听,只管去挠。一个挠,一个躲,两小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 旁边伺候的太监宫女老妈子都抿嘴而乐,谁也不上前拉开——当然,也包括客印月在内。 “大哥,三哥,你们玩得好热闹啊。” 朱由校和朱由楫正在笑闹,就听一个声音响起。 “老五,你来了?”朱由校连忙放开朱由楫,因为他看到五弟朱由检小大人似地站在门口,连忙下床,把他抱到床上。 “客妈妈,先生给留下的雪糕还有吗?” “有。” “给老三和老五拿一块尝尝。” “好。” 客印月说着,去旁边一个木头箱子里拿出两块雪糕,分别递给朱由楫、朱由检。 雪糕放在木头箱子里,用厚厚的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短时间内,自是不怕化。 客印月却是不明白,棉被是用来取暖的,怎么裹上它雪糕不会化呢?不是应该化得更快吗? 只是,老爷让这样做,自是有他的道理。他懂得可是真多啊。 “咦?这叫什么?雪糕?真好吃!是不,老五?”朱由楫一吃之下,立即大声赞道。 “唔,好吃,真好吃。”朱由检含糊应着,一口一口地吮吸着,凉凉的,甜甜的,确实好吃。 “这是先生家祖传的,解暑拔凉,甘甜可口,当然好吃了。”朱由校得意洋洋地说道。 …… 第一百零二章 兄友弟恭(二) “大哥,这是打你手板的王师傅给留下的?”朱由楫问道。 “你还说?”朱由校作势要打他,朱由楫一缩脖,躲了开去。 “是啊,就是王师傅给的。” “哼,他不过就是咱们皇家的奴才,凭什么要打你?”朱由检一脸的不屑,看得出,他对自己身上流淌的皇家血统,是非常骄傲的。 “老五,不要胡说!王师傅是朝庭臣子,不是咱家的奴才!再说了,当了我们的老师,更应该要尊敬他。天地君亲师的道理你不懂?”朱由校赶紧喝斥他。 “你说的我不懂,反正,咱是龙子凤孙,不是谁都能打的。”朱由检不服气地说道。 “也是,你还是个娃娃,这些事哪里懂的?不管你服不服,皇爷爷赐了王师傅戒尺,你要不听话,也得挨揍。揍了你,你还没处喊冤去。” “切!我才不傻呢。放心吧,读书我肯定比你俩强,不信就走着瞧!” “好好好,人小鬼大!不过也算有志气。”朱由校很疼爱两个弟弟,对这个最小的弟弟,当然也是宠溺有加。 “老五,我就看不惯你这劲头,好像都不如你聪明似的。吹什么吹啊?”朱由楫一脸不屑地说道。 “三哥,大哥我不敢说,比你我可有把握。”朱由检骄傲地说道。 “为什么?你就这么肯定?”朱由校问道。 “为什么?他就知道吃,胖得跟猪似的。姨娘说了,胖人脑袋里都是糨糊!” “哈哈哈,哈哈哈……,老三,老五说的太对了,你就是一盆糨糊!”朱由校被五弟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老五,我捶你!”朱由楫把雪糕吃净了,还没擦手擦嘴,不管不顾地把手上的冰水往朱由检身上一擦,顺势把朱由检按到床上,当真用拳头往他身上捶去。 朱由校和客印月连忙把他二人拉开。 …… 兄弟三人的对话,客印月当然全听在耳朵里,但只是心里嘀咕了一句:“李娘娘是怎么教导的?五爷小小年纪可别教歪了!” 转念一想:“不怕,有老爷当他们老师,长歪了也准能正过来,他本事可大得很。” …… 王兴就这样当了三个孩子的老师。 他哪当过老师?前世今生都没有从事过教育行业,好在《四书》、《五经》今生算是烂熟于心,加上前世的见识,又有薛义帮忙,应付三个孩子算是绰绰有余。 他结合后世的教育理念,对这三个孩子实行的是劳逸结合的教育方法,上午读书,下午则以玩为主,寓教于乐。孩子嘛,不能耽误了他们玩。 好在他们都是龙子凤孙,将来不是皇帝就是王爷,什么“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女颜如玉”那一套自是用不着,只须写一手好字,能读懂奏章,能写语句通顺的批语也就行了。 有御赐戒尺在手,自是不怕三个孩子捣蛋,三个孩子问的一些千奇百怪的问题,他总能给以合理的答案。久而久之,在孩子们心中,他的形象是高大的,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由此对他产生了浓厚的敬意和深深的依恋之情。 …… 这日,三个孩子的功课做完了,朱由楫问王兴:“先生,您拿给我们的雪糕,为什么用棉被裹着反而不化呢?” 他这一问,朱由校和朱由检都瞪大双眼看着王兴,显然,心中也有如此疑问。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因为它是一个物理问题,要解释清楚这个问题,牵涉到了一个物理术语——热导体。 王兴想了想,斟酌一下用词,反问道:“冬天我们如果用手摸铁块,为什么冰冷无比?” “因为铁冷。”朱由辑回答道。 “不对。是因为铁是热的良导体。它把我们身上的热量快速地传导出去,所以,我们会觉得冰冷。为什么用手去摸棉被感觉不到冷呢?是因为棉花不是热的良导体,不容易把我们身上的热量传导出去,所以我们感觉不到冷,时间一长,反而感觉很暖和,就是这个道理。”王兴道。 “这个问题是一个物理问题,有点高深,我这样解释,不知道你们能听明白吗?”王兴问道。给一帮没有一点物理知识的孩子讲物理,他可没有信心能讲明白。 朱由校和朱由检都是一脸懵懂,茫然地摇摇头。 朱由辑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道:“先生,我似乎有些明白了。雪糕遇热才化,之所以在棉被里不化,是不是因为棉被不是热的良导体,外面的热传不进去?” 王兴惊讶道:“太对了!就是这个道理。楫哥儿,你真是太聪明了!反应敏捷,不错,不错。” “谢谢先生解惑,谢谢先生夸奖。”朱由楫胖胖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对于三个学生,王兴最钟爱的不是老大朱由校,也不是老五朱由检,竟是老三朱由楫。 之所以钟爱这孩子,是因为他智商最高,接受能力最强,而且还能举一反三。最可贵的,是这孩子性子娇憨,待人宽厚,做事既有原则,又不失灵活,不像老大那么一根筋,也不似老五那么敏感多疑。 “只知道朱由校和朱由检后来都当了皇帝,这个朱由楫在历史上好像没留下什么痕迹。不成想,这个没有留下什么印迹的娃娃竟是如此聪明可爱。”王兴想到。 “老三,你真厉害!”朱由校赞道:“我怎么没听明白呢?” “哼!得意什么呀?这个死胖子竟然得了老师两个夸奖。别得意,终有一日,我会让老师喜欢我。”朱由检心里嫉妒,脸上表现出来的就是不服气。 “老师,刚才你说是一个物理问题,什么是物理呀?”朱由楫又问道。 “天生万物,万物皆有自己的运动规律和结构。这个规律和结构,就是物理。” “先生,研究物理有用吗?”朱由检问道。 “当然有用了。比如风雨雷电,它们是怎么形成的?如果研究出它的形成规律,是不是可以造福农桑?”王兴答道。 “先生,您教我物理吧,我想学这个。”朱由楫道。 “你们都是龙子凤孙,天生的身份贵重,这些事,得有专门的人去做,你们只须大体了解就足够了,不能沉湎其中。”王兴说道……。 第一百零三章 兄友弟恭(三) “其实,还有好多学科可以造福人类,比如数学,比如化学,刚才说的物理只是其中之一。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奏明皇上,专门成立一个书院,研究这些学问。”王兴向三个学生透露了自己的一个梦想。 三个学生都是童子,就像三张白纸,可以任由王兴泼墨。对他这番话,三人都是听懂了,也都没有异议,反而觉得老师说的对,要是被一些老夫子知道,肯定会斥他讲的这些是“异端学说”,有违圣人之道。 “先生,如果给你机会,让你成立这样一个书院,得用多少年才能见效?”朱由校问道。 “这些学科,都是基础性的学科,见到效果的话估计最短也得三五年吧。不过,这就像是一粒种子,只要种下了,你总有一天就会看到丰硕的成果。慢慢的,你就会发现,粮食高产了,武器也先进了,老百姓再也不会饿肚子,敌人再也打不过我们了,到那时,才算真正实现了强军强民强国的梦想。”王兴答道。 王兴描绘的强国梦令三个孩子悠然神往,朱由校坚定地说道:“先生,你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我相信,这个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对,先生,我们都有这样一个梦想,这个梦想一定会实现!”朱由楫和朱由检也坚定地说道。 “好!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让我们师生共同努力吧。” “是,先生。” “那么,咱们先从锻炼身体开始,健康的身体才是事业的本钱,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将来怎么承担更大的责任?” “是,先生,你吩咐吧,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朱由校代表三兄弟表了态。 王兴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教你们一套太极拳法。这套拳法与练气相结合,最适合养生,一旦练成,身强体健,精完气足,不能说百病不侵,小病小灾绝对是不会找上你们了。” “练武?太好了!我喜欢!”朱由楫高兴地拍手叫好。 “不是练武,是为了健身,没听先生说吗?”朱由校说道。 “这套拳法节奏慢,与练气结合,重点在健身。不过,也不是不能御敌,咱们先练起来,其中诀窍,以后我会慢慢教给你们的。”王兴说道。 这套太极拳法,是前世王兴练过的,与普通太极拳法不同之处在于,它是与练气结合在一起的,练好了,肯定能伤人。 不过,他的三个学生身份贵重,自有重重保护,防身没有必要,又用不着他们上阵杀敌,但求健身吧。历史上,朱由校可是因一次落水,得了病才死的。如果通过健身,能增强他的体质,估计那样的悲剧就不会重演了。 基于对三个学生的钟爱,尤其是对朱由校的爱护,他才决定,把这套拳法教给他们。 “这套拳法要勤练不辍,每天都要早起锻炼,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无论寒暑,还是风雨,都不能停止。我不在宫里居住,不能督促你们,希望你们不要睡懒觉,自我督促。能做到吗?” “先生,我能做到!”朱由检率先说道。 “别吹大气!你个鼻涕虫,能起得来吗?”朱由楫不屑地说道。 “你才鼻涕虫呢!哼,别看不起人,我早睡,就能早起。”朱由检不服气地说道。 “老五,每天我们卯时中刻(早六点)起床,来撷芳殿练拳,好不好?你能起得来吗?要是起不来,晚一点没关系,你还是太小了。”朱由校说道。 “大哥,放心吧,我不会让三哥笑话我的,准能起得来。”朱由检非常有上进心,也非常倔强。 看着兄弟三人都有上进心,王兴非常高兴,人都聪明,又能吃苦,这三个人说不定都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说不定,大明朝这个将要倾倒的大厦,真能让三个兄弟给扶起来。 只要自己结合后世的经验见识,把先进的治国理念传给他们,中兴大明的大业是可期的。 …… 朱由检非常聪明,虽只有六岁,但理解能力还是很强的。跟着先生学了三式拳法,“起手式”、“左右野马分鬃”、“手挥琵琶”,把各种要点都记在了心里。 等下了学,他跟贴身太监王承恩回到昭俭宫,李蔷薇见他小脸红扑扑的,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连忙叫宫女给他准备热水、木桶,让他好好洗一洗。 朱由检答应一声,跟宫女去别的房间洗澡去了。 “承恩,检哥儿怎么弄的?怎么一身的汗?又跟楫哥儿去疯跑了?”李蔷薇问道。 “娘娘,五爷不是跑的,是跟王师傅练拳练的。”王承恩恭谨地答道。 “练拳?” “是的。” “这不是胡闹吗?他们是皇孙,练什么拳啊?难道还跟小门小户人家一样去从军?或者给人家看家护院吗?简直是胡闹!我看这个王师傅也不大靠谱。” “娘娘,王师傅跟别的师傅不大一样,他授课时不允许我们这些下人在旁边,一律打发得远远的,只能远远地看,不能听。所以奴婢也不晓得他是怎么说的。不过,奴婢看大爷、三爷都练得很带劲呢。” “是吗?敢打皇长孙,把楫哥儿和检哥儿都能笼住,这个王师傅还算有点本事啊。不过,他教拳法却是不大地道,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一会儿倒要问问检哥儿。”李蔷薇思忖着说道。 不一会儿,朱由检洗好了澡,穿戴整齐来到李蔷薇跟前。 李蔷薇看着他清秀的模样,心里非常喜爱。自己已是三十岁了,眼看着奔年老色衰而去,太子几乎不再往自己房里来,再想怀胎生子,基本没希望了,所以,她的全部希望都放在了这个养子身上。 “来来来,检哥儿,到姨娘这里来。”李蔷薇眉开眼笑地招呼朱由检到自己身边,然后拉着他的手,问道:“检哥儿,今日学的什么呀?累不累呀?” “今日学会了五个字,还练了五张纸的书法,还学会了三式拳法。”朱由检赶紧显摆。 “好好好,检哥儿真聪明。你那老师也真是的,让你们练什么拳法啊?走到哪儿,都有侍卫跟着,还用得着你动手打人啊?真是胡闹!明儿咱不练了啊。”李蔷薇说道。 “姨娘,不要说先生的坏话!” 李蔷薇没想到,朱由检听了她的话,根本没有犹豫,立即出言反驳了她……。 第一百零四章 兄友弟恭(四) “姨娘,先生说了,让我们练拳不是为了打人,而是为了健体。说这套拳法要是练好了,百病不侵不敢说,小病小灾的肯定找不上我们了。他还说了,身体是事业的本钱,只有拥有一个好的身体,才能担负起更大的责任。” 朱由检几乎是完全重复了王兴的话。 健体?练武是为了健体?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李蔷薇当然知道身体的重要性,从太子身上她就能感觉到。 太子今年三十六岁,按说,正是男人龙精虎猛的年纪,就因为不重视健体养生,身体早早就垮了,偏偏又热衷于房事,几乎天天靠吃药,才能维持在床上的需要。 这个王师傅在检哥儿他们很小的时候,就注意让他们养成健体的习惯,倒真是为他们考虑,而且确实也很有必要。 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道:“嗯,如此看来,王师傅确实是为了你们好。” “姨娘,先生有大才,他讲的东西,别的老夫子根本就讲不出来。而且,他懂的真多,天上地下,但凡你能想到的问题,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说起王兴,朱由检一脸的敬佩。 “是吗?你说说看。”李蔷薇饶有兴趣地说道。 “姨娘,你知道风雨雷电是怎么形成的吗?你知道什么是热的良导体,什么是热的不良异体吗?”朱由检问道。 “这我可不知道。” “可我知道,是先生教我们的。”朱由检见问倒了姨娘,骄傲地说道。 “你们先生懂得可真多啊,检哥儿这么聪明,好好跟先生学,一定能学一身好本事。”李蔷薇道。 “可是,可是,先生很喜欢三哥,今日夸奖他好几次呢。”朱由检撅着嘴,不高兴地说道。 “哦?为什么喜欢他?” “先生说他聪明,在我们三个里他的什么智商最高,所以最喜欢他了。” 智商什么的,李蔷薇当然不懂,但也明白就是聪明的程度呗。 “哦?”李蔷薇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动,暗暗瞥了王承恩一眼,王承恩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没有表示什么,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姨娘,吃过晚饭以后,我要早睡,明日卯时中刻就起床,去撷芳殿练拳。”朱由检说道。 “起那么早干什么?练拳也不在这一时啊?” “不!老师说了,拳要勤练不辍,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大哥和三哥说好了,都在卯时中刻起床。” “他们都大了,你还小,咱不跟他们比哈。” “不!三哥只比我大两岁,我可不能让那个胖子比下去!王承恩,明天你要不按时叫我起床,我就揍你!”朱由检望着王承恩,倔强地说道。 “是是是,奴婢一定按时叫你起床。”王承恩连忙答应下来。 “好好好,那快用饭吧,用完饭,就上床睡觉。”李蔷薇知道朱由检素来要强,又倔,要不按他说的做,肯定又哭又闹。 早起练拳也不是什么坏事,就依他吧。只是,这么小的孩子,身子骨受得了吗? 得想办法给他补补,要不,真怕他受不了。 可是,用什么补呢?李蔷薇不禁又犯了愁。 宫里那些下作太监,知道皇上不待见太子,慈庆宫的日常用度都敢克扣,所以整个慈庆宫的日子根本就不宽裕,鸡啊肉啊什么的,还得紧着太子和承华宫里,自己这昭俭宫连口汤都喝不上啊。 没有地位,就会受小人欺! 李蔷薇恨恨地想着:“检哥儿聪明好强,这倒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上面的皇长孙不说,还有一个老三呢,他要出人头地,谈何容易哟。怎么想个法子,给他铺平道路呢?看来,得想办法跟表哥商量商量,他位高权重,自然也希望检哥儿出人头地,要是得他为援,检哥儿说不定还能……”。 “选侍娘娘,承华宫李公公求见。”李蔷薇正在想心事,就听王承恩禀报了一声。 “哦?他来干什么?”李蔷薇一听承华宫三字,心里就腻歪得不行,秀眉一蹙,问道。 “说是奉大爷之命,来给五爷送好吃的。”王承恩回道。 “哦,那请吧。”李蔷薇一听不是李莲芯所遣,心里好受了一些。 “给选侍娘娘请安。”李进忠在王承恩的带领下,进到昭俭宫,见到李蔷薇,连忙躬身行礼。 “李公公,请起。”李蔷薇见李进忠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连忙温和地说道。 “选侍娘娘,奴婢是个下人,可不敢当娘娘如此称呼,叫奴婢名字即可。”李进忠客气地回道。 “那怎么成?你可是承华宫的人,我可不敢拿大呀。” “无论是哪里的人,奴婢就是奴婢,主子就是主子。” “好,那行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再那样称呼就有些矫情了。李进忠,你到我昭俭宫来为了何事呀?” “禀选侍娘娘,奉大爷之命,奴婢来给五爷送些吃食。”李进忠说着打开食盒。 李蔷薇一看,是一小碗鸡肉,一盘子豆沙米糕。 “大爷说了,五爷年纪小,正需要营养,所以就匀了一碗出来。”李进忠解释了一句。 “校哥儿有心了。”别的还好说,那碗鸡肉可是好东西,检哥儿好长时间没有吃到肉了,正好可以给他补一补。李蔷薇一见,心里对朱由校暗暗感激。 “这点子小事,打发个小太监来就是了,还麻烦你亲自跑这一趟。”李蔷薇对李进忠说道。 “奴婢早就想来给选侍娘娘请安,不过,一直没有机会,今日正好赶上这事,奴婢就把这个差事抢了过来。”李进忠恭敬地说道。 听他这样一说,李蔷薇心中一动:“什么意思?早就想来?还是抢过来的?李进忠犯不着讨好我吧。莫非……?” 见李进忠目光盯在朱由检脸上,心说:“想什么呢?他伺候的可是皇长孙,皇位的第一继承人,犯不上巴结检哥儿。” …… “检哥儿,快吃去吧。” 送走李进忠,王承恩指使宫女把鸡肉和米糕放到一旁的餐桌上,李蔷薇收拾起心思,和朱由检坐到餐桌前,对他说道。 “姨娘,你先吃一块。”朱由检很懂事,虽然馋得要命,便还是先夹了一块肉,送到李蔷薇嘴边。 “姨娘不吃,你吃吧,检哥儿真孝顺!” “不,你不吃我就不吃。” “哎,我吃,我吃。” 李蔷薇强忍着泪水,把朱由检送到自己嘴边的鸡肉吃了,心里暗暗坚定了早就萌动过的那个想法……。 第一百零五章 李进忠的想法 李进忠从昭俭宫出来,提着空食盒,往承华宫方向走去。 他的心情是十分郁闷的。 他的郁闷来自于客印月。 李进忠是北直隶肃宁人,今年已经48岁了。他本姓魏,不识字,却懂骑马射箭。少时混迹于街头,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有次赌博大输,他悔恨交加,因而自宫,求人进宫当了太监。 别人不知道,他自宫时,没有阉割干净,还留了一个**,由于贿赂了当时的净事房太监,才得以顺利进宫。 但凡有点野心的,进宫当太监,一是为权,二是为钱,没有为色的。李进忠也不例外,他当然是希望自己能够爬到高位,像前朝的王振、刘瑾不敢奢望,最起码爬到能捞钱的位子吧,比如织造太监,比如矿监税使。 不成想,努力了又努力,巴结了又巴结,才被派到了慈庆宫,一开始是膳食太监,后来巴结上了王安、魏朝,才被派到承华宫当了首领太监。 像他这么大年纪的人,一肚子的坏水,早就把世事看透了。他认为,自己要是能够辉煌,只有依靠朱由校,可是依靠朱由校,却是遥遥无期。皇帝虽然行动不便,但也不是一、二年就能驾崩的,就是皇帝驾崩了,还有太子呢,太子继位以后,多了不敢说,十年的皇帝总能干了吧?如此算下来,等到朱由校登基,自己都六十开外了,到那时,自己早就被撵出宫了,还辉煌个屁! 所以,李进忠算是看透了,他是一辈子穷苦的命,权势二字是不用指望了。 权势指望不上,那钱更别提了。这几样都没指望了,李进忠唯一的希望就是色了。 说起来可笑,贪图美色,竟然贪到宫里当太监来了。 李进忠早早就恋上了客印月。 客印月长得漂亮,言行举止中透着妩媚、风流,这让李进忠迷得不行。 在他看来,客印月死了丈夫,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对那事的需求肯定旺盛,而且,从她的眼角眉梢,看的出骨子里是个风骚的人。 自己没有完全阉割,况且,宫里太监和宫女对食,不能说光明正大吧,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就是主子们都是不管的。怎么说对她、对自己这都是好事。 可是,李进忠几次表白,客印月都是正言厉色拒绝,这让他很不理解。 原先听说她跟魏朝是对食,李进忠可不敢捋魏朝的虎须,但最近这几个月,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除了几个主子以外,客印月对谁都是爱搭不理的,看到魏朝,她更是连眼皮都不抬。 可是,当王兴做了三个皇孙的老师,李进忠这才发现,客印月真正心仪的,恐怕是她的这位恩人。 李进忠观察到,客印月借服侍朱由校的机会,总是跟王兴眉来眼去,她看向王兴的眼神,那情意浓得都能像水一样快流出来了。 对于久经风霜的李进忠来说,客印月的心事根本就是明了。那眼神根本就不是对恩人的眼神,分明就是情人的眼神,分明就是爱慕。 李进忠一来觉得客印月痴心妄想,人家王兴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状元老爷,登阁拜相指日可待,会看上你这么个残花败柳? 二来也恨王兴,你要是不来,我再努力努力,总还是有希望的,你这一来,我还有什么希望?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没有可比性嘛。 自已大字不识一个,人家是状元郎,文人魁首;自己虽是太监,总还有个“独头蒜”,比别的太监那是优势明显,但怎么跟人家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比? 看来,自己这唯一的念想,也将要破灭了! 可是,一看到客印月那娇美的容貌,那小嘴,那身段,还有那高高的耸起,李进忠就爱得不行不行的,尤其到夜里,幻想着跟她欢好的场景,使得他欲火中烧,直烧得这个年届五十的老男人,几近失去理智。 不行,一定要得到她!哪怕只是一晚都行。要权没权,要势没势,要钱没钱,再得不到自己所爱的女人,自己这一生就白活了,也对不起自宫时受的那一刀! 李进忠下定了决心,就开始想办法。 霸王硬上弓?李进忠脑子里刚出现这个念头,就自己否定了——用强肯定不行。 客印月整天呆在宫里,如果自己用强,她一喊叫,以她在皇长孙心目中的地位,宫里的侍卫敢立即要了自己的命。 用强不行,就得用水磨功夫。可是这个法子,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断了她对王兴的念想, 要断了她的念想,那只有让王兴离开,最好一辈子都不能见面的那种。 李进忠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力量,自己什么都不是,只是太子宠妃宫里的一个太监首领,要想达到这个目标,凭自己的力量那简直就是妄想。 凭自己不行,那就得寻找力量。 宫里除了皇帝,最有势力的当然是郑娘娘,西李娘娘是郑娘娘的人,要不,在西李娘娘面前说说王兴的坏话? 不行,郑娘娘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通过西李娘娘和王兴控制皇长孙,他们都是一条线上的,在她面前说王兴坏话,就等于自寻死路。 西李娘娘不行,东李娘娘呢? 东李娘娘看起来非常温和,可不像是有野心的人。看起来没有野心,就当真没有野心吗?宫里的人都是人尖子,都会演戏,要真是毫无心机的人,早就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尤其五爷放到她的名下养,她能不为自己的将来着想? 要是她有别的想法,自己暗中助她一把,兴许能完成自己的心愿。别人不知,我可知道她可是有个很厉害的表哥啊。 李进忠想到这里,眼前一亮,觉得这倒是一条可行的办法。 无论她有没有别的想法,先试一试吧。 基于这样的想法,李进忠才会借机接近李蔷薇,想试探一二。 没想到,李蔷薇到是很敏锐,自己亲自来送吃食,她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大对,不过,她好像对自己的示好,没多少反应呢? …… 第一百零六章 牙齿不齐必多嘴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已到了万历四十四年七月。 初十,正是休沐日。一大早,王兴就拽上徐光启,往潘庄而去。 徐光启跟王兴一番交谈后,第二天就递交了致仕折子,王兴跟朱翊钧见面时,也曾隐晦地提到了他,说他是印书坊最佳总编撰人选。牵涉到女儿致富大事,朱翊钧向来不啰嗦,所以对别人的致仕采取不理的态度,对徐光启的折子批复得到很快,只三天,徐光启就得到了允准致仕的圣旨。 徐光启拿到圣旨后,就着急忙慌地来找王兴:“任之,我已经辞职了,你可要兑现前言啊。” “放心吧,我给你安排的这个总编撰,肯定会让你如鱼得水,大展才华,得遂你平生所愿。”王兴看着这个心急的小老头,非常高兴。 “不不不,我不是说这个,总编撰不总编撰的我倒不是很在乎,我是说,《几何原本》后九章的编译,我一定要完成这个心愿,希望你能助我。” “那是当然。你有《几何原本》外文本吗?” “有,是拉丁语文本。” “能翻译过来吗?” “我跟意大利传教士庞迪我关系不错,译成中文当然没有问题。不过,他的数学水平与利玛窦差得太远,有些术语和定理我怕译不准确。” “那没问题。这样吧,你和庞迪我先翻译过来,将翻译过来的草稿集中送到我这里来,我最后校订。好不好?” “当然好了。不过,任之,你到底行不行啊?” “哈哈哈,放心吧,徐兄,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王兴自信地笑了起来。笑话,有薛义帮忙,还有什么不行的? 徐光启终是不大放心,和庞迪我译了几天,就亲自把草稿送到王兴府上,给王兴看,王兴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多言,提笔就改,改完让徐光启一看,直把徐光启看得目瞪口呆。 王兴是根据清代我国数学家李善兰编译的后九卷《几何原本》改的,无论文字风格,还是描述的精准性,那都是经过历史检验的,当然是非常准确的,当然会让徐光启吃惊了。 “任之,我是真服了,你简直就是全才啊,徐某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子先兄,过奖了。我平时读书很杂,对数学一道,也是小有所得罢了。” “你这个小有所得,可是会造福我中华的,对这一点,我是深信不疑的。行了,不跟你多说了,我抓紧回去编译,争取早日译完成书。”徐光启是个急性子,说完就要回去。 “哎,子先兄,不要着急。这个工作是一个长期性的工作,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完的。总编撰的工作你也要上心啊。”王兴连忙拦住。 “等活字制出来再说吧。”徐光启挥挥手,到底还是急急地走了。 …… 王兴把徐光启拉出来,他还不大愿意,一路上直嘟囔:“任之,我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用在编译《几何原本》上,早日成书,也好早日了了我的心愿,何必把时间用在俗务上?” “子先兄,不是我说你,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一颗树,等印书坊建成了,你将看到一片森林。” “好吧,我倒要看看你的森林在哪?”徐光启显然还是不大信服。 …… 把杨素云挖过来,是真挖对了。 她心思细腻,头脑聪颖,行动干练,执行力特别强,放到后世,绝对是个女强人的角色。 但在当世,由于世俗观念太深,对女人出头露面大都是不屑的。即使在潘庄,这是王兴的庄子,潘寿、潘东父子得了王兴的吩咐,当然是尊敬有加,但心里,却是不怎么服的,甚至于,潘东觉得庄主应该把事情交给自己来做,也不应该交给女人来做。 但不长时间,潘家父子二人就服了,暗赞主人看人眼光真准。 杨素云通过崔文升,从司礼监经厂和官窑找来了十几个雕版和烧瓷工匠,都是技艺纯熟,且没有家小之累的。 杨素云给他们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工钱是原来的三倍,且管吃管住,三年以后,可以离开工坊,自谋出路。只是有一条,必须对工坊技艺保密,如果泄密,交官府究办。 工匠们都是有名有姓,家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官府都登记在册,面对能从宫里挖出人来的这个女掌柜,哪里还敢生出异样的心思? 不仅如此,杨素云还把刻字、烧瓷、排版、印刷等各道工序分开,工匠们只知道自己这个工序干什么,对其它工序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工匠们吃饭、睡觉、做工,都有庄丁监视,一定程度上也减少了泄密的可能。 在工匠们看来,王兴的瓷活字印刷术就是隔了一层窗户纸,一旦戳破,其实一文不值。雕版工匠只须把文字反刻在胶泥上,烧瓷工匠只须把胶泥烧制成瓷,排版工匠只须将烧好的字一个个捡出来,对于他们来说,这太简单了! 但就是这一层窗户纸,千百年来,就是无人戳破。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个叫赵七斤的工匠头目,对杨素云这个女掌柜佩服得五体投地。 “掌柜的,您这头脑真好使!我们都是世代做这个的,竟是没有想到这个招!”赵七斤长得高大,面相也不难看,就是一说话,露出破相来——三颗门牙里出外拐,参差不齐,非常难看。 “你不用奉承我,这个点子不是我出的。”杨素云对工匠们很优厚,就是说话时带着一股子冷傲。 “那是谁出的?”赵七斤顺口问道。 “这是你该知道的吗?瞎打听。”杨素云冷冷地问道。 “掌柜的,不是小的多嘴,小的实在是对此人非常佩服,要是能让他收我为徒,那可太好了。”赵七斤根本就是个不识趣的人,不顾杨素云态度冷淡,兀自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让他收你为徒?别做梦了。”杨素云冷冷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不屑。心说:“就你这面相,一看就是个多嘴多舌的,心里不藏事,嘴里不藏话,他能看得上你?想什么呢?” …… 第一百零七章 斯文人吃亏 王兴和徐光启来到潘庄,在杨素云陪同下,参观了印书坊的各道工序,最后赵七斤用排好的版印了一张纸,拿给王兴、徐光启二人看。 王兴看了看,发现字画清晰,没有破损之处,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行,不错,时间如此仓促,就能完成工坊的建设,杨掌柜功不可没啊。” “王老爷,您先别夸奖,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吗?”杨素云对别人高冷,对王兴可谦恭得很。 “一些常用字必须多备一些。” “这个已经有所准备了。” “字号太大了些,要是再制出字号小一些的,就更好了。一来可以减少成书成本,二来在一本书里,用不同字号,可以突出重点,也可以增加美观效果。”王兴说道。 “王老爷,这还大?比我们在经厂刻版印的小多了!”这回接话的是赵七斤。 王兴看了一眼赵七斤,一看他的牙齿,猛然想起前世的一个同事来。 赵七斤的牙齿跟他那个同事一模一样,人倒不坏,就是太好说,什么话都敢往外蹦,所以大家有什么稍微秘密的事都不敢跟他说,怕他一不留神,会在不合适的场合给蹦出来。那时候他就经常嘲笑那个同事,说人家的嘴是“破盆碴子”。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没想到,今生又遇到一个“破盆碴子”。 “王老爷说的是,我让工匠再好好琢磨琢磨。”杨素云看王兴没有答言,以为他生气了,赶紧白了赵七斤一眼,心说,怎么这么个大嘴巴?王老爷的话也敢质疑? 好在她戴着面纱,赵七斤看不清楚掌柜的容貌,否则,她眼中的冷意,准能冻死赵七斤! “最好多试验几样字号,大小,字体,粗细等,都要有所区别才是。”王兴说完,对杨素云点点头,看向徐光启。 却见徐光启把刚才用的那块版拿在手里,反复研究,又取过一枚活字,看了看,问王兴:“瓷的?” “是啊,瓷的。” “你的点子?” “是啊,我的点子。”说这话时,王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赵七斤,却发现这货正好奇地看向自己。 “结实坚硬,不易损坏,成本也低。奇思妙想,确实是奇思妙想啊。任之,你的脑袋瓜子,跟别人就是不一样啊。”徐光启赞道。 “子先兄,先别忙着夸我。你先想一想,这个活字印刷实行以后,成本先不说,成书速度是不是大大提高?” “是啊。如果再增加一些人手,几十页的书,几天就能印出来,这可比雕版的成书速度快多了。” “是啊。如果,我们只印三五页呢?” “只印三五页?一天就能印好多吧。不过,任之,印三五页干什么?” “我说的给你一片森林,就在这三五页当中。”王兴非常肯定地说道。 “什么?我怎么没听明白?” “没听明白,就好好想一想。子先兄,走吧,工坊也看完了,去我宅子上吃杯茶去。”王兴说道。 徐光启还在想王兴的话,边思索边跟着王兴、杨素云往外走。 “王老爷!”三人正往外走,王兴听到赵七斤喊了一声,回头一看,就见他直挺挺跪在地上。 “怎么了?跪下干什么?”王兴不解地问道。 “老爷,小人赵七斤,恳请老爷允许小人拜您为师!”赵七斤说道,眼里露出希冀的目光。 哪跟哪啊这是,怎么就收你为徒了?王兴望着赵七斤,不禁想起前世那个逗比同事,一下子乐了:“赵七斤,快起来,快起来。我就只有这么一个点子,其它工艺什么的一窍不通,怎么能收徒?” “快起来,闪一边去!王老爷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亏你想得出来!”杨素云见手下弄出这么搞笑的一幕,怕王兴不高兴,连忙喝斥了一声。 赵七斤很怕杨素云,听话地站起身来,闪到一边。 “哈哈哈,这个家伙,真逗!”出了工坊,王兴想着刚才那一幕,又乐出了声。 “王老爷,您可别笑,这个赵七斤看似鲁莽,其实小心眼不少呢。”杨素云小声地提醒道。 “知道,知道,这小子无非就是想以后把这项技艺光明正大地传给后代吧。人啊,有点念想,虽然看似不大现实,但也无可厚非。”王兴还是想着前世的同事的样子,随口答道。 “我是笑他那一口牙,跟我一个熟人太像了。” “你的熟人?在哪?真像吗?”杨素云问道。 “真像!不过,他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这一辈子怕是见不到喽”王兴答道。 杨素云见他眼望远方,品着他话中的惆怅之意,心想,看来,王老爷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回到主宅,潘九和杨素云的丫环翠儿,伺候三人洗了洗手,擦了擦脸。 潘寿早就令人送来了新摘的黄瓜、甜瓜、鸭子嘴梨、甜杏等,翠儿洗了一盘端上来,王兴拿过一根黄瓜,“咔嚓”咬了一口。 “真鲜,真好吃!”王兴赞道。 这个时代的瓜果,不打农药,不上化肥,绝对的绿色食品,原汁原味,真是地道。 “任之,斯呢?”徐光启看他毫无形象地大嚼,不屑地说道。 “斯?子先兄,你累不累啊?在自己家里还要假装斯?斯个屁!你爱斯你斯,不吃拉倒,我自己吃。”王兴说道。 一听王兴这话,虽粗鲁,但率性,杨素云在一旁抿嘴而乐。 现在的她已经去除了面纱,娇美的容貌再配上笑颜,当真是大美人一枚。 “你!还有女士呢!说话如此粗鲁,真不知道你这状元是真的还是假的?”徐光启气得可不轻。 王兴也不答话,吃完一根黄瓜,又拿起一个甜瓜,一掰两半,“咔嚓”一口下去,半个瓜就入了肚。 “行!我也吃,反正是你的东西,不吃白不吃。”徐光启见王兴吃得狼吞虎咽,不由得馋虫上来,说着话,也拿起一根黄瓜嚼了起来。 “哈哈哈,子先兄,你斯啊,接着斯啊!”王兴笑话他道。 “哼!我算看明白了,跟你在一起,斯人净吃亏!” 第一百零八章 被人重视是一种幸福 王兴跟徐光启可以大快朵颐,杨素云作为未出阁的闺女,可不能不顾形象。 能够出头露面做生意,就已经够出格的了,还能在人前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嚼?那成什么了?再说,她这阵子住在潘庄,这些时令鲜果,可没少吃。 所以,杨素云很淑女地看着王、徐二人吃瓜果。 二人吃完,翠儿又奉上手巾,王兴擦了擦嘴,将手巾递还给小翠。 “子先兄,工坊已经建成了,你这个总编撰也要上任了吧?” “行。以后我也搬到潘庄来住,一面编译几何原本,一边当总编撰吧。” “可以。杨掌柜管具体运营,你管字内容,各负其责。不过,子先兄,丑话我可说到头里,杨掌柜是总掌柜,一切还是她来把总,有些事,还是她说了算。你可不能欺负人家是女的啊。” “放心吧,我省得。不过,印什么书你有计划吗?” “前期先以四书、五经、四书章句集注等为主,后面陆续将以科技教育为主。” “科技教育?” “是的,就如几何原本,前六卷要先印出来,后九卷,你译一卷印一卷。以后还要有物理学、化学等书籍,这个我还要找人写出来,然后交付印刷。”王兴显然已经全盘考虑过了,徐光启一问,自是非常详细地说了出来。 “任之,谢谢了。几何原本的印刷费我来出。”徐光启站起来,冲王兴施了一礼。 像出书这样的事,尤其是几何原本这样小众的书籍,没有书商愿意印的,前六卷印刷的时候,徐光启就没少费了劲,最后还是跑到南方,由一个富商资助,才得以印制成书的。 所以,王兴一说将几何原本印出来,他立即领情。 “不不不,资费不用你出,还要付给你一笔银子,叫润笔费也好,叫稿费也好,反正不能让你的心血白费。以后,凡是作者肯将自己的稿交给我们印的,都照此办理。”王兴说道,只是最后一句却是对着杨素云说的。 “那,按什么标准呢?”杨素云沉思了一下,问道。 “别说,你还真问到点子上了。就按万字三分银为标准吧。”王兴想了想,说道。 “什么?这个标准太高了!要是按这个标准,我的几何原本全部完本得40万字,那不是要拿12万两银子?”徐光启惊道。 “不高。子先兄,你为了几何原本付出多少心血?那都是无形的付出,12万两银子真不算多。”王兴笑道。 “可是,这部书当下人们都不知道它的意义,根本就没人读,只能当作藏书收藏,你能卖出多少?不是眼看着赔本吗?”徐光启还真是至诚君子,首先考虑的是印书工坊的效益问题。 “这部书日后肯定大卖,即使不大卖,一本卖不出去,我也要印,因为我太清楚它的价值了。”王兴坚定地说道。 “不行,我不同意。赔本赚吆喝,你图什么呀?” “不要争了,就这样定。” “不行,我反正不能要这么多的润笔费,如果那样,我成什么了,成了逐利的小人了。” 徐光启上来拧劲,死活不同意。 “王老爷,徐老爷,您二位就不要争了,我看不如这样,润笔费跟销量联系起来,实行分级稿费率。”见两人争执不下,杨素云说道。 “嗯?”两人都是一愣。 “好,太好了。就这么办。”王兴率先反应过来,这分明跟后世的促销模式一个道理嘛。 “我怎么没想明白呢?怎么个分级法?”徐光启问道。 “徐老爷。”杨素云刚一开口,徐光启就打断了她。 “杨掌柜,以后不要这样称呼了,我已不是官身,再说,以后咱们一起共事,怎么能如此称呼呢?” “行,那我就高攀叫一声大哥可好?”杨素云说道。 “行,那我就叫你一声妹子。”徐光启痛快地答应了一声。 “徐大哥,分能稿费率的意思是这样的,比如,如果销量达到100本,稿费率是万字一分银;达到200本,稿费率是万字二分银,依此类推。这样的好处是,作者写书时会更加用心,只有写出大家都欢迎的书,才会赚更多的银子嘛。” “妙!妙!妙!杨家妹子,你这脑子跟任之可是有的一比啊。”徐光启赞道。 “徐大哥,快别取笑妹子了,我怎么能跟王老爷相提并论呢?”杨素云羞涩地笑道。 “怎么不能比?我看能比。”徐光启看了看二人说道。 “行行行,你说能比就能比。杨掌柜,还有问题吗?”王兴连忙止住。 “王老爷,要是一本书的作者不是一个人,稿费怎么给?”杨素云问道。 王兴心说,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心思如此细腻,做生意肯定是一把好手。 都说好的领导都善于引导下属思考,我也试试。 “你说怎么办?” “嗯,我觉得有两个办法。一是我们只给署名在先者稿费;二是事先制定一个稿费分成比例,分别给两个或者多个作者。”杨素云说道。 “那你觉得哪种方法好一点呢?”王兴又问。 “我觉得,”杨素云显然没有想到王兴会问自己的意见,脑子里只是产生了问题,但如何解决,还真没有成熟的建议。所以,她略略沉吟一下,脑子快速地转动,很快就梳理出两个方示的利弊。 “我觉得第一种方法简单倒是简单,但有后患,第二种方法麻烦了一些,但可以完全摆脱咱们的责任。” “会有什么后患?”徐光启问道。 “假设一本书的作者是甲乙两人,我们把稿费都给了甲,甲如果是贪财之辈,把稿费全部据为已有,乙肯定不干。如果把我们告到官府,说我们没有给他稿费,我们还真没有把握把官司打赢。第二种方法显然就避免了这种风险。”杨素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很好。你能想到这些,说明你真是有心人。这个事我就不参与意见了,你看着办吧。”王兴说道。 摊上这么一个心思细腻的下属,还用得着我这当领导的费脑细胞吗? “真的?” 杨素云见自己的意见王兴听进去了,而且非常重视,自然喜动颜色。 第一百零九章 取名也是一种情怀 “王老爷,咱们的书铺放在哪里好?取个什么名字呢?” 杨素云接着又问书铺的位置和名字。 王兴很想把书店的名字叫作“新华书店”。可后世的新华书店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有个新华门,也就是中南海的南大门。而新华门也不是早就有的,是在宝月楼的基础上修建的,而宝月楼是乾隆皇帝为他心爱的妃子修建的。 现在别说新华门、宝月楼了,乾隆皇帝还不知道能不能出世呢。 所以,以地名取书店名的想法只好落空。 那取什么名好呢?王兴想了好几圈,取了好几个名字,都没有“新华”二字好。中国人取名都是有寓意的,可用什么解释其寓意呢。 “新华书店,这个名字怎么样?”王兴还是决定用“新华书店”名字,至于寓意,别人爱怎么解读就怎么解读吧。 “新华书店?听起来倒是很响亮,但代表什么意思呢?”杨素云问道。 “你说呢?”王兴反问道。其实,他也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总不能说代表自己前世的一个记忆、一种情怀吧? “新中华,新气象。好!这个名字大气,叫起来也响亮,我看行。”徐光启不等杨素云回答,他自己先给了一个解读。 嘿,还别说,徐光启的解读还真能体现王兴的意愿,同时又充满了正能量。 王兴看向徐光启,心说,真不能小看科学家的想像力啊。 “是这样吗?”杨素云问王兴。 “是的。子先兄的解释非常恰当,正合我意。”王兴适时地装了一下牛叉。 “位置呢?” “就在国子监左近选个铺面吧,最好大一些。”王兴答道。 “好。” 王兴在庄子里吃了午饭,太阳正毒,自不好此时赶路回城。 王兴让潘九给徐光启找一间空房子去休息,又和杨素云说了一些经营上的事。 “王老爷,你也休息一会吧,我申时末刻过来,反正这里的事也理清头绪了,我跟你一道回城。一来给公主说说书坊的事,二来也得找铺面。” “嗯。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不知道你还适应吗?”王兴关切地问道。 “王老爷,我非常适应,因为非常高兴。您说的对,女人不应该当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这段时间以来,我的信心增强了,觉得自己比很多男人都强,当然,素云是不敢跟王老爷比的。”杨素云当然知道王兴问的是什么,连忙说道。 “嗯,你高兴就好。我再送你一句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我明白王老爷的意思,您不用担心我,别人心里怎么想我管不着,反正面上还真没有人敢对我不敬。” “好,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要我说,我这宅子这么大,平时也闲着,你何必去再赁房呢?” “老爷,素云可不敢。” “怕别人说三道四?” “别人说什么我才不怕呢,要是没有这样的心劲,我也不会抛头露面出来做事呢。我是怕给您带来不好,。”杨素云回答道。 “行吧,你考虑得很周全。”王兴一听就明白杨素去是怎么想的了,自己没有想清楚,其实还是避嫌得好。 “那老爷您先歇着吧,素云先回去了。”杨素云站起身,给王兴施了一礼,退出门,跟翠儿一道回自己院子去了。 王兴让潘九整来两大盆水,放到卧室里,把潘九打发出去,然后施展魔盒的制冰功能,两大盆水瞬间变成了两大盆冰,不一会儿,屋里温度就降了下来。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到了酉时初,王兴叫上徐光启、杨素云,一起启程回京城。 王兴又制了两大盆冰和一些雪糕,让潘九分别放到自己和杨素云的马车上。 “哪来的冰啊?莫非你的庄子里还有冰窖?”徐光启问王兴。 “我有独家制冰之法。”王兴答道。 “怎么制的?”徐光启问道。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道理上讲不通嘛。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好啦,问那么多干什么?安然享受就是了。”王兴只好含糊以对。 “好,我不问。不过,我总觉得你身上有许多异于常人之处。” “什么异于常人?子先兄,我平时读书杂,比别人多了一些杂学知识而已。” “好吧,你博学,这我承认。你说那一片森林就在三五张字上,我也觉得似乎有道理,但就是想不清楚那个道理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徐光启还是问出了想了一天的问题。 “子先兄,你说历朝历代朝庭统治天下最重要的倚仗是什么?”王兴问道。 “当然是治德化。”徐光启答道。 “对,是治德化。所谓王德如风,民心似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但凡重武功轻治的,都没有很长的国运。那么请问子先兄,这个德化过程最重要的是什么?” “德化过程?当然是读书人传播圣贤道理的过程,最重要的是传播?”徐光启想了想,答道。 “对,就是传播,我叫它宣传。我所说的那三五张纸,就是宣传的媒介。” “宣传?媒介?”徐光启念叨着这两个新词,心中似有明悟。 “有些事不能说透,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你好好想一想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成为最有成就感的人。” “好吧,我也不想了,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我再想。任之,目前,我的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翻译几何原本上,等把它翻译完,我还想写一部关于农耕技术的书。之所以我要搬到潘庄去住,不光是为了便于工作,同时也有这个想法。”徐光启说道。 “农者,国之本也。子先兄,你能将眼睛盯到这上头,王兴十分佩服。不浮夸,重实务,这才是国之大贤。”王兴由衷地赞道。 其实,他心里很想说,你不就是为了农政全书吗?别费劲了,我直接录一本给你就是了,反正也是你写的。 王兴知道,他要真敢这么做,徐光启肯定会打死他,看看他脑子里究竟有什么鬼? “是啊,任之,农者,国之本也。可是,千百年来,农家何曾有过真正的幸福?他们种出来的粮食,养活了天下人,却承受着贪官污吏、无良乡绅的盘剥,我真替他们感到悲哀。你也知道,现在,他们更苦。我真想替他们做的事,如果能让他们生活富裕了,也算稳固了朝庭的基石。”徐光启感慨地说道。 “子先兄,你全力做吧。我一定全力支持你!” 第一百一十章 鼓动 回到府里,王兴没有回主宅,而是去了东院。 之所以来东院,是因为王兴猛然想起一事:潘庄一行,怎么没见着侯国兴? 这孩子虽小,以后可是非常重要的人物。自己要娶客印月,必须这小子同意才行。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儿子不同意,她虽是母亲,也是不能改嫁的。 当然,王兴有很多种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但还是让侯国兴同意这个办法最能放到太阳底下。也怪自己粗心,把他扔给洪林就不管了,一来有负客印月所托,二来也是自己的阴暗心理作怪,总想拿侯国兴当个人质。 留个后手是应该的,但还是先要试试正当的路子。如果能让这小子归心,他还会挡着他母亲嫁给自己吗? 王兴这样想着,走进东院,潘九紧紧在后跟随。 后院,在门前站岗的是潘六,见到王兴,潘六连忙行礼:“老爷好!” “六啊,洪林他们呢?”王兴问道。 “洪管家正带领大家学习。”潘六答道。 “学习?好,我去看看。”王兴随口说了几句,往院子里走去。 走到正堂东边窗户下,就听到洪林讲课的声音,王兴听了听,好像是在教授如何当好一个参谋。 “作战参谋的主要职责是整理战斗信息,为军事首长提供资料并提出一定的建议;根据军事首长的战略意图,制定军事行动计划;经军事首长授意,向下面单位布置具体的战斗任务。” “嚯,洪林行动地够早的,现在就开始做这些事了?”王兴心里赞了一声,然后走到门前。 “老爷来了,起立,行礼!”洪林见到王兴,连忙大声命令众家丁行军礼。 这是在自己家里,自是不虞外人看见。 “老爷好!”众家丁轰然而起,双手成揖,单膝跪地。整个动作整齐划一,显然训练有素。 “大家辛苦了,请坐。”王兴满意地挥了挥手,走到前面,洪林往侧后退了一步,把主讲位置让了出来。 王兴觉得,有必要从宏观上给大家讲几句。 “刚才听洪管家正在讲军事知识,我觉得很好。今天正好赶上大家在学习,我讲两个问题。” 王兴看了家丁队伍一眼,在队伍最后意外地发现了侯国兴。 “第一,要重视化学习的重要性。有人可能说了,识字作章是人秀才的事,我们只练好武就行了。我要说,这个说法是错误的。有一个好的身体素质当然是必须的,但还不足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军人。一个优秀的军人,必须有化,将来在战场上情报搜集、军令传达,都需要有一定的化水平,如果你不能正确地理解军令,或者下达军令不清楚,就可能造成战役失败。还有就是情报搜集、传递、综合分析,都需要化,其重要性我不说,大家也应该能想像得到。” “第二个问题。有人可能会说,老爷你光说战场啊、打仗啊,在哪里呢?现在哪里有仗可打?我要告诉你们,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大家都知道关外鞑子,他们已经建国,为了生存的需要,他们肯定会南侵,掠夺我大明的资源,朝庭会允许他们这样吗?肯定不会,那么双方肯定会有一战,甚至会连年征战下去。这第一仗也许用不了二年就会来到。” “刚才说的是外患,还有内忧。现在连年大旱,加上蝗灾,老百姓的生活非常困难,饿死人的事常有发生。一旦有人振臂高呼,老百姓就会造反。可以说,现在的大明天下,就像一个火药桶,一点火星,就可能会引发大爆炸。” “到了那一天,你们将面对非常凶残的敌人,非常血腥、非常复杂的战争场面,现在起就要有忧患意识,危机意识,练好武的同时,也要学好化,随时准备跟随我上战场建功立业。” “多流一分汗水,多学几个字,你可能就多了几分保命的机会,就会建立更大的功勋,光宗耀祖,封妻荫子,那都不是梦想。” “大家明白没有?”王兴问道这里,高声问道。 “明白了!”众家丁被王兴说的热血,恨不得明天就能跟随主人老爷上战场杀敌。 “有信心没有?” “有!” 给众家丁讲完话,王兴和洪林到了另一间屋子。 “洪林,国兴怎么样?”王兴问道。 “这孩子本质不错,忠厚、心善,对练武和军旅的事比较感兴趣,就是不愿意学识字。另外,在街面上混惯了,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痞性,在潘庄参加一个月的军训以后,痞性好多了。”洪林尽量客观地介绍着侯国兴的情况。 “只要本质不错,就可以培养培养他。除了核心机密,你放手培养培养他吧。”王兴吩咐道。 “是,主人。”洪林已经明白王兴的意思了,就是有限度地信任,无限度地培养技能罢了。 “老九!”王兴冲门外喊了一嗓子。 “到!”潘九迅速来到王兴面前。 “把侯国兴叫到这里来。” “是!” 潘九转身出去不长时间,侯国兴就昂首走了进来。见了王兴,连忙行了一个军礼:“见过老爷!” “起来吧。” “是!” 随着王兴的话,侯国兴站起身形。 王兴闪眼看去,见他抬头挺胸,目视前方,身板虽瘦小,但挺得很直,颇有点军人气质了。 “嗯,不错。一个月不见,国兴,你的气质大变样了。”王兴赞了一声。 “谢谢老爷!”侯国兴答道。 “国兴,怎么样?进府也已经一个多月了,说说你的想法。” “老爷,我非常喜欢这种生活,我一定好好训练。” “听说你不愿意学识字?” “是的。不过,听了老爷的话,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光要练好武,还要好好学习化,以后跟着老爷建功立业。” “嗯,不错。洪林,以后也给国兴发一份钱粮,跟家丁一样待遇吧。” “是!”洪林答应一声。 “谢谢老爷恩赏!”侯国兴连忙跪倒磕头谢恩。 “嗯。”王兴站起来,跟洪林打了招呼,回府去了。 看王兴走了,洪林对侯国兴道:“行啊,小子,老爷待你是真不错。才十二岁就能领一份钱粮了。” “是,老爷的恩情我知道,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侯国兴知道王府家丁的待遇非常高,自己才十二岁就能领到这样高的工钱,母亲一定非常高兴。而且,自己好像也成大人了,能挣钱养家了。 想到这里,心里升起一股子自豪感。 “小子,老爷待你这么好,你不想拜他当个干爹吗?” “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再回身已是槛外人 杨素云目前在京城还没有住处,王兴曾劝她自己买一处宅子,没有银子,自己可以先行垫付。可她自尊心很强,不愿意欠别人情,一心想着等书店挣了钱,自己再买个宅子。 因为要跟公主汇报事情,自己又是公主府的旧人,她就想着还是先回公主府暂住。 等到了公主府门口,门子自是认识她,连忙拦住她道:“杨掌柜,您这是要见公主?” “是呀。”杨素云没想到门子敢拦她。 “那请稍等一下,小的去禀报公主一声。”门子毕恭毕敬地说道。 杨素云一想,也对,自己已经不是公主府的人了,不可能像往常一样,可以自由出入了。人家门官按规定办事,自己真不能说人家什么,再说,人家还一直非常客气。 不过,事是这么个事,理是这么个理,怎么感觉就不对呢。 杨素云一时没想明白不对在哪里。 “那好,麻烦门官大哥了。”杨素云连忙说道。 等了大约一刻钟,门子回来了,说道:“杨掌柜,您请,公主在正堂等您呢。” 杨素云连忙道了谢,领着翠儿往里走去。 公主府里无论太监,还是宫女,一言一行,都是极有规矩的,讲究笑不掀唇,行不摆裙,一路行来,有认识杨素云的,也都默默立在一旁行礼,并不敢随意搭话。给人一种非常庄严、肃穆的感觉。 “小姐,公主府的规矩好大呀。”翠儿是一个乡下丫头,哪见过这个呀,小声跟杨素云嘀咕。 “当然,你以为这是在潘庄呢。”杨素云微笑着跟翠儿说。 她是宫里嬷嬷出身,教习宫女规矩本身就是她的职责之一,对这些当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公主府好是好,可是,我还是觉得潘庄好。”翠儿小声地说道。 一听此言,杨素云心里一动:“是啊,自己刚才在府门口就感觉不对,原来是在这里呀。公主府虽好,确实不如在潘庄让人感觉舒服。为什么呢?就是因为这里规矩大,不如在潘庄自在。” “难道这就是王老爷所说的礼法对于女人的禁锢?”杨素云没想到自己才离开公主府一个多月,就已经对这种生活不满足了,内心深处更加渴望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环境变,人的心境也在变啊。 杨素云见了朱轩媁,自是施礼参拜。 朱轩媁仔细看了看她,说道:“素云,你走了才一个多月,我怎么觉得你哪里变了呢?” “公主,哪里变了?我不还是素云吗?”杨素云笑道。 “不,是变了。嗯,变得更加从容,更加坦然了。”朱轩媁斟酌着用词,尽量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公主,你说的变化可能是有的。天天跟那些工匠打交道,哪里有在府里自在舒适啊?不变才怪呢。”杨素云说道。 “甭给我戴高帽!自在舒适?那你回府吧,不用当那个掌柜了,行不行?” “公主,奴婢就是个劳碌命,还是给公主卖卖力气吧。”杨素云知道朱轩媁说笑,很会说话地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 “看看,看看,是吧?看来,王兴说的对,女人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自由,就有了心劲,再也不愿意回归原来的生活了。素云,说实在的,王兴那小子虽然老是气我,他的话有时还是很有道理的。”朱轩媁说道。 “公主,您别看王老爷净跟您抬杠,要我说啊,他看得起的人才会跟他抬杠,撑不起他眼皮子的,他才不屑于跟人家抬杠呢。”杨素云说道。 “也是啊,这说明他还是很看重我的?”朱轩媁想了想,觉得杨素云说的有道理,王兴心高气傲,平常的凡夫俗子,他连眼皮都不会撩人家,还会跟他们抬杠? “奴婢觉得是这么回事。” “哼!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看他不顺眼,好像他气我还是看得起我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杨素云听了公主的话,自是不以为意,只是低头浅笑。 “行了,不说他了。素云,讲讲生意的事吧。”朱轩媁说了王兴两句坏话,似乎舒坦了些。 杨素云连忙将工坊的进度、自己如何操作的、今天王兴又是怎么安排的全部说了一遍。 “唉,说归说,我也不得不承认,王兴确实才华横溢、见识不凡不是你我这深宫妇人所能及的。”朱轩媁听完杨素云的汇报,对王兴的才华也是叹服不已。 “公主,王老爷岂只是才华横溢、见识不凡?他的开明、独树一帜的理念才最为可贵。那就是个奇男子,当世怕是无人能与其匹敌。”杨素云对王兴的评价更高。 “素云,我怎么跟你看法略有不同呢?先是顶撞于我,后又打了皇上元孙,就这些事,可以看出他的行事风格,哪是斯斯的状元郎,分明就是个二愣子,二百五。”朱轩媁见杨素云如此推崇王兴,有心逗逗她。 “扑哧”一声,杨素云笑出了声:“公主,您不觉得,这正是他的不俗之处吗?” “哎,我说,素云,是不是动了凡心了?怎么这么回护他呢?”朱轩媁笑道。 “公主,以后这话再也休提。素云得王老爷看重,能做其他女子想都不敢想之事,就已经满足了,哪还敢有其它心思?”杨素云这回倒是没有害羞,大大方方地说道。 “也对,你如此端庄大气,如此美貌,要是给他做妾,真是太便宜他了。”朱轩媁一如既往地口无遮拦,什么都敢往外说。 “公主,别取笑素云了。”杨素云这回倒是真羞到了。 “行,不说了。我可告诉你,要是真动了凡心,你可给我说。别人怕他有御赐戒尺,我可不怕他,因为我有神仙一把抓!”朱轩媁张开双手,做了一个挠人状,配合上恶狠狠的表情,一下子把杨素云逗乐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还别说,还就是公主这招管用。”杨素云心道。 “说笑归说笑,王兴这小子能想方设法地给我挣银子,毕竟是有功劳的。罢了,等我进宫的时候,跟父皇和母妃再念叨念叨他的好处。”朱轩媁这样想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香唇被偷娇且羞 七月十六,是首辅方从哲的寿诞之日。 王兴平时虽与他走的不是很近,但老师生日,自是不能不去。不光是他,他这一科在京的都得去,不在京的,也得派人送礼。 这不是官场规矩,是仕林风气,代表着对老师的尊敬,同时也是维系同年关系的一个重要场合。师生关系,同年关系,这是天然紧密的关系,是不站队的站队,即使在政治立场上有所不同,也得互相捧着,互相拉扯,否则,你将会得到普遍反对,即使你的政治上的对手,也不会对你有好感。 所以,王兴尽管不愿意与方从哲来往,但也不能不去。 申绍仪早就给王兴备好了礼物,是一方鸡血石料。王兴很满意,既不张扬,价值也不低,也符合自己的人身份,想必方从哲也是喜欢的都是人,谁不喜欢鸡血石料? 十六这天,王兴上午照例去慈庆宫给朱由校等上课,上完课就回了家。 他打算吃过午饭就去方府。自己是这一科的状元,又与方世鸿是连襟关系,怎么也得早去照应照应,可不能跟别的客人一样,到点才去。 回府的路上,他打发潘九去了刑部,问问洪承畴跟不跟自己一起去。 吃过饭,王兴见潘九还没有回来,也不忙去方府,就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的躺椅上躺下,一边乘凉一边假寐。 现在已是七月中旬,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但在树荫下,却感觉不到多热,王兴觉得也就是三十度左右。要是放在后世他处的那个年代,气温怎么也得三十五度以上。 之所以有如此大的温差,因为现在是小冰河时期,气候变冷,南方多雨,而北方少雨,这其实也是为什么北方旱灾不断的客观原因。 绍仪打发棋儿过来,坐在一旁给他打扇,凉风习习,王兴感觉很舒服,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了大约有两刻钟,王兴醒了过来,擦了擦眼睛,问棋儿:“棋儿,洪老爷回信了吗?” “老爷,洪老爷已经来府里了,在前院客厅。来了就要雪糕,刚才让人给他送过去。”棋儿笑着说道。 “这个吃货,到是不客气,当这是他家么?”王兴嘟哝一句,坐了起来。 见他醒来,屏儿在屋里早就看到了,连忙把手巾打湿,拧干了,出来给他擦脸。 圆嘟嘟的脸,红彤彤的嘴唇,就在眼前,王兴凑上前去,在屏儿嘴唇上亲了一口。 “姑爷,你真坏!”屏儿猝不及防,被王兴偷袭成功,脸一红,眼皮一翻,嗔了一句。 “哈哈哈,好香,好香。”王兴笑着起身就往前院走。 “姑爷,慢点,脖子后边还没擦呢。”屏儿在后边追上来,左手扯着王兴的前襟,右手去擦他脖子,刚待擦完,被王兴一把揽住腰,又亲了一口。 “哼,就知道欺负人家!”屏儿又喜又羞,跺着脚说道。 “嘻嘻,屏儿姐,我看你就喜欢让老爷欺负吧?”棋儿走上前来羞她。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到了前院,洪承畴先把自己的贺礼拿出来让王兴看。王兴一见之下,非常喜爱,就想据为已有。 洪承畴要送的贺礼是南宋刘松年的四景山水图,共四幅,最可贵的是,这幅画作还有前朝大学士李东阳的题记。 这份贺礼,自是比王兴的鸡血石料要名贵一些,显然他是用了心的。 “我说,这份礼是不是太重了?这次你送名画,下次你送什么?有这次比着,怎么也得比这次重不是?以后时日长了,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王兴说道。 “是啊,你说的也有道理。任之,那你说怎么办?”洪承畴功名之心甚切,送份厚礼也是为了让老师有机会的时候提携提携自己。 “彦演兄,你的意思我明白,无非是想让老师记住你罢了。要我说,咱们刚刚入仕,破格提拔的可能性没有,总得熬熬资历才行。此时送这么重的礼物,老师能不是明白你的心意?一来老师为难,二来,也冲淡了师生情分,你说是不是?”王兴慢慢给他解释。 虽有谋夺名画之嫌,他也不想让好友跟齐楚浙三党走得过近,也确实有为他考虑的意思。 “对,对,对。师生之情本就亲密,这样一弄,岂不是适得其反?”洪承畴被王兴几句话就点醒了。 “任之,那怎么办?现治其它礼物也来不及了?”洪承畴有些着急地问道。 “不用着急。我这里还有一盒寿桃,是柳玉娘制的苏式点心,又实惠,又符合你的学生身份,岂不是好?” “那行,就听你的。” “李瑞,去,把那盒寿桃拿来,给洪老爷带上。”王兴唤过李瑞吩咐了一声,顺手把那四幅画塞到李瑞手里,冲他一眨眼。 “是,老爷。”李瑞会意,接过画来转身出厅,不一会儿把寿桃提来了。 “哎,哎,我的画呢?” “哎什么呀你?画儿就放我这了,还丢了是咋的?再说,我的寿桃不花钱啊?是天下掉下来的?” “王任之,那可是我花了一千两银子买的,你这破寿桃值一千两银子?” “行行行,回头在我账房支你一千两银子,寿桃就免费送你了。” “王任之,你真够狡诈的啊!听起来处处为我着想,其实就是想谋夺我的画儿是吧?我怎么交了你这样的朋友?” “不要说的这么难听!什么叫谋夺你的画儿?我就是为你着想好不好?” “不行,两千两!” “你不要一副没见过银子的嘴脸好不好?什么跟什么呀,就长了一倍的价钱?” “就这个价!不给是吧,不给我就带全家来你家吃住。什么时候把银子吃回来了我再走。” “真服了你了,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一千二百两,不能再多了。” “一千八。” “一千五。” “好,成交!” “王任之,你真贼!又被你算计了。” “你还赚了五百两银子呢,我才亏呢,还说我贼?” 两人边吵边上了马车,往方府而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别样心思别样礼 “老爷,前面有韩老爷的家人拦车。” 王兴和洪承畴正在抬杠,就觉马车停了,正在纳罕,就听潘九在车外禀报。 “哦?”王兴跟洪承畴对视了一眼:“韩敬?他拦车干什么?” “嘿嘿,肯定是搭你的便车,巴结巴结首辅大人呗。”洪承畴眼珠子一转,立即猜到了韩敬的用意。 “这,这也太那什么了吧?”王兴当然也想到了这层,又觉不大可能,人的风骨呢? 他掀起轿帘,见一人长随打扮,站在马车前。 “你是韩老爷家人?” “小的正是。” “何事?” “我家老爷在前面车上,请见王老爷一面。” “好吧,请韩老爷下车相见。” 王兴说着下了马车,前面车下的韩敬得了家人通报,也立即下了车,往朝这边走来。 “简与兄,你好。”王兴连忙拱手见礼。 “任之,你好。”韩敬还礼。 “简与兄,你这是?” “任之,你这是要去方首辅府上贺寿么?” “正是。” “愚兄也有心去给方大人贺寿,只是未得请柬,不好贸然登门。不知可否让愚兄跟你一道?” “这有什么呀,当然可以,老师见了韩兄肯定会非常高兴。” “那谢谢贤弟了。” “谢什么呀,咱们走吧。”王兴爽快地答应了。 韩敬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恋栈不去,原来王兴还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至此,已然知道他的功利心是多么地强。虽然心有不屑,但也知道,这样的人,能丢掉尊严,能放下架子,往往能在官场上走得很远,正人君子怎么能跟这样的人比?况且,人家的心跟热炭似的,要是把一盆冷水泼过去,他不会去反省自身,反而会认为你阻了他的升官路,立马就成了仇人。 这样的事,王兴可不干。心里有数就是了,没必要得罪。 三人到了方府,由方世鸿接着,先被带到正房,方从哲和夫人身着红色衣袍,喜气洋洋地分坐八仙桌两旁。 韩敬暂留在外面,王兴跟洪承畴进来,先磕了头,奉上寿礼,大声贺道:“恭祝老师、师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快起来,快起来。”方从哲连忙让方世鸿把二人搀起来。 “任之,彦演,你们两人来得倒早。” “老师寿诞大喜,作为弟子,当然得先来照应照应客人,要是到点才来,来了就吃,岂不跟魏仲雪似的,成了吃货了!”王兴答道。 “哈哈哈,任之,你真是个促狭鬼!仲雪要是知道了,肯定不饶你!”方从哲和夫人都被王兴的话逗得哈哈大笑,方从哲用手指点着王兴说道。 “老师、师母笑了,学生的孝心也就到了。”王兴说道。 “老师,仲雪有书信来吗?”洪承畴问道。 “早就来信了,也有寿礼送来。仲雪在外为官不易,还想着老师的寿诞,真是为师的好学生。他的官做得不错,无论官场还是民间,都有好名声,听闻这样的消息,比送什么礼物老师都高兴啊。”方从哲答道。 “原以为他只知道吃,没想到还会做官?”王兴凑趣说了一句。 “就你会做官?我看仲雪比你强!”方从哲知道王兴是为了逗他一笑,所以嗔了他一句。 “不过,你也不赖。敢打皇长孙的手板,也只有我方从哲的学生有这样的风骨!”方从哲傲然地说道,好像王兴的所作所为都是他教育的结果似的。 “嘿嘿,老师,您可别夸他了,现在官场上都说他是个二百五呢。” 洪承畴接了一句,又引得众人大笑。 “二百五?谁说这话谁就是真正的二百五!任之,别理他们,敢于循理任事,才是为官楷模。” “嘿嘿,老师,我不怕,我背后有首辅老师,我怕谁?”王兴连忙往他脸上贴金。 “任之啊,我看你们这一科学生里,就是你皮!以后带上绍仪常来府里串串,别说你和我们老爷是师生关系,就是绍华跟绍仪的亲姐妹关系,咱两家也得好好走动走动不是?”方从哲的夫人钱氏笑着说道。 “是,师母,学生定当遵命。”王兴躬身答道。然后转过身又对方从哲道:“老师,今天学生还带了一人来给你贺寿。” “哦?那请吧。”方从哲道。 王兴连忙出去将韩敬领了进来。 “翰林院修撰韩敬恭祝方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韩敬低头趋进,跪倒磕头,同时口颂贺词。 “快请起,快请起。”钱氏一听不是学生,是个翰林,让人家磕头,却是有点不大妥当,不待方从哲吩咐,连忙叫起。 韩府家人奉上礼盒,当庭打开,却是一尊佛像。这尊佛像金光闪闪,熠熠生辉,显是黄金铸成了。 王兴见了,深吸一口气,心道:“这尊金佛,没有五百两金子做不起来。这韩简与够出血的啊。” “好好好,这礼物我喜欢。”钱氏平时礼佛,见了佛像自是有天然的亲近感,连忙夸赞道。 “韩大人,有心了。这个礼物太重,老夫可不敢受啊!”方从哲只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语调、语气自有威严,浑无刚才跟王兴、洪承畴说话时的随和。 能知道自己夫人礼佛,而费尽心机投其所好,显然功夫没少下,决不是单纯贺寿那么简单,心里就提防了几分。 王兴在旁看着,真替韩敬难受,送礼人家不收,确实是一件尴尬事。 却见韩敬从容地说道:“方大人,只是一尊普通铜佛像而已,哪里贵重了?另外,家师有给大人的书信一封,还请方大人过目。”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未开封的书信,双手奉上。 “铜佛?骗鬼呢?他也真能说得出口。”王兴心里嘀咕了一句,因正好在韩敬旁边,连忙接过书信,转手递给方从哲。 “哦?汤宣城的书信?”方从哲眼睛一亮,接过书信,撕开封口,掏出信纸看了起来。 “好吧,韩大人一片心意,老夫只好生受了。”方从哲看罢书信,脸上立即阴转晴,温和地说道:“以后请常来府里作客,只是,切不可弄这些个阿堵物了。” “是,下官遵命!”韩敬见方从哲答应把礼物收下,心中一宽,又听他的话音,可以常来府里作客,心知老师的书信算是起作用了,心中一喜,连忙躬身答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牙疼 也不怪方从哲见了书信动容,这“汤宣城”可不是小人物。 前说过,韩敬的老师叫汤宾尹,字嘉宾,号睡庵,别号霍林,安徽宣州人。万历二十三年榜眼及第,授翰林院编修,内外制书诏令多出其手,号称得体,常受到神宗赞赏。 万历三十四年,汤宾尹迁右春坊右中允,三十六年为左春坊左谕德,三十八年会试为同考官;后进南京国子监祭酒。时朝中结朋党之风极重,朝官言官,北官南官,朝野士多结为朋党,以东林党、宣党、昆党为最盛;各党均是己非人,互攻不止。宣党首领即为汤宾尹。汤宾尹好励人才,广收门徒,士子质疑问难殆无虚日;他在党局中树赤帜二十年,世号之“汤宣城“。 汤宾尹在与方植党争斗中失败罢归,宣党犹力庇之,“虽家居,遥执朝柄“。 如此人物,能亲自写来书信,方从哲能不重视?再说,看汤宾尹信中之意,他想将朝中宣党势力全部交给韩敬,请方从哲予以照应,这变相地说明,宣党将与浙党同气连枝。 自汤宾尹后,宣党人才凋零,在朝中势力大减,与齐、浙、楚三党已经不在一个层次上了,但毕竟还有些势力。汤宾尹将其势力托庇于已,以免受到东林党攻击,自是有他的私心在,但同时,齐、浙、楚三党补充了一些势力,也不无好处。如果自己不接纳,他们反过来倒向东林党,那才叫麻烦呢。 可以说,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有人情,有政治利益,还有重礼可收,方从哲没有不动容的道理,也没有不收纳的道理。 “简与,你先与任之、彦演他们一席,等朝中大人们来了,我再请你过去。任之,好好照顾简与。” “谢谢方大人。” “学生遵命!” 王兴跟韩敬、洪承畴退出正房,在方世鸿带领下,来到南厢房坐下,这里安排了五席,当然是招待方从哲的学生们的。 “老六,你怎么不把六妹带来?你四姐昨天还念叨来呢。”方世鸿从正房出来,就恢复了二世祖的样子,抹一把头上的汗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架了个二郎腿,令伺候的丫环给众人上了茶,这才大模大样地对王兴说道。 “四姐夫,你这话说的。今天她能来吗?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添乱。”王兴答道。 “你说的也是。不过,平时你也不带六妹来玩,怎么的?想疏远我们?” “四姐夫,你这儿可是宰相府邸,我们小门小户的,要是经常来串门,知道的说我们是亲戚走动,不知道的,人家不说我们巴结首辅大人?” “老六,你这话我可不爱听。首辅怎么了?就不兴有两门子亲戚?以后你只管来,别怕那些小人乱嚼舌头,我罩着你。”方世鸿大喇喇地一拍胸脯说道。 “扑哧”王兴刚喝了一口茶,听了他的话一下子喷了出来。 “怎么的?老六,不信你四姐夫能罩住你?”方世鸿见王兴笑喷了,有些生气,一瞪眼珠子,傲气十足地说道。 这就是个现世的李刚,就差说出来“我爸是首辅,我怕谁?”了。 你罩着我?我用你罩着我?你自己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四姐夫,你当然能罩着我。不过,守着外人呢,吹得别太大了,不好哈。”王兴说道。 “我吹牛?我是吹吗?我。”方世鸿一瞪牛眼就反驳王兴,转念一想,也是,守着外人确实不能吹牛,对老爹的形象不好。嗯,亏得老六提醒,要不然,如果传到老爹的耳朵里,又得挨老爹的骂。 “老六,不愧是读书人,坏心眼挺多。行,我听你的。不吹了,不,不说了。反正你心里有数就行,在京城,咱谁也不怕。” 听了方世鸿的话,王兴用手一捂腮帮子,感到一阵子牙疼:“什么呀这是?把读书人一竿子全打翻了?守着人家韩敬、洪承畴,嘴上有个把门的行不行呀?吹得云山雾罩的,还说不吹了?也不知道我老岳父怎么看上的这么个玩艺?” “老六,捂腮帮子干什么?” “我牙疼!” “你等着,我去给你找点花椒来,按上就不疼了。” 方世鸿说完,急急出门而去。 “哈哈哈,王任之,你不是挺能说吗?你倒是说啊?”洪承畴指着王兴哈哈大笑。 “方世兄快人快语是真性情,我倒是非常欣赏。”韩敬怕王兴尴尬,连忙说了句方世鸿的好话。 “简与兄见笑了,我这两乔确实是真性情,人倒不坏。你俩先坐着,我出去一趟。”王兴说完,连忙出了南厢房去找方世鸿。 这一屋全是自己的同年,可不能让这货在这里丢人现眼,他要只是方府公子还好说,关键还是自己连襟啊,自己可丢不起这个人。 “老六,来来来,我找来了花椒,张嘴,我给你按上。”王兴出了门,就见方世鸿急急地赶了过来,手里拿了一把花椒,见了王兴就让他张嘴。 王兴看了看他油乎乎的手,感到一阵恶寒,连忙说:“四姐夫,把花椒给我,我自己按上就行。” “那行,你可想着按上啊,治牙疼最灵了。”方世鸿把手里的花椒递给王兴,还不忘嘱咐一句。 “四姐夫,听说府里请了戏班子?”王兴问道。 “是啊,请的是程老板,杨老板,唱的剧目是龙凤呈祥。” “那四姐夫,你一会儿去看戏吧,这边的事你交待给我就行了,反正都是一科的同年,我肯定能照顾好。” “那哪行啊,要是我爹知道了,非骂我怠慢客人不可。” “怎么不行?我是谁啊?是你爹的学生,是你的两乔,在这府里我跟半个主人差不多吧?交给我就行了,哪用得着你来操心这些小事?” “行?” “行!” “那好,管家过来。”方世鸿招手叫过一个管家,吩咐道:“那个南屋里的事,你听王老爷的吩咐,要是稍有差池,我打断你腿。” “是,少爷。”管家老老实实地答应道。 “那,老六,我去看看戏班子来了没有。” “去吧,去吧,这里你不用管了。”王兴挥挥手,终于把这个二货给打发了。 进了屋,洪承畴招招手对王兴说道:“来来来,花椒呢?我给你按上,你不是牙疼吗?” “滚!” 第一百一十五章 深山出俊鸟 当晚,方府灯火通明,丫环仆役来往穿梭忙如蝴蝶,珍馐佳肴络绎不绝多如流水,好一副热闹场面。 尽管方从哲早就有话,只接受同年、学生、故旧的贺礼,其他同僚的贺礼皆不受。但这话,他也只是说说而已,为的是要个不收礼的虚名。其实,前来贺寿的也是心知肚明,没有人当真。否则,二门里专门设了个账房干什么?分明是掩耳盗铃嘛。 所以,除了同年、学生、故旧,前来贺喜的官员也不少,这些人基本都是在京官员,外地督抚、官员或亲来,或打发下人来,不管能不能跟首辅见上面、说上话,反正不能缺了礼。 东花厅、西花厅及南厢房设了三十多席,都坐得满满当当,这些还是上的了台面的,那些自觉上不了台面的,都送上贺礼,留下名字,然后悄然离开。 离方府有三十多丈远,悄然停着一顶四人抬小轿,轿上没有任何标志,谁也不知道,轿上坐的正是左春坊大学士、礼部右侍郎、詹事府詹事韩爌。 韩爌悄悄把轿帘拉开一条缝,凝目观察着方府门前的盛况。 韩爌此来的目的当然是给方从哲贺寿,但他又不想明目张胆地前来,怕落个巴结首辅的名声,所以,令管家先去投送礼单,如能悄悄进入方府,亲自给首辅大人贺寿,又不为他人所知,才是他真正的心愿。 不长时间,管家回来了,到轿前回禀:“老爷,礼单送进去了,又被退了回来。方大人回话说,韩大人雅量高致,方某不敢受韩大人的贺礼,今日只宴请同年和学生,不便与大人相见,改日再摆酒致谢。” 韩爌听了,问道:“你没说我亲自前来?” “说了。” “嗯”韩爌嗯了一声,然后吩咐道:“回府。” “是。” 管家答应一声,轻轻一挥手,四个轿夫抬起轿子,疾步而走,回府而去。 韩爌坐在轿子上暗自生气:“自己作为三品大员,亲自上门贺寿,方从哲竟然将自己拒之门外!哼,首辅之职难道是你家的?难道你一辈子都当首辅?莫让我得势,我若得势,定将你踩在脚下,以报今日之辱!” 韩爌知道,自己平日没少批评方从哲的为政之失,虽无关痛痒,但也落了个持论公正的名声,尤其是东林党人,对他尤其有好感。 韩爌不是东林党,也不是齐、浙、楚三党,他给自己定的策略,就是两不相帮,两不得罪,左右逢源,利用两党之争,以谋取自己的利益。 这一策略,已经使他得到了好处。两党相斗,凡事都争得头破血流,对他这种名声很好,持中立立场的人,两边都想争取,以壮大自己一方的力量。 方从哲在他几次关键的提拔上,都使了力,也暗示他加入自己一方,没想到韩爌总是模棱两可,态度暧昧不明。 韩爌当面经常唱方从哲的赞歌,背后却又经常抨击他的施政措施,方从哲听说以后,这才明白,他是当面卖好,背后卖直,典型的官场两面派,心下已经十分厌恶,再也不愿意拉他入伙。 韩爌在仕途上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顺利,这才明白,他已经恶了首辅,今日之举,目的当然是想修复与方从哲的关系。不成想,方从哲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礼单退回,拒绝接见,这是摆明要彻底放弃他了。 在官场上,要么你就坚定地站到一方,要么你就坚决地做个孤臣,当墙头草的下场往往是很可悲的,因为当两边都发现你不能争取时,一定会一同使力打压。 韩爌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心中也是暗自嘀咕:“加入东林党么?东林党式微,又接连出了唐世济、董元儒事件,让东林党上上下下都觉面上无光,加入他们,能有好结果么?” 暮色四合,一盏写着“韩”字的灯笼,挑在韩府门前。 韩爌心情郁郁地下轿,见大管家快步过来行礼,悄声禀道:“老爷,宫里来人了,在后书房,我已经请宋道长陪着叙话。” “好,我知道了。”韩爌听了,连忙往后书房走去。 “东李”李蔷薇的表哥,就是韩爌。 这是个秘密,别说官场上人都不知,宫里也只有少数人知道。 原来,李蔷薇的生母,就是韩爌的姑母,嫁了蒲州当地的一个秀才,在李蔷薇两岁时,李蔷薇她爹因病就去世了。后来她娘带着她改嫁给了一个来蒲州做生意的李姓商人,不久她继父生意破产,只好带她娘俩回了保定府老家,守着十几亩地过活。从此,李蔷薇她娘就跟娘家断了音讯。 深山出俊鸟,飞涧有沉鱼。十几年后,李蔷薇出落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保定府出太监,官场上多多少少与宫里都有点联系。当时的知府大人听说了李蔷薇的艳名,就想把她送进宫去,派人来跟她继父一说,她继父为了摆脱生活窘境,当然是满口答应。 事情也是凑巧,该着李家转运,当时正赶上为皇长子选妾,皇家当然不叫妾,叫“选侍”,知府通过保定籍的太监运作一番,竟然让李蔷薇选上了。 李家不但没有为这个“拖油瓶”陪上一份嫁妆,反而得了不少宫里和官府的赏赐,从此摆脱了贫困,李家上下自是高兴非常。 韩爌当时是礼部主事,被任命为迎亲使,捧着册封圣旨去保定府安排李蔷薇进宫事宜。 到了李家宣完旨,李蔷薇她娘见了韩爌,心里感觉总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心下诧异不已,不由得仔细打量韩爌,却惊奇地发现,这位钦差大人,怎么跟自己的哥哥长得那么像? 李蔷薇她娘别看是一介妇人,因为出身士绅之家,见识可不短,心里虽有疑问,却没有当着众人面说什么,找了个因由,把韩爌请到内室,大着胆子一问,竟然真是多年未见的亲侄子! 姑侄二人抱头痛哭,叙说别后离情,询问家人近况,自是题中应有之义,自不必提。 韩爌心计深沉,知道宫里争斗十分激烈,李蔷薇要是能生个儿子,能立住,如果皇长子将来继承皇位,她一个贵妃的封号是少不了的。 当然,这是最好的结局,这里面有两个关键因素,一个是生儿子,一个是皇长子能继承皇位。其中最关键的是生个儿子,而且还得能立住,否则,一切都免谈。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姑侄、表兄妹相见,真是好事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千里之外采花人 有明以来,朝庭对外戚是相当防备的。公主下嫁或者皇子选妃,必须是平民家的孩子,负责选妃或选驸马的,也不是朝中大臣,而是宦官,这样就防止了宫里与大臣们的勾连,有效地避免了外戚干政。 当然,如果像李蔷薇这样,被选上后,发现有一个直系血亲在朝,那肯定会将这个血亲的官职剥夺,不会让他跟权力沾一点边。 所以,韩爌与姑母相认后,迅速冷静下来,权衡一番后,嘱咐姑母将这个关系掩住。一来表兄妹二人一在宫里,一在官场,可以暗中守望相助,对二人都有好处;二来,如果暴露这个关系,韩爌作为血脉至亲,仕途肯定会被结束,李蔷薇也会失去进宫资格,就是进了宫,也不会得宠。 所以,暴露这个关系有百害而无一利,对谁都没有好处。 李家听从了韩爌的建议,没有声张,把这层关系掩了下来。 除了这几个当事者,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被指派伺候李蔷薇的王承恩和一个小太监知道,为此,韩爌还拿出一大笔银子,作为封口费,给了王承恩和那个小太监。 那个小太监却是李进忠的老乡,一次酒后,一时没把住嘴,露出了一点口风,李进忠非常奸滑,又哄又吓又灌酒,终于完全知道了事情原委,结果,这件事情,又多了一个知情者。 李蔷薇进宫以后,韩爌并没有给予特别关注,因为当时国本之争甚烈,大臣们力挺朱常洛,而皇帝却独爱朱常洵,朝臣和皇帝互不相让,明争暗斗二十多年,胶着局面已成。直到梃击案发生,皇帝终于扛不过朝臣,册封朱常洛为太子,封朱常洵为福王,并之国洛阳,国本之争这才划上一个句号。 朱常洛当了太子,韩爌这才发觉,自己暗藏于宫中的这着棋,怕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因为,李蔷薇无子,生了一个儿子,却是不到一岁就夭折了。即使朱常洛最后当了皇帝,李蔷薇作为一个无子的嫔妃,在宫中地位也不会高,更不会成为自己官场上的助力。 直到有一天,宋道长的到来,才重新激起他的雄心壮志,功名心才重又热了起来。 今年年前,有一天,韩爌正在书房百~万\小!说,管家进来禀报:“老爷,门外有一个游方道人,求见老爷,说要送一桩大富贵与老爷。” “哼,一个道人会送什么大富贵与我?分明是骗吃骗喝,给点银两打发了。”韩爌随口吩咐一声,眼睛根本没有离开书本。 “是,老爷。”管家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管家手捧一束鲜花又回来了。 “老爷,这个道人恐怕真有点本事,老奴给了他一些散碎银子,想打发他走。没想到,他从怀里掏出这些花,让交与老爷,说老爷一见,定知深意。老爷,你看这些花非常新鲜,也不知他是怎么变出来的。”管家说着,把那束花捧给韩爌。 “噢?”韩爌一听,心下大奇,接过鲜花一看,却是一束蔷薇,花朵鲜艳欲滴,看枝折处,也是新鲜的,把花凑到鼻子前一闻,还隐有香气。 此时正值冬季,北地寒冷,别说鲜花,就是青草树木都不见一点绿色,原野之上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生命迹象。这显然是刚采的,莫非此人有通神之能,从遥远的南方采过来? 他从小受的就是儒家教育,对鬼神之说自是不信。但寒冬腊月却见到鲜花,这怎么解释? “蔷薇?莫非此人知晓了表妹之事?用此花来警示于我?先逞奇技惊心,再以花朵暗喻,此人到底是何用意?”韩爌心里惊疑不定。 无论如何,此人得见,见了以后探探他的底细再说吧。 道人被带进书房,韩爌一见,心下更奇。 就见此人五短身材,面上没有特殊之处,眼睛却是精光闪动,似乎能一眼就能把人看穿! 头戴道冠,手执一柄拂尘,身穿一层薄薄的道服,却是一点不见有畏冷萎缩之像,反而非常洒脱地长身而立。 这还不算什么,最奇的是,韩爌竟然看不出他的年龄! 说他是个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却是二十多岁的年青人的皮肤,说他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上却带着说不出的苍桑和世故。 “吩咐下去,我与道长有事要谈,不得召唤,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韩爌心知遇上了奇人,连忙吩咐管家道。 “韩大人,无妨,有贫道在此,就是有一只蚊子进来,也休想瞒过我。”那道人自信地一笑,说道。 韩爌一听此言,知道这是个练家子,能练到寒暑不侵的地步,肯定功力深厚,耳聪目明自是必然。 韩爌摆摆手,令管家退出去。 “请教道长道号?” “贫道姓宋,名献策,道号无名,自幼随师父天乙真人在终南山修道。” “原来是宋道长。韩某敢问道长多大年纪?” “多大年纪?贫道却是不记得了,只记得入山修道之时,正是宁王反叛之日。” 宁王反叛之日,距今已有96年,那眼前之人岂不是已近百岁? “哼!韩某自幼束发受教,早成圣人门徒,你是何方妖道,竟然在我面前装神弄鬼?难道你的血肉之躯,不怕三尺青锋?”韩爌心中自是不信,一拍书案,怒斥宋献策。 宋献策并不生气,微微一笑,说道:“韩大人,世间多有奇人异士,你这是少见多怪了。” “哼,别以为韩某不知,你着单衣,不惧寒冷,是练气所致;手变鲜花,幻术耳。就凭这些,也能称得上奇人异士?” “韩大人,宋某要说能上天偷蟠桃、入地驱鬼神那是吹牛,但千里之外采个花草,偷个果子什么的,宋某还是能办得到的。大人如果不信,尽可再试。” 韩爌一听宋献策如此笃定,也将信将疑。心说:“莫非此人真有道行?要不,如何敢说如此大话?要说变出鲜花他早就藏在身上,还有可能,那我就再寻一样北地没有的果子,他没有准备,定然变不出来,到那时,再揭穿他不迟。” “行,那就请道长给韩某人摘上一些岭南荔枝来尝尝如何?”韩爌戏谑地看着宋献策,笑着说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儒与道的对话 宋献策面露难色,说道:“韩大人,刚才贫道已经说了,千里之内可以办到,岭南之地何止千里?怕是有五千里之遥,贫道怕是不能办到。” 说到这里,宋献策见韩爌似笑非笑,面带戏谑,知道无论说什么理由,要是不能办到,怕是会被他斥为江湖骗子。 自己所行之事,终是离不开他,所以必须让他折服。当下一狠心道:“韩大人既然见疑,贫道就勉力为之,说不得,只好耗费真元。” 宋献策说完,盘膝坐在地上,左手将拂尘抱在怀里,右手捏了一个兰花指,立于鼻前,闭上双目,嘴里诵了一句:“无量天尊!”,然后念念有词。 韩爌仔细听去,却听他念的是:“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随着念诵的声音,韩爌就见宋献策右手微微颤动,头上热气直冒,汗水直淌,脸色灰败,显见是疲累之极。 不多时,韩爌眼前一花,就见宋献策右手忽地多了一枝圆圆的果子,定睛看去,正是荔枝!韩爌按捺住内心的惊异,伸出颤抖的手摘下一颗荔枝,剥了皮,放入口中,甜甜的,凉凉的,正是荔枝的味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韩爌大惊,知是遇到了奇人,连忙冲坐在地上的宋献策躬身行礼。 “道长法力高深,韩某人肉体凡胎,见识浅陋,唐突了道长,还望道长勿怪!” “韩大人客气,贫道不敢当啊。”宋献策也许是用功太过的缘故,精神萎靡,没有站起身,而是坐在地上,强打着精神客气了一句。 “道长,要不先去客房休息一下?”韩爌一见他这副模样,连忙问道。 “不用,韩大人稍待,贫道稍一运功即可。”宋献策说完,闭上眼睛。 约有半盏茶的功夫,宋献策的脸色慢慢转为红润,一睁眼,精光四射,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恢复如初,不得不令韩爌佩服。 宋献策站起身,用拂尘拂了拂身上的土,韩爌请他入座,然后亲自沏了一杯茶奉上,二人开始交谈。 “道长真乃世外高人。但不知光降敝府,有何见教?” “贫道刚才已经说过,要送一场大富贵与大人,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愿闻其详”。 “大人,如今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外有强敌窥伺,内有天灾不断,眼见就要天下大乱,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当其时,大人睿智,难道不想有所作为吗?”宋献策说道。 “不不不,道长,韩某无才无德无野心,焉敢有非份之想?”对于宋献策的“天下将要大乱”的论调,韩爌并没有表示反对,相反,他也有此判断。 “大人误会了。贫道下山,是奉恩师所命,解生民于倒悬,扶大厦之将倾,并无颠覆朝庭之意。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儒家最高理想,与贫道所行殊途同归。韩大人作为当世大儒,也定有此宿愿,难道韩大人不想实现这一宿愿?” “道长所言极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每一个儒家子弟所追求的最高理想。要实现这一理想,非心志坚定、智计卓绝之辈不能承担。韩某才疏学浅,当世大儒之称可不敢当,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因此,道长怕是找错人了,韩某可不敢承当如此重任。” “大人不必妄自菲薄,依贫道看来,当世之人,只有大人才能当此重任。” “哦?不知道长为何如此看重韩某?”韩爌听宋献策如此看重自己,虽不知是何缘故,心下也是非常得意。 “无它,只因为这束花。”宋献策一指书案上的蔷薇花说道。 “韩某愚钝,还请道长教我。”韩爌知他说的是表妹李蔷薇之事,但他实在参不透,一个无子的太子选侍,如何成了扶大厦之将倾的关键? “皇上春秋已盛,怕是三两年内就会驾鹤西去。太子这几年只知韬光养晦,沉迷于酒色,身体已是大坏,估计年寿不永,依贫道看来,太子继位不会超过一年,江山就会易主。”宋献策铁口直断,一下子就定了朝庭未来三两年的政治格局。 尽管韩爌见识过他的神通,对他的如此判断也是将信将疑。如果他的判断是准的,那么三二年之内,朝庭将会三易其主,皇帝就会落在皇孙的头上。 即使这样,有皇长孙朱由校、三孙朱由楫、五孙朱由检,与李蔷薇何干? 韩爌沉吟不语。 “贫道知道大人心中所虑,不就是无子嘛。”宋献策微微一笑,说道:“贫道敢断言,年后李娘娘就会有子。” “道长,此言谬矣!韩某说什么也不信。”韩爌说道。 “哈哈哈,大人不信?那好,左右不过还有十几天,十几天之后,如果贫道所言灵验,再来府上讨教。如果贫道所言未曾灵验,贫道自然也无颜再来见大人了。贫道就此别过。”宋献策说完,站起身来,冲韩爌打了个稽首,然后飘然而去。 韩爌望着宋献策离去的身影,心中惊疑不定。 今天的事,太过匪夷所思,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欲待不信,书案上蔷薇花香依稀可闻,荔枝的甜美口感犹存,不管宋献策使的是高深法术还是具有驱鬼通神的神通,事实在这里摆着呢,又不得不信。 难道,世上真有这样的高人?或者真有鬼神之说? 庄子在齐物论中说:“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辩。” 连圣人都持“存而不论”的态度,如此看来,六合之外,的确存在许多未知的事物,只是自己凡体肉胎,不能探知罢了。 韩爌如此一想,对宋献策又信了几分。只等十几天后,看表妹有子无子,如真是有子,那宋献策不仅有隔千里取物之能,亦有预卜未来之神通,不由自己不信。 只是,并没有听说表妹有孕,十几天产子,这可能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好色才算接地气 年后,慈庆宫相继传出皇五孙朱由检之生母刘淑人病死、朱由检由选侍李蔷薇抚养的消息。 韩爌闻听此讯,心下大惊!原来表妹李蔷薇有子之论竟是落到这里了! 至此,韩爌对宋献策已是十分佩服,再无半点怀疑。 试想一下,宋献策再有本事,他也不可能入宫杀了刘淑人,须知皇宫大内,高手无数,谁也不知道每个黑暗的角落到底藏了多少奇人异士,他如果胆敢入宫行刺,韩爌相信,就算他再有能力,肯定也是有去无回。 就算宋献策有入宫行刺这样的本事,但隔着宫墙能左右太子的思想,更是不可能。 如此说来,宋献策确实有未卜先知之能! 韩爌坐在书房里,消化着这些消息,同时,按宋献策的思路,也在思考后续事态发展的各种可能性。 按宋献策的思路,自己要实现自己的最高理想,肯定是着落在朱由检身上,如果朱由检将来登基,表妹就是皇太后,自己是他表舅,不重用自己重用谁?现在自己是礼部右侍郎,到那时让自己当个内阁首辅还不是手拿把攥? 皇帝年幼,外有自己把持朝堂,内有表妹暗助,凭自己的才学,革弊鼎新,中兴大明,当不是难事。韩爌对自己的才学是非常有信心的,他觉得自己不比任何人差,差的就是一个施展才华的平台而已。 如此,一来可以一展才学,实现胸中抱负;二来家族兴旺,福泽子孙;三来开太平盛世,必青史留名。 人的最高理想,不就是这些吗? 可是,实现这一切的基础是朱由检当皇帝,可他前面还有老大、老三,如果让老五当皇帝,只有把老大、老三干掉。 怎么才能把老大、老三干掉呢? 韩爌知道,这一条才是宋献策找上自己的真正原因所在。 要实现这个目标,在韩爌看来也不是很难,无非就是权谋、宫斗,这里面人为的因素很多,可操作的空间很大,好好谋划一番,凭自己的才学和宋献策的帮助,应该可以有所作为。 成王败寇。历史上为了争皇帝的宝座,掀起过多少腥风血雨?为了给天下百姓一个太平,施些毒计也是值得的。 “老爷,那天来的那个道士又来了。” 就在韩爌恶狠狠地想着如何干掉老大、老三的时候,管家来报。 “快请,快请!”韩爌连忙吩咐一声,自己也来到书房之外,亲自迎接。 不多时,就见宋献策神采奕奕健步而来,韩爌见了,连忙躬身一揖,说道:“道长真乃神人也!韩某心服口服。” “哈哈哈,大人,这回不再骂贫道是妖道了吧?”宋献策回了一礼,哈哈大笑。 “道长这话,令韩某汗颜啊。如今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韩爌说道。 “其实不怪大人,贫道那天所行之事,确实太过匪夷所思,任谁也不可能轻易就信。”宋献策谦逊地说道。 “道长,咱们别在外面说话了。你身具奇功,不惧寒冷,韩某可是受不住啊。” “大人过奖了。请!” “道长请。” 两人客气着,一同进入书房。 管家给宋献策奉上茶,退了出去,亲自守在后园门口,不让人打扰两人的谈话。 “道长,别的不说了,韩某愿意遵从道长之意,还请道长助我。”韩爌待宋献策呷了一口茶,率先表态。 “如此甚好,贫道也愿意附之骥尾,共创不世之功。待功成之日,只盼大人在京郊给贫道修一道观,能许贫道广收门徒即可。”宋献策说道。 “本朝重道,此事易耳,韩某自当从命。”韩爌答道。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 至些两人算是确定了主次,宋献策表明了自己的从属地位,同时,也表明了自己所求,没别的,其实就是说自己没有野心罢了。 “道长,欲成大事,老大、老三可是障碍,不知道长有何教我?”韩爌见两人达成了君子协定,也不再客气,直接问出了心中疑问。 “无妨。老大会无子早夭,而老三嘛,贫道夜观天象,今年必夭。眼下大人只须暗蓄力量,静待其变即可。”宋献策说道。 老大无子早夭?老三早夭?如此说来,兄终弟及,皇位早晚是老五的了? 不流血而顺理成章地让老五继承皇位当然最好,韩爌自然希望是这样的结局,自己只须坐等首辅之位降临就是了。 韩爌对宋献策已是深信不疑,闻言自是大喜:“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不过,大人,贫道可有言在先,天道易变,任何事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任何一个小的因素加入,就有可能演变成其它结果。一来大人要积德贮望,暗蓄力量;二来,也要密切注意老大、老三,如有变化,请及时告诉贫道,也好快速应对。好在大人身为詹事府詹事,这些应该不难做到吧?”宋献策说道。 “那是当然。如有变化,韩某定会及时告诉道长。”韩爌心情大悦,自信地说道。 “如此贫道就放心了。”宋献策说道。 “道长,韩某府后有一宅院,无人居住,就是有些逼仄,请道长暂居彼处,早晚间也好请教。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不就是院子小点么?方外之人哪有那么多讲究?如此就依大人。只是,贫道素来喜静,还有寡人之疾,望大人成全。”宋献策款款说道,根本不见有一丝不好意思。 “寡人之疾”一语出自孟子.梁惠王下:“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意思就是好色。 能当面说自己好色,而且还理直气壮,宋献策也算当世奇葩了。 不过,韩爌倒非常高兴,因为好色的宋献策才算一扫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模样,有了凡夫俗子的样子,跟自己更加接近了一些。 “哈哈哈,道长,我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原来也跟韩某一样啊。好,道长就在别院居住,另拨一小童伺候茶水,三个俊俏丫环伺候枕席,如此安排可好?”韩爌笑着说道。 “谢谢大人厚赐!”宋献策连忙站起来表示谢意。 第一百一十九章 老大老三命格有变 自此,宋献策就在韩家的别院住下了,成了韩爌的心腹幕僚。 来到后院门口,管家自觉地止住了脚步,立于院门口,韩爌自己进了院子。 来到书房门口,就听宋献策正在侃侃而谈,听那意思是在给一个人批八字,韩爌停下脚步,想听听他和王承恩说什么。 “从八字上看,公公说的此人命格之硬,却是十分罕见。得祖上庇佑,幼时学业俱佳,然成丁之后克父克母,成亲之后,又克妻。应有三子,此三子只有离家或为别人养子方可成人,否则也会被克;此人中年之后,无亲人能克,只好克自己。他孤寡一生,衣食无人照料,疾病无人侍奉,因他命中旺火,四十五岁因火而死。不知贫道算的可准?” “准,准,太准了。道长真是神算啊!”就听王承恩呜咽着说道。 韩爌感到奇怪:“怎么老道几句话就把王承恩说哭了?王承恩这是给谁算的命?” 就在此时,就听宋献策高声说道:“韩大人,还没听够吗?进来吧。” 韩爌知道自己的行藏是瞒不过宋献策的,连忙迈步进屋,笑着说道:“偏生你这老道鼓舌如簧,怎么把王公公给说哭了?” 王承恩作为李蔷薇和韩爌的信使,经常出入韩府,与韩爌自是非常熟悉,所以,韩爌才敢开这个玩笑。 “大人有所不知,咱家刚才问道长会不会算命,他却说那是小道,不值一哂。所以咱家就把我父亲的生辰八字说给他听,想试试他是不是说大话。不成想,他算的太准了,简直犹如亲见。咱家想起老父潦倒一生,咱家与兄弟都没能在膝前尽孝,感伤于心,所以失态了。” 王承恩站起来拱手施礼,然后解说了一番。 “照公公这么说,你还有个兄弟?”韩爌非常感兴趣地问了一句。 “我们兄弟三人,我弟弟打小就跟我伯父亲亲近,由于我伯父无子,就把他过继给了我伯父。由于生活所迫,我也入宫当了太监,我父身边只留我兄长一人,不成想在做农活时,掉到土井里淹死了。按道长的说法,我二人是由于离开我父才得以保全了性命。” “那令尊真是因火而死?” “真的。他四十五岁那年的冬天,睡觉前烧了炕,半夜里不知怎么回事,炕洞里的火烧着了被褥,他也被活活烧死,等村里人赶到灭了火,只剩一把骨头了。”王承恩唏嘘着说道。 “公公,这是命中注定,非人力可为,还请节哀。”韩爌安慰了一句。 王承恩点了点头,连忙收了泪。 韩爌自是知道宋献策的能力,只要说出某个人的生辰八字,他就一定会测算出其过去和未来,非常准确,无一失手,这也是他愈来愈佩服老道的原因之一。 不知道,他今日露这么一手是什么意思?要知道老道轻易不肯出手,要出手必有深意。 “公公,不知光降敝府有何见教?是选侍娘娘有事吗?”韩爌坐下后,然后问王承恩。 “这”王承恩支唔着看了一眼宋献策。 “王公公,这位宋道长乃世外高人,韩某视之腹心,任何事都不必瞒他。”韩爌知道王承恩所虑何事,连忙解释了一句。 “那好,既然韩大人如此看重宋道长,咱家可就说了。”王承恩见韩爌如此一说,宋献策频频点头,料知这是韩爌请的高人相助。对此,王承恩也是非常赞成的。 “娘娘想改变五爷处境,派咱家来,是想问计于韩大人。”王承恩说道。 “以不变应万变,请公公转告娘娘,只须照料好五爷,谨防小人作祟,静待其变就好。”韩爌因为与宋献策早就定好了“静观其变”的策略,所以,这才非常确定地跟王承恩说道。 “静待其变?什么变?如何变?韩大人,这到何时才能熬出头啊?娘娘心急啊!”王承恩当然明白李蔷薇的迫切心情,如有静待其变的心思,也不会找来问计。 “天道易变,只待天变即可。公公,请转告娘娘,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啊。先熬着吧,也就是三五年的事情。”韩爌说道。 “三五年?难道三五年间就会有变?”王承恩迟疑着问道。 “公公不信么?这样吧,如果公公信得过贫道,将老大和老三的生辰八字拿来,贫道测算一番,公公你看如何?”见王承恩面带不信,宋献策插话说道。 对于宋献策的测算能力,韩爌是信服的,但他不信王承恩能搞到朱由校和朱由楫的生辰八字,要知道,龙子凤孙的生辰八字那可是绝密,皇家玉牒那可是有专人保管的,寻常人等休想知道。凭王承恩一个小太监,能搞得到这么机密的东西? 韩爌看了一眼宋献策,心说:“你这老道怕是不懂这些吧?” 宋献策回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神色间非常笃定。 “道长,你怎么知道咱家身上带着那两位的生辰八字?”王承恩惊疑地问道。 “啊?王公公,你真带来了?”韩爌也非常惊奇地问道。 “是,掌管皇家玉牒的太监正好是咱家老乡,咱家请了他一顿酒,许他一千两银子,这才弄来的。只是,那一千两银子,还得请韩大人赏给咱家,娘娘和咱家可是拿不出的。”王承恩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片,递给韩爌。 “那是当然。这是两千两银票,剩下的请公公日常开销,娘娘和五爷的生活用度也不可太过拮据。使完了再来找我要,还请公公万万不要客气。”韩爌接过纸片,看了一眼随手递给宋献策,然后从怀里掏出些银票,递给王承恩。 王承恩自然不会客气,接过银票放到怀里。 宋献策拿过纸片,见上面分别写着两个人的生辰八字,一个是“乙巳,甲辰,壬午,辰酉”,一个写的是“癸卯,乙未,庚巳,申亥。” 他知道这是朱由校和朱由楫的生辰八字,默默测算一番,却是暗暗吃惊! 老大本来是无子早夭的命,老三合当今年夭折,不知道为什么,二人的命格竟然发生了变化! 本来想测算一番,以坚李选侍和王承恩之心。 但如此一变,怎么跟王承恩解说? 第一百二十章 凡人仙人一线间 宋献策思忖良久,最后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韩爌和李蔷薇是天然盟友,自己和王承恩作为两方主要僚属,自当坦诚相见。再说,今日之事说个谎容易,他日却要为圆这个谎付出更大努力,得不偿失。 “大人,王公公,实不相瞒,根据这两个八字,老大日后即使即位,也是无子早夭的命,而老三却会于今年六月夭折。可如今已是七月,老三仍然无恙,究竟是什么原因,贫道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宋献策如实说道。 诚如他所想,他合盘托出,不但没有让韩爌和王承恩看轻,反而让两人更加信服。 “照道长所说,五爷将来定能登上大宝?”王承恩眼里闪动着激动的光。 “命里确实如此。不过,命里带的,却不一定最后实现,还要看是否有贵人相助,是否冲犯小人,很多因素都能改变原有的命运轨迹。”宋献策说道。 “照道长的说法,老大和老三的命格发生了变化?”韩爌问道。 “老大不敢说,这老三的命格发生了变化是肯定的。不知如今这两人发生了什么变化?王公公,能否把这两个月来慈庆宫发生的事给贫道说说?”宋献策问道。 “这两个月发生的变化?”王承恩沉吟着道:“要说最大的变化是王师傅来了以后,三位爷都上进好学了,心胸开阔了,原来的一些不良习惯也都戒掉了。每天上午学,下午练拳,生活规律得很。其它的,倒没有什么。” “练拳?练什么拳?”宋献策问道。 “听说是什么太极拳,王师傅说了,练此拳,不为伤敌,只为健身。” “太极拳?”宋献策闻听此言,不由大惊! 他作为道家子弟,当然知道太极拳的奥秘,练气健身是最好不过,倘若勤练不辍,不但能延年益寿,杀人伤敌也不在话下。 不但如此,这太极拳可是道家不传之秘,非嫡传弟子不授。这位王师傅究竟是何方高人,竟然识得此拳?莫非也是我道家中人? “公公,这位王师傅如何称呼?”宋献策问道。 “王师傅就是今年的状元公王兴王大人。道长,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怎么不知道啊?”王承恩道。 “什么?他叫王兴?”宋献策闻言惊得从座上站了起来,盯视着王承恩道。 “是啊,难道韩大人没有告诉你吗?”王承恩不知道他为什么听了王兴的名字,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不解地说道。 “王兴中状元后,在翰林院呆了一个月,皇上钦点为皇孙师傅,入詹事府为左春坊左中允。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没有告诉你。”韩爌见宋献策目露责怪之意,连忙解释了一句。 “大人,贫道说过,围绕三位爷无论大事小事都要说与贫道听,贫道好从容应对。王兴担任皇孙师傅,这还不是大事?老大老三命格有变,怕就是因为此人。”宋献策有些着急。 “哦?如果是这样,那倒是韩某疏忽了。不过,道长,这王兴有这么大能量吗?”韩爌说道。 “贫道也不敢肯定,总要试试他才能知道。不过,在贫道没有探清他的底细之前,大人,公公,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啊。”宋献策表情凝重地说道。 “好,就依道长。”韩爌和王承恩对视一眼,点头应道。 宋献策听了王兴的名字心头大震,缘由还得从他上山修道说起 宋献策没有吹牛,他的确是正德年间出生的人,宁王反叛也确实是他最后听到的世事。 宋献策是陕西省蓝田县人,家就在终南山脚下。他从小就父母双亡,跟着伯父过活,宁王反叛那一年,他才六岁。 有一天,他在山中玩耍,忽然见到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急忙去捉,追着追着,那蝴蝶倏忽不见,宋献策大急,双手用力一撕,感觉好像把空间撕开了一道口子,进了这个空间,眼前景物也已大变。 就见阳光明媚,绿树成荫,清水潺潺,鸟语花香,蝴蝶纷飞,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宋献策大喜,刚要去捉蝴蝶,眼前出现一个白胡子老头,挡住了他的去路,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娃儿,你怎么到了这里?”老头问他。 “老爷爷,我追蝴蝶追到这里来的。”宋献策一指那些蝴蝶,说道。 “娃儿,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老头又问道。 “这不是终南山吗?我家就在山下。”宋献策答道。 “此山非彼山,乃道家福地,人间仙境。”老头答道。 “啊?老爷爷,你是神仙吗?”宋献策问道。 “我不是神仙,是个道人,会些法术而已。” “老爷爷,你能教我法术吗?” “蝴蝶将你引到此处,你我也算有缘。我可以收你为徒,不过,这里是另外一个空间,咫尺天涯,虽然离家很近,你可见不到你的亲人了。”老头说道。 宋献策非常聪明,闻听此言连忙跪倒:“师父,我打小就父母双亡,跟着伯父长大。伯父待我不错,伯母怕我分两个兄长的财产,一直待我不好。我回不去,除了伯父有可能悲伤外,其他人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如此说来,你也算个苦命人儿。也罢,就收了你吧。”老头欣然答应了。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宋献策学着戏上的样子,给老头磕了三个头。 “哈哈哈,真是个聪明的娃儿。”老头哈哈大笑,受了他的礼,算是正式收他为徒。 后来宋献策才知道,师父道号是天乙真人,俗家名字早就忘了,哪年上山修道也忘了,就记住了他上山那年才五岁。 宋献策从此就跟着师父在终南山中修道。 天乙真人教了他道德真经、通玄真经,打通了全身经络,练出了真气;教了他辟谷术,使他不吃谷物,餐风饮露也没有饥饿感;又教了他周易,占卜打卦几能通神;还教了他驱鬼法术,隔空取物易如反掌。 有一天,宋献策见师父愁眉紧锁,不时地长吁短叹,连忙问道:“师父,为何发愁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青楼妓馆好修行(为在家第七把交椅打赏加更) 天乙真人说道:“徒儿,你可知我道家所追求的是什么吗?” 宋献策应声而答:“是个无字。” “对。无名、无妄、无为,正是我道家所追求的。其中无为,却不是真的无所作为,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太平盛世时,我们追求的是顺乎自然,无为而治。而乱世时,则正是我道家有为之时。”天乙道人说道。 “解生民于倒悬,创太平之盛世?”宋献策问道。 “正是。太平盛世时,我道家讲究清净无为,避世修道;而每逢天下大乱之时,我道家总会有人挺身而出。如姜尚、张良、诸葛亮、徐绩、刘伯温,当然,还有本朝姚广孝。”天乙真人说道。 “师父,莫非天下就要大乱?”宋献策又问。 “是的,为师夜观天象,发现再有几年,天下必将大乱,而此次取代朝庭的,却不是我汉人,而是北方的女真族。女真族以少御多,必然实行高压手段,同时拒绝启发民智。可以预见,中华民族就此固步自封,被外族入侵成为必然。为师正是为此忧虑。”天乙真人说道。 “师父,您可以入世啊,以您的法力,还不能成就一番功业吗?” “别人以为我们修道之人已成神仙,其实我们自己知道,还是肉体凡胎,只是会一些法术而已,哪里真成了神仙?为师已经年迈,怕是不久于人世了,怎能担此重任?”天乙真人说道。 “师父,那徒儿入世如何?” “为师当然想过让你入世。但你还年轻,修道时短,心志不坚,易为世间五彩所迷,怕是也难以胜任啊。” “师父,您就让徒儿入世吧,徒儿一定时刻牢记您的教导,完成师父的心愿。” “人生就是道场,活着即是修行。既然你一心要入世,为师就允了你吧。”天乙真人说道。 “谢师父!”宋献策自上山以来,天天跟师父在一起,天天在这方寸之地转悠,早就腻烦了,早就想下山看看繁华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今见师父允了,自是大喜过望,连忙跪倒磕头。 “先别忙,为师还有几句话嘱咐于你。” “师父,您请讲。” “第一,你走后,为师怕也不久于人世,今日一别,以后你我师徒再无相见之时,你当小心在意。” “师父!徒儿不走了,留在你身边伺候。”宋献策闻听此言,想起与师父朝夕相处,名为师徒,情若父子,今日一别,竟成永诀,想到悲伤处,不由得泪如雨下。 “你跟师父修行多年,还参不透生死么?只管下山,不必挂念为师。”天乙真人见他语出赤诚,心下甚慰。随即说道:“第二,如事不可为,不可强为,速速回山,或可保你性命。如若强为,必然丧命。切记,切记。” “是,徒儿谨记。” “第三,送你几句偈语,必须牢记在心。” “是,师父请讲。” “见成则成,见城则败;见星则兴,见兴则亡;无贪无妄,贪妄必殃。” “师父,这是什么意思?”宋献策含叨了几遍,记在心里,然而却是不知其中含意,连忙问了一声。 “天机不可泄露,日后自知。”天乙真人说完,手一挥,好像撕扯了什么。 宋献策就觉空间波光流转,被一股力量推了一把,跌了出去,再回首看去,哪里还有什么仙境,哪里还有师父的身影? 宋献策这才知道,自己跟师父修道之处,竟是另外一个空间! 当年自己追逐蝴蝶,追到此处,无意间撕扯了一把,误打误撞,竟正好撕扯到两个空间的临界点上,这才闯进师父修道的空间,这才有了自己的一番奇遇。 宋献策收起内心的五味杂陈,重又跪倒,磕了三个头,这才下山而去。 正如天乙真人所担心的那样,宋献策下山之后,很快就被世间的繁华所迷惑,耳目鼻舌身意,身体各种感官以及各种意识的欲望都能从世间得到满足。 在所有的喜好当中,他尤其喜爱美食、美女。 他发现,无论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里种的,树上长的,凡是能入口的,都被人们想出各种法子烹制成食物,不仅如此,人们还根据各人的口味不同,制出酸、甜、辣、咸、香各种味道,极大地满足了人们的口舌之欲。 宋献策六岁上山跟师父修道,学会了辞谷之术,每日只是餐风饮露,何曾尝过这些美食?所以,一旦体验了美食给他带来的快感,哪里还记得住师父的言语? 除了美食给他带来的快感以外,美女给他带来的快感更是妙不可言。 说起来很可笑,宋献策第一次失去童子身,是在妓院里。 有一天,他云游到西安,走到一座名叫“怡香楼”花楼前时,忽然感到口渴,就去楼里讨杯水喝。他初涉江湖,哪里知道,这座怡香楼正是西安城里最大的妓馆。 他虽然长得矮了一些,但眉清目秀,精神抖擞。“鸨儿爱钞,姐儿爱俏”,他的清秀模样正被一名妓女看在眼里,遂请入房中,百般挑逗。 宋献策根本不懂人事,虽然身体有了反应,却是不知如何入港。那妓女见他还是个雏,大喜过望,遂言传身教,让宋献策终于完成了人生第一次。 有了第一次,宋献策才知其中况味妙不可言,于是便留恋青楼,迟迟不愿离去。 宋献策没有钱,按说早就应该被鸨儿赶出妓院了,但因为他面相清秀,更兼练有真气,每当气力不支时,便运真气续力,使得他始终坚硬如杵,单凭这一条,就让妓女们如获至宝,根本不收他钱,有的还倒贴,目的自然是为了让他留在自己房中。 鸨儿见他如此厉害,已经征服了妓院所有的姑娘,姑娘们不愿意接客,严重影响了生意。无奈之下,最后还是给了他一笔银子,好说歹说,才把他哄出妓院。 在妓院里胡混了一段时间,宋献策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美食、美女给他带来的愉悦已经完全战胜了他的理性。什么清净无为,什么无贪无妄,什么建功立业,统统抛之脑后了,且这样快乐地活着吧,师父不是说“人生即是道场,活着就是修行”吗?我这也算是另外一种修行罢了。 这种放荡的生活和修行观念一直到他浪迹江湖一段时间以后才有了变化。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惆怅人间不平事 行走江湖日久,渐渐地,宋献策发现美食和美女,不是他想享用就能享用的,没有权势地位,你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享用,心里再羡慕嫉妒恨也没用。 他发现,和在终南山苦心修道不同的是,人世间存在巨大的差距和不平。 人世间大约可以简单地分为穷人和富人两种人。 人们必需的生活用品也就是衣食住行罢了。 先说衣,穷人穿的是破衣烂衫,勉强能遮住羞罢了。有的人家家里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不出门的,只能赤身裸体,或者钻进被子里。而富人,穿的是绫罗绸缎,锦衣华服,怎么好看怎么穿,怎么值钱怎么穿,有的穿过一次就弃,扔到一边再不看一眼。 再说食,穷人大概最需要的就是能够活下去,而吃饭则成了他们最迫切的需要。陕西一地,连年大旱,地里粮食几乎绝产,再加上官府盘剥、豪绅巧夺,穷人家哪有粮食果腹?没有粮食,就吃野菜、吃树皮,野菜、树皮吃干净了,就卖房子、卖地,房子和地卖完了,就典当妻女,甚至有的易子而食。骨肉分离甚至是骨肉相残,各种人间惨剧不断上演,就是为了一口吃食。而富人呢,不但粮食不缺,还变着法子吃得好,吃得有营养。鸡鸭鱼肉吃腻了,倒掉!再吃山珍海味,山珍海味吃腻了,倒掉!再吃别人没吃过的东西,比如喝人奶,比如喝童子尿,比如将枣子放进女人里滋养一个晚上,然后吃掉,据说那样有营养。 再说住。穷人家房子破旧,不能遮风,也不能挡雨,有的把房子卖掉了,只好浪迹街头。而富人住的是豪宅,院子大房间多不说,还雕梁画栋,还曲径通幽,还栽花养鱼。 行就不多说了,穷人是两条腿走路,而富人是多条腿走路,不过,那腿不是畜牲的,就是轿夫的罢了,反正不是自己的腿。 除了这些,就是女人了。穷人家能娶上媳妇就算烧了八辈子高香了,还想美女?宋献策就见过一家人,兄弟两个共用一个媳妇,为了传继香火,也为了满足最基本生理需求,什么礼义廉耻,根本就不顾了。而富人呢,娇妻美妾,想娶多少就娶多少,而美女本来就是稀缺资源,富人们还一人占了多个,穷人想沾一沾腥味,门都没有。 不但如此,宋献策还发现,穷者愈穷,而富者愈富,差距越拉越大。 穷人要想富,只有去读书,考上秀才、举人,甚至是进士,才能进入士绅阶层,才能挖断穷根,才能改变穷命。可问题是,穷人家哪有财力供子弟读书?即使有成功者,也是万里不能挑一的,整个穷人阶层的状况根本没有得到改善。 而富人则不然,有钱可以置办更多的房子和地,甚至买整个庄子,还可以做更多的生意,让钱生更多的钱;有钱就可以供子弟读书,读书有成,就可以免税免劳役,就可以拓展更多的人脉关系,占有更多的社会资源。 造成贫富差距这么大的原因,宋献策没有去想,也想不明白,但老子说过:“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这些人间的不平现象,不正印证了老子所言? 既符合老子所论,那它就是合理的。所以,他不想去改变。 他想起唐朝诗人汪遵的一首诗:“水泉花木好高眠,嵩少纵横满目前。惆怅人间不平事,今朝身在海南边。” 汪遵也看尽了人间的不平事,他也不过只是惆怅而已罢了,谁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既不能改变,那就去适应。 宋献策对穷人没有同情心,有的只是可怜;对富人没有仇视之意,有的只是羡慕。就跟其他人一样,拼命往上爬,或有权、或有势、或有钱,总之,不能与穷人为伍。 宋献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信心,凭自己的法术,还不能成为人上人? 宋献策下定这个决心以后,这才来到京城。通过法术和占卜,他了解了韩爌和李蔷薇的关系,预见了今后朝庭政治格局的改变,这才有了通过韩爌助朱由检登基的念头。 他想的很美,朱由检现在是排名第三的皇孙,按说怎么论,也轮不到他当皇帝,如果自己助他当了皇帝,对自己还不感激?那样的话,自己不是美食任享,美女任用? 事情进行得也算顺利,自己成功地博取了韩爌的信任,美酒美食不断,还能夜御三女,算是阶段性地实现了人生愿望。 可当他发现朱由校和朱由楫的命格发生改变以后,已经意识到他两人身边必有高人相助。 当听到王兴的名字以后,被他忘到脑后的那几句偈语猛然出现在脑海中:“见成则成,见城则败;见星则兴,见兴则亡。” 他丝毫不怀疑师父的法力,这几句偈语定有其道理所在,肯定跟自己的事业成败甚至性命有关。 只是,师父说的是偈语而不是偈,成是哪个成字?兴又是哪个兴字?是王兴的兴吗?再说了,叫成或叫兴的人多了,你知道哪个是自己命中的贵人,哪个是命中的煞星? 如果这个王兴真是偈语中说的兴,那以后肯定避而远之,坚决不能跟他碰面,坚决不能跟他为敌,“见兴则亡”这句话,分明是说见兴就死嘛。 王兴能影响到两位皇孙命格的变化,那他肯定不是普通人,难道真如人们说的,他是天上曲星下凡? 不行,不能这样胡乱猜疑,这样岂不是自乱阵脚?必须试他一试,如果能测测他的八字就更好了,凭自己的本事,一定能测出来他是什么命格,又是什么运势,甚至能测出他有什么本事。 宋献策思忖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其实,宋献策忘了,天乙真人送给他的偈语还有一句:“无贪无妄,贪妄必殃。” 当他忘了入世的初心,当他堕入红尘,贪心一起,妄念一生,其实已经注定了他的下场不会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 娘当情妇儿做假子 却说王兴,这段日子过得很愉快。 公事上很顺利,跟三个皇孙相处越来越融洽,自己也逐渐地把自己的治国理念,夹杂在圣人学说中,灌输给了三个学生。 三个学生也争气,原来都贪玩,朱由校爱做木工活,朱由楫爱斗蛐蛐,朱由检爱瞎玩,现在都戒了,每日里都在学业上暗中较劲。 这种较劲的结果是,三人在学业上都有进步,章和写字都已有小成。最令王兴高兴的,是这三个孩子通过坚持不懈在练习太极拳,身体素质有了很大提高。 王兴曾问过薛义,老三朱由楫历史上怎么死的?薛义说史书上没写明白,只说是八岁夭折,估计是生病病死的。 王兴一听这话就放心了,这小子现在身体素质好得很,别说大病,就是头疼脑热的小病都不会得,更何况还有个博古通今、医术几可通神的陈树在呢,自己肯定能护佑他周全。 看来,自己的到来,应该是改变了这孩子的命运了。 这三个孩子当中,朱由楫不但最为聪明,跟王兴也最为亲厚,常常流露出孺慕之情。王兴当然也最喜欢这个小胖子,聪明不说了,那是胎里带来的,关键这孩子非常善良,而且心胸开阔,行事大大咧咧,有个大事小情的,从来不计较。 王兴心想,这孩子小事不计较,大事不糊涂,更适合做皇帝,要是他做皇帝,应该比老大和老三强不少。 除了教书育人外,王兴跟客印月的感情也是越来越深。平时在宫里,两人目光相接时,都是含情脉脉,也会趁无人之际,摸摸手什么的,别的可不敢干。不过,客印月月事来的前后七天,王兴都会跟她到陈树的铺子里相会几次。 美人之所以是美人,不光是面相长得好看,身材、体态、言谈举止、一颦一笑处处都透着美才行。 客印月就是这样的美人,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真不为过。而客印月自从偷偷摸摸跟了王兴,生活上有了很大改观,物质上宽裕了,心情舒畅了,那方面的生活又非常和谐,因此身体也带来了可喜的变化。 身子一天天丰腴了,皮肤更加娇嫩了,简直是吹弹可破,见到王兴时,眼波流转,其中蕴含的情愫,像是水一样能滴出来似的,真真是风流无限。 这天午后,两人又到陈树的铺子后面相会。 王兴恣意地享用着这个天下第一美人,体会着在狭窄通道里奋力搏杀的快感,其心理的满足感可想而知。 两人一直大战了半个时辰,直到把客印月杀得丢盔卸甲、连连高声讨饶,王兴才意犹未尽地作罢。 客印月双手紧紧抱住王兴,一双大长腿再箍住王兴的腰肢,死命地使力,死命地亲吻:“老爷,月儿快活死了!恨不能挤进你的身子,跟你合二为一。要是能变成水,进入你的身子,或者变成你身上的一个物件,永远陪在你身边,那该有多好啊!” 面对这看似天真,实则情深意重的表白,王兴也非常感动,劝慰道:“月儿,老爷也是这样的感觉,恨不得天天在一起,时时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才好。且忍着吧,总有一天,老爷把你娶回家。” “月儿听老爷的。月儿只盼着那天早早到来。其实,月儿也该满足了,要不是得老爷爱怜,月儿现在穷因潦倒不说,估计也已经做了宫里太监的菜户,哪里能享受到如此完美、让人欲仙欲死的床第生活?所以,能天天看到老爷,能亲自伺候老爷,一个月还能得老爷疼几回,月儿很知足了。” “嗯,你不但人美,还很会体谅人,老爷喜欢。”王兴说着话,也感觉到了疲倦,就闭目养神。 客印月见他有些累,就松开他的身子,跪在床上给他轻轻按摩。 “老爷,月儿有一件事想跟你说。”客印月轻声说道。 “嗯,说吧。” “可是,人家怕你生气。”客印月声若蚊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王兴诧异地睁开眼,看向客印月:“你怎么了?有事就说啊?咱俩已经一体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客印月听了这话,心里非常甜蜜,见王兴直视自己,终是觉得自己要说的事太抹不开脸,扭捏着支吾了两句:“老爷,我,我” “你什么你?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事快说?是不是找揍?”王兴有些不耐烦,伸手在她光光的屁股上轻轻打了一巴掌。 “别打,老爷,我说,我说。”客印月被打了一下,眼神更加迷离,好像极享受的样子。连忙缩进王兴怀里,轻声说道:“老爷,兴儿跟我说,他想认你当干爹。” “啊?这”一听是这事,王兴也有些傻眼,自己跟他娘相好,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局呢,要是认他当了干儿子,最后自己再娶了他娘,侯国兴会同意吗?那算什么事啊? 王兴一时无计,坐起身来,沉思无语。 “老爷,你别生气,不认就不认,就当月儿没说。”客印月见王兴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连忙说道。 “月儿,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这事不大妥当。认他当干儿子没事,无非就是给他娶媳妇、给他置办产业罢了,凭老爷我的财力,这些都是小事。咱俩有这样的关系,就是不认他当干儿子,这些我也应该承担。”王兴说道。 “那,老爷担心什么?为什么不妥当?”客印月问道。 “要是咱俩没有这层关系,这事太容易了。可是,咱俩有了这层关系,我最后还要娶你进门,总觉得有点不大妥当。” “嘻嘻,老爷是担心以后咱俩的事不好跟他说是吧?” “有这么个意思,但也不全是。你想啊,咱俩的事要是让他知道了,先奸其母,再收其为子,他不恨死我才怪哩。” “老爷,别说这么难听!什么奸不奸的,那是月儿心甘情愿的,是月儿主动的。如果担心兴儿会挡着咱俩的好事,那你是多虑了。兴儿对你非常佩服,非常敬重,要不也不能提出来认你当干爹。这孩子虽说皮了点,但本质不坏,我有信心能说服他,为了当娘的幸福,他能挡着?他敢忤逆?何况是嫁给他一向敬重的干爹?所以,这一点,老爷不用担心。”客印月说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为贪色找个理由 听了客印月的话,王兴沉默了。 跟客印月结交,王兴起初是有私心的。 他知道客印月在朱由校心目中的地位,也清楚朱由校当皇帝以后,客印月在宫中的地位,不客气地说,皇后都不如她的权势大,其他嫔妃更别说了,都争相巴结客印月。她和魏忠贤勾结在一起,完全把持了皇帝,一时权倾朝野。 王兴的打算是,拢住客印月,自己在即将到来的天启朝就能呼风唤雨,最起码不会被魏忠贤迫害,自己也好暗中进行布局,以实现中兴大明的理想。 跟她接触了以后,才发觉,这个女人其实没有多少心机,是一个心地善良、极重感情的女人,既没有武则天的野心,也没有武则天的狠毒。 况且,她对自己百依百顺,跟申绍仪、李青和秋韵一样,以自己的女人自居,无条件地信任自己,甚至讨好自己,把她本人的命运紧紧地跟自己系在了一起。 王兴有时不无小人地想,她现在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势,所以对自己非常依恋,如果将来她有了权势以后,会不会变呢?等她有了权势,发现除了皇帝以外,她可以予取予求时,会不会改变呢? 两世为人的他,见惯了这样的事。往往随着身份、地位、环境等外在因素的变化,人心也跟着变了,什么海誓山盟,什么兄弟情谊,都会随之抛于脑后。 因此,他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人心上,所以就防了一手,将侯国兴招入府中,其实就想把他控制住,如果将来客印月变心,也好令她有所忌惮。 可是,事情怎么演变成这样了?客印月这个被爱情烧昏了头的女人,竟然极力促成自己当他儿子的干爹,恐怕她想的是干爹变后爹,更容易让侯国兴接受吧。或者她觉得儿子让情夫看护,情夫肯定尽心,儿子也更容易成器?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王兴也感觉难以把握。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现在,就认了侯国兴当干儿子吧。 王兴看向客印月,见客印月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笑道:“行吧,既然你说了,就收下他吧。” “谢谢老爷!老爷待月儿真是太好了。”客印月一听王兴答应了,欣喜若狂,抱着王兴就亲了起来。 “睡了人家的娘,再当人家的干爹,月儿,我怎么感觉怪怪的呢?” “嘻嘻,老爷,他娘乐意让你睡,他能管得着?” “那再大战三百回合?” “老爷身子骨要紧,别干了吧?” “没事,老爷我龙精虎猛,别说就你一个,再多几个也不在话下。”王兴说着,翻身上马,挺枪就刺。 “那月儿就谢谢老爷了,唔,唔,老爷,以后,有机会,给你找几个宫女,玩玩,唔,啊!”客印月一边承受伐挞,一边说话讨好王兴。 她不说还好,越说引得王兴越发兴起,咬着牙发着狠冲刺、再冲刺。 认侯国兴当干儿子,包括跟客印月的事,王兴根本没打算瞒着绍仪。 这样的事放在前世,就太狗血了。这算婚内出轨,算有外遇,老婆不抓你个满脸花就是好的,还想认情人的儿子当干儿子,门都没有啊。 可在今世,王兴是没有多少顾忌的。一来男人就是家里的天,就是家里主,女人永远都处于从属地位,心里再不愿意,也不敢过分地表露出来,一顶“妒嫉”的大帽子在那里等着呢,这可是“七出”之一啊。二来但凡有点权势的,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男人有点花花事再正常不过了。不怕你在外边乱搞,只要有钱,实在不行娶回来就是了,只要一顶小轿抬进家门,那就是合法的了。 但有一条,女人再多,你不能动摇结发妻子的地位,如果你敢宠妾灭妻,伦理道德不容,律法也不容,光人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更别说你身在官场,还有官箴一条管着你呢。 当晚,王兴跟申绍仪夫妻孰伦过后,就把侯国兴和客印月的事给她说了。 申绍仪虽说爱王兴,虽说有三从四德管着,对有别的女人跟自己争丈夫心里也是不乐意:“兴哥,不是仪儿爱吃醋,家里有我们三个,还有屏儿、棋儿、画儿,你爱跟谁跟谁,六个女人还满足不了你吗?怎么还在外边招惹野女人啊?你是不是不爱仪儿了?” 申绍仪说着,眼泪流了下来,遂扭转身子,不理王兴。 王兴双手抚着她光滑的双肩,说道:“仪儿,你我少年夫妻,向来情深意重,我怎么会不爱你呢?爱你的心这一辈子都不会变的。你怎么能怀疑这个呢?” “那你怎么还找客印月?她长得很漂亮吗?”申绍仪被王兴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心软了。 “仪儿,男人都好色,我也不例外,这一点我承认。客印月长得漂亮,我也承认。但是,我跟她上床,却不是单单因为她漂亮。” “那是因为什么?” “仪儿,在这世上,我最亲近的,除了父母就是你了。我也不瞒你,我是有野心的。” “我知道,你无非是想做大官,进内阁当首辅,光完耀祖,青史留名。” “不完全对。当大官只是一个平台,一个可以发挥我才能的平台而已,不是我的终极目的。” “兴哥,那你的理想是什么?”申绍仪见丈夫跟自己谈起了大事,也顾不得吃醋了,反转过身子,关切地看着王兴。 “读书人最高的理想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知道,我好歹也是前首辅的孙女,这个我还不知道?不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开万世之太平吗?” “对。我的最高理想就是开万世之太平!”王兴说到这里,眼里露出坚定的、自信的光芒。 “兴哥,我就爱你这样如此自信!我相信你能做到,也支持你奔着这个理想去做。可是,这跟客印月有什么关系?难道睡了她,就能开万世之太平了?”申绍仪说道。 “你还别说,睡了她,对于我的事业只有好处,绝无坏处!” “切!我可不信,别为自己好色找理由了!”申绍仪对王兴的这个说法自然是嗤之以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假子引得真子来 王兴见申绍仪不信,连忙解释道:“仪儿,我要完成大业,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客印月虽只是宫里的一个奶妈子,可她是校哥儿的奶妈子啊。校哥儿打小在宫里长大,爷爷不爱,奶奶不疼,父亲又不得宠,整天只会韬光养晦,亲娘又早死,所以他对任何人都加着防备,唯独对客印月非常信任、也非常依赖。皇上年事已高,我看也没几年活头了,太子身体骨已经亏了,即使即位,也当不了多长时间皇帝,所以,我断定,不超过三年,校哥儿就能当上皇帝。” “你是说,趁现在她还没有发迹,先把这颗菜剜到咱篮子里,到时候,她就能实心实意地帮你?”申绍仪说道。 “大体是这么个意思,最起码,吃不了亏吧。新皇登基,一定会清洗旧臣,也一定会重用自己身边的人,如果不提前布局,到时候怕是要吃亏。” “你是他老师,他能不重用你?” “师生名份不十分保险,他将来要重用的怕是太监。” “太监?像前朝的王振、刘瑾之辈?” “大概错不了。” “如果那样的话,兴哥的布局确实有必要。客印月成了咱的人,到时不向着咱向着谁?” “那可不一定。最易变的是人心。此时她还像一颗小树苗,需要找一颗大树,好替她遮风挡雨,如果将来她有了权势,会不会变心,那可说不准。” “对,是得防着一点。这么说来,兴哥,让国兴认你当干爹,若非?” “不可说,不可说,心照不宣就行。” “兴哥,仪儿错怪你了。仪儿也是爱你太深,所以,不愿意把你分给别的女人,你可不要怪我啊。”夫妻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申绍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兴肯把如此隐密的事说给她听,心里自是最为看重她,她能感受到这一点。 在关乎丈夫前程的大事上,女人的事就是小事了。反正自己男人没有吃亏,那些女人愿意让丈夫沾便宜,那沾就是了。 申绍仪这才想明白。 “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会怪你?咱们夫妻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跟别人可不一样。这个道理,我可是知道的。我告诉你这些,其实就是互相坦诚相待,我可不希望让咱们的夫妻感情产生裂痕。”王兴说道。 “嘿嘿,兴哥,能嫁给你,真是仪儿之幸!行了,不说了,你是做大事的人,仪儿帮不上你,也绝不会拖你后腿。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只要知道你心中有我就行了。”申绍仪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吃醋了?” “不吃醋了。我男人如此优秀,如果没有美女扑上来,还不正常呢。那些女人愿意让兴哥沾便宜,咱就大大方地沾,反正咱又不吃亏,不过就是损失点精元罢了。” “放心吧,你男人可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主,多情但不滥情。那行,改天选个吉日,也不用大张旗鼓,把客印月母子叫来,磕个头,有个简单的仪式就成,低调一点。” “行,兴哥,这些事我来安排就行,你不用操心了。”申绍仪说完这事,搂住王兴,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兴哥,说到认干儿子了,我又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我这几天老是恶心,今天晚饭前还吐了。青儿她们几个吓坏了,要去请陈树来把脉,我看天晚了,就挡住了。不过,玉娘说我这是害喜。兴哥,你说我是不是害喜啊?”绍仪说着,用希冀的目光看着王兴,显然是非常希望得到丈夫肯定的回答。 “啊?是吗?除了恶心呕吐,还有别的吗?”王兴一听,惊喜交加,翻身坐起来,激动地扳着绍仪的肩膀问。 “别的嘛,就是特别喜欢吃酸的。” “基本上可以确定,你是怀孕了。哈哈哈,我王兴就要有儿子喽!”王兴激动地大笑起来。 “兴哥,先别高兴,还是等明天,让陈树给把把脉再说,万一不是呢?岂不是空欢喜一场?”申绍仪见王兴兴奋地有点忘乎所以,连忙提醒了一句。 “你说的也对,是该让陈树确认一下。我这就让老薛通知他来。”王兴一激动,把薛义说了出来。 “老薛是谁?”申绍仪问道。 “哦,我说错了,是让李瑞去通知。老薛是我在街上认识的一个朋友,一个酒鬼,不用管他。”王兴连忙掩饰了一句。 薛义一听,心里嘀咕一句:“哼,你才是酒鬼呢。” “这么晚了,让人家陈树来,不大好吧?”绍仪果然没再问下去。 “有什么不好?主人有事,还不该他效劳吗?甭跟他客气。”王兴说到这里,高声喊了一句:“屏儿,屏儿!” “哎,姑爷,我来了。”屏儿其实一直在旁边屋里,听着主卧里的动静,一听王兴召唤,连忙跑了进来。 “去,通知李瑞,让他叫陈树来。”王兴吩咐道。 “叫陈大夫来?谁病了?是小姐病了吗?”屏儿不愧是申绍仪的贴身丫环,一听请陈树,先想到的是申绍仪。 “不是病,是你家小姐有可能害喜了,让陈树来把把脉,确定一下。”王兴说道。 “啊?是吗?那可太好了!我这就去,这就去。”屏儿说完,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又跑了回来。 “姑爷,已经吩咐下去了。” “好。屏儿,你家小姐如果真的有喜了,姑爷我可不能再跟她同房了,你说,姑爷我也不能独守空房不是?你这通房大丫环是不是该到了以身代之的时候了?”王兴心情大爽,开始调戏屏儿。 “哼,我才不跟你办坏事呢,你跟小姐办那事,小姐老是疼得叫唤。你要是憋得慌了,就去找秋韵姐、青儿姐,要不就去找棋儿,那小浪蹄子早就想上姑爷的床了。” “哈哈哈,你懂什么?你家小姐叫唤,可不是疼的,那是舒服地叫。” “哼,我才不信呢。” “不信你问你家小姐。” “小姐,姑爷说的对吗?” “呸!不害躁,守着我你们就谈论那事。舒服不舒服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申绍仪啐了一口,屏儿害羞地低下了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携子认亲多尴尬 主卧里动静不小,自是不免惊动了李青和秋韵,两人也匆匆赶了过来。听说太太可能害喜,两人也非常高兴。 陈树很快就来了,给申绍仪号了号脉,又询问了几句她的饮食起居,非常确定地对王兴说:“老爷,太太的确是有喜了。” 一家人都眼巴巴地等着陈树的结论,一听害喜的事坐实了,当然都是十分高兴。 最高兴的当然是王兴和申绍仪。 绍仪不用说了,成亲三年,除了有孝在身不能行房那一年多之外,也已经有两年时间了,作为人家的媳妇,承担着传宗接代的重任,老是无出,心里未免忐忑不安,再者说了,要是让秋韵和李青先怀上了,那自己更有负罪感了。现在确定有喜,而且还是王家的第一个孩子,她当然高兴,要不是王兴百般劝慰,她肯定会哭出来。 王兴高兴的原因有三。 第一当然是有嗣之后,每个父亲都会有的兴奋。 国人重子嗣,重传承。王兴是王家独子,无嗣,他们这一支就会绝户,不但是不孝的表现,还会让世人笑话。如今有了子嗣的消息,岂不是一喜? 二是免除了一个隐忧。 跟绍仪成亲以来,几乎夜夜笙歌,客印月不必去说,每次跟她办事,都在安全期,是自己有意为之,可为什么不但绍仪的肚子没动静,李青、秋韵也没动静?久而久之,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不是因为穿越的缘故,没了生育能力?如今绍仪有孕,这个深藏在心底的隐忧烟消云散,岂不是一喜? 第三,世人重嫡轻庶,王兴拥有后世的灵魂,当然是没有这种观念的,什么嫡子庶子,都是自己的孩子好不好?将来哪个有出息,就让哪个继承自己的家业。可是,他的观念即使能影响绍仪、李青和秋韵,能让整个社会的世俗观念改变吗?何况,就是让绍仪她们三个改变观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现在绍仪率先有孕,虽然不能确定孩子的性别,但毕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要是生的是儿子,那所有的隐患都消除了。这岂不又是一喜? 除了他们夫妻两个,李青和秋韵也高兴,这毕竟是合家大事,但她们喜悦之中却有着酸酸的嫉妒:“老爷没少在自己房里住啊,我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看老爷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要是我先怀上多好啊!” 与她们两个不同的是屏儿,她的确是真心为绍仪高兴,没别的,她打小就跟着小姐,命运早就跟小姐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小姐有子,在家里的地位就更稳固了,她当然跟着高兴。 屏儿年龄渐渐大了,自是懂事了不少。兴奋之余,也不忘详细询问陈树,孕妇需要注意哪些事项,然后牢牢地记在心里。 “仪儿,你好生歇着,我去书房,马上写信告诉爹娘,让他们也高兴高兴。”王兴说道。 “老爷,别忘了给我爹也写封信!”绍仪幸福地看着丈夫,笑着嘱咐一声。 “那是当然。岳父已经出孝,想必也要回京。娘是一定会进京伺候你的,正好可以同路。”王兴说着,又嘱咐了屏儿几句,往书房去了。 三天后,侯国兴认亲仪式在王府举行。 客印月早早备下了六色礼,她家没有什么好东西,无非就是些鸡、鱼、肉脯之类,当然也有给太太准备的衣料、首饰等,贵重是不贵重,但也有两大食盒。 母子二人早早就来到王府,柳玉娘、李瑞、洪林和潘金等都候在府门口,见她母子到来,柳玉娘上前挽住客印月,而潘金、潘九等人帮着提食盒,簇拥着迎入府中。 来到正房,王兴、申绍仪早已经收拾好了,双双坐在八仙桌两旁。 客印月进来,冲王兴、申绍仪蹲了一个福礼,口里说道:“老爷、太太万福!” 王兴没有答言,申绍仪抬了抬手,笑道:“妹妹请起,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礼?且先观礼,一会儿咱们姐妹再说话。” “是,谨遵太太之命。”客印月脸上不由一红,低眉顺眼地小声答了一声。 一听申绍仪又是妹妹,又是一家人的话,客印月便知王兴已经把自己的事跟申绍仪说了,她有些害躁,毕竟自己不守妇道,怕被她看不起,同时又有些宽心,听她言下之意,似乎已经接纳了自己,否则不会这样称呼,也不会这样说话。 王兴一听申绍仪这样说话,侧过脸瞪了她一眼,心说:“你添什么乱啊?” 申绍仪回了他一个俏皮地眼神,然后看向客印月,心里不免酸酸的,同时也有些自豪:“不怪兴哥睡了她,这个女人长得太妖冶了,容貌之美,真是平生仅见。这样的美人,世间任何男子见了,都会心猿意马,何况兴哥这么多情好色之人?嘿嘿,这么美的人,终究成了兴哥胯下之臣,也就是兴哥能有这等本事,别的男人哪有兴哥长得好、又有才?” 侯国兴年龄还小,当然听不出申绍仪这番话的深意,他幼小的心里,只觉得能拜老爷当干爹,自己就算靠上了大树,以后衣食无忧是肯定的了,说不定还能混个一官半职,就此荣华富贵一生,光耀侯家门楣。 潘金几个听说自己将要成为老爷的干儿子,将要成为府里的半个主子,简直羡慕得要死,都说自己命好。嘿嘿,嫉妒吧,你们哪有我侯国兴聪明?洪师父一给我提及,我就开始行动了,时间一长,要是你们当中有人生出同样的心思,让你们抢了先,还有我的好事吗? 以后,一定好好听干爹的话,还要好好对待洪师父,要不是他给自己出这个主意,自己哪里能想到这些? 柳玉娘、李瑞则跟薛义暗中进行交流:“薛爷,你应该知道洪林的想法,也不制止他。你看他办的这是什么事啊?哪有既睡了人家的娘,再认人家当干儿子的?这不是欺负人么?” “嘿嘿,你们不用瞎操心!主人以恩义结之,定会让这小子归心。再说,主人跟他娘的事,谁还会告诉他?说不定,到时候这小子会主动地求主人娶了他娘。你们信不信?”薛义非常下流地说道。 “切!鬼才信你呢?” “你们说对了,老子是鬼,你们也是鬼!” 第一百二十七章 漂亮女人招人疼 侯国兴按照洪林事先教的规矩,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行完礼,李瑞递给他一盏茶,他双手高举过顶,说道:“干爹,请用茶。” 王兴接过饮了一口,示意秋韵拿过一柄剑,一本四书章句集注,递给他,说道:“国兴,你既认我为父,以后我就要担起对你的教养之责。好生读书识字,不求你成名成家,多少也得会写会读,还要好好练武,将来有了出息,也不枉干爹教养你一场。” “是,孩儿遵命。”侯国兴恭声答应,接过书和剑,顺手递给一旁的潘金,然后又接过李瑞递过来的另一盏茶,同样高兴过顶,对申绍仪说道:“干娘,请用茶。” 申绍仪按过来,同样饮了一口,然后放到一边,屏儿见状,连忙递过来一个锦盒。绍仪打开锦盒,取出一个纯金的长命锁,令侯国兴上前,给他戴在脖子里,说道:“国兴,干娘不说别的了,以后要听干爹的话,好生识字练武。你亲生父亲去世得早,将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干娘一力承担。另外,平时吃穿用度要是缺了,就给干娘说,干娘不会亏待了你。” “谢谢干娘!”侯国兴一听干娘的许诺,自己这一辈子就算是旱涝保丰收了,自是非常感激,连忙伏下身子谢道。 “另外,你的名字犯了老爷的名讳,干娘给你改个名字,以后就叫国盛吧。”申绍仪接着说道。 “谢谢干娘赐名!”侯国兴,不,侯国盛重又磕下头去。 王兴倒是没有想到名讳犯冲这一层,仔细一想,也是,以后见了,要是喊他“兴儿”,那不跟老娘喊自己一样?确实不大妥当,心里不由得佩服申绍仪的心细。 “盛儿,以后不要以为成了我的干儿子就翘尾巴,还要跟原先一样,敬重师父和师兄们,不要在他们面前摆主子的架势,要是让我知道了,定会揍你!明白吗?”王兴这时候摆出了干老子的样子,训了侯国盛几句。 “是,干爹,盛儿一定听您的话。”侯国盛连忙答应。 “行了,老爷,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就不要训盛儿了。盛儿,你下去吧,干娘还要跟你娘说说话。” 申绍仪很会来事,王兴扮严父,她自然要扮慈母,虽然不是亲生的,但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足。 侯国盛喏喏连声,跟李瑞、洪林还有观礼的众家丁退了出去。 申绍仪把柳玉娘、李惠娘、棋儿等丫环、仆妇也都赶出去,正房里只留下众妻妾,屏儿一人伺候。 客印月见儿子终于攀上了王兴这颗大树,而且听王兴和申绍仪的意思,对儿子也是关爱有加,心里哪能不感激? 见下人仆从都退了出去,连忙冲王兴和申绍仪又福了一礼,感激地说道:“谢谢老爷、太太!” “不用谢,都是自家人,说谢可就远了。”申绍仪笑了笑说道:“不过,虽是一家人,有些礼节可不能废。你就给老爷和我敬杯茶吧。” “是。”客印月连忙答应一声,跪在地上。 一听这话,王兴和秋韵、李青等都感到非常诧异。 王兴想的是:“仪儿是怎么回事?要折辱客印月吗?” 秋韵诧异的是:“怎么回事?让干儿子的娘跪下敬茶,哪有这样的事?这分明是妾室进门,拜见主子、太太的礼嘛,难道这个女人也跟老爷有一腿?” 李青想的简单:“原来儿子拜了干爹,当娘的也要跪谢啊,这个礼法倒没听说过。” 这几个人感觉诧异,客印月倒是既羞且喜,这说明什么?让自己行妾室礼,这说明太太是认可了自己,虽不明说,但礼却是这个礼,彼此心知肚明也就是了。 申绍仪发话以后,屏儿就赶紧准备了茶盏,一听客印月答应了,连忙递过来一杯。 “老爷,请用茶!”客印月先敬给王兴。 王兴接过来饮了一口,把茶盏放到一边。他不知绍仪是何意,也不便表示什么,只好静观其变。 “太太,请用茶!”客印月又敬给申绍仪,申绍仪接过来饮了一口,说道:“妹妹,请起。” 客印月起身,走到一边站定,脸上已是通红一片。 “仪儿,你这是搞什么?妻贤夫祸少的道理你不懂吗?” 王兴此时已经想明白申绍仪的用意了,她的目的显然是借此栓牢客印月的心,同时,将客印月不守妇道的事在姐妹几个面前算是隐晦地揭穿了,客印月就算有把柄落在姐妹几个手里,将来就算老爷再宠她,她是再也蹦哒不起来了。 这是女人家的小心思,本不当管,但变相地羞辱客印月,那我这脸往哪搁?况且,这个女人非常重要,不同于一般的妾室,应该好好待她才是。王兴心头一阵不快。本算重重地说说申绍仪,又念她有孕在身,不想让她不高兴,那样对胎儿不好。 “老爷,你这是说哪里话来?客家妹妹敬杯茶不是应该的吗?是吧,妹妹?”申绍仪转过头问客印月。 “是,老爷,姐姐是好心,奴婢感激不尽。”客印月低头答道。 “老爷,你去书房歇歇吧,我们姐妹几个说说体已话。”绍仪见王兴不大高兴,连忙陪笑道:“放心吧,仪儿省得怎么做。” 王兴见客印月一副很感激的样子,知道她素无心机,也觉无奈:“看来,女人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愿不要闹出什么来才好。” 王兴起身往书房去了,申绍仪一使眼色,屏儿连忙跟了出去。 “瞧瞧,瞧瞧,就让你敬了杯茶,看把老爷心疼的那个样?”申绍仪见王兴走了,撇着嘴对客印月说道。 客印月知道王兴心里有自己,未免也有些得意,脸上通红,却不知道如何作答。 “太太,老爷是怕羞着客妹妹,才那样说的。”秋韵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毫不客气地占了个姐姐的位置。 “太太,我怎么糊涂了。认了国盛当干儿子,怎么还让他娘敬茶?再说,老爷心疼客姐姐干什么?他心疼着数了吗?”李青毫无心肝地说道。 “老爷见客妹妹长得比你漂亮,自然是心疼她了!”申绍仪笑道。 “见着漂亮的就心疼,疼得过来吗?老爷可不是那样的人!”李青摇摇头说道。 “客妹妹,你看,青儿就是这么个傻丫头,把她卖了,她都得帮着数钱!”申绍仪对客印月说道。 客印月看着李青那娇憨的样子,好感陡生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新华书店开业 经过紧张筹备,新华书店开业了。 开业的日期,是杨素云定的,她专门挑了个王兴休沐的日子,虽然她知道王兴不可能抛头露面,但内心还是希望他能来看看。 王兴当然要来看,这个书店不但凝聚了自己的心血,而且还寄托着对前世的一种怀念。 所以,他不但来了,而且还来得很早。 杨素云让人看的吉时是巳时中刻,王兴辰时中刻就到了店里。 见王兴一身常服,手摇折扇,带着潘九进了门,正在指挥伙计摆放书籍的杨素云连忙迎上去,施了一礼,笑着说:“老爷,您来了?我还以为您不会来呢。” “自己的书店开业,我当然要来。带我参观参观,看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王兴说道。 “好。老爷,按照您的吩咐,我将书籍都分了类,这里摆放的是史类,这边摆的是科技类,这边摆的是诗词学类。就是学类的书籍太少。”杨素云边领着王兴在店里转,边介绍情况。 “无妨,过段时间,我给你几本小说,你印出来,肯定大卖。”王兴拿起一本书,翻开一看,印刷质量确实不错,字画清晰,装订整齐,比其它书铺卖的书不知强了多少倍。翻到后面,发现定价是十两银子。 “这本书的成本大概多少银子?”王兴问道。 “所有成本都算上,最多不会超过二两。”杨素云答道。 “利润这么高?那还不跟抢钱一样啊?那同样的书在别的书铺卖多少银子?”王兴惊讶道。 “最低也得卖十五两。” “差距这么大?那还不把别的书铺给逼疯了?” “这可没办法,谁让他们印书成本高呢。” “那你可得注意安全,他们经营不过你,肯定会想别的歪主意。要不,我派个家丁过来?” “谢谢老爷关心。不怕,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公主早就让赵进朝打了招呼。” “明的咱不怕,他们要是来暗的呢?你一个女人家,怕是难以应付。” “老爷,我早就想到这一层了。你看,这些伙计都是潘管家给我派来的庄丁,论武艺比不上府里的家丁,但寻常三五个壮汉,还近不了他们的身。” 王兴闻听此言,仔细扫了一眼那三个伙计,确实是自己庄子上的,刚才倒是没有注意。 “嗯,这我就放心了。但也要防备他们使些下三滥手段。” “是,老爷,我会小心的。” 两人说着话,杨素云在前,引着王兴往店后走去。 店后还有四间正房,一间当作仓库,一间当作厨房,最里面两间是客厅和杨素云和翠儿的卧房。 杨素云把王兴请到客厅,翠儿见了,连忙见礼,然后就去烧水。 王兴在主位上坐了,打量了一下客厅的布置,发现物品陈设很简单,北面是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靠西墙边有一张小几,两个圆凳,几上是一套细瓷茶具,墙角还放了一个花架,上面放着一个青花瓷盆,养的是君子兰。 东面墙上悬挂了四幅画轴,分别是梅兰竹菊四季花。王兴凑到跟前仔细一看,见竟是徐光启的手笔,遂笑道:“原来是子先的大作啊。” “是,徐大哥说他不擅丹青,勉强画了这几幅让我装装样子。不过,我看他画得很好。” “你不回公主府住了?”王兴见客厅布置得非常雅致,显然是用心了的。 “不回去了。”杨素云答道。 “为什么?”王兴问道。 “不为什么。自己在外面这些日子,累是累了点,但却真是快乐。一来是体会到了自己的价值,正像老爷您说的那样,谁说女子不如男?看着书坊、书店每天都有新气象,心里那种快乐真是难以形容;二来也确实自由,可不像在公主府里,有那么多规矩拘着。现在要让我再回归原来的生活,打死都不干。”杨素云说道。 “嗯,你的心思我能理解。书店马上就开业了,看情况效益应该不会错。你呀,多积累些经商经验,同时,也要好好读些书,这对你的将来发展是有好处的。”王兴说道。 “是,老爷,素云听您的。”杨素云答道。她对王兴简直是佩服极了,也感激极了,要不是他,自己还在公主府里当那个刻板的嬷嬷呢。所以,对王兴的话,当然是如奉纶音。 翠儿烧好水送了上来,杨素云从几上取过茶具,用热水冲洗了一遍,然后问道:“老爷,喝什么茶?” “龙井吧,有么?” “当然有。”杨素云从几下取过一个小瓷罐,用一个竹茶匙,取出一些龙井茶叶,放到茶盏里,稍等了等,等水稍稍凉了些,才冲上。 王兴见她懂茶艺,暗自点了点头。 “你不用在这里伺候了,去前边忙吧,我在这里喝杯茶。”王兴说道。 “那好,有什么事让翠儿叫我。”杨素云也不多说,起身往前边去了。 见屋里有些热,王兴让翠儿端进两盆水来,然后令她出去,待制成冰,把翠儿叫了进来:“翠儿,你把这盆冰端到店里去。” 翠儿见王兴须臾之间就将水制成了冰,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王老爷,这,这,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别问了,快送到前面去吧。” “哎。”翠儿端着一盆冰去了,边走边想:“王老爷真有本事,这么一会儿就把水变成冰,怎么变的呢?” 王兴把那盏茶放到冰上,想让它凉的快一些,等了一会儿,感觉差不多了,这才端起茶盏,往嘴边凑去。 “嗬,好悠闲啊!” 就听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王兴抬眼一瞧,正是寿宁公主朱轩媁,杨素云笑吟吟地跟在后面。 “公主?你怎么来了?”王兴放下茶盏,连忙拱手作辑。 “你这话问的新鲜,我家的铺子开业,我能不来看看?要是让某些奸滑之徒悄悄密了我的银子去,我上哪里说理去?”朱轩媁翻着白眼说道。 “切!公主,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明白了,前边你什么都没做,都是我和素云在忙活,看着书店开业了,赶紧过来了,合着你是来摘桃子的吧?”王兴才不给她面子呢,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 “你,你胡说!”王兴只两句话,就把朱轩媁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好男不跟女斗 朱轩媁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王兴就当没看见,坐回椅子上,自顾自喝茶。 朱轩媁见王兴根本不理她,心想,不能让他气着我,我得想办法气气他。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笑了笑问道:“王兴,王大人,就算你说的对,我是来摘桃子的。那你呢?来干什么?” “我当然是来看百~万\小!说店开业盛况呀?那什么,公主,你坐哈,我去前边看看。”王兴一听她这样问,就知道要坏菜。 “别走,听我说完!你百~万\小!说店开业,怎么跑到人家素云的闺房里来了?莫非这里能看到开业盛况?还是说你有别的企图?”朱轩媁斜着眼问道。 她这话一出,杨素云一下子脸就红了。她知道这两个人见了就掐,没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已招谁惹谁了? “公主,您和王老爷说话,我去前边店里照看照看。”杨素云也不管公主答应不答应,转身就跑了出去。 “你说你好歹也是公主,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还好说,人家素云一个女儿家,你这样口无遮拦,不是毁人清誉吗?” “怎么?兴你做得,我却说不得?” “我做什么了我?行,公主,我错了行不行?您喝口茶,消消气。”王兴知道,跟公主讲理,你永远也讲不清,算了,还是认栽吧。于是边说好话,边给公主冲了一杯茶,双手递过去。 “这还差不多,看你还算诚心诚意,饶过你这一遭。”公主施施然坐到椅子上,得意地说道。 “好男不跟女斗!我忍!”王兴暗自翻个白眼,心里说道。 “王兴,刚才我可看了,就这么个小铺子,一年能挣多少钱?又是挖人,又是烧字的,阵仗倒是弄得挺大,别是雷声大雨点小吧?”朱轩媁说道。 “公主,你就放心吧,别看铺子小,挣钱可不会少。天下读书人多了去了,买书的人还能少了?再说,前期的忙活可不白忙活,成本大大降低了。刚才我问了,一本薄薄的书,咱卖十两,别的铺子卖十五两,差距如此之大,谁还会去买他们的书?久而久之,就能把别的铺子顶翻了。到那时,他们没有别的办法,或者也研究出活字印刷,把成本降下来,或者干脆就来进咱们的书。依我看,进咱们的书去卖,这个可能性极大。到时候,咱就搞批发,让一部分利给他们,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王兴说到这里,抿了一口茶,接着说道:“我估计,不出半年,全天下的书将会尽出于新华书店。公主,你想想看,利会小了?” 随着王兴对书店前景的描绘,朱轩媁的眼睛渐渐发亮,听到最后,已经兴奋地心花怒放! “王兴,你虽然经常气我,但是不得不说,你的才华真是没说的。说说看,据你估计,咱们一年能挣多少?” “那可不好说。保守一点吧,一年挣二百万不成问题。” “二百万?这么说,我一年就能有六十万两的进项?”朱轩媁惊讶地张大了嘴。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新华书店眼看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明枪暗箭肯定不会少,我担心素云一个女孩子,怕是应付不了啊。”王兴瞥了她一眼,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是的,你考虑得非常有道理,确实不能不防。刚才你也说了,先前我也没出什么力,就这样等着分银子,确实不大妥当。这些后续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去找母妃,让东厂的人盯上,看哪个吃了熊心豹胆,敢打咱们的主意?” “如果那样,应该就万无一失了。还有一点,素云的安全也要防备,尤其是她出行的时候,小心别人拿她做章。” “这个不用你嘱咐。哎,我说,王兴,你怎么这么关心她?有什么想法没?要不本公主给你们做个媒?”朱轩媁乜了一眼王兴,戏谑地问道。 “公主,说事说的好好的,你怎么净往歪道上想?我正兴,堂堂正正君子一枚,公主,你可不要把人都想歪了啊。”王兴坐直了身子,正色说道。 “扑哧”闻言朱轩媁一下子笑了出来:“王兴啊,别吹了行不?我都没看出你正在哪里?还君子?切!” “公主,你如此那什么,也不知道冉驸马怎么受得了你?” “如此那什么呀?你说!想试试本公主的神仙一把抓吗?”朱轩媁恶狠狠地作势欲抓。 “噼里啪啦。”两人正在笑闹,就听店外鞭炮齐鸣,新华书店正式开张了! 书店开张以后,王兴和朱轩媁在杨素云房里坐了一会儿,两人不停地磨牙抬杠,倒也颇为融洽。 王兴跟公主接触日久,虽见面就吵,却知这是另一种情谊,就如好友一般,其实都不用说什么好话来取悦对方,因为利益已经让两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后,驸马冉兴让被贼人所杀,而朱轩媁也上吊而死。王兴想到朱轩媁以后的命运,不禁心生恻隐,心想:“我穿越到了这里,而且还和她有了接触,这也算是缘分,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护她周全?作为皇家女,不同于寻常人家,不到国破山河碎的最后一刻,她是不能离开京城的,如果等到那一刻,营救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此时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王兴这样想着,看她的眼神不免有了些许关心的意味。 “王兴,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朱轩媁问道。 “公主,你以后也不要光想着挣钱。这么说吧,有洗化用品铺子再加上这个书店,你的吃穿用度是不用担忧了,甚至后代的生活都不用操心。以后,在别的事上是不是也用点心?”王兴想了想,还是劝了一句。虽不好明说,但其中意思相信朱轩媁能理解。 “你是说考虑考虑后路?跟太子搞好关系?”朱轩媁并不笨,略一沉思便知道王兴在担忧什么。 “是啊,有些事我不说,你也应该懂得。”王兴说道。 第一百三十章 窥伺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想过,可是,事关父皇和母妃,我不好做。”朱轩媁说道。 “其实,你想多了,皇上和娘娘不会反对你跟太子交好的,毕竟他们不能护你一辈子。再说,你是校哥儿他们兄弟三人的姑姑,关心关心他们,这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吧?”王兴给她出了一个主意。 “嗯,你说的也是,父皇虽然疼我,但毕竟年事已高,我是该种点善缘了。”朱轩媁说道。 “公主,皇家的事按说我是不该多嘴,你自然比我清楚,比我明白。有些事心照不宣罢了。”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哎,我说,王兴,没想到你还知道关心人呢?” 两人见了面都是吵嘴,这一正儿八经地说话,朱轩媁一时到接受不了了。 “公主这话可算是抬举我了。您是金枝玉叶,我只是一个小官,哪有资格关心你呀?”王兴说道。 “哼,说这话你也不觉得亏心?什么时候你拿我当公主敬着了?我看在你内心里,从来都是跟我平起平坐的。”朱轩媁不满地说道。 “公主,我哪回不敬了?每次吵架都是你找事好不好?” “哪回也没敬着我!哪回都是你找事!”朱轩媁不讲道理地说道。 “公主,王老爷,咱们的书店火了!这会儿店里人满为患,伙计们都忙得不可开交!”眼看两人又要重燃战火,杨素云适时地出现了,给两人汇报店里的情况。 “真是太好了!王兴,别看你老是惹我生气,你赚银子的本事,我是真心佩服的!”朱轩媁闻言眼前一亮,难得地夸奖了王兴一句。 “财迷!”王兴一翻白眼,心里吐糟一句。 正如王兴所料,书店开张第一天,就净赚两千两银子。爱读书的纷纷前来购书,原因很简单,新华书店的书便宜不说,印刷质量也是上乘,而且种类繁多,基本能满足各种需求,就是有一点,学类书籍太少。 至于书店红火以后,是否会引起他人眼红甚至报复,公主既然把事揽了过去,王兴就不操心了。 他只操心书的问题。 寻思良久,王兴对薛义说道:“老薛,要不,就把金庸、古龙的武侠系列写出来?” “这不是问题。不过,主人,你有时间吗?”薛义问道。 “我哪有时间去写这些?让陈树、李瑞、柳玉娘写,我看他们没什么大事干。” “主人,他们三个事情也不少好不好?” “事情再多有我的事多吗?别啰嗦了,就让他三个写,记住,跟明朝有关的,一定要避讳。”王兴说道。 别的不说,金大侠的倚天屠龙记就涉及到了明朝的建立,朱元璋、徐达、常遇春等都有出现;还有鹿鼎记,是清朝的事,还有反清复明什么的,都不能写。 “是,主人。”薛义答应一声,赶紧安排去了。 王兴又想到了一事。 现在书都没有标点符号,作为穿越者,读起来很不习惯。现在的章一般非常简短,没有标点符号还好说,要是大部头小说,没有标点符号,那怎么读?还不把人累死? 对,抽个时间还要跟素云说一说,把标点符号弄出来,就在小说中率先使用,相信效果一定会很好。 “这也算我对中华明的一个贡献吧!”王兴不无得意地想道。 王兴辞别公主和杨素云从书店出来,已近午时。 潘九让车夫把马车赶过来,王兴刚要上车,忽然感觉好像有人偷窥自己,猛一回头看去,就见一辆马车正好经过,马车上面有轿厢,挂着帘子,里面的人却看不清楚。 毫无疑问,偷窥自己的人正是藏在这辆马车之内。 “是谁偷看自己呢?”王兴感觉有些奇怪,暗自嘀咕了一句。 “主人,刚才确实有人偷窥。但此人好像有些法术,我都不能探知他的灵魂。”薛义的话在王兴脑海里响起。 “哦?有法术?这是什么人呢?偷窥自己是什么意思?”王兴一惊。 看看那辆马车不疾不徐地去的有些远了,连忙吩咐潘九:“去,看看那辆马车去哪里?马车上是什么人?” “是!”潘九答应一声,暗暗跟了下去。 王兴回到府里,吃过饭,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仍不见潘九回来,连忙吩咐薛义:“让洪林多带几个人,去找找小九。” “是。”薛义连忙答应一声,把王兴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主人,洪林领人去了。” “主人,书店那条街上没找到人。” “主人,洪林和家丁们分头去找了。” 薛义不停地报告着洪林的行踪。 “这是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了,小九即使跟丢了人,也该回来报告了,怎么他也失踪了?难道真是碰上了高人?这人明显是针对自己,是什么人要对付自己呢?” 王兴得不到潘九的确切消息,心思不定,急得在书房团团乱转。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王兴终于等到了潘九的消息。 “主人,洪林找到小九了,是在城外的一个坟地里找到的。”薛义报告道。 “什么?坟地?小九死了?”王兴大惊。 “没事,主人,不是你想的那样。洪林说,找到潘九时,他正围着几个坟头转,一圈一圈地不停地转。洪林一唤他,他竟然昏倒在地,是累虚脱了。”薛义连忙详细地说道。 “鬼打墙?大白天的竟然遇到了鬼打墙?”王兴一听潘九没有性命之忧,遂放下心来。 “鬼打墙”一般是人夜间在野地里行走时,被鬼控制了意识,老是沿一个圆周行走,有的一直走到鸡打鸣才能意识清醒。 “鬼打墙”是在夜间才能遇到,这大白天的遇上还真是闻所未闻。所以,王兴才有此问。 “主人,应该是鬼打墙。夜间遇到的,那是野鬼。小九白天遇到,说明有人能驱鬼。”薛义解释道。 “世间竟有驱鬼之术?什么人才会有这样的法术?你是闫王,能不能破?”王兴真切地感到了危险,一个藏在暗处的敌人就已经很可怕了,更何况这个敌人还会驱鬼之术?但薛义是闫王,王兴寄希望于他能破了这个什么驱鬼之术。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被人算计 “主人,请放宽心。我虽然不知道什么人会使这种法术,但只要让我遇上,定会破了它。”薛义安慰王兴道其实,他虽是闫王,说到底本质上还是鬼,会不会被这种法术驱使,或者他能不能管得住被这种法术驱使的鬼,他还真是没底。刚才这番话,不过是给王兴壮胆而已。 “也是哈,驱鬼法术,有闫王在此,他能驱得动哪个鬼?”王兴一听,顿时放下心来,自己给自己一个看似非常合理的解释。 “那是什么人对自己有敌意呢?窥伺自己的目的何在呢?”王兴继而又想:“这个人把潘九引到坟地,显然已经远遁,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没有一点线索,却是真不好查。唯一的线索就是会些法术,这个确是要留下心了。不过,他既然找上自己,相信还会再来,再来的话,有老薛帮忙,相信就能识破他,也能破了他的法术。当下却是急不得了。” 想到这里,王兴吩咐薛义:“让洪林把潘九带回来,好好休养,让其他人等各安其事,不要妄动。” “是,主人。” 窥伺王兴的当然就是宋献策。 今天是休沐日,宋献策一早就派韩府家人远远盯着王府的动静,当看到王兴去了就要开业的新华书店,家人连忙回来报告。 为保险起见,宋献策脱掉道袍,换上常人服饰,让家人弄来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自己躲进轿里,远远地在书店门口候着。 当王兴从店里出来,宋献策远远看去,见王兴就是一个相貌清俊的书生而已,无甚奇特之处,心里就觉得自己太过敏感,这样一个手不能抬、肩不能扛的弱书生,自己的拂尘轻轻一抖,就能要了他的性命,怎会成为我命里的克星呢,看来师傅说的那个“星”或者是“兴”,应该是另有其人。 放下心来,宋献策就让车夫赶着车回府,行进的方向正好经过王兴身边,他透过轿帘的缝隙想要仔细地看一看王兴的面相,就在这时,就见王兴猛一回头,眼光朝轿厢扫了过来。 宋献策见他的目光非常锐利,像是一柄利剑直刺他的内心!同时,脑海里似有一个神识沉问:“你是何人?!” 宋献策顿时心跳加剧,冷汗“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连忙停止窥伺,收摄心神,喝令车夫:“快走!快走!” 此时他已经明白,这个王兴应该就是偈语上说的“见兴则亡”的“兴”了,他还没想明白,这样一个凡人能有什么能耐,能让师父在偈语中警告自己?就觉察到了潘九的跟踪。 他庆幸自己事先做了周密安排,没有露出行踪,此时见潘九跟了上来,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于是,他吩咐车夫赶车向城外走,将潘九引到一片坟地,才驱鬼让他“撞墙”,自己重又入城,悄悄进入韩府。 “怎样?”韩爌早就在书房里等侯宋献策的消息,见他进来,忙不迭地问道。 “那两位命格的改变,的确是受王兴的影响,这一点是无疑的了。”宋献策惊魂稍定,喝了一口茶,说道。 “啊?那王兴有这么大的神通?能影响到两位皇孙的命格?我怎么那么不信呢?”韩爌一听宋献策如此肯定地说法,想起那个下属在自己面前老实听训的情景,有些怀疑地说道。 “大人,这可不一定。王兴不一定是有什么神通,什么法术,也可能是他的气运旺盛或者命格贵重,这些都能影响与之接近的人。”宋献策说道。 “哦,这样的话倒好理解。新科状元,还是三元及第,万里挑一的人,气运肯定旺盛,命格也肯定贵重。”韩爌点了点头。 “那,道长,有无办法破解?”韩爌问道。 宋献策摇了摇头,说道:“有此人在,贫道无法。而且,不瞒大人,贫道也不能在京城久居了,万一被他发现,贫道怕是命不久远。” “道长说哪里话来?你在京城不做违法的事,别说他王兴,就是首辅大人和满城勋贵也拿你无法,何必有性命之忧?”韩爌不为为然地说道。 “大人,这你就不懂了。首辅和勋贵贫道还真是不怕,只这王兴是贫道命里的克星,必须远而避之才行。”宋献策摇了摇头道。 韩爌一听这话就有些心急,宋献策要是走了,他和表妹的大计就算是彻底泡汤了,自己的那什么理想也只能流之东流。 “道长,你先别急,咱们再想想其它办法。”韩爌劝道。 “能有什么办法?除非寻个错,把他贬出京城,或者削去官籍,永不录用,咱们才好行事。他是皇孙师傅,清贵翰林,又有皇帝信任,首辅还是他老师,没有错处可寻,哪里那么好摆弄?”宋献策说道。 “道长,要把他贬出京城是不大容易,如果让他升官呢?安排他个差使让他出京,这应该可以操作操作。再说了,那么多人看好他,让他升官,不是正合那些人的心意?”韩爌的确智计不凡,一瞬间就用反向思维,想出了把王兴调出京的计策。 “对呀!大人,真是高见!贫道脑子只一根筋,确实没想到这一层。”宋献策闻言也是精神大振。 如果能用计把王兴调出京城,自己就好行事了,不用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流落江湖,自己的荣华富贵梦可以照做不误了。 “大人就去操作此事吧,如果能成,贫道定助大人成就大事。只是在此期间,贫道就闭门不出了,还请大人告诫家人,不要将贫道的事说出去才好。” 韩爌一听宋献策打消了去意,心下甚喜,连忙答应道:“道长放心,你居于寒舍的消息,是绝不会泄露出去的。你就安心享用美食、美女,静候佳音吧。” 王兴还在做着当帝师,蓄声望,进内阁,从而中兴大明的美梦,却不想,有人正想方设法地要把他赶出京去。 王兴一番跌宕起伏的奇遇,就要开始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奉旨出京(一) 八月初,山东大饥。 青州举人张其猷上东人大饥指掌图,各系以诗,有“母食死儿,夫割死妻”之语,见者酸鼻。饥民流离入江淮一带,遂成人市。 朱翊钧以山东饥民数多,劫掠可虞,命借太仆寺马价银、临清仓米设法救济。于是户部议:发太仆寺银十六万两以及分赈米六万石、平粜米六万石。 礼部右侍郎、詹事府詹事韩爌上折,荐詹事府左春坊厅中允王兴任监察御史赈饥山东。万历帝见了此折,征求首辅方从哲的意见,方从哲以为可行,于是皇帝下旨,升王兴为詹事府左春坊左谕德、都察院监察御史,给全付钦差仪仗,速行入省,以慰东人仰望之心。 同时,又采纳方从哲建议,命翰林院修撰韩敬为詹事府右春坊右赞善,接替王兴,专司教导皇孙学业之责。 圣旨一下,王兴不禁谔然:“当皇孙们的老师当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让自己出京赈饥?皇帝这是何意?” 来府里下旨的,仍是小太监李忠。 待王兴奉上五两银子以后,他低声说道:“王大人,我干爹说了,皇上并无他意,是一片栽培之心。” 王兴一听此言,就知道了皇帝的意思。 皇上不止一次地说过,不但要看他的才,还要看他的治事之才,让自己去山东赈饥,看来确实是栽培之意。 可提出让自己出任赈饥监察御史的是韩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官职升了一级,官袍虽仍是青袍,但补子上的鹭鸶,却是换了白鹇。 入仕才四个月,就已经连升三级,皇上是没说的,升自己的官他是非常愿意,就当酬功了,毕竟自己帮他闺女挣零花钱呢,再说,郑娘娘有意让自己成为她朝中的助力,有她老是吹枕头风,皇上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升自己的官。 方从哲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那是自己的老师,但韩爌虽是自己的上司,却跟自己素无来往,保举自己当这个钦差,让自己如此轻易地升上一级,到底是何意呢?难道是看自己在詹事府干得出色? 这个念头一出,王兴自己就否定了。想什么呢?干得再出色,也不可能升这么快。工作干得出色的多了去了,没见哪一个因为这个快速升迁的,朝里有人好做官,没人提拔,就凭工作成绩,三年升一次就不错了,还想越次升迁?门都没有啊。 那是什么缘故呢? 王兴百思不解。 “官服的补子变了,老爷,你这是什么鸟?”李忠走了以后,李青就抖开王兴的官服,喜滋滋地打量,发现别的没变,就补子上的鸟变了,因不知叫什么名字,连忙出声问道。 “青儿,你会不会说话啊?老爷可不是鸟,老爷是飞禽!”王兴白了她一眼,说道。 “这可不是鸟嘛,我哪里说错了?”李青嘟着嘴说道。 “哈哈哈”申绍仪、秋韵闻言都笑了起来,秋韵还好一点,用手捂着嘴,绍仪却是毫无形象地前仰后合。 “行了,你快别笑了,小心闪了腰!闪了腰不要紧,别惊了我儿子。”王兴见申绍仪笑得太猛,连忙上前扶住她。 “可笑死我了!老爷,人家青儿是那个意思吗?”绍仪笑道。 “我这不是想开个玩笑,调剂调剂气氛吗?”王兴扶住她,让她坐到椅子上。 申绍仪见王兴蛇蛇蝎蝎,很是在乎自己,心里也觉非常甜蜜。 “老爷,行啊,这才升了几天官啊,就又升官了?我看,用不多长时间,你就会超过你岳父,你大舅哥是无论如何都撵不上你了。”绍仪非常骄傲地说道。 “仪儿,你别高兴得太早。说实话,升官我乐意,出京赈饥我真不大想去。”王兴望着她那还没显怀的肚子,轻轻一叹。 “老爷,我知道你是挂着我。要我说,你根本不用这样。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建功立业为重,你在朝为官,就当以国事为重,何必这么儿女情长?再说了,婆婆和我爹、我娘他们不日就进京了,有他们在,不比你在身边强?”申绍仪劝慰道。 “话是这么说,可我总是不大放心。你这是头胎,生孩子很痛苦,我在身边才会心安。”王兴说道。 他本想说,生头胎很危险,但又怕给绍仪留下心理负担,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安心做你的事去吧,这才两个个月,到生产的日子还有七八个月,到时兴许你就回来了呢。就是回不来,兴哥,我也当你在我身边。”申绍仪非常感动,握着王兴的手,也不顾秋韵、青儿和屏儿在旁边,深情地说道。 “老爷,女人都会过生孩子这一关,你不用担心。你不在,不是还有我们呢吗?你就放心吧。”秋韵也安慰道。 “老爷,太太生孩子再难,还是在家里,还有这么多人呢。你去赈饥,也没个女人在身边伺候,那怎么能行呢?要不,我跟着去吧?”李青心思非常简单,任何事就是以王兴为中心。 “那不是胡闹吗?哪有钦差出京还带着小妾的?我有手有脚,再说还有小九他们呢。安生在家伺候太太,当然,还有老太太,她跟你最熟,你就多替太太尽尽孝,听到没?”王兴对李青说道。 “是,青儿听老爷的。小九他们可以帮你洗衣做饭,可是,晚上你怎么办?不是一天两天,你能受得了啊?”李青继续说道。 “扑哧”,一听她这话,绍仪又忍不住笑了。 “青儿,你可别说了,再说我又忍不住大笑了。”绍仪笑吟吟地对王兴说道:“老爷,就凭青儿刚才这番话,可见她是多么在乎你,又是多么了解你了。要不,让屏儿或者棋儿男扮女装跟着你去?” “青儿胡闹,你也胡闹!老爷我是那么急色的人吗?噢,没有女人还不过日子了?”王兴被李青和绍仪说得老脸一红,兀自强辩了一句。 “别说,姑爷你还真是。”屏儿许久没说话,此时不忘补了一枪! “哼,既然你认为姑爷我是那样的人,你就跟着去吧,省得老爷我晚上睡不着觉。”王兴说道。 “才不!我还要在家伺候小姐呢。”屏儿终是没有王兴的脸皮厚,扭捏着回了一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奉旨出京(二) 除了绍仪,让王兴牵挂的还有他的学生们。 倒不是牵挂学业什么的,韩敬出自翰林,又是当年的状元,儒家学问只会比自己精纯,而不会比自己差。与自己所差的,就是学问的博杂和历史的洞察力,他所担心的,也正是在此。如果韩敬不能回答他们稀奇古怪的问题,还能镇得住他们? 如果镇不住他们,让他们玩心复萌,那自己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可是,牵挂归牵挂,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时候如果自己再以往日身份去慈庆宫,就不妥当了,詹事府那些人,尤其是韩敬,还不知会怎么想呢? 圣旨令王兴三日后出京,他需要准备的事很多,所以只能把这份牵挂先放到心里,专心准备出京事宜。 监察御史是正七品官,但掌管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其“代天巡狩”,大事奏裁,小事主断,典型的位卑权重。 王兴以从五品的左谕德兼监察御史,按后世的说法,属于低职高配。他此次代天巡狩山东,不仅有监察御史的所有事权,还兼管赈饥,可谓权力极大,职责甚重。 再加上皇上对他的钟爱,所以,这次给他配的仪仗和保卫规格也很高。寻常监察御史出京,都是给配一个小旗的锦衣卫,而他这次,足足给他配了一个总旗。 一个总旗,下设有五个小旗,兵员足额的话是五十五名,人数可不算少了。但王兴考虑到山东一地百姓饥饿日久,饥民甚多,发生民变或者劫掠的可能性非常大,如遇紧急情况,这点子人可不够用,再说,锦衣卫个个看着衣着光鲜、相貌堂堂,欺负欺负百姓还行,真遇上狡贼悍匪,这些人的战斗力还真不能让人放心。 所以,他决定把府里的这十名家丁全带上,府里的护卫这一块,让潘东再从庄丁中选人充入就是了。 他把洪林找来,把这个决定告诉了他,然后说道:“洪林,还有两天时间,给家丁们放一天假,可以回家看看,交待交待家事。另外,这时候的山东,跟个火药桶差不多,要做好打仗的准备。除了你和小九随行保护以外,日常安保交给锦衣卫就是了,其他人全部派出去,一方面把你们日常训练的行军、侦察、宿营等技能,利用这次行动好好检验一下,另一方面充当我的耳目,打听沿途官风、民生,所以,所需物品要准备充分一些”。 “是,主人。我马上去安排。”洪林说完,急匆匆回去了。 洪林去了不大一会儿,侯国盛匆匆来了,见了王兴,规规矩矩地垂手站立在一旁。 王兴看了他一眼,问道:“盛儿,怎么了,有事?” “干爹,我想跟你去山东。可洪师父嫌我年纪小,不肯带我去。干爹,我不小了,潘金潘大哥才比我大三岁,他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你就带我去吧。”侯国盛低声求恳道。 王兴看了看他,见他个子还没有完全长开,虽然有些瘦,但虎虎有生气,看来这些时日的训练,让他有了气质的改变。 “嗯,不错,看来这些日子没少用功。不过,盛儿,你不能去,一来这次去山东,路远不说,恐怕还会有危险,你年龄还小,身体还没有完全长开,怕你吃不消;二来,我走了,家里还有你母亲、你干娘,她们都需要人保护,没个男丁不行。庄子上新补充来的家丁都是生手,有些事怕也插不上手,你留在家里,可以给他们说说规矩,把洪师爷教你的东西传给他们,做好府里的保卫工作,这样,我出门在外,也好安心。” 王兴先是夸了他一句,然后把留在家里的“重要意义”强调了一遍,尽量让他不至于太失望。 一听留在家里的意义很重大,侯国盛一下子高兴起来,觉得自己对于这个家也是非常重要的,的确应该像个男子汉一样,承担起保护母亲和干娘的义务。 “干爹,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保护好干娘,不让你为家里分心。”侯国盛一挺胸脯,兴奋地说道。 “嗯,遇到事要多跟老管家商量,没有他的同意,你不可擅自妄为。”王兴又嘱咐了一句。 他毕竟只是个半大孩子,要是耍起脾气来,怕李瑞也不好控制,所以,得事先给他上个“紧箍咒”。 “干爹,你就放心吧,我事事征求大管家的意见就是。”侯国盛说道。 “好了,我还有其他事做,你下去吧。” “是。干爹。” 侯国盛答应一声,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见国盛走了,王兴开始想还要带什么。 蛇皮内衣得带上,那是防身的宝贝,万不能缺。只是这件衣服有里外三层,穿在身上肯定捂汗,但为了保命,热就热点吧,好在已经立秋,还有三五天就出伏了,天气会越来越凉,就是热,也热不了几天。 “主人,陈树想要跟着去。”忽听薛义在脑海里说道。 “陈树不能去,我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太太生产,他不在京,我可不大放心。”王兴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所以薛义一提,就立即回绝了。 “主人,太太生产主要依靠稳婆,他又不能亲自接生,只是加个保险罢了。再说,还有七八个月的时间,到时让他再赶回来也来得及。你这回去山东,可不能像太平盛世一样虑事,带上他,总是保险许多。”薛义劝道。 “要是让他赶回来,不是太辛苦了吗?” “嗨,京城距山东才多远?快马加鞭,也就是几天的事情,辛苦什么?再说,他就是个奴才,为主人丢了性命都理所应当,就是辛苦一点,也不算什么。”薛义道。 “好吧,那就让他去。他的徒弟是叫张营吧?” “是。” “把张营留在京里,府里有个什么事,让他照应着。”王兴道。 “行。主人,那个张营跟陈树也学了四五年了,虽比不上陈树,但比一般郎中强了不少,让他留在京里,也算便宜。” “那好,就这样定了。”王兴下了决心。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奉旨出京(三) “主人,程强、刘建、柳玉娘都想跟着去。”说完陈树的事,薛义接着说道。 “程强、刘建不用跟着去,让他们发动北直隶、山东、河南的情报密切注意民间的变动,随时给我通报消息就是了。至于柳玉娘,她跟着去干什么?让她跟印月好好接触接触,宫里的事情,还得靠她传递消息呢。”王兴说道。 “是,主人。只是,程强、刘建不跟着去,消息传递怕是不那么及时。” “这样,你让程强、刘建吩咐下去,我所经之地的情报头目可以秘密给洪林汇报,免得误事。他俩还是利用演戏之机,在京城发展情报打探各种消息,这才是最重要的。” “好的,主人,我这就吩咐下去。”薛义应道。 “好贤那里有什么动静?”王兴又问道。 “好贤说,徐鸿儒在山东一地的教徒现在已经达到近百万,随时就可以起事。好贤训练的核心力量也有五百多人了。好贤说,这次主人入鲁,他想跟主人见上一面。”薛义汇报道。 “好吧,好长时间没有见他,倒是怪想他的,寻个机会见一面吧。”王兴说道。 “好的。洪家二兄弟也有信来。他们已经成功研制出手榴弹和地雷,第一批成品已经随老太太进京的船队送来了。而老太太的船队大概还有五天就能到通州码头。” “太好了!有了这两样东西,这回入鲁,就更加保险了。”王兴兴奋地说道。 安排完众鬼的事,王兴就想去申府,给大舅子申绍芳道个别,又一想,大后天就出京,到时候约着大舅子一块去通州迎迎老娘、老丈人,有的是时间说话,也不忙在一时。 他让薛义通知李瑞,让他派人去申府说一声,约大舅子大后天一同出京。 薛义答应了一声,连忙把话传给了李瑞。 “姑爷,李公公又来传旨了,现在在前厅候着呢。”王兴刚安排完事情,屏儿急匆匆来到书房禀报。 “好吧,伺候姑爷换衣。”王兴听了屏儿的禀报,倒不觉得意外,皇上肯定会私下召见自己,面授机宜,原想着怎么也得到后天才会有旨意传来,没想到李忠前脚刚走,后脚又回来了。 屏儿伺候王兴换上官衣,王兴趁机捏了一下她的胸,屏儿啐道:“姑爷,你就不能老实一点?” “也就是你这小妮子敢这么跟老爷说话,你等着,姑爷早晚让你知道家法的厉害。”王兴瞪了她一眼。 “嘿嘿,什么家法啊,我可没见过。”屏儿嘻嘻笑着。 “我的家法就是大棍伺候!”王兴猛地搂过她,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随后哈哈笑着往前院去了。 “棍子?什么棍子?”屏儿看着王兴远去的背影,用手背擦了擦唇,心说:“回去问问小姐,我怎么没见过?” “奉皇上口谕:宣左谕德王兴进宫见驾!”前厅内,李忠面南背北,口诵皇上口谕。 “臣接旨,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兴按规矩磕头行礼,然后站起身来。 “王大人,皇爷爷恩典,让咱家跟大人一同出京办差。”待王兴起身,李忠笑着对王兴说道。 “哦?能跟李公公一同办差,那可是太好了。如此,还要请李公公多加照拂。”王兴闻听此言,连忙拱手说道。 “王大人说哪里话来?一切都听王大人的,咱家只是掌管锦衣卫,吃住行什么的就由咱家去办。”李忠笑嘻嘻地说道。 王兴知道,钦差出京,皇帝派个太监跟随,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主行监视事。对此,王兴倒是不排斥,反正自己此行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他唯一担心的,是李忠会不会太贪?要是沿途勒索,可就坏了自己名声了。 “大人,走吧,皇爷在宫里等着呢。”不容王兴细思,李忠催促了一声。 “好,走吧。”王兴伸手一让,和李忠一同出府进宫去了。 进了启祥宫,王兴大礼参拜,朱翊钧叫起。 “王兴,此次让你担任赈饥钦差,你理解朕的意思吗?”朱翊钧问道。 “皇上这是要历练微臣。”王兴答道。 “正是如此。朕观历朝阁臣,大都无地方任职经历,做事循理却忽视民情,总是有失偏颇。朕寄厚望于你,自然要历练你一番。” “微臣谢皇上厚恩。” “不用谢。刚才说的只是第一层意思,还有一层意思,近年来天灾不断,山东、河南、陕西、江淮一带,百姓嗷嗷待哺,但只靠朝庭赈济,总是力有不逮。你去山东后,根据当地实情,看看有无自救良策?” “是,微臣遵旨。” “朕也深知,今年以来,山东之地并不太平,屡有匪情报来,此次出京,怕是会有危险,所以给你派了一个总旗的锦衣卫,让李忠调度,以策安全。另外,赐你王命旗牌,对贪官污吏可先斩后奏。如遇上匪情,朕许你临机决断,就近调兵,以快速扑灭为要。”朱翊钧道。 寻常钦差,大事必须报京里,由皇上裁度,小事可自行决断。朱翊钧这样安排,放给王兴的权的确就大多了,非亲信臣子是不可能有此待遇的。 “微臣谢主隆恩!”王兴自是知道此理,连忙重又跪倒谢恩。说话之间,声音微微颤抖,显然心里非常感动。 “嗯,朕视你如子侄,相信你不会令朕失望。朕就安坐宫中,静候佳音。”朱翊钧见王兴感动之情溢于言表,心里十分满意。 “微臣自入仕以来,迭次得君父厚恩,自当粉身以报,只是微臣才疏学浅,怕有负圣恩。”王兴答道。 “王兴,勿需有太大压力,你只凭心做事即可。”朱翊钧道。 “微臣谨遵圣谕。此去山东,定当抚恤百姓,以彰圣上爱民之意。倘有不谐,若不能迅速平定,请皇上斩了微臣项上人头。”王兴慷慨说道。 “不用立什么军令状。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只须凭心做事,有些许过失也无妨。好了,朕就嘱咐你这些。” “还请圣上珍重龙体,微臣告退。”王兴磕头谢恩,起身就要退出去。 “慢着,你再去坤宁宫一趟,郑贵妃有事要嘱咐嘱咐你。” “微臣遵旨。”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奉旨出京(四) “王大人好。”王兴退出启祥宫,坤宁宫首领太监崔升正侯在宫外,见他出来,连忙过来见礼。 “崔公公好。”王兴连忙还礼。 “娘娘等候大人多时了,请随咱家走吧。” “烦请崔公公带路。”王兴拱手说道。 “王大人请。”崔升说完,头前带路,引着王兴往坤宁宫走去。 来到坤宁宫外,王兴见到了赵进朝,就知道寿宁公主也在宫里。 崔升先去通报,王兴和赵进朝不便交谈,只是相互颌首示意。 “王大人,请吧。”不一时,崔升从宫里出来,请王兴入宫。 宫里很凉爽,显然放了不少冰。王兴闪眼一瞧,却没有见到宫娥簇拥、太监蚁聚的情形,只有郑贵妃、朱轩媁和两个打扇宫女。 “微臣见过娘娘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王兴见到郑贵妃,连忙跪下磕头。 “起来吧。”郑贵妃说道。 “微臣遵旨。”王兴起身后,又冲朱轩媁施了一礼:“见过公主殿下。” “王兴,这回去山东,大概得多长时间回京?”朱轩媁这回倒是不错,没有上来就跟王兴抬杠。 “这可说不准。光是赈饥还好说,年底之前怎么也能回来。但还要寻出个当地自救的方略,怕是还要耽搁一些时间。”王兴回道。 “听说山东地面可不大稳当,王兴,你可要当心一点。”朱轩媁关心地说道。 闻听此言,王兴心下十分感动。 他自跟公主相识以来,基本是见面就掐,拉她共同经营洗化用品,也是存了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意思。后来奉皇上旨意,再人再度合作,其实也是借她之力甚多,否则,单凭自己的力量,光是那些成熟工匠就不好找,况且,跟宫里经厂争生意,王兴自问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说白了,两人就是一个互相利用的关系。 不想,爱财的公主竟也会关心别人。 “公主,不怕娘娘笑话,我真是奇怪了,你也会关心我的安全?不会是怕我不回来,耽误了你挣钱吧?”王兴本想说些好听话,可跟她斗惯了,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刻薄的词句。 “母妃,你看,你看,这个奸滑小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朱轩媁气得指着王兴,对郑贵妃说道。 王兴这话确实是冤枉她了,她听说了王兴要出京的消息,确实心有不舍,根本没想过生意上的事。为了见王兴一面,她才匆匆进宫,跟父皇说了自己的想法,这才有了皇上令王兴进宫的旨意,本来这道旨意是准备等到后天才下的。 “媁儿,王兴当然知道你的内心,他这样说,却是跟你开玩笑的。”郑贵妃五十多岁的人了,什么没见过?况且长期生活在勾心斗角的宫里,察言观色这是最基本的本事,王兴在听了朱轩媁的话后,脸上闪现的感动之色,怎能瞒过她的眼睛? “是,王兴确实是对公主的关爱之情感动,娘娘法眼如炬,洞穿了微臣的心思。”王兴说道。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有这样的心肝吗?”朱轩媁说道。 “你呀,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看人不能光听其言,还要观其行。跟你抬杠的,不一定是坏人;甜言蜜语的,可未必是好人。”郑贵妃宠溺地看着朱轩媁笑道。 然后转过头对王兴说道:“王兴,你对公主的关爱我是深知的。听说,你建议她多关心关心校哥儿几个?” 一听这话,王兴的汗就下来了。掺合皇家的事,这可是为臣子的大忌啊!这公主怎么回事?这样的话也敢说?这不是缺心眼吗? “娘娘,微臣有罪。”王兴连忙跪下磕头请罪。 “王兴,你怎么有罪了?”朱轩媁见王兴被母妃一句话吓得跪地请罪,不由地感动奇怪。 “行了,不用请罪。这宫里没有外人,你是怎么想的,可以给我说说。”郑贵妃对王兴的反应很满意,说明他还是知道深浅的,而且也懂得敬畏。 “娘娘,微臣自进京以来,得皇上和娘娘厚爱,这才有了王兴的今天,微臣虽愚钝,但也懂得感恩。微臣跟公主交往以来,虽时常拌嘴,但心中确实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姊姊一般。那天跟公主说的话,是想尽姊弟关爱之情,却忘了为臣之道,望娘娘体察,望娘娘恕罪。”王兴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诚惶诚恐地说道。 “你跟媁儿相互关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于你?王兴,不用害怕,你的内心我看得很清楚,的确是关爱有加,没有别的坏心思。我跟她父皇虽然爱她,但毕竟都有了春秋,怎么也不可能护她一辈子,有你这么个弟弟关心她,我也放心不少。”郑贵妃说道。 “多谢娘娘宽恕。”王兴听了这话,方才放下心来。 “嘻嘻,王兴,你心里真这样想的?拿我当姊姊对待?跟我怎么不说?我怎么觉得你老是气我呢?”朱轩媁今天才算听了王兴的肺腑之言,不由得大喜。 “公主,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哪敢啊?” “哼,少来这套!我就没看见你胆小过。” “我那是心里有,嘴上不说。” “这么说,你就是口是心非的小人!”说着说着,两人又杠上了。 “娘娘,你看,公主这个样子,不是有损皇家威严吗?”王兴无奈,只好向郑贵妃告状。 “你们俩呀,真是一对活宝!”郑贵妃格格一笑,说道:“从你们的抬杠中,我能感觉出你们内心的那种情谊,我心甚慰。媁儿,这很难得。以后呀,你们还要互相关心,多加珍惜。” “是。”王兴跟朱轩媁齐声答道。 “王兴,几时出京?”郑贵妃问道。 “娘娘,我后天寅时就走。” “走陆路还是走水路?” “因要到临清,查看赈饥糟米是否已经准备到位,所以准备走水路。” “嗯,那就祝你一路顺风。” “多谢娘娘。” “王兴,早去早回,差事我不懂,但一定要安全回来。” 最后一句是朱轩媁说的,说这话时,她眼里竟是含着泪花。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奉旨出京(五) 次日,王兴早早起来,先去詹事府交割差事,至于其出京的仪仗、书、手续之类,自有李忠办理,勿需他操心。 在韩爌的值房,先谢了他的荐举之恩,又与韩敬略谈了谈三位皇孙的功课进度,就算交割完毕,其它的,比如自己的构想、三位皇孙的兴趣爱好等,却是只字未提。此时充大头蒜,没得讨人厌烦。 韩爌见王兴非常利索地交割完差事,满意地点点头,觉得王兴会做事也会做官。 “王大人,山东百姓嗷嗷待哺,母食死儿,夫割死妻,种种惨状,令人痛心不已。此次抚鲁,大人胸中有大才,定能解民之倒悬,本官静候佳音。”韩爌跟王兴说话,还是一惯地严肃。他是王兴的上官,说些勉励的话,也算应当应份。 “下官定竭尽全力,不负大人厚望。”王兴也公式化地回了一句,然后说道:“后日就要出京,下官还有很多杂事要做,这就告退,待回京后,再来聆听大人教诲。” “好,那就祝王大人一路顺风。”韩爌说道。 王兴也不多言,跟二韩互相拱手道别。 王兴从詹事府出来,又去了一趟内阁,找到方从哲,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之所以选择方从哲当值的时候来,王兴是怕这个老师说出别的来,让他山东之行难做。好在方从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勉励几句,嘱咐多通音信云云,不一刻,王兴就辞了出来。 出了内阁,让薛义传信,令李瑞派人去刑部找洪承畴,请他下值后去自己府里见面,然后带着潘九直奔新华书店而去。 王兴来到书店,找到杨素云。 “素云,书店的情况如何?”王兴问道。 “老爷,店里的情况好极了。一开始还有同行想使坏,但无论是官面上的,还是上不得台面的招数,都一一化解了。后来,他们见后台太硬,就再也不敢捣乱了。有脑子灵活的,就主动找来,想从咱们这里进书。我就按你的设想,让了一成的利给他们。另外的书商见咱们行事大气,都纷纷打消了下黑手的念头,转而谋求与咱们的合作。现在,批发已经成为咱们最大的进项了。”杨素云款款说道,脸上自然流露出成功的骄傲。 “一天能有多少收益?” “光批发就净赚一万多两,加上零售,一天约有一万三千两吧。” “嚯,这么多?” “是啊,真是不少,多亏了老爷的点子高明。有时候我想,你要是不做官,转而经商的话,那天下的商人还有活路吗?”杨素云钦佩地说道。 “我的点子再高明,没有你的执行力,也是白搭。你在书坊建设、书店经营上付出的心血,我和公主都是非常清楚的。”王兴说到这里,见杨素云想开口说话,忙又道:“得,咱自己人就不用互相吹捧了。” 杨素云一听,也就不再说话,不过,嘴角一弯,还是流露出内心的自得。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形势这么好,确实让我有了一些想法,但还没考虑成熟。第一,书店要扩张。我的设想是在未来三年内,将新华书店开到每个州、府、县去;第二,书坊要扩大,现在的规模太小了,根本印不上卖。暂时就这么个粗略的设想,具体如何操作,还没想好。” 听了她的话,王兴心里一动,略沉吟了一下,对她说道:“你的设想我是赞成的。我补充几点。第一,人的因素最为关键,快速扩张是不错,但必须把好用人关,宁可速度慢一点,也不要让咱们的队伍混进宵小之辈。第二,掌柜的必须能识断字,最好是会写章的,最起码每个省的总掌柜,必须有足够的字水平。第三,在南直隶、广州各开一个书坊,不用他们编辑,直接把潘庄制成的版送去,在当地印刷就行。” “是,老爷考虑的甚是,素云一定照办。老爷,掌柜的要会写章,有什么深意吗?” “当然。我的设想是,让他们把当地的奇闻逸事、天气啊、物价啊等等,及时报到你这里来。先把这个渠道和队伍建起来,试运行一下,如果可行,以后会有大用。” “老爷,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充当消息耳目?” “不是这个意思,以后你会清楚的,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杨素云只是合作伙伴,本身还有宫里的背景,王兴自是不能把内心深处的想法告诉她,所以只好含糊其词。 杨素云是非常敏感的人,从王兴的这段话里,虽不知“将来有大用”是什么意思,但她却敏锐地感受到了王兴的不信任,心下不由黯然。 “好的,老爷,我一定按你的要求去办。” 说完这事,王兴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她,上面写的是各种标点符号以及用途。 “素云,这是我创的标点符号,以便于句读。你拿给徐大哥,他一看就能明白。”王兴说道。 “老爷,你真是大才!有了它,读起书来就省劲多了,咱们的书就更加好卖了。”杨素云略看了看,就明白了其真正含义。 “素云,我明日就要出京,要回来的话怕是得有些时日。日常事务你跟徐大哥商量着办就行,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可去府里找李管家或柳玉娘,他们会及时把消息传给我的。”王兴又嘱咐了几句。 “老爷,你就放心吧。有你的指点,有公主的护佑,有徐大哥的鼎力相助,再把事情办不好,也就太笨了。”杨素云的语气非常自信。 “嗯,那我就放心了。” “老爷,你此去山东可要多加小心,我别的帮不上,穷家富路的道理还是懂得的,要是用银子的话你尽管说。” “哦?你有多少银子?” “多了不敢说,公中的银子现在已经有了五十多万两净收益。要是拿公中的银子不好说的话,我自己的分成也有近三万两,你全拿去!”杨素云非常慷慨地说道。 “哈哈哈,银子你自己留着就是,我用不着。你要是把公中的银子给了我,书店的发展就得往后拖。要是把你的银子给了我,公主要是知道了,她那嘴还不定说什么呢。不过,你的这份心意我领了。” 王兴哪看得上她的区区几万两银子?不过,人家的心是不错的,必须得说声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奉旨出京(六) 跟杨素云谈完事情,王兴松了一口气,心中再无牵挂,终于可以回家跟妻妾们团聚了。 王兴跟申绍仪可以说是自由恋爱,感情自是与别人大不相同,二人成亲以来,更是从来都没有分开过。这次乍然离开,不用说,时间也不会太短,王兴自然大为不舍,以已度彼,绍仪肯定也是此心。况且,她还有孕在身,多腾出时间来陪陪她,让她保持一个好的心情,对胎儿发育也是有好处的。 于是,王兴回到家里,根本没在外宅停留,就直奔后宅去了。 王兴出远门,申绍仪自是把行装打点得非常仔细。自己男人什么样,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那就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从来不耐烦细务。所以好多事,得提前替他想好,好多东西物件,也得提前给他准备好。 申绍仪和后宅的几个女人给王兴准备的行装足足装了三口大箱子。一箱子衣服,一箱子洗化用品,还有一箱子是日常用品。 王兴进了正房,看到地上的三口箱子,对绍仪说:“我是去办差事,不是搬家。弄这些个东西干什么?” 绍仪答道:“老爷,秋冬的衣服得准备吧?要不到时你穿什么?洗化用品什么的在山东那地界能买到?我还着急没办法带女眷呢,要不,怎么也得带上玉娘,最起码吃饭问题不用担心了。” “就是,老爷,到晚上谁给你挠痒痒?不带上痒痒挠能行吗?”李青在一旁说道。 “连痒痒挠都带上了?”王兴问道。 “当然,在这口箱子里。封箱前,还得跟潘九仔细说说。”李青说道。 “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我出门就没打算享福,你准备得再细,有在家好?”王兴道。 “老爷,这些事你就别管了,准备得细些,我们这些人多少也能安心一点,否则,到时候挂着这挂着那,还不把人担心死?”绍仪说道。 “好吧,好吧,我不干涉了。”王兴无奈地说道。他知道,要是不让她们准备,她们在家也会坐立不安。 “姑爷,你这钦差大人一出京,还不是威风八面,人人巴结。什么红粉佳人、浪妇的不可着劲送?实在不行,再给我们带回来两个?反正后宅空房子不少,再多两个也住得下。”屏儿帮王兴脱下官衣,换上常居服,挤眉弄眼地开着玩笑。 “行啊,人多了热闹。我看你们几个整天也闲得没事,就再找两个凑凑热闹。”王兴随口答道。 “姑爷,你还真找啊?”屏儿瞪大了眼睛,问道。 “别的不找,再找个通房大丫环来倒是应当,谁让咱的通房大丫环不大着调呢,该换换了。”王兴板着脸说道。 “谁不着调了?姑爷,你真是的。”屏儿有些生气,轻轻推了一下王兴。 “哈哈哈,看看,敢跟老爷治气,有你这样的丫环吗?放心吧,知道你是替你家小姐担心,老爷跟你家小姐那是什么感情,你还不知道吗?外头的女人,老爷我是不会沾的。”王兴笑着说道。 “屏儿,你就放心吧。老爷是什么人?那是天下第一聪明人,那些个官老爷们送女人,都是有利可图,弄不好就会沾一身骚,甚至可能影响前程,这样的事老爷会干吗?”秋韵笑吟吟得说道。 王兴看了看绍仪,又看了看李青,见绍仪微笑不语,李青静静地看着自己,目光里满是信任。 “看看,你俩一个明说一个暗劝,明摆着是对老爷不信任嘛?你们看看太太,看看青儿,人家就不说这事,说明什么?说明她们明白老爷不是那样的人。”王兴指着屏儿跟秋韵说道。 “我才不想那么多哩。老爷出门这么长时间,光为了那事,找个女人也应该。要不,他晚上怎么过啊?”李青说道。 “对对对,青儿,还是你最了解老爷。”绍仪一听李青这话,一下子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秋韵和屏儿也笑了。 “你们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反正老爷做事从来就没错过。”李青说道。 听了妻妾们的对话,王兴哪里还不明白她们的心思?连忙拉过李青,说道:“还是俺青儿最知心。不过,青儿,你这回可说错了,老爷我下定决心,出门期间就守活寡了!” “哈哈哈。” 王兴的话一出口,屋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也是我惯得你们,笑起来这么没有形象!说好的笑不掀唇呢?”王兴道。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妻妾们笑得更厉害了,最后,连带着王兴也笑了起来。 “老爷,前院来报,说三位皇孙来了。”正在笑闹,守在门外的棋儿进来禀道。 “他们来了?好,我去看看。”王兴说着起身,对绍仪说:“三位殿下既然来府里了,你也当拜见。先换换衣服,一会儿我让人来通知你过去。” 说完,抬腿往前边去了。 来到前院,李进忠、王承恩、朱由楫的贴身太监王体乾都恭恭敬敬地站在客厅外,李瑞、潘九等也站在一边陪着。 王兴跟三个太监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问李进忠道:“就你们几个跟着过来的?侍卫呢?如何关防?” “王大人,侍卫都便装守在府外四周,关防很严,请大人放心。”李进忠躬身低声答道。 “那就好。”王兴放下心来,又转头吩咐潘九:“去,通知洪管家,让他带人密切防范四周。另外,把盛儿叫来见客。” “是。”潘九应声而去。 安排好关防的事,王兴之才迈步进厅。就见朱由校、朱由楫、朱由检每人手里拿了一根雪糕在吃,桌上还摆着一盘子苏式点心,一盘子时令瓜果,客印月和另两个嬷嬷则站在一边伺候。 见王兴进来,三兄弟连忙放下手里的雪糕,恭恭敬敬地垂手侍立。 “校哥儿,你们真是胡闹!竟然擅自出宫!皇上、太子都知道吗?也不提前说一声,要是在路上出点子事,那可怎么好?楫哥儿,说,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王兴上来就给三人一顿训斥!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奉旨出京(七) “老师,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报备了,否则怎敢随便出宫?”朱由校恭恭敬敬地答道。 “哦?是吗?那就好,我还以为是楫哥儿出的点子呢。”王兴一听这话,脸色好看了一些。 “老师,你不用担心关防,别看我们小,但有功夫在身,宫里的侍卫都打不过我,还怕寻常人吗?”朱由楫非常聪明,知道师傅训斥,是因为担心三兄弟的安全,所以出言说道。 “你真是太天真了,那是人家让着你。”王兴说道。他看着朱由楫肉乎乎的圆脸,心里非常高兴。 “才不是呢,他们吃我一拳,都疼得大声叫唤呢。”朱由楫并不服气。 “好好好,我的弟子打遍天下无敌手,行了吧?”王兴笑了起来。 “老师,出宫来看你是我的主意。听说你不当我们师傅了,非常伤心,又听说你后日就要出京,也不来看我们,所以,我就给大哥、三哥出了这么个主意。”朱由检仰着脸说道。 王兴蹲下身子,对朱由检说道:“检哥儿,师傅没少训你,你不恨师傅吗?” “老师,我不是小孩子,知道你是为我好才训我,怎么会生你气?看着我们玩耍不敢训,那样的师傅才让人生气呢,是吧,大哥、三哥?”朱由检转头问二位哥哥。 “对。”朱由校答道。 “老五,你就这句话说的对。”朱由楫说道。 “好,你们三个都是老师的好学生,老师很高兴。这样吧,你们在老师这里用了饭再回去,咱们也多说会儿话,行吗?”王兴问道。 “老师,我们就是想用了饭再走,只要酉时初回宫就行。”朱由校答道。 “好。李瑞!”王兴冲厅外喊了一句。 “老爷!”李瑞应声而入。 “盛儿来了吗?” “来了。” “让他进来见过三位殿下,另外,三位殿下要在府里用饭,赶紧准备去吧。” “是。”李瑞答应一声退出厅外。 客印月能在王兴出京之前见上他一面,心里就已经心满意足,又听到他让盛儿来拜见三位皇孙,心里更加甜蜜。这说明老爷没把盛儿当外人,肯引见给皇孙,也说明他想把盛儿推到明面上了,是培养盛儿的意思,进而也说明老爷是真爱我。 想想侯家的境况,要不是遇到老爷,盛儿八辈子都出不了头啊。哼,他们老侯家算是烧高香了。 心思闪念间,就见侯国盛快步进来,走到王兴身前,规规矩矩地唤了声:“干爹,你叫我?”,客印月真是满意极了,要不是老爷,他跟个野孩子一样,哪里会这么懂事? “盛儿,快去拜见三位殿下。” “是。” 侯国盛答应一声,连忙走到朱由样跟前跪下磕头:“见过殿下!” “快起来,快起来。”朱由校连忙叫起。他知道王兴是客印月的恩人,也知道侯国盛是客印月的儿子,不成想两家恩上加亲,侯国盛竟认了王兴当干爹。 “谢殿下。”侯国盛又给朱由楫、朱由检磕了头,才站起身来,走到王兴身后,抬头挺胸,昂然而立,显得特别有精神,特别有朝气。 客印月见了暗自骄傲,也暗自佩服:“老爷真厉害,愣是让他把兴儿这个痞货练成了这番模样!” “你叫侯国盛?”朱由楫走到侯国盛身前,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道。 “是。” “会武吗?” “会一点。” “敢不敢跟我练练?” 一听这话,侯国盛低头看了他一眼,又用请示的目光望向王兴,见王兴的目光中有鼓励的意思,连忙对朱由楫说道:“殿下,你别看长得胖,跟我打,还得练几年。” “吹什么吹啊?宫里的侍卫都打不过我!”朱由楫不愤地说道。 侯国盛根本不接他的话茬,嘴角笑意流露出了他的不屑。 “不会是怕了吧?”朱由楫见他不理自己,竟使出了激将法。 “小猴子,打,难道你怕了吗?”一听有架打,朱由校和朱由检都很兴奋,只是朱由校惧怕王兴,没敢说话,倒是朱由检不管不顾地怂恿道。 “胡闹什么?盛儿学的是打人、杀人的功夫,你们学的是养生功夫,没有可比性,不要比了。走,跟我去后宅,你们师母还等着拜见你们呢。”王兴可不敢让他们比,侯国盛的功夫强他们太多,又是不知轻重的年纪,要是真把他们揍了,自己面上也不好看,皇上太子那里也不好交待。 “正当先去拜见师母。”朱由校小大人似的回道。然后转身吩咐道:“客妈妈跟我们进去就行,其他人等都候在外边,不许打扰。” 李进忠等太监、嬷嬷躬身答应。 朱由校兄弟三个虽是小孩子,但身份贵重,当然不能以寻常弟子看待,所以,等王兴领他们进了后宅,秋韵、青儿及上不得台面的丫环婆子都避开了,正房里只有绍仪跟屏儿在。 绍仪见王兴、侯国盛、客印月领着三个孩子进来,三个孩子服饰上多多少少都有明黄色,知道这就是三位皇孙,连忙就要跪倒行礼。 朱由校见了,连忙说道:“师母,千万不可,千万不可。哪有师母给学生下跪的道理?” 客印月听了,连忙越步上前,扶起申绍仪。 “话虽如此,但国礼不可废。”申绍仪没有磕头,但到底还是福了一福,朱由校拉着两位兄弟往旁边一闪,算是受了半礼。 等申绍仪行完礼,朱由校请她坐到椅子上,兄弟三个微微鞠躬:“见过师母!” “不要多礼,快坐下,快坐下。”申绍仪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哪敢大喇喇地坐着受礼,连忙站起来,见他们终于还是弯下了身子,随口招呼道。 她有了身孕以后,对小孩子有了格外的亲近感,尤其见到朱由检,更是喜爱,招呼边把他拉到身边。 “师母,你长得真好看,跟画里的人一样?”朱由检人小鬼大,仰脸望着申绍仪讨好。 “咯咯咯,你是检哥儿吧?小嘴真会说。屏儿,去拿点心果子!”说着顺势把朱由检搂进怀里。 王兴见了,心说:“媳妇哎,你到是老实不客气,你当搂的是谁?那是将来的皇帝好不好?”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奉旨出京(八) “姑爷,大管家来问,酒菜已经置办好了,请示如何设席?”屏儿被人叫出正房,然后回来禀报。 王兴想了想,进入皇孙口中的吃食,怕是都得经过随行太监的口,这是规矩,可不能跟平常人吃酒一样。于是说道:“我和三位殿下去前边客厅吃,一切照规矩来。” “是。”屏儿答应一声,出去安排了。 “师母,我们先行告退,还有事情要请教老师。”朱由校连忙说道。 “哎,好,好,检哥儿,有空来玩哈。”绍仪不说别人,单提朱由检,可见对他是喜爱之极了。 “好,师母,我一定常来看你。”朱由检心里自是感动,又有些得意,觉得还是自己厉害。 “那好,师母有好吃的好玩的东西都给你留着啊。” 听申绍仪这么一说,王兴心道:“媳妇哎,你以为他们出宫跟别人家串门一样容易?看来,她真是喜欢小男孩,不知道她这次会生个什么?” 王兴跟三个皇孙坐了一席,侯国盛站在王兴身后,客印月和三个嬷嬷都站在各自的主子身后。本来侯国盛也算半个主子,但父子不同席,有王兴在这,别说他还小,就是年龄再大,他也只有站在一边伺候的份。 菜一道一道上来,摆了满满一桌。柳玉娘的厨艺那可是集古今之大成的,三个小家伙别说吃过,见都没见过啊,朱由校和朱由检两眼都发绿,小胖子朱由楫馋得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老师不动筷,他们可不敢先动筷,只好眼巴巴地看着。 王兴待菜都上齐了,打发侯国盛出去问了问,侯国盛回来悄声禀报说:“太监都试过了。” 王兴点了点头:“在吃之前我先定个规矩,每道菜不能超过三筷子,免得吃坏了肠胃。开始吧。” 王兴的话一说完,率先拿起了筷子,抄了一块鱼,慢慢嚼了起来。 见他动了筷,那三个也忙不迭地吃了起来。 因王兴有话,每道菜不能超过三筷子,朱由楫的小聪明上来了,每一筷子都使劲大大地抄一下,放到面前的骨碟里,然后慢慢吃。 朱由校和朱由检也发现了这个窍门,连忙如法炮制。 这一切王兴自是看在眼里,心里却很是感到好笑:“再好的政策都有漏洞啊,朱由楫这小子真是聪明,大大发挥了中国人爱钻政策空子的优点。” 因食无语,师生四人只是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嚼,不到两刻钟,四人终于吃饱,桌上的菜也基本上吃干净了。 王兴其实早就吃饱了,只是为了照顾三个小子,才礼貌性地慢慢陪着吃。因为他一放筷子,那三个也得放下筷子,就不能吃了。 见小胖子吃得直用手抚肚子,知道他们也已吃饱,王兴连忙放下了筷子,侯国盛递给他手巾,让他净手。 那三个小子见状,也连忙放下筷子。 “真好吃!” “太好吃了!” “老师,这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饭!” 三个小子净了手,忙不迭地大赞一通。 “感觉好吃的话,以后有机会可以再来吃,老师管你们吃饭,还是管得起的。”王兴笑道。 “你们也下去用饭吧,我们说说话。”待把菜盘子撤下去,收拾干净,又沏上茶来,朱由校对客印月和那三个嬷嬷说道。 客印月和那三个嬷嬷答应一声去了,侯国盛自然也退了出去,客厅内只留了师生四人。 “老师,几时能够回京?”朱由校问道。 “真不好说,我估摸着,快的话也得过了年了。”王兴答道。 “这么久?赈饥很难吗?把粮食分给百姓不就行了?”朱由楫问道。 “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朝庭发放的赈米只有六万石,还有六万石是平粜米,那是稳定米价用的。这六万石即使都发到灾民手里,能有多少?更何况还不一定能全部发放到位。退一步讲,就算粮食问道暂时解决了,也得想个长远之策。今年秋粮歉收是一定的了,等到明年夏粮下来,还有一年的时间。所以,这段时间百姓的温饱问题最为关键。”王兴解释道。 “老师这么聪明,就想不出解决之道吗?”朱由检问道。 一听此问,王兴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希望自己的一些施政理念能够影响他们。 “好吧,我就详细跟你们说说我的想法。” 王兴啜了一口茶,理了理思路。 “为政第一要务是重民生,这一点,我在给你们授课时就已经反复讲过。民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解决百姓吃饭问题,老百姓只要吃饱肚子,就一定会安份守已,天下就会安稳。解决吃饭问题看似简单,其实里面学问很多,以前咱们也讨论过,也不多说了。” “制定政策一定要因地制宜,不能概而论之,也要充分想到各种可能性。比如,刚才我说了,抄菜不准超过三筷子,楫儿就想出了对策,好,不是不超过三筷子吗?我就每筷子多抄一点,既不违背政策,又能满足我的私欲。” 朱由楫一听这个,脸上一红,站起来听训。 “就你小子聪明!坐下,不是说你,我是以此事为例,讲制定政策时需注意的事项。”王兴笑道。 “中国人就善于钻政策的空子,所以,制定政策者,必须先想到各种可能性。” “再说因地制宜。咱就以山东为例吧。究竟有多少人在挨饿?挨饿的原因是什么?有没有官员贪虐?有没有不法商人从中渔利?有没有心怀叵测者从中煽风点火?这些都要老师到山东实地观察以后,才能制定出相对合理的对策。哪能在京里一拍脑袋,就做了决定,那样制定出来的政策,针对性肯定不强,有失偏颇是肯定的。” “事关百姓生存,事关江山社稷,不能不小心啊!” 说到最后,王兴叹了一句。 从这一番话里,朱由校明显感到了老师对百姓、对他朱家江山的那种责任感,不由得肃然起敬。 “老师,要是能跟你一块去山东历练一番就好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朱由校说道。 “你们好好读书,好好锻炼身体,等你们长大了,再跟我出去历练吧。” 王兴知道,说这些都是白说,只图安他们的心罢了。 明朝的皇子都是跟猪一样养着,根本不许他们在政事上历练,出京?门都没有。 他更欣赏清朝皇家对皇子的培养制度。 第一百四十章 山东道上(一) 万历四十四年八月十五,酉时中。 河间府景州吴桥县。 通贯全城的一条南北向大街,是县城的主街,也是官道,大街两旁店铺林立。 此时,太阳西斜,之前躲在家里、树荫下避暑的人们,也都纷纷走上街头,到铺子里置买过节的东西、食物,不过,在这些穿的花花绿绿的人们中间,也间杂着一些穿着破烂、手拿破碗沿街乞讨的逃难者。 卖肉的、卖菜的、卖油的、卖粮的、卖各种吃食的、卖各种花布衣衫的、卖首饰的,这些铺子里都人来人往,颇为热闹,只在街南边路西有一家“安顺客栈”,却是十分冷清。 “瞎了眼的老天爷哟!” 店门口有两张方桌,每张桌子配了四把杌子,一位中年妇女瘦瘦的,中等个,浑身上下收拾得非常利索,就见她坐在其中一个杌子上,手挥一把大蒲扇,边扇风,边望着街上的情景骂道。 “唉!” 客栈里柜台后面有一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却是那妇人的丈夫,正手拿一本四书集注看得入迷,听到妇人的咒骂,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并没有出声,眼睛重又回到书上去了。 从街心沿街乞讨过来一对男女,老的五十多岁,左手里拿着一个破碗,碗里有半块高粱窝头和一些菜叶子,右手里柱着一根细木棍,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牵着他的衣襟,眼睛很大。 两人脸上身上满是污泥。 来到“安顺客栈”前,看到那个女人,刚想开口乞讨,见到那妇人,又看了一眼碗里的高粱米窝头,有气无力地对那妇人说道:“大嫂,俺爷俩转了整个一条街,就要了这块窝头跟这些菜叶子,你这一个多月没开张了,俺实在是跟你张不开嘴,能不能给碗热水?” “老孙头,你爷俩可真会坑人!但也不能可着一家坑啊?怎么不去吴有德吴大老爷家要饭去?他家的狗都比你肥!”那女人见到这爷孙俩气就不打一处来,左手掐腰,右手蒲扇指着那老头斥道。 “大嫂,可别说了,俺去了,可哪凑得近啊?好几条大狼狗栓在门外,跟牛犊子似的,要不是俺爷俩跑得快,差点就被咬了。你看,俺妮的裤腿脚都被咬破了,腿肚子都红了一块。”说着,那姓孙的老头俯下身子,拽起女孩的裤子让那女人看。 那妇人看了一眼女孩的裤子和红了的小腿肚,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真是可怜啊。罢了,算是俺欠你们的,先坐下吧。” 说着站起身来,蹬蹬蹬走回店里,不一会儿,拿出一把茶壶,四个茶碗,放到方桌上。 小女孩连忙从桌上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让她爷爷坐下,然后提起茶壶,将三个茶碗倒满水,一碗放到妇人面前,一碗放到爷爷面前。 “爷爷,你先喝。”女孩说道。 老孙头坐下,拿过那块高粱米窝头,用手掰开,选了一片较为新鲜的菜叶,夹在窝头中间,递给女孩,说道:“英子,吃吧。” “爷爷,你先吃。”英子不接,反用手将窝头推给爷爷。 “爷爷年纪大了,身子已经不长了,用不着吃粮食,把剩下的菜叶吃了就行了。你还要长身子,缺不得粮食。”老孙头哄骗着孙女。 “爷爷,你别骗我,我不小了,什么都懂,你不吃我就不吃!”英子倔强地把窝头推向爷爷。 看着爷孙来回推挡那半块窝头,妇人的眼中闪出泪花,叹一句道:“作弊啊!” 回转身往店里走,到了柜台前,见丈夫正注视着她,她稍一停顿,终是一躲脚,往后去了,不一会儿,手里拿了一块高粱饼子,还有一小碗咸菜,回到店门口。 “俺算是倒了血霉了,上辈子欠你们咋的?给,别让来让去的了,一人一块,就着咸菜吃。”妇人边嘟哝着,边把手里饼子和咸菜放到桌上。 “谢谢大娘!”英子很乖巧地道了声谢。 “大嫂,你真是善人,可是,可是你们也不宽裕啊?” “吃吧,吃吧,别说没用的了。再不宽裕总比你们好点吧。”那妇人说道。 这一幕,恰被正从北边走过来的六个牵着马的人看到眼里。 打头一位是个青年,看了看客栈的牌子,回头吩咐道:“今晚就歇在这里吧。” “是,东家。”青年身边一位管家模样的人答道。 那女人早就注意上了这些人,听他们说要住在自家客栈,简直是喜出望外,连忙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各位客官,要住店啊?你们可算是找对地方了,我可告诉你们说,合吴桥县,就没有比俺家店再干净的了。” 那青年笑道:“请问,你是老板娘吗?” “嗨,什么老板娘不老板娘的,俺这店就俺两口子,俺是既当伙计,又当厨师,只有算账是俺男人的事。”妇人笑着说道。 “怎么不雇个伙计?”那青年又问道。 “客官,这年月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哪有闲钱雇伙计?这个店是俺老爹老娘留下的祖产,要不是这,俺两口子就得喝西北风去。” “好吧,看你说话挺爽快,就住你这了。一间房多少钱?” “不瞒客官说,俺这客房非常干净,被褥都是新的,有热水,还能洗澡,俺还能做一手好菜,所以,这房钱就贵了点,一间房一两银子。”那妇人看这六人的打扮,又听了那青年的口音,判断应该是客商身份,所以起了宰客的心。 “老板娘,看你也是个实在人,怎么办起事来这么不实在?”那青年不大乐意地说道。 “客官,不瞒你说,是贵了点。但你不知道,现在的米多少银子一斤?猪肉又是多少银子一斤?贵得离谱!俺一个月没开张了,几位客官多赏点,俺两口子也能挣口吃食。”那妇人说道。 一听她这话,管家上前还想跟她理论,那青年一抬手挡住他,说道:“人有一善,必可通天。不要争论了,就这样吧。” “客官真爽快,您一定财源茂盛达三江,福如东海长流水!”那妇人赶紧给那青年戴高帽,好敲定这桩大生意。 “哈哈哈大嫂,真会说话!” 第一百四十一章 山东道上(二) 跟那妇人说话的,正是钦命抚鲁赈饥大使、詹事府左谕德、监察御史王兴,随行的五人分别是洪林、陈树、潘九、锦衣卫小旗蒋华、杜阳。 王兴的钦差仪仗出京后,就跟大舅哥申绍芳会合,去通州码头,接了母亲郭氏、岳父申用懋一行,待了不到半日,两下里人就又分手,各奔东西。 王兴的钦差仪仗太过招摇,每过一处,大小官员都闻讯来访,送银子送东西还有的送女人,王兴虽暂时是个小官,但大家都看到了这是一颗政治新星,日后肯定青云直上,此时不借机结个善缘更待何时? 王兴绝不会收礼,这是一条原则,但狗还不咬送礼人呢,官场风气如此,凭他一已之力,要想改变那根本就是妄想。 为此王兴烦不胜烦。 等好不容易过了天津码头,王兴跟李忠商量,自己便服先行南下,让他跟随仪仗,约好在临清相会。 李忠其实内心是盼望如此的,不为别的,他可没有什么高风亮节,出京一趟,不就图捞点银子吗?可偏生王兴愚腐得很,就是不收礼,连带着自己也耍不出威风,更别说收礼了。 今见王兴主动提出分道而行,自是非常欢喜,但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 “大人,这一路上饥民遍地,盗贼横生,可不太平。” “没事,这一路虽不太平,也没有什么大贼。我扮作商人,有洪林、陈树、小九,你再派几个锦衣卫跟着,随时通报行藏,料也万无一失。” “那好吧,我派一小旗锦衣卫跟着,每天打发一个人回来通报消息。” “明面上只用两个人就行,你弄十几个人跟着我,那成什么了?至于其他人如何行动,你看着办就行。” “好吧,就依大人。”李忠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两人商量好了,王兴一行人在一个早上,悄悄上岸了。 却说王兴跟妇人说好了,洪林跟着妇人指挥着人牵马进店、安排食宿,小九到了店里打来一盆水,王兴用香皂洗了脸,然后坐到另一张桌子前。 孙老头和英子此时已经各把一块饼子、一块窝头吃下去了,见店里来了客人,孙老头去店里帮着照看马匹,而英子也非常乖巧地拿了抹布擦桌子、提壶倒水。 王兴见了,点了点头,心想这孩子很懂事。 就在这时,那妇人又风风火火地过来,对王兴说道:“客官,你看,今天是八月十五,你们常年在外,怎么也得过过节吧?咱们吴桥没有什么好东西,北边张家卤的肉不错,俺再炒几样菜,打壶酒,这样凑合着过个节行不?” “大嫂安排得很好。”王兴答了一句。 “客官,不瞒你说,俺这店里好长时间没见着现钱了,什么都缺,这人吃马嚼的,你看?”那妇人并不就去,而是不好意思地说道。 “洪林,再给她三两银子。”王兴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没钱了啊。 洪林应声而出,拿出三两碎银子交给妇人。 “不不不,客官,俺不是那个意思,俺是想让你先支一点,我好去置办这些东西。”那妇人虽然精明,但也不是个贪婪之人。 王兴笑道:“大嫂,别说了,快去置办吧。” 那妇人见此情景也不矫情了,痛快地说道:“好,俺就不客气了。” “当家的,出来,跟我去买东西!”那妇人冲店里喊了一嗓子。 “哎,哎,就来”。店里那个书生答应一声,不一会儿就拿了一条米袋子,挎了一个竹篮出来。 王兴一见他是书生打扮,连忙对那妇人说:“大嫂,我派个人跟着你去,让你家大哥陪我说说话可成?” “我们当家的就是个闷头驴,三脚踢不出个屁来,你能跟他聊出个什么来?再说,哪有让客人去帮我干活的?” “无妨,大嫂尽管去,我想我跟大哥会有话题聊的。”王兴笑道。 “好吧。”那妇人从丈夫手里接过东西,不等王兴命令,蒋华自觉地随后跟着去了。 “大哥,请坐,咱们聊几句?”王兴对那书生说道。 “好。”那人也不多话,坐到王兴对面。 “大哥,如何称呼?” “鄙姓苗,苗思顺,拙荆安氏。”那人说道的确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原来是苗相公,失敬,失敬。鄙姓王,王兴,苏州人氏。”王兴拱手道。 “愧不敢当。”苗思顺也回了一礼,说道:“虽有功名,却事商贾,汗颜!” 读书人是不屑于经商的,对于商人的看法非常低,觉得商人的经营之道有悖于圣人之道。 别的读书人谁家没个铺子?但哪有自己亲自坐镇经营的?苗思顺一个伙计不雇,两口子亲自经营,可见境况之窘,王兴也是读书人,自然明白苗思顺的想法。 “我看大嫂精明强干,你这铺子位置也算极佳,怎么就经营不好呢?”王兴问道。 “这家客栈本是我岳家的祖产,岳父岳母去世后,因为无子,就留给了拙荆。原来经营不算好,但南来北往的学子、客商都不少,每月都有进项,供我夫妻吃穿是一点问题没有。但自今年春天以来,境况越发不好,究其原因,不是我们经营无方,是旅人减少了。唉!” 苗思顺叹了口气,似是在悲天悯人,也似在感叹自家的境况。 “苗相公,不知道吴桥的旱情严重吗?”王兴问到。 “旱情很严重,自今年以来,天就无雨,不过,吴桥西靠运河,县内沟河纵横,地下水也充足,百姓担水浇地,收成虽比不上丰年,但去除了税捐,勉强能够度日吧。听说山东不靠河,水源不充足的地方,大部分粮食都绝收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来吴桥讨饭的,基本都是山东口音,而且越来越多,可见传言不假。” 苗思顺答道。 “听说吴桥一带也不平静,常有盗贼出没,可是真的?”王兴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苗思顺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摆了摆手,再不肯深言。 吴桥一带盗贼出没,一个名叫黄一友的,偷盗兼采花,据说非常厉害,也最令人痛恨。 这些都是程强的情报来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山东道上(三) “有什么不可说的?” 就在这时,却是那安氏妇人回来了,身后的蒋华帮着提了两个袋子。 “大兄弟,麻烦你把这些先放回厨房,一会儿我去做。我先跟这位小兄弟说道说道。”安氏说道。 “说什么说,还不去整治酒菜?”苗思顺瞪了一眼婆娘,不让她说。 “看你的书去!整天提心吊胆、不敢言声,也没见你发了财!”安氏同样喝斥着丈夫。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苗思顺显然惧内,嘟哝了一句,起身往店里去了。 “我跟你说,客官小兄弟,吴桥最近来了一个大盗,外号叫黄鼬,听说身手很厉害,很滑溜。这个挨千刀的,不偷大户,专门祸害小门小户,偷财倒也罢了,这年月过不下去的,为了一家老小能活下去,偷点东西也能理解,关键他还采花。谁家大姑娘小媳妇只要长得俊俏的,只要被他看到,肯定遭殃。前天,有家成亲的,这个黄鼬不知怎么把人家新郎弄晕了,扔到茅房里,把新娘就那啥了,结果,等新郎醒过来回新房一看,新娘子已经上吊了。喜事变成丧事,真可怜啊。” 安氏说话很快,口说手比,绘声绘色。 “没有报官吗?官府不管?”王兴问道。 “可别说了,当然报官了,官府派捕头去看了,那捕头说是要全力侦捕。可当天晚上,那捕头就死在了自家炕上,墙上还用血画了一只黄鼬!” “啊?这黄鼬如此嚣张?”王兴大惊。 “是啊,奇就奇在,这黄鼬作恶多端,却是独来独往,没有任何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他奸女,也是蒙着面的,想要捉拿也并不容易。”安氏说完,就去厨房整治酒菜去了。 王兴对此是深信不疑的,程强传来的情报显示,说这个黄一友一会儿说个子挺高,一会儿说其实很矮,也就是说,其实当地的情报人员,也没有弄清这个人倒底是什么样子。 但有一点是调查清楚了,这黄一友出于高唐州琉璃寺,这座寺历史很久远了,据说梁山英雄“鼓上蚤”时迁就是出于此寺。 据说这座寺的僧人和俗家弟子,出入寺都不能走大门,只能攀房越脊,久而久之就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尤以轻功见长。 大凡盗贼,都秉承一个原则,那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黄一友不在高唐州一带活动,反而北上吴桥,看来就是秉承这样的原则。 这样的大盗不除,百姓哪有宁日啊? 王兴是钦差,主要目的是赈饥山东,揖盗并不在自己职权范围之内,再说就是想管,也得有时间不是。 所以,想了想也是无奈,只好作罢。 这时,先后又有两个人前来投宿,其中一个书生打扮,长得中等身材,却是小眼睛、小鼻子,形容萎缩,跟这身打扮完全不合拍,有点不伦不类。 另一个却是非常壮实,臂上肌肉虬起,眼睛望过王兴这边时,带着一丝凶光。 王兴不禁诧异,这汉子不认识啊,看着怎么对自己如此不善呢? 自己明面上的护卫就有四个人,另外的像潘金、潘树等家丁,还有蒋华、杜阳手下,虽不知藏身何处,但也知他们必在附近保护,有这么多人,就是这个汉子对自己有敌意,料也无碍。 “老薛,刚才进去的那个汉子,怎么看着不善呢?什么来路?”王兴问薛义。 “主人,这人什么来路不清楚,意识中没显示。”薛义回道。 “那就算了。”王兴一听,也不十分在意了。 但有一件事,他得管。 王兴这一路行来,算是把北直隶的情况摸清了。 北直隶旱灾其实也很严重,境内有河流经过的地方,收成到好些,还不至于饿死人,但水源不充分的地方,可就遭了大灾了,许多人都流离失所,背景离乡出去讨饭。官府、豪强、劣绅却不思救助,只顾搜刮和享乐。再加上山东灾民的涌入,北直隶百姓的生活更是苦不堪言。 这种情况,愈是往南来,愈是严重。 王兴看着百姓受苦,自是心有不忍,但受苦的百姓多了,凭他一人之力,是怎么也救助不过来的。要让这么多百姓吃上饭,必须有政策上的大改变才行,凭小仁小义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 但老孙头和英子的事,他看到了,就不能不管,否则,他的良心过不去。 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把老孙头请过来,我问他几句话。”王兴吩咐随时候在身后的潘九。 “是。”潘九领命快步往店里走去。 这时,那个小眼睛的书生从店里走出来,径直走到另一张小桌前坐下,英子很快就拿来茶壶、茶碗给他倒上水,退进店去。 这孩子倒真是懂得感恩,干活也麻利。王兴看在眼里,赞在心里。 这时候安氏也过来了,她给王兴倒了一杯水,悄声说道:“客官,我跟他们要的是二两。” 王兴会意地点点头,她是怕自己说漏了。真是个精明的女人! 见王兴懂了,安氏又回店里做事去了。 潘九领领着老孙头过来了,王兴示意他坐下,老孙头哪里肯坐?只是站着那里,佝偻着身子。 “你姓孙?” “是,俺叫孙得旺。” “那孩子是你孙女?叫什么?” “是俺孙女,叫孙秀英,俺平时就叫她英子。” “哪里人氏?” “俺是茌平县孙庄人。” “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人啦,都死绝了。俺家一脉单传,俺也就生了一个儿子,儿子却只生了一个闺女,就是英子。” “怎么回事?是因为饿?” “是啊,山东又是旱灾又是蝗灾,年年不断,地里长出的粮食还不够交税的,只好卖地,卖完地再卖房,最后都吃完了,俺儿又不肯当小偷,只好带着俺全家出来要饭。可遍地都是活不下去的穷人,要饭也不好要啊。俺儿说,往北走吧,到了京城,皇帝爷就在京城,怎么也能让咱活命吧,所以俺们全家一路北上。饭要的不够吃,俺儿俺儿媳妇孝顺,就紧着俺老两口子和英子吃,后来俺儿、媳妇、俺老婆子先后饿死了,只留下俺爷俩一路要饭,到了吴桥。” 说到这里,孙得旺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山东道上(四) “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继续北上?”王兴待孙得旺稍稍收声,继续问道。 “不瞒公子,俺是看明白了,北直隶也不好过,要饭也不好要,走到京城是甭想了。俺现在就盼着能给英子找条活路,俺儿临死前说,当年有一个游方道士,说俺英子是个有福的,让俺想什么办法也得让英子活下去。公子大仁大德,能不能收下俺英子?这孩子心田好,干活又麻利,公子怎么使唤她都行,只要给她口饭吃就行了。” 孙得旺也不笨,见王兴打听他家的情况,怕是已经起了救助的心,所以才腆着脸说出这番话来。 “天有好生之德,我虽是行商之人,但也有向善之心,既然遇上了,肯定会管,但怎么个管法,我还没想好。且先吃饭,吃完饭咱再商量,放心吧,你们祖孙的事就着落在我身上了。”王兴说道。 “谢谢公子,小人下辈子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公子恩德。”一听王兴大包大揽,孙得旺激动地“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喜极而泣。 屋里英子见到这种情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了出来,走到爷爷身边,警惕地看着王兴。 孙得旺伸手拉过英子,说道:“英子,快跪下磕头,咱爷俩算是遇上贵人了!” 本以为英子会立即跪下磕头,不成想这丫头不但不跪,反而问王兴:“公子,你是想买我当丫头吗?” “英子,我有好几种想法,买你当丫头只是其中之一。具体怎么帮你,我还没想好。”王兴不知她是什么意思,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公子,你能帮俺,俺当然得说声谢谢。但,俺不想跟俺爷爷分开。”英子说道。 王兴没想到英子还有这种想法,待想明白她的意思,也感到非常感动。 这孩子怕的是她爷爷离开了她,也会很快饿死。 爷孙俩相依为命,王兴当然能够理解。 “好吧,我知道了。”王兴说道。 “你这孩子,要饭吃还嫌孬啊?”孙得旺一下子急了,好不容易有个人肯收留你,你还提上条件了?他怕王兴改变主意,连忙喝斥英子一句。 “爷爷,你别说了,俺在这世上就你一个亲人了,俺决不离开你,死也要死在一块。”英子倔强地说道。 “你这傻孩子啊,要爷爷怎么说你呢。”孙得旺搂着孙女哭了起来。 眼前这一幕,那形容萎缩的书生全看在眼里,他接口道:“现在这个世道,人命贱如狗,你有口饭吃能活下去就不错了,还他妈挑三拣四?真他妈见鬼了。” 他一说话,王兴不由一愕,这人说话的语气,怎么听都像个市井中人,哪像是个书生啊。 那书生说完这话,就低头喝水,王兴根本就没看清他的面容。 “英子,别说了,你的意思我懂了,我一定会帮你,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再商量。”王兴对搂着爷爷哭泣的英子说道。 “多谢公子。”英子这才跪在地上,给王兴磕了一个头。 王兴一示意,潘九立即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祖孙两人。 这时,洪林、陈树、蒋华、杜阳也都收拾好了,陆续来到桌前。 洪林、陈树径直坐下,潘九连忙给两人倒上水,而蒋华、杜阳则跟潘九一样,站在一旁,并不敢落座。 “公主,刚才我看了,厨房里就剩一块饼子了。”陈树低声跟王兴汇报。 王兴一听,才知刚才安氏给孙氏祖孙两人一块饼子,其实是把自己的口粮拿了出来。这是个精明人,同时又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 “小九,你们再去弄个桌子,都坐下歇歇吧,跑了一下午了。”王兴吩咐了一声。 潘九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安氏把酒菜摆上桌来,有烧鸡、驴肉、牛肉,还有三盘青菜,一壶酒,仓促之间,能办成这样,这个女人还真是利索。 潘九他们那一桌只有四个菜,驴肉、牛肉弄了个拼盘,另外是三个青菜,只除了烧鸡没有。 旁边那书生桌上只有一盘青菜,一碗白米饭。那书生看了王兴这边桌上的菜,对安氏道:“我说大嫂,你不能看人下菜碟啊,他们有鸡、有肉,为什么我这桌上没有?” “客官,不瞒你说,这些菜、肉都是人家那位公子出银子买的。你的这份还是我偷匀出来的,要不,您也给我三两银子,我再去给你置办一份?” “这,这。”安氏一句话就把那书生给噎住了。那书生也不再答话,低头吃了起来。 王兴听了,心里不由一乐,本就对那书生没好印象,安氏噎他一顿,正合心意。 这时英子从店里出来,手里拿了一把蒲扇,站到王兴身后扇风驱蚊。 王兴看了一眼安氏,安氏会意,笑了笑道:“放心吧公子,老孙头在灶间呢,我已经给他弄了一大碗饭,还有菜和肉。这爷俩算是交了好运喽,遇到你这样善心的人。” 王兴一听,放下心来,对英子说:“满上酒。” 英子连忙拿起酒壶,给王兴、洪林、陈树都倒上酒,又到潘九那桌上,也倒上了酒。 “今日是八月十五,咱们只好在这吴桥过个中秋节了。大家喝一杯!” 王兴说完,率先干了一杯,其他人等也都应声而干。 王兴刚要拿起筷子抄菜,就听身后“咕咚”一声,显然是英子馋得在咽口水。 王兴用筷子把一根鸡腿抄起,放到一个小碟子里,对英子说道:“英子,吃了它。” “不不不,公子你吃。”笑话,鸡腿是整个烧鸡最好吃的部位,她一个穷孩子,别说吃了,闻闻味就是福气,哪敢跟人家这位贵公子争食?所以,英子连连摇手。 “公子让你吃,你就吃吧,要不公子会不高兴的。”陈树连忙劝道。 英子听了,只好放下蒲扇,拿起鸡腿吃了起来。 这回她倒没有狼吞虎咽,而是慢慢地吃着,双眼泪水不断涌出,一滴滴落在鸡腿上。 就在这时,场中形势陡然一变! 就见那书生一拍桌子:“老板娘,给你银子,给我也弄壶酒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山东道上(五) 安氏一见那人拿出了银子,连忙从店里打了一壶酒出来,放到那人跟前,随手把银子收走了。 那书生自已倒了一杯酒,站起身来,走到王兴的桌前,说道:“这位公子,鄙人姓汪,叫汪友,德州府人氏。今日在这店里相遇,见公子仁义,汪某非常佩服,想敬公子一杯,不知能不能赏个面子?” 王兴连忙也站了起来,一拱手说道:“在下姓王,叫王兴,相遇就是有缘,更何况在这中秋之夜?本当敬汪相公一杯,倒是让汪相公抢先了。”然后拿起酒杯,跟汪友碰了一下,就要入口。 “主人,此酒不能喝。”脑海中忽然传来薛义的声音。 王兴心念一动,趁汪友仰面之际,将酒全倒进了袖子里。 汪友敬了王兴一杯后,又热情地跟洪林、陈树、潘九、蒋华、杜阳各碰了一杯。 当然,洪林、陈树得薛义提醒都没喝,其他人可是都喝了。 王兴问薛义:“老薛,怎么回事?” 薛义说:“刚才你刚要喝时,姓汪的意识中散发出很强烈的敌意。” “怎么回事?我跟他素不相识啊?” “不知道。主人还是小心一点好。” 见潘九等人喝了酒一点事没有,王兴也渐渐放下心来,觉得可能是老薛疑错了人。 “汪兄,如果不嫌弃,请这边来如何?”人家来敬酒,王兴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王公子,不了,我也吃饱了,就在这喝喝茶,凉快凉快,一会儿就回去睡觉了。”汪友拒绝了王兴的邀请,王兴只好坐下。 汪友略坐了坐,喝了口茶,就跟王兴打了个招呼,自顾自回房去了。 王兴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这人很怪,怎么看都会身体各处有点不大协调呢。 天色眼看就要黑了,却见街上人突然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经过“安顺客栈”往西面走。 “大嫂,这些人是干什么去?”王兴问道。 “他们是去于家庄,于家庄于庄主每逢初一、十五都要举行月饼大会,开坛讲法,这些人有的是教徒,有的是穷人,图混碗饭吃呗。”安氏解释了一句。 “开坛讲法?讲什么法?”王兴问道。 “咱哪知道啊?好像是叫什么闻香教,信的是什么弥勒佛!” 一听这话,王兴大惊! 想当年闻香教教主王森,其弟子徐鸿儒、于弘志并王好贤去山东传教,趁乱抢劫漕船,正好被自己遇上,如果不是危急时刻刺死王好贤,并收他为下属,恐怕自己当时就死了。 这些旧识中,于弘志对自己印象不错,当时还想让自己入他们的伙呢。 莫非,这于庄主就是于弘志么? “大嫂,这于庄主是不是叫于弘志?”王兴问道。 安氏刚要回答,就见苗思顺从店里出来,大声喝斥安氏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安氏见丈夫脸色不善,虽是泼辣的性子,也不敢言声了。 “王公子,拙荆妇人之见,请不要往心里去。”苗思顺拱手对王兴说道。 “苗大哥,既然这样,咱就不说这个话题了。我想跟你和大嫂商量一下英子她爷俩的事。”王兴说道,心想,别看安氏咋咋乎乎,真正当家的,还是苗思顺。 “积德行善的事,我那口子最是热心。王公子,你就说说你的章程吧,我们两口子能帮着参谋参谋,肯定不会藏私。”苗思顺坐到杌子上说道,看来,只要不提闻香教的事,别的他倒是不在乎。 “这倒是个明白人。”王兴给苗思顺下了个判语。 王兴一闪眼,见蒋华起身往店外走去,心说,这小子倒是伶俐,怕是派人去探查那个什么于庄主去了。 “苗大哥,大嫂,老孙头这祖孙两人你们也看见了,身世可怜,而且人性品德都没有问题。我是真有心帮他们一把。可是,我还有事情在身,一路奔波去往山东,否则我真想把他们收留在身边。你们看能不能想个办法?好歹让他爷俩有口饭吃。”王兴说道。 “王公子,听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两口子收留他们?”安氏问道。 “你们收留更好。我有两个方案,一个是你们收留,这是最好,你们的人性我也看见了,是好心人。另一个方案看能不能就近给英子找个婆家?你放心,嫁妆银子我来出!”王兴说出了心中的方案。 “公子,这两条都不行。”安氏一下子就否决了。 “首先,我们这个店不是老苗家的,是老安家的,当初我爹娘想让我当家的入赘,可这死脑筋说什么也不肯。他们死后,就只好交到我手里,可这样一来,我爹那几个亲侄子一直都不死心,总想等我死了,再把这个店收回去。如果我再收留他们爷孙俩,肯定来闹乱子。” 安氏说完,王兴就明白了,人家确实是有难言之隐。这种家族中的事,最是难说清楚。 “第二条,公子想给英子找个婆家,可现在哪有合适的人家啊?穷人吧,自己连饭都吃不上,谁家还能再添一张嘴?公子说给她添嫁妆,要我说,与其那样,还不如给他爷孙两个一笔银子,让他们还乡呢。”安氏说道。 王兴一听,说道:“大嫂说的是,我再想想。” 听安氏说完,苗思顺对妻子说:“你出的什么溲主意?给他们银子还乡到是行,可问题是他们能保得住吗?不说这一路盗贼众多,要是不小心露了白,别说银子了,命就怕难保。退一步讲,就算他们顺利回到家乡,得把房子赎回来吧,要活下去,还得把地赎回来吧,他们这么多银子,肯定会让那些豪强劣绅地痞无赖惦记,就一条银钱来路不明,就能送了他爷俩的性命!” 听苗思顺说完,不光安氏心服口服,就连王兴也是服了。是啊,像他爷俩一个老一个小,根本不可能保住这么多银子,到时恐怕连性命都得搭上。 “唉,这个世道,就是没有穷人的活路哟!老天爷,你真是作孽哟。”安氏用力地拍着自己的大腿,且悲又恨地说道。 一旁的英子听了几位大人的话,悲从中来,不由得泪如雨下。 第一百四十五章 山东道上(六) 王兴沉吟了一会儿,终是觉得难办,最后把孙得旺叫来,问道:“你爷俩先跟着我到山东,这一路上安全是有所保证的,到茌平后再安置你们,总要把你们安置妥当我再离开,你看这样可好?” 孙得旺跪在地上,激动地说:“能返乡当然最好,公子大仁大德,俺真不知道该说么好了。” “那好吧,就这样定了。”王兴说完,转头对安氏说:“大嫂,麻烦你给他爷俩买身衣服来,好好收拾收拾,明天跟我启程,总不能穿得破破烂烂的吧。” “哎,好好,公主真是大善人,我开店这么多年了,像公子这样的好人,真是头一次见。要不是我们过得日子也不好,这房钱、饭钱是绝不能收的。”安氏满口答应,对王兴的善举也是赞不绝口。 王兴跟洪林、陈树在店外赏了会儿月,感觉渐渐有些凉了,而且蚊子也多了起来,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王兴进了房,潘九早就把蚊帐给放下来,又熏了香,又打来热水,伺候王兴洗了脚,看看无事,这才打着呵欠退出去,回自己房里休息去了。 王兴没有立即休息,他拿出公袋,将这两天来的所见所闻,写成折子,放进专门盛奏折的匣子里,封好,准备明天交给蒋华,让他派人送回京里。 做完这些事,刚想上床休息,脑海中就听薛义说道:“主人,且慢!房梁上有人!” 王兴一惊:“梁上有人?看来是早就进来的,这洪林是怎么安排警戒的?莫非是那个自打进了店从未露面的汉子?” “快,立即通知洪林。” “已经通知了。” 此时,王兴听到院子里“吱”的一声,知道这是洪林发出了示警信号。 王兴心下稍安,嘟哝了一声:“怎么有些口渴?”,然后慢慢往门口走去,嘴里喊了一句:“小九,倒杯水来!”随即打开房门,就见洪林手执长剑猛地跃了进来,将王兴挡在身后。 王兴见洪林到来,哈哈大笑,说道:“梁上君子,请现身吧。” “呵呵呵,你这狗官,倒是鸡贼,竟然没喝老子的毒酒!” 就听梁上一阵奸笑过后,跳下一人,王兴定睛一看,正是那书生汪友! “原来以来你是个富商,原来竟是个狗官,这下好了,老子宰了你,也算为民除害。”汪友手里拿了一柄短刀,一双小眼闪着摄人寒光! “你就是黄鼬吧?”王兴此时已经明白,所谓的汪友不就是黄鼬的谐音么? “嘿嘿,此时明白已经晚了。凡见过老子真面目的,可都成了鬼了。”汪友一听王兴叫破了他身份,恶狠狠地道。 “黄鼬,你已经知道了,我是朝庭命官,难道你不怕抄你九族吗?听我一句劝,放下武器,立即投降,或许能留你一条性命。”王兴说道。 “嘿嘿,狗官,别来这一套,老子早就是孤儿,哪有九族让你抄?再说了,你今天有没有命在还两可呢。”黄鼬满不在乎地说道。 王兴之所以跟他东扯西扯,就是想拖延时间,好让潘九、蒋华、杜阳等人从容包围,像这样的轻功高手,须得堵住他所有的退路才行。 可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没有见到潘九他们的人影,反倒是陈树、苗思顺、安氏、孙得旺祖孙,还有那个久未露面的矮壮汉子,听到声音走到院子里来,但也是远远看着,不敢近前。 “公子!”英子喊了一声,想跑过来,却是被安氏紧紧抱住,说道:“孩子,别过去,你过去只会帮倒忙。” 孙得旺四下踅摸,找了一个棍子,拿在手里,警惕地注视着场中形势。 “狗官,你是不是还在妄想你的那些狗腿子赶快过来帮忙?告诉你,他们早就睡的跟死猪一样,你就纳命来吧!”黄鼬大喊一声,冲了过来,手中短刀寒光闪闪,照洪林腋下就刺。 洪林的长剑剑花一挽,一下子就罩住了他上半身,黄鼬“咦”了一声,似乎想不到洪林武功如此厉害! 这人不愧号称黄鼬,的确滑溜无比,险之又险地一拧身子,从剑下滑了过来,手中刀并没有改变方向,还是冲洪林腋下刺来。 洪林没防备他这一手,右手长剑去势已尽,此时已来不及收回,只好右脚踢出,以攻代守。 黄鼬如果不撤刀,肯定能刺中洪林,但这一脚却也躲不过,这是个两败俱伤的打法。 黄鼬不肯硬拼,只好硬生生刹住身子,滴溜溜原地转了一个圈,卸去自身前冲力道,堪堪躲过洪林那一脚,随即倏地退回房里。 两人过了一招,彼此都感心惊。 黄鼬算是遇上了平生第一劲敌,他看出洪林武功不浅,如果硬拼,自己肯定不是对手,但自己的长项是轻功,跟他游斗,一来可以耗费他的劲力,二来看是否能寻找到破绽。 打定主意,黄鼬再不急于进攻,只是倏进倏退,围着洪林的身子游斗。 洪林也看出来了,这人的轻功太好,跟个泥鳅一样,滑不溜手。自己如果擅动,就会被黄鼬乘隙而入,或者冲出房门,如果让他冲出屋去,一来主人就危险了,二来空间一大,他可以打,也可以逃,选择的余地太大了。 所以他就打定主意,牢牢守在门口,既不进攻,也决不后退半步,潘九他们三个已经着了道了,他盼望着潘金、潘树他们能看到自己发出的信号,尽快赶来支援。 如果他们来了,一来有人保护王兴,他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二来四下围住,压迫黄鼬的活动空间,自己有信心三两下就能解决掉他。 果然,不大一会儿,洪林就听到了王府家丁特有的唿哨声,心中不禁一喜。 黄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越打心里越急,奈何眼前这个汉子只守不攻,自己无论怎么变换身法,总是冲不出去,时间越久,对自己越是不利。 就在这时,就听到王兴“啊”地一声尖叫,黄鼬闪眼一瞧,王兴“扑通”一声倒在门外。 “公子!”就见洪林惊叫一声,扭头看向王兴,身边空当大开! 黄鼬大喜,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第一百四十六章 山东道上(七) 洪林扭头一看,王兴扑倒在地上,背上插了一把匕首,刀柄仍在微微颤抖,却是没有鲜血涌出。 他知主人身有蛇皮宝甲护身,寻常刀剑根本刺不穿,见没有鲜血流出,心下稍安,知是宝甲起了作用。 闪眼见黄鼬已经从房里冲出,离自己已经有一丈多远,他不及细想,奋力将长剑掷出。 “唿”,长剑带着风声直奔黄鼬后背刺去!黄鼬大惊,没想到这个叫洪林的武功如此厉害。 眼看长剑已到身后,就要被刺中,黄鼬急中生智,双脚后抬,身子随即蜷成一团,就听“咔嚓”一声,左脚竟被长剑齐根斩断! 黄鼬真是好样的,一个前滚翻,哈哈一笑,竟不管脚上疼痛,倏忽消失在夜幕里。 行刺王兴的,正是那个久未露面的矮壮汉子,他一刀得手,转身向店外跑去。 他可没有黄鼬的轻功,看起来只是一个壮汉而已,刚刚冲出去几步,眼看就到店门口,忽地斜刺里一根木棍袭来,闪眼一瞧,竟是孙得旺! 这汉子根本没把孙得旺看在眼里,也不躲闪,左手手臂硬生生挡了这一棍,随即右手成拳,一拳打在孙得旺胸口,骂道:“死去吧你!” 孙得旺被这一记重拳打得口吐鲜血,登时仆倒在地! 孙秀英见了,挣扎开安氏,呼喊着“爷爷,爷爷”,跑了过来,抱住爷爷。 只这一阻,潘金、潘树等就已经赶到了。 洪林大喊:“截住他,要活口!” 平时的训练此时派上了用场,潘金、潘树等人听了洪林命令,各自握住刀柄,成三才阵势,挡在那汉子面前,形成一个小包围圈。 那汉子可能觉得有两下子,还想做负隅顽抗,可他冲向任何一方,另两方就如影随形而至,顾了前顾不了后,顾了左顾不了右,一时间竟险相迭出。 潘金等人瞧准时机,一齐发力,三柄长刀一齐砍在那汉子腿上,那汉子立即倒在血泊之中。 潘金等刚要上前捉活的,就见那汉子一咬牙关,嘴角流出一丝黑血,头垂向一旁,潘金上前一探鼻息,已经气绝! 王兴和孙得旺都受伤昏了过去,众人来不及追踪黄鼬的去向,也不来及探查这汉子是如何死的,赶忙查看王兴和孙得旺的伤势。 陈树先看了看王兴的伤势,对洪林道说道:“公子无碍,只是那人力大,肺腑受到撞击,气血翻涌,一时昏了过去,放到床上去,给他扎一针,再服些补血药物,明日一早,肯定就能醒过来。” 听了陈树的话,洪林这才稍稍放宽了心,一弯腰把王兴抱起,回房把王兴平放到床上。 陈树拿过自己的药箱,取出一盒银针,用酒精棉球擦了,分别在三阴交、足三里、四神聪、神门各扎了一针。 这几个穴位可以起镇静作用,也可以调理脾胃内腑。 扎上针,又拿出一盒中成药,让洪林掐住王兴口关,令王兴张开嘴来,将药丸捏碎,用水送服下去。 忙完王兴,陈树对洪林说:“让公子休息吧,我去看看老孙头。” “快去吧,老孙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真是令人佩服!老陈,一定要想办法救活他。”洪林道。 “放心吧,我还能不尽力?”陈树说着,走出房门。 因为有陈树嘱咐,孙秀英一直没有动爷爷,就让他平躺在院中的地上,自已守在一旁低声抽泣,安氏陪着她不停地说着安慰的话。 陈树过来看时,就见孙得旺嘴角、鼻腔仍在出血,连忙一搭他脉搏,脉搏已经很弱,一探鼻息,气息似有还无,就知不好。 “大叔,俺爷爷怎么样?”孙秀英睁大眼睛问陈树。 “唉,姑娘,你爷爷情况不大好。身体太弱了,本身就已经接近灯枯油干,被那汉子打了这一拳,坏了心脉,内脏出血,怕是神仙来了也是无救了。”陈树只能实话实说。 “啊,大叔,你要救救俺爷爷啊!”孙秀英闻言大惊,拉着陈树的手臂哭求道。 “姑娘,别说你爷爷是为阻击凶手受伤,没让谋害公子的凶手逃了出去,就是没有这回事,我也会尽全力救治的。只是,你爷爷伤势太重,我也是没法子。”陈树无奈地说道。 “大兄弟,能不能让老孙头醒过来?也好让她爷俩说上几句话?”安氏见到这种惨剧,在一旁也是泪如雨下,但她毕竟经历的事多,出言提醒陈树道。 “这倒是不难,姑娘,有什么话,尽快说。”陈树嘱咐了一句,拿出一根银针,扎向孙得旺的合谷穴。 “嘘”银针扎下去,孙得旺吐出一口长气,悠悠醒转过来,张开眼,就看到了孙女噙满泪水的双眼,他欣慰地一笑,说道:“贼人跑了么?” “爷爷,你放心吧,贼人已经死了。” “那就好,那就好。” 爷孙俩要说些永别的话,陈树和安氏不好旁听,都站起来退到一边。 “英子,王公子是个大善人,你要好好听他话。他是个大官哩,有爷爷这条命,他更不会待你差了。”孙得旺断断续续地说道。 “嗯,爷爷,俺一定听你的话,好好伺候王公子。”英子含着泪水点头答应。 “俺妮儿是个有福的人,是个有福的”孙得旺含着笑,举起手尽力去摸孙秀英的头,还没举到一半,吧嗒一声落了下来,话没说完,就已气绝,脸上还带着欣慰的笑意! “爷爷!”孙秀英伏到孙得旺的尸身上号啕大哭,令闻者落泪。 她一家五口,三口已经饿死,眼看遇上王公子这个大善人,爷孙俩刚看到活下去的希望,不成想,她爷爷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她,怎么不令她伤心欲绝? 待孙秀英哭了一陈,安氏劝道:“英子,事已至此,不要再哭了,再哭就伤了你的身子了。” “姑娘,别哭了,估计一会儿官差就来了,我看是不是先把你爷爷的尸身放到柴房,一切等公子醒来再作决定。”陈树说道。 “俺听大叔的。”英子听了陈树的话,收了哭声,坚强地站了起来。 “这孩子真懂事。”陈树见状,不由地暗暗点头。 第一百四十七章 山东道上(八) 陈树指挥潘金他们把孙得旺的尸首放到柴房,就赶忙去救治潘九等人。 潘九等人中的倒不是什么厉害的毒,只是寻常蒙汗药罢了,陈树让潘金等人弄来凉水,兜头一浇,潘九、蒋华、杜阳被冷水一激,全醒了过来。 “陈大夫,这是怎么了?金子,你们怎么来了?”潘九醒过来后,见到眼前的情景,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兀自傻愣愣地问道。 “啪,啪!”潘金也不答话,甩手一反一正给了他两巴掌! “蠢货!平时看你机灵得狠,这才让你跟着老爷!没想到竟然着了贼人的道,把老爷置于险地。你是何人?老爷喝酒你也跟着喝酒么?忘了你的职责是什么了?”潘金面目狰狞地骂道。 “啊?老爷出事了?”潘九一听这话,也顾不得脸上火辣辣地疼,连忙问道。 “老爷被贼人攮了一刀,虽然性命无碍,但到现在还没醒过来!更何况,由于你的疏忽,搭上了老孙头一条命!”潘金冲他吼道。 “啊?老爷,老爷!”潘九闻言骨碌一声爬起来,叫喊着奔向王兴的房间,蒋华、杜阳也连忙跟了过来。 进了房间,众人一愣,就见洪林正直挺挺地跪在王兴床前。 他们不知,洪林此刻也正接受训斥,不过,训斥他的不是人,是鬼,是闫王薛义。 “废物!本以为你武功高强,才让你借尸还魂,担任主人的护卫,不成想你竟是如此废物!我早已经示警,黄鼬回店你就该派人盯上,最起码,主人进房间前也应该再检查一遍。还有那个矮壮汉子,他是什么来历一概不知,难道不该留心吗?这个店一个月没有开张,我们住进来,随即便有人来住,难道不奇怪吗?不该引起你的注意吗?你真是让我失望!实在不行,老子就收了你,等着还魂的鬼有的是,比你武功高强的而且比你机灵的也有的是!” 洪林被训得狗血喷头,却是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人家薛义说的有道理啊,自己怎么就那么大意呢?看来承平日久,加上自己武功高强,总以为万无一失,没成想差点铸成大错。 “还跪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处理善后?把那个汉子的尸体提进来,我要拷问他的鬼魂,看看究竟是何人?那个黄鼬一定不要让他跑了,我立即通知程强、刘建和好贤,让他们发动暗中力量,给我好好地查!另外,立即通知官府,连夜查,他断了脚,跑不多远。”薛义骂道。 “是!”洪林回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回过头,对蒋华、杜阳说道:“蒋兄弟、杜兄弟,请你们立即去吴桥县衙,将他们县令传来!” “是。”蒋华、杜阳高声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了。 他们身负保护钦差重任,王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但他们的人头保不住,恐怕他们一族人都得跟着殉葬。此时听洪林吩咐,哪敢不尽心尽力? “潘金,把黄鼬的断脚拿进来,把那个汉子的死尸抬进来。” 潘金答应一声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把黄鼬的断脚跟那汉子的尸体弄了进来。 洪林先拿过黄鼬的断脚,一看,差点把鼻子气歪了! 这哪是脚啊,分明是一个小高跷!这才明白,这个黄鼬为什么看上去怪怪的呢,原来是上身和下身的比例失调啊。这小子也真够狡滑的,仓促之间,竟用这个假脚挡住了自己致命一击。 怪不得,那小子被斩断了脚,还能大笑着逃走,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想到这里,洪林把那小高跷扔到地上。 “别扔,别扔!还有用呢。”陈树过去把高跷捡起来,放到桌上,用手量了量高度,然后在纸上画了起来。 “说你是蠢货你还不服!这么重要的物证能随便丢了吗?它不仅可以得出黄鼬的准确身高,也能通过查看它的出处,寻找黄鼬的下落。你的脑子进水了么?”薛义又骂上洪林。 “老薛,别骂了,他已经后悔了,吃一堑长一智吧。”这时,就听王兴的话传来。 “主人,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薛义喜道。 “背上疼得厉害。” “陈树说了,主人没有什么大碍。休息几日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嗯。情况怎么样?” “情况是这样的。”薛义连忙把他昏迷后发生的事和自己随后的布置都说了一遍。 “那个袭击我的人是谁?” “刚才我拷问了他的鬼魂,他说他叫魏三,是景州斧头帮成员,前几天京城来了一个姓林的师爷,给了他帮主一万两白银,让他们寻机杀你。他们只知道你是苏州行商,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哦,这么说,我从天津一下船,就被人注意上了?” “应该是这样。这个魏三说,他们的人一路跟踪你到吴桥,见你进了安顺客栈,魏三这才跟着进了店,伺机行刺,见主人护卫严密,不好下手,打算再想其它办法时,发生了黄鼬行刺事件。” “他跟那个黄鼬不是一路?” “不是。他也是见黄鼬把护卫吸引走了,才临时起意行刺主人的。” “京城人氏?林师爷?看来京城有人对付我。从我这次出京,我就感觉到不大正常。魏三还知道其它情况吗?” “他接触不到核心机密,所知只有这些。另外,在店外他们还有眼线,这会儿怕是已经跑了。” 王兴听完,说道:“你安排得倒也妥当,这样吧,我就装作不醒,你做如下安排:一,老孙头十分义气,把他好好安葬,可以就地安葬,也可以火化后回他老家安葬,这得征求孙秀英的意见;二,大力搜捕黄一友,无论想什么办法,这一次务必要抓到他,不光是为了他行刺于我,也是为当地百姓除害;三,让蒋华行景州知州衙门,全力搜捕斧头帮,务必抓到其帮主,最好抓到那个什么林师爷。” “是,主人,我这就安排洪林去办。”薛义应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山东道上(九) 洪林把孙秀英叫进房来,问她如何处置她爷爷的尸首,并说了就地安葬或者火化带骨灰回茌平老家安葬两种意见。 孙秀英说:“洪大叔,俺爷俩受公子活命大恩,俺爷爷就是把命搭上也是应当,按说俺不该再提别的要求,但俺还是想求大叔,能不能把俺爷爷火化,让俺把他骨灰带回老家安葬?还有,俺奶奶、俺爹娘的尸首俺也想找到,也火化了,都埋回老家,不知道大叔能不能应允?” 洪林听完,不由暗赞:“这孩子真是不简单,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孝心。” “姑娘,你说的这些都能办到。我这就派人带你去办,等把你爷爷、奶奶、爹娘的丧事办完,你要愿意跟随公子,就让带你去的人把你送到公子身边,你要不愿意,就给你留笔银子,再托当地官府照顾,相信也能生活下去。具体如何打算,你自己拿主意,这样可好?”洪林说道。 “那就多谢大叔!”孙秀英跪到地上磕了个头。 洪林把潘金叫了过来,让他派人护送孙秀英一路南下,潘金答应一声,领着孙秀英退了出去。 天光已经大亮,在王兴房门前站了半宿的吴桥县知县,不停地来回踱步,心中暗叫倒霉。 他叫吴国华,丙辰科进士,是王兴的同年,因名在三甲,得授吴桥知县。 这才上任不到两个月,屁股还没坐稳,就发生了钦差在他辖区遇刺的事,别的不说,只一个绥靖地方不力的罪名,就能让他的乌纱帽丢了。 差役派下去了,各村各里各甲都已经发动起来了,黄一友的画像也贴满了大街小巷,各个路口都安排了人,严格排查可疑人员。 他已经发布告示,凡藏匿黄犯者,全家秒斩!凡举报有用线索者,赏银百两,凡擒获黄犯有功者,赏银千两。 这样一折腾,全县百姓全动了。 这黄鼬不但盗人财物,还兼采花,祸害了不少良家妇女,百姓已经恨之入骨!况且还有这么多的赏银可拿,这个年月,一条人命值多少银子?大家都盼望能遇到黄鼬,即使把命丢了,那么多赏银,也能救全家活命。 吴国华相信,只要黄一友没出吴桥县,就一定能捉到他! 如果能捉到黄鼬,再加上跟钦差大人是同年关系,自己这一场大祸,或许可以躲过去。 所以,他安排好以后,一直等在王兴门外,想等王兴醒来后,第一时间请罪,第一时间安慰。 可是,钦差大人迟迟不醒,守在门外的锦衣卫凶神恶煞一般看着自己,眼光很是不善,令他心里七上八下。 “吴知县,钦差大人醒了,请你进去。”就在他焦灼不安之际,就见一名锦衣卫从房里出来,对他说道。 “是。”吴国华连忙一整官服,跟随那名锦衣卫进了房间。 进了房间一看,就见王兴坐在床上,身后有被子,却不敢靠,一名家人坐在他身后扶着。看来,他是一直趴着的,只是为了见自己,才不得不坐起来。 吴国华连忙趋步向前,大礼参拜:“下官吴桥县知县吴国华拜见钦差大人!” “吴年兄,快快请起,快快请起。”王兴抬手示意,旁边洪林连忙上前扶起吴国华。 “我这是微服私访,没有钦差仪仗,咱俩是同年,用不着这些官面上的礼节。”王兴笑道。 吴国华听出他声音里的虚弱,也听出他话意中的亲近,心中一暖,感觉乌纱帽保住的可能性又增大了不少。 “王大人,你在吴桥县遇袭,吴某治理地方不力,当先请罪。”王兴称他为年兄,他可不敢称王兴贤弟,不说官位差得太远,就是眼前有求于人,他也得放低姿态,再放低姿态才行。 “吴年兄,不要这么客气了。别再大人大人地叫了,多生份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同年面前摆谱呢。”王兴还是笑咪咪,却是不接他的话。 “那好吧,吴某就托个大,称呼大人贤弟了。”吴国华只好顺着王兴的意思来。 “贤弟,愚兄不知贤弟微服到此,致使防护不力,让贤弟受惊了。” “吴年兄,小弟此次奉旨抚鲁赈饥,临行前皇上特旨许我观察地方,这才有微服私访的事。”听了吴国华的话,王兴心里冷笑,什么狗屁同学啊这是,一上来说是请罪,其实是推卸责任来了,还把不是安到我身上,真是妄想。 “吴桥县饥民遍地,百业凋零,盗贼横行。不,应是大盗横行,像黄一友这样的大盗,在吴桥县作案多起,并有强奸妇女,逼死人命的事情发生,真是骇人听闻啊,现在更是发生了行刺钦差的事。县衙罔顾百姓生死、绥靖地方不力的罪名怕是逃不掉了。不过呢,吴年兄上任才两个月,这个责任也不能全让你来负。这一点,我会在给皇上的奏折里说清楚的。吴年兄,小弟作为同年,能做的怕是只有这一点了。”王兴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个,那个,贤弟,给皇上的奏折能否迟一些时日再上?”吴国华被王兴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深怕他就这样报上去,要是那样的话,十个吴国华也得解职啊。 “吴年兄,有何指教吗?”王兴装作不解地问道。 “那个贤弟说的是,百业凋零、大盗横行,的确是吴桥县真实情状,虽说愚兄方才上任两个多月,但此种情状没有得到改善,也显得愚兄太过无能。请贤弟宽限两天,两天内抓不到黄一友,饥民得不到妥善安置,再请贤弟如实上奏如何?”吴国华擦一擦脸上汗说道。 “吴年兄既如此说了,小弟无有不从,就依年兄。”王兴状若为难地说道,好像这样做,给了吴国华多大面子似的。 “那就多谢贤弟了。”吴国华拱手一揖谢了一声。 “咱们是同年,吴年兄何必客气。” “贤弟,愚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贤弟允准。” “吴年兄请讲。” “此处房舍简陋,且不易关防,愚意请贤弟移驾县衙,也好早晚请教。” “多谢吴年兄好意,小弟就在这里将养两天,就不去打扰年兄的公务了。” “本县有一开明绅士,名叫吴有德,家里有一处园子,倒是非常清净,要不,请贤弟暂去那里养伤?” “那我更不敢去了,听说他家养了好几条狼狗,穷人去要饭,根本就近不了大门。昨晚为阻行刺我的贼人丧了性命的义士孙得旺,就差点被他家的狗咬伤。我哪还敢去啊?” “啊?竟有此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山东道上(十) 吴国华探清了王兴的底线,辞了出去,立即布置起来。 王兴的要求其实很简单,第一,必须抓到黄一友,第二,赈饥灾民,第三嘛,恐怕那个“开明绅士”吴有德,得有点“开明”举动才行。 抓捕黄一友的声势造得再大一些,让衙役捕快挨家挨户搜查,一定要让这个“黄鼬”成为“惊弓之鸟”。赈饥灾民嘛,少不了让吴有德这样的大户出点血,各家大户都要设粥棚,每天施粥不许少于一次,粥还要插筷不倒。 吴桥县的粥棚一个又一个地设了起来,来此要饭的饥民们终于能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粥了,虽然离吃饱还远,但总不至于饿死人了。 潘金令潘七雇了一辆马车,孙得旺的尸首已经火化,骨灰装到一个罐子里,孙秀英抱着坐上马车,由潘七保护着回乡去了。 王兴的背伤本就没有多大问题,在陈树的悉心治疗下,已经基本无碍,只是为了装样,躲在房里不出来。 王兴没等来黄一友的消息,却是等来了景州知州于发藻。 申时时分,杜阳来报:“大人,景州知州于发藻求见。” “请。”王兴说道。 “下官景州知州于发藻拜见钦差大人!”不多时,王兴就见一着青色官袍的官员进了房间,大礼参拜。 “于大人请起,本官有伤在身,不能相迎,还请恕罪。”王兴待于发藻行礼毕,方开言说道。 “钦差大人在下官治内遇袭,是下官无能,还请大人治罪。”于发藻并不起身,而是先行请罪。 吴桥县属景州管辖,于发藻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理所应当,更何况,真正伤了王兴的是景州的斧头帮帮众呢。 “于大人,不知道斧头帮的情况如何了?”王兴问道。 “回大人,下官接到钦差行,立即行动,已将斧头帮连根拔起。其帮主杜老八、包括昨夜在外边望风的于老六,全部落于发藻答道。 “于大人雷厉风行,下官佩服。不知道这个杜老八和于老六现在何处?” “这两人下官已经带到此处,其他帮众皆关押在景州大牢候审。” “好,如此就请将人犯交给本钦差属官。” “那是自然。” 王兴令洪林、蒋华等去交接人犯,自己则请于发藻起身,让潘九给于发藻搬了把椅子,请他坐下,两人交谈起来。 原来,这于发藻是万历三十八年庚戌科三甲进士,与韩敬、钱谦益同科,先任知县,三年任满,因考绩卓异,升为知州。 “说话言简意赅,办事雷厉风行,这是位能员。”王兴心里评价道。 两人叙完年契,于发藻道:“王大人,下官本想请大人到景州做客,奈何大人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只好带来一些土仪特产,还望大人笑纳。” 王兴道:“如此就谢谢于大人了,于大人跟简与兄、受之兄是同年,所幸王某跟这两位都有同僚之谊,于大人如果进京,王某一定请那两位老兄做陪,与于大人把酒言欢。” 于发藻闻言大喜,王兴肯收自己的礼物,同时又暗示以后可以私交来往,这就算搭上线了? 王兴虽然年轻,但自入仕以来已连升三级,明眼人一看就知此人前程远大,能傍上这样的人物,对自己的仕途可是大有好处的。 嗯,狗日的杜老八,也算薄有微功,要不是你胆大包天行刺钦差,老子还得不到这样的机会呢。 于发藻很会做人,知道自己做的事入了王兴的法眼,公事私事已了,就不多呆了,呆久了怕是不美,看不见钦差大人已面露倦色?遂提出告辞。 王兴因不便行动,令蒋华代为相送。 送走于发藻不久,洪林进来报告:“老爷,那杜老八也不知道林师爷真实身份,只知道是从京里来的。林师爷前天把银子交给杜老八,把你的行踪交待完就离开了,现在不知去向。” “线索断了?看来我们的对手不简单啊。老薛,让程强、刘建在京城加紧侦查,看哪府里有姓林的师爷,或者最近哪府有人出京。”王兴命令道。 “是,主人,不过,这姓林的怕也是化名。”薛义道。 “我也是这样判断的。不过,还是查一查吧。” “是。”薛义答道。 “主人,那姓于的送来三箱土仪,一箱是吃食,不值钱,一箱是千两黄金,还有五千两白银。”洪林继续汇报。 “于发藻的确会做人,千两黄金是京城给杜老八的赏银,他自然会吐出来。另外的五千两白银,怕也是从杜老八家搜来的,这是给我分赃啊。哈哈,金银可是好东西,不要白不要。把箱子抬到我房里吧。”王兴吩咐道。 洪林让人将箱子抬进王兴房里,王兴将金银收进魔盒,让洪林把那箱土仪送到厨房,让安氏看着处理。 天渐渐暗了下来,一天眼看就要过去了,各种势力、各路人马、明的暗的一齐行动,黄一友的消息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王兴不由得感到奇怪:“莫非这黄一友逃出吴桥了?还是真有奇能?可以不吃不喝?” “老爷,有个叫吴有德的乡绅送来一份大礼,这是礼单。”王兴正在琢磨黄一友,洪林进来禀报。 “我看看。”王兴接过礼单一看,就见上面写着:紫貂皮十张,百年人参一支,名人字画各一,绸缎十匹,宋版书一套,黄金千两,珍珠玛瑙翡翠玉石一箱。 “妈的,本以为这家伙只是一个县里的土财主而已,不成想真有好东西啊。”王兴看完礼单说道。 “收下吧,不要寒了乡绅的心。”王兴吩咐道。 待洪林把箱子抬进来,王兴如法炮制,全部收进魔盒。 “我有伤在身,不便见客,就请吴乡绅回去吧,告诉他,施粥济民,是做大善事,我一定奏报朝庭旌表,倘再有为富不仁之举,定不饶他,望他好自为之。”王兴吩咐道。 “是。”洪林转身出去了。 第一百五十章 山东道上(十一) “老爷,老爷,黄鼬抓住了!” 当日夜,王兴正在熟睡之际,就听洪林唤他。 “什么?抓住了?”王兴一下子醒了,连忙问道:“在哪呢?谁抓住的?” “老爷,刚才有人抬了一口箱子扔到店外,箱子上还压了一张字条。现在人还在店外边,被潘金他们控制住了。要说抓住他的这个人,老爷,你可能想不到,还是咱们的故人呢。” “哦?莫非是林秭河故人?”王兴心头一动,连忙问道。 “正是。老爷,你看,这张纸条上面的字。”洪林小声说着,递给王兴一张纸条。 王兴接过来,就着油灯昏暗的光看去,就见上写:“昔日识君在梁山,烟波渺渺常思念。今奉黄鼬畜一只,他日江湖再相见。” “哈哈哈,还真是故人啊。”看完字条,王兴确定,将黄鼬抓住又暗中送给自己的肯定是于弘志无疑了。 看来,官府的大肆搜捕,肯定也让于弘志感觉到了危险,“闻香教”可是朝庭明令禁止的,如此折腾下去,弄不好就会把“闻香教”的事情扯出来,而现在还不是起事的时候,必须尽快平息自己的怒火,才能让官府的搜捕行动停止。 如何将黄鼬抓住的不知道,但于弘志碍于两人的身份,一来怕给自己带来麻烦,二来恐怕也担心王兴翻脸不认人,将他供了出去,所以不能相见。 将黄鼬送给自己,一来是想让官府的搜捕行动停止,避免“闻香教”暴露;二来也送自己一个人情;三嘛,从于弘志称黄鼬为畜来看,他对黄鼬的所作所为是很不赞成的,正好借自己的手除了他一举三得啊。 难道他不怕自己动用官府的办量,剿灭了他?是了,自己要是想为难他和徐洪儒,哪能等得到现在?早在梁山脱险以后就可以做了,这么长时间不告发他们,他们当然也领情的很。 “这就是心照不宣罢。”王兴想。 黄鼬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轻功又高,怎么落到于弘志手里的?虽然于弘志也有武功,当年林秭河上,王兴也见识过。 但以王兴的眼光来看,与黄鼬相比,于弘志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按下心中的疑问,王兴思考了一会儿,与薛义商量道:“老薛,这个黄鼬如何处理才好?” “明正典刑!景州、吴桥县、包括蒋华等人都能分一些功劳,可以说是皆大欢喜的结果,主人何乐而不为?”薛义建议道。 “好是好,但可惜了他一身本事。你也看到了,这次遇袭,洪林江湖经验还是严重不足,更别提潘九等人了,要是收了他,就完全可以弥补这些短板了。”王兴道。 “主人真起了爱才之心了?”薛义问道。 “是真的爱他那身本事。” “也好。主人虽有程强等人的情报但暗中的力量还是不足,刺探、暗杀、窃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以后少不得要用,我准备个这方面的鬼,让他以后负责这一块,当然,暗中保护主人还是第一要务。”薛义道。 “好,就这样办。吩咐洪林,让他做好准备。”王兴拍板了。 第二天一早,王兴就请来吴国华,告诉他三件事。第一,自己的伤已无大碍,今日就从吴桥码头上船,走水路去德州,跟钦差仪仗汇合;第二,搜捕黄一友的行动可以明松暗紧,撤回大队人马,不要扰民;第三,设粥棚赈饥的事切不可停,勿使饿死一个难民。 当然,他最后还是安抚吴国华道:“吴年兄,吴桥的事小弟会尽力遮掩,还请年兄以爱民为要。另外,小弟此次得安顺客栈苗思顺夫妇之便甚多,还请年兄照拂一二。” “多谢贤弟,愚兄定按贤弟的意思办。”吴国华自是非常高兴,连声答应。 听王兴的意思是不想深究了,不管是吴有德送的礼物起了作用,还是两人同年的关系起了作用,反正他是不打算追究了,那么自己的官帽子这回算是保住了这是一喜。 王兴一日不走,自己就一日不得安宁,时时刻刻担着心,生怕一个伺候不到,就会惹王兴不高兴。压在头上的这块乌云终于要走了,这岂不又是一喜? 王兴走之前,又留了五十两银子给安氏,对苗思顺和安氏说:“苗兄,相聚即是有缘,我跟你和大嫂也算是有缘人。我提个建议,你们还是雇个人吧,你还是要以读书为主。你也看到了,一个人要想为百姓做个善事,力量总是有限,能照料到的范围也有限,只有有了官位,才能更好地为百姓谋福利。苗兄把精力用到学业上,三年后未必不能取得功名。” 苗思顺冲王兴深施一礼,道:“大人所言甚是,苗某一定专心苦读,以不负大人所望。” 苗思顺在王兴走后,果然专心于学业,万历四十七年还真中了三甲进士当然,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安氏,这两天赚了不少银子不说,王兴临行前又赏了五十两,当然兴奋异常。更令她高兴的是,她的小客栈竟然住进了钦差大人,这以后可有的吹了。 “大兄弟,不,钦差大人,这两天托大人洪福,也挣了不少银子,够我们两口子吃一阵子的了,你又赏我们五十两,真没见过大人这么心善的。老天保佑,大人一定功侯万代,子孙满堂!” “哈哈哈,大嫂,谢谢,就借你吉言了。”王兴听着她这不伦不类的祝福词,心怀大畅。 说实在话,这安氏真是对他口味,泼辣爽利,嘴硬心软,比之小家碧玉型的女人强多了,尤其居家过日子,还就得这样的女人。 “大人,你走以后,我们把客栈名字改成钦差客栈行不?”王兴想不到安氏还有如此奇葩的想法。 “胡闹!”苗思顺喝斥道。 “怎么胡闹了?我就是要显摆显摆,我的店就住过钦差大人,怎么了?看那些人还敢欺负咱们不?”安氏回嘴道。 “哈哈哈,大嫂,牌子不用换。你的店住过钦差,不用换牌子,别人也会很快知道的。况且,我已经托吴县令照看你们,没人敢欺负你们了,包括那个吴有德,只有巴结,绝不敢欺负!” “真的?”安氏闻言自是喜出望外。 第一百五十一章 山东道上(十二) 钦差大人王兴乘船离开吴桥码头,谁也没有注意,随行队伍里多了一个身材瘦小、眼睛很大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外号叫作“黄鼬”的黄一友,不过,此黄鼬已非彼黄鼬,壳没变,芯已变。 洪林给家丁和锦衣卫蒋华他们介绍他叫黄浩,外号“耗子”,是从京里赶来保护老爷的。 锦衣卫对这个说法没有怀疑,家丁们素知老爷行事隐秘,暗中另有高手保护也算合情合理,所以都没有怀疑到黄鼬身上去。其实就是怀疑,他们也想不明白,怎么死敌竟成忠心耿耿的属下了? 有人说黄鼬不是眼睛很小么?怎么眼睛变大了?其实,黄鼬精擅易容术,大眼睛才是真面目,那小眼睛只是伪装而已。 黄鼬究竟是如何落到于弘志手里的呢? 原来,黄鼬成功脱逃后,想在县城躲到天亮,天亮后再想办法出城。不成想天还没亮,四个城门就加强了警戒盘查,衙役敲着锣四处吆喝:“各家各户注意了,奉县太爷钧令:捉拿行刺钦差要犯黄一友一名,胆敢窝藏黄犯者全家抄斩;凡举报有用线索者,赏银百两;凡捉拿有功者,赏银千两!” 黄鼬听了大惊,没想到自己行刺的竟然是钦差! 黄鼬作为独行大盗,他可没有想过要行刺钦差。 王兴等人一进城,就让他盯上了,不因为别的,就因为王兴等人锦衣怒马,一看就是有钱的主,所以就起了盗银的心思,实在不行,偷匹马卖了,也值不少银子呢。 他先是在酒里下了蒙汗药,又趁王兴等吃饭喝酒的空当,潜到王兴房梁上,等到他发现王兴是官而不是商以后,其实就已经歇了偷盗的心思,自已做这无本的买卖,最怕就是惹上官府,你不惹他们,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你要真惹上他们,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这个道理他当然是懂。 可没想到,那王兴非常警觉,竟然发现了自己的行踪,姓洪的功夫非常厉害,要不是有人插了一杠子,突然行刺王兴,自己要想脱身是难上加难。 这下好了,本不是自己行刺,那行刺的罪名也落到了自己身上。躲躲吧,此时要是露出行踪,他相信那些穷急了的百姓,为了巨额赏银,敢豁出命来捉拿他。 衙役、里长、甲长,一拨又一拨的人,一遍又一遍地搜,黄鼬仗着身手灵活,四处躲藏,最后躲到了一座桥下,总算没露出行踪。 到了晚间,一天没吃没喝,加上桥下蚊子太多,他实在受不住了,就趁着夜色溜下城墙,向于家庄逃去。 之所以逃向于家庄,他知道于家庄主是“闻香教”骨干,平时也注意结交江湖中人,最是豪侠仗义,再者说了,自己是盗不假,他的身份也不光彩,大家一般黑,谁也别说谁。 不出所料,于弘志见了黄鼬,确实好吃好喝款待。没想到,等他吃饱喝足了,于弘志趁他不注意将他拿下,为防他逃脱,竟然还用渔紧紧黄鼠纵有一身本事,在渔也无计可施。 “于庄主,你这是甘为朝庭鹰犬,不怕江湖上笑话吗?就不怕我把你的底抖落出去?”黄鼬被擒后质问于弘志。 “呸!你也算江湖中人?江湖中人行侠仗义,惜弱恤贫,你呢,专门祸害老百姓,于某大好男儿,岂能跟你这等人为伍。早就想抓你为百姓报仇了,没想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还想倒打一耙祸害我?做梦吧你!我敢保证,等把你交给钦差,恐怕你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于弘志斥道。 于弘志在听到黄鼬行刺的钦差是王兴时,早就把事情盘算好了,也算定了王兴不会让黄鼬有攀咬的机会,所以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道理很简单,王兴要是想跟他于弘志过不去,哪能等得到现在?过去不会跟他过不去,现在就更不会了。 从林秭河上相遇,到梁山莲台寺遇袭,虽然没有宣之于口,但他能感受到王兴对他们“闻香教”的同情和理解。 除此之外,“闻香教”此际正是积蓄力量之时,绝不能因为收留一个声名狼籍的采花大盗引起官府注意。 所以,他只能赌上一把。 所以,就有了后来的事。 王兴把于弘志的心思算透了,于弘志也赌对了,两人真算得上心有灵犀。只是有一条于弘志没有想到,“黄鼬”没有死,却是变成了一只“耗子”。 王兴本来打算到临清再跟山东的官员见面,现在既已露了行藏,就不好再遮掩,只好在吴桥码头上了官船,顺水路奔德州而去。 陆路本比水路快,因在吴桥耽搁了两天,所以,王兴与李忠竟几乎是同时抵达德州。 因有锦衣卫来往传递消息,李恩虽比王兴早到了半个时辰,却没有急着靠岸,等接到王兴,上了大船,换上官服,这才让船只靠岸。 岸上以巡抚钱士完为首的山东主要官员早早就候着了,此时见钦差仪仗陆续上岸,最前边是对旗,后面跟着对锣、对牌、对伞、金瓜、月斧、朝天镫,执仪仗的全是锦衣卫的大汉将军,个个仪表堂堂,精神十足。 仪仗过完,就见一着青色官袍的青年官员在一名太监陪同下,款款走了过来,钱士完知道这是正使到了,连忙率众官跪地迎接。 “山东巡抚钱士完率山东各有司官员恭迎钦差大人!” 王兴见跪了一地的绯袍官员,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青袍,不由一笑。 明朝的官场规定有的很奇葩,比如他这小小的监察御史,官阶只是正七品,却能以下御上,令正四品以上高官跪地迎接,皆因为监察御史“品卑而权重”的缘故。 还有六科给事中,官阶很低,都给事中才是七品,给事中不过才从七品,却掌侍从、谏诤、补阙、拾遗、审核、封驳诏旨,驳正百司所上奏章,监察六部诸司,弹劾百官,与御史互为补充。另负责记录编纂诏旨题奏,监督诸司执行情况;乡试充考试官,会试充同考官,殿试充受卷官;册封宗室、诸藩或告谕外国时,充正、副使;受理冤讼等也是典型的品卑权重。 第一百五十二章 赈饥平乱(一) 官员跪迎钦差,这是朝庭规矩,倒不是因为王兴“品卑而权重”的御史身份。其实,王兴的另一个身份翰林院编撰、詹事府左春坊左谕德才更让这些官员敬重。 “钱大人请起,各位大人快快请起。”王兴连忙上前扶起钱士完。 自有明以来,其实是没有省这个行政区划的,而是在全国设置了十三个承宣布政使司,最高行政长官是布政使,后沿用元朝的习惯性叫法,称为省。 而巡抚一职非常设官职,而是代皇帝“巡狩”之意,严格意义上说,是朝庭派往某地的常驻钦差大臣。 所以,严格意义上说,钱士完作为巡抚,其实也是钦差大臣,也有王命旗牌,也能先斩后奏。只不过,他作为巡抚,其实已经是山东一地最高行政长官,身上的钦差身份逐渐淡化了。 王兴一扶,钱士完顺势起身,拱手道:“王大人,一路辛苦!” “怎敢劳烦老大人亲自到省界来迎,王某惭愧啊。”王兴还了一礼,客气地说道。 “王大人,来,我给你引见一下众位大人。”钱士完半转身,作了个请的手势,开始介绍几位主要官员。 “这是左布政使李大人。”布政使司设左右两位布政使,左布政使管钱,右布政使管粮。山东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叫李长庚。 “见过王大人!”李长庚冲王兴深施一礼。 “这位是右布政使曹楷曹大人。” “这位是提刑按察使沈演沈大人。” “这位是都指挥使杨国盛杨大人。” “这位是济南知府汪有功汪大人。” “这位是德州知州朱期昌朱大人。” 王兴一一跟这些武大员见礼,都是虚应故事,自不在话下。 “这位是”介绍完这些人,钱士完将目光看向最后一名武官,却是不知如何介绍。 王兴笑了:“钱大人,不用介绍了,这位是我的老熟人,临清卫千户田有良田大人。” “见过王大人!”田有良听王兴说到自己,连忙过来,行了一个军礼。 田有良品级是五品,比王兴还高半级,可武官地位低,别说王兴这样的钦差,就是寻常一名七品官,田有良也不敢摆谱,别说是他了,提督杨国盛都不敢轻易拿架子。 更何况,王兴与他有恩呢。 王兴知道,像田有良这样的武官,能加入到迎接钦差的队伍中,肯定是杨国盛知晓了二人的关系,否则,他连边都傍不上。 “济民,快快请起。”王兴连忙上前扶起田有良,把着他的手,回头说道:“众位大人有所不知,想当年田大人是护漕什长,王某进京返乡,乘坐的正是田大人的漕船。在梁山一带正好遇到抢漕劫匪,田大人不顾自身安危,奋力护漕,以至于差点丧了性命,这些都是王某亲自目睹的。” “田大人真是忠义无双啊!” “田大人真是忠勇可嘉啊。” 听完王兴的介绍,众人哪有不明白的?这是钦差大人的旧识啊,这么隆重地介绍,还不是为了让大家以后多照应照应这个人? 一时之间谀词如潮,把田有良高兴的,张着大嘴就合不上了。 王兴随后又把李忠介绍给众人,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自不待言。 大多数官都自视清高,内心很少有看得起太监的,但面子上的客气还是要有的。 所以场中众人,听了王兴的介绍,都纷纷过来跟李忠见礼。 只有一个人,根本就懒得跟李恩客气,不光是神情冷淡,连句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似乎跟他说句话就掉多大身价似的。 这个人,就是右布政使曹楷。 当王兴给曹楷介绍李恩时,曹楷甚至连眼皮都没抬,鼻子里哼了一声,随即眼光看向了别处,把李忠弄了个大红脸。 曹楷当着众人的面让李恩下不来台,王兴心中也是有气,心说:“这位曹大人是跟李忠或者说跟李恩有仇?还是内心根本就看不起太监?这面上的虚应故事都不做,也不知道他在官场是怎么混的?” 自己刚来,还不了解情况,自是不好发作,不过,心里给这姓曹的算是记上了一笔。 中午,在德州最大的酒楼“朝天阁”,钱士完与山东各有司主要官员,摆了一桌接风宴,迎接王兴一行。 酒菜上齐,王兴看去,满桌几乎全是青菜,只有一盘子烧鸡算是肉菜。 钱士完举起酒杯,对王兴说道:“王大人,德州虽是山东门户,商埠云集,看上去一派繁荣景像,其实没什么好吃的,只有扒鸡算得上一道名菜,还请大人莫嫌简慢啊。” 王兴心里说道:“这钱士完闹得是哪一出?是充廉洁还是哭穷?或者根本就是对我这钦差看不起?” 心里想着,抬眼向其他人看去,李忠不用说了,脸上露出愤愤不平之色,显然是因为刚才在曹楷面前受了气,又看到这样一桌子菜,心里更是窝了火。而李长庚面无表情,曹楷神情淡淡,杨国盛和田有良神情木讷,只有沈演脸上带着笑意,不过那笑意里似有淡淡的嘲讽,不知是嘲讽钱士完,还是嘲讽他王兴? 王兴叹了一口气道:“唉,钱大人及各位大人的盛情王某心领了。各位大人想必已经知道,王某自天津就跟李公公分开了,王某走陆路,李公公走水路。这一路走来,越是往南来,王某越是心痛。不为别的,田里粮食绝收一片荒凉,乞讨之百姓携妻挈子,饿死之白骨于路不绝,百姓生存之难令人触目惊心。众位大人给王某接风洗尘,别说还有一道扒鸡,满桌青菜,就是能吃上一口饭团,比之百姓活命之艰强了何止百倍?” “因此,王某想起百姓惨状,再看到这些美酒佳肴,真是百感交集,难以下咽。” “王某离京之时,皇上再三训谕,一定要解山东饥民之苦,一定要谋划自救之策。今百姓之苦未曾稍减,皇上谆谆教诲言犹在耳,王某实是有愧。若非恐寒了众位大人殷勤相待之意,王某是无论如何不敢赴这个酒宴的。” 王兴这番话说完,众官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酒宴登时冷了场。 第一百五十三章 赈饥平乱(二) 王兴话说完,钱士完的脸色非常尴尬。他弄不清王兴这番话的真实意图,是给自己难堪,还是真情实感? 李忠看到众人难堪的表情,心里直叫痛快:“妈的,用这样的酒菜招待钦差,还假撇清,拿个扒鸡当好东西,人家王大人没吃过烧鸡是怎的?王大人别看年轻,这话说的可是软中有硬,不简单!这回看你们怎么收场?” 其实,他真是误解王兴了。也难怪,他一个太监哪里能明白王兴的情怀? 王兴虽然算不上好人,但对老百姓确实是充满了极大的同情。 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们,用自己的劳动和汗水供养着所谓的上层社会,还要忍受着上层社会的盘剥。他们逆来顺受,只要能活下去,就不会反抗。年景好的时候还行,一旦遇到年景差的时候,活下去这么简单的愿望,也成了难以实现的奢望。 身居上层社会的官绅,居豪宅、穿华服、吃美食、饮玉酒,没有仁心善举,缺少同情正义,似乎永远都不想他们的财富何来?似乎永远都看不到这种不公平的存在。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当老百姓最基本的生存愿望得不到满足,当社会的不公平达到一定程度,老百姓的怨愤得不到渲泄,就会反抗。 到那时,官绅们,你们还能悠哉悠哉地坐在船上看风景吗? 所以,王兴说那些话,部分原因是官场表演的需要作为赈饥钦差,甫一下船就大吃大喝,确实不大像话,更主要的,他是借机说出自己的所感所想,以期得到在座官员的助力。 其实,为民不为民的,也不在乎这一顿饭,只要把赈饥的事办好,活人无数,自然是功德无量;即使不吃这顿饭,行事再清正廉洁,你赈饥不利,老百姓得不到有效救助,你也是庸官、废吏,再多的好也是不好。 不光是李忠,在座的官员大多数以为王兴是在借题发挥,是在做秀,恐怕真正目的是给钱士完难堪。 就在大家准备看热闹的时候,却见王兴端起酒杯,站起来,笑着说道:“不过呢,王某还是有小慈和大慈之分的,与其不吃饭哀叹不已,却束手无策,于民生之艰毫无益处,不若吃了饭行动起来。如此,王某就借这杯酒,敬各位大人,望各位大人齐心协力,助王某把赈饥的事办好。” 王兴这么一来,场中形势立即好转,大家脸色缓和了好多,众官员纷纷举杯应和,然后再回敬,再互相敬,说着各种吉利话,表着各种忠心,释放着各种善意这才是正常的酒宴气氛嘛。 宴罢,王兴谢绝钱士完请他入知州府衙门歇息的建议,回到自己的座船,钱士完等大员自是相陪。 王兴回到客舱,先请钱士完入舱。 “钱大人,直隶一带情况甚为不妙,想必山东情况更糟吧?”王兴让潘九给钱士完上了茶,然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王大人,山东自春至夏无雨,田禾枯槁,千里如焚,更因秋蝗蔽天,至使多地颗粒无收。民间父子相食、匹妇争肝、谈心论窍、举室合缢的惨剧比比皆是。钱某忝为一省巡抚,德浅才薄,无能救助,上负天恩,下负黎民,宁不愧羞于心?” 钱士完放下手里的茶碗,语气低沉地汇报着情况。 王兴看去,见他脸带憔悴,眼里似有泪光,看来刚才所言的确是肺腑之言。 “饥民大概有多少?” 王兴问道。 “约九十余万,全省全部受灾,青州、泰安、蒙山、沂州等地最为严重。”钱士完答道。 “朝庭发放的太仆寺银十六万银,从临清调拨的赈米六万石、平粜米六万石都到位了吗?” “都已到位,可是,大人,赈米只有六万石,对于百万饥民来说,杯水车薪啊。另外,不法商人囤积居奇,令米价飞涨,现在是十两银子一石,六万石平粜米也不足以平抑米价啊。” 尽管早有预料,但王兴还是没有想到,他面临的形势是如此严峻。 饥民近百万,这部分人已经全无财产,只能完全依靠赈济。可以预见,如果米价不能平抑,任由其飞涨,那么,那些目前少有资财,靠买粮度日的百姓,也会加入到饥民行列。 六万石赈米,即使全部分到饥民手里,每人也不过几斤,能支撑多少时日?如果让饥民能平稳度过冬荒、春荒,没有六十万石粮食是万万不够的。 还有六万石平粜米,在粮食缺口如此巨大的市场面前,能激起多大的浪花? “钱大人,王某虽为赈饥钦差,但更多事务还需老大人及合省官员通力协作,还望大人鼎力支持。”王兴思谋一会儿,站起身来,冲钱士完拱手作辑。 “王大人,何必如此?钱某职责所在,定尽全力以助。说实在话,山东百姓挨饿,钱某心里很不好受,如果能让百姓吃上饭,哪怕丢官罢职,钱某也无怨无悔。”钱士完连忙站起来回礼。 “那好,钱大人,咱们就先议议,看接下来如何开展赈饥事务。”王兴说道。 “好。”钱士完见王兴也是做事之人,心中佩服,爽快地答应下来。 “依王某看来,有这样几件事需要立即去做。一、定赈规,务使各府、州、县有规可依,有规可循,以期赈饥事务有条不紊;二、劝倡义助赈;三、平抑米价,我意再奏请皇上,留漕米十五万石平粜,粜米银及朝庭先期拨付的十六万两太仆寺银全部用来购米;四、严打不法商人,禁止囤奇居奇;五、通水利;六、严防不法之徒乘机作乱。” 王兴把早就想好的赈饥措施款款道来,钱士完听了十分佩服。 “王大人,果然大才,钱某佩服之至。请大人放心,钱某一定一条条落实到位。” “钱大人,这些事都好办,关键的还在于吏治,如果有人火中取栗,大发国难财。”王兴提醒道。 “请大人放心,哪个敢于此事上伸手,如被钱某发现,定请王命斩了他!” 第一百五十四章 赈饥平乱(三) 当日,王兴的钦差仪仗抵达济南府,钦差行辕设在大明湖畔的“竹石园”。 这个“竹石园”是济南府开明绅士夏兴平所有,此园位于大明湖南岸,园内有竹有石有水,环境幽雅。且夏兴平酷爱字画,亭廊楹柱多有人题词题字。 钱士完揣摸着王兴是人心性,必定喜欢居于此处,于是便暂借了来,临时充当钦差行辕。 果然,王兴进园后大喜过望,对钱士完的细心安排连连道谢不已。 第二天,一条条赈饥条令从巡抚衙门发出,山东赈饥行动开始了。 王兴是赈饥钦差,但他只担负监察之责,具体事务,还是巡抚衙门及三司的官员来做。 所以,王兴身边只留了洪林、潘九、黄浩还有蒋华一个小旗的锦衣卫,其他人全部撒了出去。王兴给他们的命令是暗中查访,重点查访有无官吏克扣赈米,有无官商勾结谋取暴利,反正就是监督官员的所作所为,像有无商贩囤积居奇之类的事,自有巡抚衙门及布政使司、藩司出面,用不着他操心,如果他连这些都做了,就有越权之嫌。 济南府是山东最大的府,辖有德州、滨州、泰安州、武定州等四州二十九个县,全省共有八十九个县,它的辖区就接近了三分之一。 辖区大,人口多,饥民也就多。自春天以来,济南府治所所在地历城县就不断有饥民涌入,全省九十余万饥民,光济南府就有二万多人,大街小巷,到处都能见到衣衫褴褛、满脸菜色的饥民。 “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今生附廓;三生作恶,附廓省城;恶贯满盈,附廓京城。” 这句话其实是说附廓官员为官不易。试想一下就能理解了,哪个当官的不想拥有自己说了算的权力?天高皇帝远,自己一言九鼎,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意志施政,即使有点小问题,要捅到上边也不是很容易的事,尤其在通讯不发达的当代。 如果附廓府城、省城、京城,跟上司的衙门同处一地,屁大的事领导都能很快知晓,甚至还会干预,自己的权力大大缩水不说,行事还必须小心翼翼,就跟受气的小媳妇一样。 这样的角色很不好扮。 清正廉明,一身正气,万事按法令办,谁来都不好使,我就按我的意思办,我这个蛋根本就没有缝,苍蝇还能叮上?对不起,用不了多久,你就得挪地方了,领导的意志你不照顾,没人愿意用这样的下属的。 墙头草,随风倒,这个领导说让我圆,那我就圆,那个领导说让我团,那我就再团,谁也不得罪,这总该行了吧?那也对不起,看似你谁也没得罪,其实你谁也没为住,一旦有需要背锅的事情,恭喜你,你就是最佳人选了。 所以说附廓官员最难当,怎么做都不行,除非你有刀切豆腐四面光的大才,让所有人都说你好,还都挑不出毛病来这样做的话难度太高,恐怕这就不是人能干得了的事。 由此可见,历城县不但附廓府城,还附廓省城,其为官之难可想而知。 可历城县知县于良臣却在此任上已经三年了,能干这么长时间的附廓知县,可见水平不一般。 王兴把和钱士完议定的赈饥条陈写成折子,派锦衣卫送回京城,暗访的人也都派下去了,想了想闲着也是闲着,就叫上李忠,想去看看济南城里赈饥的情况。 因在吴桥发生过遇刺事件,李忠对这次出行非常小心。两人乔装改扮,王兴扮作书生,李忠自己则扮成管家,洪林、潘九扮作长随在明,黄浩和十几名锦衣卫散布各处在暗,李忠觉得这样安排应该问题不大了,就和王兴、洪林、潘九一行四人,溜溜达达往千佛山脚下走去。 “李公公,咱可说好了,你可要少说话,否则,你那公鸭嗓子一出口,人家就知道你是个老公了。”王兴边走边对李忠说道。 “王大人,咱家自是省得。除非不得已,咱家就当是哑子了。”李忠笑着回道。 王兴说完话,猛然想起后世,“老公”一词都是用来称呼自己丈夫的,想来是与“老婆”一词相对应的。不过,后来有一个专家考证说,“老公”其实不是丈夫的称呼,其实就是太监。 但太监为什么叫“老公”呢? “李公公,咱闲着也是无事,我问你一个问题,就当闲聊,你不许恼啊。”王兴嘴角牵起,笑着对李忠说道。 “王大人,你问就行,聊天嘛,咱家怎能就恼呢?”李忠回道。 “我一直奇怪,为什么人们称你们太监为公公呢?有什么来历吗?”王兴问道。 “王大人,你这可是揭人伤疤,不大厚道了啊。”李忠一听王兴的问题,果然有些尴尬。 “看看,看看,我有言在先嘛,不许恼。再说,我就不明白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要是真伤自尊,不说也罢。” “也倒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这些人,本就残缺不全,算不得正常人了,哪还有什么自尊不自尊的?真正有自尊的人,谁会去当太监啊?”李忠有些伤感地说道。 “李公公,你知道我,我可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啊。”王兴连忙解释了一句。 “那还用说?别人面上对我们恭恭敬敬,其实内心是瞧不起我们的,就像那个老王八曹楷。而大人是真拿我们太监当人看的,咱俩接触这么长时间,这一点我还是有感触的。”李忠真诚地说道,这会儿,他也不“咱家”“咱家”的装模作样了。 确实,王兴自打穿越以来,无论是对王安、李恩、崔升、赵进朝这些大太监,还是对李进忠、王承恩、王体乾、李忠这样的小太监,从来没有因为人家有残疾而从心里瞧不起,哪一个太监没有一段辛酸史?如果不是为生活所迫,哪一个太监是心甘情愿割断子孙根的?生活都不易,没必要你就天生比人家高贵。 王兴自问,要让他挥刀斩断子孙根尽管那是个惹祸的根苗,他是死都不肯的。 “既然这样,你就说说?” 第一百五十五章 赈饥平乱(四) “我们太监虽然割断了子孙根,不能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但不代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了,其实是有的,有时候还很强烈。太监进宫大多是因为家贫,没钱娶媳妇,进宫后有了银子了,能娶媳妇了,家伙什又没有了。所以,有的太监就只好去妓院找女人发泄。等见到女人了,心里的想法很强烈,没有家伙什怎么办?只好掐、撕、咬,往死里折腾妓女,反正婊子无情,只要给钱,怎么玩都行。妓女虽得了钱,但却得不到满足,就恨上了太监,所以就有了老公的叫法。”李忠解释道。 “其实呢,老公的叫法是妓女们讽刺我们哩,意思是我们太监就像老男人一样,有花心寻欢作乐,却没有身体的本钱。”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王兴听完李忠的解释,方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后世在男女之事上有点乱呢,原来都是“老公”闹的。“丈夫”的意思是活动范围在一丈之内的男人,“老公”则是寻欢作乐的代名词,从名称的更替也能看出社会风气的变化。 “李公公这一说我才明白,李公公真是博学。”王兴揶揄道。 “王大人,不兴笑话人的。我这也是听宫里老人说的。”李忠笑道。 “那李公公,有没有那想法呢?你现在可是不差钱了。”王兴有点恶趣味。 “怎么没有?不过,我可不去妓院。我想着回京后,买处宅子,再买上几个女人当妾,自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要把对生活的不公和前些年受的苦,全在那些女人身上找回来!”李忠恶狠狠地说道。 王兴感到一阵恶寒,这他妈就是一变态狂啊。 在心里替那些将要成为他的妾的女人默哀一秒钟后,王兴道:“李公公,我替那些女人感到悲哀。看来,谁要成为你的女人谁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嘿嘿,你可别这么说。畸形之人自有畸形的想法,不是你们这些健康人能想像的。再说了,我可不认为那是缺德,兴许是做了好事呢?”李忠说道。 “好事?有你那样做好事的吗?”王兴不屑地说道。 “不信?不信你看,街上这么多穷人,活命都成问题。你看,那边有一家四口,其中一个女孩,我要是给她几两银子把她买走,不但能救活她的命,她全家都有活命的希望,你说她一家人不对我感恩戴德?我不算做了好事?”李忠指着蜷缩在街角的一家饥民说道。 “唉,你说的有点道理。不过,你是趁人之危,算不得大仁大义。”王兴评价道。 “切,大人,你们人讲究天下为怀,讲究仁义道德,我们这些太监都不能算人,还讲究什么大仁大义?”李忠理直气壮地说道。 “夏虫不可语冰!懒得跟你废话。”王兴看李忠那副样子,也觉得跟这样的人讲什么大仁大义确是找错了对象。 “嘿嘿,大人,我也没有什么大的理想,也没有什么高尚情怀,跟你出来这趟,好歹能捞点银子就知足了。”李忠不以为异地说道。 “捞银子可以,可不能死人骨头上刮油,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再说了,你要用急,银子的事我来替你解决就是了。”王兴怕他胡来,连忙嘱咐了一句。 “嘿嘿,大人,咱可不会乱来。捞也只会从那些贪官污吏身上捞,坑害老百姓的事,咱可不干。” “嚯,看不出,你的境界还是有的嘛。” “大人说笑了。” 两人边走边谈,一路来到千佛山脚下。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有历城县设的施粥棚。 王兴极目看去,就见顺千佛山脚下搭了大约有一里的长棚,数十口大锅热气腾腾,走近一看,锅下柴火熊熊,锅里米汤翻滚,虽达不到插筷不倒的程度,但也不算稀。 此时已近午时,每个粥棚都有饥民排队等待施粥,有的拿着碗,有的拿着瓦罐,还有心眼多的,拿的是一口锅,但无论拿什么,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块竹牌,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别挤,别挤,早晚都有份啊。看你挤起来这么有劲,看来还是饿得轻!说你呢,别加塞!”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手拿水火棍的差役在不停地大声吆喝,维持着秩序。 李忠没看到这些,他只看到了饥民排成的队伍就像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龙,遂低声嘟哝:“怪不得叫龙的传人呢。” “瞎说什么呢?龙的传人是这样来的?真有你的。”王兴听到了李忠的嘟哝,差点把鼻子气歪了。 每个粥棚有三个人,一个负责给饥民舀粥,一个负责烧火添柴添米,另一个给喝上粥的饥民递过来的竹牌子上划一道杠。 “井然有序,不错!这个历城县知县看来有点能力。”王兴心里想:“不知道这些米能撑多长时间?有没有趁机作奸犯科的?嗯,有些情况得找这个知县了解了解。” 如此想着,王兴就走到就近一处粥棚,看那个舀粥的是个年轻人,身上穿戴很整齐,干活也利索,舀了这么长时间的粥,身上仍然还是干干净净的,不由得心生好感。 王兴问道:“请问你们历城县县衙在哪?” “问县衙干吗?”那个年轻人抬眼看了王兴一眼,边舀粥边反问了一句。 “你管得倒宽。”王兴心想。 “找知县大人有点事。”王兴说道。 “流民这么多,知县能在衙门里坐着喝茶?年轻人,看你的样子是个富家公子哥吧?读书人?这时候找知县肯定是想乐输了?要说你们读书人就是有境界,知道为国分忧,知道积德行善,可不像那些黑了心的商贩,贪利忘义!我说,你是捐银子啊,还是捐粮食啊?”年轻人手上不停,嘴里也不停。 哪跟哪啊这是?我就问了一句,你就说我是来乐输的?还别说,这个年轻人嘴皮子真够溜的,还会忽悠人,是做政治思想工作的一把好手!高帽子一顶一顶扔过来,好人也能让他忽悠瘸了,好像要不乐输一点,就觉得对不起人似的。 “这是谁啊?可不像寻常差役。” 王兴立马对此人有了兴趣。 第一百五十六章 赈饥平乱(五) “问你县衙在哪,你就回答县衙在哪就行了,哪来这么多废话?”李忠见那人絮絮叨叨,心里烦了,不耐烦地喝斥了一句,一时间忘了王兴的嘱咐。 那个年轻人一愣,然后看了看王兴和身后的洪林、潘九,心里打了个激灵,连忙招呼过一个差役,替了他的舀粥工作,他则擦了擦手,走到王兴身前,道:“这位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王兴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他到了粥棚后边一处空地。 那人见四处无人,对着王兴一揖:“下官正是历城县令于良臣,不知可是钦差王大人当面?” “哦?你就是历城县令?”一听上言,王兴白了李忠一眼,心说,不让你说话你偏说,这下露了行藏了吧。 “正是下官?” “嗯,鄙人正是赈饥钦差王兴。” “此处鱼龙混杂,不易关防,请大人恕下官不能大礼参拜。”于良臣又深施一礼道。 “那是自然。来,于大人,咱们坐下说话,有几个情况我了解一下。”王兴指着地上的两个马扎说道。 “大人和这位公公请坐,下官站着伺候就是了。”于良臣可能见李忠横眉瞪眼地不好惹,所以谦让着让李忠先坐。 “别磨叽了,大人让你坐你就坐。”李忠说道。 他在曹楷面前吃瘪,那是没办法,人家是从二名的高官,但在于良臣这个七品小官面前耍耍威风,还是可以的。 “行,那下官就告个罪,听公公的。”于良臣冲李忠一拱手,坐到王兴对面的马扎上。 “那些竹牌子是干什么用了?”王兴问道。 “下官把饥民都登记造册,每人发一块竹牌,凭竹牌来此领粥,目的是防止有奸滑之人重复排队领粥。”于良臣答道。 “嗯,不错。饥民主要来自哪里?” “本府武定州、滨州的居多,下官估计,德州的大部分北上,而泰安州的大部分南下江淮一带。” “赈米都发放到位了吗?” “本县的饥民都发下去了,这些流民的赈米没发。” “为什么?” “大人,流民中不光是善良百姓,也有奸滑骄横之徒,再说,本县也有不少地痞,发到他们手里,他们也留不住,恐怕还得发生流血事件。下官把这些赈米集中使用,每日在此设粥棚,保证每人一碗稀饭,虽然不能吃饱,但不至于饿死。”于良臣答道。 王兴点了点头,于良臣想得非常周到,也很负责任。如果不是非常了解民情,断不会有此措施。 “这些赈米能坚持多长时间?”王兴又问道。 “济南府的流民大约分三部分,一部分北门,巡抚衙门在那里设的粥厂,一部分在西门,藩台衙门在那里设的粥厂,但大部分是在这里。昨天登记的流民数量是一万三千五百一十七人,本县还有赈米九百四十五石。按每人每天二两米计算,大概能撑七天,最多不会超过十天。”于良臣答道。 王兴听了,暗暗点头称赞,此人真是有心,记的数字有整有零,可算一位能员。 “粮食价格聊下来了么?”王兴又问道。 “平粜米太少了,全省总共六万石,分到济南府也就是二万石,如此巨大的粮食缺口,这点粮食根本就不起作用。” “巡抚衙门不是已经出台打击不法粮商的措施了吗?” 王兴问道。 现在市场上的米价已经到了每石十两,巡抚衙门严令不得囤积居奇,每石售价不得超过五两。意思是你有粮食不能不卖,卖的话还不能超过我定的价格。 “大人,蛇有蛇道,鼠有鼠道,那些粮商太黑心了。官府定的价格已经让他们有五倍的暴利了,他们却仍然想着十倍甚至更多的利润,哪管百姓死活、官府忧虑?不信你等着看,现在还有粮食可卖,估计到明天,最迟到后天,他们都得说粮食已经售磬。”于良臣说道。 “哼,这种黑心商人,只要查实,定严惩不贷。”王兴恨恨地说道。 “大人,查?谁查?查谁?不是那么简单啊。”于良臣说道。 王兴听了不由一愣,于良臣好似话中有话啊。这还不好查,查他的粮仓不就得了?除非,王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 原来,这朱良臣是在给自己提个醒啊。 王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又问道:“于大人,你后续还有什么措施。” “没别的,一是等上面再有赈米到来,二是劝倡义助,三是下一步想筹一笔银子,在这一带搭建木棚,眼看天就要冷了,好歹让这些可怜的百姓有个窝,尽量别被冻死啊。”于良臣说道。 “还有别的难处吗?” “现在最大的困难有两个,一是人少,施赈需要人,治安也需要人,历城县衙所有差役全部出动,也不够用;二是没钱,下官想建木棚,想给流民准备一些棉衣棉被,可没有银子啊。” 于良臣可能觉得机会难得,连忙给王兴倒苦水。 “这于良臣深谙为官之道啊。”王兴心想。 “嗯,我有数了。”王兴说道。 “于大人,流民聚集,你想到治安一条还不够,还忽视了一条,那就是防止瘟疫和传染病。以后每天要在聚集地喷洒石灰水,如有死人,立即拉到城外深埋。最好用板蓝根熬点药汤,流民有个头疼脑热的,喝上一碗就能管用。再说,有病治病,没病防病,没什么坏处。” “是。下官一定照办。”于良臣听王兴语气有了指示语气,连忙站起来躬身应道。 “于大人,再问你个问题,你怎么不在衙门里呆着,反而跑到这里来舀粥了?”王兴仰着脸说话不舒服,遂也站了起来。 “嘿嘿,大人,下官确实有点小心思。” 于良臣一开始判断出王兴身份以后,心里有些忐忑,心想钦差大人一定会指责自己不在衙门值守,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没想到王兴东扯西扯,只问一些赈饥的零碎事,就是不问自己为什么不在衙门。 跟王兴谈了几句后,他的紧张心理舒缓多了,见王兴此时才问,他决定实话实说。 第一百五十七章 赈饥平乱(六) “大人,附廓县令难当啊,上有府衙、巡抚衙门、三司衙门,还有分守道、分巡道,哪个衙门都惹不起啊。上边衙门有事,派个师爷来就算好的,大部分就是派个差役来,你说接待不接待?接待的话,得好声好气,低三下四,这还好说,关键你就没有时间处理公务了。你说忙没时间接待?好吧,你再去这些衙门办事,准卡得你死死的。”于良臣说道。 “所以你就躲出来了?”王兴问道。 “嘿嘿,我都躲了二年了,让县丞领着一帮师爷去应付他们,反正都是常规公务。如果有大事,县丞也不敢不报,大印在我这里呢。就说现在吧,只要我的辖区饿不死人,不发生民变,其它还有什么大事?与其坐在衙门里虚应故事,还不如给饥民舀碗粥得劲呢。”于良臣说道。 “这就是个滑头,官场油子,不过,是一个有基本良知的官油子。”王兴想:“能做到这一点,也算难能可贵了”。 “好吧,我就不耽误你的舀粥大计了,告辞。”王兴倒很喜欢这样一个肯做实事的官员,开了一句玩笑,站起身,带着李忠、洪林、潘九他们走了。 “送大人!”于良臣连忙鞠躬作揖,并一直保持着作揖的姿势,直到王兴去得远了,才抹了一把汗,站直了身子。 “烂药是下上了,不知道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能否听懂?”于良臣望着王兴远去的背影,心里想道。 王兴等人没有回钦差行辕,而是往巡抚衙门走去。 他一路无话,默默地思索着什么,李忠望着王兴凝重的侧脸,也不敢贫嘴多话。 进了巡抚衙门,见了钱士完,见礼上茶客套完毕,王兴问了问其它两处施粥的情况,大体差不多,只不过都没有于良臣安排的细致。 “钱大人,我看于知县的安排很细致,让其它两处粥厂也照此办理吧。”王兴说道。 “不光是其它两处粥厂,其它府县也应照此办理,当然,还要加上防瘟防疫。”钱士完同意王兴的建议。 “粮食问题暂时没有办法,等圣旨吧,要是皇上允许截流十五万石漕米,可暂解燃眉之急。人手不足的问题,我看还是请杨都司帮忙。”王兴接着说道。 “好,我这就移都司衙门。”钱士完道。 “钱大人,劝倡义助的事怎样了?” “唉,效果不好。昨日我将当地富商豪绅全都请到了,共有三十三名,带他们去各粥厂转了转,希望能激发起他们的恻隐之仁心,没想到他们嘴上说的很好听,但一到让他们捐银子,个个叫苦连天,这个三百两,那个五百两,总共捐了不到一万五千两白银。这点银子够干什么用的?这些黑心肝的,我恨不得派兵抄了他们!”钱士完气愤地说道。 听完钱士完的话,王兴心里想:“钱士完这是人脾气,对付这些人哪能用这样的方法呢?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钱大人,君子晓之以义,小人动之以利,对付这些人用这种方法是不行的。”王兴说道。 “大人有何高见?”钱士完问道。 “对付铁公鸡,就得用铁钳子,要不拔不下来毛啊。咱们如此这般这样做,你看如何?”王兴悄悄地跟钱士完说出了自己的计策。 “王大人,这,这,这也太那什么了吧?不符合圣人之道啊?”钱士完听完王兴的计策,心里说,这王大人是状元出身吗?怎么出的这主意犯着邪呢? “哈哈哈,钱大人,我跟你的看法不一样,恰恰相反,我觉得这才真正符合圣人之道。一方是数万百姓嗷嗷待哺,一方是几十个奸商为富不仁,孰轻孰重,钱大人思量思量吧。告辞!”王兴大笑几声,告辞离去。 钱士完呆呆地送王兴走后,兀自没明白过来:“这怎么就符合圣人之道了?”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是了,孟子言民为重,为了百姓活命,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确实是符合圣人之道。我这是怎么了?对付奸商,要是能用仁义道德那一套,他怎么还叫奸商呢?为政之要在于爱民,拘泥于形式岂不是作茧自缚?嘿嘿,这个王兴不简单,有才。” 钱士完属于死脑筋,凡事认理。王兴的点子看似有点邪,其实有大道在其中。 待他想明白这个问题,心理就轻松多了,连忙叫过师爷,如此这般安排起来。 却说王兴回到钦差行辕,对李忠说:“李公公,济南城里最大的粮店是汇仁粮行和裕丰粮行,我料他们肯定会暗中转移粮食,以期坐等粮食涨价,谋取暴利。这样,你将锦衣怀全部撒出去,换上便衣,盯死了他们!看他们把粮食运到哪里,包括看与他们来往的,有无官衙的人,如果有官衙的人,要查明是哪个衙门的,是何人。切记,不要惊动他们。另外,我再派黄浩潜入他们家中打探。” “王大人,全撒出去?咱可就十几个人了?关防怎么办?”李忠道。 “不是还有杨都司派来的兵丁吗?有他们关防外围,内有洪林、潘九小心戒备,料也无事。再说,谁有那么大胆子敢来钦差行辕找事?寿星老上吊,嫌活得太长了吗?”王兴道。 杨国盛很会来事,王兴入住行辕后,他就派了百十个兵,由一个百户带领前来护卫。王兴虽觉得他大惊小怪,但人家这是送人情,他不领不好。 “那好吧。”李忠答应了,随即便下去安排。 钱士完考虑得很周到,钦差行辕不但给配了两名厨子,还配了两名杂役,不过可能是怕王兴犯错误,这四个人全是男的。 王兴心想,人家钦差每到一地,哪个地方官不是送丫环、送仆妇?有的还送美女暖被窝,这钱士完倒好,安排的人全是男的。你安排个差样的怎么了?让我看着养养眼也是好的。不懂男人心思是怎么的? “这人太方正,老学究,莫非他跟老婆睡觉前,还得之乎者也地读篇道德章?”王兴不无恶意地想到。 “老爷,孙秀英孙姑娘回来了。”正在这时,潘九进来对王兴说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赈饥平乱(七) “哦,秀英回来了?快叫进来。”王兴吩咐道。 “是,老爷。”潘九答应一声,出去了,不一会儿,潘七和孙秀英进了门,双双跪倒在地。 “老爷,老七把你交待的事办完了,现回来复命。”潘七叉手施礼,简短地说道。 “老七,起来吧,辛苦了,去洗洗歇着去吧。”王兴抬抬手,让他起来。 “谢老爷!”潘七答应一声,站起身来,也不啰嗦,大步离去。 “秀英,站起来回话。”王兴看向孙秀英,见她已经换了一身全新的素色衣服,不见一点颜色,但也没有全白,知道她这样穿一是守孝,二是也怕带上孝布会惹自己不高兴。 “谢老爷!”孙秀英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就跟着潘七学,然后顺从地站了起来。 按说她现在不是王家的仆婢,称呼“大人”最为合适,不过,她才十岁,哪分得清这些道道? “家里的事是怎么办的?”王兴问道。 “老爷,潘大叔领着俺找到俺奶奶和俺爹娘的尸首,也火化了,回到茌平老家,把骨灰埋到祖坟,俺爷爷、奶奶,俺爹俺娘总算是回家了,俺也就放下心事了。潘大叔问俺今后怎么办?要是愿意在家,就把房子跟地给俺赎回来。可俺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把房子跟地赎回来,俺也守不住,所以就跟潘大叔回来了。” 说到这里,孙秀英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重又跪倒在地,将油纸包高举过顶,说道:“老爷,这是俺的户帖,求老爷收留。俺会洗衣会做饭,会干很多活,一定不偷懒。” “户口本都拿出来了,这是自卖自身啊。这小丫头懂得还不少。”王兴想:“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般生活自立能力都很强,能吃苦,不耍奸,没有娇娇之气,比那些娇小姐不知强了多少倍。更为难得的是,英子虽小,但懂得孝之大义,还很有主见。可是,怎么安排她呢?” “英子,你的户帖我不能收。”王兴沉吟着道。 “老爷,是俺惹你不高兴了吗?你打俺骂俺都行,可不能不要俺,你要是不要俺,俺就活不下去了。老爷,求求你了。”孙秀英一听王兴不收她户帖,以为王兴不要她,急得带着哭音哀求,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别哭,别哭,不是那个意思,你想错了。”王兴见英子哭得可怜,连忙解释道:“英子,你爷爷为我而死,他用那条命把你托付给我,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不要你的户帖,是不想让你为奴作婢,可不是往外撵你呀。” “老爷,俺不当奴婢丫环,当什么呀?”孙秀英睁大双眼奇怪地问道。 “当我的义妹吧,行吗?”王兴笑道。 “什么?当你的义妹?”孙秀英闻言大吃一惊。 不光是他,旁边侍立的洪林,还有脑子里的薛义都吃了一惊。 “主人,你太草率了吧?是不是同情心泛滥了?收她为婢,给她口饭吃,让她能够活下去,就已经对得起她爷爷了,怎么还这么抬举她?”薛义问道。 “孙得旺为了我连命都搭上了,再让她为婢,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人家以义待我,我却奴役人家的孙女,怎么好意思啊?”王兴说道。 “主人,不是那么说吧?当时你要不是给他爷俩吃了顿饱饭,还答应帮他们,孙得旺会上去打那一棍子?这是善因得的善果,他为此送了命,等于还了你帮他的情。”薛义说道。 “不是那么说,我帮他们是同情,用命来还就有点过了,值不那么多,我这样做,心里才会安稳。别说了,我意已决。” “唉,主人心地良善,是好事,可是”薛义还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说我这是妇人之仁,成不得大事?错!对我好的人,我加倍报之,对我不好的人,我也会加倍奉还,否则我心里不安宁。” “行吧,主人既然决定了,我不说什么了。也就是主人你,真正地平等对待每个生命,只是这丫头命太好了吧?这不是一步登天了吗?”薛义叹了一声。 “老爷,你说让俺当你妹妹?”孙秀英被巨大的幸福砸晕了,她不敢想像这是真的,所以又追问了一句。 “是啊,你愿不愿意呀?” “俺当然愿意!可是,可是,俺哪有那个身份啊?” “你愿意就行。起来吧,你当我妹妹,就有了那个身份了。” “谢谢老爷!” “什么?你叫我什么?” “哥哥?”孙秀英大着胆子叫了一声,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到。 “大点声,我听不到!”王兴佯装生气。 “哥哥!”孙秀英确定不是做梦了,痛痛快快地叫了一声。 “哎,英子,以后在这世上你不是一个亲人没有了,你有我,有你嫂子,还有咱爹,咱娘,好大一家人哩,等过了年,也许就有小侄或者小侄女了。”王兴高兴地说道。 “真的?俺真有这么好的命?娘和嫂嫂不会嫌俺是个乡下丫头吧?”孙秀英眼泪哗哗地流,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真的不能再真了,等我这里的公事了了,咱就回京城去,不用担心,咱娘和你嫂子见了,肯定也会喜欢你的。”王兴笑道。 “俺有哥哥了?有娘了?这么说,俺有家了?”孙秀英喃喃地说道。 “是的,你有家了。以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王兴笑道。 “哥哥!”孙秀英又大着胆子叫了一声,似乎还想再次验证自己的幸福。 “哎,英子。”王兴看着她,认真的答应一声。 “哥哥,俺太幸福了!”孙秀英这回脸上算是彻底绽开花朵。 “行了,走,咱先吃饭,吃完饭哥给你去买几身衣服去!”王兴乍然多了一个妹妹,也里当然也高兴得紧。 “不用,哥哥,七叔给俺买了这身衣裳,已经够好的了,哪能再花钱?” “我王兴的妹妹怎么能就一身衣服呢?就当哥给你的见面礼。还有,不要叫七叔,以后喊他老七就行。” “不,哥哥,他一路待俺可好了,直接叫他名字,俺可叫不出口。要不,俺改口叫他七哥,行不?” “行,这样也好。” 第一百五十九章 赈饥平乱(八) 当日下午,济南府最大财主王三善的宅院外。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汉在一个破衣烂衫的小伙子搀扶下,手里拿了一个破碗,颤巍巍走来。 “可怜可怜俺,给口吃的吧”老汉晃着手里的碗,对着守门人哀求道。他的声音很小,看起来饿得快没有力气了。 “滚开!”守门人是一名大汉,一天不知道有多少穷人来讨饭,看来早烦不胜烦了,所以根本没有多少废话,一抬手,老汉手里的碗掉到台阶上,“啪”地一声,那只破碗摔了个粉碎。 “这是俺吃饭的家什啊,还俺碗!”老汉伸着手嚷嚷着让看门人赔碗。确实,要饭的要是没有了碗,就是讨来了饭,怎么盛,怎么吃? “滚!老不死的,还想讹人?!”那大汉想也没想,用手一推,老汉虚弱地就像一根稻草,一下子摔倒在地。 “打死人了!快来人啊,打死人了!”老汉一倒地,跟着他的那个青年人立即大声喊道,奇怪的是,他根本没去看老汉的情况。 随着他一声喊,四处立即涌上来很多人,大部分是饥民,还有一些看热闹的闲汉。 “快,快,快关门!”守门人一看不好,立即退进门去,跟几个家人一起把大门紧紧闭上了。 “开门,开门!打死人就想溜吗?”那青年汉子见大门闭上了,立即上前拍打大门。 更多的人围上来,跟在青年背后激烈地拍打着大门,有人还高声喊叫:“富人不仁,拿我们要饭的不当人!” “他们吃的啥?咱们吃的啥?打死人就溜,还有没有天理?” “对,今天他们要是不给个说法,就烧了他家,反正咱这命也不值钱!” 不断地有人煽动对富人的仇恨,那些穷苦百姓早就对这些富人充满了怨气,见有人带头,立即群情激奋,不断地有人涌来,把王家大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爷,不好了!” 王三善正躺在后院树荫下一张躺椅上悠闲地乘凉,一个小丫环给他捶腿,一个小丫环给他扇着扇子,就见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王三善叱着管家道。 “老爷,快拿个主意吧。”管家把事情简要地禀报一遍。 “蠢才!去,拿些铜钱,从墙头上扔出去,那些穷鬼只顾抢钱了,还能闹事?”王三善可不以为这是什么大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老爷,那样怕是不行,越扔钱越让他们胃口大开,那不是火上浇油吗?”管家倒不是糊涂蛋,一中就知道老爷的主意不高明。 大凡有钱人都迷信钱的魅力,总以为没有钱不能办的事。大部分的时候是这样,但有的时候,钱还真不好使,比如现在这种情况,你扔多少钱都不会起作用,只能让这些穷鬼感觉吃到了甜头,只会变本加厉地闹。 王三善听了管家的话,仔细一想,确实是自己想左了。 “后门能出去吗?” “后门没人,能出去。” “拿我的帖子,去县衙,请他们派捕快来弹压!” “是,老爷!”管家领命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管家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怎么样?” “老爷,历城知县于大人正在县衙,老奴递了牌子进去,他立即接见了,待老奴说明来意,他说县衙所有的人都在粥厂,哪里能派出人来?还说,现在一切以赈饥为重,你府里的这些小事,自己看着办。” “什么?于良臣竟在县衙?他不是一般不去衙门办公吗?”王三善奇道。 “谁知道呢?反正老奴把嘴皮子都说烂了,他就是不松口。” “哎呀,那可怎么办?刚才那帮穷鬼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颗树,正在撞大门,再不制止,怕是大门就要倒了。”王三善见管家没有请来捕快,这才急了,站起来在房里团团乱转。 “老爷,刚才有人还在高声喊叫,有的说放火,有的喊要抢!现在离天黑不到一个时辰,要是天黑了,后果可不堪设想啊。”管家在一旁急得直躲脚。 “备轿!我去巡抚衙门,昨天我还捐了五百两银子呢,现在有事了,他们不能不管。” “不行啊,老爷。后门已经有人围上来了,轿子根本出不去。要不,你改扮一下,悄悄混出去?” “好吧,只能如此了。” 王三善脱下绸缎,换上布衣,扮作送柴人,才从自家后门溜了出来。 “钱大人,救命啊!”等到他见到钱士完,连忙跪倒在地,大声哀求。 “王大善人,怎么了这是?怎么这身打扮啊?”钱士完看着王三善一身布衣,灰头土脸地跪在地上,也不叫起,状若不知地问道。 他心里非常得意,心想,你这为富不仁的铁公鸡,不是常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让你捐款你不是推三阻四吗?今天,要不把你搓磨出尿来,我就不姓钱。 王三善见钱士完并不叫起,微感诧异,昨天还是座上客,今天就摆上架子了?变得也太快了吧,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过,人家钱士完可是朝庭大员,他一个富绅,可不敢捋其虎须。 “钱大人,事情是这样的,求您赶快派兵弹压,要不,他们就要闯进我家了!”王三善把事情说完,连忙叩头请求。 “嗨,我以为什么事呢?就这点小事?”钱士完听完,轻描淡写地说道。 “大人,这可不是小事,您可千万不要小看。”王三善听钱士完如此一说,心里一喜,听钱大人的语气,他还是要管的,这事在咱眼里是大事,在他眼里,可不是小事一桩吗? “怎么不是小事?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昨日你不是还说,你家没有银子吗?既然没有银子,还怕他们烧啊、抢啊?宅子他们又搬不走。回去吧,看好家眷,别让那些人趁机沾了家眷的便宜,如果发生那样的事就不好了。钦差大人就在本省坐镇,一天三遍来催赈济流民的事。本官心急啊,筹钱、筹粮,哪有闲心管你这点子小事!” 第一百六十章 赈饥平乱(九) “大人,草民愿意捐银五千两,以为大人分忧。” 事到如今,王三善怎么还听不出钱士完话中的暗示之意?五千两银子啊,真是觉得肉疼,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说的好听,为我分忧,你还不是怕了那些流民?真是奸滑!不过,王任之这法子还真是管用,对付他们这些铁公鸡,就得用铁钳子。不行,我得狠一点,不能这么便宜地放过他。”钱士完一听王三善一下子就吐口说出五千两的数额,心里不由一喜,刚要答应派人去给他解围,念头转了转,又打消了念头。 你别说,读书人要是发起狠来,那是阴狠,不咬得你大大的掉块皮肉,他是不会松口的。 “呵呵,王大善人,谢谢你啊,自己都没多少银子,还想着为我分忧,真不愧是大善人啊。不过呢,五千两银子对于赈济饥民来说,真是杯水车薪。行啊,那我就接着了,多少也是王大善人的一点心意吧。”钱士完笑呵呵地说道,但就是不叫起,也不说出人的事。 “那大人,您看,草民家里那点事?”王三善见钱士完就不往正事上说,心里越发着急。 “王大善人,本官不是说了么?没人啊,你让本官如何办?再说了,那些草民真要是点火烧了你家,也没什么,你那宅子能值多少银子?五千?一万?” “大人,您可别开玩笑了,十万都买不下来啊。”王三善急道。 “十万?值这么多?我看不值。”钱士完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摇了摇头,意似不信。 王三善那个急啊,眼看天就黑了,晚一刻,自已的家人就多一分危险,哪有心思跟钱士完讨论宅子价值问题? 昨日自己出了五百两银子,看来真是惹恼了巡抚大人,破家县令,灭门府尹,更何况这是一省之巡抚?要灭自己满门,还不跟玩似的? 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银子以后再赚,先顾命要紧。 王三善想到这里,冷汗直流,浑身上下就像被浇透了一般。 “大人,都怪草民猪油蒙了心,小人愿捐五万两助赈。还请大人速速派人解我家之围!” “好吧,看你如此诚心,本官就允了你吧。来人!”钱士完见王三善出到了五万两,心想搓磨得也差不多了,再搓磨他,恐怕他一时也拿不出来。 “速速派人去王大善人家看看,是哪里的刁民闹事!”钱士完对应声而入的师爷说道。 “是!”师爷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一队兵丁威风凛凛地往王家开去。 官兵出动,饥民很快就退去了。 不过,流民中有一个叫张计绪的,从这件事中似乎悟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离开了济南府。 孙秀英这半日来,一直是晕晕乎乎的,她一直沉浸在不敢相信的幸福当中。 中午吃饭的时候,那厨子做了满满一桌子菜,什么九转大肠,宫保鸡丁,油爆双脆,四喜丸子,孙秀英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 真香啊,孙秀英做梦都想吃一顿饱饭,但做梦也想不到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 孙秀英吃得狼吞虎咽,满嘴流油。王兴一直微笑着给她布菜,给她擦嘴,让她喝水,跟伺候孩子差不多。 “行了,别吃了,你肚里油水太少,一次吃太多,怕把肠胃撑坏了。”王兴见她吃得差不多了,连忙制止。 “哥哥,你说的对,俺村有个人,给地主家打短工,地主家包的白面菜馍馍,他可算逮住了,一连吃了五个大包子,那包子跟碗似的,结果当天晚上就撑死了,郎中说是把肠胃撑破了。”孙秀英听王兴不让她吃了,连忙放下筷子说道。 “就是没油水闹的,胃肠都没有弹性了,能不撑破?” “可是,哥哥,这些饭菜怎么办?扔了不可惜啊?要是送给外边的穷人,也能让他们吃饱肚子。”孙秀英看着满桌子菜,心疼地说道。 “放心吧,瞎不了。等咱俩吃完,让小九他们吃。” “噢。哥哥,要不俺养头猪吧,这些剩菜剩饭,就瞎不了了。” “扑哧”王兴正喝着汤,一听这话,一下子笑喷了。 “想什么呢?钦差行辕里养猪?你脑子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要是传出去,人家不说我是养猪钦差了?”王兴用筷子敲了她一下头说道。 “哦。可是,俺就是觉得剩菜剩饭瞎了怪可惜的。”孙秀英仍是不死心地说道。 “行了,等回京后,你要愿意养猪,就去庄子上养去。要是敢在府里养,你嫂子能把你打出去。”王兴说道。心想,这丫头认准的事轻易不大回头,要是回府里她起了养猪的心,绍仪那娇小姐性子,还不得恶心死? 吃完饭,兄妹两人又去街上买衣服,就买了两身衣服,孙秀英死活不让王兴再买了,王兴好歹又给她买了两双鞋袜、两件手饰、头饰,才回到行辕。 本想给她再买个伺候丫头,孙秀英说:“哥哥,别费那心思了。俺什么都能干,不用别人伺候。俺能有你这么个哥哥,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这都是老天爷对俺的照顾了,再不知足,会遭雷劈的。” “行,你就是个干活的命,不会享福!告诉你,以后也不许给我要丫头啊。”王兴生气地说道。 “嘿嘿,哥哥,俺知道你是为俺好,可俺得惜福,你说是不是?”孙秀英笑嘻嘻地说道。 “就你聪明!”王兴用折扇点了下她的额头,嗔道。 嘴上这样说,但心里,王兴对孙秀英是非常赞成的:“这孩子性格质朴,不忘本,不飘浮,以后谁要娶了她,就偷着乐去吧,这孩子准能旺家。” 回到行辕,孙秀英就闲不住了,不是打扫卫生,就是洗洗涮涮,包括王兴的衣服,都让她给翻出来洗了。 王兴则查听李忠、洪林、薛义的情况汇报,对山东各地的赈饥情况了然于胸。 “哈哈,任之贤弟,我来给你报喜来了。” 就在这时,王兴就见钱士完满面春风地走进来,也不称呼什么“王大人”,直接就叫上了王兴的字。 王兴知道,八成是他的计策成功了。 “哦?钱大人,莫非那事成了?” “成了!”钱士完得意地笑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赈饥平乱(十) “钱大人,你逮住哪只铁公鸡了?拔下多毛来?”王兴主要对银子感兴趣。 “王三善,这是最大的一个富绅。他自己经营着十多家铺子,弟弟、儿子都在外地做官,在济南势力最大,拿下他,不怕别的小鱼小虾不就范!他整整出了这个数!”钱士升伸出一只手,得意洋洋地比划着说道。 “五千?” “诶,任之贤弟,你不是说铁公鸡就得用铁钳子吗?五千两够做什么的?五万!” “钱大人啊,你真是个书呆子,官场之中,讲究花花轿子众人抬,王三善他儿子、弟弟都做官,你拿他做伐?还这么狠?人家不记恨你才怪。为什么不拿别人开刀?敲山震虎岂不是效果更好?钱士升年近六十,做到巡抚怕就是他的上限了。”王兴不以为然地想到。 不过,王兴可不会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交浅言深,官场之大忌也,况且,就是自己说了,钱士升也不一定能做到八面玲珑。不是有句话说了么,教的曲唱不得。 “钱大人,佩服,佩服!心忧天下,造福黎民,真乃吾辈楷模啊。”王兴站起来一拱手,一揖到地。 “任之贤弟,过奖了,过奖了。秉大义而不拘小节,钱某人做了半辈子官,才算做明白,任之之教受益匪浅啊。”钱士升同样还了一礼,谦虚地说道。 “做明白了?早呢,哼,怕是于良臣都比你做官做得明白。”王兴心道。 “钱大人,不知道你下边怎么行动啊?应该趁热打铁才是。”王兴建议道。 “当然。钱某此来,就是想跟任之商量商量,讨个主意。”钱士升说道。 “正好,我也正好有个事情跟您商量呢。我看,咱们就把两件事当成一件事办,效果应该更佳!”王兴说道。 “任之请讲,钱某洗耳恭听。” “大人,咱们只须如此这般。” “任之,是不是有点太血腥了?”钱士升听完王兴的计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钱大人,乱世用重典。值此赈济关键时刻,不如此不足以震慑宵小。大人,小慈乃大慈之贼啊。”王兴劝道。 “任之,好吧,我听你的。只是,这个恶人我来做就行,你还年轻,仕途远大,我么,年近花甲,马上就要致仕,就让我给山东百姓做最后一件好事吧。”钱士升说道。 “大人眷爱,王兴感佩于心。不过,钱大人,这个恶人还是我来做,你来收尾,更合乎情理。至于落个恶人之名,我是不怕的。上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黎民,俯仰无愧天地,你说是恶名,我还觉得这是好名哩。钱大人,可不要耽误我名留千古哟。” “唉,任之,不说了,就按你说的办。钱某虚度春秋五十有九,还不及你这不到二十的年轻人见识高明。受教,受教!”钱士升说道。 一夜无话,第二日,午时,历山脚下的舜耕酒楼,戒备森严,除了山东都司的兵在外围警戒外,钦差大人王兴的锦衣卫卫队也尽数出动,警戒酒楼内层。 各位看官要问为什么弄如此大的动静?那是因为,钦差大人要在此宴请山东省主要官员及地方豪绅大户,以感谢官民在赈济灾民方面做出的贡献。 接到请贴,官员们倒是无所谓,知道这是钦差大人要拿士绅大族开刀了,都存了看热闹的心。而那些大户则知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昨天王三善家发生的事谁不知道?这回怕是要狠狠地挨上一刀了。所以,大户们都准备好了银票,有的还自作聪明地把银票分开放到身上,要是能少出点血就少出点血吧。 舜耕酒楼上下两层,第二层是钦差王兴、钦差事务总管李忠、巡抚钱士升、左布政使李长庚、右布政使曹楷、提刑按察使沈演、都指挥使杨国盛、济南巡抚汪有功、右布政使司分守道胡升、按察使司分巡道廖如龙等这些大员坐了一席,以汇仁粮行掌柜刁一民、裕仁粮行掌柜皮子生为首的粮行掌柜坐了一席,另外济南府的士绅大户坐了三席,当然,那个倒霉的王三善也满脸晦气地坐在其中。 王兴今天身着官服,却是没有一点威严,一脸和煦的笑容,手拿折扇,不停地跟钱士完、李长庚等说着笑话。 众粮商和士绅大户稍微放下点心,这钦差大人看上去跟个书生差不多,面善心则善,这样的人好糊弄一点,弄不好,今天不用出多少血就能过关。 茶水喝了一碗又一碗,肚子都已经咕咕叫了,钦差大人还不让上菜,只是在那里谈笑风声,众人不由得心里直嘀咕,快进入正题吧,早死早脱生,早早交了银子,也好早早回家,省得在这里提心吊胆。 就在众人心神不宁之时,就见一名锦衣卫快步来到王兴身边低语了几句,王兴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诸位,静一静,请安坐,听我一言。” 一听钦差要训话,众人心道:“来了,看看他怎么说。”现场迅速静了下来。 “诸位,王某身负圣命,来鲁赈饥。说实话,自直隶到山东,一路行来,千里赤野,遍地饥民,心甚忧惧。如此大灾,实属罕见,仅靠官府,确实是力有不逮,必须各方齐动,才能解民之倒悬。所幸上赖圣上洪福,下赖山东诸司各位大人齐心协力,迅速稳定了百姓情绪,赈饥之事稍见成效。当然,也有赖于在座诸位乡绅的慷慨解囊。昨日,更有乡绅王三善义助赈银五万两!德高则人聚,人聚则财生;德薄则人散,人散则财去。这个道理不用王某多讲,诸位自是懂得。像王三善这样大仁大义之举,王某已跟钱大人议定,将上奏朝庭,予以旌表。另外,请杨都司派兵保护王宅,免受流民、宵小之辈侵扰。官府也会给他以后行商提供便利,各司不得刁难。” “对于肯为官府解忧,为黎民造福的士绅,官府肯定会多方维护,但对吝惜财物不肯乐输者,官府就不可能给予各种便利,还请诸位三思而行。” “好了,王某说一大堆,其实真正目的,还是想请诸位乡绅掏腰包,这里有一本簿子,请各位将乐输的数额写上,王某先行谢过。” 王兴说到这里,潇洒地作了一个团团揖。 王兴说到后来,众人都笑了,连忙站起来还礼不已。 第一百六十二章 赈饥平乱(十一) 见王兴面带微笑,温尔雅,众士绅心里舒服了一些,纷纷站起来表态说定当支持钦差大人。 王三善坐在那里且喜且忧。 忧的是,钦差大人将自己抛出来,说自己昨天慷慨义助五万两银子,明明是把自己当了挡箭牌,这是给自己招仇恨啊。 喜的是,钦差大人打了一巴掌,还给了个甜枣。朝庭旌表,派兵保护,为行商大开方便之门,不但有名,以后做生意也好做的多了,利益也会随之而来啊,这份荣耀也算济南独一份了。 总之,五万两白银扔到水里,也算听了个响儿。再者说了,昨天的事明眼人一看就知是无奈之举,只有别有用心的人,才会认为我是主动捐的呢。 这样一想,他的心里好受多了。 “王大哥,你看我捐多少好啊?”王三善正在胡思乱想,坐在自己旁边的另一富商朱自先探过头来问道。 王三善可是济南府首富,平时朱自先他们都是以他马首是瞻的。 “老朱,这我可不能给你拿主意。不过,我可跟你提个醒,别看这位钦差大人年纪轻,说话跟个书生似的,其实可不好糊弄。”王三善说道。 其实,他哪了解王兴啊,不过,他有一个阴暗心理,就是自己捐了五万,别人最好也捐五万,甚至更多才好,要是捐得太少,自己更要疼死了。 “哦,那我再跟其他人商量商量。”朱自先说道。 其实,不光是朱自先,别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皮子生悄声问刁一民:“刁兄,到底写多少,你倒是给个章程啊。” 刁一民不理他,往主桌胡升方向看去,胡升状若无意地举起手,假装搔头,五根指头蜷起两个,只露出三个手指头。 刁一民会意,回转身对皮子生说道:“钦差大人苦口婆心地说了半晌,不能让他老人家把话落地下。我捐三千两,你家大业大的,可以再多捐点。” “刁兄,别开玩笑了,满济南城谁不知道您是第一大户啊,我皮某人可不敢越到您头里去。得了,你捐三千,我就捐两千五。”皮子生笑呵呵地说道。 只要有了带头的,后边跟的就好办多了,大家都各自根据自己在士绅中所占的排名位置,写好了自己的乐输数额。 巡抚衙门里一个师爷见乐输簿子填好了,连忙把簿子拿到主席上,交给钱士升,钱士升翻看了一下,最多的就是刁一民,是三千两,最少的才五百两,总计八万五千两。 钱士升不动声色地把簿子转给王兴,王兴略看了看,抬起头与钱士升交换了一下眼神,钱士升微微点头,王兴会意。 就见王兴随手把簿子往桌上一扔,站起来,慢慢踱到窗前,看向不远处的历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来说道:“大家应该知道这舜耕山的来历。当年,舜耕于历山,因德配于天,才有象帮耕鸟帮耘的美谈。如今,山东百姓九十余万嗷嗷待哺,圣上远居京城尚且忧惧于心,本钦差到任之后,也曾颁布赈规,也曾三令五申,不许囤积居奇,不许趁机发黑心财。可偏偏有人顶风而上,欲试王某鞘中刀是否锋利。咯咯咯。”王兴咯咯笑了两声,脸上神色顿转狰狞。 “诸位喝了一肚子茶水,想必早已经饿了。那好吧,王某就给诸位上一顿大餐。来人!” “属下在!”随着王兴一声断喝,李忠从座中站起,一挥手,蒋华率领一队锦衣卫鱼贯而入,来到王兴身前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大声应道。 “将分守道胡升,汇仁粮行掌柜刁一民拿下!”王兴命令道。 “喳!” 蒋华大声答应一声,站起身一挥手,各有两名锦衣卫将胡升、刁一民分别拿下。 “王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右布政使曹楷站起来,问王兴道。 分守道胡升正是他的手下,见王兴不由分说就将胡升拿下,不由得又惊又惧。 “哼!曹大人,不用慌,一会儿再说你的事。”王兴冷笑一声说道。 此时场中形势大变!刚才还是和风细雨的春天,怎么这会儿就电闪雷鸣了? 除了钱士完、杨国盛外,其他官员士绅都被刚才的变故惊得面如土色!只有沈演冷笑不已,似乎对这件事的发生早有预见。 “钦差大人,冤枉啊,冤枉啊。”胡升被两名锦衣卫紧紧按在地上,他挣扎着,高声喊冤。 “冤枉?好,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你不落泪。来人,带人犯!”王兴高声喝道。 “喳!” 蒋华答应一声,一挥手,门口押进来两个人。 “让我们的胡大人看看,这两个人是谁?”王兴吩咐道。 负责押看的锦衣卫抓起胡升的头发,让他把脸转过去,当胡升看到自已的二管家胡存义,还有官仓乙字号库仓大使李云秀时,立知事情败露,一股惧意从心里升上来!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他跪倒在地,浑身哆嗦如同筛糠。 “饶命?哈哈哈,哈哈哈,胡升,你不觉得你是在讲一个天大的笑话吗?”王兴大笑三声,只不过这笑声在场中诸人听来,透着那么冷! “你苦读寒窗,得中两榜进士,可算得知识渊博之人,本官问你一句,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圣贤道理都让你就着饭粒咽了?死人骨头上刮油吃,你不觉得恶心吗?”王兴半蹲下身,用手中折扇拍拍胡升的脑袋,骂了他两句。 然后站起身来,对场中诸人说道:“胡升身为分守道,不但不恪尽职守,为国分忧,为民解难,还伙同汇仁粮店掌柜刁一民大发国难横财。昨夜晚,不顾本钦差和巡抚衙门不许囤积居奇的赈规,竟将汇仁粮店存粮五万石秘密转移到官仓乙字库,真是狗胆包天!此等恶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恨,不杀不足以刹贪风。” “李公公,请王命旗牌!” “喳!” 随着王兴一声令下,李忠一挥手,八名锦衣卫手举王命旗牌昂昂然进入大厅。 “诸位大人,快帮胡某说句话啊,难道你们就不怕胡某说些什么吗?”胡升一听请王命旗牌,知道王兴这是要杀他立威了,情急之下,冲席上诸位大员哀求,但语中却含着浓浓的威胁。 第一百六十三章 赈饥平乱(十二) 胡升此言一出,李长庚、沈演眼中寒意闪现,曹楷浑身颤抖,汪有功、廖如龙意态悠闲,好像此事跟自己根本无关,而钱士完和杨国盛则面面相觑,然后打量其他四人。 胡升真是愚蠢透顶!他不说这话还好,这威胁的话一出口,就是有人与他有勾连,也不敢在此时冒头了。谁敢在此时帮你说话?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王兴把众人的反应全看在心里,略一思索,立即命令薛义:“让洪林卸了他下巴,不能让他乱说。” “是。”薛义答应一声,暗暗给洪林下了命令。 洪林立即悄悄走到胡升身旁,趁他不注意,捏住他下颌,一用力,就把他下巴卸了下来。 胡升根本来不及说出其它话来,就被洪林卸了下巴,嘴里徒然地“呜呜”地叫着。 王兴想了想,此时不宜多生事端,快刀斩乱麻才是上策。 他对着王命旗牌大礼参拜,众官员、士绅也纷纷跪倒在地,随着他磕头。 参拜完毕,王兴从李忠手里捧着的令箭筒里取出一支令箭,严肃地说道:“将犯官胡升、官仓乙字号仓大使李云秀、奸商刁一民速速斩讫报来!” 然后把令箭往地上一扔。 蒋华跪倒在地,俯身拾起令箭,大声应道:“喳!” 锦衣卫拖着三人往外走去。 刁一民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有人还暗暗佩服他硬气。等锦衣卫拖着他往外走时,大家才知道,他早就吓晕过去了,大小便已经失禁,被锦衣卫一拖,屎尿顺着裤腿流了出来,臭气顿时弥漫了整个酒楼二层。 “回大人,胡升、李云秀、刁一民三人奉命斩讫!”不一刻,蒋华手提绣春刀跑上楼来,将滴着血的钢刀举过头顶,单膝跪地大声复命。 “布政右使曹楷愚昧昏愦,职守之内发生如此大案而不自知,着革职听勘!济南知府汪有功兼署分守道。犯官胡升、李云秀,奸商刁一民虽死不足以赎其罪,着都指挥使杨国盛协助锦衣卫查抄三犯家产,所抄资财尽作赈银,交由左布政使李长庚处治,着提刑按察使沈演将胡存义及官仓乙字库兵丁尽数收监,钱大人,请你将此案案由经过传示各府,以儆效尤。” “遵命!” 钱士完、杨国盛、李长庚、沈演、李忠等人齐声应命。 李忠走到曹楷跟前,得意地说道:“曹大人,把官衣官帽都脱了吧?还穿着装模作样么?” 曹楷战战兢兢站起身,两名锦衣卫帮忙,把官服全脱了下来。 王兴见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谁也不理,起身往酒楼外走去。 李忠及洪林、潘九等紧紧跟上,走到那些士绅面前时,李忠“哼”了一声说道:“不识抬举!” 静,可怕的静! 王兴大发淫威,大开杀戒,一下子就摧毁了士绅富商们脆弱的心灵。刁一民号称刁百万,在他们这些士绅富人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在这些官老爷眼里,他算个屁?胡升是布政使司左参议兼分守道,从三品高官,还不是说杀就杀了? 没有政府资源,没有官员当靠山,在官本位的体制下,你有多少钱,一旦想治你,官府有的是办法。 大家想明白这一点,再想一想王三善的遭遇,对官府充满了畏惧,这种畏惧原来就有,但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在眼前展现过。 钦差大人一言不发就走了,显然是被他们这些人气着了,要是再不识相,怕是下场都赶不上王三善,尤其太监李忠最后那一句“不识抬举”,阴恻恻令人不寒而栗! “笃笃笃”,王兴及随从下楼梯的声音已经远去了,大家仍然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大声喘气,只能听到自己咚咚咚心跳的声音。 “诸位乡贤受惊了,请起,请起!”在令人感到窒息的寂静中,大家终于听到了巡抚大人的声音。 钱士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煦一些,连连说了好几遍,那些士绅们才战战兢兢地站起来。 钱士完见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惊魂甫定的样子,心中暗笑,心说:“要不在他们吓破胆的情况之下多拔他们几根毛,真对不起王任之这番苦心布局了。” “诸位乡贤,也别怪钦差大人发怒,真是也太不像话了。比如刁一民,如果没有官府护卫,你能有一个平和的环境?别说做生意赚钱了,你的财物能保住?身家性命能保住?你的身体要不被那些流民踩成泥才怪哩。所以说,山东遭遇这么大的灾害,不只是官府的事,跟大家都有关系。别的不说了,钦差大人是看到这份簿子才发怒的,你们再想一下,是不是再改一改?” 钱士完说完坐下,悠闲地喝起了茶。 钱士完这番话看似平和,其实还是暗藏杀机,行,你们不改也行,那你们就等着让流民抢了你们家吧,到时候老子可不管。 士绅们当然听懂了,但有的人又起了别的心思:这回多捐点可以,是不是会成为常例啊,要是成为常例,那这生意还做个什么劲? “诸位乡贤,钦差大人主要职责是赈饥,只要把百姓的肚子填饱,别说填饱了,只要每天喝上一碗粥,别再发生大规模的饿死人事件,钦差大人的差使就算了了,就会去别的州府巡视,或者回京复命,咱们也得理解钦差大人的心思啊。” 沈演见钱士完说完,没人响应,就知道了他们的心思,于是站起来说道。 世上不乏聪明人,有人听懂了他的意思:赶快把这个要命的钦差打发走,他一走,其它的事都好办。 “巡抚大人,我想问一句,如果我多捐一点银子,能不能也能享受王三善王大哥那样的待遇?”朱自先站起来问道。 “只要捐银超过五万两的,就能享受跟他一样的待遇。”钱士完郑重地说道。 他心里可乐开了花:“昨天跟任之谈论时,他就提到了这一点,自己还觉得无所谓,谁会看重这样的虚名呢。可没想到士绅们会如此看重,也没想到朝庭的旌表会是如此值钱。妥了,这回赈饥的银子是不缺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赈饥平乱(十三) 发现胡升跟刁一民互相勾结,当然是黄浩和锦衣卫密探的功劳。 李忠派出的锦衣卫密探,只查到了胡存义的身份,查到了他们将要转移粮食的动向,但具体地点没有查到。 等王兴安排布置去乙字库抓人起赃时,他还奇怪呢,王大人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可不知道“耗子”的本事。 王兴收了黄浩是真收对了。 只一个晚上,黄浩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刁一民与胡升勾结的事情摸了个清清楚楚,这才有了后来王兴跟钱士完定计除贪、震慑士绅的事情发生。 王兴回到钦差行辕,孙秀英乖巧地充当起了丫环的角色,打来水,伺候他洗了脸。 王兴洗完脸,就去书房了,他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写成折子,抓紧报到京里去。 他心里很清楚,今天自己已经得罪了不少人。 士绅们首先得恨死他了,可别小看他们的力量,他们可是代表了一个利益集团,背后有什么政治背景,王兴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东林党人别看总站在道德角度批判别人,他们是这一阶层的代表,朝中的东林党人会不会借此攻击自己,王兴还真不敢说不会。 还有直接受影响的曹楷,被自己杀了的胡升,他俩人在朝中的靠山,肯定会找茬子。官做到他们这一级,朝中定是有靠山的,没有靠山能做到一省之大员?笑话,王兴才不信呢。 另外,他今天的处置其实有明显越权之嫌。 首先,杀朝庭三品大员,较为持重的做法是先将人拿下,然后快马报给皇上,让皇上决定后续的事情。可王兴知道,如果自己那么做了,胡升百分百就死不了了,他背后的人会立即找上自己求情,到时候自己允还是不允?所以,不如快刀斩乱麻,杀了了事,一来是赈饥大事的需要,二来也给自己省却了麻烦。 其次,他停曹楷的职、让汪有功兼署分守道,其实都是越权之举,应该让人家钱士完、李长庚来宣布。 不过,这是他故意留下的破绽,就看能不能有人看出来了。 奏折得通过内阁、通政司才能到皇上那儿,所以,有些话他可不能说,比如胡升最后的表现以及山东诸大员的反应,这些都不能说。不过,他相信,李忠肯定会有更详细的报告呈送给皇上的。 写完奏折,王兴放入奏事匣子,打好封条,刚想让潘九去叫李忠,一闪眼,就见李忠满脸春风地走了进来。 “王大人,谢了啊。”李忠见到王兴,没头没脸地来了一句。 王兴当然知道他说的一是曹楷的事,一是让锦衣卫抄家的事,一个是帮他出了气,另一个则是发财的肥差。 “公公,我可警告你,不要太过份啊。”王兴把奏事匣子交给他,然后警告了一句。 “嘿嘿,咱家省得,咱家省得。大人,锦衣卫那帮兔崽子都跟吃了春药似的,说跟大人出来办差,真是太痛快了”。李忠说道。 他说的痛快无非是两层意思,一是不受气,二是有油水。 “公公,也别让人家杨都司的兵白忙活。”王兴又提醒了一句。 “那是,咱吃肉,也得让人家喝口汤不是?”李忠说了一句,看王兴不接话,知道他是默认了。 “王大人,那我去看着点?”李忠问道。 “嗯,去吧。”王兴答应了。 “哎,好,那我去了。” 李忠兴奋地抱着匣子走了。 对于抄家中的猫腻,王兴是清楚的,贵重物品,比如字画、玉石等可以不造册,银两上册时当然也可以少写一个零,更别说,当兵的往怀里划拉的东西了,根本就不会在抄家册子上出现。 清楚归清楚,王兴根本没打算阻拦。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官场现在是这么个规矩,他在没有能力打破之前,只能先适应。这也是官场生存的诀窍之一。 王兴怒杀贪官、奸商,引起了山东官场震动,一时间人人自危,个个都夹起尾巴,奉行少说话多做事的原则,生怕被无孔不入的锦衣卫抓到把柄,官场作风顿时为之一清。 老百姓可高兴坏了,他们对官员和富商可没有半丝好感,这两个阶层就像是天然的敌人,更何况是贪官和敢于以身试法的奸商? “王青天”的名号不胫而走,随之,许多已经对官府失去希望,对活下去失去信心的老百姓精神为之一振。 官场风气好转,百姓士气大振,有了这两条,王兴的赈饥大业算是有了一个大好开局。 从胡升、李云秀、刁一民家抄的财物,共计五十余万两,这还不算十几处宅子,二十多处店铺,如果这些都变成钱,百万两是妥妥的了。 士绅、富商们的乐输银子达到了一百六十万两,再加上皇上已经批了的十五万石漕米截留于山东,基本上到明年夏季,不会再有人饿死了。 京城,启祥宫。 万历皇帝朱翊钧将王兴的折子和李忠的密报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哈哈大笑,对李恩说道:“行了,山东的事朕再无忧矣!王兴不负朕望啊。” “皇上,王兴虽然有才,但也是赖皇上洪福。”李恩不失时机地往朱翊钧脸上抹金。 “哈哈哈,你这话虽然有阿谀之嫌,却是说到了根上。王兴如此行事,心底的依仗就是朕。换做别人,肯定不会先斩后奏,而是把难题推给朕来处理。只有自认为朕会支持,又真正想为朕分忧之人,才会不避嫌疑如此办理。”朱翊钧心情大好,给李恩分说其中深层次的东西。 “是是是,皇上英明。奴婢就想不到这些。”李恩说道。 他怎么会想不到?不过,皇上有说话的欲望,而且是显摆自己见识的欲望,他怎能不凑趣?这时候说自己也已经明白了,岂不是显不出皇帝的英明?那才是真糊涂了。 “这件事还有没有其他人上折子?”朱翊钧问道。 “有,山东巡抚钱士完上折弹劾王兴擅权,请求罢其钦差之职。”李恩奏道。 “嗯,罢了,那就成全他吧。拟旨,山东赈饥钦差王兴有越权之举,着罚俸半年,革职留任。俟回京后,议其功过,再行赏罚。”朱翊钧随口命道。 “啊?这,这,这”刚才还把人家王兴考得跟朵花似的,转眼就罚,这是什么意思?李恩是真没想明白其中道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赈饥平乱(十四) 这回朱翊钧到没有跟他多说什么,而是继续吩咐:“王兴把大部分锦衣卫都派出去暗访去了,朕颇为担心他的安全。他在吴桥就已经遇到刺,看来有人是不想他好啊。这样,你暗中派人保护,不要让他知道。” “是,奴才遵旨。”李恩按捺下满腹的不解,躬身应道。 “皇上,奴婢还有一个想法。”李恩说道。 “说。” “李忠在密报中曾说,胡某临刑前曾暗示山东官员中有人与他有所勾连,王兴却让人卸了他的下巴,想必他是不想多生事端。既派人暗中保护王兴,是否也暗中查一查呢?” “不用,你只让人暗中保护王兴就行。王兴当时不让胡升说话,他是为了稳定大局。那小子多精啊,他会没有安排?你暗中一查,弄不好会打乱他的计划。” “是。奴婢遵旨。” 王兴被革职留任并罚俸半年的旨意传到济南,王兴率山东众官员在钦差行辕接旨后,满脸青色一言不发。 官场中没有秘密,众官员很快就知道弹劾折子是钱士升上的,以为两人失和,也都不敢言语。 “好了,请诸位大人都回衙办差吧,本钦差可没有准备酒饭。”王兴看了看众官员的脸色,下了逐客令。 诸官员只好纷纷拱手告辞。 “钱大人,请留步。难道,你就不想给我一个解释吗?”王兴见钱士升一脸的不好意思,也要跟其他官员一同退去,连忙叫住他,脸色不善地问道。 “王大人,这,这有什么好解释的?难道钱某没有上折子弹劾你的权力?还是钱某人弹劾错了?”钱士升经过短暂尴尬,迅速清醒过来。 “哼!王大人哪件事不是为了山东饥民着想,将赈饥的事情办得这么好,你作为巡抚脸上不是也有光吗?不是也有政绩吗?王大人没来之前,你还不是束手无策?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你不领情不说,竟然还上折子弹劾他,钱大人,你这是小人行径!”王兴还没有说话,李忠不干了,肆无忌惮地指责着钱士升。 刚才他一接到圣旨,脸就气得焦黄,秃子跟着月亮走,本想跟王兴沾点光,蹭点功劳的,没想到功劳没蹭到,却是挨了处分,他心里能不气愤? 他心里对皇爷有了怨心,同时,对上折子弹劾王兴的钱士升也恨到了骨子里! “哼,国家大事你一个太监乱掺合什么?”钱士升根本不买他的账,眼皮一翻,叱了他一句。 “你!”李忠顿时气咽。 “够了!不要吵了!”王兴气得一拍桌子。抬眼一看李长庚、沈演等人还在外面看热闹,指着他们说道:“你们是想看热闹吗?那就请进来看个够!” 李长庚等人一见王兴发飙,慌忙走了。他们可不敢捋王兴虎须,这个二百五现在还是钦差,要是不管不顾地发作他们,那不是自取其辱吗?毕竟是年轻人,做事不考虑后果,还是太嫩啊! 看众官员摇头叹息地走了,钱士升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喝了一口茶,闭上眼睛细细品了起来。 “你,你竟然还有脸坐在这里喝茶?”李忠一见立即怒了,指着钱士升斥道。 “我不光要在这里品茶,还要在这里留饭。”钱士升睁开眼说了一句,大有不气死李忠不拉倒的架势。 “哈哈哈,李公公,吩咐厨房准备几道正宗鲁菜,我跟钱大人好好喝一盅。”王兴脸色早就阴转晴,看李忠气得脸焦黄,胸口一起一伏,连忙吩咐了一句。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咱能怕了他?我不去!”李忠不解地看向王兴,耍起了小脾气。 “哈哈哈,”王兴跟钱士完对视一眼,同时仰天大笑。 “王大人,李公公真是性情中人,这钦差事务总管做得很是合格啊。”钱士升说道。 “钱大人,被皇上罚了半年俸,你可得赔我。”王兴笑道。 “切!别说罚你半年,罚你三年都饿不着你。我还不知道你?”钱士升脸现不屑之状。 李忠此时已经回过味来,看来,王大人根本没有生钱大人的气,难道王大人受处分是两人商量好的?这里面有什么说头么? “两位大人,你们都把我弄糊涂了,能不能解说解说?”李忠问道。 “李公公,王任之杀人倒是杀痛快了,可得罪的人也海了去了。所以,让他受点处分,让那些人解解恨,也算为他消祸。你想啊,皇上能不知道王任之的功劳?怎么还要革他职,罚他的俸?说明皇上也看到了这些。再说了,这点处分算什么呀?革职,听着到是吓人,但还不是有留任吗?罚俸半年?王任之看得上那点俸禄?放心吧,不出一个月,皇上必有恩旨升赏。”钱士完给李忠解释道。 “哦”李忠拉着长音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这么说,钱大人,你是递了个小辫子给皇上,好让皇上抓住?” “不是我,是他自己把小辫子递过去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钱士完说道。 他之所以给李忠详细解说,是不想在他心里留下什么梗。太监,阴人也,不定什么时候会给自己下绊子呢。 “原来如此,咱家这才明白了。哎,看来,官场真是险啊,不是什么人都能混的,像咱家,脑子就是一盆糨糊,要是混官场,还不得让人家卖了?” 李忠感叹了一句,然后冲钱士完一拱手,道:“刚才咱家冒犯大人,还请大人勿怪。” “公公客气了。咱俩都是爱护王大人,只不过方式不同。再说了,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出言指骂,也省了我跟任之演戏了。要不是你刚才那么激烈地骂我,外头那些官儿还不一定能相信呢。”钱士升说道。 “这么说,我还有功劳?”李忠看着王兴跟钱士升问道。 “屁的功劳!我还想好好展现一下自己的演技呢,让你一搅合,我哪里还有机会表演?” 王兴笑骂道。 “王大人,你这就不厚道了吧?咱家一搅合,不是显得更真实?” “别贫了,快去准备酒菜。” “哎,好。” 第一百六十六章 赈饥平乱(十五) 王兴在山东的举动,有人欢喜,就有人忧。 韩爌和宋献策就很不高兴。 韩爌把宋献策请到自己的书房,跟他详细地介绍了王兴在山东的所作所为,然后说道:“道长,王兴使用雷霆手段,济南府的形势算是彻底稳定下来了,其它府州还有几处不安宁,不过官吏们都已经吓破了胆,没有人敢伸手捞钱,士绅们也都大方起来,再给他两个月时间,怕是就能回京交差了。” “大人,不能让他回京,最起码不能很快回京。行刺失败,赈饥又不能让他滞留,难道不能在民变上想办法?”宋献策说道。 “民变?你是说趁民变,嗯”韩爌做了个刀斩的手势。 “大人,这里边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好吧,就按这个思路仔细策划策划。你那边动作也该加快一点了。” 王兴用三颗人头迅速镇住了山东地面,稳定住了局势,李长庚又用多方蓦集到的银子,从南方不断地购进粮米,一部分用于施赈,一部分投放市场,用于平抑物价,赈饥形势一片大好。 至于生产自救,王兴接连跟钱士完、李长庚商议,终于说服了他二位,决定改良粮食作物种植。 长城以南以及长江以北地区的主要粮食作物是粟,也就是谷子,这种作物产量低,还不耐寒不耐高温,最是娇贵。而后世这一地区秋种小麦、夏种玉米,就很好地解决了这一问题。 小麦源于中欧,早就在宋代传入我国,现在南方苏中一带就有人种植。而玉米则源自美洲,现在新疆一带应该有人种植,所以,种子的问题不难解决。 现在这个季节,种小麦还来得及,只要霜降之前能出来苗就行,玉米可以等到明年夏季,小麦成熟后再种。 对于新生事物,老百姓接受能力比较差,所以必须有一个认识的过程。王兴建议,在历城县专门拿出一百亩地来做试验田,给田主种粮补贴,待各方面成熟后,再行大面积推广。 钱士完对王兴的建议非常欣赏,尤其是试验田的建议,他认为深得治国三味。 “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得不慎啊。” 时间有点紧,钱士完立即打发人去苏中一带寻小麦种子,并学习种植经验,王兴说最好是请个会种小麦的老农来,现场指导,效果会更好,钱士完深以为然。有钱,这些就都不算事。 诸事妥贴,王兴自然就清闲下来,每天带着孙秀英,不是转大明湖,就是去趵突泉看金鱼,要不就去千佛山看看佛像,听听老和尚讲经。 孙秀英自从认了王兴这个干哥,终于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每天吃得饱,睡得香,脸色很快就红润了,身体也逐渐丰腴起来。 此时再看,这孩子长得很不错,虽算不得十足美人,却也不是寻常颜色,尤其一双大眼睛,配上肉嘟嘟的圆脸蛋,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这天,王兴跟孙秀英围着大明湖转了一圈,回来后就琢磨晚上吃什么。鲁菜早就吃腻了,他想吃苏菜,奈何大师傅不会做,勉强做出来,也不是正宗味道。忽然想起前世跟家人野炊的情形,馋虫立即上来了,再也遏制不住。 “英子,晚上咱们吃烤羊肉串啊?” “哥哥,什么是羊肉串?俺可没吃过。” 英子始终保持着家乡口音和说话习惯,什么时候都是“哥哥”“哥哥”地叫,而不是叫“哥”。 “没吃过?那太好了,咱们晚上就吃烤羊肉串。”王兴兴致起来,到书房拿了两张纸,把烤箱、烤架大体的样子画下来,又把所需要的羊肉、木炭及孜然、花椒面、辣椒面、盐等佐料写下来,把李忠叫来,让他派人去采买。 李忠这阵子非常舒坦,抄家时不知道密了多少银子,不过,光给王兴就一箱子字画,一箱子珠宝,还有十万两银票,估计这小子也没少捞。 “大人,你哪来这么多怪招?你会烤吗?再说,辣椒有,辣椒面可没听说过。”李忠看了王兴给的单子,说道。 “你哪那么多废话?叫你去你就去,好吃不好吃的,晚上不就知道了?没有辣椒面就买辣椒,让厨房把辣椒烤糊了,碾成面就得了。” “好好好,这就安排人去买。” 李忠见王兴吹胡子瞪眼,连忙走了。 还别说,王兴要的东西市面上还真有,不到一个时辰,李忠就都采买齐了。 王兴指挥着厨房两位大师傅把羊肉切成块状,然后用油、盐腌了一刻钟,让蒋华他们削了一些竹签子,把一块块羊肉串起来。 见一切准备停当,王兴把烤箱放到烤架上,生了火,开始烤起来,一时间钦差行辕里油烟弥漫。 烤得了第一把,王兴先递给孙秀英一串:“英子,尝尝,好吃不?” 孙秀英接过来,就用嘴去撸,一不小心,嘴被烫了一下。 “慢点,吹吹再吃!”王兴连忙说道。 孙秀英这才吹吹气,试着将一块羊肉撸下来,吃到嘴里。 “怎么样?好吃不?” “好吃,太好吃了,哥哥,你真厉害,什么都会。”孙秀英钦佩地看着王兴说道。 “好吃就行,我尝尝。”王兴说着,自己也尝了一块。 嗯,还不错,就是这羊肉膻味有点大。这才是真羊肉,后世那烤羊肉串的,有几个是真的羊肉? “来,你俩来尝尝。”王兴第一把全给了孙秀英,烤了第二把,就见李忠跟蒋华馋的嘴角边都流下口水来了,连忙把第二把给了李忠。 李忠抹一下嘴角边的口水,连忙接过来,分给蒋华两串,然后拿起一串就撸。 “好吃,真是太好吃了。”李忠和蒋华吃完第一口,夸了两句,再也顾不上别的,大撸特撸起来。 “任之,钦差行辕如此雅致之所在,却让你弄得乌烟瘴气,真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话音一落,王兴就见钱士完从园门处走了进来。 “快来,钱大人,你真是有口福啊,这是本钦差第一次动手烤羊肉串,就让你赶上了。”王兴连忙打了声招呼。 第一百六十七章 赈饥平乱(十六) 见钱士完到来,蒋华连忙放下手里的肉串,对王兴说道:“大人,我来烤,您跟钱大人去说话吧。” “好,勤翻着点,别烤糊了。”王兴嘱咐一声道。 反正也没多大技术含量,蒋华看了一会儿了,也应该会烤了。 “是,大人。”蒋华答应道。 王兴擦了下手,顺手擦去英子嘴边的黑灰,说道:“英子,慢着点吃,你看你腮帮子上全是黑灰,不怕钱大人笑话吗?” “钱大人好。”英子给钱士升问了声好,然后嘿嘿笑着对王兴说:“哥哥,钱大人又不是外人,他不会笑话妹妹。” “都是我惯的你,也不知道行礼。”王兴见英子左手拿着一把肉串,右手拿着一支,边撸串边给钱士升问好,也不福礼,不由地责怪了她一句。 孙秀英冲他做了一个鬼脸,根本不听他那一套。 “行了,任之,我一天来八趟,哪那么多礼?就你事多。”王兴刚想熊英子两句,被钱士升拦住了。 “去去去,那边去吃!我跟钱大人说话。”王兴挥了挥手,撵英子往旁边去吃。 “哼,谁稀罕听你们说话?”英子撅着嘴搬起自己的马扎走到远处。 “这孩子,让我惯坏了。钱大人,别笑话啊。”王兴不好意思地冲钱士完笑了笑,说道。 “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令人羡慕。英子这孩子摊上你这么个哥哥,算她福气不浅。”钱士完说道。 “不说她了。钱大人,济南的形势我看基本稳定下来了,下一步我想去泰安州看看,那里毕竟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之一,不看看不放心,也不好跟皇上交待。等从那里回来,我差不多也该回京复命了。”王兴说道。 “去看看也好。唉,山东的形势这么快稳定下来,皆任之之功也。我钱某平生不大服人,但对任之佩服得那是五体投地啊。”钱士完说道。 “没有你的支持,我什么都干不成。这么大面积的赈济,事务繁多,如无全省诸官员的齐心协力,靠哪一个人也办不到啊。”王兴谦逊地说道。 “任之,你就别谦虚了,你有无功劳,功劳多大,全省官员有数,百姓也有数,青天之名你以为老百姓是随便叫的?” “得,咱不说这个了行么?钱大人,你一夸奖,我浑身都不得劲。” “好,不说了。任之,这回去泰安,可不能微服了,鱼龙混杂,难保万全啊。” “当然,我这回就不微服了,走得快一点,也就一天的路程。不过,我也不想摆钦差仪仗,只带锦衣卫和我的家丁,杨指挥使派来的这一百多护卫全是步兵,根本就跟不上,我就不带了。你也不用知会沿途官员,迎来送往的很麻烦,只让省里几位大人知道就行了。” “行,就依你,不过,到泰安看看,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就赶快回来。每天的行止都要派个人回来跟我说一声,也免得我挂心。” “钱大人,你真是婆婆妈妈的,能有什么事?还有人敢袭击钦差?” “不答应?不答应就不让你走!” “行,不说了,每天传递消息,这总行了吧?” “什么时候走?” “后天一早就走。全是马队,不到二百里地,中途打个尖,一天也就到了。” “那好,我后天一早再来给你送行。”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蒋华,把你烤的羊肉串拿上来,让钱大人开开眼。” 王兴去泰安,当然不是纯粹为了巡视赈饥情况,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跟王好贤见面。 王好贤自打跟王兴分手以后,一直在蒙山一带活动,这是王兴安在山东的一颗钉子,将来是有大用的。关于他的生活状况,以及他秘密训练的队伍是什么成色,王兴都想了解一下。 当然,有薛义这个总机在,什么情况王兴都知道,当然那是理性认识,没有感性认识。再者,人家王好贤一直餐风饮露,吃尽了苦头,自己既然来了山东,不见上一面,怎么也说不过去。 蒙山距离泰安二百多里,跟济南到泰安的距离差不多。王好贤本是要来济南拜见王兴的,但王兴觉得不好,不如去泰安汇合,公私兼顾,岂不更好? 王兴去泰安,孙秀英死活在跟着,任王兴说破嘴皮子,她就是不听。 “哥是去办公事,最多十天就回来了,你跟着去干什么?” “俺就跟着!俺看不见你,俺心里就害怕。” “你怕什么?不是说了让你去钱大人府里吗?他夫人可喜欢你了。” “哥哥,人家再好,也不如跟在你身边让俺踏实!” 王兴知道这孩子缺乏安全感,对自己依恋是可以理解的。可这是去办公事,带着她耽误行程不说,万一遇到什么事,也让自己分心。 王兴想了想,要说服这个倔强的孩子,恐怕还得从她的同情心入手。 孙秀英自打进了钦差行辕,每逢出门,总要带上一些干粮,遇到要饭的,她就分一块,直到分完为止,有时,看人家可怜,还把自己的零花钱掏出来分给人家。把干粮分光了,零花钱发光了,她眼里总是露出幸福的光芒。 王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孩子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曾经要过饭的苦,总想给穷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心善,富有同情心。” 想到这里,王兴蹲下身子,说道:“英子,哥知道你不愿意跟哥分开。可是,哥的队伍是马队,一天就能到泰安。如果你跟着,就得坐马车或者做轿子,两天也到不了。晚一天倒是没啥,你想一想,这么多人,晚一天得浪费多少银子和粮食?当然还有喂马的草料。五十两银子不多吧?这五十两银子能买多少粮食?能救活多少人的性命啊?哥虽然是钦差,吃的用的都是官府拿钱,但咱也不能浪费呀?是不是?” 听王兴说完,孙秀英不说话了,她一听因为自己得浪费五十两银子,立马就想到了自己要饭的情景。 “哥哥,俺听你的话,不去了,俺也不去钱大人家,就在这里住。不过,俺有个请求,你得答应俺。” “行,反正有都司衙门的一百多兵保护你呢,不去他家就不去他家。你还有什么请求?” “把省下来那五十两银子给俺,俺要救济穷人!” 。 第一百六十八章 赈饥平乱(十七) “行,五十两就五十两。你这孩子,就知道做善事,给自己存点嫁妆不好吗?你把银子都散出去,将来怎么嫁人?白身而嫁啊?”王兴见五十两银子就把她打发了,心里自是高兴,而且这孩子拿钱做善事,自己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嘿嘿,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人家还小,嫁什么人啊?再说,不是还有哥哥你呢吗?你能让妹妹白身而嫁啊?” “就你鬼心眼子多!” “哥哥,行了,这回俺有事做了。但是,你一定要早回来啊。” “公事完了,马上就回来。” 她不肯去钱士完家,王兴只好把潘七留下照看,否则,自己还真不放心。 第二天,提刑按察使沈演得到巡抚钱士完通报王兴将赴泰安巡察的消息以后,急匆匆回了家,对迎上来的管家说:“去请李师爷到书房见我。” 管家答应一声去了。 沈演也不换官服,径自来到书房坐等李师爷。 李师爷不是别人,是他的同年韩爌的心腹之人。 早年间,沈演受过韩爌大恩,两人同是万历二十年进士,入仕二十多年来,两人互通款曲,互相照应,交情莫逆。 一个月前,李师爷携韩爌的书信前来,信中没有说别的,只说与赈饥钦差王兴有隙,请他设法将王兴陷在山东。沈演不知韩爌说与王兴有隙是什么意思,自己脑补以为,怕是王兴在担任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期间,表现出色,对皇孙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韩爌这个詹事府主官,这让韩爌感觉到了威胁,否则也不会让自己想办法将王兴滞留山东。 让潜在的威胁远离权力利益中心,久而久之,就会边缘化,这种手段在官场上是很常见的。 除此之外,沈演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来解释,旁敲侧击问李师爷,李师爷非常精明,每次都能用太极手法避了开去。 无奈,沈演只好按自己的推测行事。 如果自己的推测是真,这个忙必须得帮。韩爌现在是詹事府詹事,将来太子朱常洛登基,肯定会用詹事府旧人,他入阁是肯定的,而从目前皇上的身体状况来看,这个时间也不会太长。 他入阁对自己的仕途大有裨益,这是勿庸置疑的。 对好友有利,对自己有利,何乐而不为呢?所以,他痛快地答应了李师爷的要求。 要将王兴滞留山东,当然最直接的办法是赈饥事务没有起色,不断恶化最好,那样王兴是不可能尽快回京的。沈演知道山东的形势,也清楚官府的财力,自己再借机挑动事端,短期内扭转局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成想,王兴没来几天,就侦查到了胡升跟粮商刁一民相互勾结的事,而且根本不顾官场规则,以铁血手段,迅速扭转了局面。 官场中人人自危,再不敷衍塞责;豪绅噤若寒蝉,慷慨大出血,眼看赈饥事务迅速走向正规想让王兴陷于赈饥事务不能自拔的打算也泡汤了。 胡升在临死前的威胁,他清楚那是针对他的。 胡升跟汇仁粮行互相勾结,大发国难财,他是清楚的,因为,裕仁粮行就是自己开设的,皮子生不过是自己推在前台的代理人罢了,而且趁山东大饥,裕仁粮行可没少发了昧心财,只不过,他不如胡升胆子大,也没有胡升的职务便利,所以也没有胡升赚得多这些事瞒了别人,可瞒不了刁一民,更瞒不了胡升。 胡升临死前想要攀咬,被王兴卸了下巴,让自已暂时逃过一劫,但他不认为王兴会就此罢休。 每当想起王兴冷冷地扫向自己的一眼,再想想他的手段,沈演就不寒而栗! 他知道,有锦衣卫的暗中查访,他的事早晚都会露馅。 终日惶恐不安之下,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所以,原来是想方设法将王兴滞留山东,现在是想办法让王兴彻底闭嘴,既是帮韩爌,也是帮自己。 所以,当李师爷希望他将王兴的行踪随时通报给他时,他痛快地答应了。 想方设法打探王兴的行踪,不用多想,肯定是想要行刺。他不知道李师爷的计划,也不想知道。行刺钦差可是死罪,万一事情败露,自己还可以以不知情遮掩,但如果过多地参与其中,那事情可就变味了那样的蠢事自己才不干呢。 “沈大人,李彬拜见!”沈演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来到书房,冲他作揖打躬。 李彬就是李师爷,如果杜老八在此,一准能认出,这个李师爷,就是跟他联系的“林师爷”。 李彬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就是一双三角眼有点破相。他本是韩爌老家山西蒲州的一名秀才,多次冲击桂榜而不得,也就心灰意冷了。因跟韩爌沾点亲带点故,就托关系进韩府作了幕僚。他虽然章不行,但做事还是非常精明的,进府以后,接连做了几件事,深得韩爌欣赏,慢慢就成了韩爌心腹。 前者,他被韩爌派出京城,假称姓林,联系上了景州斧头帮帮主杜老八,给了他一万两银票,让他行刺微服私访的王兴。 他心眼很多,根本没说王兴是钦差,而是编造了另一番说辞,杜老八是个地痞流氓,本就是个不辨轻重的主,待见到一万两重金,哪里还会想别的?也立即答应下来。 原来的打算是让魏三暗中跟踪,斧头帮帮众等在半路,趁无人之际一涌而上,以多击少,还不是手拿把攥?不成想魏三见有人行刺王兴,临时改了主意,这才令他原来的计划完全破产。 当在外边望风的于老六匆忙回来报信后,李彬立即找了个借口溜了。无论行刺成功与否,官府肯定会顺藤摸瓜找上斧头帮,再等在这里,不是蠢吗? 后来得知王兴只是受了点伤,斧头帮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李彬感叹王兴命大之余,也为自己的机警逃脱感到庆幸。 临出京时,韩爌就给他说过,如果行刺不谐,就去济南找沈演,再寻机会。 于是,李彬依计来到济南,找到了沈演。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赈饥平乱(十八) “李先生来了?快快请坐。”沈演见李彬到来,连忙请他坐下。 “不知大人召李彬前来有何见教?”李彬坐下以后,问道。 “哪有什么事啊,这阵子事情太多,也没跟先生好好聊几句。真是太忙了,你看后天钦差大人要去泰安巡察,偏偏还不让都司的兵保护,有些地方治安的事必须得提前安排安排,免得出了什么纰漏,惊了钦差大人的驾。”沈演说道。 李彬闻弦歌而知雅意,想了一想,拱手说道:“大人,李彬受家主所托,尚有一事要办。倘事有不谐,请转告家主,李彬定以身殉主,决不连累。” 沈演闻言点了点头,李彬很聪明,这是表明不会连累自己之意:“李先生既有要事要办,想必时间紧张,沈某就不留了。” “李彬打扰大人多日,就此谢过。告辞!”李彬站起来冲沈演一揖,然后告辞而去。 李彬来济南多日,由于身负重任,他当然不会闲着。早在半月前,他就联系上了九如山匪盗张计绪。 张计绪打小练武,有一身好功夫。他是军户出身,长大以后自然是从了军。 明初﹐军队由“从征“﹑“归附“﹑“谪发“﹑“垛集“四部分构成。洪武二十一年﹐在元代旧籍册的基础上﹐由兵部改置军籍勘合﹐详细开列军户从军来历﹑调补卫所年月﹑在营丁口之数﹐从而建立起新的﹑较为完备的军户制度。非经皇帝特许或官至兵部尚书﹐任何人都不得自行改籍。 军户的军差包括﹕户出一丁赴卫当兵﹐是为旗军。旗军或操守﹐或屯种﹔户出一余丁随正军到营﹐佐助正军﹐供给军装﹔军户户下须以一丁供给在营正军﹔户下若无丁壮﹐须佥幼儿为“幼丁“﹐以备成丁后勾补当差。 为使军户能自备服装盘费﹐明政府规定﹕军户耕种的田地军田在三顷以内者可免杂役﹔三顷以上者须与民户一起承担杂役﹔随营余丁和户下供应余丁亦可免当差﹔正役仍要承担。 但这些制度在实际执行中并未贯彻﹐军户的杂役负担没有减轻。同时﹐在社会地位上﹐军户亦低于一般民户。民户若与军户通婚势必连累自己的子女﹔军户丁男仅许一人为生员﹐民户则无限制﹔正军户五丁以上方许充吏﹐民户二丁以上即可充吏﹔民户有罪﹐往往以充军处罚﹐军户不许将子侄过房与人﹐脱免军籍。 与元代相同﹐明兵丁征戍远方﹐军装盘费数目很大。一丁出征﹐一家以至一伍﹑一里都要受累。若一家佥两三丁﹐分当两三处军役﹐则更属重役。各级官吏甚至一普通生员都可以任意役使军丁﹑克扣月粮。有明一代﹐军户逃亡的现象十分严重﹐明中叶后﹐军户制度形同虚设﹐募兵渐渐成为明朝官军的重要来源。 张计绪当然也在受盘剥奴役之列。后来,他与自己一伍的士兵商议后,盗了上司百户的财物,连夜逃亡,来到济南与泰安之间的九如山,当起了盗贼。 由于张计绪武勇过人,众盗推举他当了大当家,二当家的叫张朗,三当家的叫周尧德。后来,匪盗队伍逐渐壮大,发展到了二百多人。 官府也曾派捕快追查,但他们躲进九如山,就如鱼入大海,捕快根本就见不到他们的影子。久而久之,官府也就视而不见了,好在,张计绪等无论劫道还是入户抢劫,从不把事情做绝,总会给人留点财物,以至于民愤也不是太大。 而且,他们从不抢大户,知道大户们多多少少与官府有来往,或者子侄们就在官府里做官,如果招惹了他们,势必惹来官兵围剿,他们这二百来人,是不敢跟官军对抗的。 但今年以来,张计绪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各村各庄十室九空,老百姓都吃不上饭,他们抢劫偷盗就失去了财路。 二百来人眼看就要挨饿,张计绪、张朗和周尧德自是非常焦急。他们感到,如果要让这二百来人活下去,必须铤而走险,对大户下手了。经过商量,决定由张朗和周尧德分别化装成饥民去济南府和泰安州查探情况。 张朗在济南府亲眼目睹了饥民冲击王三善府宅的事,当时若有所思,似乎这件事给他什么启示,却是始终没有想明白。 后来,他在济南的眼线说,有一个人想跟九如山大当家的做个买卖,问张朗见不见?张朗想,所谓的做买卖,当然是雇凶杀人,能找他们做买卖的,无非就是这个,难道还有其它?见见也好,看看他出什么价码。 李彬就这样跟张朗联系上了,当然,李彬还是假称自己姓林。 当张朗听说是要杀钦差,当时吓得真摇头,说道:“林先生,你可饶了我们吧,这个事我们可不干,我们一是没这个胆子,二也没有这个力量,济南府多少兵?别说钦差守卫本来就严,就是能侥幸杀了钦差,能走得了吗?” “二当家的,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们暗中煽动灾民闹事,灾民都在生死边缘挣扎,一有人带头,必然纷纷响应,到时你们暗中指引,将火引向钦差行辕,守卫钦差的也就百十号人,成千上万灾民一齐行动,还不跟摧枯拉朽一样?到时事成,你们暗中快速撤离,互相都不认识,官府怎么查?根本就不可能查到嘛!” “那也不行,济南府流民虽多,但都能吃上口饭,此时煽动作乱,你觉得能成功吗?”张朗一口回绝了。 “二当家的确实见识不凡。济南府不行,那如果在别的府州呢?” “别的府州可能行事还方便一些,这个得看具体情况。”张朗留了一个活话。 “二当家的痛快。这样吧,林某也不欲强人所难,此事暂作罢论,如有其它变化咱们再商量。这是一千两银票,权当林某进奉给九如山诸位当家的一点心意,还请二当家的笑纳。” 事情没谈成,但李彬还是拿出一千两银票给了张朗,也算是结了个善缘吧。 第一百七十章 赈饥平乱(十九) 李彬从沈演口中得知王兴最新动向,心中大喜,这不是天助我成功吗? 他从沈府辞出来,根本没有耽搁,找到张朗在济南城里留下的眼线,使了点银子,让那人给他带路,说他要去九如山拜见大当家的。那眼线见钱眼开,立即答应给李彬带路,于是两人骑快马赶往九如山。 由于有眼线引见,加上与张朗有段交往,李彬很顺利地见到了三位当家的。 “三位当家的,这是一万两银票,事情成不成的不要紧,就当李某人敬奉各位的茶钱,如果事情办成,还有四万两银票奉上。”李彬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又把王兴出行的时间、护卫情况介绍了一下,然后拿出一万两银票拍在张计绪的面前。 他出手很大方,也很爽快,显得非常义气。 越是这样,张计绪、张朗和周尧德越是感到难办。 办吧,这谋害钦差可不是小罪名,如果行事不密,泄露了出去,那就是夷族大罪;不办吧,直接回绝了就是,偏偏人家说了,不办也不要紧,这一万两银票就是给的见面礼,肯定不会收回的。不办事,再收人家一万两银票,那算怎么回事?心得多黑、脸皮得多厚才能办这事? 一万两银票可不是小数,况且后续还有四万两银票等着呢,自己二百多弟兄,吃三年也吃不完啊。 张计绪、张朗面面相觑,终是觉得难办,然后一同看向周尧德。 “老三,你刚从泰安回来,说说看,林先生托付办的事能办吗?” 周尧德看着桌上那一万两银票,“咕咚”咽了口唾沫,说道:“泰安城里也设了粥棚,可那粥能照出人来,根本就不顶饿,饥民肯定有怨气。况且,城里的大户也是一毛不拔,知州跟他们勾连很多,根本不让他们捐粮捐钱。其中有一个姓董的致仕官员,叫董天民,他儿子叫董常,人称大董、小董,这大董小董鱼肉乡里,恶贯满盈,老百姓早就恨透了他们。前几天,董常把一个姓孙的生员的妻子和丫环强奸了,那生员的妻子很烈性,始终大骂不止,董常就让下人用棍子捅其下体,致其流血而死。生员愤而上门理论,被董天民派人扭送到衙门,听说已经下了大狱。” “这事在泰安闹得民怨,如果,我们好好地利用这事,应该希望不小。” 周尧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娘的,咱们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买卖,这年头人命贱如狗,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如果侥幸不死,咱们还可以回到九如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哥,干吧!”张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大哥,我跟二哥的想法一样,赌赢了,有吃有喝有乐子,赌输了,不就是一条命嘛。”周尧德见张计绪看向自己,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好,既然林先生看得起我们,咱们就为林先生卖一回命。不过,可说好了,林先生,咱先小人后君子,事成之后,那四万两银子可不能食言啊。”张计绪把一万两的银票收起来,然后看向李彬。 “那是当然。林某就随三位当家的一齐行动,大当家的,应该放心了吧?”李彬说道。 “好,还是林先生痛快。娘的,人死吊朝上,不死万万年,拼上这条烂命,干了!”张计绪见李彬答应留下来当人质,自然就放了大半心,随即脸露狰狞之色,骂了几句,一拍桌子便定了下来。 随后,四个人开始商量如何行事,不提。 在济南这些天,由于局势趋于平稳,王兴把家丁和锦衣卫全部召回,钦差行辕警卫的事由锦衣卫负责,让洪林带着十个家丁在千佛山训练,一是训练山地生存,二是投弹和埋设地雷训练。 手榴弹和地雷?是的,没错,前已经说过,洪家大宝和二宝已经研制出手榴弹和地雷,在郭氏进京时,把第一批手榴弹和地雷悄悄隐藏在随船物品中给王兴送来了,王兴在通州接到母亲时,趁无人之际放入魔盒。 好不容易有了座山,王兴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就让洪林率领家丁们进山训练。 至于训练效果,洪林不大满意,他对王兴说:“这些孩子们算是了解了山地基本生存技巧,投弹和地雷埋设倒是都没有问题了,但还是需要实战检验。” “行了,别急。先让他们有个理性认识就行,慢慢来,以后有的是仗打,实战机会很多。”王兴安慰洪林两句,随后道:“明天就去泰安了,卯时就走,明天晚上早早就到了,安排去吧”。 “是。”洪林答应一声下去准备去了。 长话短说。第二天王兴一行卯时出发,路上吃了一顿饭,酉时就到了泰安城西门。遥遥见一群官员士绅在城门外站立迎接,王兴令打出钦差旗牌。 泰安州知州陈世恩率领官员士绅在西门等候多时,见一队锦衣卫策马而来,连忙招呼一声:“来了,来了。”等王兴打出钦差依仗,连忙率领众人跪于路旁。 王兴下马,走到迎接队伍跟前。 “下官泰安知州陈世恩见过钦差大人。”陈世恩见一个身着从五品官服的年轻人越众而出,知道这是钦差大人到了,连忙叩头见礼。 “陈大人请起,诸位大人请起。”王兴连忙上前搀起陈世恩。 陈世恩起身,身后的官员士绅也纷纷跟着站了起来。 陈世恩又给王兴拱手作揖道:“钦差大人一路辛苦。” “陈大人,勿需客气。这位是钦差事务总管李忠李公公。”王兴还了一礼,然后将李忠介绍给陈世恩。 “李公公,下官有礼。”陈世恩给李忠作揖行礼,李忠连忙还礼。 接着,陈世恩给王兴引见州里的官员。 “这位是同知程绍先。” “这位是通判庄天合。” 程绍先和庄天合依礼与王兴相见罢,陈世恩又给王兴介绍士绅。 “王大人,这位是乡贤董常。” 陈世恩首先给王兴介绍一位三十多岁的士绅。 “草民拜见钦差大人。”董常冲王兴作了一揖,不等王兴发话,就直起身子,对王兴说道:“王大人,家父董天民,因有小恙,不能专程前来迎接,现专候于寒舍。” “董天民是谁?”王兴没理董常,只淡淡地问了陈世恩一句。 打脸,毫不客气地打脸! 第一百七十一章 赈饥平乱(二十) 董天民是谁王兴当然清楚,前南京礼部左侍郎任上致仕的官员嘛,其尤擅字画,名盛于一时。 不但清楚董天民,也清楚董天民与其子董常鱼肉乡里的事情,程强、刘建的情报白建的,这些事自然早就报给了王兴,当然,周尧德所说的生员妻子,致死人命的事,王兴还不知道,因为这些情报探子没有现代化通讯手段,即使有最新情况,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反馈到王兴这里。 王兴之所以如此赤裸裸地打脸,是因为董氏父子根本没有把王兴放在眼里。 董常既自称草民,就是没有功名在身,既没有功名在身,给王兴重新见礼,则必须下跪,他倒好,大喇喇地作了一揖就拉倒了,而且还没等王兴发话,就直起身子,这说明董常在泰安州横行霸道惯了,目高于顶,根本不把寻常小官放在眼里。可能他觉得,他父亲是正三品高官,王兴只是从五品,差着好几个档次呢,但他却忘了,董天民是董天民,他是他,况且,就是董天民来了,见了王兴也得跪迎,人家王兴官品是低,但现在的身份是钦差好不好? 还有什么身有小恙,不能亲迎,专候寒舍,什么意思?就是俺爹不来迎你,你得去拜见。 这董氏父子的确不是东西,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王兴年轻气盛,会给他留面子?不打脸才怪。 “哦,这个,这个,董天民即前南京礼部左侍郎。”陈世恩尴尬地回答道。 他自然是看出来董常的无礼,心中也是又气又恼。 他本意是想请董天民出山,以董天民的官名名,应该能给自己脸上搽搽粉,没想到董天民如此托大,也没想到董常作为官宦之子,竟然进退失据,如此无礼。不但没给自己搽了粉,还大大的抹了块黑灰! “哦,原来如此!”王兴说了一句,理都没理董常,就走向下一位乡绅。 陈世恩见状,知道王兴心中已是生气,他的言外之意是:“怪不得如此嚣张,原来如此啊。” 陈世恩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我他妈的办的什么事啊?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吗? 心里也暗暗恨上了董常。 董常不傻,当然能看出王兴心中不大乐意。按说钦差大人不理你,知州大人脸色发青,董常你就知趣一点,躲到一边别说话了,偏偏这个二货还想在众乡绅面前挽回脸面,他总觉得有自己父亲这座大山在后头,王兴多少会给点面子,最起码不会让他过于难堪。 “钦差大人,家父在寒舍备下了美酒佳肴,专候大人驾临,难道大人这点面子都不给吗?”董常对着王兴的背影,来了这么一句。 一听此言,王兴大怒,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陈世恩,陈世恩被这一眼看得冷汗“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嗫嚅着不知怎么办才好。 王兴又看了一眼李忠,李忠早就气得肚子鼓鼓的了,见王兴眼神中微有责怪之意,立即走上前,一口唾沫唾到董常脸上,随后骂道:“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呸!跪下!” 董常万想不到王兴如此不给面子,竟然如此羞辱自己,难道自己父亲的牌子不顶用了?但他敢怒却不敢言,啐他的是太监老公,后边那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还在瞪视着自己,看那意思,自己稍露其它颜色,就会招来一顿揍。 董常忍着恶心,唾沫满脸,也不敢擦,连忙跪倒在地,再不敢言语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对付这种人,还就得李忠这样的阴人才行。 “大人,一路劳顿,请大人到州衙歇息。”陈世恩战战兢兢地说道。 他本来给王兴准备的钦差行辕是董天民的一处园子,现在这种情况,他哪敢再提这茬? “本钦差这次来不会住太长时间,就不耽搁陈大人办公了,还是住在驿馆吧。” “是,下官遵命。” 陈世恩将王兴等人引到驿馆,让驿丞专门腾出一所院子,作为钦差行辕,驿站外头还安排了捕快警戒,禁止闲杂人等靠近。 待一切安排妥当,陈世恩才来到王兴的房间之外,请求接见。 王兴已经洗漱完毕,听陈世恩来了,连忙请他进来。 两人客套了几句,王兴请他坐下,开始进入正题。 “陈大人,泰安赈饥情况如何?” “回大人,泰安州受灾最为严重,而且流民较多,由于省里下拨粮食和赈饥款还不充足,目前看,维持到年底没有问题,时间再长,怕是难以应付。”陈世恩回答。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上来先哭穷,先强调困难,钦差大人怎么也得给个仨瓜俩枣的吧。 “泰安州受灾最严重,而且流民大多经此去往淮北、江南,这些本钦差都是知道的,划拨施赈物资时也对泰安有所侧重。但,陈大人,不能等,不能靠,还得挖掘本地潜力啊。王兴说道。 “是,是,是,下官一定勉力去做。”陈世恩答道。 “不知本地乡绅捐款捐物如何?那位董大人捐款几何?”王兴问道。 “总计捐款不足一万两,董大人捐款一千两。”陈世恩见王兴问这个,立即感觉要坏事。 “才一万两?董天民作为致仕官员,本应深明大义,为国分忧,为民解难,竟然只捐了一千两?他一幅字画就不止卖这个数吧?”王兴心想。 他对陈世恩彻底失望了,这人不是能力有限,就是跟乡绅们穿了一条裤子,根本就是罔顾百姓生死。如果不是省里下拨赈米和赈银,怕是泰安州饿死的人会更多。 “陈大人,作为知州,本就有守土安民之责,值此大灾之际,陈大人还要好自为之啊。”王兴说了几句,就懒得跟他废话了。心想,回去跟钱士完商量商量,这个人不能用了。 “陈大人,本钦差鞍马劳顿,要好好歇一歇,就不留你了。”王兴说道。 “大人,下官准备了一席酒菜,给大人接风洗尘,还请大人赏脸。”陈世恩说道。 “民不聊生,哪有心情大吃大喝?把酒席退了,让驿站准备寻常饭菜就行。”王兴道。 “这也太简慢了吧,大人?” “陈大人去忙公务吧,这些事不用管了。”王兴说道。 “是,那下官告退!” 无奈之下,陈世恩只好拱手作揖,退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赈饥平乱(二十一) 陈世恩走后,王兴就让李忠去休息。 一路疾驰,别人还好,李忠才学会骑马不多久,身体累得跟散了架一样,大腿两侧虽没磨破,却也是红肿生疼,早就巴不得快快回房休息,所以王兴一许口,他急忙就走了。 “老爷,你也略躺一躺吧,小的给你松松筋骨。”潘九说道。 “略躺一躺吧,我可不敢让你捏,你那手劲太大。”王兴也确实有些乏了,就要去歇一歇。 “大人,驿丞求见,说是准备了泰安小吃,请大人品尝品尝。”这时,守门的锦衣卫进来禀报。 “在人家的地盘,不见不好。请进来吧。”王兴吩咐道。 “是。”锦衣卫答应一声出去,随后领进一个人来。 王兴见来人有三十多岁年纪,面白无须,满脸堆笑,身穿青布长衣,下截有密褶,腰系红布束带,是典型的杂役服色,手里还提了一个食盒。 “小人泰安州驿丞许福,给钦差大人磕头。”来人见到王兴,把食盒放到一边,跪下磕头。 驿丞是不入流的官,说白了就是招待所所长,跟衙门里的杂役一样的地位,所以自称小人。 “请起。”王兴喝一口茶吩咐一声道。 “遵命。”许福麻利地站起来,双手下垂,贴于裤缝,身子微曲,恭恭敬敬地等待王兴问话。 “许福,你给本官送来的是什么好东西啊?”王兴问道。 忽见许福右手中指有节奏地在动,三短两长,好像程强他们情报络暗号,心中一动,让薛义跟程强联系,确认一下许福的身份。 “回大人,驿馆供奉过往官员都有定例,小人不敢破朝庭规矩,所以,让小的屋里人给大人做了些本地小吃,还请大人勿要嫌弃才好。”许福边说边打开食盒。 “大人请看,这是白菜豆腐水,这是驴油火烧,这一碗汤是小的屋里人自己创的呼拉汤,喝了让人浑身出汗,非常舒坦。”许福指着食盒里的三样食物一一解说道。 王兴听了大喜,白菜豆腐水和驴油火烧是泰安当地名吃,他前世就吃过,当然知道其妙处所在,而那碗汤也跟后世的糁汤相似。后世传说糁汤是乾隆皇帝下江南路过临沂时命名的,莫非真正的源头在这里?创始人是许福的老婆? “好,快端上来,我尝尝。”王兴高兴地说道。 潘九闻言立即把饭菜端出来,放到桌上,然后拿出筷子要先试吃。 自打吴桥遇袭,被潘金打了两巴掌后,潘九变得非常小心谨慎,在王兴安保上更加用心了。这许福是陌生人,他送来的吃食,潘九当然要先吃上几口。 “没事,不用试了。”王兴摆了摆手说道。 薛义已经在程强、刘建处得到了验证,这许福的确是他们的下属,是刘建安在泰安的情报负责人。 既是自己人,他还会害自己? 许福用这种方式与自己联络,肯定是有紧急的事情,否则,他敢以这种方式见自己的最高领导? 但碍于门口有锦衣卫把守,王兴是不能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的。 王兴吃了口驴油火烧,夹了口白菜豆腐水,又喝了口呼拉汤,细细品了品,感觉口味比之后世要正宗很多,而呼拉汤也跟后世的糁汤差不多,要是加点牛肉和鸡蛋就更像了。 “不错,不错,你屋里的真是心灵手巧,寻常食料竟能做出不寻常的口味,的确不凡。只是这呼拉汤缺少点什么,要是加点鸡蛋和牛肉丝,应该更加好吃。”王兴说道。 “大人,您吃着好吃,就是小的心意到了。您说的这两样,小的回去就让我屋里的改,下一回给大人加进去。”许福说道,眼里似有焦急之色。 其实他是真有紧急情况汇报,见王兴只是一味地说些吃的、喝的,好像没见到他的暗号一样,不免有些着急。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你下去找洪管家,让他赏你几两银子,然后把这个汤的方子写下来,交给洪管家,以后有事也直接找洪管家就行了。” “是,小人遵命。”许福也不是笨蛋,当然听出了王兴话中之意,连忙施了一礼,退出房门,找洪林去了。 张计绪带领二百多盗贼,早在王兴抵达前一天就分散进入了泰安城,他们到处散播孙姓生员一家的惨状,成功地激起了百姓对董天民父子和官府的仇恨。 张计绪没有说出他们的最终目的,杀官造反,只说是趁夜色抢了董家。他们的计划是,等抢完董家,再煽动对官府的仇恨,带领大家去杀知州,最后去杀钦差王兴。 泰安的老百姓对董氏父子的所作所为早就不满了,平日里作威作福也就算了,逢上大灾之年,竟连个粥棚都不舍,真是为富不仁。不满归不满,只是不牵涉自身利益,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现在见有人愿意出面带头抢董家,人们对董家的不满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哪有不从的?听说董家金银成山,米粮成山,抢到一点,可能就会让自己一家人吃顿饱饭,再说了,夜色之中,抢了也就抢了,谁还能认出自己不成? 二百人同时进行煽动,同时进行鼓躁,力量是巨大的,眼看人们的情绪已经到了爆发边缘。张计绪问张朗:“钦差那里怎么样?” “钦差已经抵达,行辕设在了驿馆。那里根本没有高墙大院,到时候咱们一涌而入,趁乱杀了他,然后迅速撤离,等进了九如山,他们哪里找去?”张朗说道。 “驿馆没有什么动静吧?” “没有,咱们几个兄弟在那边守着哩,没有重要人物出入。” “那就好,一会儿你跟老三带人去抢董家,我带上弓去钦差行辕附近埋伏,等你们过来,我趁乱给他一箭,准保让他去见阎王。”张计绪恶狠狠地说道。 “林先生,你看这样办行不行?”张计绪说完,问了旁边的李彬一句。 “如此安排万无一失,林某先行谢过。”李彬说道。 “好,那就依计行事,老二,注意保护林先生。”张计绪说完,瞥了张朗一眼,后者会意地点了点头,心说:“放心吧大哥,这老小子跑不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赈饥平乱(二十二)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盗贼煽动的百姓都渐渐聚集到了张朗所在的地方。 张朗见张计绪换上夜行衣,背上他那张大弓隐入夜色当中,心中暗暗高兴,他知道大哥武功高强,尤其是臂力大,能拉开三石弓,当真是百发百中,箭无虚发,要是让他暗中给钦差来上一箭,五万两白两可就到手了。 “乡亲们,董家父子鱼肉乡里,残割百姓,为富不仁,让咱们没有活路啊,官府跟他穿一条裤子,咱们指望不上,那咱们就自己给自己作主!他们不让我们活,我们偏要活!听说他家金银如山,米粮成山,愿意抢他狗日的,跟我走!”张朗站到高处,对着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喊道。 “走,抢他狗日的!”张朗喊完,他手下的盗贼一齐振臂高呼,积极响应。 这么多人一齐喊,老百姓都有从众心理,情绪一下子调动起来了,纷纷点上火把,呼啦啦跟上张朗,远远看去,就向一条火龙向董家大院卷去。 此时的董家父子对即将到来的大祸一无所知,还地谈论着迎接钦差大人时受到的羞辱。 董天民六十多岁,一头白发梳得一丝不乱,一部银髯飘在胸前,脸色红润,精神矍铄,可见平时保养得非常不错。 此时,他正躺在院中的一张竹椅上,一个小丫环跪在一侧给他捶着腿,董常则站着给他讲述拜见王兴的经过。 听完儿子的讲述,董天民睁开眼,对儿子说道:“你呀,太不知分寸,态度谦逊一些,只要说出为父的名字,他定会来拜见为父。你倒好,当着那么多人,说为父在家专候,他毕竟是钦差,年轻气盛,怎么会不恼?” “父亲教训的是。可是,儿子也是为了在乡绅面前争个面子,谁知道他反应这么强烈?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还纵容狗太监吐我一脸唾沫星子,真是恶心死我了。”董常愤愤地说道。 “王兴的老师,当今首辅方从哲,跟我有旧,王兴离京时,方从哲必会跟他说起过我。你做得有点不妥,可他做得也确实太过。且等等,如果他在离开泰安之前来拜见我,这事就算了,如果他不理不睬,装作不知,那我得跟他老师好好说道说道。哼,年少轻狂,不懂得尊重前辈,能成得什么大事?”董天民说道。 不得不说,董天民自我感觉太好了,总以为自己在仕林中名望很盛,其实方从哲何曾给王兴提过他半句?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就在这时,就见管家连滚带爬闯进后院,声音里带着极大的惶恐。 “混帐!慌什么?如此慌张成何体统?”董常见管家这副模样,知道是有大事发生,但在他的意识里,在泰安州能有什么大事是自己摆不平的?所以,叱骂了管家几句。 “慢慢说,怎么了?”董天民不像董常那样急躁,而是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轻声问道。这还真不是装,毕竟做官多年,董天民自是养成了一种举重若轻的从容之气。 “老爷,少爷,远处来了好多的人,他们喊着要为姓孙的报仇,奴婢已经让人关了大门,家丁上墙的上墙、上房的上房,准备抵御。”管家口说手比,把外边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啊?有多少人?”董天民一下子坐了起来,再也不顾从容不迫的形象了。 “不清楚啊,怎么也得有千把百人吧?” “快快快,派人去衙门报信,请陈大人赶快派捕快来。”董天民一听这么多人,知道凭自己的家丁是无论如何抵挡不住的,连忙吩咐管家赶快派人去衙门求救。 “是,老爷,你马上派人去。”管家撒腿就跑了。 “走,去看看。”董天民对儿子董常说道。 董常听完管家的报告,早吓得腿肚子直哆嗦,此时见父亲还要去前院看,连忙阻拦:“父亲,千万别去啊,那些穷鬼什么事做不出来啊?您快躲躲吧。” “躲?往哪里躲?没用的东西!遇到事就吓成这样?去,把家里现成的银子全部搬到前院,只要我们能稳住他们一时半刻,官府的捕快就到了。” “父亲,能不能想个别的办法?”董常爱财如命,听父亲说要舍财,立即心疼不已。 “儿子,钱财乃身外之物,还是保命要紧。别说了,快去!”董天民自然是分得清轻重缓急,这个时候保命是第一位的,还管什么钱财? 董天民来到前院时,群情激愤的百姓已经把董宅团团围住了,有人往院子扔石块、砖头、火把,还有人抬着木头撞击大门。 “派人去衙门了吗?”董天民连忙问管家。 “派去了。”管家回答道。 “好。来人,把箱子里的银子、铜钱往墙外扔!”董天民闻言心下稍定,总算有个盼头吧,他相信,陈世恩一旦听到董宅遇袭,一定会派捕快来的,百姓哪有不怕官府的?捕快一来,这些乌合之众肯定会作鸟兽散。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拖延时间,所以他下令把银子铜钱往墙外扔。 “银子来了,快抢啊!”董天民大声喊道。 “快抢银子啊!”众家丁也跟着他喊了起来。 “这块是我先看到的,给我!” “是我先看到的,就是不给!” “哎哟,你踩我手了!” 果然,董天民的计策成功了,看到银子,老百姓谁不去抢?哪个还有心去爬墙头? 张朗一看,这董家父子果然奸诈,用撒银子的方法,分散了大家注意力,也离间了大家的团结,时间一长,用不着官府来人,这些人就得先打起来。不行,得赶快制止。 “乡亲们,先不要抢这些银子,董家有的是金银,只要冲进去,所有金银粮食还不都是大家的!”张朗喊道。 可是,老百姓根本就听不进他的话,只顾互相争抢。 “二当家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把大门撞开,只要大门一开,这些人就不会抢了。”张朗正在束手无措时,李彬提醒他道。 “对啊,还是林先生有办法。”张朗一听,是这么个理,他连忙对自己的人喊道:“弟兄们,给我撞门!” 第一百七十四章 赈饥平乱(二十三) 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董氏父子在泰安经营多年,家宅遇袭竟无人帮忙,反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围攻的行列,一时间董宅外竟聚集了约有万人。 在张朗等人的鼓动下,有的找来了更粗的木头,有的搬来了梯子,很快董家大门就被撞破。 “哗”,百姓像潮水一样涌进董家,董天民、董常以及十数个家丁,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瞬间被疯狂的人流吞没。 后果可想而知,金银、器物、米粮、衣帛全被抢夺一空,就连董家父子的十数个妻妾,也惨遭凌辱。人们还不解恨,将董家的房屋全部点燃,一时间,董家火光冲天,数十间房屋成了一片火海。 可怜董氏父子在泰安作威作福多年,积攒的财物衣帛子女瞬间化无乌有!可见,你积累再多的财富,如果为富不仁,多行不义,这些财富不但不会给你造福,反而会成为催命符! 董家被毁,人们的不满情绪和仇富心理得到了宣泄和满足,更兼或多或少地抢到了一些财物,就想尽快回家隐藏,有的则想到了接下来官府可能就会搜捕,所以,百姓们宣泄之后,一旦冷静下来,立刻感到了恐惧,开始慌忙地四下逃去。 “乡亲们!董家作恶多端,全是官府在后边撑腰,咱们抢了董家,杀了董家的人,官府能饶了咱们吗?一不作,二不休,把官府的人杀干净,咱们才有好日子过!不怕死的跟我走!” 张朗见情况不妙,连忙站到高处大声呼叫,熊熊大火将他脸上的狰狞之色映照得通红。 “杀狗官!” “杀狗官!” 他的手下也一齐跟着鼓噪,那些平时对官府不满的、痛恨的,还有一些脑子不大好使的,一下子就被鼓动起来。 “跟我走!” 张朗大声喊着,抽出背上的刀,用力一挥,率先往驿站走去。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这个带头人竟然有兵器,不光是他,还有好多人手里拿了各种各样的兵器。 兵器可是违禁物品,民间不许私藏。人们不知道他们的兵器何来,想必是刚才在董府里抢来的。但他们无论如何没想到,他们的带头人,竟然是远在百里之外的九如山盗贼! 因为要藏匿财物或者因为胆小怕事,走了一部分百姓,但跟随张朗的还有三四千人之多。 张朗耍了个心眼,他喊着要去州府衙杀官,其实带着大家往驿站方向冲去。 因为他知道,如果先去府衙,王兴闻讯可能会逃掉,夜长梦多,必须赶在王兴逃跑之前将他杀掉,毕竟,他的首要任务是杀王兴而不是杀陈世恩。 见路途不对,有的百姓提出了疑问:“这不是去州府衙的路啊?这是去哪?” “刚才得到消息,知州在驿站,咱们去那里堵他!”张朗随口编了一个理由,回答道。 张朗回头看了一眼随行的队伍,浩浩荡荡,再转过一个街角就到驿站了,他对紧紧跟在后边的李彬笑道:“林先生,你的大仇马上就要报了。” “林某大仇得报,全仗二当家的谋算过人,林某感佩在心。”李彬激动地对张朗说道。 他确实有些激动,家主吩咐的事情眼看就有结果了,有了这份功劳,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就算到手了。他嘴上奉承,心里则在暗暗打算借机溜走。四万两银子?呸,哪有那好事?再说,老爷也没给这么多银子啊,我哪里去给你屙?这群蠢货,也不问底细,一万两银子就迷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真是鼠目寸光! 张朗带领队伍拐过街角,前方不到二百米就是驿站。 “乡亲们,冲啊!”张朗举起大刀,高声下达了冲锋命令。 “慢!二当家的,快看!” 张朗刚要往前冲,就听身旁的兄弟指着驿站方向提醒他道。 张朗抬眼看去,就见驿站方向灯火通明,约有五六十匹马当街集结,马上之人都身着飞鱼服,手执绣春刀,气势轩昂,战意汹汹!正中间是一群身着布衣的家丁,也都骑在马上,手执长刀,簇拥着一位年青的官员当街而立,后面黑暗处火把绵延远去,显是有大队人马跟随。 张朗一见此情,大吃一惊!早就派人在此处盯着,怎么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也没人报信?莫非全被官府抓住了?大哥呢?怎么也不见动静? “尔等杀人放火,抢劫财物,冲击官衙,罪不容诛。念尔等受九如山盗匪蛊惑,放下武器,跪地不杀。大家请看,此人是九如山盗匪首领张计绪,已经被本钦差所杀,你们之中仍有九如山盗匪首领张朗、周尧德在四处煽风点火,赶快擒了他们交与本钦差,如若不然,张计绪就是你们的下场!” 张朗正在迟疑,就听那年青官员大声喊着话,随即,一颗人头被锦衣卫用竹竿挑了出来,张朗一看,不是大哥张计绪是谁? 而此时,随行队伍也乱了。 “什么?九如山盗匪?这是要杀官造反啊?咱们上了当了。” “上当了,快,跪下,跪下,那个官老爷说了,跪地不杀。” “弟兄们,给我上,给大当家的报仇啊!”张朗一见张计绪的首级,兄弟情深,痛彻心肺,立即血涌上头,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举起刀往前冲去,九如山匪盗也都嗷嗷叫着跟着冲了上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一见此景,那年青官员,当然就是王兴,轻蔑地骂了一句,一挥手,蒋华、杜阳率领锦衣卫呼啸杀出,身边只留下洪林、潘金等众家丁守护。 也许是王兴那云淡风轻的态度感染了众人,也许是守护钦差之责不容有失,蒋华、杜阳等锦衣卫面对数千乱民竟毫无惧色,催动马匹,手握绣春刀,向前冲去,边冲边喊:“只诛首恶,跪地不杀!” 骑兵遇上步兵,本来就有很大优势,况且这些人还算不上兵,五十骑滚滚而来,蹄声如雷,震得大地颤动,乱民气为之夺,还没接触,大部分人就吓得跪伏在地。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在抵抗,那是张朗等九如山盗匪! 蒋华看出张朗是头目,冲着他冲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赈饥平乱(二十四) 张朗本是军户出身,长期盗贼生涯,更是练就了一身本领。见当头的锦衣卫径直向自己冲了过来,知道不能硬抗,待蒋华的刀刚要下落之际,他脚下猛地发力,向前一冲,蒋华的刀就落空了,紧接着闪转腾挪,竟毫发无伤地躲过了后面冲上来的马队。 张朗惊魂甫定,回头一望,见自己的弟兄们大部分都倒在血泊之中,只有二三十个还是站着的。 “弟兄们,随我擒住那个狗官,否则大家都得死!”张朗冲手下的弟兄们喊道。 马队冲过去,还要扫荡震慑后面的乱民,一时半会掉不回头来,不趁此时擒住王兴,待马队回过头来,还有他们的活路?张朗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杀啊!”九如山的盗匪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大声喊叫着,一齐跟随张朗朝王兴杀去。 “看你们的了。”王兴看到这种形势,勒马退后一步,对洪林说道。 “您就擎好吧。”洪林答应一声,随后令道:“全体都有,下马,结三才阵!” 他可不敢用骑兵冲,那样固然有威势,但一冲起来,就把王兴的位置给露了出来,要是主人有个闪失,还不被薛义给骂死? 潘金等人立即下马,按平时的训练,结成三个三才阵,团团护在王兴马前。 张朗冲在最前面,正对上潘金这个三才阵,张朗举刀砍向潘金,潘金举起刀一架,旁边两人同时突刺,“杀!”,两柄刀同时插进张朗小腹! 潘金他们平时突刺练的是长枪,这次出来,因为携带方便,没有带长枪,带的是刀,突刺时刀的威力比之长枪效果可就差远了。 尽管如此,两柄刀插入张朗小腹,也立即让张朗小腹鲜血迸出,一下子扑倒在地。 张朗感觉不到多少疼痛,只感到浑身的力气在快速消失,他知道死期到了,喃喃说了一句:“还有四万”,头一歪,登时气绝! 另外随他冲上来的三名盗匪也同时被另外六名家丁所杀。 潘金这是第一次杀人,鲜血的腥味加上心理的不适,让他感到恶心想吐,眼前一阵眩晕。 “杀!” 不光是潘金,其它像潘树等人也是第一次杀人,都或多或少地出现了傻愣、发呆,洪林知道这是第一次杀人的正常反应,眼见第二波敌人上来了,如果不尽快让他们清醒过来,情势非常危险,所以,他想也不想,就下了突刺的命令。 众家丁听到命令,根本不及细想,下意识地跟着喊了一声:“杀!”随即作出了突刺动作。 动作做出,也算歪打正着,立即有两名盗匪被刺死,而另两名盗匪的刀也差点砍中潘金和另一名家丁。 同时,潘金、潘树等吓出一身冷汗,随即清醒过来:“这个要命的时候,还有闲功夫发呆啊。” 众家丁清醒过来后,随即心下发狠,将平时训练的东西,全部发挥到了极致:“杀!”,“杀!”,“杀!”。 第一次杀人,过好心理关非常重要,从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给自已心理上造成的震撼、害怕,这是一个关口,过了这个关口,然后就会发狂、发疯,表现出来就是杀红眼,这又是一个关口,过了这个关口,再杀人时,就没有了心理负担。 潘金等人被洪林一喝之下,心理上立即进入了第二个关口,开始发疯,他们嘴里高声喊着“杀”“杀!”“杀!”,不断冲向一个又一个敌人,以至于盗贼全杀光了,他们仍然不停手,保持着阵形往前杀去,凡是站着的人,都成了他们杀戮的目标。这时候,他们已经忘了,守护家主安全才是他们最大的任务。 一时间,九个家丁,三个三才阵,滚滚向前,在杀红了眼的他们面前,根本没有一合之敌。盗贼、乱民被他们杀得死了四五十人,还没有停手之意,仍然疯狂地寻找杀戮目标。 洪林一开始根本没有阻止之意,让这帮孩子发泄发泄,以后就会脱胎换骨,将来的战场上,就会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杀神。 眼见蒋华等锦衣卫马队折返回来,洪林这才大声命令:“回来,列队!” 潘金等人正杀得兴起,听到洪林的命令,立即快速往回跑,回到洪林面前,列队站好。 “行啊,兔崽子们,杀得很过瘾是不是?行,平时训练功夫没少下。”洪林看着家丁们眼里一个个露出的杀气,满意地点了点头,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抚慰了几句。 蒋华带领的马队折返回来,来到王兴马前:“钦差大人,乱民全部跪伏在地,下一步如何行动,请您示下。” 王兴早就看清了场中形势,锦衣卫马队一个冲锋,再加上家丁们的绞杀,满大街黑鸦鸦全是跪伏在地的乱民,哪里还有一个站立的? 他一挥手,对蒋华说道:“你们还不能休息,派两个人看看去,李公公怎么还没动静?其他人来回监视,协助陈大人维持好秩序。” “喳!”蒋华在马上一抱拳,大声应道。 “陈大人!”王兴又喊了一句。 “下官在!”黑影里战战兢兢走过来一人,正是泰安知州陈世恩。 “接下来的事交给你了,让衙役捕快负责监视这些乱民,凡是抬头乱看、交头接耳者,一律给我杀!”王兴令道。 “下官遵命。”陈世恩答应一声,叫过捕头,把王兴的命令传达了一遍。 捕头一挥手,一百多名捕快衙役立即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快速冲向跪伏在地的乱民。 捕快衙役们打仗不行,对付老百姓他们是很有办法的。 “不许抬头乱看,不许交头接耳,违者立即杀头!” 长街上立即传来捕快和衙役们的喝令,以及水火棍敲击路面的声音。 百姓们被裹胁而来,哪个是真心想造反的?再加上被刚才锦衣卫马队和王兴家丁的凶猛杀戮所慑,早就吓破了胆,听了命令,全都跪伏在地,没有哪个敢抬头观看,更不敢交头接耳。 见局势暂时稳住了,王兴这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说:“李忠这个死太监,怎么还不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赈饥平乱(二十五) 原来,许福着急汇报的,正是有人要煽动闹事的消息,闹事的对象,是董家父子。当然,董家父子在泰安的所作所为,以及犯下的令人发指的罪行,许福也给洪林做了汇报。 当然,许福没有打听到张计绪他们是想借董家父子的事煽动百姓对官府的仇恨,最终的目标是刺杀王兴。 王兴听了这个消息以后,就开始盘算。 第一,董家父子恶贯满盈,泰安民众要针对他们,王兴是不会管的,正好可以让老百姓抢点财物,也好度过饥荒,同时,也给另外的大户们一个提醒,再为富不仁,董家父子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第二,他不确定民众抢完董家,会不会再转而杀官造反。但根据经验,这种事十有八九会发生,更何况,陈世恩早就跟大户们穿了一条裤子,老百姓不恨他才怪。 第三,泰安城里没有驻军,州府衙门捕快衙役加一块也就是一百来人,基本可以确定,这些人指望不上。兖州倒是有一个卫所的兵,可兖州距离泰安二百多里路,远水不解近渴,还不如去济南搬兵呢。最近的一个留守千户所,在泰安以西的肥城,距离泰安七十多里路,要是去那里搬兵,快马加鞭,去程最多一个时辰,但由于都是步兵,再加上集结的时间,怎么也得三个时辰,一来一去大半天就过去了。现在是酉时中刻,如果快的话,子时末刻援兵就能到。 第四,他不打算通知陈世恩,因为王兴对他已经很失望了,他的施政令民怨,应该受点教训。 事不宜迟,必须抓紧行动,王兴思谋已定,立即叫来李忠。 “李公公,我得到消息,有人要煽动百姓闹事。”王兴说道。 “啊?王大人,那还等什么?快跑吧?”李忠一听就吓了一跳,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不要慌,听我说。”王兴一笑,连忙把听到的消息给他说了一遍。 “哦,他们针对的是董家父子啊,那没什么,只要不是针对咱们就没事。”李忠听说不是有人要袭击钦差行辕,立即放下心来,一个致仕官员的死活,他还不会放在心上。 “李公公,不是那么简单。董家父子虽然可恶,自有国法治他们,我是钦差,自然不会不管。只是,咱现在这点子人,根本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再说了,百姓要是抢了董家,再杀官造反呢?我判断,这个可能性很大。” “那咱们快走吧,在这里等什么?” “不!李公公,我身为朝庭命官,眼看大乱在即,怎能只想自己的安危呢?不但不逃,我还要守在这里,一举把民乱平下去!” “王大人,你的忠心我很钦佩,皇上也明白,但表忠心也得先保住命再说吧?” “李公公,你听我说,咱们受皇命而来,见到危险就逃,那不是丢了皇上的脸?再者说了,如果咱们一举把民乱平下去,是不是大功一件?要知道这可是军功啊。你作为太监,有了这个功劳,以后什么司礼监、御马监,还不是想进就进?” “道理我懂,可这份功劳不好挣啊。”李忠听说是军功,心思立马活泛了。 “不要紧,你听我的,保准让你挣这份功劳。”王兴信誓旦旦地说道。 “真的?” “真的。” “好吧,你这么高贵的人都不惜命,咱这五根不全的废人就是烂命一条,就陪你疯一回吧。”李忠下定了决心,用视死如归的语气说道。 “李公公,不要这么说,咱俩接触这么长时间,配合这么好,我怎么能把你置于险地呢。相反,你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只是要辛苦一下。”王兴慷慨激昂地表完忠心,现在又扮演上了好朋友的角色。 “王大人,你待我李忠真是没说的。辛苦一点没有问题,说吧,要我怎么做?”果然,李忠听了王兴的话,非常感动,又听说没有生命危险,更是放了心。 “这样,你带两个人,持钦差关防印信,立即出发,去肥城千户所调兵,务必于子时中刻前将兵调来,到来后先封锁四个城门,然后带领机动兵力,来驿站听命。”王兴说道。 “啊?王大人,就让我办这事啊?那不行,我作为钦差事务总管,不能把你置于险地。你派别人去吧。”不管是不是真心,反正人家李忠这话说得一点毛病没有。 “李公公,好意心领了。派别人不行啊,身份不够,怕是镇不住场,还必须是你去。”王兴拍了拍李忠的肩膀,以示领情。 “那好,事不宜迟,我马上出发。大人,千万千万保重啊。”李忠也就是客套两句,自己作为钦差事务总管,那些话是必须要说的,见王兴已经领情,也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好,出发吧,记住,一定要快!” “放心吧,就是把腿磨烂了,我也一定按约定时间到达。”李忠表了一下决心,带上钦差关防印信,与两名锦衣卫骑马走了,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尼玛,真是好演员,包括老子也是。”王兴看着李忠远去的背影,心里说道。 打发李忠走后,王兴把洪林和蒋华叫进来,先把情况通报了一遍,然后给他俩布置任务。 “洪林,你让家丁盯着门外那几个人,等乱民出发后,立即逮捕,不能让一人漏华,你派两个人着便衣,从后门出去,混入乱民队伍,如果他们要来钦差行辕闹事,立即回来报告。” “是,老爷!” “下官遵命!” 洪林和蒋华同时答应道。 戌时中刻,乱民出发,洪林率家丁将盯梢的人全部拿获,经审问,才知道,煽动闹事的,竟然是九如山的盗贼,而且是受一个京里来的姓林的师爷所托,还说那姓林的给了大当家的一万两银子。 王兴一听,立即明白,这场民乱恐怕最终的目标是自己。 事态一下子变得紧迫起来,王兴根本来不及想究竟是谁要对付自己,必须得想办法应对眼前的危局。 第一百七十七章 骂你就是挽救你 时间非常紧迫,乱民洗劫董家,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就能结束,再到这里,有半个时辰就够了,也就是说,自己满打满算最多有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准备,离援军预定到达的时间还有二个时辰,无论如何时间不够。 那么现有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逃走,一条是利用现有的力量搏上一搏。 第一条路别想了,自己刚才已经跟李忠吹出去了,要精忠报国,真要不战而逃,自己羞也要羞死。 那么就只有一条路了拼一把!只要争取在援军到达之前,保住小命就行。 哼,乱民只是乌合之众,心不齐,又没有统一指挥,核心力量只是九如山不到二百名盗贼,严格地说,这二百盗贼也是乌合之众。自己手里有近六十匹马,只要一开始就震慑住他们,未必没有胜算。 实在不行,就得用手榴弹了,那玩艺最好不要暴露过早。再有,夜色也是一个最好的掩护,利用好了,胜似千军万马。 当然,最重要的,是看这些锦衣卫有没有胆量,敢与数千人对战。 王兴思谋已定,把洪林和蒋华、杜阳叫了进来。 “洪林,蒋华,现在已经确定,乱民浩劫完董家,下一步就会袭击钦差行辕。我身负皇恩,决意以身报国,决不做逃兵。所以,我要利用咱们现有的力量跟他们一战,你们有没有信心?” “老爷,不要说了,王府家丁决与家主共进退!绝不做孬种!”洪林知道王兴的意思,连忙表态。 “我们身负护卫之责,也没有退路。如果我们丢下您逃走,全家都得被斩。所以,您不走,我们也不走,誓死保卫大人!”蒋华表完态,又迟疑地问道:“只是,大人,咱们这点子人怎么跟数千人对抗?” “只要你们决定跟我共进退,那咱们就好好谋划谋划,这一仗打好了,未必不能胜他们!如果我们胜了,就是大功一件,蒋华,杜阳,你俩就擎等着升官发财吧。”王兴说完,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这一仗,最关键的是上来就利用马队的快速冲击,击溃他们的抵抗意志,只要击溃他们的抵抗意志,接下来就好办了,咱们一定能等到援军到来。”王兴最后说道。 “蒋华,杜阳,行不行啊?不行的话让我的家丁带头冲锋。”洪林用不信任语气问蒋、杜两人。 “切!洪管家,太瞧不起人了吧?你们只要保护好大人的安全就行,别的,交给我们了!”蒋华被洪林一激,立马不乐意了,好胜心战胜了恐惧。 “奶奶个熊!头掉了碗大个疤,有什么好怕的?大人放心,锦衣卫战至最后一人,也决不给大人丢脸!”杜阳小眼一翻,悍气十足地说道。 “那好,你们下去准备去吧。做好战斗动员,给战马喂好料,等我命令。” “喳!”蒋华、杜阳齐声答道,大踏步走出王兴的房间。 “老爷,陈知州求见!”就在这时,潘九进来禀报。 “哦?他不去带人救援董家倒跑我这里来了?”王兴心想:“这么说起来,这人还有救!” “请!” “是!” 潘九应声而去,随着将陈世恩带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约有数千乱民围了董天民家,董家派人来州衙求援。”陈世恩进了门,也顾不得行礼,慌忙给王兴禀报。 “哦?那陈大人怎么不带人去救援,反跑到我这里来了?”王兴漫不经心地说道。 王兴以这样的态度说出这样的话,让陈世恩这个官场老油子立即品出两层意思:第一,钦差大人对自己很不满意,不满意之处大概就在于自己对待乡绅的态度上;第二,钦差大人对自己报告的消息不感兴趣,应该是早已经知道了。 想到这里,他脑门子上立即渗出一头冷汗。董家再重要,也没有钦差大人重要,他要是奏上一本,自己的官位怕就难保。 “大人,下官接到民变的消息,自应以钦差大人的安危为要。”陈世恩连忙表忠心。 “嗯,如此说来,你还有可挽救之处。陈大人不想想,泰安发生民变,是不是跟你有关系?董常生员的妻子致其死亡,生员去董家理论,董家将生员扭送至衙门,你竟然真的将他下狱!请问陈大人,董常致死人命,犯不犯国法?生员又犯了何罪被你下狱?你眼里还有国法吗?你做的是朝庭的官,吃的是朝庭的俸禄,不是他董家的官!不但如此,今天你竟然让这样一个恶名昭昭的恶棍加入到迎接我的队伍里。应该想像的出来,百姓申冤无门,怨气不爆发才怪呢。”王兴气不打一处来,训斥开了陈世恩。 “大人息怒!下官有罪,下官有罪!”陈世恩再也不敢站立,急忙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请罪。 “哼!算你还没有完全坏了心肠,知道第一时间来行辕禀报。如果你不是来这里,而是带人去了董家,我敢肯定,第一死的就是你!即使不被乱民所杀,我也会请王命旗牌斩了你!” 王兴骂得痛快,陈世恩却是放了心,钦差大人如此痛骂,说明他已经决定不追究以往了。官场上不怕上司骂,就怕上司不理你。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起来吧。”王兴一来是骂够了,二来还得赶快布置,所以令陈世恩起来回话。 “谢大人不杀之恩,下官一定痛改前非,戴罪立功。”陈世恩痛心疾首地说道,然后磕了个头,站起身来。 “你衙门里捕快有多少?”王兴问道。 “有六十多人。” “衙役呢?” “所有杂役加起来有四十多人。” “好,立即把他们召集起来,到这里听命。” “回大人,下官已经把他们都带来了,就在驿站外列队候命。” “嗯,不错。”王兴点了点头,这陈世恩做事还是可以的,有一定的预见性。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王兴把自己的计划跟他说了一遍,然后说道:“一会儿你带领捕快衙役多备火把,作为疑兵隐在远处,让乱民摸不清我们有多少人,其它的,就看锦衣卫能不能先声夺人了。” “是,下官遵命。” 陈世恩答应一声,就要下去准备,就在这时,蒋华进来禀报:“大人,院子里被人扔进来一具死尸。”。 第一百七十八章 书生剑胆 “死尸?”王兴问道。 “还有一封信,大人请看。”蒋华说着递上一封信。 乱民还没来,院子里又被人扔进来一具死尸,真是晦气!是不是预示着不吉利? 不光蒋华,陈世恩也作如此想。 “哈哈哈,看来真是得道多助!不知何方高手在暗地里帮我?看来,本钦差命不该绝,大事可成!” 两人正在心里嘀咕,不成想王兴看了那封信,竟然哈哈大笑。 “陈大人,你看看。”王兴把那张纸递给陈世恩。 陈世恩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了四句话:“书生有胆气,仗剑写忠义。若问贼是谁,九如张计绪。” “大人忠义参天,下官敬服。”陈世恩看完连忙奉承一句。 “很明显,死者是张计绪,九如山盗匪大当家的。看来,他是想谋刺本钦差,被一义士所杀。就是不知这个义士是谁?”王兴说道。 “正如大人所说,得道多助啊。”陈世恩说道。 “好了,抓紧准备吧,现在顾不上查找义士是谁。”王兴吩咐道。 王兴来到院子里,看到了张计绪的尸首,见张计绪的致命伤口在脖子上,一个很小的口子,应该是一剑封喉,尸体旁边还有一张弓。 “老薛,有什么新线索?”王兴问薛义。 “张计绪说,主人从济南出发前一天,林师爷一大早从济南骑马赶到九如山的。此人四十多岁,书生打扮,京城口音,最大的面部特征是眼睛小。”薛义回答道。 “杀他的人是谁?” “他说,他在闹事队伍出发后,就悄悄隐匿在与驿站大门相对的民房上,准备等闹事队伍来到后,趁乱射杀主人。他在房顶上刚藏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就被人用剑逼住,问他为什么行刺钦差,他就把事情的原委全都说了一遍,说完以后,那人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活命机会,一剑刺死了。自始而终,都没有看清那人什么模样。” “这么说,那人武功很高,而且一直隐在暗处保护我?” “应该是这样。” “好吧,既然此人是友非敌,我就放心了。出发前一天就得到了我要来泰安的消息,消息源应该是济南官场或者是锦衣卫,说明林师爷跟济南官场或者锦衣卫也有密切联系。把林师爷的特征告诉洪林、程强,如果这次侥幸成功,一定要设法揪出他来,有敌人在暗处,时刻窥视自己,这种感觉太不好了。” “是,主人。” 王兴的计划成功了,利用锦衣卫马队的雷霆之势,加上家丁们的训练有素,一举震慑住了数千乱民。 但危险远远没有过去,躺在地上的尸体大概有一百多具,说明仍有一百多九如山盗匪藏匿于百姓队伍中,这些人就是火星,一旦发现官兵不过一百多人,如果趁乱闹事,怕是再也不能压制得住。 所以,大队援兵不来,随时都有可能祸乱再起。 看看天时,已近子时中刻,仍不见有援兵的动静,王兴的心里越来越紧张了。 “嗒,嗒,嗒”就在这时,王兴听到长街尽头传来马蹄声响,紧接着又听到大队人马的跑步声。 王兴惊喜地抬眼望去,就见一队人马从长街处奔来,当先有十几匹战马,待跑到近处,不是李忠是谁? 来了,终于还是按时来了,李忠这个死太监关键时刻还是没有掉链子,王兴这下算是彻底放心了! 李忠来到驿站门前,见王兴策马而立,脸上的神色非常坚定,连忙滚鞍下马,身后的两名锦衣卫和一名身材魁梧、身着甲胄的军官也随之下马。 “大人,见到你没事真是太高兴了,咱家都担心死了。”李忠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冲马上的王兴一抱拳,激动地说道,眼里竟然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王兴从容不迫地下了马,见李忠喜极而泣,甭管是真情流露也好,是表演给自己看也好,看他一瘸一拐的样子,自己就得领情。 “李公公,辛苦了。一会儿让陈树给你上个药,好好休息休息。”王兴冲李忠一拱手说道。 “咱家辛苦一点算什么?大人身处险地,以这么少的兵力,一举敉平大乱,才让咱家佩服!”李忠当然看到了满街的尸首和跪伏在地的乱民,心下自是十分佩服。 “行了,咱们一会儿再说话,还有事情安排。”说完,王兴看向那名军官。 “下官肥城留守千户所千户刘招孙拜见钦差大人!”那名军官见王兴目视自己,连忙单膝跪倒,双手抱拳,行了一个全礼。 明朝的军礼分两种,因考虑到军人身着甲胄,不便行跪拜礼,制定了半礼和全礼两种礼仪:一种是拱手礼,此为半礼,一种是跪拜礼,为全礼。 王兴是钦差大臣,是皇帝的代表,当然身份贵重,所以,刘招孙行的是全礼。 “刘将军辛苦了,请起!”王兴用手虚扶了一下。 “谢大人!”刘招孙道了一声谢,随即起身。 王兴看去,只见刘招孙今年有四十多岁年纪,面皮黝黑,脸上一圈的络腮胡子,眼睛不算大,但开合之间精光闪闪,身材魁梧,健壮如牛,一股子凶悍气质扑面而来。一看就知道,此人杀人如麻,必是死人堆里趟过来的人。 王兴暗赞:“真是一员悍将!不过,这刘招孙的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呢?也是史上名人吗?一会儿问问薛义就知道了。” “刘大人,此时还不是客套的时候,等忙完公务,咱们再把酒叙话。”王兴说道。 “是,请大人吩咐。”刘招孙回道。 “城门已经控制住了吗?” “回大人,遵李公公令,四门已经全部控制,只许进不许出!” “好。民乱虽暂时平息,但仍有百余名匪徒隐藏于百姓之中,接下来,你配合陈大人,甄别匪人,安抚百姓,凡没有本地民籍亦无有官府路引者,一律严查。如有抵抗,本钦差许你当机立断!” “喳!”刘招孙叉手施礼,大声领命。 王兴又把陈世恩叫过来,给两人做了介绍,说道:“从即日起,全城戒严,百姓无事,暂不准上街。另外,甄别匪人,安抚百姓,以陈大人为主,对匪人一个也不要放过,对守法良民尽量不要骚扰,务必以安抚百姓情绪,尽快恢复城中秩序为要。” “下官遵命!”两人齐声答应。 第一百七十九章 做两手准备 王兴给二人下的命令,只是甄别匪人、安抚良民,对于这场民变中被灭门的董家只字未提,对乱民抢夺的董家财物是否追讨,也只字未提。 刘招孙是一介武夫,未必懂得其中道理,陈世恩却是读懂了王兴的意思,他想:“看来钦差大人是孟子门徒,治政以民为要,对士绅有着莫名的一种敌意,对百姓却是爱护有加,怜心十足,我如果再不与士绅们划清界限,怕是不妙。” 陈世恩充分理解了王兴的意图之后,先让衙役敲着锣在城里各个街道喊话:“各家各户注意了,今有匪人作乱,现已平息,奉钦差大人令,全城戒严,守法良民,安于家中,勿藏匿匪人,勿容留生人,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然后把捕快衙役分成数十个小组,分别配以军兵,开始甄别。 当然是先甄别街上这些人,至于是否有匪人藏匿于百姓家中,那得等这些人甄别完后才能进行。 王兴见陈世恩布置得井井有条,放了心,就要回驿站休息。 就在此时,就见有两名持刀匪徒从跪伏的人群中暴起,挥刀砍向刚刚走到跟前的捕快,两名捕快猝不及防,被砍个正着,一下子扑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旁边的捕快有些发愣,那两名匪人想趁此机会夺路而逃,却被两名军兵持长枪挡住了去路。两名匪人并不惧怕,持刀与军兵缠斗起来。 事发地就在刘招孙身后十几米的地方,就见刘招孙也不抽兵刃,大步走过去,嘴里骂道:“妈啦个巴子,找死还不容易?” 一名匪徒舍了军兵,挥刀向刘招孙砍来,刘招孙根本不躲,脚步丝毫不停,左臂往外一崩,右手就捏住了对方的脖子,单臂一用力,就听“喀嚓”一声,那匪徒的脖子就断了! 刘招孙顺手把匪徒的尸首往地上一扔,看也不看一眼,大步向另一名匪徒走去,那匪徒被刚才一幕早就吓傻了,见刘招孙向自己走来,连忙扔掉兵刃,就要跪地求饶,刘招孙根本不给他活命的机会,上前抓住那人的脖子,如法泡制,一把又捏死了一个! 自始至终,他的左手只除挡了一下刀以外,根本就没用,只用右手,瞬间就杀了两人。 “妈拉个巴子的,还有哪个不服?站出来!”刘招孙眼睛一瞪,凶神恶煞般往当地一站,就像一座黑铁塔,再加上刚才的狠戾,哪还有人敢稍有异动? “还有哪个是九如山匪徒?赶紧站出来投降,饶你不死,如不投降,一会儿查出来,老子就捏死他!” 刘招孙喊声刚落,就有一名匪徒手持武器,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走到街心把武器往旁边一扔,双膝跪倒。 紧接着,陆陆续续共有八十多个匪徒全部自动投降。 王兴目睹了刚才那一幕,心说:“得,这下省事了,看来杀人也能提高办事效率啊。这刘招孙真是杀人不眨眼啊,这么一员悍将,怎么沦落到肥城千户所了?” 王兴放心了,扭转身往驿站走去,李忠、洪林及众家丁、锦衣卫连忙跟上。 把李忠打发回卧房,让陈树给他上药治伤,王兴回到卧房,问洪林:“耗子呢?怎么一直没有见他?” “他听说乱民要去抢董家,就跟我说心疼董家那些财物,别的还好说,董天民的字画可是好东西,主人肯定喜欢,他想趁乱偷些出来。我答应了,让他速去速回,暗中保护主人安全。按说早就应该回来了,这会儿不知道哪里去了?”洪林答道。 “老薛,他在哪里?”王兴问薛义。别人不知道,薛义肯定知道。 “耗子早就回来了,一直隐在暗处。这小子真是好偷儿,弄了一大箱子古董字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回来的。” “让他过来,我有事问他。” “是。” 不一会儿,黄浩就进来了。 “主人,您叫我?” “我说耗子,都说你轻功了得,功夫高强,怎么我被人盯上了,你竟然不知?是不是吹牛逼吹大了?” “嘿嘿,主人,您说的是那个杀张计绪的?其实我早就发现他了,只是没告诉主人,不信你问薛闫王?” “是吗,老薛?” “是,主人,是我不让他告诉您的。一来发现那人没有恶意,应该是暗中保护你的;二来也怕主人为此分心。” “暗中保护我?那是谁呢?” “那人武功很高,江湖上很少见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皇宫里的人。” “皇宫里的?是皇上派来的?” “应该是。除了皇上,这样的高手谁能指使得动?” 王兴听了,仔细一想,觉得十有八九是皇上所派。肯定是他觉得自己在济南动作过猛,得罪了士绅阶层,怕别人下黑手,才派出宫里的高手暗中保护自己。 唉,都说他是昏君,都说他爱财如命,都说明室江山其实是断送在他的手里,我怎么觉得他虽然有种种不是,但其实还是一个不错的皇帝?明室的灭亡有很多原因,真让他自己一个人背黑锅,真是不大公平。 他是明君也好,昏君也罢,对自己的爱护却是真的,自己无以为报,好好辅佐朱由校,争取中兴明室,也算对得起他了。 “主人,不想自己打江山了?要保皇?”薛义问道。 “明室中兴有两条路,一条是保,一条是自己打出来。先试试保吧,实在不行,再走第二条。皇上对我恩重如山,三位皇孙敬我如父,这种情况下,你让我完全抛开他们,真心不忍。再说了,如果我真那样做了,不但自己心里有愧疚,天下百姓也会唾骂我,根本不会归心。所以,还是先保一保再说吧。如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咱再想别的办法。”王兴答道。 “行,主人,您决定就行。反正,对于我们来说,只要中兴大明的目标实现,就算完成了上天给我们的任务。”薛义说道。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做两手准备吧。” 第一百八十章 宽厚分功 耗子把偷盗来的字画和古董弄到一个大箱子里,和洪林抬到王兴的房间,说道:“老爷,这董天民家真有好东西啊,我都看花眼了,金银真是堆积如山,要不是时间紧迫,真想都偷出来。这不,就偷出来这些字画和古董,还有一些珠宝首饰,主人收起来吧。” 王兴打开箱子一看,嚯,真是好东西啊。董天民的字画只是占了一小部分,古字画、古董占了绝大部分。 王兴略看了看,说道:“不错,这些都是好东西,比那些金银值钱多了。这是你的劳动成果,我怎么好据为已有?这样吧,暂放我这里,以后等你安家立业,再物归原主。” “嘿嘿,老爷,这些东西在您看来是好东西,在我看来一不值,给了我,就等于糟踏了。再说了,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主人的,您不用有心理负担,收着就是。我要是成家立业,主人还能不管?”黄浩嘻嘻笑着说道。 “那好吧,我就收着了。现在,我要睡觉,你和洪林也都休息去吧,估计今晚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了。”王兴意念动处,那箱子就进了魔盒,然后吩咐道。 “是。”洪林跟黄浩答应一声退出去了。 王兴唤进潘九,洗漱完毕,上床睡觉,不大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王兴醒来时,已是辰时末。 洗漱完毕,潘九摆上饭来,王兴一看,一碗小米粥,一碟腌黄瓜,一只咸鸭蛋,一碗米饭。小米粥不稠不稀,香气扑鼻;那碟腌黄瓜被切成了丁,青翠可爱;就连那只咸鸭蛋,已经扒去了半个皮,渗出金黄色的油来。 王兴一见,胃口大开,不用问,这仍是许福婆娘的手艺。 美美地吃完,潘九伺候他漱了口,又沏上一杯茶,连忙回道:“老爷,陈知州和刘千户在门外候见多时了。” “李公公呢?”王兴问道。 “李公公爬不起来了,档里全磨破了,陈大哥说,最起码得趴三天。”潘九答道。 “走,先看看他去。”王兴说着,起身来到门外。陈世恩、刘招孙见王兴出来,连忙低头弯腰,垂手而立。 “请陈大人、刘将军进屋歇歇,喝口茶,我先看看李公公去。”王兴吩咐守门的锦衣卫道。 “是。”那名锦衣卫连忙答应一声,请陈世恩、刘招孙进屋,然后给每人沏了杯茶。 王兴醒来第一件事,不去接见陈世恩、刘招孙,而是来看李忠,令李忠和锦衣卫们都很感激,觉得王大人真是疼惜下属,跟这样有情有义的人干,有功不用怕被埋没,有苦不用怕不被升赏。 “王大人,还有那么多公务要忙,何必来看我呢?”李忠激动地看着王兴说道。 王兴看李忠趴在床上,一名伺候他的锦衣卫正在给他喂水。 “李公公,昨日若非是你搬兵及时赶到,哪里有我的一夜酣睡?啥也不说了,你好好养着,等养好了,咱哥俩去爬泰山。”王兴说道。 “多谢大人!”李忠激动地眼泪都出来了,心想,能让王大人对自己称兄道弟,自己昨夜的苦没白受。 “行了,别掉金豆子了,不就是蛋皮磨破了吗?你又没小鸟,要是有小鸟,怕是也得磨破!”王兴开他的玩笑。 “大人,就会取笑我们这六根不净的。”李忠被王兴逗得破涕一笑。这一笑,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又拉近了不少。 王兴又安慰了他两句,见他没有别的话,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见陈世恩、刘招孙都是双眼发红,知道两人都是一夜没睡。 “两位,辛苦了。”王兴抚慰了一句。 “下官职分所在,当不得辛苦二字。”陈世恩连忙站起来逊谢。 “这不算什么,我征缅甸时,两天两夜都没合眼,照样没事,钦差大人不用担心。”刘招孙说道。 这人看似五大三粗,心眼倒是不少。一句话就把自己的过去的功劳、履历交待了个大概。 王兴问道:“陈大人,说说吧。” “是。大人,昨晚刘千户杀人立威后,有八十余匪人自首,经连夜盘查,又有二十多名隐藏于百姓家中的匪人被搜出,包括九如山盗匪三号头目周尧德。经审问,加上已经死了的,盗匪共有二百一十三人,全部被杀被擒,无一漏方有五名捕快受伤,均无性命之危。下官以为,接下来应迅速发出安民告示,解除戒严,恢复百姓生活秩序。另外,下官准备召集城中乡绅大户,募集金银粮草,一来还有灾民需要救助,二来平乱官兵暂时还不能回原驻地,需要奖赏,也需要粮草支应。如此措置,不知当否?请大人训示。”陈世恩连忙把前期情况和后续自己将要采取的措施说了一遍。 陈世恩是非常担忧的,泰安发生民变,虽有盗匪蛊惑,但百姓一呼百应,显然贫富之间的矛盾达到了一个激化的程度,说明他的治政和教化,都存在很大的问题。如果不能在平乱之功中分一杯羹,停职待勘那是一定的,弄不好就得免官。 所以,他不得不担忧,也不得不尽力弥补,而王兴则是最为关键的人物。 “嗯。陈大人的措置非常得当。这样吧,泰安饥民甚多,募集来的钱粮还是以赈饥为主,当然,平乱官兵粮草还需去应,至于奖赏,就不要你们出了,我来想办法。陈大人、刘将军在民变发生之后,协助本钦差迅速布置,不避艰危,身先士卒,这个事情,我会如实奏报。” 王兴说完,陈、刘二人大喜,尤其是陈世恩,简直是大喜过望,要按王兴的说法,他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升赏不敢想,最起码能与先前的过失相抵,官职是百分百保住了!王大人如此厚爱,如此宽宏,真是让人又敬又服。今后当好好巴结,“青蝇之飞,不过数武,附之骥尾,可致千里”,说不定,我陈世恩就是附之骥尾的青蝇呢。 陈世恩想到这里,“扑通”一声跪倒:“大人之恩,如同再造,下官铭记肺腑,决以大人马首是瞻,不负大人厚待之恩!” 王兴连忙站起来,伸手相扶:“陈大人,不必如此。咱们同朝为官,自当协力同心,上报天恩,下报黎民。” “下官谨记大人教诲。”陈世恩激动地说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连升三级 王兴并不知道,相较于陈世恩,刘招孙对他的感激之情更甚。 王兴一开始听到刘招孙的名字有点耳熟,后来询问薛义,才知道刘招孙是现任临洮副总兵刘綎的干儿子。 说起刘綎,王兴可是知道,在明末历史上大名鼎鼎。 刘綎,字省吾,南昌人,明朝杰出的抗倭将领、军事家。大将军都督刘显之子,万历年间武状元,有“晚明第一猛将“之称。 刘綎先抗缅甸,后升任副总兵,因纵容兵甲导致兵变被剥职。随后于万历二十年和万历二十五年先后入朝抗日,万历二十八年开始播州之役,随后平定杨应龙之乱。万历四十六年,刘綎在抗击后金军队时于萨尔浒之战中殉国。 论武,曾被人誉为明末第一猛将,手中镔铁大刀一百二十斤,在马上舞动如飞,人送外号“刘大刀”;论功劳,征缅甸、二征朝鲜、平杨播龙之乱,可谓战功赫赫。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因为“拳打知府”、“贿赂转官”的事,为朝中官所不喜,后来在萨尔浒之战中殉国,其实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而致。 总之,用时,加官进爵,奉若珍宝;不用时,则削官分势,弃若敝屣刘綎就是这样一个悲剧人物。 王兴之所以对刘招孙的名字有印象,是因为刘綎殉国时,刘招孙也追随在侧,史书上说,他当时不肯投降,临死前还杀了好几个后金兵。 刘綎不招人喜,刘招孙也受了连累。或许是为了分刘綎之势,朝庭才把他从刘綎身边调开,调到肥城当了一名千户。 刘招孙身上并不缺功劳,平定泰安民乱这点子功劳他还看不上,但他深知,他父子缺的是朝中官的青睐和支持。 王兴现在这个钦差的身份并不让刘招孙多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王兴虽然年轻,但出身翰林,不到一年,皇上竟三迁其职,显然是按阁臣的路子在培养,如果能傍上这样一颗政治新星,他父子今后的日子肯定会好过许多。 因此,他必须借此机会与王兴攀上关系。 于是,陈世恩走后,刘招孙也跪倒在地,感激地说道:“大人,末将是一粗人,不大会说话,也只会打打杀杀,但大人之恩决不敢忘,将来无论末将身在何处,” 刘招孙这番话,是表达感激之情,也是在表达忠心,同时暗示王兴,我愿意成为你的心腹将领。 其实,王兴如果没有钦差的背景,他能调得动一兵一卒吗?所以,说“大人但有所命,万死不辞”这句话,等于一句废话,不过就是个态度而已。 王兴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不过,他倒是真心喜欢这员猛将,乱世将临,向来不受重视的武将,将会迎来展示身手的大舞台,现在且结个善缘,说不定,将来真有可能把这员猛将招至麾下。 “刘将军请起,何必如此客气?将来有机会,真得让你指点指点我这些家丁的武艺。”王兴连忙站起来,扶起刘招孙。 “行,大人,抽空我跟贵属较量较量,说实话,论武艺,除了我义父,我还真没输过。”刘招孙痛快地说道。 泰安城很快就安定下来,恢复了往日的生活秩序。 王兴的折子早已经送了出去,在折子里,他把李忠、锦衣卫的功劳说了一个十足十,刘招孙、陈世恩也给了“平乱有功”的评语。 不到两天,王兴的折子就到了京城通政司,通政司随即将折子转给内阁。 内阁辅臣现在只有方从哲和吴道南两人。王兴的折子先是到了吴道南的手上,他一目十行看完,笑着对方从哲说道:“中涵,快看看,你的学生王任之又立功了。” “哦?我看看。”方从哲听说是王兴的折子,连忙接过来看。 “嗯,还算不错。”方从哲看完折子,点点头评了一句。 “岂止是不错?变起肘腋,以几十宿卫冲垮数千乱民,俄顷之间,平大乱于既起,这份胆气谋略,就算孙吴再世,也不过如此吧?”吴道南赞道。 “曙谷兄,你的赞誉可太过了。小孩子不过是锐气方盛,不知轻重而已。不过,算他侥幸,倘若不能成功,怕是鲁中南就要大乱。如此说来,也算薄有微功。”方从哲得意地说道。 他的学生可不少,让他如此露脸的也只有王兴一个。 “如今各处民变纷起,地方官员应对无不失误,唯有任之克建奇功,我的意思,须大力褒奖,以振民心士气。”吴道南说道。 一方面,他确实欣赏王兴,一方面,有着方从哲这层关系在,他也得送个人情。 “曙谷兄,其他人好说,泰安民变,知州陈世恩当有过,别的不说,只教化一道,就没有做好。任之为他请功,看来他的意思不想让泰安官场再发生变动。不过,这层意思得体现出来。”方从哲说道。 “任之少年老成,考虑得非常周至。泰安刚逢大变,政务上确实需要熟手,想必陈某也已惶恐,功过相抵吧。” “好,请曙谷兄票拟吧。” 内阁的票拟送到万历皇帝面前时,他早得到李忠更为详细的密报。在密报中,李忠把当时情势之危急、王兴闻讯后之大胆应对,以及王兴不逃不避,决心以区区数十骑抗衡数千乱民时的忠义担当,说的天花乱坠。 朱翊钧自是非常高兴,王兴不但有理财之能,治政之能,还有领军之能,而且,最为难得的是那份忠心义胆,比之满朝官的腐朽无能,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李恩,内阁是如何票拟的?”朱翊钧问李恩。 “回皇上,内阁的票拟是王兴、刘招孙各升赏一级,陈世恩功过相抵,原职留任。奖赏有功官兵每人十两银。”李恩答道。 “嗯。王兴是方卿的学生,此票拟有避嫌之意。其他人的升赏就依内阁,但王兴的升赏太低。拟旨,王兴赈饥平乱有功,着升为詹事府少詹事,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赏白银千两,其母、妻皆诰封为恭人;李忠进为御马监监督太监,有功锦衣卫官佐皆升一级。” 一下子越过正五品、从四品,直接升到正四品,连升三级?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诰命夫人 郭氏来到京城,就住进了东院。 东院后院原先是家丁们训练居住的场所,前边院子魏浣初和洪承畴住过一段时间,会试之后,两人相继搬走,一直闲着。 郭氏来之前,申绍仪就让李瑞把院子收拾出来了,各色摆设用具一应俱全,院子里还种了各种花草。 郭氏住进东院以后,发现院子太大了,只有自己跟丫环兰草两人,空空旷旷地没有个人气,所以,就让李瑞两口子和柳玉娘搬进来,这些都是周家村的老人,感情上更接近一些,一来多了人气,二来闲暇时惠娘、柳玉娘也能陪着说说话,不会觉得寂寞。 惠娘和柳玉娘都不敢搬进内宅,只在最前边仆役住的地方住了下来。 好在申绍仪很是孝顺,每日拖着身子,坚持早晚请安,秋韵、李青自也巴结凑趣,绍仪的嫡母沈氏、生母庞氏也时常来看望绍仪,她们在周家村时就已经很熟了,所以也时常过来陪她说话,便也不觉得寂寞。 当然,还有侯国盛,有事没事就往她屋里跑,“祖母”长,“祖母短”的,叫得那个甜,慢慢的,她也喜欢上了这个调皮的干孙子。 这天,刚过了辰时,绍仪跟秋韵、李青这些请安的大队人马刚走,侯国盛浑身是汗跑进来,先给郭氏请安,然后坐到椅子上。 “你看你满头是汗,又练武去了?吃饭了吗?”郭氏对兰草说:“去,打盆水来,让盛儿擦把脸,再去厨房,让玉娘给他做点好吃的。” “祖母,我已经吃过饭了。”侯国盛自打进了王府,锦衣玉食,身体营养跟得上,自然强壮了不少。 “那就吃点果子。”郭氏把盛零食的盒子端到侯国盛面前。 侯国盛洗完脸,坐回座中,边吃着零食,边跟郭氏说话。 “祖母,我爹来信说,刚收了一个干妹妹?” “是啊,那孩子叫英子,她爷爷为救你爹把命搭上了,所以不能让她当丫环,就收了她当妹妹。” “听说才十岁?” “是啊。” “我都十二了,比我还小两岁,我得叫她姑姑?要是收她当干闺女就好了。” “你个混小子,这话等你爹回来,跟你爹去说,看他不揍你腚上开花!” “嘿嘿,我可不敢。我就是觉得,我大她小,让我叫她姑姑,我叫不出口。” “这有什么叫不出口的?小姑小叔多了去了,也没见人家哪个叫不出口的。” “嘿嘿,祖母,我也就是跟您说说罢了。” “你爹认她当干妹妹,有尊重的意思,可不能因为她是个乡下丫头就欺负人家,知道吗?别说你爹不干,我知道了也要揍你。” “祖母,看你说的,我有那么不懂事吗?” 祖孙二人正在说话,忽见绍仪跟秋韵、李青又回来了,而且个个脸上带着笑,申绍仪更是喜得合不拢嘴。 “媳妇,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了让你歇着去吗?”郭氏说道。 申绍仪不答话,大着肚子给郭氏行了一个万福:“婆母,媳妇给您道喜啦。” “快别多礼,看闪着身子。青儿,你这个死丫头,怎么这么不看眼色?还不扶着你们太太?”郭氏连忙站起来,亲自扶住申绍仪,转头把李青给骂了。 “娘,您就让太太行个礼吧,因为咱家有个大喜事。”李青挨了骂也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说道。 “什么大喜事?难道还有比媳妇给我生孙子喜?”郭氏问道。 “婆母,老爷因为平乱有功,官职从从五品升到正四品,连升三级!”申绍仪说道。 “这小子又升官了?平乱有功?怎么回事?遇到匪人了?受没受伤?”不愧是当娘的,一听平乱二字,首先想到的是儿子的安危。 “婆母,您想哪里去了?泰安发生民变,老爷正好赶上,不到一天就让他带兵给平息了,老爷一点事都没有。”绍仪骄傲地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你刚才说什么?连升三级?”郭氏听说儿子没事,这才放了心,转过来才关心儿子升级的事。 “是啊,以后,他的官服也成红色的了。”申绍仪笑道。 “好,我儿真有本事,光宗耀祖,的确是大喜事。你爹要是听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不光这,您和媳妇都会被诰封为恭人,圣旨马上就到。” “什么恭人?” “就是诰命夫人。” “啊?我?诰命夫人?”郭氏这回是听明白了,戏上有很多诰命夫人的形象,不过反面的多。 “不行,不行,我哪有诰命夫人的样子?封你一个就行了,我可不要。”郭氏愣了一愣,连忙摆手说道。 “娘,这可不是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再说了,有多少人盼着当诰命夫人呢,您倒好,不要!皇帝圣旨快要到了,赶快准备准备吧。”李青在一旁说道。 “圣旨就要到了?那赶快去请亲家老爷,外边没个男人主事,那怎么行?”郭氏一听圣旨就要到了,立时就慌了手脚,不过头脑还算清醒,知道去请亲家来主持外头的事。 “祖母,我不是男人吗?”侯国盛在一旁说道。 “去,别瞎捣乱,毛还没长齐呢,你懂外头的事?快去请你姥爷。”郭氏嗔道。 “是。”侯国盛答应一声,跑着去了。侯国盛也就是凑个趣,他也知道,自己还撑不起架子来。 “我也成诰命夫人了?这么说,我以后也能欺负欺负人了?”郭氏兀自沉浸在戏里。 “哈哈哈”众女被郭氏的话逗得大笑起来。 “娘,以后你看谁不顺眼,就狠劲欺负,看哪个敢炸刺?我是诰命夫人我怕谁?是吧?”李青笑着说。 “哼,我就看你不顺眼。”郭氏白了李青一眼,申绍仪和秋韵又笑了起来。 秋韵高兴之余也有些伤感。 太太称郭氏“婆母”,人家是正室,别人可没这个资格,李青称郭氏为“娘”,那是在周家村时的老称呼,别人比不得,只有自己,得跟着奴婢仆役一样,称呼“老太太”。 所以,自己这个妾室在这个家里存在感不强,好在老爷对自己还是宠爱有加的,要是给老爷添个一儿半女的,那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秋韵越发想念王兴:“唉,老爷不知道何时才能回京?” 第一百八十三章 英子来了 圣旨还没到,自己连升三级、母亲和妻子同时被诰封为恭人的消息,王兴就已经知道了。 当然,这是李瑞通过薛义转告的。 王兴当然很高兴,自己连升三级,也算个异数,明朝最快的升官速度据说是一年六迁,自己自入仕以来,才半年多的时间,已经升了六级,也算是追平了最高记录。而且,母亲和妻子都成了诰命夫人,这是母亲和妻子的荣耀,当然也是自己的荣耀。 泰安民变至此算是得到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只是有一个遗憾,就是那个所谓的林师爷,却是再一次让他逃了。 按说那么明显的特征,官兵、捕快封锁了各个路口,还各家各户地盘查过了,怎么就让他逃了呢? 这个人来自京城,与济南官场有所联系,要不就从济南官场入手查一查?反正自己来泰安的消息,那天只通知了省内大员,走漏消息的唯一来源,应该是济南官场。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锦衣卫里有这个林师爷的耳目,后来想想不可能,自己的一切行止,锦衣卫全知道,要是有耳目,有好多可以下手的好机会,比如自己在济南微服私访时,带英子买东西时,游玩时,根本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王兴下定决心要查个究竟,要不,老是有这么一根刺在肉里,真是不舒服。 既然有疑点,就不要放过,那么,下一步,就把调查的重心放到济南官场上吧。 程强倒是传过来一份名单,上面开列着近期出京的各府师爷、清客的名字,但没有一个姓林的。 方从哲、吴道南、张惟贤、左光斗、韩爌、刘一燝,大概有二十多个朝庭大员的府里都有人出京。 济南官场这个人,肯定跟上述这些大员有着莫逆的关系,否则,行刺钦差这么大的事,可不是一般关系可以托付的。 那就从这里入手查。 王兴思谋定了,将自己的决定告诉薛义,让他安排程强在京里查,让黄浩立即回济南查,由薛义居中调度,互通信息。 薛义答应了,连忙按王兴的意思进行安排。 “哥哥!” 王兴刚安排完薛义,就听门口有人喊哥。 “啊?英子,你怎么来了?”王兴惊喜地抬头一看,不是英子是谁?潘七一脸愧疚地跟在身后。 “哥哥!”英子见到王兴,立即跑过来,扑到王兴怀里嘤嘤而泣。 “英子,别哭,别哭。哥这不是挺好的吗?”王兴瞬间明白了,英子这是听到了自己在泰安遇险的事,心中挂念,这才来泰安找自己,连忙安慰她道。 也难怪,这孩子安全感极差,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自己了,要是自己再有个好歹,这孩子可真没有了依靠。 “哥哥,俺听说你遇到危险,很担心,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觉,这才缠着七哥来找你,你不要熊他。哥哥,俺以后再也不跟你分开,俺害怕。”孙秀英哭了一会儿,拉着王兴的手就不松了。 “好,以后哥走到哪里都带着英子,好不好?”王兴拍拍她的头说道。 “真的?” “真的。” “那太好了,哥哥。” “不过呢?以后见了咱娘,怕是你就不会跟我出来了。” “哥哥,咱娘会疼我吗?”英子有点担心地问道。 “放心吧,肯定会疼你,弄不好,比疼我还疼。你不知道,我把你的事写信回去告诉了咱娘,你嫂子来信说,咱娘高兴的不得了,说可有个闺女了,连你住的屋子全安排好了。”王兴道。 “哥哥,俺一定好好孝顺咱娘。”英子很乖巧地说了一句。 对于未曾谋面的干娘,她也充满了期待,不过,心里还是不踏实。 王兴看了看天色,刚刚到了酉时末,看来潘七跟英子速度也不算慢。 “就你跟潘七一块来的?”王兴问道。 “不是,杨大人还派了骑兵,十好几个呢。”英子回答道。 “行,你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吃饭,吃完饭早睡觉,明天带你在泰安城里转转,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要什么哥给你买什么。” “哥哥,俺什么都不要,只要跟你在一起。”英子答道。 王兴闻言,把英子搂到怀里,默然无语。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苍白的,英子对自己的依恋显得那么可怜。这孩子生活上只求一饱,精神上只求一个安全的港湾,其它别无所求。 自己一定尽最大努力,给她一个幸福的家,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尽快让她消除心灵上孤独恐惧的阴影。 “主人,好贤到泰安了。”就在这时,薛义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哦?现在何处?带了多少人?”王兴问道。 “刚到泰安,已经找了客栈住下了,一共带了两个人。”薛义答道。 王兴盘算了一下,对薛义说道:“我现在走到哪里都有锦衣卫跟着,怎么也避不开他们,索性就不避了。让他化个名直接来驿站找我,就说是我的老朋友,你看怎样?” “行,黄浩还没走,让黄浩先去见他,给他打扮打扮,掩住真实面目,这样就万无一失了。”薛义说道。 “那好,就这么办。”王兴同意了。 英子趴在王兴怀里,见好长时间哥哥都不说话,抬起头来看时,却发现哥哥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她很懂事地不敢打扰,只静静地伏在哥哥的怀里。 “英子姑娘来了?” 正在这时,李忠听说孙秀英来了,连忙过来打招呼。 这四天以来,经过陈树的精心治疗,他已经基本痊愈,走路不那么疼了。 “李公公,俺来找俺哥哥。”英子见是李忠来了,连忙打个招呼。 “英子,看,李大哥给你留了件什么好东西?”李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英子:“打开看看。” “俺不要。” 英子把手放到身后,摇了摇头道。 “给你就拿着。别说一个盒子,就是给你十个盒子也照拿不误。记住了,别人的东西不要,他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他自称大哥,这个哥是白叫的?”王兴从李忠手里夺过盒子,亲自递给英子。 王兴越是这样不客气,李忠越是高兴,说明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嘛。 英子接过盒子,一摁绷簧,“啪”的一声盒盖掀起,小手指肚大小的一颗珍珠映入眼帘。 第一百八十四章 山地火种 “这么大?李公公,你哪弄来的这么大的一颗珠子?”王兴看到珍珠硕大,光泽圆润,虽算不上稀事珍品,但也不是凡品,只这一颗珠子,怎么也得值一万两银子,连忙惊奇地问道。 “嘿嘿,大人,你就甭管我是怎么弄来的了,董家的好东西也不能全让乱民们分抢了不是?”李忠狡滑地一笑。 王兴一想,看来这小子那天晚上也没闲着,弄不好是让锦衣卫趁官兵捕快甄别盗匪时搜身搜来的。 “真有你的。珍珠还有没有?要有都给英子,你个太监留这么好的东西干吗?”王兴说道。 “大人,就这一颗,要是还有,我能不给英子拿来吗?”李忠苦着脸道。 “英子,好好收着,他的东西不要白不要。”王兴把盒子盖上,塞到英子怀里。 “哎,好唻。谢谢李公公。”英子高兴把盒子收起来,还很有礼貌地道了声谢。 “我说英子,给你留了这么好的东西,连个哥也不叫一声?”李忠道。 “让俺叫你哥哥也行,一颗珠子可不够。”英子眼珠转了转说道。 “你说还要什么?说,只要李哥有的,一准给你。”李忠一拍胸脯,很大方地说道。 “那,你给俺一百两银子,俺就叫你哥哥。”英子说道。 “你要银子干什么?那天不是刚给了你五十两?”王兴问道,他可不想让英子成为贪财的人。 “哥哥,你给的五十两银子全买成粮食交给那个于知县了,本来俺想自己施粥的,于知县不让,说俺年龄太小,怕不安全。俺来泰安的路上,发现这里的灾民更多,所以,俺想帮他们一点。”英子回答道。 “哎,你这孩子。”王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才能忘记你曾经经历的苦难呢。 “英子,你这一说,大哥感到很惭愧,这是一百两银票,给你,哪天你去施赈,大哥陪你一块去!”李忠也被英子的善良感动了,掏出一张银票交给李忠。 “谢谢李大哥!”英子收起那张银票,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大哥。 “哎,好妹子。”李忠听英子终于叫了大哥,高兴地答应一声。 一颗价值万两的珍珠没换来一声大哥,一张可以赈济灾民的百两银票换来了,李忠虽然贪财,也为孙秀英这个纯朴的农家妹子所感动。 “你帮英子收拾个房间,就在我旁边吧,另外,一会儿我这里来个老朋友,让人弄四个菜,二斤酒,别让人打扰。”王兴对李忠说道。 “好唻,英子,咱们走,别影响大人的正事了。”李忠答应一声,带英子出去了。 王好贤化名“郝义”,扮成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壮汉,进了王兴的房间。 进了房间,看到王兴迎在门口,除了门口有两名锦衣卫站岗,也只有洪林在侧,并无旁人在场,连忙就要下跪。 王兴抢先扶住,道:“老郝,多年的老朋友了,何必来这些虚礼?来来来,快坐下。” “老爷,多年未见,郝义十分想念,见老爷风采犹胜往昔,心里十分高兴啊。”王好贤感慨地说道。 “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吧?我也是十分挂念。”王兴看着王好贤的眼睛,真挚地说道。 “不苦,不苦,老爷就请放心吧。”王好贤见王兴真情流露,也是非常感动。 “来,别站着说话了,请坐。”王兴说完,拉着王好贤坐下。 洪林给王好贤沏了杯茶,放到他跟前。 王兴亲自把盏,给王好贤斟了一杯酒,王好贤连忙站起身来,诚惶诚恐地双手扶住杯子,以示不敢之意。 王兴做了个手势让他坐下,自己也倒了一杯。 “辛苦了,一切都在酒里,我敬你一杯。”王兴端起酒杯,冲王好贤一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王好贤不敢怠慢,站起身来,双手捧杯,也是一饮而尽。 洪林拿过酒壶,给两人分别满上。 王兴倒第一杯酒以示尊重之意,哪能让他一直把盏?如果那样,王好贤也不敢承受。 倒完酒,洪林来到门外,悄声对两名锦衣卫说道:“大人有事要谈,你们站远些。” “是。”两名锦衣卫连忙后退几步隐到暗处,洪林亲自站在门口把守。 “老郝,谈谈情况吧。”见锦衣卫退走,王兴对王好贤说道。 “好。”王好贤将嘴里的菜咽下去,开始汇报情况。 “目前,徐、于二人一人在山东巨野,一人在河北景州,暗中进行传教。”徐是指徐鸿儒,于是指于弘志,王好贤怕被别人听到,只说了两个人的姓氏。 “徐的信徒发展很快,现在大约已经有一百五十多万了。其教派思想为三教应劫,即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信其教则可得解脱。解脱的方式即气功导引术,意思是练气导引即可解脱。因表面上与政治无关,明显区别于其它教门,所以发展壮大到这么大的规模,也没有引起官府的注意。” “事实上,徐个人的政治野心很大。自那次在梁山听主人一番言论后,徐已经看清形势,懂得隐忍,以待时机。我因势利导,劝他暗中训练武装力量,并争取到了这个差使。目前我在鲁中南山区已经训练了四百多人,训练的方式跟洪林训练家丁基本一样,不过,由于这些人有着山地生活的优势,我感觉应该不比洪林训练的家丁差。” “后勤保障方面,主要依靠徐传教募集的资金。他不是推行练气引导术吗?就向信徒卖一种丹药,说吃了这种丹药,有病治病,无病可促进练气。信徒们对这种丹药奉若神赐,所以募集的资金不少,完全可以满足我的训练需要。” “另外,他还鼓动女信徒献身,说与练气有成之人阴阳交合,会促进功法早成。嘿嘿,主人,不瞒您说,我现在就有很多女人。” 王好贤得意地说道。 王兴心想,怪不得这小子说不苦呢?我才有四个女人,他倒好,有很多,很多的意思就是没数了? “你给这四百人灌输的是什么思想?”王兴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第一百八十五章 扎根山东,暗图江南 之所以说思想问题是关键,是因为,徐鸿儒将来起义是一定的,要起义,必然会有另一套说辞,单靠现在的教义是不能煽动信徒跟着造反的。 根据历史记载,徐鸿儒将来起义时,宣传的是如果皈依闻香教将会见到金银山、米面山、油井酒泉,使他们的温饱得到满足。就这么一个虚幻得近乎可笑的宣传,就令老百姓携妻挈子,合家相投可见老百姓对物质生活的渴求到了何种迫切的程度。 王好贤要将这支武装力量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必须有一个思想内核,这个思想内核既需有别于徐鸿儒,也要跟王兴的治国思想一致才行。 “主人,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有想过。”王好贤被王兴问得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说道。 作为现代人的灵魂,当然知道军队思想建设的重要性,它可以让军队师出有名,可以让军队的战斗力成倍增加。一支没有信仰的军队,在武器装备相当的情况下,是很难打胜仗的。 王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将来我无论如何发展,是位极人臣也好,还是另起炉灶也好,我的基本思想是在现有的政治化体制下,建立一个能让老百姓吃上饭,能消除贫富过大差距的国家,其核心思想是为民谋福利,让汉明昌盛光大。所以,你在锻造这支队伍的灵魂时,不要离了这个宗旨和核心。当然,也要注意,现阶段别让徐鸿儒知道你的野心。” 王兴说完,王好贤一时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 王兴没有提什么米主自由,王好贤是非常赞同的。在中国,从来就没有完全的米主自由,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这是国情决定的,也是汉明长期浸淫的结果。况且,中国民族众多,疆域广大,而各个地域之间,又形成了特定的化,所以,一个强有力的集权制国家,比一个米主自由的国家更适合中国国情。 所以,主人提出的先保证老百姓吃上饭,然后在此基础上,让汉明进一步扩张,是适合中国国情的,同时,也一定能保证国家的强盛。 至于将来,自有主人去操心,当前,如何给自己掌握的这支武装塑造有自己特质,又不背离主人思想内核的灵魂呢? 王好贤本来就有深厚的化底子,稍一沉吟,说道:“主人,我就提为民造福四个字,一来,跟徐将来的宣传表面是相符的,二来,跟主人的思想又完全一致。” 王兴想了想,道:“可以,就这四个字,很合适。既考虑到了自身,也有为天下百姓着想的意思。” “还有什么困难吗?”王兴又问道。 “没有困难,请主人放心。”王好贤表态道。 “你的任务是扎根山东,暗图江南,扎根山东是最基本的任务,暗图江南是后续任务,这是一个总战略。所以,我的想法是,徐鸿儒起义是注定要失败的,但你一定要保证手里的这支核心武装不受大的损失,必要时可以进入山区打游击,当然,最好的态势是能与官军保持对峙。但同时,现在就要在江南布局。”王兴指示道。 “是,主人,保证完成任务。”好贤答道。 “这是二十万两银票,你拿着,你可以在南京和南方其它主要城市开设店铺或者开办工厂,一来自赚军费,二来暗中发展力量。至于如何操作,你可以跟洪大宝、洪二宝联系,看看他们有没有最新的产品,由你经营。”王兴拿出一沓银票,递给王好贤。 “是,主人。” “这些事都必须是自己的亲信暗中进行,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方面的亲信人才?”王兴问道。 “有,这些事我肯定能办好,请主人放心。”王好贤说道。 “好了,正事说完了,再说说私事。你不想成个家吗?年龄可不小了?”王兴问道。 “主人,这个事还真没想过,怕耽误了主人的大事。”王好贤说道。 “成个家吧,趁这几年还算安稳。不光是你,洪林、陈树、大宝、二宝、玉娘、耗子,都要考虑成家。将来,我们的事业还得交给我们的孩子。” “是,主人,回去我就找个女人结婚。”王好贤应道。 王好贤没敢多呆,跟王兴谈完,揣着二十万两银票就走了,在客栈住了一宿,第二天就出城回蒙山去了。 王兴陪英子爬泰山、施粥赈饥,很是轻松了两天。 这天早上,王兴起床后,洗漱完毕,想领着英子出去跑步,来到院子里,发现刘招孙在,忙问道:“刘将军,你来这么早有事吗?” “大人,没有公事。我早就想来跟贵属较量较量武艺,这不今天才腾出空来,因怕惊扰了大人美梦,所以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刘招孙恭恭敬敬地答道。 王兴看去,见刘招孙没穿公服,上身穿了一件月白绸衫,下身穿黑布裤,脚上则是一双平底靴,裤腿还用布条扎了起来,看来真是作好了比武准备。 洪林和潘金等听到二人的对话,都从房里出来,站在一旁。 王兴看到二人跃跃欲试的眼神,笑道:“好吧,洪林,先让潘金他们来个三对一,试试他们的水平在刘将军面前能走几个回合?然后,你跟刘将军比试比试。我呢,出个彩头,胜者赢十两银子,输了的,自己出钱自己跑腿去给院子里所有人买早餐,记住,不许让下人代替。行不行,刘将军?” “下官无不遵从。”刘招孙躬身答道。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李忠、英子、陈树以及锦衣卫们都从房里出来看热闹。 杜阳很有眼色,让人搬了三把椅子,放到屋檐下,请王兴、李忠、英子三人坐下。 洪林去换衣服,潘金他们开始选人,考虑到刘招孙恐怖的战力,决定由潘金、潘树、潘七三个功夫最高的迎战,他们三人热身,其它人则寻了四根木棍,棍头上绑了棉絮,沾上墨汁。 “李公公,打个赌不?”王兴笑着问李忠。 “赌就赌。五十两,押刘将军全胜。”他见识过刘招孙的战力,洪林的功夫没见识过,不过洪林身材比刘招孙小了整整一号,怕是赢面不大;至于那三个家丁,他基本上可以确定,刘招孙必赢无疑。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战刘招孙(一) “好吧,我也押五十两,赌刘将军全败。”王兴说道。 其实,他也不看好潘金、潘树他们,刘招孙力量太大,所谓“一力降十会”,他们虽然以三对一,跟洪林也练了接近一年的武,但要让他们有突飞猛进的变化也不可能,况且,刘招孙是战场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对敌经验很丰富,如果让刘招孙突破一点,他们三个的三才阵也就破了。 至于洪林,王兴认为绝对不会输于刘招孙,这不是战阵,单打独斗还胜不了,洪林这武术大师也太废柴了。 不过,明知是输,他也得给家丁们加油,给他们以信心,鼓足勇气,说不定还有一胜之机。要是自己说出不看好他们,家丁们的气就泄了,面对如此强敌,还战个屁?不战就输了。 洪林听王兴跟李忠对赌了,也起了好胜之心,他把潘金他三个叫到一旁,说道:“一会儿我先跟他打,尽量拖延时间,消耗他的体力,你们也注意看他的身法有无弱点。老爷跟李公公赌咱们全胜,可不能让老爷丢脸啊。” “洪管家,咱甭沾他的便宜,那样赢了也胜之不武,更丢老爷的脸面。我们不跟他硬碰硬,甭看他跟个黑瞎子似的,豁出一身剐,皇帝也敢拉下马,我们三个先上!”潘金看了潘树、潘七一眼,对洪林说道。 “好小子,不错,有种!行,那你们先上,小心一点啊。”洪林赞赏地说道。 这时,刘招孙已经在场中等着了,见洪林他四个在一旁嘀嘀咕咕,笑着说道:“洪管家,到底行不行啊?告诉你,我老刘一拳能打死一头牛,要不你们就认输算了,省得我费事。” 王兴一听乐了,心说:“这刘招孙心眼真不少,这是激将法,目的是让对手生气,心浮气躁之下未免就会有破绽,同时也在炫耀武力,让对手产生惧意。”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听了他的话,洪林不屑地一笑道:“刘将军,泰山不是垒的,牛皮不是吹的,蛤蟆嘴大不是拉的,鸭子嘴扁不是砸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这样吧,我们也不沾你便宜,就让三个孩子先陪你玩玩,要是连他们也胜不了,趁早回家抱孩子去。” 洪林这番话说出来,真把刘招孙气了个够呛:“赢不了他们?这三个娃娃,能不能挡住我一招还不一定呢。来吧,我看看你们有什么本领?” 刘招孙拿起一根棍子,随意地往那里一站,根本没有把潘金三人放到眼里。 潘金三人各伸出一手紧紧握在一起,潘金说:“看那黑瞎子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就来气!咱们不能让老爷丢脸,拼了!” “拼了!”三人同时大喊一声,待直起身来,三人的气质就变了,眼里燃烧着浓浓的战意,好像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敢闯一闯! 潘金居中,潘树在左,潘七在右,微微躬下身子,全神贯注,成三角之势,朝刘招孙慢慢压了过去! 三才阵的真谛是一人防二人攻,居中的人防守,旁边两个人进攻,这其中防守的这个人是关键,如果他防不住敌人的第一攻,被敌人中宫直进,旁边两个人的侧翼就完全暴露了,如果打成这样,基本上也就败了。 王兴明白,三人无论哪个对上刘招孙的第一攻,都难以抵挡,但看到三人战意很浓,根本没有惧意,不由得暗自点头:“就这点敢战之心,就不愧是我的家丁。看三人的劲头,兴许有可胜之机?” 想到这里,不由得升起一丝希望,大声喊了一句:“加油!” “七哥,加油!”英子也跟着王兴喊了一句,她却是只给潘七加油。 “老刘,不可大意,加油!”李忠也看出三个家丁身上那种气质很锐利,不由得替刘招孙担起了心。 “嚯,有点意思啊。”刘招孙看三人的气势很盛,也不由一怔,收起小觑之心,端起手里的木棍,慢慢迎了上去。 三才阵成三角形,三人站定之后,阵形就不动了,刘招孙一时没有进攻,他围着阵形慢慢转,而无论他怎么转,三人始终有一人正面对他,另两人稍微调整步伐,保护正面之人的侧翼。 刘招孙见三人中潘金个子最小,就想从他这里突破。当转到潘金正对他时,他使出五成力气,木棍倏地刺出,直奔潘金胸口刺去。 潘金就等他这一击,瞅准棍的来势,一侧身手中棍往他棍上一搭,借力往上腾空而起,空中又一侧身,屈腿弹脚向刘招孙面门踹去,与此同时,潘树、潘七两条棍迅速刺向他的小腹! 刘招孙大惊!他万没想到潘金这么瘦小的个子,竟是如此灵活,显然轻身功夫极好。 上有飞腿,下有两条棍,而自己身体正在前冲,重心已经前移,后撤根本来不及,眼看败局已定。 好个刘招孙,不愧是沙场老将,对敌经验很丰富,变招很快,就见他头一低,躲过潘金的飞踹,借身体前冲之势,往右侧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潘树和潘七的突刺! 在地上滚了一滚,迅速站起来,身上、胡子上全沾上了土,别提多狼狈了! 潘金三人,已经迅速调整好位置,根本不给刘招孙喘息的机会,三人同时大喊一声:“杀!”,三条棍一刺胸口、两刺胁下而来,刘招孙还没调整过来呼吸,不敢硬拼,往旁边一闪,手中棍砸向最左边的潘树的棍,然后迅速跳出场外,这才得以喘一口气。 这个回合,兔起鹘落,当真是精彩之极。 “好!” 王兴、洪林、英子和王府其他家丁齐声喝彩。看潘树三人竟然把一个沙场悍将杀得如此狼狈,他们自是非常兴奋。 刘招孙调整好呼吸,再也不敢托大。 潘金三人首回合占尽优势,虽没有刺到刘招孙,但信心已是大增,重新站好位置,朝刘招孙逼来。 刘招孙看出来了,三人摆出的这个阵形的威力在于防守反击,只要自己不主动进攻,反过来引诱他们进攻,他们只要一动,就有出现空门,自己立即就会有可乘之机。 所以,他打定主意,只是围着潘金三个人转,并不轻率出手。 潘金等人当然知道自己这个阵形的弊端所在,更不会首先进攻。 一时间,场上出现了僵局。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战刘招孙(二) 无论最后输赢如何,能把刘招孙逼得不敢主动出手,王兴就已经很满足了,说明洪林教得好,家丁们也没少用了功,最重要的,是以后能充当大任了。 就在这时,场中形势突然起了变化。 就见刘招孙转到潘七面前时,潘七大喊一声:“杀!”,棍子作枪,刺向刘招孙。 刘招孙正等他们主动进攻呢,见潘七主动刺来,不禁一喜,瞅准棍的来势,用全力往外一格,潘七饶是力大,棍子拿捏不住,立即飞了出去。刘招孙解决了潘七的棍子,刚想去对付潘金、潘树,却见潘七根本不退,伸出双手抓住他的棍,令他动作不灵,左边潘金、右边潘树,双棍却同时刺来! 刘招孙手上用力,棍子戳中潘七胸口,潘七被戳得胸口直痛,一屁股坐到地上。 刘招孙抬起右脚又踢飞了潘树的棍子,但却是怎么也躲不开潘金的棍子,被潘金刺中胁下。 “好,精彩!”王兴带头鼓起了掌,李忠、英子也都跟着鼓掌。 “李公公,这一局算平局如何?”王兴问李忠。 其实细算起来,家丁三人中,潘七算阵亡,潘树的棍被踢飞,也算没有了战斗力,但潘金全须全尾,而刘招孙被刺中胁下,也算阵亡,应该是家丁们获胜才对。一来要照顾刘招孙的面子,二来家丁组合毕竟是三对一,算平局也说的过去。 李忠也清楚这个意思,连忙说:“正是应当算是平局。” “王大人,李公公,不用顾忌我的面子,这场是我败了,败就败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认的?”刘招孙说道。 “刘将军,这是平常演练,你未尽全力,要是在战场上,你还能留力吗?这是让着他们,我心里有数,就算平局。”王兴说道。 “那好,就算平局吧。大人,你这些家丁武艺高强,悍不畏死,就算在战场上,我也不一定占到便宜。”刘招孙谦虚地说道。 “刘将军太谦虚了。”王兴笑了笑,说道。 这时,潘金、潘七、潘树退下去休息,洪林走过来说道:“刘将军,怎么样?你先休息一会儿,等缓口气咱俩再战。” “洪管家,你不用激我,我不用休息,咱们这就打。”刘招孙说道。 “那你可别说我占你便宜。”洪林说道。 “这哪能算占便宜?我根本就不累。”刘招孙说道。 “那刘将军,怎么打?用不用兵刃?”洪林问道。 “不用兵刃,比比拳脚就行了。”刘招孙说道。 他认为,洪林身材明显不如自己高大,论力量肯定是自己占便宜,若用兵刃,自己练的是战场上对敌的杀法,简单、直接,没有花哨动作,要是洪林用很繁杂的招式,自己可不一定能对付得了,所以,他选择了弃用兵刃。 “那好,就依你,咱就比试比试拳脚。”洪林说完,迈步进场,蹲了一个马步,左手在前而低,右手在后而高,两手都是虚握,不成掌亦不成拳。 刘招孙见他摆了个架式,心说:“花拳绣腿!这种架式有什么用?拼着受你一掌,我一拳也能把你打飞出去。” 刘招孙想到这里,慢慢走到洪林跟前,脚下突然加速,右拳“呼”地一声直奔洪林面门而去。 刘招孙这一拳仍是未用全力,但饶是如此,也得有三百斤的力量,洪林要是挨上,最起码得骨断筋折,不过,刘招孙心想:“只要挨上他的身子,我就收力,哪能真打呢?” 他想得到是挺好,等力到尽处,洪林身形一闪,刚好躲开这一拳。 刘招孙见洪林躲开,连忙收回右拳,左拳带着风声又打了出去,洪林脚下不停,又险之又险地躲了开去。 刘招孙接连打了三拳,洪林都是依靠身法躲开。这三拳没有打到洪林,却是累得他不轻。 “莫不是他想耗费我的体力?等我气力不支时,再后发制人?”刘招孙见洪林始终不接招,心下一惊。 想到这里,他对洪林说道:“洪管家,你要是光躲,咱就不用打了,我承认轻身功夫不如你。我认输行不?” “哈哈哈,刘将军,我让你三招,其实是不想让你败得太丢人。既然你不领情,那好吧,咱就真打一回,我不躲了,要是再躲就算我输,行吗?” “洪管家就是痛快!小心了,看拳!”刘招孙说完话,不等洪林完全做好准备,右手直拳打了出去。 就见洪林果真不退了,身子微侧,左手倏地伸出,扣住刘招孙脉门,刘招孙就觉半边身子一麻,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洪林身体滴溜打了一个转,欺进刘招孙怀里,背上一用力,刘招孙胖大的身体就飞了出去,一直飞了一丈多远,才“嘭”地一声,轰然落地! 这几下打得真是干净利索。看热闹的人即使觉得洪林会赢,怎么也不会想到赢得如此容易。 “赢了,赢了,太棒了,李大哥,拿银子!”英子高兴地直拍巴掌,然后向李忠伸出手去。 “刘招孙真是没用,这么魁梧,这么壮,怎么就这么不经打呢?”李忠苦着脸说了一句,无奈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英子。 刘招孙躺在地上一直在喘粗气,洪林走到他跟前,问道:“刘将军,怎么样,还打吗?” “打什么打?不打了,再打还是得败。”刘招孙说道。 他已经看出来了,自己跟洪林比,差了好几个档次,再打多少次,也是受虐,所以识趣地罢战。 洪林伸手拉他起来,并帮他拍拍身上的土。 刘招孙走到王兴跟前,一拱手说道:“大人,下官算是服了,贵属真是了得。” “刘将军,他们获胜也是侥幸,我相信,如果在战场上,你一个人的威力,能顶千军万马。”王兴安慰他道。 “要在战场上,下官确实没有服过谁。大人,您以后如果领兵出征,可一定要想着我啊,下官保证,绝不会给您丢人。” “好,如有机会,一定请你出马。” “下官得大人看重,真是太感谢了。大人,下官先去买早饭。”刘招孙说完,回身就要走。 “回来,回来。刚才只是一句戏言,哪能真让你去买饭呢。”王兴连忙叫住他。 “李公公,热闹也看完了,别愣着了,准备早饭去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皆大欢喜 王兴留刘招孙一同用过早餐,正在叙话,守门的锦衣卫进来报告:“禀大人,知州陈大人求见。” “请。” “是。” 锦衣卫退出去,不一会儿,就见陈世恩急急地走进来,冲王兴一揖,然后说道:“大人,京里派人来传旨,去了州衙,想是不知大人下榻于此,所以下官将天使带到这里来了。” “哦?快请,洪林,准备香案,刘将军,赶快去换上官服。”王兴连忙吩咐一声。 李忠、刘招孙连忙答应一声,分头行动。 王兴带着李忠、陈世恩至驿站门口迎接宣旨钦差。 来到门口一看,来宣旨的是一名年轻太监,长得清清爽爽,甚是精神,身后跟着两名锦衣保护。 这个年轻太监,王兴并不认识,刚要见礼,就见那名太监抢前一步,走到李忠跟前,双膝跪下:“小人曹化淳见过李公公。” “曹化淳?你是王公公手下吧?”李忠问道。 “公公真是好记性,小的正是王公公手下。”曹化淳陪笑说道。 “你是天使,咱家怎敢受你的礼,快请起。”李忠连忙上前扶起他。 “传旨是公事,小的拜见公公那是私事。”曹化淳很会说话。 “来,小曹,我给你引见,这位就是钦差王大人。”李忠牵着曹化淳的手,给王兴介绍。 李忠看上去比人家曹化淳还年轻,竟然叫人家小曹,看来,这家伙已经知道自己升职的事了。 “见过曹公公,一路辛苦了。”王兴拱手一礼。 “见过王大人。”曹化淳连忙拱手还礼。 一听曹化淳的名字,王兴心里就是一惊,这个人在历史上大大有名,说他曾两次开城献贼,一次是李自城进京,一次是清军入京,事明、大顺、清三朝而不倒,而且笔书画皆是一流,在太监中可算得是一朵奇葩。 不想在历史上污名甚重的曹化淳,竟是如此清爽的一个年轻人。 王兴等将曹化淳迎进行辕,洪林已经摆好了香案,刘招孙也已经换好官服。 一应礼节过后,王兴率众人跪倒在地,曹化淳手捧圣旨面南而立,高声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抚鲁赈饥钦差王兴奏闻:前者九如山盗匪煽动泰安饥民作乱,哄抢致仕官员,冲击钦差行辕,该钦差以锦衣卫数十人及泰安州衙捕快百余人,一举殄灭数千乱贼,诛杀贼首张计绪、张朗,擒贼首周尧德等二百余,平民变于俄顷。” “钦差王兴与内监李忠、锦衣卫官兵于危难之际,不避刀矢,周密策划,以弱胜强,免除泰安陷于贼手之危,忠勇谋兼备,朕心甚慰。功赏过罚,国之律也。卿等不惜性命,朕焉惜一官位乎?” “着将贼首周尧德枭首示众,余贼皆押赴济南交有司监押定谳。” “钦差王兴着升为詹事府少詹事、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赏银千两,其母郭氏,妻申氏皆诰封为恭人;内监李忠升为御马监监督太监,其余锦衣卫各升一级,赏银两千两,以上各员,仍办原差,嗣回京赴任新职;” “肥城留守千户刘招孙驰援迅速,厘清匪民,平稳局势,亦有功于社稷,着升任兖州卫副指挥使,所部官兵,赏银万两,仍留原任办差;” “泰安知州陈世恩,治政无方,教化无功,有负圣恩,然大变之时协助钦差迅速平乱,稳定局势,亦有微功,功过相抵,不赏不罚,该员当自省过失,以观后效。钦此!” “臣领旨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兴率众人磕头谢恩,从曹化淳手中接过圣旨,供奉在香案上。 “王大人,咱家给您贺喜了。”曹化淳传完旨,公事就算是办完了,连忙拱手给王兴道喜。 “多谢,多谢。曹公公,一路辛苦,些许茶钱,不成敬意。”王兴站起身来,忍着心头的喜悦,从洪林手里接过一封银子,趁回礼时塞到曹化淳袖子里。 “咱家怎敢让大人破费?”曹化淳假意客套了一句。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王大人的好意你领着就是,哪那么多废话!”李忠在一旁一皱眉头说道。 王兴心里一乐,李忠这小子骤升御马监监督太监,有点飘飘然啊,这就摆开谱了? 监督太监是御马监的第二把交椅,位置还在提督太监之上,也难怪他膨胀,他干爹是李恩,宫中太监第一人,如今凭泰安民变的功劳进了御马监,有他干爹照应,以后还不平步青云? 他是这样想的,大概曹化淳也是这样想的,要不也不能一见面就那样巴结。 “如此,咱家就愧受了。”曹化淳连忙致谢。 “李公公,先请曹公公去休息休息,中午再摆酒接风。”王兴吩咐李忠道。 “是,大人,这点子小事就不劳大人费心了。”李忠连忙应道。 他虽然升了御马监监督太监,可不敢在王兴面前摆谱,还是恪守着钦差事务总管的本分。王兴连升三级,这份恩宠优渥,在本朝可是第一份,自己还不是沾了他的光?再说,随他出京以来,二人配合很好,也建立了很厚的交情。 要是觉得自己身份提高了,言行中不小心,惹了王兴不高兴,别看自己成了监督太监,凭皇爷爷对他的信任,一句话就能杖杀了自己。 “大人,恭喜啊。” 李忠带着曹化淳和两名锦衣卫去休息,刘招孙、陈世恩这才过来给王兴道喜。 他两人心里明白,一个升职,一个功过相抵,都是沾了王兴的光,否则,一个在朝中为官所不喜,一个是发生民变之地的主官,哪能有这些好事? 况且,在甄别匪民过程中,王兴虽然没有要求百姓将哄抢董家的财物归还,那些捕快和兵丁是干什么的?威吓老百姓最是拿手,很是勒索了一笔。 王兴连升三级,现在已是正四品,母、妻皆成诰命夫人,皇上信任恩宠很不一般,前程远大是看着的,此际在泰安与他结缘,不好好巴结,经营好关系,那不是蠢么? “同喜,同喜。”王兴尽量让自己严肃一些,但还是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 王兴只知道母亲和妻子成了诰命夫人,自己连升三级还真不知道。升了正四品,就成了高干,能不高兴? 话说回来,皇上的恩宠也太大了! 王兴高兴之余,心里亦是满满的感恩。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朱由楫之薨(一) 打发走了曹化淳,刘招孙也带兵回肥城驻地了。 因圣旨没有让王兴回京的意思,他在泰安也没有什么事,两天后也辞别陈世恩回了济南府。 王兴的主要使命是赈饥,而赈饥之事,钱士完做的有声有色,全省再没有饿死过什么人,实际上王兴的差事就已经算是完成了,可皇帝不让他回京,大概还是不放心山东的灾情。有他在山东坐镇,各级官吏就得尽心办差,士绅豪强就不敢有欺民之举,不仅如此,还得积极施赈谁不知道王兴有“杀富济贫”的习惯? 王兴想明白皇上的意思,也就不再去其它州府巡察了,每日里除了见见钱士完、李长庚、沈演等大员,其余时间就是游山玩水,教英子识字、写字。 自己只要不出去,就没有什么危险,所以,他打发陈树回京去了。 万事妥贴,只有一件事,他是放不下心的,那就是逃走的林师爷,至今没有归案,这个隐患不排除,真是食不甘味、卧不安寝。 这天晚上,黄浩来了,给王兴汇报他的调查进展。 黄浩调查到的情况是:李长庚是万历二十三年进士,与朝中大佬没有多大关系,但他是汤宾尹的同年,如果非要跟朝中大佬攀关系的话,勉强算得上宣党吧;沈演是万历二十年进士,与詹事府詹事韩爌是同年;汪有功与孙承宗是同年;已经落马的曹楷,则与当今首辅方从哲是同年关系。 除了同年就是同年,这个关系在官场上互相照应是可以的,无非就是互通声气、互为助力、干涉诉讼什么的,但如果牵涉到行刺钦差这么大的事,这个关系显然是不够的,因为没有那么大的利益勾连嘛。 “还必须深挖,这些表面的东西没用。”王兴对黄浩说道:“还有其它情况吗?” “主人,这些人当中,最让我怀疑的,是沈演。韩爌府里的一个师爷姓李,叫李彬,他来济南以后,一直住在沈演家里,而且他是先主人一天到的济南,主人去泰安前一天离开,从那以后再没有露过面,这时间上完全吻合。”黄浩说道。 “如此说来,这个人确实嫌疑最大。但凭这些还不能完全就能认定是他,尤其牵涉到沈演这样的高官,更要证据确凿才行。”王兴点了点头。 其实,他对沈演的印象很好,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这个人情商高,说话办事精明干练,既不像曹楷那样自高自大,也不像李长庚那样刻板无趣,若论混官场,还得是沈演这样的人。 所以,在王兴心底深处,更愿意相信暗害自己的人是李长庚,而不是这个整天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的沈演。 “下一步重点查沈演跟韩爌的深层关系,或者与他有密切利益关系的人,另外要查找李彬下落,务必掌握真凭实据。”王兴吩咐一声道。 “是,主人。”黄浩答应一声下去了。 可是,一连十几天,黄浩却是再也没有查到其它有用的情况,而且程强传回来消息,李彬既没回京,也没再回济南,其它各处也没有他的身影,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了。 王兴听说这么长时间李彬都没有再次出现,他立刻意识到,韩爌和沈演的嫌疑,是越来越大。 道理明摆着,如果行刺之事与韩爌和沈演无关,那么,这个李彬肯定会光明正大地出现,不可能就此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自己在詹事府当老师当得好好的,正是韩爌的推荐,自己才当上了抚鲁赈饥钦差,当时的感觉就挺怪,到底凭哪条让他推荐了自己?莫非他是有意将自己弄出京城?然后好行刺? 还别说,真有这种可能。 如果这事真是韩爌做的,那么,这个李彬很可能已经被灭口了,无论他有没有暴露身份,只要这个唯一的知情人死掉,所有的线索也就全断了。留着他,就等于留下一颗定时炸弹,以韩爌和沈演的聪明,是绝不会做这样的蠢事的。 这样的解释的确是合情合理。 “如果韩爌真是罪魁祸首,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呢?我跟他可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有什么事让他对自己动了杀心?”王兴怎么想也没有想出来韩爌派人行刺自己的理由。 “杀人不可能没有动机,要不就是自己的存在碍了他什么事,要不就是冤枉了他。” 想不出来就不想,不管怎样,既然有了疑点,就要查下去。 “老薛,这个李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查到底。我就不信了,有那么多情报人员,查一个李彬都查不到,这程强的情报无用了。”王兴吩咐道。 “是,主人,我立即去办。不过,程强这情报建起来不久,况且通讯手段落后,信息交流并不顺畅,所以,还请主人不要对他们求全责备。”薛义说道。 “行了,我知道了。奶奶个熊,要是找不到李彬,老子就秘密弄死韩爌,没证据就没证据,反正他嫌疑最大。要是因为没有证据任他活着,还不一定会出什么妖娥子呢。让程强盯上他,看看有没有别的发现?”王兴心里烦躁,不管不顾地对薛义说道。 “是,主人。”薛义见王兴发怒,再不敢说别的,连忙按他说的意思安排去了。 又过了几天,仍是没有李彬的任何消息,程强除了查到韩爌家后院住着一个矮个子道士以外,也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王兴为此郁闷之极。 可就在此时,王兴却是收到陈树发来的一个惊人的消息:朱由楫死了! “什么,楫哥儿死了?”王兴大惊! “是的,主人。”陈树答道。 “怎么死的?” “据客嬷嬷说是病死的。” “什么病?” “太医的说法是体质太弱,脾胃不调,导致上吐下泻,高热不退。” “胡说,楫哥儿天天练武,体质怎么就弱了?再说,脾胃不调能死人吗?” “我没有资格进宫,不敢乱说。不过,上吐下泻,高热不退,倒像是重金属中毒症状。” “重金属中毒?” 第一百九十章 朱由楫之薨(二) “重金属中毒?”王兴惊讶地问道。 “是,汞铅过量就会出现呕吐和高烧不退的症状。”陈树答道。 “你确定吗?” “我只是猜测,没有检查过遗体,可不敢确定。” 王兴听了,立即无语。 陈树只是一个寻常郎中,他怎么能进得去皇宫?除了太医,谁还有资格见得到朱由楫的遗体?别说自己不在京里,就是在京里,也没有理由让陈树进宫检查朱由楫遗体啊? 这么说,楫哥儿就这样没了?那个圆滚滚的小胖子,那个非常聪明、智商最高的学生就这样没了? 王兴一想到朱由楫的胖胖的圆脸,心里就一阵疼痛,他烦躁地绕室彷徨,一边想着朱由楫的音容笑貌,一边思考这件事所带来的种种可能性。 在这三个学生中,他最喜欢的就是朱由楫,次之朱由校,再次之朱由检。为什么喜欢他,王兴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他胖得可爱?因为他非常聪明?因为他最调皮捣蛋?也可能兼而有之。 有时候对一个人的喜爱,真是说不清楚理由。 历史上,朱由楫也是死于万历四十四年,死因也是因病。朱由校死于天启六年,是落水后得了病,不治而亡。王兴之所以让他们半天习,半天习武,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让他们增强体质,别动不动地就得病,得了病还好不了,就像朱由校,如果身体素质好,怎么会落一回水就死了呢?就像朱由楫,已经八岁了,出痘、天花等这些凶险的病症都闯过来了,再生病也就是头疼脑热的,如果身体的抵抗力强了,这样的病还算病吗? 事实上,在他离京前,由于三个孩子严格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身体素质已经很好了,寻常小病根本就找不上他们。 那怎么就死了呢?难道真是有人下毒? 这怎么可能?皇孙虽然不受皇帝待见,但他们的饮食每个环节都有太监监督,下毒也不是容易的事。 除非是贴身太监才有这样的机会。 可贴身太监会下毒吗?要知道,他们一生的荣华富贵可是全系在所伺候的主子身上,他们只会盼他好,绝对不会盼他死。 除非有人给了这个贴身太监足够的诱惑。 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事,贴身太监也不一定绝对忠诚。 朱由楫的贴身太监是王体乾,历史上这个人谨小慎微,后来在天启朝成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按说这个位置是内监中最高的,但他却甘居魏忠贤之下,唯魏忠贤马首是瞻,成了魏忠贤忠实的走狗。 想到魏忠贤,王兴心里一激灵,李进忠不就是魏忠贤吗?难道现在王体乾就跟李进忠勾搭上了? 难道说,朱由楫是死于王体乾手上的?是李进忠怂恿的? 如此推测下去,难道这是朱由校的主意? 不能啊,朱由校跟朱由楫的关系最好,朱由校对朱由楫那是真关心,从他的眼中就能看得出来,这可是瞒不了人的。 王兴越想,越觉得朱由楫的死不是那么简单,弄不好真跟宫斗有关。 “陈树,假设就是重金属中毒,那依你看来,这个毒是慢性的,还是急性的?”王兴又问陈树道。 “慢性的,肯定不是急性的。汞铅中毒,一开始并无明显症状,等到人体内积攒汞铅到一定程度,就会沉淀到肝、脾、胃等脏器里,给脏器造成沉重负担,然后就会出现恶心、呕吐、眼花等症状,等到发高烧,其实就已经没法治了。”陈树解说道。 “从开始下毒,到高烧不退,大约需要多长时间?”王兴又问道。 “如果不间断,那么,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足够了,如果不连续下毒,那就不好说了。”陈树答道。 “咱们吃的食物里没有汞铅啊?他怎么会食入汞铅呢?”王兴问道。 “平时吃的食物里确实没有,这个年代,最觉见的就是道士们炼的丹药,所谓丹药其实主要成份就是汞铅,要是把丹药碾成粉末,掺到饭菜里,一般是吃不出来的。”陈树答道。 “道士?丹药?”王兴念叨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韩爌府里不就养着一个道士吗?那个李彬也出于韩爌府,难道这是巧合? 王兴拍拍自己的脑袋,大脑急速地转动! 如果韩爌就是幕后黑手,那么一切就都有了合理解释。 他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朱由楫,先把自己弄出京,好对朱由楫下手,因为如果自己在京,就得继续担任三个皇孙的师傅,朱由楫的身体变化自己不可能察觉不了,发现不对,自己及时出手,也一定能将他的阴谋粉碎。 他为了给京里争取时间,把李彬派出京来,将自己杀死更好,如果杀不死,也能让自己陷于其中,不能他顾。于是有了吴桥行刺和泰安民变。尤其是后者,更是毒辣无比,如果不是自己有许福这个情报人员,及时做了安排,怕是已经成了乱民的刀下之鬼,即使侥幸不死,朝中大佬们也会将各种罪过堆到自己头上,到时候自己别说回京了,弄不好就得丢官罢职。 对,应该就是这样。 可是,他弄死朱由楫的目的又是什么?一个詹事府詹事,掺合到宫斗里有什么好处?是朱由校跟他勾结了吗?还是另有他人? 这个问题就不好回答了,现在还缺乏足够的信息。 要破解此事不难,只要将宫里那些太监、宫女、厨役全部扣起来,慢慢审问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可这是不可能的,自己在京里还好说,不在京里,鞭长莫及啊。 先想办法控制住那个道士再说,秘密审讯他,也许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老薛,立即让黄浩回京,想办法秘密逮捕审讯韩爌家养的那个道士。”王兴令道。 “主人,不可!”薛义连忙阻止。 “为什么?”王兴不解地问道。 “主人,您忘了让潘九盯梢的事了?”薛义提醒道。 “你是说,潘九盯的那个人很可能是那个道士?”王兴心里一惊。 “不一定,但有这个可能。只要有这个可能,就不能轻举妄动。因为这个人有驱鬼之能,就不是寻常人能对付的,必须主人亲自出马,由我控制住他,黄浩也好,洪林也罢,都能轻松拿下他。”薛义分析道。 “对,是我莽撞了。” 一百九十一章 心术不正丢官职 薛义的提醒非常重要,如果那个道士跟那天暗中窥视自己的是同一个人,黄浩去了也白搭,只有自己带着薛义一块去,才能克制住他。 得想办法回京。 但是,钦差不得圣旨是不准回京的。 那就给皇上上折子,请求回京,反正山东的形势也基本平稳了。 用什么理由呢?难道说听闻爱徒薨了,悲伤难抑,回去奔丧? 这个念头一出,王兴就自己否了。且不说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就是皇孙薨,你也不能丢下山东百姓回京奔丧。 朱由楫在自己心目之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但在皇帝和太子那里,这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因为朱常洛共生了七个儿子,立住的不过才三个,这个年代,无论是皇家还是平民百姓,对于死个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他们不会在乎再多死一个的,况且,朱由楫不是长子也不是长孙,受重视程度就大打折扣,恐怕最多悲伤一时,也就放下了。弄不好,这个消息连邸报都不会发。 这个理由不成立,那别的理由都不成立。 成功了,对手成功了,成功地把自己滞留在了山东王兴无奈地想到。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兴特意让洪林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冲北方拱了拱手,将这杯酒洒在地上他只好用这种方式寄托自己的哀思了。 英子看他面色凝重,脸上似有泪痕。哥哥可是一直都是开朗的,从没有见过他露出悲伤之色,不由得感到吃惊,她连忙关切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哎,英子,哥的一个好学生没了,哥这心里难受。”王兴叹了一声道。 英子连忙拉住他的手,说道:“哥哥,你别难受了,人已经没了,再难受也没用不是吗?以后哥哥再多收一些学生不就行了。” 王兴看着英子关切的眼神,心里感动:“这妮子是真心关心我,其实,英子,你不知道,哥哥悲伤,不光是为了死了一个学生,也是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英子,不要紧,哥哥能想得开,只不过这个学生在哥的心里比较重,一时难以放下。”王兴拍拍英子的手,说道:“快吃饭吧,没事了,哥没事了。” “哥哥,你高兴起来,看你难受俺这心里也不好受。”英子说道。 “行,哥听英子的,高兴起来。来,吃饭!”王兴可不想让英子跟着难受,只好强作欢颜。 话是这么说,可王兴一拿起筷子,那次三个学生来自己府上给自己送行的场景就出现在眼前,自己每道菜不许他们超过三筷子,朱由楫就每次都抄一大筷子菜放到骨碟里,然后慢慢吃,当时自己还给他们讲了制定政策的重要性。 “这小子,真捣蛋!”王兴自言自语道。 英子一直在观察着哥哥,见他说了这句话后,脸上浮起溺爱的表情,但随后,眼里的神色黯淡下去。 看到哥哥难受,英子心里也难受极了,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低下头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王兴想起朱由楫,实在没有胃口再吃下去,就放下筷子,这时候才发现英子在哭。 “英子,别哭,别哭。”王兴连忙拍拍她的背,安慰道。 “哥哥,看你那么难受,俺心里就跟针扎一样,俺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哥哥不难受。”英子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英子别哭,都是哥哥不好,哥哥再也不难受了,好不好?”王兴连忙哄她。 “哥哥,俺永远都不想看到你难受,永远希望你高兴。”英子说道。 “唉,哥哥不难受,哥哥高兴。” “看你又掉眼泪了。” “哥这是高兴的,有你这样的好妹妹,哥是真高兴啊。”王兴擦擦眼睛,又给英子擦了擦眼睛,叹了口气说道:“唉,哥想开了,死者已矣,悲伤无益,咱得向前看,为了活着的人活着。” “那你笑一笑,要不俺心里不踏实。”英子期盼地看着王兴。 让一个人从悲伤的情绪中转换到欢喜的模式,一般是很难做到的。 不过王兴看英子眼里的期盼神色,有些不忍,随笑了笑。 “哥,你这笑比哭都难看。” “扑哧”王兴这回是真笑了,说道:“你这丫头,真” “真什么?” “真调皮!” 王兴其实是想说“真难为哥了”,话到嘴边却成了“真调皮。” 在英子的努力下,王兴成功地从悲伤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但朱由楫的薨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一时可消除不了。 朱由楫没有逃脱历史的宿命,自已的穿越也没能改变他的生命轨迹,这是王兴的遗憾所在。不过,生活还得继续,就当他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吧,为了英子,为了自己的亲人,为了自己的远大理想,这事就这样过去吧。 不过,自己虽然不能回京,对韩爌、对沈演的调查不能停止,如果真是这两人作祟,那么,你们就等着我王兴的报复吧。 可没等王兴的调查出来结果,五天后,李瑞传来消息,说皇上下旨,将韩爌削职为民,逐出京师,永不录用,原因则是:“居庙堂之上却心术不正,虽劣迹未显,久之必贻祸社稷。” 什么?王兴乍闻之下,大吃一惊:“心术不正?这是什么罪名?这不是莫须有的罪名吗?” “李瑞,你问一下我岳父,朝中对皇上这道旨意是什么反映?”王兴连忙吩咐道。 “是。”李瑞答应了。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李瑞汇报:“主人,申老爷说,东林党人以杨涟为首上疏请求皇上收回圣命,说自古以来无有成例。皇上这回倒没有留中不发,只说了一句,让韩爌上自辩折子吧。结果韩爌上了折子,却没有自辩,而是自承有罪。朝中那些东林党人才不闹腾了。” 王兴听了,心道:“莫非皇上知道了韩爌谋害我的事情?他为了朝庭的脸面没有把事情完全掀开?要是知道韩爌还有谋害皇孙的事情,肯定会夷他九族,不可能只把他开除了事。” 又过了三天,另一件事的发生,进一步证实了王兴的判断。 一百九十二章 遮羞哪如穷究 这件事情,就是京里来人传旨,将沈演革职除籍,永不叙用,理由则是“助纣为虐,心怀叵测”这些虚词,也没有举出任何事实。 宣旨时,王兴在场,他观察沈演的表情,发现他听完旨意,脸色腊黄,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潇洒和从容,只是叩头不已,嘴里不停地说:“微臣有罪,微臣领旨。” 宣旨钦差将他官服剥掉,头上乌纱摘去,沈演根本不敢朝王兴这里看,只低头对在场的山东官员和昔日同僚作了一个团圆揖,说了一句:“草民告辞。” 以袖掩面转身狼狈而去。 待宣旨钦差走了,钱士完、李长庚、汪有功等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后还是钱士完问王兴道:“王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杀人也得有个理由吧?怎么能无缘无故就把沈大人的职衔革去?” “呵呵,钱大人,这事我也不知底细,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沈演应该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皇上呢,为了维护朝庭体面,不想揭开他做的丑事,而沈演也心知肚明,所以他根本没有自辩,羞惭离去。”王兴答道。 钱士完等人闻言点了点头,从刚才沈演的反应来看,王兴的说法是可信的。 其实,王兴基本已经确定,皇上肯定是知道了李彬的事,弄不好,这个李彬已经落在了皇上手里,这才以这种方式将韩爌和沈演逐出官场,而韩、沈二人则肯定已知东窗事发,心里有鬼,能落这么一个下场就阿弥陀佛了,哪里还敢喊冤? 还别说,事情的真相还真让王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宫里有四大高手,专门负责暗中保护皇上安危,这四人分别是无影、无痕、无血、无伤,李恩派去暗中保护王兴的,就是无伤。 却说泰安民变那日,无伤发现了暗中潜伏的张计绪,遂用剑逼住他,让他说出了要行刺钦差的缘由,当然也包括京里来的林师爷。 无伤听说这个林师爷跟京里有联系,立即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他不敢把一个活着的张计绪交给王兴,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把张计绪杀死,并留信示警。 随后,他就赶去董家,寻找林师爷,并一直尾随他到了钦差行辕,在那个林师爷趁乱想逃时,被无伤擒住,一掌打昏,放到一个隐蔽之处,然后再次来到行辕观察战事。 他的本意是,如果乱民冲进行辕,就先救王兴,林师爷的事往后放一放,毕竟王兴的安危才是最主要的。 没想到王兴先用疑兵计迷惑,再用张计绪的人头立威,又用锦衣卫马队冲锋,紧接着九个家丁接连杀了几十个盗匪,一个子就震慑住了乱民,稳定住了局势,他心里不禁暗服。 一直等到刘招孙带领大队人马赶到,无伤才放下心来,背上昏迷的林师爷,连夜纵城而出。 等他回到京城,立即向李恩进行了汇报,李恩没有惊动任何人,随即命令无伤亲自审问。 一开始,李彬也确实信守了自己的诺言,无论无伤如何拷打,都死不开口。无伤无法,只好请来二哥无痕,无痕是内家高手,一指点在李彬涌泉穴,一股真气输入进去,李彬立即感觉全身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噬咬自己,既疼且痒,那种滋味真是生不如死。 “啊!痒死我了!好爹,好爷爷,好祖宗,求你饶过我吧,饶了我吧。”李彬惨叫不已,痛苦得脸都变了形,连声求饶,爹呀、爷爷的乱叫,身下屎尿乱流。 无痕大概心理非常扭曲,折磨人是他的乐趣之一,看到李彬不停地惨叫,心里非常兴奋,他才不管李彬是不是招供呢。 “嘿嘿,小子,硬气一点,你可别招啊,老子还没玩够呢,一会儿再让你尝尝老子的其它手段。”无痕狞笑着说道,也不管屎尿的臭气,捉住李彬的脚,又是一股真气输入! 这一下,李彬的意志完全垮了,“我招,我招,不要,不要啊。” 无伤掩着鼻过来,对无痕说道:“二哥,行了,他不是要招么?你不嫌臭啊?” 无痕把李彬的脚往地上一扔,道:“晦气!这么脓包。”,然后对脸色灰败的李彬说道:“好孙子,千万别全招了啊,让老子一会儿再玩玩。” 无伤一听乐了,心说二哥你这是怎么论的辈啊? 李彬心里那个骂呀,哪有这样的?还有劝人不招的?还让你玩?你杀了我算了! 当下,被摧毁了意志的李彬再也没有隐瞒,把自己的身份,以及韩爌交待给自己的事全招了。 正如王兴所判断,朱由楫的死,的确在朱翊钧心里没有激起丝毫涟漪,听了太医的禀报,说是因病而薨,他也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唉,又是一个无福的孩子。”然后这事就放过了,根本没有想过其它原因,甚至伺候朱由楫的宫女、太监也都没有过问。 在他心里,一个不受喜爱的孙子,还不如王兴重要呢。这不,当李恩拿着李彬的口供给他禀报后,朱翊钧当即大怒:“王兴在外为朕排忧解难,背后竟有小人暗算。如不惩治,岂不寒了忠臣之心?拟旨,韩爌、沈演身为大臣,心术不正,溺辜圣恩,立即” 他本来是想说捉拿归案,交大理寺、都察院审谳,话到嘴边又改口了。 “削职为民,永不叙用。” 之所以改口,他主要是顾虑两点,一来这是一件丑闻,如果审问清楚,案情大白天下,韩爌、沈演固然身败名裂,朝庭的脸面也全丢尽了,也显得自己无识人之明;二来,总是没有给王兴造成实质性伤害,要是王兴知道了案情,还能安心在泰安呆着吗? 却也难怪,朱翊钧压根就没有把王兴被刺和朱由楫之死联系起来,他想当然地认为,韩爌之所以先荐王兴担任赈饥钦差,再谋划行刺,其动机无非就是嫉贤妒能,怕王兴将来的成就在他之上罢了。 可是,他这样一遮羞,却是把朱由楫之死的幕后真凶,彻底掩盖住了。 一百九十三章 阴人狠毒 给朱由楫下毒的,正是宋献策,而具体实施者,也正是王体乾。 韩爌和宋献策定下先除老三、再除老大之策后,当然得需要宫里的配合,于是,韩爌把王承恩叫到府里密谋,当然,参与者还有宋献策。 出计策的是宋献策。 他给出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想办法引诱朱由楫出宫,宋献策潜伏到一旁,使用法术杀人。另一个就是下毒,利用丹药的毒性杀人。 这两个方法一个快,一个慢,都有好处,也同样都有害处。 如果使用第一个方法,肯定不瞒不住人的,最起码朱由楫死于谋杀这一点是瞒不住的,如果惊动皇上调查,事情怕是掩不住,谁知道宫里有多少能人异士?宋献策这点小小的法术会不会被人识破?这一点谁也不敢保证。 第二个方法然见效慢,但慢也有慢的好处,就是不易被人发觉,可以杀人于无形。如果行事机密,甚至可以瞒过任何人。 可这样做的难度就是,必须每天给他服用丹药,要想人鬼不知,必须把朱由楫的贴身太监王体乾拿下,离了他,谁也没有这个便利条件。 听了宋献策给的两个方法,韩爌、王承恩沉吟了一会儿,韩爌首先开口:“王公公,我意用第二条计策,你看如何?” “韩大人,我也认为第二条计策好一些,稳妥。”王承恩答道。 “既如此,王公公,那王体乾那里还需要你来想办法。”韩爌说道。 “王体乾为人胆小怕事,谨小慎微,怕是不会参与此事。不过,听说王体乾很怕李进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王承恩说道。 “李进忠?能把他拉过来吗?”韩爌问道。 “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这李进忠频频向李娘娘示好,因不知他是何意,李娘娘没敢表示招揽之意。”王承恩说道。 “好,既然这样,你就先试探试探他,如果能为我用,则大事可成。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再从长计议。切记,没弄清他的真实目的之前,切不可随意将咱们的目的说出去,这可是灭门大罪啊。”韩爌嘱咐道。 “大人放心,咱家当然晓得其中利害。”王承恩郑重地说道。 “那好,就请王公公抓紧行动,我们等你的消息。” “好,那就这样定了。”王承恩说完,告辞而去。 王承恩经过几次试探,终于知道李进忠的想法了,他想跟客印月结成菜户,但顾忌王兴的存在,所以,最好是让王兴永远回不了京才好。 对食、菜户这在宫里不是什么秘密,也没有什么难为情的,所以李进忠也没瞒着王承恩。 王承恩一听他的诉求这么简单,而且跟自己的目标一致,当时就乐了,对拉拢李进忠也有了信心。 不过,他所行之事干系重大,必须确保李进忠真心跟自己结盟才能把真正的想法说给他。 “李公公,你说的这些事,我可以保证给你办到。你能给我也办一件事吗?”王承恩问道。 “王公公,只要能把客印月弄到手,别说一件,就是三件五件我也答应你。什么事,你说。”李进忠精虫上脑,哪还顾得考虑别的,连忙答应下来。 “我说的事干系重大,要是保不住密,是要掉脑袋的,所以别怪我小心。李公公,我怎么才能信你呢?”王承恩问道。 “这个”李进忠一听是掉脑袋的事,立即就犹豫了。然而转念一想,不妨听听是什么事,要是可行就办,两边都有利,要是不可行的话,老子就去告发,难道还真去冒险么? “王公公,能不能透露一下,这个事好办吗?要是难度太大,我可不敢答应。”李进忠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你来说举手之劳,如果操作得当,基本万无一失。”王承恩答道。 “好吧,为了得到美人欢心,我答应你了。这样,王公公,你说吧,怎样才能得到你的信任?” “你立个字据怎么样?” “王公公,你也知道,我不认字啊,哪会立什么字据?” “我写,你画押按手印,行吗?” “行,就依王公公。”李进忠爽快地答应了。 就在王承恩写字据的时候,李进忠心里暗乐:“真你妈是个笨蛋,谁不知道我不识字?这字据有什么用?就算我画了押按了手印,如果事发,我就说个别的内容,比如说借条,你这还不是一张废纸?” “李公公,我是这样写的:王承恩所行之事我全部知道,全部参与其中。李进忠年月日,你要沉着行呢,就请画押按手印。” “行。就按王公公说的办。”李进忠痛快地画了押,按了手印。 王承恩把字据收好,这才放下心来。 “李公公,有件事想问一下,王体乾很怕你,是怎么回事?” “王体乾?呵呵,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那玩艺只割去一小截,配套的两件货,只阄了一件。这事刚好被我知道了,你说他怕不怕?”李进忠呵呵笑着答道。 “啊?这可是死罪,而且是诛灭九族的事啊?这家伙真大胆。”王承恩听了,惊讶地说道。 “大胆?这小子你看他很老实的样子,其实胆子大得很,这就叫咬人的狗不叫唤,告诉你王公公,他还有比这更大胆的事呢?”李进忠小声说道。 “莫非?。”王承恩惊得瞪大了眼睛。 “对,具体是谁咱就不说了,你知道了也没好处,心里有数就行。”李进忠神秘地说道。 “王公公,莫非你所行之事,跟王体乾有关?”李进忠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王承恩不会无缘无故提起王体乾。 “正是。李公公,你只须把这包丹药交给王体乾,让他每天给他”王承恩伸了三个手指头一比划:“服用一包就行,这东西无色无味,就是有点涩,最好碾碎了泡到茶里,根本喝不出来。” “啊?王公公,这”李进忠大吃一惊,没想到王承恩竟是毒杀皇孙。 “不用大惊小怪,多少年后,我们那位要是登了基,还能忘了你?再说,李公公,你现在还能下船吗?”王承恩半是诱惑,半是威胁地说道。 李进忠如何选择呢? 一百九十四章 穿越者有了后代人 李进忠已经后悔了,不该耍小心眼,使自己陷入到如此大的阴谋当中。 原本以为,王承恩大不了是跟哪个太监、宫女有仇,让他李进忠帮帮忙之类,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别的事也干不了。 哪里想得到,王承恩竟然想要借王体乾的手毒杀皇孙?! “好吧,这事干了!”震惊过后,快速盘算了一下,李进忠最后还是决定冒险。 他考虑地很清楚,当前他无非是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告发,一条是按王承恩的要求去办。 细想起来,这两条路其实是一条路,那就是死。 如果他去告发,王承恩活不了,韩爌活不了,再深挖下去的话,李蔷薇也活不了,皇家为了掩盖丑闻,凡是与闻这个阴谋的,不管你参与没参与,肯定会杀人灭口,所以,他李进忠也活不了,一个太监,在皇家看来,跟个猫啊狗啊的没什么区别。 如果参与进这个阴谋,那么,如果行事不密,肯定也是一个死。 但两个死是有不同之处的,前边那条路,如果牵涉到了李蔷薇,他李进忠是必死无疑;而后边这条路,如果操作得当,确实能够掩人耳目,弄不好,真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哩。 两相比较,李进忠当然选择后者。 后边的事就简单了,王体乾当然也无可奈何,李进忠手里握着他的把柄,他那个把柄一旦亮出来,不光是他,他全家都得死。再加上李进忠的利弊分析,王体乾只能是言听计从。 朱由楫死后,李进忠、王承恩、王体乾心惊胆战了好几天,好在皇上根本就没有彻查的意思,就连王体乾等伺候朱由楫的太监、宫女也没有为难,还是各司原职,只不过,伺候的主子变成了朱由楫之生母王选侍。 三个阴人刚把心放下,却又传来韩爌被罢职的消息。这下子三人又吓坏了,以为东窗事发了。提心吊胆过了几天,发现只是把韩爌削职为民了事,并没有其它动作,三人这才知道,皇上罢韩爌职是另有原因。 至此,三个阴人才彻底放了心,韩爌已经离开朝堂,回了山西老家,相信没有人会再为难他,而韩爌为了不被夷族,那是死也不会说的。所以,只要他们三人不说,朱由楫之死背后的阴谋,是永远没有人知道了。 宋献策在韩爌被免职后,第一时间就逃离了韩府。 他脱下道士袍服,换上一身书生打扮,拿上原先韩爌给他弄的假路引,一路西行,奔陕西而去,他的目的地是西安,他的想法是先潜伏几年,躲躲风头,再伺机而动。 也幸亏他离开得早,再晚一步,怕是就走不了了。 王兴再得知韩爌被免职后,首先想到了他。吩咐程强,派人盯上那个道士,必要的时候可以让李瑞求助于洪承畴,让官府捉拿他。 因为不确定这个道士是不是那天窥视自己的那个人,所以,王兴没有让家丁出动。让官府出动的话,这个道士如果真有驱鬼异能,官府肯定会请其他能人异士出面,全力捉拿他。所以,基于这种想法,他才让程强求助于洪承畴。 不成想,程强很快就回话,说那个道士不见了。 王兴问道:“知道那个道士叫什么名字吗?” “刚刚打听清楚,那个道士叫宋献策。” “宋献策?是不是李自成的那个谋士?” “不敢确定,应该是吧。前世倒是听说过,李自成的谋士宋献策就是个道士。” “哈哈,想不到这么早就跟他对上了。好吧,既然知道是他了,那就好办了,估计以后有的是机会跟他较量。” 王兴听说那个道士是宋献策,不怒反喜,前世的时候就没少听说宋献策的大名,听说他足智多谋,是李自成的两个主要谋士之一,另外一个是牛金星,后来李自成进北京后,被牛金星陷害,此时宋献策也看出李自成非成大事之人,遂决定辅佐李岩,李岩事败后,宋献策不知所终。 如果不出意外,自己肯定有跟李自成交手的机会,到时候到要看看,这宋献策究竟是如何地厉害。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到了万历四十五年二月。 王兴身在济南,可心早已经飞到京城家中,因为,申绍仪即将临盆,薛义不时地给他报告着有关消息。 “主人,主母已经开始肚子疼了。” “主人,亲家老爷、太太都去府里了,稳婆也来了。” “主人,洪家娘子、杨素云姑娘都到府里了。” “主人,皇上派了太医去府里了。” “主人,朱由校、朱由检也去府里了。” “主人,主母已经疼了四个时辰,稳婆说已经开了三个骨缝了,陈树说,这就快了。” 王兴一直在屋里来回踱步,转一会儿坐下喝口茶,然后起来再转,旁边椅子上坐着英子,除了给他倒水,就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哥哥,你别转了行不?俺头都让你转晕了。”英子埋怨着道。 “去去去,去你屋里等着,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王兴烦躁地往外赶她。 “不嘛,俺得等消息,看嫂子是给俺生个小侄儿还是小侄女?”英子说道。 “不管是给你生小侄儿,还是生侄女,我都高兴。关键是你嫂子现在很危险,我又不在身边,真怕她挺不住啊。”王兴担忧地说道。 尽管一直在喝水,但他的嘴上仍然起了火泡,可见他心里是如何焦躁了。 “哥哥,你放心吧,嫂子一定能挺得住。女人谁不生孩子啊,都得过这一关,你没必要这么担心。”英子这话不知说了多少遍了,但找不到其它安慰的话,只能一遍遍地重复。 忽然,英子看王兴停下脚步,脸上似有喜色,然后,见他双手成拳,使劲一握,想要喊声什么,转眼看到英子,连忙放开拳头,走到英子跟前。 “英子,你说你是喜欢小侄儿,还是喜欢小侄女?”王兴问道。 “哥哥,这话你都问了好几遍了。俺再告诉你一遍,俺喜欢小侄儿!”英子说道。 “为什么喜欢小侄儿?” “因为小侄能给你传宗接代呀?” “哈哈哈,你这小脑袋瓜这么还这么封建!” “哥哥,什么是封建?” “去去去,回你房里去,哥要好好睡一觉。”王兴不理她的问题,反而要赶她出去。 “好,哥哥,你好好睡一觉吧。”英子心疼王兴,见他要睡觉休息,自然是赶快出去,生怕打扰哥哥。 “耶,我有儿子了!” 待英子出了门,王兴兴奋地低低吼了一声. 第一章 抚顺危机 万历四十六年四月十三,后金三千多人,赶着大车,载着松子、人参、兽皮、兽骨等物,星星散散地来到抚顺东城外的互市。 这个互市是明政府在奴儿哈赤建立后金前为方便女真族人设立的,女真族人拿些山货来,换取些盐、茶、布匹等生活必需品,但铁器是不允许在互市上交换的,怕的就是女真族人换回去熔成铁水,再铸成兵器。 可以说,明政府对少数民族还是很优待的,从不因其弱小而欺凌,当然也不会因其强大而退让。 后金成立后,朝庭未给予充分重视,认为一个十几万人的小部落,能成什么气候?朝庭上下皆是如此认为,所以,这个互市一直没有关闭。 虽然没有关闭,但也有军队防护盘查,主要是防止有人交换违禁物品,或者两族人发生矛盾冲突。 今天带兵的是千总王命印,还有两位把总叫王学道、唐钥。 王命印带着两名亲兵在互市上转悠,而下王学道和唐钥则指挥着几队明军来回巡视。 今天市上人比往日稍微多一点,王命印也没在意。 毕竟辽东酷寒,人们入冬前都会把所需生活用品全置办齐了,一入冬,则窝在家里嗑松子、聊天、喝酒,没事谁也不出门。这刚开春,想必家里的存货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纷纷来市上换点东西,这很正常。 人群中一个矮壮墩实的女真汉子,引起了王命印的注意。 这个人蹲在地上,手里牵了一匹枣红马,身前有两只袋子,都用麻绳系着口子。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忙着去找人兑换,而是用冷漠的目光扫视着过往的一队队官兵。 “喂,你袋子里装的是什么?”王命印感觉奇怪,走上两步问道。 “军爷,我能装什么?松子呗!”那汉子见王命印走过来,脸上挤出笑容回答道。 王命印见这汉子满脸络腮胡子,眼睛很大,两块横肉使得他显得凶了些,虽是笑,却感觉很是勉强。 “打开看看,有没有违禁物品?”王命印对此人印象很不好,所以要检查他袋子里的东西,有点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 因为要是有违禁物品,那也是汉人有,他们女真人就算有,哪会拿那些东西来市上? 那汉子一听,就知道招这位军爷不高兴了,连忙解开袋子口,说道:“军爷,您可真会开玩笑,我们这些山里的野人,就是有那东西,也不会拿这里来交换不是?您尝尝,我的松子个大粒实,绝对是好货。要不,给您多盛点?” 王命印见那汉子态度软了下来,那笑容虽仍是透着假,但那是谄媚的笑,毕竟是怕了自己。 “嗯,不错,挺好吃。”王命印从他手里抓起一小把松子,嗑了一粒,感觉确实不错,就夸了一句。 “来来来,两位军爷,你们也抓点。”那汉子捧着松子让两个亲兵。 两个亲兵也不客气,各自抓了一把。 他们哪会希罕这些东西?女真人也好,南边来的商人也好,来这里互市,谁不巴结巴结管理互市的军人?军营里女真人送的松子多的都吃不了。 王命印再没说话,起身往别处就走,两名亲兵紧紧跟随。 “走好啊,军爷。”那汉子见王命印带着两个亲兵往别处走了,在后边点头哈腰地说道。 就在这时,市上忽然起了骚动,就听有人喊道:“不好了,鞑子打过来了!” “快跑啊,鞑子来了!” 一时间,刚才还井然有序的互市乱成了一锅粥! 王命印一惊,抬眼远望,就见东边尘土飞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显然是有大队骑兵到来! “报!”王命印正在愕然,就见一个骑马的明军快速地奔来,跑到跟前,王命印认出来了,正是自己军中的斥侯。 就见那名斥侯甩蹬离鞍迅速下马,单膝跪地禀道:“禀将军,鞑子大队人马来袭,已经占领南、北两个制高点!” “啊?快去禀报李将军!”王命印连忙吩咐那名斥侯。 他口中的李将军是抚顺游击将军李永芳。 “喳!”那名斥侯答应一声就要上马去城里禀报。 “啊!啊!”王命印刚下完令,就听背后两名亲兵大声惨叫,忙回头,两名亲兵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就见那名卖松子的汉子,手里提了一把刀,刀上鲜血直淌,显然是自己亲兵的鲜血。 “你是鞑子的奸细?”王命印惊道。 “愚蠢的明狗,此时明白不是太晚了吗?”那汉子面部狰狞可怖,眼里凶光毕露。说完这句话,那汉子挥刀向王命印砍来,王命印被他眼里的凶光所慑,腿脚发软,一扭身,那汉子的刀就砍在他的背上,王命印扑倒在地,又被那汉子补了两刀,登时气绝。 那斥侯被那汉子的凶狠杀戮吓得瘫软在地,没等那汉子动手,侧面又一名女真人过来,一刀砍下了他的头。 “杀呀!”那汉子举起手里的刀,振臂一呼,就见那些女真人从麻袋里、大车上抽出兵刃,纷纷向就近的明军杀去。 不得不说,这些女真人真是凶悍无比,尤以那名矮壮汉子为最,明军在他刀下,根本无一合之敌。不一会儿,就有十几名明军死在他的刀下。 变起仓促,王学道和唐钥根本来不及组织反击,就被女真人砍死了,其余明军见主将死了,都失去的抵抗意志,纷纷跪地投降。 互市上的其他商人、百姓见明军都降了,那还等什么,也都跪伏在地。 连一刻钟都不到,熙熙攘攘的互市,就被女真人控制了。 就在这时,一队镶黄旗骑兵赶到,中军闪开,一名主将骑马来到那汉子面前。 这名主将腰系黄带子,正是努尔哈赤十二子,英郡王阿济格。 “奴才鳌拜,叩见王爷。”那名汉子见到阿济格,连忙跪倒迎接。 “哈哈哈,鳌拜,杀了多少明狗?”阿济格问道。 “回王爷,杀了十三个。”鳌拜答道。 “勇武绝伦,真不愧为我大金第一勇士。”阿济格伸出大拇指赞道。 “明狗太弱,才杀了十几个,王爷夸奖,鳌拜可不敢当。”鳌拜谦逊地说道。 “好。带上你的人,跟随本王,包围抚顺!”阿济格令道! “喳!” 后金镶黄旗牛录额真鳌拜高声答应,起身带领自己的三百来人,汇入阿济格大军,涌到抚顺城下,将抚顺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二章 丑小鸭变成白天鹅 王兴直到万历四十五年秋才被允回京。 小麦和玉米的试验田成功了,这两种作物不仅产量高,而且比小米更加泼辣、皮实,耐旱、耐高温。 在水肥充足的情况下,小麦的最高产量达到了每亩三石,玉米的产量更高,每亩四石。这个产量,在没有良种、没有化肥的今天,实在是算高的了,要知道小米的产量每亩也就是一石。 不仅产量提高了,而且小麦磨成面,蒸馒头也好,包包子也好,口感非常好。玉米的口感差一点,但熬粥喝还是不错的,关键是产量高啊,这个年头,只要有口吃的,饿不死人就行,哪还顾得上讲究口感? 当于良臣把试验田的数据报给王兴、钱士完时,王兴倒是没什么,不但没觉得产量高,反而觉得低了,后世这两种作物产量分别可以达到了800斤、1000斤以上,当然那是在现代科学技术的支撑下取得的成果,以后条件允许了,一定首先把良种培育提上日程。 跟王兴截然不同的是,钱士完听到这个数据,看到于良臣拿来的粮食样品,竟然激动地落下了眼泪,先是感叹道:“这下好了,山东百姓乃至黄河以北的百姓,再也不会挨饿了。” 随后又对王兴深施一礼:“任之,我代山东百姓感谢你啊!活人无数,你功德无量啊!” 王兴连忙逊谢:“钱大人,这又何必?你我同为朝庭命官,为百姓谋福利不是应该的吗?” “任之,朝庭诸公都在忙于党争,下层官吏都在贪污腐败,像你这样胸怀天下,一心为民的官真是不多啊,钱某心悦诚服。”钱士完由衷地赞道。 “钱大人,不要再捧我了,我这是在尽自己的本分而已。不过,钱大人,后续推广种植、兴修水利的事还很繁杂,尤其旧河清淤、新河开挖,争取每一地块都能用上黄河水,这项工程很大啊。”王兴说道。 “放心吧,任之。我就是累死在任上,也不会让你的心血付之东流!”钱士完说道。 不得不说,钱士完作为一省巡抚是非常称职的,清廉耿介,任劳任怨,是难得的好官。 将这么大的事托付给他,完成他“为生民请命”的理想,王兴是放心的。 王兴和钱士完的折子递上去,皇帝览奏大喜,下旨慰奖王兴及山东官员,并让王兴回京述职。 离京一年多,王兴早就想家想得不行不行的了,一听允他回京,自是欣喜若狂,当下与钱士完、李长庚、汪有功、于良臣等撒泪而别。 回到京城,还不能先回家,必须先去皇宫复旨,这是先公后私之意。可刚到京城,皇上就派人传旨,让王兴先回家,何时进宫再听旨意。 王兴心里那个激动啊,心说:“皇上,您真太好了,太体谅人了。” 转念又一想:“不对,也不能算太体谅人,我上了好几次折子,现在才让我回家,怎么就算体谅人呢?哪怕让我回家看看,再让我回去呢。可见他心里还是自私的,不把山东自救的事办好,就是不让我回来。” 不管怎么说吧,先让回家,再去述职,也算好事。 王兴谢了恩,也不管李忠和锦衣卫们,带着英子、洪林和众家丁急急往家里赶去。 来到府门口,就见侯国盛、李瑞及众家人都正等着,王兴一下轿,侯国盛打头,李瑞及众家人在后,忽拉拉跪了一地。 “儿子给干爹请安!” “老奴给老爷请安!” “给老爷请安!” “盛儿、李管家,你们大家都快起来。”王兴连忙让潘九扶起侯国盛、李瑞。 侯国盛磕了个头,站起身来。 “不错,个子长高了,身体也壮实了不少。”王兴见侯国盛个子长高了最少也得五厘米,而且身体健壮,目光炯炯有神,兴奋中透着坚毅,比之前气质上改变了不少,显然自己不在的这一年多,这小子没有偷懒,遂满意地点了点头,夸了两句。 侯国盛听王兴夸奖自己,心里乐得开了花,用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干爹,儿子淘气,也没少让奶奶和干娘操心。” “行,一会儿看你奶奶和干娘说什么,要是告你状,你小心屁股!”王兴说道。 “嘿嘿”侯国盛不好意思地笑了。 “李瑞,辛苦了,身子骨没事吧?”王兴不再理侯国盛,转头对李瑞说道。 “多谢老爷挂着,老奴身子骨刚刚的,一点都不辛苦。”李瑞说道。 “干爹,那是我小姑吧?”王兴心急见老娘和媳妇,刚想进府,就听侯国盛问道。 王兴一拍脑袋,怎么把英子给忘了? “来,英子,我给你介绍介绍。”王兴招手把英子叫到跟前。 孙秀英来京城,既期盼又忐忑,既盼着多几个亲人,又怕不受干娘和嫂子待见,见到这么多人,心里就有些慌。 好在王兴反复嘱咐过她,一定要有自信,切莫在小辈和下人面前出丑,该拿架子的一定要拿架子。而且,在山东这些日子,她接触的高官多了,眼界已经有了,待人接物的礼节也都十分熟捻,所以并不是十分怯场。 “这是你干侄子,国盛。” 王兴给英子介绍道。 “侄儿见过小姑。”侯国盛不等王兴发话,连忙跪倒磕头。 “盛哥儿请起。嗯,第一次见面,姑姑也没有准备什么见面礼,这是姑姑在济南买的一把弹弓,送给你当见面礼吧。”孙秀英强压着内心的慌乱,故作镇定地拿出一把弹弓递给侯国盛。 “哟,行啊,这孩子应对得体,有点大家闺秀的意思啊,不枉我这些日子的教导。”王兴见了不由得心里赞了一句,赞赏的目光看向英子。 “谢谢小姑!”侯国盛磕了个头,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接过弹弓。 侯国盛没想到这个比自己年龄还小、农村出来的小姑姑,竟然如此大方,如此有气度,原来还有想看她笑话的意思,被她几句话说得立即服了气。 英子看到了王兴赞赏的目光,立即信心大增。 微笑着又跟上前见礼的李瑞客气了几句,都是十分得体,并无一丝纰漏。 第三章 家人团聚甜中有酸 “老太太在哪里?”英子跟众人见过面后,王兴问李瑞。 “老太太在西院。”李瑞答道。 “走,英子,跟我进府,拜见老娘去。”王兴闻言,拉上英子的手,急匆匆往府里就走。 进了正院,早就听到信的亲人们都迎在正房门口,申绍仪搀着郭氏,秋韵、李青分站两旁,屏儿抱着一个婴儿站在后面,不用问,抱的就是自己的儿子,王囤儿,王元绍。 给孩子起名都是爷爷的事,王兴的儿子也不例外,自是由孩子的爷爷王东禄来取名。 王东禄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化,大名不敢取,只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囤儿,意思是粮食满囤。 当王兴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挺高兴,没想到老爹还真有才,叫起来好听,寓意也不错,依他那化水平,没给取个狗蛋、狗剩之类的就不错了。 至于大名,自然是由老师兼老丈人申用懋来取了。老丈人自是高兴异常,给取了个“元忠”的名字,“元”是老大之意,“忠”就不说了,肯定是忠于朝庭的意思。 王兴对这个名字不大满意,这太老土了,按老丈人的思路,下边再有孩子,得叫仲孝,三仁,四义了? 但他可不敢反对,就写信给绍仪,说想让孩子叫元绍,名字中有一个“绍”字,意思是孩子是咱两口子爱情的结晶,如果你觉得满意呢,就跟老丈人说说,并一再嘱咐,千万别说是自己的意思。 绍仪见了信,自然是非常高兴,孩子的名字中嵌进自己的一个字,正说明丈夫把自己看得很重,哪有不乐意的?连忙回娘家,给父亲说想叫孩子叫“元绍”,并反复强调说,这是自己的意思,跟丈夫没关系。 没想到申用懋听了大笑不已:“仪儿,别替王兴那小子遮掩了,肯定是他的意思。要是你的意思,你早跟为父说了,再说,给孩子取名有你们女人什么事?你会做这样的事吗?定是王兴不敢跟我说,才打发你回来说的,对不对?” “嘿嘿,爹,真让你猜着了。爹,你不生气吧?要是生气,就叫元忠好了。” “生什么气?你夫妻俩好,为父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生气?还别说,元绍是比元忠好听,元忠太土了点了。行了,就叫元绍。”申用懋高兴地说道。 有了老丈人的通情达理,这才有了“王元绍”这个名字。 “兴儿,你回来了?”郭氏远远见儿子进了院门,高兴地眼泪都掉下来了。 这一别一年多,哪个娘不想儿,况且就这一个宝贝疙瘩?在府里,儿媳妇们倒是都很孝顺,可总是隔着一层,没有儿子在身边,总是不很踏实。 儿子在吴桥遇刺,在泰安遇袭,虽都有惊无险,可郭氏始终放不下心,又不敢给媳妇们说,怕她们跟着担心。 今日见到儿子全须全尾地回来,她心里能不激动? “娘!儿子给你请安,娘,可想死儿子了!”王兴紧走几步,来到郭氏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哎,快起来,地下凉,也硌得慌。没瘦,也没黑。”郭氏拉过王兴的手,拽他起来,摸摸他的脸又摸摸他身上,见王兴一点事没有,这才放了心。 “娘,我能吃能睡,怎么会瘦了呢?”王兴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快进屋。”郭氏连忙拽着王兴进屋,王兴回头给英子招了招手,意思是跟我进屋,到屋里再介绍。 王兴把老娘请到正位坐下,又让画儿搬了个锦凳,自己靠着老娘坐下。 “给老爷请安。”绍仪趁这空档,连忙上前一福,给王兴见礼。 “仪儿,你受苦了。”王兴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轻轻搂住她,深情地说了一句。 “老爷,仪儿不苦,心里高兴着呢。老爷,快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申绍仪闻到王兴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听到丈夫深情的话语,自是非常甜蜜,只是守着婆婆和这么多人呢,就搂搂抱抱,很是有些难为情。 “怕什么?都是自己的亲人。”王兴放开手说道。 “给老爷请安。”李青和秋韵过来给王兴请安。 “你们都辛苦了,都是一家人,这么多礼干什么?”王兴一个个扶起来,分别安慰了一句。 李青和秋韵见老爷并没有冷淡自己,都是非常高兴,心里有好多话要说,可此时此地却不是她们多话的时候,所以,起身后都深情地望了王兴一眼,退到后边去。 王兴没先去看儿子,虽然很想,他把英子叫过来,让画儿拿了个蒲团,放到郭氏跟前。 “娘,这就是英子。英子,快跪下磕头,叫娘。”王兴介绍给两人介绍道。 英子眼里早就噙满了泪水,不为别的,看到郭氏慈眉善目的样子,看到哥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家庭气氛,她想到了自己的爷爷、奶奶、父亲和娘亲,奶奶、爹娘宁肯自己饿死,也要把吃的留给自己,爷爷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了,为了不让害哥哥的凶手逃脱,也搭上了一条命,四个亲人合力护持,这才有了自己的今天啊,不愁吃、不愁穿、不愁花,要是他们都活着,该多好啊。 现在只有哥哥一个亲人,干娘和嫂子怎么样还是未知数,自己能不能被她们所接受? 所以,她的心里是既悲伤又忐忑,听到王兴唤她,连忙走到郭氏跟前,跪到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勉强喊了声“娘”,泪水再也止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 “哎,英子,快起来,快起来。”郭氏连忙答应一声,站起来把英子拽到怀里,搂着她也掉开了眼泪:“苦命的孩子啊,以后啊,你有了娘,我也有了闺女,有娘疼你,有娘护着你,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也不会让你受丁点儿苦。娘早就盼着有个闺女了,你哥总算办了件好事,给我领回来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别哭了孩子,娘早就给你收拾好屋子了,一会儿娘带你去看看。” 郭氏絮絮叨叨的话不但没让英子止住泪水,反而让英子紧紧搂住她,大声哭了出来。 “娘!” 这个娘叫得,才有了些许情真意切。 第四章 英子的情商 英子哭,郭氏也哭,绍仪一想到英子的身世,不免也觉心酸,在一旁也抹开了眼泪。 王兴一看,这哪行啊?一家人团聚,这是多好的事啊,怎么都哭起来了? “哎,我说,家人团聚这是高兴的事,你们怎么都哭了?英子,别哭了,忘了路上怎么给你说的了?娘,你也真是的,光顾了哭了,你得拿见面礼啊?”王兴在一旁连忙打岔。 “瞧瞧,要不是你哥提醒,娘还真忘了。英子,这是娘给你打的银手镯,快戴上看看。”郭氏得王兴提醒,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只银手镯,给英子擦了擦眼泪,示意她伸出手臂来,要亲自给她戴上。 英子也觉不好意思了,这种日子里自己哭是不对的,可怎么就没控制住呢。 听郭氏说话,连忙伸出手,郭氏把手镯给她戴到手碗上。英子一看,见镯子刻着一圈“”字纹,与豁口正对的地方,还刻了一个马的形象,正是自己的生肖。 “谢谢娘!”英子感受至了郭氏的细心,由衷地道了声谢。 “英子,这是你嫂嫂。”王兴见她娘俩互动完毕,连忙把绍仪给英子介绍。 “见过嫂子。”英子连忙来到绍仪跟前,给绍仪行了一个福礼。 “妹妹万福。”绍仪连忙站起来还了一礼,然后拉着英子的手,边打量边说:“妹妹长得真俊,怪不得你哥老是夸你呢。” 英子看了看绍仪,见她长得光彩照人,是自己见过最美的一个人,连忙羞涩地低下头说:“嫂子,你长得才美呢,俺哥哥真是有福气。” “嘿,英子,怎么说话呢?你怎么不说你嫂子嫁了我,是她的福气呢?”王兴在一旁不乐意了。 “哥哥,你别不知足啊,俺嫂子这么一个大美人嫁给你,就是你的福气。”英子这时候情绪已经平复了,忐忑不安的心理也得到了舒缓,对答起来流畅了许多,更何况是针对跟自己最近的哥哥呢? “好好好,是我的福气,行了吧?”王兴作无奈状。 “看看,还是我妹子会说话。”申绍仪掩嘴咯咯一笑说道。 “拿见面礼!别光笑。”王兴说道。 “忘不了!妹子,嫂子给你一块玉佩,来,戴上。”申绍仪拿出一块玉佩,上面还系了红线,让英子过来,亲自给她戴到脖子上。 “谢谢嫂子!”英子很乖巧地道了声谢。 王兴接着又给她介绍了李青和秋韵。 英子称呼她们“小嫂子”,而李青和秋韵则称呼她“姑娘”。 李青和秋韵是妾室身份,在家中地位跟奴婢差不多,自不敢称她妹妹。 “英子,来,看看你小侄儿。”一圈下来,终于轮到王元绍了,王兴连忙招呼英子过去,两人一块去看。 王元绍已经八个月了,脸肥嘟嘟的,小手、小脚肉乎乎,非常可爱,两只眼睛不小,骨碌碌乱转,小手乱抓乱挠,并不老实。 王兴细细打量,见他眉目间依稀有绍仪的样子,长大了定是不丑,于是心里像抹了蜜一样甜。 “囤儿,叫爹!”王兴用手捏捏他的小胖手,逗了儿子一句。 “囤儿,叫姑姑!”英子看到囤儿胖乎乎的样子,也是喜欢极了。 囤儿并不怕生,见王兴逗他,嘴里咿呀着,乍着手让王兴抱。 “老子不抱你,让你姑姑抱。”王兴说道。 王兴不是不想抱,他是真想抱抱儿子,可这个时代讲究“君子抱孙不抱子”,要是他去抱儿子,老娘肯定得喝斥他。 “君子抱孙不抱子”出自礼记.曲礼。 此言是说,孙可为王父尸,子不可以为父尸。为君尸者,大夫士见之,则下之。君知所以为尸者,则自下之;尸必式。乘必以几。 这里的尸不是尸体,是指活着的晚辈扮作先祖的样子代其祭寿的人。所以有“尸居神位,坐必矜庄“的说法 为什么有这种规定?郑玄解释说:以孙与祖昭穆同。昭穆是什么呢?昭穆是宗庙里的用语。古人在宗庙里立牌位,家族始祖的牌位摆在最中间,始祖的儿子第二代家长的牌位在左边,叫“昭”,第三代家长的牌位在始祖右边,叫“穆”。第四代家长又摆在左边,还叫“昭”,第五代又摆右边,还叫“穆”。 这样,祖父和孙子昭穆相同,父亲的昭穆跟祖孙不同。因此有孙子代表祖父受祭,儿子不代表父亲受祭。 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爷爷死了,孙子作为爷爷接受人们的祭礼,这时候连父亲都得向自己的儿子毕恭毕敬,因为儿子扮演的是父亲的老爸。 “屏儿姐姐,我抱抱她行吗?”英子问屏儿。 “姑娘,你小心一点,少爷可沉了。”屏儿看了一眼英子,有点不大放心地说道。 也不怪屏儿不放心,没抱过孩子的,往往不会抱,会抱的,都是一手托着婴儿屁股,一手托着婴儿上身,这是因为婴儿腰没有发育好,根本撑不上劲,在颈骨没发育好之前,还要托住头。 “没事,俺能抱得动。”英子以为屏儿怀疑她的力气,大喇喇地说道。 “没事什么呀?你会抱吗?一手抱住屁股,一手得抱住他的上身,不能让他闪着。”王兴对英子说道。 “哥哥,你抱过孩子?” “我当然没抱过,不过,我看人家都是这样抱的。” “没抱过还说俺?俺会抱,你看着。” 英子说着从屏儿怀里接过囤儿,横放着抱在怀里。 王兴一看乐了,这哪里是抱孩子啊,分明是在抱炮弹! “你这是抱孩子吗?你这不是抱枕头吗?”王兴又差点说漏了嘴。 “娘,囤儿真让人稀罕,真好玩,俺好喜欢他,晚上让他跟俺睡怎么样?”英子非常喜爱小侄儿,抱着他就不想松开了。 “哈哈哈,英子,囤儿晚上得吃奶,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把他抱去养着了。等他不吃奶了,咱再把他抱咱院子里去。”郭氏笑呵呵地说道。 “瞎捣什么乱?你连抱都抱不了,还要照顾孩子?”王兴斥道。 “俺觉着他好玩嘛!”英子嘟着嘴说道,忽然觉得身上一热。 “不好,这臭小子尿了,尿了俺一身!” 屏儿连忙把囤儿接过去,英子看向自己被尿湿了的衣衫,苦着脸说道:“哼,等他大了,俺要揍他一顿!” “哈哈哈”众人都被她搞怪的样子逗笑了。 王兴暗暗点头:“英子情商真高,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融进这个家庭的。” 第五章 两难 英子的高情商,表现出来就是乖巧可爱,知道跟什么人说什么话,知道如何讨别人喜欢,也知道何时应该掩藏自己的心事。 她出身农家,不识字,也没有见过世面,是要饭出身的穷孩子,自身的聪慧和好强,使她很快适应了从一个只求一饱的要饭花子,到一个不愁吃穿的大小姐身份的转变,这种转变是巨大的,喜悦中蕴涵着心酸,感恩时也难免不安,生怕哪个地方做得不好,被干娘、嫂子笑话。 也幸亏跟王兴在济南呆了一年多,她学识字,学礼仪,努力让自己向一个大家小姐靠近,就为了回京这一天。 她感受到了干娘和嫂子们的善意,没有人看不起她,也没有人触及她内心敏感的话题,有的只是关心和爱护,就像她本就是这个家庭的一员一样,所以,先前的不安和忐忑减少了很多。 她明白,自己内心最大的倚仗是哥哥,也明白从今以后,哥哥不可能像在济南一样,时时刻刻把自己带在身边,以后常把交道的对象,就是家里这些人了。 她决心要赶快融入这个家庭当中。 一家人叙礼完毕,郭氏看看天色已到酉时,对王兴和英子说道:“你俩快换换衣裳,洗把脸,一会儿就开饭了。” 古人都是一天两餐,大约早上九点一餐,下午三点到五点一餐。 王兴穿越以后,坚决改变了这个习惯,改为一日三餐,一家人都习惯了这种改变。 一听老太太吩咐,琴儿、画儿赶快去打水,秋韵过来帮王兴脱官服换常衣。 兰草过来对英子说:“小姐,您跟奴婢去东院换换衣裳?” 英子看了看自己身上,说道:“俺这衣裳挺干净,不用换,洗洗脸就行了。” “一路上风尘仆仆的,不换怎么行呢?去换换吧,一会儿吃饭也清爽。”绍仪说道。 “她呀,就两身衣服,那一身有点素。”深知其因的王兴在一旁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怎么不给你妹妹多置办两件衣裳?”郭氏一听就怪上了王兴。 “娘,您可冤枉我了。给她买衣裳,死活不要,给她银子让她自己去买吧,她都拿去赈饥百姓了,你说我有什么办法?”王兴说道。 “哎哟,俺闺女心田就是好。英子,去换吧,你嫂子给你准备了一橱子衣服呢,一年四季的全有,保准穿不完。”郭氏心疼地说道。 大家都知道,英子不光是心田好,最重要的,她是没有忘自己也是从挨饿过来的,但大家谁也不去说那些话。 “谢谢娘,谢谢嫂子。娘,嫂子,那俺就去换换。”英子说完跟兰草去东院了。 “唉,这孩子真够可怜的。”英子一走,郭氏叹了一句。 “娘,英子懂事吧?你满意吗?”王兴洗完脸,坐到郭氏身边,问道。 “娘当然满意。这孩子心善,不忘本,知道惜福,娘非常喜欢。”郭氏由衷地说道。 “这孩子很要强,虽然现在锦衣玉食,但从来没忘记自己受苦的日子,一直保持着农家孩子的质朴。她爷爷当时要是不打那个贼人一棍子,也不会丧命,或许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谁要害我,从这个意义上讲,她爷爷也是知恩图报的人。现在,她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了,就咱们是她的亲人。所以,咱们大家一定要好好待她,不可怠慢。” 王兴是真喜欢这个妹妹,所以提前给全家打个预防针。 “不用你嘱咐,老爷,大家都知道你喜欢这个妹妹,哪个不开眼的敢给她上眼药?”申绍仪说道。 “我倒不是怕你们如何,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我是怕那些下人们,眼皮子活的,觉得她是穷孩子出身,又不是娘亲生的,可能会有看人下菜碟的言行。”王兴道。 “老爷,您就放心吧,太太早已经吩咐下去了。”秋韵在一旁说道。 绍仪自怀孕以来,管家大权就交给了秋韵。秋韵本就是申府的女管家出身,对这些事自是不陌生,甚至于比绍仪做得还好。绍仪出了月子,秋韵就想把管家大权再交回去,可绍仪再也没有收回,一来秋韵出自申府,绍仪信任她;二来她做的不错;三来绍仪也是个不爱管事的,能省心就省心的主。 所以,秋韵一直管着家,此时答话的原因正在于此。 “兴儿,你不用担心,我看咱这府里,还真没有爱出妖娥子的。”郭氏说道。 “我知道,您在府里坐镇,有个妖魔鬼怪也得赶紧闪开。”王兴笑着说道。 “你这孩子,出去一年多,嘴这么甜了?”郭氏被王兴捧得抿嘴直乐。 “娘,我爹身体还好吧?”王兴这时才想起问父亲的情况。 “他那身体是没有问题,家里什么都不缺,可他偏偏还是经常下地干活。让他来京城享福,死活不来,非要守着他那些地不行,这死老头子。”郭氏无奈地说道。听得出,她心里很还是挂念丈夫的。 王兴能理解老爹的做法,一是故土难离,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家是那么好离开的?到了城里人生地不熟的,去谁家串门?去哪里消磨时光?跟谁玩?跟谁唠嗑?二是自己一些不雅的生活习惯,也怕出身相府的儿媳妇厌恶。 所以,不如在老家过得舒坦自在。 “娘,我爹又不老,才四十多岁,爱干点活就干点活,对身体有好处,要是让他闲下来,弄不好还会生病。不来就不来吧,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就回去看看。把我爹一个人舍家里,我也不忍。”王兴说道。 王兴没有坚持让老爹来京城,除上他自己的原因以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乱世就要来临,京城也不安稳,苏州最起码没有战乱之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 “囤儿还小,英子刚来,等一等再说吧。”郭氏说道。 “娘,家里这么多人,囤儿不用你带,这一点你不用考虑。”王兴道。 “瞧你说的,我当然知道不用我带,可是,就这么个小人儿,可是娘的心肝宝贝,一会儿不见就想得慌。”郭氏说道。 唉,这可难办了,不回去吧,挂着老的,回去吧,又放不下小的。 两难啊! 第六章 朝中异议 吃过晚饭,郭氏领着英子回东院了,王兴跟绍仪也早早地安歇。 离别一年多未曾有过亲近,王兴如饥似渴,绍仪也是情思绵绵,两人大战了三个回合,方才云收雨歇。 第二天一早,王兴就起床了,他对绍仪说:“今日头晌怕是皇上得召见我,后晌我去拜见岳父,你跟我一块回娘家?” “好。我派人给那边府里送个信,我娘三天没见囤儿了,怕是头晌得过来看,既是后晌去,就不要让她来了。”绍仪说道。 “行,你看着安排吧。”王兴点了点头。 果然,王兴刚用完早餐,宫里就派人来传旨,令他即刻进宫面圣。 王兴不敢怠慢,立即乘官轿往皇宫而去。 闲话少说,且说王兴进了宫,行三拜九叩大礼参拜毕,朱翊钧命他起身,站着回话。 王兴偷偷一瞧,见朱翊钧白头发愈见多了,冠冕外露出来的头发已经全白,而且面部消瘦,一年多不见,竟是苍老了许多。 这个皇帝虽算不上什么明君,但对自己那是真没说的,王兴对他既感恩又感激,早就把他当成了最为尊敬的人,也就是因为他待自己恩重如山,才暂时打消了另起炉灶的初哀。 见他身体如此消瘦,又想他最多还有不到两年的寿命,心里一阵发酸。 “皇上龙体安康,精神矍铄,臣心里非常喜欢。”王兴当然不能说别的,得拣好听的话。 “王兴啊,朕的身体朕有数。你不同于其他臣子,有什么说什么就行,不用来颂圣那一套。”朱翊钧显然见到了王兴神态的变化,体会到了他心理活动,自是感觉有些暖。 “是。臣见皇上消瘦了不少,心里很是不安。还请皇上珍重龙体,千万不可过度操劳。”王兴连忙改口说道。 “嗯,这是真心话。可是,也就是你一人劝朕少操心,就这,还有不少大臣骂朕懒政呢。”朱翊钧放下手中的朱笔,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然后对王兴说道。 “皇上,一人难趁百人心,更何况是天下亿兆人呢。”王兴答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朕都头疼了一辈子。说说你在山东的事吧。”朱翊钧转换了话题。 “是。”王兴答应一声,开始汇报在山东的情况。 “从你在山东的所作所为,可以看出,你是真心替朕分忧的。不说别的,就你敢不请旨就诛杀胡升这一条,要是不把朕当成最可信的人,是做不出来的。那种情势之下,就得快刀斩乱麻,容不得半点犹豫。再有,泰安民变,更是忠、勇、智皆存,朕心甚慰啊。”朱翊钧欣慰地说道,话语中自是不吝褒奖之词。 “皇上谬赞,臣实是惶恐不安。”王兴道。 “不用惶恐。在朕看来,你最大的功劳不在这两件,而是进行了作物改良。这些年江北地区一直大旱,百姓吃饭全靠赈济,时日一久,朝庭也是有心无力啊。小麦、玉米能亩产达到三、四石,大面积种植以后,吃饭问题就完全解决了,这是活人无数的大功德呀。” “皇上,全面推广不可操之过急。臣弄的试验田,都是水肥充足,用的也是有耕作经验的苏北老农。依臣看,这两种作物耐旱,耐高温,比较皮实,但旱了也是不行,所以,必须兴修水利,这是最关键的。另外,百姓要改变种植习惯、耕作经验缺乏,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这些朕当然知道,当然得循序渐进。朕说的是希望,三年不行五年,五年不行十年,总是有了根本解决的希望了。” “是,皇上,这一点倒是有的。” “王兴啊,詹事府詹事空缺,你先把那摊子事担起来,你的功劳朕有数,过待时间再升你官吧,反正你也年轻,免得有人不服。” “臣入仕以来,得皇上识拔,已连升六级,不敢既得陇复望蜀。”王兴听了朱翊钧的话心里一动,看来是有人不服了。 “行了,回去吧,歇上三天,就入值办差吧。”朱翊钧说道。 “臣遵旨。”王兴叩头辞了同来。 王兴临别时,看看朱翊钧脸色,发现他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就有些精力不济,暗暗为他担心。 后晌,王兴跟绍仪一块回娘家,屏儿、画儿跟着,当然也少不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王囤儿。 来到申府,申忠远远就看见了,一面打发人去内宅报信,一面赶紧过来见礼。 互致问候后,王兴和绍仪往府里走去。 申绍芳听到信连忙迎出府,在二门处见到王兴和绍仪,两人拱手见礼。 “妹夫,一向可好?” “多谢挂怀。一年多不见,大哥身体好吧?” “好得很。妹夫,咱一会儿再聊,我先看看王元绍,几天不见,怪想他的。” 申绍芳说着就去逗囤儿:“囤儿,叫舅舅。” 申绍仪横了他一眼:“大哥,咱能不能先进屋啊,爹和娘都等着呢。” “舅舅和外甥亲你不是不知道。”申绍芳说道。 “一会再亲,先去见爹娘。”申绍仪说道。 “好好好,诰命夫人发话了,咱敢不听吗?妹夫,快请。”申绍芳说道,见绍仪想瞪眼,连忙冲王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头前带路,往父亲所在的东院走去。 申用懋的正房里,只有沈氏、庞氏在,王兴自是大礼参拜,忙乱一阵,总算是拜完了。 沈氏跟王兴略谈了几句,就赶紧把王囤儿抱过去,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王囤儿也不怕生,伊呀地扭来扭去,申用懋上前逗他时,这臭小子竟然用手去拽他的胡须,把一家人逗得哈哈大笑,一时间把王兴这个贵客冷落在一旁。 “岳父,岳母,你们这样溺爱他可不行,大了还不成个纨绔子弟呀。”王兴说道。 “姑爷,囤儿太小,不是使规矩的时候。大了再使规矩不迟,再说,我们囤儿这么好玩,肯定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是吧,囤儿?”沈氏说道。 “行了,你们去屋里吧,我跟任之说说话。”申用懋说道。 沈氏等知道他们爷仨有正事要说,连忙去了卧房。 “任之,这次山东之行,做得很不错啊。”申用懋手捋胡须,满意地赞了一句。 “不过,朝中也有人议论,说你是用富人的鲜血染红的官衣。” 啊?竟有此论? 王兴听了不禁又惊又气。 第六章 朝中异议 吃过晚饭,郭氏领着英子回东院了,王兴跟绍仪也早早地安歇。 离别一年多未曾有过亲近,王兴如饥似渴,绍仪也是情思绵绵,两人大战了三个回合,方才云收雨歇。 第二天一早,王兴就起床了,他对绍仪说:“今日头晌怕是皇上得召见我,后晌我去拜见岳父,你跟我一块回娘家?” “好。我派人给那边府里送个信,我娘三天没见囤儿了,怕是头晌得过来看,既是后晌去,就不要让她来了。”绍仪说道。 “行,你看着安排吧。”王兴点了点头。 果然,王兴刚用完早餐,宫里就派人来传旨,令他即刻进宫面圣。 王兴不敢怠慢,立即乘官轿往皇宫而去。 闲话少说,且说王兴进了宫,行三拜九叩大礼参拜毕,朱翊钧命他起身,站着回话。 王兴偷偷一瞧,见朱翊钧白头发愈见多了,冠冕外露出来的头发已经全白,而且面部消瘦,一年多不见,竟是苍老了许多。 这个皇帝虽算不上什么明君,但对自己那是真没说的,王兴对他既感恩又感激,早就把他当成了最为尊敬的人,也就是因为他待自己恩重如山,才暂时打消了另起炉灶的初哀。 见他身体如此消瘦,又想他最多还有不到两年的寿命,心里一阵发酸。 “皇上龙体安康,精神矍铄,臣心里非常喜欢。”王兴当然不能说别的,得拣好听的话。 “王兴啊,朕的身体朕有数。你不同于其他臣子,有什么说什么就行,不用来颂圣那一套。”朱翊钧显然见到了王兴神态的变化,体会到了他心理活动,自是感觉有些暖。 “是。臣见皇上消瘦了不少,心里很是不安。还请皇上珍重龙体,千万不可过度操劳。”王兴连忙改口说道。 “嗯,这是真心话。可是,也就是你一人劝朕少操心,就这,还有不少大臣骂朕懒政呢。”朱翊钧放下手中的朱笔,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然后对王兴说道。 “皇上,一人难趁百人心,更何况是天下亿兆人呢。”王兴答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朕都头疼了一辈子。说说你在山东的事吧。”朱翊钧转换了话题。 “是。”王兴答应一声,开始汇报在山东的情况。 “从你在山东的所作所为,可以看出,你是真心替朕分忧的。不说别的,就你敢不请旨就诛杀胡升这一条,要是不把朕当成最可信的人,是做不出来的。那种情势之下,就得快刀斩乱麻,容不得半点犹豫。再有,泰安民变,更是忠、勇、智皆存,朕心甚慰啊。”朱翊钧欣慰地说道,话语中自是不吝褒奖之词。 “皇上谬赞,臣实是惶恐不安。”王兴道。 “不用惶恐。在朕看来,你最大的功劳不在这两件,而是进行了作物改良。这些年江北地区一直大旱,百姓吃饭全靠赈济,时日一久,朝庭也是有心无力啊。小麦、玉米能亩产达到三、四石,大面积种植以后,吃饭问题就完全解决了,这是活人无数的大功德呀。” “皇上,全面推广不可操之过急。臣弄的试验田,都是水肥充足,用的也是有耕作经验的苏北老农。依臣看,这两种作物耐旱,耐高温,比较皮实,但旱了也是不行,所以,必须兴修水利,这是最关键的。另外,百姓要改变种植习惯、耕作经验缺乏,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这些朕当然知道,当然得循序渐进。朕说的是希望,三年不行五年,五年不行十年,总是有了根本解决的希望了。” “是,皇上,这一点倒是有的。” “王兴啊,詹事府詹事空缺,你先把那摊子事担起来,你的功劳朕有数,过待时间再升你官吧,反正你也年轻,免得有人不服。” “臣入仕以来,得皇上识拔,已连升六级,不敢既得陇复望蜀。”王兴听了朱翊钧的话心里一动,看来是有人不服了。 “行了,回去吧,歇上三天,就入值办差吧。”朱翊钧说道。 “臣遵旨。”王兴叩头辞了同来。 王兴临别时,看看朱翊钧脸色,发现他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就有些精力不济,暗暗为他担心。 后晌,王兴跟绍仪一块回娘家,屏儿、画儿跟着,当然也少不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王囤儿。 来到申府,申忠远远就看见了,一面打发人去内宅报信,一面赶紧过来见礼。 互致问候后,王兴和绍仪往府里走去。 申绍芳听到信连忙迎出府,在二门处见到王兴和绍仪,两人拱手见礼。 “妹夫,一向可好?” “多谢挂怀。一年多不见,大哥身体好吧?” “好得很。妹夫,咱一会儿再聊,我先看看王元绍,几天不见,怪想他的。” 申绍芳说着就去逗囤儿:“囤儿,叫舅舅。” 申绍仪横了他一眼:“大哥,咱能不能先进屋啊,爹和娘都等着呢。” “舅舅和外甥亲你不是不知道。”申绍芳说道。 “一会再亲,先去见爹娘。”申绍仪说道。 “好好好,诰命夫人发话了,咱敢不听吗?妹夫,快请。”申绍芳说道,见绍仪想瞪眼,连忙冲王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头前带路,往父亲所在的东院走去。 申用懋的正房里,只有沈氏、庞氏在,王兴自是大礼参拜,忙乱一阵,总算是拜完了。 沈氏跟王兴略谈了几句,就赶紧把王囤儿抱过去,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王囤儿也不怕生,伊呀地扭来扭去,申用懋上前逗他时,这臭小子竟然用手去拽他的胡须,把一家人逗得哈哈大笑,一时间把王兴这个贵客冷落在一旁。 “岳父,岳母,你们这样溺爱他可不行,大了还不成个纨绔子弟呀。”王兴说道。 “姑爷,囤儿太小,不是使规矩的时候。大了再使规矩不迟,再说,我们囤儿这么好玩,肯定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是吧,囤儿?”沈氏说道。 “行了,你们去屋里吧,我跟任之说说话。”申用懋说道。 沈氏等知道他们爷仨有正事要说,连忙去了卧房。 “任之,这次山东之行,做得很不错啊。”申用懋手捋胡须,满意地赞了一句。 “不过,朝中也有人议论,说你是用富人的鲜血染红的官衣。” 啊?竟有此论? 王兴听了不禁又惊又气。 第七章 决不依附任何一党 就听申用懋说道:“朝中有人议论说,王任之在山东靠得是杀富济贫,用胡升、刁一民的两颗人头和曹楷的一顶子官帽,硬逼着士绅乐输。还说泰安民变时,董天常是致仕官员,作为钦差,没有及时对他保护,而是纵容乱民祸害了董家。说你此举是为了自己的官帽,极大地损害了士绅利益,没有很好地保护个人私财,让士绅人人自危,只好舍财求安,这是破坏祖宗成法。等等。” 王兴听了又惊又气,问道:“岳父,说这些的想必是东林党人吧?” 申用懋答道:“不光是东林党,许多齐楚宣党的人也有这种说法,不过,东林党是主力。在他们心里,皇家跟士大夫共治天下,朝庭必须保护士绅权益。” “那百姓的利益就不管了吗?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都不懂吗?妹夫如果不是以铁血手腕迅速稳定局势,一无所有的百姓要是闹起事来,那些士绅必然是首当其冲,泰安民变就说明了这一点,从这个意义上讲,妹夫所作所为,正是保护了士绅的利益才对。说妹夫不是的人,眼睛瞎了么?” 申绍芳愤愤不平地说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是损不足补有余。刁一民作为粮商,囤积居奇,大发国难财,一银银子一石的米,要卖到十两银子一石,利润十倍。官府下令商人不得囤积居奇,价格不得超过五两银子一石,其实已经照顾了商人的利益。可他还是不满足,竟暗中对抗赈令,伙同胡升,将粮食隐匿于官仓,如此黑心肝的官和商不杀?还有,泰安董天常,平时作威作福也就罢了,饥民齐聚泰安,对富户的不仁和官府的不作为已经很不满了,就跟一个火药筒一样,沾点火星子就会爆炸,这种情况下,他父子还不知收敛,竟发生了生员妻子的事,生员上门理论,又把人家送进官府大狱。虽然主谋是九如山盗匪,但如果百姓不是对他们特别不满,你再多的人煽动也煽动不起来民变啊。这样的人,还要救他吗?” 王兴也被气得不轻,没想到自己做得这么漂亮的事,竟还有人鸡蛋里挑骨头,怪不得皇上说“以免有人不服呢”。 “是啊,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些,是选择性忽视。如果不是你迅速稳定局势,弹劾你的折子怕是会有很多。现在嘛,他们也只是私底下议论,并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申用懋说道。 “这些人只会议论纷纷,大言炎炎,只会扣大帽子、乱打棍子,让他们去做实事,却百无是处,还有脸挑妹夫的不是,谁要当我面说,看我不啐他一脸。”申绍芳跟王兴最亲近,也为有这样一个有才有能力的妹夫感到骄傲,听到有人说妹夫的不是,他情绪非常激动。 “都知道咱们的关系,哪有人会当着咱的面议论这些?我也是听别人传给我的。好了,别激动了,身在官场都会被人议论,尤其能做事的官员,有时就是在风口浪尖。好在现在东林式微,这股子暗流并不大。而且任之年不过二十,就已是正四品了,比我都高了,以后低调一些,稳当一点,入阁拜相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用着急。” 申用懋现在已经起复,职务没有变化,还是职方司郎中,正五品,王兴这才入仕不久,就升了正四品,整整比他高了两级。 刚才他说的东林式微,跟今年的京察有关系。 有明以来,每六年对官员进行一次考察,根据执政功过得失,进行升转免除。考察分外察和京察,外察就是考察京城以外的地方官,京察就是考察两京的机枢官员。 今年是京察之年,主持京察的是吏部尚书郑继之、给事中徐绍吉、刑部尚书李志、御史韩浚,郑继之是楚党,李志是浙党,韩浚是齐党,徐绍吉是四川人,依附楚党。齐、浙、楚、宣等党趁这次京察,大肆排挤斥黜东林党人。 万历三十九年因京察被迫居家的礼部主事丁荐元,以“不谨”被削籍;曾上疏对齐、楚、浙三党进行猛烈抨击的原户部郎中李朴,也以“不谨”落职;刑部主事王之寀,以“贪酷例”被削籍;还有曾力攻汤宾尹的御史王时熙、荆养荞、孙居相也都列入察疏。 令人感到可笑的是,皇上对京察的折子全部留中不发,摆出一副看“狗咬狗”的架式,而那些被弹劾的官员也不等皇上下旨,就自动离职而去。 自此,东林党势力严重受损,几近“靡有孑遗”。 “是,岳父。小婿并不为官职是否升迁与否介怀,而是为朝庭衮衮诸公只顾党争,而罔顾国计民生而忧虑。”王兴语气低沉地说道。 “嗯,你太老师没有看错人。你有这样的胸怀和气度,我心甚慰啊。”申用懋手捻胡须,满意地说道。 “现在齐、浙、楚、宣党势大,恐非国家之福啊。”申绍芳叹道。 “只顾党派利益,而不顾国家民众的人,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况这些党并非一党,没有共同宗旨,原来东林势大,他们还能抱成团,共同对付东林党。现在东林式微,没有了敌人,他们必会转而内斗。等着吧,不出一年,他们就会互相攻讦。”王兴听了申绍芳的话,给出了一个断语。 申用懋父子听了王兴的话,都觉得有道理,双双点头。 “妹夫,你是方首辅的学生,比之别人有着天然优势,为什么不依附于他?”申绍芳问道。 “大哥,我不依附任何一党,我有我的理想和抱负,就是让天下老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凡是阻挡我的人,我会想办法搬开,如果搬不开,那就只好被别人搬开喽。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去依附。也许,将来我也会落到被免官的下场,那样更好,正好遂了我悠游泉林的夙愿。”王兴道。 “瞧你这点出息!是谁说的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申绍芳说道。 “大哥,你还记着呢?”王兴问道。 那首诗是王兴初入申家,申绍芳对他进行考较时的剽窃之作。 “那是当然。你要当我妹夫,我能不考较?” “大哥,那时候可没我俩婚事的事啊。” “直觉,直觉爷爷会把仪儿许配给你。” “切!事后诸葛罢了。” “哈哈哈” 第八章 后花园要变庄稼地 从岳父家回来,王兴对朝中大势算是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虽然程强他们不断地把朝中信息反馈给他,但还是有些零碎,不如岳父和大舅哥给的信息系统。 第二天一大早,王兴起床后,和绍仪、秋韵、李青一块去给母亲请安。 郭氏正跟英子坐着说话,见儿子、媳妇都来了,喜得眉开眼笑。 英子站起来:“哥哥,嫂子,你们来了?” “来了。”王兴答了一句,赶紧给母亲跪下请安,绍仪等也在他身后跪下。 “快起来,以后不许下跪。除了年节,平常都不许下跪,天天见面,哪有那么多规矩?”郭氏说道。 “好,就听娘的吩咐。”王兴也觉天天下跪太麻烦,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然后顺势起身,做到母亲身边。 “娘,你就是偏心。老爷没回来的时候,你也不这样说。”李青站起来先是埋怨了一句。 “原先也是不让你们下跪,你们非要跪。现在埋怨起娘来了?”郭氏说道。 “青儿,都是老爷惯得你,没大没小,这话你也敢说?”绍仪一听不乐意了,心说李青怎么这么大嘴巴?什么话都说呢?小户人家出来的,就是不懂规矩。 “嘿嘿,太太,娘疼我,不会怪我的。再说,娘就是疼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李青不以为意,继续为自己辩解。 “行,你过来。”郭氏知道青儿有嘴无心,怕她真把绍仪惹恼了,连忙招手让她到跟前来。 “什么事呀娘?”李青走到郭氏跟前,郭氏抬起手照她背上打了一巴掌。 “娘也疼你,行了吧?” “娘,你是真疼我,打得疼。”李青号咧着嘴说道。其实郭氏哪用力了,不过就是做个样子,她故意装作很疼的样子,不过是逗大家一乐罢了。 王兴和绍仪、秋韵都笑了起来。 “该!让你再胡说。”绍仪解气地说道。 放下李青,郭氏张口第一句就是问她的宝贝孙子:“媳妇,囤儿还睡着呢?” “早就醒了,在被窝里闹腾着哩。因怕他冷,就没抱过来,等出来太阳,天暖一点再抱过来。”绍仪笑着答道。 “不用抱他来,一会儿吃过饭,我去看他。这小祖宗,一晚上不见他,就想得慌。”郭氏连忙说道。 “娘,你是有了孙子忘了儿子啊。”王兴在一旁苦着脸说道。 “去!你小的时候少疼你了?这么大了还跟自己儿子争宠?”郭氏嗔道。 绍仪、秋韵、李青等都凑趣地笑了。 “英子,怎么样?还习惯不?”王兴昨天一天没见英子,也不知道她对新生活是否过得习惯。 “哥哥,娘和嫂子们都很疼我,其他人对我也很尊敬。我都觉得这种生活跟做梦一样。”英子高兴地说道。 “你习惯就好。”王兴点了点头道。 看她那样子不似作伪,是真心满意,而且,她还把“俺”改成了“我”,看来是也在努力地适应新的生活。 “好是好,哥哥,我就是觉得太闲了,一点活都不让干。”英子嘟着嘴说道。 “这孩子真是勤快,什么活都抢着干,给我端水、端饭,伺候我很周到,连尿盆都要端,兰草的活她都抢了去了。还有一件,她嫂子说给她买个丫头,她死活不干。”郭氏在一旁说道。 王兴想了想,对英子道:“英子,你得试着改变一下自己。你现在是诰命夫人的女儿,是我王兴的妹妹,正二八经的王家姑奶奶,怎能抢人家兰草的饭碗呢?丫头也要买,不图她干多少活,图个有人作伴吧。再说了,我妹妹将来出嫁,怎么也得嫁个大户人家,做个正室夫人,要是不养成大小姐的气质那哪行呢,是吧?” 听王兴说到最后,英子脸都红了:“哥哥,你说什么呢?说干活的事怎么说到嫁人上了?我才不嫁人呢,就伺候咱娘。” “行行行,不嫁人就不嫁人,哥养你一辈子,行吧?你呀,没事就跟你嫂子学学识字,学学画画,跟你秋韵嫂子学学管家,或者跟你李青嫂子学学针线。”王兴说道。 “行,我听哥哥的。哎,哥哥,你那后边院子里闲着地呢,要不,我把它翻起来,明年一开春我种点庄稼或青菜什么的,行不行?”英子跟别人不敢说这话,跟王兴可不会客气。 “你想得美!满院子的花草都锄了,种上庄稼?亏你想得出,不行!”王兴断然拒绝了。 “怎么不行?我看行。我这天天的光吃不动,身子骨都长锈了,就依英子,我们娘俩一块种,保准不让你这大老爷操半点心。”不成想郭氏却是十分支持英子的提议。 “娘,还有我哩。”李青在一旁也兴奋地说道。 “去!有你什么事?瞎捣乱!”王兴斥了李青一句,李青立即低头不敢言语了。 “娘,你疼闺女也不能这么疼吧?要知道你可是诰命夫人啊。”王兴见老娘出头,连忙劝道。 “诰命夫人怎么了?那是我养儿子赚的。种点地什么的,又不犯法,是不是怕丢了你四品大员的脸?要是那样,我跟英子回苏州老家去。”郭氏坚持自己的意见。 王兴心想,坏了,老娘下了最后通牒,看来不答应是不行了。再一想,也是,娘在家勤快惯了,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福,她还真享受不了。英子和李青都是苦出身,她们肯定是有同感。 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信矣。 王兴无奈地看了一眼媳妇,申绍仪也是无奈得苦笑,总不能真让老太太生气回老家吧。 “好好好,真受不了你们,有福不会享,却愿意找活干。”王兴无奈地说道。 “哥哥,你答应了?”英子兴奋地说道。 “英子,算你狠!你就干吧,到时看你两脚沾满泥,头上顶着高梁花子,还能嫁出去不?”王兴瞪了英子一眼说道。 郭氏、绍仪、李青和秋韵一想到王兴说的那种形象,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哼!不嫁就不嫁。等俺囤儿长大了,让俺囤儿养俺老,不用你养俺一辈子。”英子心愿得偿,自是非常高兴,撅着嘴怼了王兴一句,却是一不留神,又“俺”起来了。 “行,等着吧,还得让那臭小子尿你一身!” “哈哈哈” 第九章 他的话何时落空过? 在母亲这里吃完饭,王兴就回西院去了。 今天他还约了两个人,那就是徐光启和杨素云。 王兴来到西院客厅,徐光启和杨素云已经到了,正坐着喝茶。 见到王兴到来,二人站起来迎接。 “子先兄,素云,劳你们久等了。”王兴拱了拱手道。 “哪有久等?茶还是刚沏上的。”徐光启也拱了拱手道。 杨素云没说话,一双妙目只顾盯着王兴看。 她心里对王兴是既感激又佩服。 感激的是,他给了自己一个舞台,让自己施展才华的同时,还能像一只小鸟一样自由地翱翔,比被锁在公主府那个笼子里强了不知多少倍,而且,自己也借助他这个舞台挣了不少银子。 佩服的是,王兴太有才了,活字印刷的生意非常火爆,一方面是有了技术领先优势,成本大大降低了不说,效率也是大大提高,别的印书作坊根本没法比;还有标点符号的发明,甫一问世,就得到了读者的欢迎;还有全国招商的点子,使新华书店的运营很快就上了一个大大的台阶;还有他写的射雕英雄传,更是受到了读者的喜爱,郭靖、黄蓉、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这些人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些如果说是他的奇思妙想,那他做官的本事更是让那么多进士翰林们望尘莫及,诛贪官、杀恶霸、平民乱,在别人都是天大的难事,到他这里怎么变得那么轻松? 有生财的本事,有写书的本事,还有作官的本事,关键思想开放,观念新颖,对女人充满了尊敬、同情和爱护,这个男人就是完美的存在。 自己要是成为她的女人,该有多么幸福啊杨素云不止一次做着这样的美梦。 她知道王兴对她只是尊敬和欣赏,一直保持着一点距离,看他的意思,也没有把自己收入房中的打算。 他为什么这样?难道对我真的无心?是我长的不够美?还是说话做事不合他的心意?或者说做了他的女人,就不能抛头露面了吗?她也不止一次地这样苦恼。 最让她苦恼的是,心里有了王兴这样一个标杆,再看别的男人,根本就入不了她的法眼。 自从当了新华书店掌柜以后,有好多人上门求亲,有寻常家庭的,也有朝中勋贵,有的还托关系托到了公主府,公主倒是很理解自己,凡托到她那里的,一律婉辞,根本没有给那些人活话。 但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没有谋正妻的,都是想让她作妾。 她心里清楚,那些人内心是看不起她的商人身份的,看上的只是她的身家,她挣钱的本事。 这些都让好强的她感到恶心、厌恶。 后来她就想,一定要想办法探探王兴的底细,要是王兴真没有收了她的打算,那就一辈子不嫁了,自己有银子,还怕老了没人管? 一年多没有见王兴,她心里的相思之情多得都要溢出来了,所以,今日乍见心上人潇洒地站到自己面前,她的芳心呯呯直跳,感觉就要跳出来一样。 王兴跟杨素云对了一眼,迅速转开了眼神。他注意到了杨素云眼神中的火热,一时间没有思想准备,不禁呆了一呆,随即反应过来,还有徐光启在一旁呢,连忙掩饰地咳嗽了一声,说道:“那个,你们二位辛苦了,请坐。” 王兴的一举一动,每个细节的变化,杨素云都看在眼里,见他跟自己对视一眼后,呆了一呆,随即脸现尴尬,心里也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听王兴让坐,连忙收摄心神,落座听他说话。 “任之,为兄真是佩服死你了。入仕才一年多,就升成了正四品高官,真有本事啊。”徐光启赞道。 “子先兄,你光看到了我升官的光鲜,没看到我遇刺和民变时的惊险,你以为官是这么容易升的?”王兴说道。 “你说的也是,论才气、胆气、谋略,为兄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子先兄,当面恭维人可不是好习惯啊。你这两句话说的,让我汗颜啊。” “任之,我可不是当面恭维背后嚼舌头的小人啊。活字印刷咱就不说了,标点符号和射雕英雄传光这两样,就够你名垂青史的了。” “老薛,射雕英雄传是怎么回事?”王兴连忙问薛义。 “主人,李瑞他们不是遵你的吩咐写金大侠的小说吗?写出来后用了王金庸的名字,可能他们误会是你写的了。”薛义答道。 “那个,子先兄,射雕英雄传的作者另有其人,我可不敢居功啊。”王兴真是觉得不好意思沾人家金大侠的便宜,那得多厚的脸皮才能心安理得? “稿费可都送到你府了,你还不承认?那好,你把作者叫出来我看看?”徐光启一脸的不信。 “行行行,算我写的好不好?”王兴无奈地说道。心里说,我哪里给你找去啊?这招够很。 “算你老实。其实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心里有顾忌,是怕有人说你用白话写书跟你的状元身份不符?”徐光启自作聪明地说道。 “对对对,子先兄,我就是有那个顾忌。”王兴说道。 “这哪跟哪啊?我什么时候怕那个了”王兴心说。真是越描越黑,这徐光启脑补的本事真是不小,这个理由也让他脑补出来了。 “猜就是你,别人哪有这份才情。”徐光启用手指点了点王兴道。 “不说我了,子先兄,你的几何原本写完了吗?”王兴连忙打岔。 “写完了,都已经成书了。不过,买的人却是了了。”徐光启答道。 “这在我意料之中,子先兄,不要灰心,这本书一定会火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王兴说道。 “但愿吧。”徐光启并不相信王兴的判断,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 “你还别不相信,我说会火就一定会火。”王兴看出了他的意思,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我可不管,反正稿费你都付了,不火的话赔钱的是你。”徐光启说道。 “这本书就是赔钱也要做,现在人们看不到它的价值,是现在的选人和用人制度决定的,以后人们会发现它的价值的。”王兴说道。 “徐大哥,王老爷说行,就一定能行。你何时见过他的话落空过?”杨素云在一旁插话道。 第十章徐光启易职 徐光启听杨素云一说,想了想,道:“也是,任之确实没有说过空话。那我就等着吧,但愿那一天早日到来。” “任之,你的出书不用付费,还能得稿费的做法是正确的。你是不知道,这一年多来,我可是没少见到好东西。”徐光启略过几何原本的事,喜滋滋地说道。 “哦?都有什么好书?”王兴问道。 “黄平倩的始春堂集、铁庵诗选,邢侗的来禽馆集,等等,基本都是致仕官员居家闲居所作。在我看来,最珍贵的是于慎行的谷山笔尘,共十八卷,集隆、庆两朝典章制度、经史子集、财赋边塞等等,多为笔者所闻所见。在我看来,此书可为当今施政者之鉴啊。”徐光启说起他出版的这些书,如数家珍。 王兴听他说的津津有味,兴趣十足,显然他从编辑这些书中找到了自己的乐趣。而王兴自己虽觉这些书都是史类,未免有些遗憾,但目前整个社会的学术风气不浓,有这些史类的书也不错,毕竟这些东西作为中华化的载体传承下去,也是非常有意义的。历史上有好多典籍只闻其名,不见其书,也是一个不小的遗憾。 “子先兄,你能乐在其中,小弟就十分高兴,就怕把你挖了过来,你却不愿意干,那才不美了呢。”王兴笑着说。 “怎么会?现在这份差事,我是非常乐意的,相信没有哪个人不乐意。任之,不瞒你说,稚绳对我这个差事可是羡慕得紧啊。”徐光启说道。 “哦?他怎么会对这个差事感兴趣?”王兴不禁诧异地问道。 “唉,稚绳是东林党人,后来听了你的阴阳之论,就有很大的触动,再经历了这次京察,虽没有受到波及,但也看清了朋党的危害,他又不知道以后的路应该如何走,所以有些心灰意冷,经常来找我喝酒聊天。他说如果让他当个编辑,宁可不要官做。他是一个有家国情怀的人,但如今朝中朋党如此厉害,想做官,处处有掣肘,想做事更是处处碰壁,所以很苦恼。我想,他要是能整天沉湎于学问当中,也是一种解脱吧。”徐光启叹了一口气道。 王兴闻言心中一动,问道:“子先兄,我在山东试种小麦、玉米的事,你听说了吧?” “当然听说了,任之,此举高明,为兄甚是佩服。”徐光启答道。 “这件事要成功,有两大难题,子先兄知道是哪两大难题吗?”王兴问道。 “当然是水利和良种培育。”徐光启根本没作考虑,答案脱口而出。 “妙啊!子先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过,水利之法和良种培育,都是科学范畴的事,山东包括工部官员却是没有一个精通此法,如果有一个人专门研究此事,我想这肯定是一个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必定名垂千古。”王兴说道。 “任之,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办此事?”徐光启一听,眼里闪动着激动的光芒。 “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不过,此事难度很大,一来要遍勘山东境内的水道河流,山川地形,凡事必需亲力亲为,身体上的疲累可想而知。二来,还要做好字图形记载,研究疏通河道、避免水害之法,脑力付出也很多。你年纪大了,怕是吃不消啊。所以,我一直犹豫。”王兴说道。 “犹豫什么?任之,这事就我干了,谁也别跟我抢,谁跟我抢我跟谁急!再说我年纪才五十一岁,身体棒得很,跋山涉水我不怕,弄不好,还能让身体健壮起来呢,长命百岁也说不定。”徐光启一听王兴说犹豫,立刻就急了,站起来激动地说道。 “还是不行,要是把你累怀了,我的罪过可就大了。”王兴仍是摇摇头,没有答应。 “任之,我可以给家人写下遗书,出了任何问题都跟你无关。行吧?” “子先兄,我不是怕你家人找我的事,我是真怕把你累坏了,自己心理上接受不了。”王兴说道。其实,他是怕要是把这个历史上有名的科学家累死,自己会不会挨骂呢。 徐光启听了王兴的话,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沉默了半晌,抬起头,坚定地对王兴说道:“任之,你应该了解咱们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为青史留名,就想为百姓做一点事。寻章摘句、字斟句酌、翰墨书香当然是一种乐趣,但那只是一个人的乐趣而已。如果因我的努力,能让老百姓吃上饱饭,穿上暖衣,那将是多大的乐趣啊。现在的百姓太苦,每当看到街上的饥民我心里跟都刀割一样难受,可惜自己的力量实在有限,恨不能普救众生。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任之,你就成全了我吧。你放心,我不要任何报酬,自己掏路费都行,只要你让我干这件事就行。” 王兴听完他的话,也是感动极了。科学家就是科学家,他们的情怀是那样朴素,又是那样高尚,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心中的那份情怀。 想到这里,王兴站起来一拱手,躬身一揖,道:“子先兄,请受我一拜。” “任之,你这是何意?”徐光启连忙扶住王兴,不解地问道。 “子先兄,这一拜,是替天下百姓拜的,你的所作所为,必为百姓爱戴。”王兴道。 “任之,这么说,你答应了?”徐光启欣喜地问道。 “答应了。不过,子先兄,一定要珍惜身体,有一个好的身体才能更好地为百姓做事啊。”王兴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哎,好,好。任之,我真是太兴奋了,这下算是遂了我平生所愿。”徐光启激动地说道。 “素云,立即成立一个科研所,由子先兄担任所长,每年经费暂定五万两,从我的分成里出,交由子先兄全权负责,如果不够再补充。子先兄,需要什么人员,什么设备,你自己看着办,但必须有四种人,警卫、厨师、郎中、书记员,最大限度做好后勤保障以及最大限度地减轻你的负担。你到山东后,就去找巡抚钱士完,我会给他写信请他协助。” 第十一章 女变婆,看老爷 “是,老爷。”杨素云站起来答道。她对王兴的决定从不质疑,更何况这种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任之,唉,说什么呢?这本应是朝庭出钱的,却让你拿钱,为兄是既佩服又感激。什么都不说了,为兄只好拼上这百十斤,以报知遇之恩吧。”徐光启听了王兴的安排,感动地差点掉下泪来。 “子先兄,稿一定要保存好。这样吧,我让我的家人潘六跟你去,他有功夫,可以负责你的安全,另外,也通点墨,写东西不行,帮你整理保存稿什么的还能胜任。”王兴说道。 “行,任之,其它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记住你的话,一定先保证身体无恙,再说其它。”徐光启说道。 “老爷,徐大哥走了,那总编人选?”杨素云提醒了一句。 “放心吧,这事让子先兄负责就是了,让他给你找一个。”王兴说完,低头喝了一口茶。 “哈哈哈,素云,你别管了,孙稚绳为这个总编拱得一头疙瘩,我去找他,怎么也得敲他一顿酒喝。任之,你跟素云谈经营上的事吧,我去找孙稚绳,然后就准备下山东的事宜。”徐光启说完,冲王兴拱拱手,告辞而去。 “徐大哥真是个急性子,说走就走了。”杨素云看着徐光启的背影,抿嘴一笑。 王兴见她一笑,妩媚顿生,不禁一呆。她原来的形象是严肃,是不拘言笑,今日一笑,竟是如此妩媚。 杨素云注意到了王兴失神的样子,心里不觉一甜,心想:“看来,他对我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咳,咳,素云,经营情况怎么样?”王兴连忙切入正题。 “老爷,书店的生意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从开业至今,纯利润已经达到四百万两了!”杨素云兴奋地说道。 “啊,这么多?” “是啊,主要利益于两个方面,一个是成本低,第二个是经营建立。正如你所判断的那样,那些书商一开始还想动用明的暗的手段,后来一看不管用,就转而谋求与咱的合作,按你的吩咐,一开始就搞批发给他们,还规定了最低价格,谁也不能低于规定价格卖。另外,我还在全国按区域进行了招商,现在主要是江南地区,各省份都已经有了咱们的书店。” “江北这些省份呢?” “江北这些省份还没有,毕竟这些年灾情不断,吃饭都成问题,谁还百~万\小!说啊。” “素云,这些省份也要招商,赔钱也要做。你不要光看到经济价值,还要看到政治、军事价值。” “政治、军事价值?” “嗯。” 王兴没有过多解释,他想让素云自己去悟。 “老爷,你原来说掌柜的要每个月报一次当地的情况,是不是跟这个有关系。”杨素云脑子转得很快,王兴一提醒,就马上想到了这个问题。 “是的。你想啊,哪个地方旱了、涝了,米价就会涨;哪个地方风调雨顺,米价就会降;如果我们能准确掌握这些信息,是不是就有商机?”王兴没有说政治军事方面,只是说了商业方面的意义。 “对呀,老爷,你这一说,我这才茅塞顿开。原来还觉得老爷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呢?这才明白。你放心吧,我一定把这事办好。”杨素云也不笨,瞬间想到了王兴的用意,刚才虽然只是稍微露了一点口风,但已经足够了,杨素云已经隐约明白王兴所图应该不小。 “射雕英雄传卖得不错?”既然杨素云已经明白,王兴不再谈那个话题。 “岂止是不错,简直是太不错了。咱的银子有一半是这本书赚的,已经出了三次版了,书商还是在不断地要求加印。老爷,能不能再写一本啊?我看这类书很受欢迎啊。”杨素云兴奋地说道。 “行,我回京后就在詹事府任职,应该没有什么事,闲功夫也不少,就再写一本吧。”王兴道。 反正又不用他动笔,那几个闲着的鬼,就让他们写就行了,什么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只要不犯忌讳的,就抄袭过来,不趁这几年的好日子挣些银子,等到天下大乱,再想挣银子那可就难了。 只是,对不住了,金大侠。 “你现在的身家也有二十万两了吧?也算个小富婆了哈。” “什么富婆?老爷说的这么难听!”杨素云白了王兴一眼。 坏了,怎么把后世的语言带过来了?富婆这个词,肯定会让杨素云以为自己说她是富裕的老婆,或者说是富裕的婆子,反正都有一个“婆”字,怎么理解都不是好词。 “哦,口误,我是说富女,富女!”王兴尴尬地解释了一句,却是没想到更好的词,只是含糊地说了个富女。 “富女也好,富婆也好,还不是看老爷的。”杨素云扭了下身子,红着脸低声说了一句。 坏菜了,看来杨素云真是怀春了,这话说的,明显就是勾引嘛,她的意思就是“女变婆,看老爷”你要想让我从富女变成富婆,你就收了我呗。 杨素云向来是端庄大方,王兴看上她是因为她执行力强,兰心蕙质,一点就透,是一把理财好手,并不是她的美貌。 要说美,自己的几个女人都不比她差,客印月当属第一,又美又骚;次之是绍仪,再次之秋韵,李青气质上差了点,但容貌也是不输于杨素云。 自己已经有了这么多女人,更何况还有屏儿、琴儿、画儿、棋儿这几个丫头,都眼巴巴地等着自己采撷呢,可不能再惹情债了。 况且,杨素云长得不差,又有不菲的身家,人家还怕找不到好的?怎么也得弄个正室夫人当当,不比给自己当妾强? 可不能害了人家。 王兴想到这里,连忙说道:“那个,嗯,那个,素云,你有钱了,买个宅子没有?” “买了。唉,宅子倒是挺大,可就是只有我跟翠儿两个人,空荡荡地让人害怕。” 杨素云倒是没有感觉到王兴的情绪变化,言语之中,老是有那么一丝挑逗之意。 “以后,以后会好的。”王兴敷衍了一句,心说:“快来个人啊,给老子解解围啊,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第十二章公主做媒(为不死人遗骨打赏加更) 王兴正盼着有人给他解围,可巧,就在这时,李瑞进来禀报:“老爷,公主府赵公公来请老爷,不知道老爷有空吗?” “有空,有空,我正好有事跟她商量呢。让赵公公稍等,我这就去见公主。”王兴一听如逢大赦,长出了一口气道。 “那个,素云,公主见招,我得去见。你回去吧,尽快落实我安排的那些事。”王兴对杨素云说道。 “是,老爷,素云这就告辞。”杨素云心里未免有一丝失望,终是没有探出王兴的真实意图,但人家有正事要办,她也不好再试探下去。 杨素云走了,王兴这才感觉到心里的紧张舒缓了不少。长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迈步往府外走去。 到了公主府,赵进朝引着王兴来到西花厅。 厅外有两名宫女一名小太监分立两旁,见到赵进朝,都微微躬身行礼。王兴站住脚步,想等太监进去通禀。 “王大人,请进吧,公主早有吩咐,你来不用通禀。”赵进朝伸手一让,王兴这才迈步进厅。 进了门一看,公主正坐在椅子上吃点心,王兴连忙拱手一揖到地:“臣王兴见驾,公主千岁千千岁。” “王兴,你来啦?快坐下。”寿宁公主朱轩媁听到声音,抬头见是王兴,连忙站起来,上前迎了几步。 王兴起身,先细细地打量公主一番。 就见她身穿一身白色宫装,宽大裙幅拖曳身后,气质出尘,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了一个飞仙髻,几粒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头发更显柔亮润泽,面庞丰腴,美目顾盼间华彩流溢,朱唇间荡漾着浅浅的笑。 王兴一呆,心说原来没见公主这么漂亮过啊,怎么一年不见,变得这么有韵味了? 朱轩媁今天为了见王兴,着实打扮了一番,也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心理,反正看到王兴发呆,心里就高兴。 “王兴,快来,我看看瘦了么?”朱轩媁伸手拽住王兴的手臂,让他面朝厅外,仔细地打量着。 “公主真是的,男女授受不亲都不知道吗?拉拉扯扯算什么?这女人是不是疯了?守着这么多太监宫女呢?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王兴心里想着,手臂往回一缩。 “切!看你那点胆儿,你是我弟弟,知道吗?拉你手怎么了?看你吓得那样。不错,没瘦,看着倒是老成了不少。”朱轩媁不管王兴如何反应,仔细看了看王兴的脸说道。 “公主,你可饶了我吧。哪有这么看人的?”王兴苦着脸说道。 “真是个没良心的!听说你遇刺,还在泰安赶上民变了,我白担了那么多心了。”朱轩媁手指头一下子点在王兴的额上,顺势赏了他一个白眼。 “哼,怕我死了,没人给你挣钱了吧?”王兴跟她在一起一点心理负担没有,抬杠抬惯了,难听的话张口就说了出来。 “不许说那个字!”没想到公主不但没跟自己抬杠,一听王兴说了死字,脸色一变,叱了一句,连忙用手来捂他的嘴。 被她小手一捂,王兴心里一荡,戏谑之心顿起,用舌头舔了一个她的手指。 “叫你沾我便宜,叫你沾我便宜!”朱轩媁也被王兴的举动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大胆,竟敢去亲自己的手,羞急之下,使出了绝招“神仙一把抓”,在王兴大腿内侧狠狠掐拧了两把。 “咝,咝,公主饶命啊。”王兴疼得叫了起来,用手捂住腿部弯下了身子。 “哼,我算看出来了,你出去一年多,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小滑头,小,小混蛋。”朱轩媁恨恨地说道。 她想说小流氓,终觉不雅,话到嘴边改成了“小混蛋”。 她恨,王兴更恨,真想给她一顿教训,但没办法呀,她是公主,尊贵无比,自己可不敢玩火。 “公主,你真狠哪,这下肯定让你掐青了。” “谁叫你那什么了?看你还敢不?”朱轩媁瞪着眼,小嘴一抿,恶狠狠地说道。 “哎哟,公主,我可不敢惹你这母老虎了。”王兴说道。 “你说什么?”朱轩媁一听“母老虎”三个字,立即杏眼圆睁,手又举了起来。 “对不起,我说错了。得,我是惹不起你了。”王兴一看,以后还是老实点吧,这女人关键是什么都不怕啊,哪怕有一点皇家女的矜持也好啊。 朱轩媁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公主,你今天真漂亮啊,气质出尘,美貌如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王兴连忙谀词如潮。 女人都爱美,也都爱被人夸奖。 果然,朱轩媁被王兴的夸赞逗乐了:“真是个小油嘴!还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坐吧,别跟个竹竿似的戳着了。” “哎。”王兴答应一声连忙坐下。 “不知公主大人见召,有何吩咐啊?”王兴坐下后,嬉皮笑脸地问道。 “你瞧你那德性!还公主大人呢,会不会说话呀你?”朱轩媁又赏了王兴一个白眼珠子。 “得,公主,我不说话了,成吗?”王兴无奈地道。 “叫你来呢,一来是本公主一年多没见你,这日子也过得太也清净了,所以叫你来抬抬杠。二来本公主想给你做个媒。”朱轩媁说道。 她没有说想王兴,而是说想抬杠。其实她是想王兴了,俩人虽说老是抬杠,但这个抬杠,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抬的,对于她来说,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王兴一人了。 况且,跟王兴接触日久,越发感到王兴的不可多得。原来梁恩女的有意做梗,她跟驸马冉兴让一个月也见不一回面,见了面自是郎情妾意、鱼水和谐,等跟王兴接触了几次,这才觉得,自己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特别是王兴走了以后,听到他吴桥遇刺受伤,她好几宿都睡不好觉,天天去宫里打听消息,直到听说王兴没事,她才放下心来。后来又听说他在泰安遇上了民乱,更是慌了心神,好在随即就有消息传来,说王兴当天就平定了民乱,这才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第十三章女人心思你不懂 经此二事,朱轩媁确信自己已经爱上王兴了。 她也知道自己是公主身份,跟王兴根本不可能,更何况自己已经名花有主。 明知不可能,可不知怎么,就是禁不住想他呢。 心里有了人,她再看驸马冉兴让,怎么看怎么厌,自已这朵鲜花,怎么就插到了这堆牛粪上了呢? 真要厌了一个人,怎么看怎么烦;要是爱上一个人,却又是怎么看怎么爱。人就是这么怪,尤其是年轻人。 既然看到冉兴让就烦,所以,她召见他的次数是少了许多,实在憋不住了才会召见一次,可每次做那事自己又觉得很恶心,后来索性就不召见了。反正自己是公主,见与不见权利在自己这里。 今日乍一见到王兴,朱轩媁自是兴奋异常,芳心乱跳,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唉,身份在这里,周围宫女太监环绕,自己就是想跟王兴亲热亲热也不可得,再说还不知道王兴有没有意呢? 所以,她只好强压下自己的心事,摆出一副端庄的样子,跟王兴聊天。 “公主,我说你能不能做点正事啊,怎么还给人说媒拉纤?再说了,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娇妻美妾,已经够多了,再不想沾惹女人了。” 王兴一听她说要给人做媒,大概也能猜到她是给谁做媒,就抢先一步说出自己的打算,想堵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 “切,男人有三妻四妾还不正常?你也别说的那么正经,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朱轩媁白了他一眼。 王兴看了看门口的太监,和她身后的宫女,心说:“这公主怎么了?你知道什么呀?你让我怎么答?” 他尴尬的说了句:“公主,别的话不要说了。眼看中午了,刚才又喝了一肚子茶水,肚子饿了,能不能弄点饭吃?” “啊?你要在我这里吃饭?”朱轩媁惊喜地问道。 “我说我饿了,没有饭也行,你的点心赏我两块也行。”王兴说道。 “嘻嘻,你是大功臣,好不容易在我这里吃顿饭,哪能这么简陋呢?赵进朝!”朱轩媁喊了一声。她心里高兴极了,王兴在这里吃饭,就能多陪她一会儿了。 “奴婢在。”赵进朝应道。 “给小厨房说一声,弄四个菜,再弄两壶酒来。”朱轩媁吩咐道。 “是。”赵进朝答应一声,出去了。 “不喝酒了,就吃点饭就行。”王兴说道。 “不喝酒怎么行呢?喝点,我陪你。”朱轩媁心花怒放,乐得小嘴一直合不上。 “要不要把驸马请来?”王兴问了一句。 朱轩媁一听这话,立即把脸撂了下来:“提他干吗?” “怎么了?驸马虽然说话直了点,但人不错,我跟他很谈得来。”王兴不解地问道。 “半年多没召他了,笨如牛、蠢如猪,说话那么粗俗,不知道当初父皇怎么让我嫁给他?不要说他了,听到没有?”朱轩媁瞪眼说道。 “好好好,不说了。”王兴两世为人,怎么能听不出朱轩媁心里已经厌了冉兴让?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但两人的感情出了问题是肯定的了。 他不由得为冉兴让默哀三秒钟。 不大会儿,酒菜置备齐了,宫女端来水,让朱轩媁和王兴净面净手,然后朱轩媁面东,王兴面西,两人对坐,赵进朝斟上酒。 王兴端起酒杯一看,是白酒,不由得看向朱轩媁:“公主,你喝过酒吗?你行吗?要不我就自己喝得了。” “怎么没喝过?我酒量大得狠,你都不一定能喝得过我。来,王兴,干一杯。”朱轩媁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还冲王兴亮了亮杯底。 “看你这喝酒的架式就知道肯定是喝过。好,谢谢公主,我也干了。”王兴说完,一仰脖,也是一饮而尽。 “来来来,吃菜。”朱轩媁见王兴喝干,忙拿起筷子让他。 王兴也不客气,拿起筷子抄起面前盘子里的一只酱鸡翅吃了起来。 朱轩媁面前是一条葱香鲈鱼,她用筷子夹了块鱼,站起身来放到王兴面前的骨碟里。 “这是我府里的特色,你尝尝好吃不?” 王兴边吃鸡翅边点头,嘴里“唔唔”有声。 两人喝了有一壶酒,朱轩媁就上脸了,面若桃腮,眼波如水,更是添了三分春色。 “王兴,你就不问问我是替谁做媒吗?” “不用问,我知道是谁,你也甭说,说出来都尴尬。” “不让我说我也得说。是素云,难道你不动心?” “就知道你说的是她。唉,公主,说实在的,我这不是也作难呢吗?”王兴叹了口气说道。 “哦?她跟你说了?”朱轩媁问道。 王兴看了看赵进朝和宫女们,有些话,他还是无法说出口。 可能在朱轩媁眼里,这些人都是奴才,不用避讳,打死他们也不会说出半点,但王兴就不行了,守着这么多人,他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所以,只是“唉”了一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却是不再往下说。 朱轩媁见他心有顾忌,连忙给赵进朝使了个眼色,赵进朝一打手势,屋里的宫女都出去了,赵进朝也随着出去,站在了门口。 “公主,她倒是没有说什么,但她的心事我还是看出来了。我可不想再沾花惹草了,所以只好辜负她的心意了。”王兴太监宫女都出去了,这才说道。 “你是不是怕她跟了你,再也不能抛头露面?”朱轩媁问道。 “有这个想法,关键不是这个。” “那关键是什么?” “关键是我对她只是欣赏,而不是爱。” “切,什么爱不爱的?别拿这个哄我。什么叫欣赏?男女之间欣赏什么呀,那就是爱。你也别嘴硬,你就是担心她跟了你,就不能抛头露面了。是吧?” “也对。你说我的妾室能出面经营这么一大摊子事吗?关键是离了她还不行,哪有合适的人选代替?再说了,素云这人不简单,你说当我的妾室是不是太委屈人家了?人家怎么也能当个正室夫人吗?自己不缺银子,又有经营之能,不出两代,人家就是个大家族,咱何必耽误人家呢?你说是不是?”王兴说道。 “你呀,就是不懂女人心思。因为有了你,别的人她看不上!宁愿给你做小,也不愿意去别人家当老大。”朱轩媁说道。 “那可怎么办?”王兴愁眉苦脸地说道。 第十四章 老爷疼疼我吧 “怎么办?收了她就是了,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曾经问过她,听她那意思,你要是不收她,她就孤身一辈子,绝不嫁给他人。”朱轩媁见王兴为难,劝了他一句。 “嗨,这叫什么事啊?算了,不说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王兴一听杨素云有这种打算,更是愁肠百结,抄了一口菜,喝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说道。 暂时没有办法,那就以后再说,兴许会有其它变化也说不定。 朱轩媁见王兴心里烦躁,也不再提这个话题,只是殷勤地劝酒布菜,心里乐滋滋地享受跟王兴在一块的时光。王兴以后就在京里做官了,跟他在一起的机会就多了,朱轩媁想一想就觉得挺美。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朱轩媁感觉浑身躁热,就解开了上衣最上边的一颗扣子,用手扯了扯衣服,这才感觉好了一些。瞥了一眼王兴,就见他正盯着自己的脖子看,眼睛都直了。 朱轩媁心里得意,又把衣服扯得开一些,问道:“好看吗?” 看到她修长白嫩的脖子,润泽光滑的肌肤,想像着被衣服掩住的地方,王兴差点把鼻血流出来,心说:“公主不知怎么保养的,这皮肤白嫩得像要滴出水来,手感肯定很好。” 正在发呆,听到朱轩媁问话,又看她面若桃花,眼中似有挑逗之意。连忙低下头装吃菜,心道:“坏了,公主的神仙一把抓又要来了。不行,得赶快走,这不是要命吗?” 想到这里,王兴连忙站起来说道:“公主,我还有事要办,酒足饭饱,这就告辞!” 说完,不等朱轩媁发话,转身离去了,赵进朝连忙跟着出去相送。 “哼,说走就走,气死我了,这个冤家!”朱轩媁没想到王兴说走就走,待她反应过来,王兴已经出厅去了,只好恨恨地跺了下脚。 王兴回到府里,因喝了酒,有些困意,就没回主院,直接去了后院书房。 绍仪、秋韵、李青等正在陪郭氏用餐,听了婆子的传报,绍仪道:“老爷即是去了书房,必是已经用了饭,秋韵,你去伺候吧。” “是,太太。”秋韵连忙答应一声,急急往后院去了。 秋韵来到书房,就见王兴已经躺在床上,闭着眼,脸上有红意,看来是饮了酒了,而琴儿正跪伏在床上用毛巾给他擦脸,身子挨挨擦擦的,竟是毫不避讳。 琴儿是绍仪指给秋韵的,画儿指给了李青,棋儿则给屏儿打下手。 秋韵见了琴儿的样子,心道:“这丫头平时看着倒是老成,不想也是个攀高枝的。只是这心也忒急了些吧?” 听到脚步声,琴儿回过身来,见是秋韵来了,连忙停了手,下了床,脸上微微一红,福了一福,轻声道:“二姨太太。” “嗯,给我吧。”秋韵把毛巾从琴儿手里接过来,接着给王兴擦拭,擦完把毛巾递给琴儿,琴儿接过毛巾,放到盆里,端着盆出去了。 秋韵见王兴鞋袜已除,外边的衣服也脱了,只穿着内衣,连忙拉过薄被给王兴盖上,然后轻轻给他按摩。 王兴困意上来,不一刻就打起了鼾。 秋韵见王兴睡了,就停下了手,轻轻下床,搬了个锦凳到床前,双手支颐,痴痴地看着王兴的背影发呆。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秋韵估摸着王兴快醒了,这才悄悄走到外边,见琴儿正坐在书案旁发呆,连忙小声吩咐道:“估摸着老爷快醒了,沏杯茶来,等会儿老爷醒了刚好不凉不热。” “是。”琴儿答应一声,连忙去厨房找热水。 这个时代是没有玻璃暖水瓶的,都是用瓷器或者紫砂壶外用棉絮做套保温,虽然保温效果不如暖瓶,但一定时间内还是有保温作用的。 书房里就备有这样的茶壶,但喝个白开水还行,用来沏茶却是不行,所以琴儿才去厨房另寻热水。 许是听到了秋韵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当秋韵再次回到屋里时,王兴已经侧身向外,睁开了眼。 “老爷,你醒了?”秋韵连忙问道。 “嗯。”王兴揉了揉眼,打了一个哈欠。 “我让琴儿去厨房打热水去了,这就来。” “来,韵儿,老爷抱抱。”王兴张开手臂,秋韵连忙过来,趴到王兴怀里。 “想老爷了吗?”王兴拍着她的背问道。 “想,每天都在想,每时每刻都在想。”秋韵听了王兴问话,身子完全趴了上去,紧紧搂住他,答道。 “老爷也想你呀。”王兴扳过她的脸,看着她的眼,说道。 秋韵一年多没得王兴的宠爱,早就想得不行,不光是身体上的渴望,思念也是刻骨铭心的。因为郭氏的到来,她才发觉在这个家里,自己就像一个外人一样,郭氏、绍仪对她都不错,可她知道,只有王兴才是她的真正靠山。 见王兴看她,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就在眼前,她哪里还忍得住,朱唇凑上去,吻住王兴的嘴,王兴积极回应着,一手就去解她的衣服,三两下就解开了,白嫩滑腻的一双肉团就掬在了手中。 “唔,老爷,疼疼韵儿吧,给韵儿一个孩儿吧。”秋韵被王兴揉搓得玉火如炽,双腮通红,喘息着说道。 “好,老爷答应你。”王兴早已情动,看看撩拨的差不多了,这才把她的裙子半褪到膝,翻身而上。 琴儿提了热水,刚到书房门口,就听到了里边的声音,她可不敢此时进去打扰,只好站在门外等着。 声音太大了,琴儿细细听了一阵,只觉脸上发烧,身上发烫,下身不自觉地就湿漉漉的,好像尿了裤子一般。 就在这时,就见棋儿匆匆从院门处走来,琴儿连忙又打手势,又呶嘴,示意她放轻脚步。 棋儿见了,连忙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听了屋里的动静,又看看琴儿脸红得跟苹果似的,遂趴到琴儿耳边说:“姐,思春啦?” 琴儿白了她一眼,悄悄说道:“你不思春?那天你给老爷宽衣。” “不要说了!”棋儿一急,作势欲掐。 “不说了,你来什么事?”琴儿小声问道。 “洪老爷、洪太太来了,太太请老爷前边去见客。”棋儿答道。 “行,你回去吧,等会儿我跟老爷说。” “哎,好。”棋儿交待完,又蹑手蹑脚地走了。 琴儿又等了一会儿,听到屋里动静越来越大,先是二姨太太压抑着浪叫,最后老爷“啊啊”叫了两声,瞬间归于平静。 第十五章 真想这么烂下去么?(为不死人遗骨打赏加更) 琴儿听到屋里完事了,这才轻轻推门进去。 “琴儿,打热水来了吗?”琴儿一进门,就听秋韵在屋里问道。 “回二姨太太,打来了。”琴儿应了一声。 “提进来吧。”就听秋韵说道。 琴儿一愣,虽说按规矩,主子办那事是不用避讳丫环的,有时候还要丫环在旁相助,更别说女主子身子不方便时,丫环还要以身代之。可自家主子从来没当丫环面办过那事,事后也不用丫环伺候,今日这是怎么了? 虽心有疑惑,琴儿还是进紧进了屋。 天虽冷了,就见王兴在外,秋韵在里,二人都是赤裸着仰面朝上,身上都是汗水淋漓,只是王兴双目紧闭,秋韵臀下垫了一个枕头。 “琴儿,你给老爷擦拭一下吧。”秋韵吩咐了一句,又转头对王兴说:“老爷,韵儿不起身了,让琴儿伺候你吧。” 王兴鼻子里“唔”了一声。 琴儿这才红着脸,把热水倒进盆里,另拿了一块毛巾,放入盆里,拿出拧干,爬到床上,心慌意乱,小手颤抖着,先给王兴擦拭了,又给秋韵擦拭。完了,又给两人盖上被子。 “老爷,刚才前院来报,说洪老爷、洪太太来了,太太请你去前院见客呢。”琴儿忙完这些事,才轻声禀报。 “这个家伙,来的真不是时候。”王兴嘟哝了一句,终是强睁开眼,挣扎着起身,道:“不知道这时候正该歇歇么?” 琴儿不敢怠慢,连忙爬上床,伺候他起身。 还是年轻好,当王兴随着棋儿来到前厅时,已经疲态尽去,神采奕奕了。 老友相见,自是欢喜非常。两人见面并没有虚言客套,把臂相看一番,洪承畴用拳头捣了一下王兴,道:“你这家伙,真让我担心死了。” 王兴、洪承畴和魏浣初三人一直互通书信,彼此的情况当然知之甚稔。 “担心什么?我还要跟你和仲雪兄干一番大事呢,哪这么容易就出事?”王兴笑道。 两人说了两句,分宾主坐下,棋儿给两人上了茶,退到王兴身后站立。 王兴一直没有喝水,正口渴呢,端起茶盏,揭开盖就要喝,却见里面除了茶以外,还有几粒枸杞子,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棋儿,棋儿俏皮地抿嘴而笑。 王兴喝了一口,心说:“这小丫头倒是心细。” “彦演兄,近来可好?差事顺利吗?”王兴问道。 “唉,任之,差事不顺。”洪承畴叹了一口气说道。 “怎么了?”王兴奇道。两人虽一直不断通信,但洪承畴却是没说过差事上的烦心事,想来也是报喜不报忧之意。 “还不是缺官缺的?尤其是缺理刑官,监犯长期羁押不审,无人问断。监禁日久,死亡相随。因此致有罪者不得依律伏法,无辜者不得早雪其冤,每月间都有监狱家属到刑部闹事,真是烦不胜烦。方老师为此专门上奏,请立即补理刑事官,以便审讯明断,可皇上却是不理。”洪承畴说道。 王兴闻言不禁愕然,这种事怎么能拖呢?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每次见皇上,看他都是在批阅奏折,并无懒政之象,而且在自己所知的政务处理上,也足见聪明睿智,这件事关系到律法权威,他不能不知其危害之处。即使因为立储之事要跟官们对抗,这么大年纪了,而且储君已定,福王已之国两年多了,还治什么气?难道真想让这个国家就这么烂下去么? 真搞不懂这老爷子是怎么想的。 王兴接着想到,看皇上的意思,是把我当阁臣培养的,再过几年,等校哥儿登基,自己一定要入阁,要依靠自己的先知先觉和跟校哥儿的特殊关系,挽狂澜于既倒。 不过,自己还是年轻,入仕时间又短,朝中人脉非常薄弱,所以,现在就得想办法扩充人脉关系。 “彦演兄,目前你就扑下身子好好做事,如果有机会,还是转去兵部,在刑部屈你的才了。以后会用得着的。”王兴说道。 “行,任之,我听你的。抽个时间去拜访拜访老师吧。”洪承畴听了王兴的话,心下大喜。 他自是知道王兴是什么意思,看来将来是想让自己掌兵权了这个想法正合他的意,因为他平时就爱看兵书战策,热衷于武事。 “我还有一天假期,明日酉时,咱们一起去拜访拜访老师。另外,你看能不能约一些同年一块去?”王兴说道。 “好,我就约京里几位说得来的同年一块去,钱士升和贺逢圣你给他们个信吧。”洪承畴瞬间明白了王兴的意思。 “好,就这么说定了。”王兴说道。 正事说完,王兴斜了一眼洪承畴:“我说,正事说完了,你不赶紧叫上嫂子走人?” “切,想什么呢?有你这时候往外撵客人的吗?”洪承畴翻了一下白眼道。 “你还是客人?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客人。得了,知道你不吃我一顿是不甘心的。唉,真拿你没办法。棋儿,让玉娘准备酒菜吧,另外,通知后宅一声。”王兴作无奈状,吩咐棋儿道。 “是,老爷。”棋儿答应一声,出门跟候在门外的两个婆子说了一声。 两个婆子分头而去。 就在这时,却见李瑞进来禀报:“老爷,孙承宗大人来访。” “哦?真是太好了,彦演兄,随我出迎吧。”王兴对洪承畴说道。 “好。”洪承畴答道。 两人一同出去,把孙承宗迎进客厅。王兴把他让到客位,三人坐下,棋儿给孙承宗沏上茶来。 “稚绳兄,你来得正好,小弟刚吩咐了厨房准备酒菜,咱们正好喝上一杯。”王兴道。 “看来我这不速之客沾了亨九的光了?”孙承宗道。 亨九是洪承畴的号,王兴平时是不称呼的。 古人大多有名有字,人大多有号。名是长辈取的,供长辈唤;字则是平辈或友人之间的称呼;而号则是自取,或是别人送的,别人称呼时,有尊敬之意。 “孙大人客气了,称洪某彦演即可。”洪承畴连忙站起来,冲孙承宗拱手施礼,谦虚地说道。 “那好,孙某就不客气了。”孙承宗性格也是豪爽,况且他的年龄、官位也都在洪承畴之上,也没再纠结此事。 第十六章 避免悲剧重演 三人重新坐定后,王兴问孙承宗:“稚绳兄,可是为子先兄而来?” 孙承宗答道:“任之,子先昨日找到我,说你想让我当你印书坊的总编,可是实?” “当然是实。不知稚绳兄何意?”王兴问道。 “我当然是非常愿意。”孙承宗高兴地说道。 “稚绳兄,你不心疼你的乌纱帽?”王兴问道。 “唉,不瞒任之你说,乌纱帽是真不心疼。你可能不了解我,我是真想为朝庭为百姓做点事情。外有后金虎视眈眈,内有民乱此起彼伏,兖兖诸公不思同心协力,却你争我抢,党同伐异,哪是能干事的?今年我已五十有四,早已经厌倦了,不想再虚度时光。能让我沉溺于书海,也算了了自己平生所愿。所以,我非常乐意接受这个职务。”孙承宗缓缓说出心中所想。 “稚绳兄,你为国为民一片赤心令人佩服。请相信我,印书坊总编一职虽然不大,却并非于国于民无益,相反,将它做好,将于国于民都大有裨益。”王兴真挚地说道。 “哦?这,孙某倒是不解了,还请任之教我。”孙承宗听了王兴的话,不禁一愣:一个私人印书坊除了能给王兴带来收益以外,怎么能与国家与百姓扯到了一起? “稚绳兄,不是王兴不说,实是时机不到,说也无益。所以,先请稚绳兄容我卖个关子。”王兴微微一笑,并没有说出心里所想。 “好吧,就凭你自己出银子让子先去山东堪查水利、培育良种一事,就值得孙某信任。我这回去就写辞呈,反正皇上也不会批,后日我就上任。”孙承宗说着起身就要告辞。 “稚绳兄,慢来。我还想起一事来。澹园公可是子先兄老师?”王兴问道。 王兴口中的澹园公,指的是当代杰出的大思想家、学家、藏书家、古音学家、献考据学家焦竑,字弱侯,号澹园。是万历十七年状元,曾任翰林院编修、侍读、南京司业等职,现寓居南直隶。 此人爱书如命,据说他“藏书二楼,五楹皆满”;还酷爱自撰、点评、编撰书籍,后世较有影响的澹园集、澹园续集就有七十六卷。 更重要的,此人的思想非常解放,他承接与发展了晚明“泰州学派”的思想革新运动,打破了程子朱子“理学“死守教条,把圣人看成不可企及的“圣人思想至上“对人们思想的束缚。 焦竑提出:“学道者当扫尽古人刍狗,从自己胸中辟出一片天地。““刍狗“,是古人扎制的用以祭祀的泥、木偶。祭祀时,作为神圣之物,祭祀完,则弃之不用。焦竑认为,古人的学说,作用如同刍狗,那是在当时需要下杜撰出来的,随着事过境迁,而后人将这些无用之物当作宝贝,只能蔽固自己的聪明 泰州学派是“中国封建制社会后期的第一个启蒙学派“。它所倡导的“人皆可以为尧舜““人皆可为圣人“,把“百姓“和“圣人“放在等同的地位,维护大众利益“百姓日用是道“说;尊重、重视人的价值,人人平等“格物说“鸦片战争以后的洋务运动、维新运动、改良运动,无不受到“泰州学派“思想的影响。 他的呐喊,为人们的思想打开了一扇窗户,走向了这个时代思想与化的顶峰!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死后,由于生活所迫,他的藏书却被人所卖,散失于民间。 不能不说是中国化史上的一大遗憾! “任之,莫非你还想打焦老的主意?”孙承宗笑着问王兴。 “我一后生小子,哪敢打他的主意?我是想,焦老的著作和他那些藏书中的孤本,能不能咱给他印出来?如果焦老答应,咱可以在南京另开一家印书坊,专门办此事。”王兴说道。 “那所耗资费?”孙承宗一听非常兴奋,他也是爱书之人,怎能不知王兴此举的意义?为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一句。 “当然全由我出。另外,可以给焦老一笔润笔之资,数额多少任焦老开口,我无不答应。”王兴爽快地说道。 “任之,这事我跟子先去谈,让子先修书一封先问问焦老的意思。如果焦老答应,任之,我真替天下读书人感谢你啊。”孙承宗说道。 “稚绳兄,不必如此,我也是读书人,怎么不知书的珍贵?你上任以后,可以多方寻找隐居大儒,如能将他们的著作刊印成书,当是我朝仕林一大盛事啊。”王兴说道。 王兴的话令孙承宗听得两眼冒光!他激动地说:“任之,孙某真是太激动了,我真为今天的选择感到高兴。你别管了,孙某一定能将此事办好。” 说完,婉拒了王兴留饭的邀请,告别王兴、洪承畴,匆匆去了。 王兴之所以将孙承宗挖来当总编,其实是想保护他。 明末风云激荡,各色人物都粉墨登场。在这些人物当中,最令王兴佩服的就是孙承宗。 第一,他的军事才能非常突出。在他督师蓟辽四年间,整军备、稳民心、激士气,筑城九座,奴儿哈赤虽十分勇悍,也不敢南向一步,给明朝赢得了宝贵的休养生息之机。 然而后世却有人说他的军事策略实是愚蠢之极,是拖垮明朝财政、最终导致明亡的罪魁祸首。 但在王兴看来,明与后金之战乃是国战,打得就是国力,无论防守还是进攻,只要国力雄厚,没有打不赢。但在天灾不断、内乱不绝、财政崩溃的情况下,换成谁也打不赢。所以,单纯从军事策略角度否定孙承宗是片面的。 第二,大义参天,满门忠烈。 崇祯十一年,清军大举进攻,十一月,进攻高阳。赋闲在家的孙承宗率全城军民守城,城破被擒,自缢而死。他的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战死,孙家百余人遇难,孙承宗时年七十六岁。 这一点也是最让王兴佩服的,同时也为这样一个人物竟连个后代都没有留下而唏嘘不已。 自己既然知道这段历史,当然得想办法不要让这个悲剧重演。 现在,孙承宗愿意主动放弃仕途而与书籍为伴,王兴相信,一定会改变他的命运轨迹的。 第十七章 同年聚会(一) 次日一早,王兴写了拜贴,表明欲偕三五同年前去拜访之意,估摸着方从哲还未上值,让李瑞赶紧派人送去方府。 因离方府不很远,不到半个时辰,李瑞就来禀报,说方老爷回了个口信,对王兴偕同年去访倍感欣喜,嗣下值后在府里专候。 王兴闻言,立即又写了两封信,让李瑞分送钱士升和贺逢圣,约他们下值后去方老师府里一聚。 午时前,钱、贺二人也都回信,表示了乐意同去之意。 一年多没有见过老师,自然不能空手,王兴就给方从哲准备了一盒湖笔,给师母钱氏准备了一个药枕。这两件礼物,价值不低而又雅致,还不显山露水,正符合王兴的身份。 王兴申时末就到了方府,门子通报进去,不一会儿,方世鸿就迎了出来。 “任之,你来啦?”方世鸿满脸带笑地跟王兴拱手见礼。王兴已是四品高官,他可不能再称呼“老六”了。 “四姐夫,一向可好?”王兴连忙还礼问好。 “好,一切都好。任之,家父还没有下值,随我先去客厅吧。”方世鸿说道。 “那好。四姐夫,绍仪给四姐和外甥、外甥女们带来些礼物,请你收下。”王兴连忙把手里的礼单递过去。 “任之,府里什么都不缺,你来就来吧,还拿什么礼物?”方世鸿接过礼单看了一眼,什么红枣啊、核桃啊、石榴啊,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所以浑不在意地说道。 “那是,方府是首辅府第,哪里缺了什么?所以就拿了些不值钱的东西,就是些吃食和好玩的东西,都是我从山东带回来的特产。”王兴当然知道他是什么尿性,所以恭维了一句。 “礼轻情义重,我心领了。嘿嘿,任之,你别说,这些东西虽然不值钱,但真是少见。”果然,王兴恭维的话一出,方世鸿立即笑了,转手把礼单交给管家,然后和王兴一起进府,去了客厅喝茶聊天。 方世鸿真是粗鄙地可以,和王兴聊天,牛逼吹得山响,不是今天欺负了哪家的大少,就是吹嘘哪家青楼的粉头长得颜色好,活脱脱就是个纨绔公子! 王兴现在身份不同了,既不能顺着他吹,也不能像往常一样打趣他,只好不接他话茬,忍受着他的鸹躁,不停地喝茶。 就在心烦之际,就见方府的管家进来,给方世鸿禀道:“少爷,老爷回府了,请王老爷去内宅相见。” “好,知道了。”方世鸿应了一句,然后转头对王兴道:“任之,走吧。” 王兴一听老师召自己去内宅相见,自是拿自己不当外人的礼遇。 自己向来对这个老师是若即若离,关系并没有达到不避亲眷的地步,今天给自己如此高的待遇,却是不知何意。 因想到师母钱氏,言谈举止,很有大家风范,上次见面,给自己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王兴心说,亏得我礼物准备充分,要不,今天非要抓瞎不可。 进了内宅正堂,王兴就见方从哲已经换上了家居常服,正跟夫人钱氏坐着说话,连忙作揖行礼。 “学生见过老师、师母。” “任之,快快请起。”方从哲抬了抬手,让王兴起身。 “学生遵命。”王兴站直身子,先问了声好:“老师、师母,一向安好?” “好,好,都好,劳你挂心了。”方从哲和钱氏都微笑着点了点头。 “老师,这是一盒湖笔,请老师笑纳。另外,学生听说师母有失眠症候,多方打听,从民间打听到一个方子,请郎中制成一只药枕,据说最能安神,请师母笑纳。”王兴从身上摸出两只盒子,一只盒子盛的是湖笔,一只盒子盛的是药枕。 “任之,有心了。”方从哲示意方世鸿接过盒子,微笑着说道。 “好啊,我可是被这个失眠折磨得坐卧不宁,茶饭不思。任之,你真细心,去山东赈灾,有那么多大事等你去做,还想着给师娘打听偏方,比我的儿子们都强。”钱氏一脸慈祥地看着王兴说道。 “师母,这值得什么?您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王兴笑道。 “这个药枕可能不值什么银子,但你这份心却是十分难得,是吧老爷?”钱氏望向方从哲道。 “嗯。”方从哲手捋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了,你们爷俩说说话吧,我就不打扰了。任之,以后有机会,让绍仪陪你母亲来做客哈。”钱氏说完,站起身来。 别看她已经五十多岁了,说话办事干净利索,滴水不露,王兴心下很是佩服。 “谢师母,学生一定将师母的意思告诉我母亲。”王兴连忙站起来躬身相送。 “鸿儿,去门房候着,迎迎客人,等你那些师兄师弟来了,都请进客厅去。” “是,父亲。” 方从哲见老妻给自己和王兴腾出了说话的空间,把方世鸿也打发走了。 “任之,你这次山东之行,政绩显著,为师深感欣慰啊。”方从哲道。 “老师,学生可不敢当。学生初出茅庐,许多事做得还欠考虑,幸亏上赖天子洪福,下赖老师暗中照拂,才没捅出多大的漏子,学生心中深感师恩深厚。”王兴道。 “功劳就是功劳,这个是谁也抹杀不了的。否则皇上这么多年对官员的去留一直不表态,会单单对你褒奖有加?为师暗中拂是有的,但如果你无能,老师也不会照拂到什么。依为师看,你做事没有什么毛病,还很懂得为官之道。你故意留下的一个小破绽,以为老师没看出来?要不是钱士完上了折子弹劾你,为师也会想办法给你弥补上的。”方从哲道。 “学生的些许小心思,哪里能躲得过老师的眼睛?”王兴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实,王兴是很感激方从哲的,有他暗中照拂,才得以让自己得竟全功,否则,还不知是个什么了局呢。不说别的,就是陈世恩的事,要是不是他从中转圜,怕也不会是这个结果,那样的话,泰安的局势也不会迅速平稳下来。 “老师,听说朝中有人说学生杀富济贫?”王兴又道。 “甭理他们,一群心怀叵测之辈,只会背后嚼舌头,哪个敢当面说出来?”方从哲不以为意地说道。 “任之,为师倒有一事想请你帮个忙。” 第十八章 同年聚会(二) “老师差遣,学生敢不尽力?”王兴一听方从哲有事请他帮忙,心里一愕,却是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事能帮上当朝首辅。不过,态度是必须得有的。 “是曹尚学的事。”方从哲道。 “他的事还没完吗?”王兴问道。 方从哲说完,王兴才想起来,曹楷,字尚学,正是方从哲的同年。 “他的事经大理寺和都察院共审,却是没有审出什么来。胡升虽是他手下,但胡升所做的事,他却是丝毫不知,而且为人耿介,为官清廉。大理寺和都察院上折子奏请皇上将他削官。可皇上好像恼了他,折子留中不发,任他在诏狱受苦。这不,他儿子来求了我好几回,他老妻也来你师母跟前哭了好几回,为师跟他是同年,平时关系也不错。若是他真犯下不赦之罪,我也不会管他。但他只是犯了失察之过,跟钱财毫不沾边,为师真是却不过人情,就想管他一管。”方从哲说道。 王兴一听就明白了,这曹楷在诏狱中可能没少受了苦。须知诏狱是在锦衣卫掌控之中,曹楷曾经得罪过刘忠,有刘忠从中作梗,他能得了好去?皇上恼他倒是不会,怕也是有自己的面子在里边,皇上大概在等自己的意见吧。 方从哲显然看透了其中关窍,这才说让自己帮忙。 “老师,曹尚学倒是没有得罪我,我只是就事论事,当时处置他也有授人以柄的意思在里头,老师这一点是尽知的。”王兴回道。 “为师知道你的心思,曹尚学出事以后,一直自责不已,并不怨恨你,否则为师也不能请你帮忙。”方从哲道。 “既是老师所命,学生自当遵从,明日就上折子,成不成的那就另说了。另外诏狱中学生或许也能说上话,一会儿学生就派人打个招呼,看能否关照一二,让他少受些罪。”王兴说道。 “如此,为师代曹家人谢谢你了。”方从哲一听王兴答应了,而且还考虑到了曹楷在狱中受苦,知道他是给足了自己这个老师面子,自是非常高兴。 “老师那不是折煞学生么?”王兴连忙站起来说道。 方从哲示意他坐下,不必多礼。 “老师,既有此事,为什么不早日给学生写封信?”王兴问道。 “一来是怕给你添麻烦。你在外边本就不易,老师身在中枢,不能给学生助力,还能掣肘?二来你也知道,朝中并不安稳,为师也是怕有心人攻讦啊。”方从哲道。 “多谢老师为学生着想。”王兴忙道。 其实王兴心里跟明镜似的,方从哲哪里是怕给自己添麻烦,不过是说的好听罢了,他主要还是怕惹火烧身。 反过来讲,给自己写封信,就能惹火烧身?一来说明他做事十分谨慎,二来也说明他对自己也不是十分信任啊。 首辅谨慎到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 等管家来报,说人都到齐了,方从哲和王兴这才一同出门。 来到前院客厅,等方从哲进去,王兴让管家把潘九叫来,悄悄吩咐道:“去看看李忠当值不?如不当值,等我这里散了,让他去府里等我。” “是,老爷!”潘九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王兴这才进了客厅。 “王任之,你比老师架子都大么?竟然才来?一会儿定要罚酒!” 王兴一进门,同年阮大钺就高志嚷道。 王兴一看,来的同年共有钱士升、贺逢圣、洪承畴、魏大中、阮大钺五人。 互相见礼完比,然后对阮大钺说道:“阮集之,你嚷嚷什么?在座的谁也没有我来的早。罚酒?一会儿路咱俩斗一斗如何?” “好!” 王兴说完,除了方从哲外,大伙都齐声叫好起哄。 闹了一阵,接下来就是排座次。 按理,王兴是他们这一科的状元,又是官品最高者,当坐在方从哲右手边主客位,可王兴有后世的观念,总觉得同学聚会,按什么学习成绩和官职大小啊,太世侩了些。所以,坚持不坐,非要请年龄最长者钱士升坐在那个位置。 钱士升哪里肯坐?两人争执不下。 “任之,你就别让了,你年龄虽最小,也当坐主客之位,不要坏了仕林规矩啊。”还是阮大钺劝了一句。 “任之,坐吧,别让了。要我说,别说你的官品最高,将来别人的品级就是超过了你,在老师这里,咱也按仕林规矩来。”方从哲见王兴还要让,连忙说道。 “那弟子恭敬不如从命了。”王兴见方从哲发话了,只得坐下。 王兴坐下后,其他人才各按殿试排序,纷纷落座,依次是钱士升、贺逢圣、洪承畴、魏大中、阮大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该走的礼节都走完了,酒桌上气氛才逐渐热烈起来。 “任之,此次山东之行,连立大功,实是我辈楷模,不愧同年之翘楚。来,我敬你一杯!”阮大钺端起一杯酒,笑着说道。 “集之兄,你要找我拼酒就说拼酒,何必弄些好话来糊弄我?什么楷模、翘楚,我可不敢当啊。”王兴也笑着举起了杯。 “集之说的不错,任之先是在济南用两颗人头镇住各方士绅,又在泰安敉平民变,的确是连立大功。只是,可惜了山东一代望董天常,竟落得尸骨无存啊。”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让人非常不舒服。 王兴一看,说话之人竟是魏大中。 魏大中和阮大钺都是东林党魁高攀龙的弟子,只不过,魏大中非常耿介正直,为官后仍敝衣冠,夫人织素如故,举发贿赂,馈者无敢及门。而阮大钺却是极为圆滑,说话办事让人感觉很舒服,浑不似东林党人。 王兴听了魏大中的话,又联想到岳父和老师所说,心知那股子邪风,弄不好真是这魏大中吹起来的。 王兴熟知魏大中的历史,知道他是“东林六君子”之一,心里对他的风骨是极为佩服的。 只不过,当着老师和众同年的面给自己下不来台,这人的情商也忒低了吧? 第十九章 同年聚会(三) 对于魏大中,王兴心中是有敬重之意的,自然不会因为他一句话而着恼。 对于他的话,当然也能反驳,只是,争执一起,老师面子上不好看,同年也会感觉尴尬。 王兴看了看方从哲和众同年,发现都是面色凝重,没人搭腔,而阮大钺手举酒杯,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兴沉吟一会儿,决定还是不做口舌之争,就当没听到他的话吧。 “集之兄,来,小弟谢谢你的抬爱,我先干了。”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兴这一举动,桌上众人都长吁一口气,心里都暗服他的肚量和豁达。 阮大钺连忙也喝干了杯中酒,坐下,然后说道:“老师,咱们喝枯酒多没意思?要不,咱们猜谜喝酒如何?” 王兴一听这话,心说阮大钺别看先反东林,再降大清,在历史上落了个反复小人的名声,可这情商绝对不低。 “集之,谁不知道你善制谜狂谜?你这是以已之长攻我等之短啊?”贺逢圣在旁连忙搭腔。 “任之,难道,你对刚才我的话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就在此时,魏大中不和谐的声音又冷冷响起。 按说人家王兴不跟你计较,阮大钺和贺逢圣都给你立了梯子,你就顺坡下驴算了,何必不依不饶呢,魏大中真太不晓事了! 大家都如此想到。 王兴心说,你还没完没了了?真以为怕了你么?看来不接招不行了,轩眉一立,刚想答话。 正在这时,就听洪承畴冷笑两声,说道:“孔时兄,听你这意思,任之在山东所作所为,你颇有不服?” “哪有什么不服?我只是有些不明之处,想请教任之一二。”魏大中说道。 他嘴里说请教,脸上却是挂着冷笑,哪有一丝一毫恭敬的意思? “孔时兄,谈何请教?今日在老师府上,在座的都是同年,也没有外人,就当交流为政之得吧。”王兴微笑着说道。 “那好,任之,为兄为人憨直,你不是不知,心有疑问,如梗在喉,必释疑后方可痛快。请问,你在山东杀富济贫,罔顾士绅利益,却是何故?莫非不知士乃牧民者乎?”魏大中亢声问道。 王兴知道,魏大中的观点其实就是整个东林党的观点,他们反对矿监税使,最根本的一点就是维护士绅利益。在他们看来,不维护士绅利益,就是在摧毁这个国家的执政基础,因为皇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哪有不顾士大夫利益而去维护被牧者利益的? 换成后世的话就是,统治者怎么能搞统治阶级? 王兴想了想,对付魏大中这样有化、而思想又极为顽固的分子,不能给他讲什么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大道理,也不能讲什么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话,他肯定已经准备好了反击的话语。 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以已之矛攻已之盾。 “孔时兄,小弟曾闻兄为官后仍敝衣冠,嫂夫人织素如故,举发贿赂,馈者无敢及门,此为事实否?” “自是事实。”魏大中骄傲地回道。 “那请问兄此为何意?” “魏某此举意在昭示天下,官场中亦有不受金钱之人。” “那照兄之所言,官场中受金钱之人多矣,是否?” “那是自然。官场贪鄙之风甚盛,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实,也勿庸讳言。请诸位莫怪,魏某只是说这个事实,并无影射哪位的意思。” “魏兄不用解释,大家都知道你的意思。那么请问魏兄,官员贪鄙有何不可?” “这还用问?太祖有言,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倘官员人人贪鄙,百姓不起来造反吗?天下何存?” “是了,以小弟的理解,兄是想以自身之清廉,于混浊官场中开一清流,如人人效仿,则官风为之一正,然后才会有百姓敬仰,天下大治,是否?” “自是如此。” “那好,小弟明白魏兄的理想是天下大治。刚才你说董天常是山东一代望,那么你知他的民望如何?” “实是不知。” “那我来告诉你。董天常父子在泰安当地人称大常小常,与官府中人狼狈为奸,欺压百姓,为祸乡里。生员妻子婢女,还将生员下狱,犯下如此恶行,才会激起民变。如你为一方牧守,请问你是要去用自身的高尚道德去感化他么?你能感化了他么?” “这。”魏大中不由地张口结舌。 “再有,胡升身为分守道,掌管钱粮,不思恪尽职守,反而与刁一民等不良商人相互勾结,大发国难之才。这样的人你也要去感化他?” “这” “像胡升、董天常这样的人,空有才名、望,实乃国之蠹虫,此等人不除,怎么平民愤?又如何实现兄心中的天下大治?” 王兴一直在问,在叙述事实,一步步把魏大中逼到了死角。 魏大中此时已是额头见汗,竟无言以对。 “孔时兄,任之在山东所作所为,活人无数,而且还收一孤女为妹,可以说功德无量。孔时兄崖岸高峻,小弟等自是仰望日久。但京城满是饥民,小弟不知孔时兄施舍过几次?又救活过几人?”洪承畴在一旁又补了一刀。 他是王兴的知已好友,自会为好友鸣不平。只是这话说的有些毒,就差点指着鼻子骂魏大中了:你只会自我标榜道德高尚,却是不为一善,不是伪君子,就是假道学,你有什么资格指责王兴? 王兴和洪承畴问完话,魏大中满面羞惭。他性情狷介不假,但却不是小人,心胸自也开阔,就见他站起身来,冲王兴拱手道:“任之,愚兄误听人言,实不知背后还有如此内情。不管怎么说,人云亦云,就非君子所为,愚兄甚感羞惭,还望任之原谅愚兄鲁莽之举。” 魏大中此举着实令座中众人都吃了一惊。大家都没想到魏大中能自承其非,若没有磊落胸襟,是万万做不到的。 大家刚才都生魏大中的气,觉得他不该坏了气氛,结果他如此一来,却是让大家对他更加高看了一眼。 王兴自然也是这种心理。 “孔时兄,胸襟如此磊落,有古君子之风,真令小弟佩服。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以人为鉴,可以正衣冠。当着老师和诸位同年的面,小弟决以孔时兄为鉴,今后无论做人做事,倘有不对之处,还望孔时兄坦率直言,此乃真爱我也。” 王兴赶紧还了一礼,诚挚地说道。 第二十章 提点 “哈哈哈,孔时兄,小弟说话尖酸刻薄,你大人大量,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啊。”洪承畴见魏大中当面认错,王兴看来也改变了对魏大中的印象,连忙也在一旁打了个哈哈。 他这一笑,座中众人都是人精,也都哈哈笑起来,借着笑声,把刚才的尴尬气氛一扫而光。 “好,任之,孔时,你俩都坐下吧。你们都是我的学生,万事都可争论,争个面红耳赤都不要紧,但决不能意气用事。为官也好,做人也罢,有几个挚友,互相提醒、互相批评,就会少犯错误,这也是一种福气,你们要珍惜啊。”方从哲说道。 “对,对,对,老师说得太对了,以后我们正当如此。”众人都随声附和。 接着,众人开始行酒令,谁也没有再提别的话题。 王兴回到家里时,已是亥时末。 见到王兴回来,李瑞迎上来,回道:“老爷,李公公在客厅等候多时了。” “好。”王兴答了一句,迈步向客厅而去。 到了客厅,王兴和李忠见完礼,开口问道:“我说李公公,你们太监少一点玩艺,是不是跟别人的心思就不一样了?” “好你个王大人,光拿我们的缺陷说事,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不痛快了?”李忠跟王兴厮混熟了,知道王兴跟自己不见外,常拿自己的缺陷开玩笑,所以也不以为意。 “谁惹我了?你呗!”王兴说道。 “我哪里敢惹你呀?你明说就是,可别让我乱猜。”李忠被王兴说的一头雾水,连忙分说道。 “你没惹我?那我问你,曹楷的事有没有你的手尾?”王兴问道。 “噢,你说的是他呀。那老混蛋当初当着那么多人给我难堪,他入了诏狱,我自然得出出气。怎么了,这点事还惊动你了?”李忠不以为然地说道。 “人家曹楷又没多大罪过,不就是当初没给你面子吗?这点小事过去就过去了,犯得着不依不饶吗?”王兴道。 “王大人,我们太监就是小人物,可没有什么大心胸,讲究个睚眦必报,他给我初一,我就给他十五。这有什么呀?”李忠并不以为这是什么大事,仍然漫不经心地答道。 “不说你就是个没脑子的货呢!我问你,你从一个小太监一下子就升为御马监监督太监,皇上看中了你什么?”王兴问道。 “自然是忠心,还有平乱的功劳,当然这是沾了你王大人的光了。”李忠说道。 “错了!你说的这两条都重要,又都不重要。忠心的太监有的是,不光你李公公一人。平乱的功劳?你那也算功劳?你就是跑了跑腿而已,要我说根本就不是功劳,顶多算是苦劳。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你想想是这么回事不?”王兴又道。 “你说的是啊,就算那是功劳,让我一下子升到监督太监也不可能。那你说是怎么回事?”李忠一想也是,连忙问王兴。 “要我猜度皇上的意思,”王兴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悄声道:“他是看在李恩公公的面子上,借着这个机会把你扶上位。你想啊,皇上和李恩公公都有了春秋,御马监又是掌管宫中宿卫的要差,他肯定要把这个要差交到信任的人手里。别的话我不敢说,你自己去想。”王兴说道。 李忠听了王兴的话,仔细一揣摩,确实是这么回事。那王兴不敢说的话是什么?难道是说如果皇上驾崩,我干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就做到头了?皇上是想在驾崩之前,将我提拔起来,好将宫中宿卫之权抓到手里以防宫中有变? 是了,肯定是这么个意思,如果此时不发展自己的势力,等皇上驾崩、我干爹致休,新皇一登基,哪里还有我什么事?而且看皇上的身体,也活不了几年了,这事真是挺急的。 想到这里,他一拍脑袋,道:“王大人,我明白了,我一定会。”李忠说到这里,握了握拳。 王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可是,王大人,这跟曹楷有什么关系?”李忠又问道。 “你这脑子真是有问题,非得让我把事情讲明白。你就说有没有人嫉妒你吧?有没有人掂记御马监掌印太监之位?”王兴道。 “当然有了,而且大有人在。”李忠道。 “曹楷跟你不睦的事大家都知道,如果有心人在曹楷身上做章,或者把他悄悄弄死,或者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就不是你所为,那你说,会不会有人往你身上扯?”王兴进一步提点道。 “对啊!这种阴人的法子是太监们最常用的。哎呀,王大人,真亏了你及时提醒,否则,我被人卖了,还得帮人家数钱呢。”李忠一拍大腿说道,这下子他全明白了。 “你骤登高位,根基不稳,必须小心在意,广收人心才是正理。有机会再立上一两件功劳,我敢保证,御马监就是你的了。”王兴再次提点道。 “王大人,啥也不说了,只有你才肯这么真心为我考虑。李忠虽没有多少学问,知恩图报还是知道的,日后如有差遣,尽管说就是,只要我能做到的,无不依从。”李忠感动地说道。 “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啊,咱俩在一起共事一年多,我早就把你当朋友了,若非如此,我闲得蛋疼啊,给你说这些?”王兴说道。 “那行,说别的就太见外了。那我告辞了,我得赶快去补救一二,保准让姓曹的白白胖胖地出狱,还得让他感激我才行。”李忠一听王兴说拿他当朋友,自是非常高兴,连忙站起身来告辞。 “行,以后咱俩在外人跟前,不要显露出关系特别好,要是让人家我说交结内监,那就得给我扣个图谋不轨的大帽子。”王兴又嘱咐了李忠一句。 “嘿嘿,王大人,这点小心眼我还是有的。要论耍小心眼,暗中使拌子,我们这些没蛋的,不比你们有蛋的差。”李忠嘿嘿笑着,自嘲了一句。 “快滚你的蛋吧!”王兴笑骂了一句。 李忠嘿嘿笑着,转身走了。 第二十一章 烂泥扶不上墙 三天假期已到,次日,王兴就开始到詹事府入值。 到了詹事府,詹事府所属各官皆来拜见新上司,这是题中应有之义,自不必说。 詹事府作为太子的服务机构,跟朝庭其它机构一样,缺员非常严重。 詹事空缺这不用说了,少詹事满员应是二人,可现在只有王兴一人,另外,左谕德、左中允这两个王兴曾担任的职务和左赞善都一直空缺,如果孙承宗再去职,右中允也将空缺。 王兴知道皇上的心意,这詹事府根本就是个摆设。但,自己既然以少詹事代行詹事事,那就得尽职尽责。 于是,王兴打发各属官回值房后,拟了两份折子,一份请求补齐詹事府缺官,一份自是答应方从哲的,请开释曹楷。 拟好折子,派人送去通政司,看看已到巳时,就起身来到慈庆宫,请求觐见太子。 王兴是慈庆宫的老人,太监们自是非常熟悉,当值小太监听了王兴来意,立即进内禀报,不一会儿,首领太监魏朝匆匆迎了出来。 “王大人,一年多未见,很是想念啊。”魏朝笑着说道。 王兴注意到,他在说“很”字时,加重了语气,似乎非常真诚的样子,又似乎意有所指。 “魏公公,一向可好?”王兴按住心头的疑问,连忙拱手见礼。 “多谢大人挂念,咱家一切都好,只是,唉,不说了。大人觐见太子?”魏朝欲言又止,似有未尽之意。 “是,请问公公,太子能否召见?”王兴跟他并无深交,自是不好追问,只好等以后再说。 “大人先请入偏殿奉茶,咱家这就去禀告太子。”魏朝说完,殷勤地将王兴让进偏殿,让小太监上了茶水,自己匆匆去了。 王兴边喝茶边思索魏朝的话,莫非是太子身体不佳?或者是朱由校、朱由检的事? 一想到朱由校和朱由检,王兴才觉得不大对劲。 自己回京好几天了,这俩孩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即使不来看看,也当派个太监问候一声吧,怎么能一点动静没有? 自己回来以后,还没有见客印月,对慈庆宫的情况还真是一无所知。 等一会儿自己去两位皇孙念书的地方看看,差不多就清楚了。 除了两位皇孙的事,其它的,自己还是少掺合为好。 等了大约两刻钟,魏朝才匆匆进来,对王兴说道:“王大人,太子有请。” 王兴站起身,跟随魏朝来到慈庆宫,见到朱常洛身穿冕服坐在正中,连忙趋前几步跪倒在地,大礼参拜:“臣王兴见驾,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爱卿,快快请起。”待王兴礼毕,朱常洛说道。 “谢千岁!”王兴依言起身,站到一旁,这才打量了几眼朱常洛。 一看之下,王兴大惊。 才一年多不见,朱常洛眼圈发黑,二目无神,面色腊黄,而且骨瘦如柴,显见身体愈加不行了。 不知他是自污,还是真心好色,日夜攻伐,已是完全被淘空了身子。 自污也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非得沉湎于酒色,况且,诏书已下,臣死保,他的太子之位已经稳了,也没必要自污了吧?“梃击案”后,郑珍珠送他八个美人,看似有讨好释嫌之意,其实暗藏祸心,朱常洛难道真的不知? 如此分析起来,他并非不知,而确实好色。 这就真有“烂泥扶不上墙”的意味了,怪不得朱翊钧死活看不上他呢,要把江山交给这样的储君,确实非天下之福。 “太子殿下,臣有一言进谏。”王兴还是想尽职尽责,劝他两句。 “咳,咳,王爱卿,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朱常洛咳了两下,有气无力地说道。 “太子殿下,为大明江山计,还请珍重身体”王兴刚说了一句,朱常洛就一挥手,不让他再说下去了。 “王爱卿,不要说了,你的意思孤明白。你回来就好,詹事府左右无事,你还是把心思用到两个皇孙身上吧。”朱常洛说道。 王兴注意到,朱常洛话中先是有心灰意冷之意,说到皇孙时,又目光炯炯地盯视着王兴,似有托孤之意。看他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已无能为,而是把希望寄托在两人儿子身上了。 “臣一定尽力,不负太子重托。”王兴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面对这样一位悲情人物,王兴还能说什么? “如此孤就放心了,唉,王爱卿请退下去吧。”朱常洛嘴唇翕动两下,想再说些什么,终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让王兴退下。 “是,臣告退。”王兴也是无奈,只好依言退出殿外。 王兴并没有回自己的值房,而是去了撷芳殿,想看一看韩敬是如何教导两位皇孙的,也看一看,太子和魏朝是不是在担心他俩的学业。 来到殿外,王兴竟是一愣,因为自己教导皇孙时,并不许李进忠、王承恩等就近伺候,都是让他们站在殿外老远的地方,可现在这个地方并没有人,难道两位皇孙没来上课吗? 当经过东配殿时,王兴才发现,李进忠、王承恩还有客印月等嬷嬷宫女都候在这里。 看到王兴,李进忠、王承恩连忙跑出来见礼:“见过王大人。” “你们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了不让你们就近伺候吗?”王兴没理会他们的行礼,开口质问道。 “回王大人,是韩师傅允了的。”李进忠回道。他心里可是很怕王兴的,这个二百五老师,可是有御赐戒尺,连皇孙都敢打,更何况他们这些卑贱的太监? 再说,自己也曾参与谋害朱由楫,那可是眼前这个二百五心爱的学生,目前看,他没有什么察觉,但做贼心虚,心里不免惴惴不安。 王兴一听是韩敬许了的,自然也不好再发作他们,但心里的确是有很多疑问。 抬眼看向客印月,就见客印月也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连忙微微向宫外使了个眼色,客印月会意地点了点头。 王兴这才迈步向正殿走去 第二十二章 联合欺骗 王兴走到撷芳殿正殿门口,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静听。 却听韩敬正在授课,王兴细听,讲得却是大学第一章:“大学之道,在于明明德,在于亲民,在止于至善。知之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韩敬读到这里,开始仔细解释中含义,王兴听了一会儿,觉得韩敬讲得句句切中窍要,暗暗点头,心说:韩简与不愧是状元出身,于学问一道倒是非常精通,让他代替自己教导皇孙,算是找对了人。 王兴本想进殿看看,但人家韩敬正在授课,也不便打扰,而且,朱由楫已经不在了,看到朱由校、朱由检自己也怕不能控制得住悲伤的心情。 于是原路轻轻折回,冲配殿的李进忠、王承恩招招手,二人连忙出来,王兴带他二人来到殿外,走到一处影响不到正殿的地方,停下脚步,回头问他二人:“两位皇孙每日都是如此上课的?” “回王大人,正是如此。”回话的是王承恩。 “头晌学,后晌习武?”王兴又问道。 “正是。”回话的还是王承恩。 “李进忠,皇长孙也是如此吗?”王兴见李进忠不回答,就追问了一句。 “是,王大人。”李进忠答道。 “嗯。李进忠,我问你,伺候楫哥儿的太监是谁?”王兴点了点头,又问道。 “回王大人,伺候三爷的太监是王体乾。”听了王兴的问话,李进忠心头狂跳,与王承恩对了一个眼神,硬着头皮答道。 “他现在何处?” “伺候王选侍娘娘。” “唉。你们去吧。” 王兴一听,王体乾在伺候王选侍,自己却是无法叫他来问话,只能叹了口气,无限惆怅地回值房去了。 到了午时,韩敬满脸笑容地进了王兴的值房。 “王大人,听说你去听下官授课了?”韩敬跟王兴见过礼后问道。 “简与兄,正是。我在殿外听了听,简与兄学问高深,教导皇孙正得其人。本想进殿看看两位皇孙的,但不忍打断简与兄的授课,于是就回来了。”王兴笑着回道。 “还望大人指正啊。”韩敬听王兴对自己满是赞誉之词,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 “你的学问哪用得着我来指正?简与兄,两位皇孙功课可好?”王兴问道。 “尚可。”韩敬简短地回答道。 “嗯。简与兄,那两位都是爱玩的性子,还要严加教导,半日习,半日习武的宗旨一定要坚持下去。”听到韩敬尚可的评语,知道也就是还过得去的意思,算不上好,也算不是不好吧。王兴作为上司,对此是不大满意的,但他是老状元,自己得尊重一二,所以只略略地嘱咐了一句。 “请王大人放心,下官定尽职尽责。”韩敬听王兴的话里带了上官语气,连忙以下级身份回了一句。 三言两语说完正事,王兴又问道:“简与兄,听闻令师即将进京?” “大人,下官恩师德高望重,此次京察之后,确有不少人欲请吾师进京复职,然皇上至今未有圣旨,故吾师不得成行。”韩敬答道。 此次京察,韩敬借方从哲之势,与齐、浙、楚三党同气连枝,对东林党人大加排挤,同时,宣党的势力也大大增强,计有御史徐兆魁、乔应甲、刘国缙、郑继芳、刘光复、房壮丽,给事中王绍徽、朱一桂、姚宗、徐绍吉、周永春等。 这些人都占据了言官要职,朝中大臣多畏避之。 王兴至此算是看清了汤宾尹的布局,他让韩敬忍辱负重,借机靠上方从哲,使宣党势力大增,目前他虽不在京城,却已有“遥执朝柄”之势,如若进入中枢担任要职,日后恐更不能治。 王兴熟知历史,知道汤宾尹尽管心如热炭,但他是不会再进京了,倒不是因为朱翊钧多高明,而是汤宾尹此人德行有亏。 汤宾尹先年就有夺生员施大德之妻徐氏为妾的事,徐氏不从自尽,当时闹得全县不平,差点激起民变。 汤宾尹小时候曾经受过尚书徐元泰的气,所以,他得势以后,欲占生员徐某妻贾氏为妾,徐某就是徐元泰之侄廪生徐日隆之弟。你不是辱过我吗?那我就纳你侄妇为妾,以雪此耻。不得不说,汤宾尹此人报复心极强,可见心胸极其狭窄。 徐某与贾氏兄弟都同意,独有徐日隆心抱不平,到处上访,散布汤宾尹的恶行。汤宾尹四面派出爪牙,抓捕徐日隆,徐日隆无奈,只得逃往山东。 最后汤宾尹虽然占了贾氏为妾,逼走了徐日隆,出了胸中恶气,但他的个人德行却是坏了。 如今,韩敬竟然说他老师“德高望重”,王兴心里只能是呵呵了。 下值以后,王兴来到陈树的药铺,客印月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王兴对客印月起初是带了利用的意思,但接触久了,发现她不但貌美如花,肌肤胜雪,在那事上又最是放得开,而且对自己也是真心实意;客印月则爱王兴风流倜傥,有才有貌,还是自己和儿子的最大依仗,而且一年多未曾解渴,早就旱得不行。 所以两人一见面,那自是干柴烈火,一直大战了三百回合,才渐渐消停下来。 “月儿。”事毕,王兴一手把玩着客印月的雪峰,一边跟她说话。 “老爷。” “我感觉校哥儿和检哥儿有点不大正常啊,怎么回事?” “老爷,自你走后,五爷倒是很规矩,一直按你定的规矩学习武,可校哥儿却不知怎的,竟然爱上了木匠活。” “啊,那韩敬不管吗?” “韩老爷哪管得住啊?校哥儿和五爷对他不服气,说他差你太远,经常在课堂上问韩老爷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韩老爷没有你懂得多,自然答不上来。于是,二位爷对他更不尊重,况且他也没有你那样的胆魄,也不敢管,只好听之任之。” “那今天?” “今天都知你上任,所以,故意做给你看的。” 听完客印月的话,王兴心中那个气啊,合着老师、学生加上随从太监合起伙来骗自己啊?要不是有客印月这个内线,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呢。 第二十三章 什么是笋炒肉? 朱由校喜欢上了木匠活,难道他也逃不脱历史的宿命? 想到宿命二字,王兴又想起了朱由楫之死。 “月儿,楫哥儿的事,宫里有什么议论?” “议论?没有啊,老爷,莫非三爷不是病死的?”客印月小声地问了一句。 “不敢确定,从他死前的症状来看,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 不排除有人下毒的可能。”王兴决定把实情告诉她,也好让她内心有所警惕。 “啊?”客印月听了这话,惊呼一声,忽地坐起,小手轻掩朱唇,眼里露出惊恐之色,望着王兴问道:“老爷,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王兴笃定地点了点头答道。 “那这么说,是宫里人害的?那会是谁呢?”客印月问道。 王兴看她光着膀子坐在那里,怕她着凉,连忙把她搂到怀里,盖上被子。 客印月缩进王兴怀里,身子哆嗦个不停,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听到朱由楫被人下毒而恐惧。 “月儿,不用害怕。有我在,没人能害得了你。”王兴拍拍她的背,安慰她道。 “老爷,宫里太可怕了,月儿想离开,不想在里边呆了。”客印月颤声说道。 “你能离得开吗?校哥儿会放你吗?要是他能放你出宫,我立即就娶你。”王兴说道。 “唉,校哥儿是不会放我走的,这孩子真可怜,现在这个世上,也只有我和老爷两个人他可以信任,我要是走了,宫里这么乱,他还不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客印月终是心软,怎么也放不下朱由校。 “楫哥儿这事,也只是怀疑,并没有什么证据。以后你在宫里,一定要注意两个人,一个是王体乾,如果楫哥儿真是有人下毒,肯定躲不过他的手,所以,注意观察他跟谁来往近一些;另外一个,就是厨房的人,校哥儿入口的东西千万要注意,生人给的东西,哪怕一口水也不要喝。”王兴嘱咐道。 “老爷,你是说是他?”客印月拿出一只用手比划着。 “害楫哥儿的人,有可能是校哥儿,也有可能是检哥儿,但最大的嫌疑是检哥儿,当然,可能他们并不知道,但二李却是有这个可能啊。”王兴跟她分析道。 “老爷,校哥儿不可能,他跟三爷关系最好,三爷薨了,他哭了好几天,不吃不喝的,再说,我天天在他身边,要谋划这事怎么也瞒不过我去。要说西边的,看她虽是郑娘娘的人,性子也强势,但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再说,三爷也碍不着校哥儿呀。”客印月说道。 “那是东李?看她平时性子倒是温和,不言不语,不争不抢,也不大像,要说五爷更不可能了,他才多大?今年也才六岁。”客印月接着又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一个会把恶毒写到脸上?东李西李必有一个,而且太监们必会参与其中。你以后小心一点就是。还是那句话,你如果遇到危险可以立即去找我,如果我不在,就来通知陈树。你是我的女人,绝不允许你背叛,但,如果有人要害你,你放心,就算那人是天王老子,老爷也不会让你伤到一根汗毛!听到没有?”王兴霸气十足地说道。 “听到了老爷。老爷,做你的女人真是太幸福了。”客印月感动地说道。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才双双起身,分头悄悄离开 第二天,王兴入值以后,就带着黄绫覆面的御赐戒尺去了撷芳殿。 韩敬和朱由校、朱由检都还没有来,只有值守的小太监在,见到王兴连忙行礼问好。 “这位小公公,不用多礼,我就在西配殿坐着,麻烦你给我上杯茶水就好。”王兴和颜悦色地说道。 “是,王大人,咱家这就去给你沏茶。”小太监把王兴让进西配殿,沏上茶来,退出殿去,然后飞速去给李进忠、王承恩报信。 王兴等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就见朱由校、朱由检双双耷拉着头进来,见到王兴黑着脸坐在那里,连忙鞠躬行礼:“弟子见过先生。” 王兴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俩。 “弟子知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听韩师傅上课。”朱由校率先认错。 昨晚,客印月趁伺候他休息之际,把王兴关于朱由楫是被人下毒害死,并且让她以后注意王体乾和厨房的话悄悄说给他听,末了还说是胜儿告诉她的。 朱由校听了先是害怕,后是感动,再最后就是羞愧。他再一次断定,待自己最好的,内是客妈妈,外是王师傅,这两人才是真心的。待想到自己在王师傅走后这一年多,竟然爱上了木匠活,这是典型的玩物丧志,辜负了师傅对自己的期望。 所以,当见到王兴时,他认错的态度是非常真诚的,他渴望得到老师的原谅,哪怕再打自己一顿手板也行。 王兴没理他,眼光看向朱由检。 朱由检磨磨蹭蹭地说道:“先生,弟子也知错了。” 王兴问道:“你错在哪里?” “那个,那个,弟子上课捣蛋,不听韩师傅讲课,还老是捉弄韩师傅。”朱由检答道。 说到这里时,态度好像还是很真诚的,但说完这话,他仰起头,看着王兴道:“可是先生,弟子就是不服他,你打我手板我也要说。连一年四季如何形成、雪糕为什么放到被子里不易化等等,这些都不知道,只会些之乎者也,烦都烦死了。” “你还有理了?韩师傅是三十八年状元,比老师都早,学问非常渊博、精纯,他一肚子学问还不够你们学的?我会的那些都是杂学,算不得大道学问。治国还是要靠圣人学说,这个你也不懂吗?再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谁也不是全知全会。你们先把圣人学说弄懂弄透,在此基础上,再多点杂学知识无妨,哪能以杂学为主?”王兴训斥道。 “是,弟子知错了。”朱由校、朱由检连忙低头再次认错。 “检哥儿,你是真知错了么?” “真知错了。” “好,从今日起,我就在西配殿坐着,你们上课我绝不干涉,如果再有调皮捣蛋的事,小心给你们一顿笋炒肉!” “先生,什么是笋炒肉?”朱由检装作不知,一脸懵懂地问道。 “这就是笋炒肉!”王兴拿过戒尺,照他屁股上轻打了一下。 “嘻嘻,先生笑了,先生笑了。”朱由检挨了一下子,却不以为意,见王兴笑了,立即欢快地蹦了起来。 第二十四章 朝堂议战(一) 接下来,王兴算是过上了一个相对平稳的日子。 孙承宗辞去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之职,担任王兴的印书坊总编,这一差事让他如鱼得水,干得非常带劲。 洪承畴得申用懋举荐,顺利地转到兵部职方司任主事。 孙承宗的辞官和洪承畴的调职,皇上都快速地下了圣旨,不消说,这里面肯定是看了王兴的面子。 徐光启的科研所也正式成立,他带领潘六等二十余人,去山东考查水利,培育小麦、玉米良种,王兴给钱士完写了封信,钱士完回信表示一定配合好徐光启,给予一切便利。 杨素云的新华书店,也进一步扩大了招商范围,在全国各个省份都设立了分店,而且,还把各地报来的信息让人按月汇总,交给王兴。 王兴跟她的关系若即若离,始终没有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碍,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寿宁公主劝了几次,都没能打动他。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万历四十六年四月。 十五这天晚饭后,薛义忽对王兴道:“主人,程强刚才报告,后金军进攻抚顺,守将李永芳投降,辽东总兵张承荫带兵一万前去救援,结果被后金军队回师击败,张承荫阵亡,所部全军覆没!” 王兴听完,眼望辽东方向,喃喃地说道:“历史还是按原来的轨迹在走,该来的,还是来了!” 王兴来到书房,琴儿点上蜡烛。 由于秋韵和李青先后有孕,被绍仪严密保护起来,秋韵也被移到正院偏房养胎,书房的事,自是由琴儿来负责。 王兴打开程强绘制的全国地图,目光看向辽东。 他得想一想,接下来朝庭会如何应对,自己又该在这场明和金的较量中,采取什么策略。 勿庸置疑,朝庭接到抚顺失陷的消息,肯定会大为震怒,肯定会征集各方兵马,全力剿杀。 这是明朝的气质所决定的。 有明以来,不和亲、不输地、不赔款,不属于我的,一分也不要,属于我的,一寸土地都不让! 不服气?那就一个字,干! 明朝皇帝,除了几个比较正常外,大多都是奇葩,但在对待外敌这件事上,却没有一个屈服的。 当年土木堡大败,英宗被擒,也先觉得明朝皇帝在手,奇货可居,就来个狮子大开口,先是要地,后是要钱,但朝庭根本就不理,另立英宗的弟弟为新皇。京城保卫战之后,也先无奈,只好将英宗送还大明,竟是一分钱、一寸土地都没有得到。 明朝灭亡时,崇祯皇帝即使吊死煤山,也没有屈服于李自成这样的“乱臣贼子”。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明朝的皇帝还是让人尊敬的。 王兴想,打是定了,这个趋势是无论如何挡不住的。但怎么打?难道还像历史上一样来个萨尔浒惨败吗?自己有能力阻止这场惨败吗? 况且,大明内部问题多多,最根本的问题是财力匮乏,如果陷入长期的战争漩涡,国力肯定逐步受损,最后走向灭亡。 自己一心想要中兴大明,如果按部就班当上内阁首辅,还不知道会到猴年马月,如果到时候,大明成了一个大烂摊子,再大的能力,估计也是无能为力。 “一定要设法阻止这样一场战争!阻止不住也要参与进去,尽量保住一些有生力量。”王兴最后下了决心。 等一等,只要辽东战报一到,自己就立即展开游说,先从老师方从哲开始,争取臣们支持,再想办法说服皇上,虽然自己的力量弱了一些,但也不是没有一点机会。 臣们虽然党争厉害,但在军国大事上,应该能通力合作,如果外敌的侵入,能让朝堂之上放弃分歧,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哪怕是暂时的,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然而,四月十六一早,王兴刚入值,府丞来报,说皇上要在启祥宫举行午朝,六部九卿主官及四品以上官员参加,至于朝会内容却是没有明说。 王兴当然知道,皇上二十多年不曾上朝,如今上朝,肯定为了抚顺失陷之事。 此时离上朝还不足一个时辰,王兴知道,自己想到提前游说各方的打算是落空了,没办法,只能在朝会上尽力争取了。 巳时中刻,王兴来到启祥宫前,就见宫前已有好多人了,三五成群地言论纷纷。 王兴看了看,自己的老师方从哲不在,跟其他人也不熟,不好加入别人的讨论,只好站在一旁静等。 “静初公,皇上二十年不上朝,今猝然为之,不知有何大事发生?” “孟春,亓某也不知。不过,今太子之位已稳,天下承平,想来没有什么大事,依亓某判断,应是哪里又发生了民乱吧。” 王兴听到旁边有人议论,一看,答话者是一个老者,那名老者王兴认识,就是大名鼎鼎的齐党魁首、吏科都给事中亓诗教,而发话者则是一个中年人,正是太常寺少卿周永春。两人都是山东人,正宗的齐党。 亓诗教字可言,号静初,周永春字孟春,号毓阳。 “怕不是这事,静初公,你看,英国公、成国公都来了,莫非是辽东出事了?”周永春道。 “哼,建奴偏安一隅不足为虑。其东有朝鲜,西有叶赫,皆其敌也,难道还敢南窥我大明?”亓诗教不屑一顾地答道。 “不见得。永春曾在辽东任职,对建奴情况略知一二,他们虽然人少地盘小,但常年征战,士卒悍勇,尤擅骑射,况且奴猷奴儿哈赤野心勃勃,这些年除了叶赫部还未曾臣服外,其它各部建奴已经全部征服,地盘不断扩大。永春早就上过折子,担忧其坐大难治,可皇上置之案几而不理,致使辽东局势日渐糜烂。说心里话,永春真的是担心建奴悍然南侵啊。”周永春道。 王兴一听,这个周永春还真是个为数不多明白人啊。 “呵呵呵,孟春,亓某到是觉得你多虑了。建奴虽勇,无奈太过弱小,如敢侵我大明,犹如蚍蜉撼树,使一上将就能将之奸灭,何足挂齿?”亓诗教笑了笑说道。 周永春摇了摇头不再辩驳,而王兴在旁听了,也是暗中摇头:“看来,这亓诗教根本没有把建奴放在眼里。不知道朝堂之上还有多少这种狂妄自大之徒?” 第二十五章 朝堂议战(二) 午时到了,李恩来到宫外,大声宣旨:“圣上有旨,宣武百官进宫朝见!” 武百官谢恩毕,在鸿胪寺官员带领下,按官职大小,鱼贯而入。 王兴是正四品官员,按品级排不到前边,因他是实际上的詹事府一把手,所以,在官队伍里,他的位置还是很靠前的。 进了启祥宫,王兴才发现,原来老师方从哲早已经来了,看来是皇上单独召见。 看着老师花白头发,王兴心中也是不忍。本来内阁就只有两个人,方从哲和吴道南,但去年吴道南致仕,内阁就他一个人撑着了,偌大一个烂摊子,也真够他受的了。 “诸位爱卿,昨日辽东巡抚李维翰发来加急奏折,十三日建奴大举进攻抚顺,抚顺守将李永芳叛降,该抚急令辽东总兵张承荫驰援,却被建奴设伏击溃,张承荫殉国,所部官兵全部阵亡。众卿议议,朝庭当何如之?” 待众官员大礼参拜毕,东武西站好,皇帝朱翊钧方才说出朝会的原因。 王兴看他双眼带青,面带疲态,显然从得到消息那一刻起,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听他的语气,不急不躁,倒没有多大的倾向性,看来也是不想误导群臣。 “哗”,皇帝刚一说完,武百官登时乱了,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肃静!肃静!” 见到这种情景,礼部左侍郎刘一燝出班连忙喊道:“再有大声喧哗者,按君前失仪论处!” 随着这一声喊,议论声才小了一些。 “臣有本奏!” 王兴看去,说话之人却是武将之首英国公张惟贤。 “准奏。”朱翊钧道。 “遵旨。”张惟贤躬身施礼,然后出班奏道:“皇上不必忧虑,建奴撮尔小寇,成不了气候。臣愿亲赴辽东,提师北上,定斩奴猷之首献于阙下,解吾皇之忧!” 张惟贤是武将之首,又是勋贵之首,率先表明态度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不过,贵武贱,他虽贵为国公,在朝堂之上却是没有多少发言权的,再说,不论是皇帝还是官集团,断不会容许他带兵的。 “张爱卿肯为朕分忧,朕心甚慰,然张爱卿乃国之柱石,岂可轻动?且先退下,听听众爱卿意见。”朱翊钧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张惟贤带兵出京的请求。 张惟贤也知道是这个结果,自己代表武将们表明忠心和态度的目的已经达到,就遵旨退回班内。 “皇上,臣有本奏!”官队伍中兵部左侍郎黄嘉善朗声说道。 兵部缺尚书,黄嘉善现是兵部最高长官,涉及军事,自是由他先来奏陈。 “准奏。” “皇上,抚顺乃辽东门户,此地一失,建奴必西窥开原、铁岭、沈阳、辽阳一线,因此,臣意征调天下宿将劲卒,趁奴尚未坐大,收复抚顺,进捣奴巢。”黄嘉善道。 “皇上,不可。”黄嘉善刚说完,户部尚书李汝华连忙出声表示反对。 “李爱卿有本奏来。”朱翊钧说道。 “皇上,兵法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征调大军进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今长江以北各地连年遭灾,民不聊生,岁入只有三百万两,不及往年三成。而每年边饷就要支出二百万两,余银还要赈灾、发俸,已入不敷出,哪还有余力支付大军粮饷?因此故,臣请皇上不可擅发大军。”李汝华奏道。 李汝华作为户部尚书,当然得从自身职责考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发兵容易,钱粮哪里来?此时不表明态度,等形成出兵定议,为难的还是他。 “李尚书,不出兵难道任由建奴肆虐?任由辽东百姓受苦?汝身为大臣,值此危难之际,不思忠君爱民,反欲襄敌乎?” 李汝华刚说完,亓诗教就站了出来,斥责道。 不同意别人观点不要紧,亓诗教上来就扣个襄敌的大帽子,这就有些过了。他之所以如此,皆是因为李汝华在朝中不群不党,亓诗教拉拢多次,李汝华都是置之不理。 齐党势大,况且亓诗教向来有“毒舌”之称,李汝华虽贵为尚书,却也没敢反驳,只是气得脸色发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亓大人,朝堂之上,圣君在位,贤哲环伺,李大人身为户部尚书,不该一抒已见?李大人言明粮饷之难,目的自然也是为了让皇上及众位大人知晓目前国力之艰,难道这些话就是襄敌?即使李大人言之不妥,上有圣君,下有首辅,都尚未置评,亓大人就急不可待地出来扣帽子,此是君子所为吗?” 李汝华气得说不出话来,旁边惹恼了一人,却是新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杨涟。 齐党势大,别人怕事,杨涟可不怕,反正作为东林党人,跟齐浙楚三党争斗日久,就是怕,也无济于事。 杨涟这番话说出来,亓诗教纵是有“毒舌”之称,也是张口结舌,无从辩白。 “杨大人,建奴悍然占我城池,杀我官兵,想来此时必已胆寒,害怕我大明发兵征讨,李大人却言不可发兵,难道不是正合建奴之意?难道这还不是襄敌吗?难道杨大人也不同意发兵征讨?”户部给事中姚宗站了出来,为亓诗教助拳。 “姚大人,杨某不同意李尚书所言,恰恰相反,杨某也赞同出兵。但不同意李尚书所言,并不意味着他就是襄敌。” “不同意出兵就是襄敌!”姚宗重重地说道。 “你那是平白入人以罪,是小人行径!”这时,杨涟好友,御史左光斗上来相助好友。 “你才是小人!”周永春见左光斗上了,他也从旁边闪出,指着左光斗就骂。 这下子朝上乱了套了,东林党人与齐、楚、浙三党各执一词吵了起来。 王兴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感到好笑,又感到悲哀。面对强敌,凭这些人,怎么才能拧成一股绳?怎么才能战胜强敌? 自己还曾幻想着在危难面前这些人会放弃党争一致对外呢,看来自己还是想得太天真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偏偏他这一丝苦笑,让万历帝看了个正着。 第二十六章 朝堂议战(三) 朱翊钧看到朝堂乱了,他也是本着看热闹的心思,并不想制止。 这些人的尿性他太清楚了,不上朝吧,说朕懒政,上朝吧,为点子事争吵不休,把个朝堂当成了他们的角力场。 眼见东林党跟齐浙楚三党参与争斗的人越来越多,朱翊钧没有生气,却是越看越热闹。可就在此时,他捕捉到了王兴那一丝苦笑。 朱翊钧心中一动,心想,王兴这小子向来有惊人之论,况且这小子曾言不群不党,若是有党,也是帝党,看来,他才是跟朕一条心。看他在苦笑,莫非他又有什么惊人之论? 朱翊钧正在考虑是否让王兴说说心中所想,就听方从哲恼了,大声斥道:“都住口!” 他这一声出口,争吵的人顿时静了下来。 “此乃朝会之所,何等肃穆的地方?值此国家危难之际,皇上昨夜一夜都没有好好休息,尔等不思建言建策,为君分忧,却在这里争吵不休!方某真是羞于与尔等同殿为臣!”方从哲平时是个老好人形象,此时也被气得脸皮发紫,嘴唇直哆嗦。 “呵呵呵,方爱卿,何必生气?朕就觉得很有意思。让他们吵吧,最好打起来,朕的朝会变成了全武行,那多热闹啊?是不是?起居注上记上一笔,杨涟的胡子被亓诗教抓掉了几根,姚宗的头发被左光斗捋下一撮,如此等等,让后世之人见了,肯定觉得特别有意思。众位爱卿,你们说是不是?”朱翊钧冷笑了两声说道。 嚯,想不到皇上居然还有冷幽默的一面,王兴听了不禁萗尔一笑。 “皇上,臣君前失仪,请皇上治罪。”听了朱翊钧的话,杨涟、亓诗教等不禁冷气直冒,他们不怕皇上杖责,却真怕在史书上留下如此恶名啊。所以,两边人等连忙跪下叩头请罪。 “罢了,平身吧。”朱翊钧挥挥手,令他们都起身。 “皇上,刚才臣说李尚书的话有些过激,但臣不改初衷:建奴猖獗,不伐不足以扬我国威。其虽悍勇毕竟人口财赋不足,无法与我大明相提并论。臣力主出兵,望吾皇体察臣心。”其他人都起身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了,而亓诗教起身后并没回去,而是继续陈述自己的观点。 “皇上,臣附议。若皇上不嫌臣才具不足,臣愿自荐请兵前敌,只需给臣五万精兵,臣定能扫荡巢穴,一战成功。”兵部右侍郎杨镐出班奏道。 王兴听了,又是暗笑,现在出不出兵都没决定下来,你就请旨领兵,还五万精兵?给你十万二十万你都打不赢。 杨镐字京甫,号风筠,河南商丘人。曾经参加过朝鲜抗日战役,前期打得很好,将日本人团团包围。后来因为他和已故辽东总兵李成梁的五子李如梅关系莫逆,不愿意其他将领立功,使日本人得到了喘息机会,待日本人的援军一到,又仓皇逃跑,致使战役失败。 杨镐回国后被革职,前几年靠上了齐党,才又重新回到朝堂,担任了兵部右侍郎。 杨镐陈奏以后,以亓诗教为首的齐、浙、楚三党纷纷出班表示附议。 一时间,主战之声甚隆,这些人也都支持杨镐出任征讨主帅。 而除了户部尚书李汝华反对出兵以外,再也没有人表达不同意见,就连三党的死对头东林党人,也都沉默不语。 “众爱卿都赞成出兵,然则粮饷何出?”朱翊钧问道。 刚才都在说应该出兵,但没有一个人提到粮饷问题,其实,这个问题,才是朱翊钧最为关心的。 朱翊钧此言一出,朝堂上又都沉默了。 其实大家都清楚,国库拿不出钱来是肯定的了,但是皇上的内库有银子,矿监税使这些年搜刮的银子,可都是入了内库的。皇上此时装傻,众臣都沉默不语,谁也不愿意去说这个事,因为大家都知道皇上是何等的贪财! “皇上,臣以为李尚书所言应是不虚,国库无银,又须出兵,所以臣请皇上发内帑以充军饷。”此时,杨涟出班奏道。 王兴心里那个佩服啊,这杨涟真是正人君子,别人不敢说的话,他敢说,别人不敢捅破的窗户纸,他敢捅破,就凭这一点,就比亓诗教之流强。 朱翊钧听了杨涟的话,沉默不语,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王兴左右看了看,见方从哲、李汝华、刘一燝、包括吏部尚书郑继之、刑部尚书李志,都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有听到,心想,这帮人真是深谙为官之道,老奸巨滑。你们都不说话,我这小肩膀更承受不住压力,还是往后退退吧。 王兴刚往后一退,就听皇上说道:“王兴王爱卿,你一直没有说话,朕想听听你有何见解。” “皇上,有诸位老大人在前,臣可不敢胡言乱语。”王兴听到皇上点名,只得硬着头皮出班回道。 “无妨,你就说说吧,说错了朕也不会怪你。”朱翊钧坚持地说道。 “你小子,想耍滑头?甭想好事了。”朱翊钧早就注意到了王兴,心说:“你不是帝党吗?朕被这杨涟逼到这份上了,你不来解围谁来解围?” “臣遵旨。皇上,臣在发表浅见之前,请求皇上先赦臣个罪,如果有哪里说得不对的地方,可以辩驳,但请不要给臣扣个襄敌的大帽子,臣胆小,头小肩膀窄,可担不起这样的罪名。”王兴道。 “哈哈哈。”朱翊钧和武百官被王兴的话逗得哈哈大笑,朝堂上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当然,一个人除外,那就是齐党首领亓诗教,他被王兴的话气得不轻。 “王大人,莫非在嘲笑下官么?”亓诗教待众人笑声一歇,铁青着脸皮问道。他虽是都给事中,官品却是极低,才是正七品,比王兴这正四品差了不是一级两级,所以才自称下官。 “亓大人,王某哪敢啊?只是见方才气氛有点凝重,就开了个玩笑,亓大人勿怪。”王兴连忙拱手说道。 “行了,王爱卿,朕赦你无罪,有什么话就说吧。”朱翊钧忍住笑,催促王兴道。 第二十七章 朝堂议战(四) “臣遵旨。”王兴躬身施了一礼,然后站直身子。 他这一站直身子,朱翊钧发现王兴目光炯炯,感觉气质立变,一下子变得那么自信,那么英气逼人! 他本来就对王兴印象极好,见王兴如此自信,心说这小子弄不好真有惊人之见,想到这里,朱翊钧立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坐直了身子,细听王兴发言。 “皇上,臣以为在战与不战这个问题还没搞清楚之前,就策划作战准备,显得操切了一些。”王兴此言一出,武官员心头一惊。 王兴年纪轻轻就骤升高官,大家是看不起他的,以为他是得了帝宠之故。如今听他上来就说战与不战,更是以为他是哗众取宠。 “王大人,此乃朝堂,可不是你哗众取宠的地方。”说这话的是姚宗。 “姚大人,请稍安勿躁。待王某说完,姚大人若有异议,大可再行辩驳。”王兴回了一句道。 “那好,姚某人倒真想听听王大人有何惊人之见。”姚宗说完退到一边去了。 “皇上,建奴人口不足二十万,地盘纵横不过几百里,且辽东天寒地瘠,物产贫乏,就这样一个部落式的小国,为何敢悍然与我大明开战?臣以为有两条原因。第一,国内政治的需要。近几年辽东先是大旱,后是大涝,物产本就不丰富,这样一来更是雪上加霜,所以,他们必须向外扩张,发动掠夺式战争,目的当然是转嫁国内物资贫乏的负担。第二,军事方面的需要。奴猷努尔哈赤自万历十一年起兵以来,连续征战了三十五年,打造一支了精擅骑射、悍不畏死的军队。他们这支军队,野战鲜有敌手,这是他们的长处。但也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不擅攻坚战。他们攻陷抚顺,掠夺人口财物是主要目的,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激我弃长就短,奋起大军与之野战。” “建奴号称八旗,每旗计有7500人,八旗就是60000人。刚才杨大人说给他精兵五万就可扫荡贼巢,请恕臣直言,如果野战,没有十万人是不可能与建奴六万人抗衡的。” “臣以为,战争打的不光是兵将,最主要的是消耗。如果征集十万军队征讨,加上辅兵、役夫,少不得二十万人,如此大的规模,日费万金不为过吧?从现在开始算,到人马征调完毕,半年时间不算长吧,我大明就得需要二百万两开支。请问,以如今我大明国力,能承受住如此大的财力消耗吗?” “因此,臣以为,目前我大明宜采取攻而不攻之势。以现有兵力修葺城池,整备城防、海防,作出进攻之态势,令建奴惶惶不安。同时,出使女真叶赫部及蒙古,让他们不断骚扰建奴,使建奴短期内不能南顾。” “刚才说的是对外,对内我们这几年也遭遇了罕见的灾害,民不聊生,尤其长江以北地区,所以要加紧清明吏治,恢复生产,增加税赋,待我喘过这口气,小小建奴还会有生存空间吗?” “臣的话说完了,还请皇上三思。”王兴说完,又冲朱翊钧躬身施了一礼。 王兴说到这里,武百官对他皆是刮目相看。 原来以来这小子状元出身,有个才,在山东又很幸运地立了两件功劳,得了帝宠,有消息灵通者,知道王兴生财有道,傍上寿宁公主赚了不少银子,他升官,肯定跟公主有关,这才一年之内连升六级,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见识? 基于这样的认识,大家都对王兴存了轻视之心。 但听完王兴的话,却不得不说,他对敌我双方的形势分析得非常透彻,殿里群臣哪个有这份见识? 朱翊钧听了王兴的话,也是暗自点头,王兴真有郭嘉之才啊。 而方从哲也是抚须微笑,这个学生真是给自己长脸啊。 “王大人,听你之言说的头头是道,杨某却有一事不解。”听了王兴的话,杨镐率先发难。 “杨大人请讲。”王兴坦然道。 “请问王大人,你怎知建奴意在激我野战还不会从抚顺西侵?” “杨大人,抚顺乃我大明与建奴分界处,位置非常重要,但同时也是受敌之最前沿,难守易攻。如果以杨大人之见,建奴占领抚顺以后意在西侵,此时必然自北而南顺序攻取我开原、铁岭、沈阳、辽阳。但如果刚才我料不差,他们攻取抚顺后,必然放弃抚顺东撤,而绝不会死守抚顺。所以,估计不用等多久,王某之预言就能见分晓。”王兴自信地答道。 “王大人,你这番言语太过耸人听闻,恕杨某不敢苟同。”杨镐摇了摇头说道。 “杨大人,不出三天,必有建奴撤出抚顺之消息传来。你如不信,可敢与王某打个赌?”王兴目视杨镐说道。 “如何赌?”杨镐自是不能认怂。 “赌注随便杨大人出,如王某侥幸赢了,分不取,全额充当军费。如何,杨大人敢赌吗?”王兴又逼问了一句。 “哪有不敢赌的?好吧,杨某押一千两银子。”杨镐慨然应允。 “还有哪位大人愿赌的?王兴全数接着了!”王兴见杨镐答应了,又高声向众武同僚说道。 听了他的话,朱翊钧那个气啊,王兴也太皮了,刚才他们拿朕的宫殿当了角斗场,他倒好,直接改赌场了。 他刚想出言喝斥,却见李恩冲他悄悄使了个眼色,知道李恩必是知道了什么,连忙又停住,不再阻止王兴开赌。 众武见皇帝并不阻止,兴趣也都上来了,尤其是那些武将,赌性甚浓,况且他们都是沙场老将出身,并不看好王兴的判断,所以都纷纷出了巨资,押杨镐胜,反正他们都知道王兴有钱,能赚他一笔怎么不赚? “英国公、成国公,您二位每人押五千两,出手真狠啊。”王兴做出肉疼的样子,对张惟贤和朱纯臣说道他两位出的赌注是最高的。 “王大人,吹牛谁都会,你就等着破财吧。”朱纯臣乐呵呵地说道。 “行了,王某既然说了,就不会赖账。各位大人,你们也不许赖账啊。”王兴又追了一句。 “王大人,你就放心吧,当着皇上的面,哪个敢赖账?”张惟贤说道。 “对,对,对,不会赖账。”参与赌博的都纷纷出声附合。 第二十八章 朝堂议战(五) “胡闹!”方从哲见王兴从一个智虑深远的臣,就要转到赌徒形象,连忙喝斥了他一声, 王兴眼看赌资到了三万多两,还想再拉点,被方从哲一声喝斥,连忙低头,回到官队伍里。 这时,李恩从怀里拿出一份折子,递给朱翊钧:“皇上,这是朝会前刚接到的辽东巡抚李维翰的折子,里面提到了抚顺之事。” 朱翊钧拿过折子一看,却是李维翰奏报:建奴已于十四日撤出抚顺,此役贼共获战马9000余匹、盔甲7000余副,其它器械无算,城中千户百姓尽数掳去,牲畜、粮食劫掠一空。 朱翊钧看完奏报,心情非常沉重,同时也暗暗佩服王兴料事如神。 “诸位爱卿,刚接辽东巡抚李维翰奏报,称建奴已撤出抚顺东归,城中百姓、牲畜、粮食劫掠一空。”朱翊钧把情况通报给诸位臣工。 皇帝说完,武群臣纷纷看向王兴,眼里露出佩服之意。 王兴刚想出班让杨镐等人兑现赌资,看到方从哲瞪了自己一眼,立马不敢言语了。 建奴撤出抚顺并大肆劫掠,王兴的判断得到极为准确的验证,那么,对于王兴提出的攻而不攻的策略却是没有人想出反驳的理由了。 “皇上,王大人刚才一番话条理清楚,料事如神,臣非常佩服。但他所说的攻而不攻的策略,臣还是不敢苟同。” 这时,就见杨涟越众而出,俯首奏道。 “杨爱卿,你有何异议,当殿奏来。”朱翊钧道。 “皇上,王大人的策略非常高明,如依此策,我大明可立于不败之地。然,建奴悍然犯我天威,若不惩处,民心士气必皆受影响,蒙古、叶赫甚至于朝鲜未免会小看我大明,即使实行联合这三家对建奴实行骚扰之策,效果也不会好。因此,臣觉得还是要打一仗,灭灭建奴威风,长长盟友士气,然后再采取王大人的攻而不攻的策略,恐怕效果会更好。”杨涟奏道。 王兴一听,心说,这杨涟真是聪明,竟从自己的话里找出这么一丝破绽,独辟蹊径。可是,杨大人,打赢固然是好,问题是你打得赢吗? 想到这里,王兴出班说道:“杨大人,你所说的也有道理,但有一个问题是,打赢了固然好,倘若打不赢呢?岂不更糟?依我看,就是集中十万兵马,胜算也在五五之数。” “王大人,你这是长敌人士气,灭自己威风。我大明劲兵宿将多如牛毛,难道打不赢一区区建奴?” 王兴的话刚说完,立即招来亓诗教的严词驳斥。 “王大人,莫非你是怕了建奴不成?”说这话的却是杨镐。 三党中人这下算是找到攻击王兴的借口了,姚宗、周永春等纷纷上前斥责王兴胆小怯敌。 李汝华见王兴受到攻击,先前人家王兴帮了自己,此时自己应该挺身而出才行,但看了看三党气势汹汹,他又打了退堂鼓,嘴张了张,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切,怕?诸位大人,可曾听闻王某在泰安以区区五六十人就敢与数千乱民对峙?就事论事,切莫乱扣帽子,搞人身攻击!”王兴不屑地说道。 “彼时不怕此时怕矣。”杨镐不依不饶地说道。 “正是,闻听建奴之名就瑟瑟而抖,还说不怕,岂不是笑话?”姚宗紧跟了一句。 王兴被他两人左一个怕、右一个怕气得浑身发抖,就想说出与杨镐各带数千兵马,去辽东与建奴对阵的话,但终是保持了一丝清醒,转而说道:“敌人再是强大,王某也是不怕,但却是怕了你们的围攻,唉,王某纵是猛虎又当如何呢?” 这话的意思就是恶虎也怕群狼,他自比猛虎,自是骂杨镐等人是群狼。 “你,你这是泼妇行径!”杨镐被王兴气得胡子都立了起来。 “彼此,彼此。”王兴微笑着说道。 “行了,不要争执了。我大明天威不容侵犯,王卿之策虽稳,但于民心士气的确不利。故,朕意已决,就依杨爱卿之见,择日出兵。”朱翊钧见他们还要争执,思虑再三,终是做出了出兵的决策。 “皇上圣明。” 朱翊钧话一出口,除了王兴,其他众武全部躬身颂圣,连李汝华也在其内。 “皇上,不可!此战关乎我大明国运,不可不慎啊!” 按说自己分析得已经非常透彻了,皇上应该能听进自己的建议啊,没想到朱翊钧竟是否决了自己。王兴一急之下,伏地大声说道。 “王爱卿,你的忠心朕已知晓,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朕意已决,不要再纠缠了。”朱翊钧断然说道。 王兴一听皇上之意甚坚,多说已是无益,心下黯然,默默起身,退了回去。 “皇上圣明。皇上,臣愿请旨前敌!”杨镐见皇上同意了出兵,连忙重申带兵意愿,只是没有再提带兵五万的事。 他想得很简单,王兴刚才已经说出了最低需要调兵十万,十万大军打五六万建奴,胜算不少,这份功劳还不是手到擒来? 王兴回到队伍里,慢慢地平静下来,心想,既然自己阻止不了出兵,那么自己就争取去带兵,如果不行,就推荐熊廷弼,决不能让杨镐这个庸才当主帅,那样的话,萨尔浒的悲剧必然重演。 想到这里,王兴立即出班奏道:“皇上,臣也愿领兵与建奴一战。” “好,该争论争论,若一旦定计,必倾心筹画,这才是大臣风范。”朱翊钧赞许地说道:“不过,你还年轻,若当主帅还差了点火候”。 “皇上,既然如此,臣举荐南直隶督学熊廷弼担任征剿主帅,此人曾在辽东多年,且善知兵事,颇有谋略,若命他为帅,定能克建奇功。”王兴知道自己资历不行,担任主帅确实不是合适人选,就赶快举荐了熊廷弼,如果等议定了杨镐为主帅,生米煮成了熟饭,那可就晚了。 王兴此言一出,立即得到了吏部尚书郑继之的赞成: “皇上,臣附议王大人的举荐。” 这下子,亓诗教等齐党、浙党官员,倒是作难了。 第二十九章 朝堂议战(六) 举荐熊廷弼,是王兴早就想好了的。 熊廷弼,字飞白,号芝冈,湖北人,是明末三杰之一。万历三十六年,曾奉命巡按辽东,他力主防守,反对浪战,在对辽政策上,跟王兴极为接近。 并且,他是楚党,与吏部尚书郑继之、给事中官应震、吴亮嗣等关系莫逆,如今朝中齐浙楚三党势力最大,而且互为声援,用他为帅,掣肘最少,易于建功。 亓诗教、杨镐等人之所以为难,其实不难理解。王兴如果举荐的是别人,凭三党在朝中的势力,根本争不过杨镐,可王兴举荐的是同党,而且郑继之立即表达了支持之意,此时再争帅印,恐引起楚党不满。 考虑再三,亓诗教决定还是要争,因为如果有镇辽军功在手,齐党在朝中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至于是否得罪楚党,此时也顾不得了。 “皇上,杨大人在兵部多年,对军务更加熟悉,所以,臣以为杨大人担任辽东经略更加合适。”亓诗教说道。 他一说话,意味给齐党指明了方向,于是姚宗、周永春、御史韩浚,浙党的刑部尚书李志都纷纷表示附议,楚党除了郑继之外,只有官应震、吴亮嗣两个追随者,力量稍微单薄了一些,但为了本党利益,也是奋而力争。 见齐楚两党为了一个辽东经略的职位起了内讧,杨涟、左光斗悄悄对视一眼,看向了王兴,却见王兴此时已经退入班里,看起了热闹。 杨涟心说:“王兴此计真是高明,抛出一个诱饵,就让三党内部起了纷争。如果这个纷争解决不好,三党必然起裂痕,如果好好利用,这倒是我东林党崛起的好机会了。莫非王兴心向我东林?” 眼见三党吵个不停,朱翊钧皱起了眉头,他问道:“方爱卿,你看用谁为帅好?” 方从哲其实非常为难。叶向高当初举荐他为内阁首辅,其实就是看中了他对各党不偏不倚的态度,但自他入阁以后,屁股却是渐渐歪了,由于亓诗教是他的学生,对亓诗教的话言听计从,这才慢慢使齐浙楚三党势大,东林式微,让东林党对他渐渐不满起来。 如今齐党和楚党起了争执,他该向着谁呢?向着一方必然得罪另外一方,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于是,他一直在装糊涂。 一听皇上发问,他的糊涂再也装不下去了,必须择一方支持。 “皇上,臣以为以杨侍郎为帅似乎更佳。” 朱翊钧见方从哲选择了支持杨镐,也点了点头,道:“此事不要再争了,就以杨卿为辽东经略使吧。” 见皇上一锤定音,众人才停止了争执。 王兴心里非常失望:“皇上这是怎么了?这是看哪一方势大,就支持哪一方?这样阻力倒是最小,可这皇帝当得也太容易了吧?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判断吗?” “皇上既然决意出兵,老臣自然不敢反对。但还是要提醒皇上,国库不足以支付军饷啊。”李汝华见出兵已成事实,连忙出班重提军饷之事。 “众位爱卿,大军出发在即,粮饷须尽快解决,谁有良策替朕解忧?”朱翊钧问道。 此言一出,大殿上一片寂静。 杨涟刚才说出了用内帑支取军饷的提议,显然皇上是不同意的,那还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加税了,可百姓生活如此艰难,再加税,还让老百姓活不?所以,这个话谁都不想说。 王兴经过这番争论,现在对朝庭已经很失望了。 朝臣都被党争迷住了双眼,迷住了心窍,看不到大明潜在的危机,以至于只顾自己小团体利益,却不顾国家大局。 而皇上,过去给自己的印象是足够睿智,尽管懒政,但大事上从没有脱离掌握,为什么在建奴入侵这事上如此糊涂?在如此关键时刻,竟然还在吝啬金钱,江山都是你朱家的,江山不在了,你吝啬金钱又有何用? “方爱卿,你的意见呢?”朱翊钧见大家都不出声,还是把目光看向了方从哲。 在朝会之前,他已经跟方从哲交换了意见,基本定了出兵之策,但在军饷一事上,方从哲觉得除了加税,也无善策。 此时问方从哲,目的当然是想让他说出加税之策。 方从哲当然明白,心里却是发苦,看来自己得当这个恶人了。 “皇上,为今之计,除了加税,臣也别无良策。”方从哲说道。 “皇上,不可。百姓现在已经很苦,再加税,百姓负担岂不更重?”李汝华听了方从哲的加税之策,连忙出声反对。 “那李爱卿,不加税,哪里去弄这二百万两银子?你可有其它良策?”朱翊钧问道。 “皇上,百姓此时需要赈济而不施赈,反而加税,恐怕会激起民变,请皇上三思。”李汝华带着哭腔说道。 “事有缓急,先应付过军饷这一关再说,如果辽东事顺,再蠲免钱粮可也。”朱翊钧说道。 “皇上,军饷可是需要二百万两啊,如果加税,须加至五成,才能凑齐数目。可这五成税一加,百姓还有活路吗?”李汝华还是不死心地抗争道。 “那李爱卿另有良策吗?”朱翊钧不耐烦地问道。 李汝华被问得嗫嚅无言,朝堂诸武大臣也都无人出言支持。 王兴心里那个失望啊,别人不说了,你们东林党自称正人君子,怎么在事关百姓生死之际,却是个个不建一言?难道你们只为士绅阶层发声,而不顾百姓死活吗?到时候把百姓逼反了,你们士绅还能作威作福吗? “皇上,臣有一言。”王兴本不想多说话了,但事关百姓,他却不得不放弃明哲保身的念头。 “王爱卿,有本就奏。”朱翊钧道。 “皇上,臣以为,天下承平不光百姓受益,而是天下人共同受益,所以这二百万两军饷不能全加之于百姓,而应该朝廷、士绅、百姓三方共同承担。皇上是天下共主,应当拿出一部分内帑,而士绅官员也当自愿捐助。臣愿捐出一年的禄米,另捐白银千两,当然,刚才臣打赌赢的三万两银子,也全数捐出。”王兴说道。 王兴这话一出,可是把朝堂上所有人都得罪了 第三十章 朝堂议战(七) 王兴的筹饷之策,其实还是杀富济贫,损的是皇上和士大夫的利益,减轻的是百姓的负担。 皇上爱财贪财谁不知道?让他出内帑,还不跟挖他肉一样?士绅阶层本来就享受着免税福利,长期以来他们都是心安理得,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王兴一句“国家承平不是光百姓受益”,一下子就让士绅纳捐有了合理性。 天下承平,老百姓固然受益,可以安居乐业,但士绅阶层同样也是如此啊。 王兴可恶之处还在于,他带头捐了一年的禄米,还捐了一千两银子,别人怎么办?捐不捐?不捐吧,国家有难你不伸把手,这思想觉悟有问题;捐吧,可并不是人人都像王兴那么有钱。 所以王兴把话说完,包括皇帝在内,都骑虎难下了。尽管大家心里有气,可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因为人家王兴的话占了大义,而且人家还带头捐了,别人能说什么呢? “皇上,王大人报国爱民之心李某很是佩服,臣附议,臣也捐一年禄米,但臣可没有王大人那么有钱,就捐五百两银子吧。”李汝华说道。 他可不能再不说话了,人家王兴三番两次支持自己,自己再不回应,那以后就没人会支持自己了。 “皇上,臣也附议”方从哲作为首辅也必须表明态度。 方从哲这一带头,满朝武没有一个不附议了,尽管大多数人心里骂娘,但面上却不得不赞成并支持王兴的提议。 不过,除了张惟贤、朱纯臣捐了两千两银子以外,其他人没有超过王兴的一千两的。尽管如此,捐银也达到五万二千两,禄米达到了三万石。 朱翊钧一见捐了这么多银子,立即高兴起来,这才多少人啊,参加朝会的臣武将加起来才不到一百人,全京城可是有二千多官员呢,还有富商呢,这些人可是大头,弄不好用不了自己出多少银子了。 “好,李爱卿,杨爱卿,刘爱卿,着你三人全权办理其他官员士绅劝捐事宜,朕出内库银二十万两,军饷不足部分再行加税。”朱翊钧说道。 “臣遵旨。”李汝华、杨涟、刘一燝出班领旨谢恩。 “着杨镐为辽东经略使,全权负责进剿建奴事宜;王兴为经略副使,赞画军务;原辽东巡抚李维翰革职,遣返回京待勘。着周永春为巡东巡抚,负责大军筹措粮草,保证军需供应。” “臣遵旨!”杨镐、王兴、周永春出班领旨谢恩。 对于这个任命,王兴很是意外。自己确实想带兵,却不是想跟杨镐这个庸才搭档,况且刚才两人还闹了不愉快,皇上此举却是不知何意。 “黄爱卿立即筹画就近抽兵选将,所选兵将务必于八月底前抵达辽阳。” “臣遵旨!”黄嘉善应道。 朝会罢,回到詹事府值房,王兴心里非常郁闷。自己争来争去,什么都没争到,只争了一个“赞画军务”的经略副使的差使。 这算什么差使啊?说好听点,是个二把手,说难听一点,其实就是个空架子。杨镐有兵权、周永春有财权,他两人同属一党,自己这个二把手名义上是“赞画军务”,可“赞画”的意思,是你有参谋权,可没有决定权,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杨、周二人联手,还不把自己架空了?有什么意义呢?皇上是什么用意? 天已未时,王兴早就感到有些饿了,这时潘九提着食盒进来,看王兴脸色阴沉着,不敢说话,打开食盒,把饭菜摆上。 别人都是两顿饭,中午饿了就吃几口点心,整个詹事府也就只有王兴特殊,中午都让家人送饭。 王兴一看,照例还是一荤一素,一盘辣炒豆芽,一盘清蒸草鱼,两只馒头,一碗鸡蛋汤。 “凉了么?”王兴问道。 “老爷,不凉。听说老爷参加朝会,太太让柳家大婶比往日晚了半个时辰做饭,这不,才刚送来不大一会儿,还温着呢。”潘九答道。 “好吧。”王兴本来心情不爽,没多少胃口,但一想到绍仪如此细心,不吃点对不起妻子,就先净了手,坐到桌前准备开吃。 刚拿起筷子,就见启祥宫的一个小太监急急进了门,王兴连忙站起来。 “王大人,奉皇上口谕,让你立即赶去启祥宫见驾。”那小太监还没等王兴跪下,就已经把旨意传达完了。 “王大人,皇上说了,不用你下跪行礼,马上过去吧,皇上等着呢。”那小太监见王兴还要跪下,连忙说了一句。 “臣领旨。”王兴拱手一揖,跟小太监出了值房。 “有什么事不能吃了饭再去?”潘九见王兴去得远了,嘴里嘟哝了一句,把饭菜重新放进食盒,预备着老爷回来再说。 “刚散了朝,怎么又要召见?皇上又有什么事?”王兴一路上不停地思索着皇上召见自己的目的。 到了启祥宫,却见郑贵妃也在。王兴大礼参拜毕,就听朱翊钧说道:“王兴,朕知道你是一日三餐,跟别人不一样。饿了吧,先用点餐再说话,这是朕的爱妃亲自吩咐御膳房给你做的,看看朕的膳食跟你府里的饭菜哪个好吃” 王兴一看,皇上自己在吃着一盘点心,边说边跟他说话,而靠东墙一张小桌,小桌上有三菜一汤,显然这是专门给自己做的。 “遵旨。”王兴心里感动,心说,甭管听不听自己的意见,皇上和郑贵妃待自己那真是没说的。 坐到桌边一看,是两个花卷,一盆豆腐汤,一条清蒸鲈鱼,一小盘清炒芹菜,一小盘凉拌猪耳,全是自己爱吃的菜。 看来,皇上和娘娘连自己爱吃什么都了如指掌。 王兴拿起筷子,还没吃,感动地眼泪哗哗流了下来!自己穿越以来,除了父母,还没有哪个长辈能这么细心。父亲老实,每每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爱,但要做这样的事他却是不会做。 君恩深重啊,王兴感受到了皇上和娘娘对自己犹如父辈般的关怀。 朱翊钧见王兴流泪了,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当没看见,拿过一摞奏章批阅起来,郑贵妃却是用非常慈爱的目光看着王兴。 第三十一章 帝后同施恩 君有赐,不敢辞。 王兴收起眼泪,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不一会儿,桌上的饭菜全让他一扫而光,除了那条鱼的鱼架子。 王兴最后端起那盆豆腐汤,试了试已经不烫了,也不往碗里盛,端起盆直接喝了起来,喝完一抹嘴,站起身来,拱手谢恩:“谢皇上赐饭。皇上,娘娘,请恕臣无礼,实在是肚子撑得慌,跪不下去了。” “哈哈哈,王兴,好饭量!”朱翊钧被王兴逗得哈哈大笑。 “你这孩子,吃这么多干什么?吃不了就少吃点。”郑贵妃嗔怪道,又让宫女过来,伺候王兴净手、净面。 “娘娘,不怪臣贪嘴,实在是太好吃了。”王兴说道。 “爱妃,你不懂,大饭量是因为有大肚量,能吃能喝,说明跟朕和爱妃不见外啊。”朱翊钧说道。 “皇上,娘娘,臣说句不懂事的话,皇上和娘娘待臣之亲厚犹如子侄,臣能感觉不出来?臣面对自己的至亲长辈还要虚假,那做人不是太累了吗?”王兴说道。 “皇上,瞧瞧,这孩子多会说话?行,王兴啊,要是觉得宫里的饭菜好吃,以后就多来宫里,本宫看你吃饭香甜,也是胃口大开。”郑贵妃笑道。 “是,以后臣一定多进宫给娘娘请安。”王兴恭敬地答道。 “行了,你们说话吧。”郑贵妃说完,告辞而去。 “王兴啊,朝会的事是不是很生气?”朱翊钧见宫里清净了,令李恩把其他太监打发出去,然后问道。 “皇上,臣不敢生气。只是,心里却是十分不解。”王兴老老实实地答道。 “你不用多说什么,朕心里清楚着呢。你对东林党也好,对其他几党也好,凡是认为对的,你就赞成,凡是认为错的,你就反对,确实是帝党,此言不虑,朕已是信了。” “你对辽东的分析,朕是十分赞成的,满朝武,包括方卿在内,都没有你的见识。你也看到了,齐浙楚三党包括东林党,所有谋划,都是从自身党派利益为出发点。李汝华之所以反对出兵,他是从自身考虑的,并不是有全盘谋算。只有你,无论是对辽东形势的分析,还是荐将,包括筹饷之策,都是从大局出发。别看你建议朕出内帑,朕并不怪你,你是真心为大明江山考虑,为百姓考虑。朕做了四十六年天子,这点还看不出来?” 王兴听到这里,刚想说话,朱翊钧摆手不让他说,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可能有两个不解,一条是为什么不按你说的办?一条是为什么会让你当辽东经略副使?是不是?” “臣不敢欺瞒皇上,确实有此不解。”王兴道。 “第一条现在不能说,以后朕会给你一个明确答复。至于第二条,朕的意思是让你攒些军功,攒些资历,熟悉熟悉军伍上的事,以后会有大用的。所以,朕给你的首要任务是保证自身安全,千万不要到作战前线。另外,朕将腾骧左卫拨给你,仍由李忠辅佐。听说你跟临清卫千户田有良、兖州卫副指挥使刘招孙关系不错,就把他俩也调拨你手下,锦衣卫这边再派个百户作为亲兵,估计你的安全就没问题了。”朱翊钧说道。 听他说完,王兴至此才算明白皇上的苦心,这仍是历练栽培之意啊,让自己去辽东走一圈,挣些军功,就积攒了很厚的资历,再提拔自己,别人还能说什么? 从朱翊钧的安排中,王兴能体会到关怀,同时也能感觉到,他的心里也是急,好像感觉到寿命不长,有快点把自己提拔起来,快点帮大明撑起一片天的意思。 可是,这份军功是这么好挣的吗?如果杨镐还是按原来的思路走,大败是肯定的。 但无论如何,皇上既然让自己去辅佐他,自己尽量给他搞好关系,争取让他听进自己的意见,避免重蹈覆辙就是了,这个事比较难,但毕竟是有机会的。 “皇上,臣深荷君恩,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定竭力辅佐杨大人,争取早日奏凯。”王兴道。 “不,朕的意思你还没听明白,不要你粉身碎骨,连一点皮也不许破,完须完尾地给朕回来,朕和爱妃还等着你来宫里喝豆腐汤呢。” 听朱翊钧把话说到这份上,王兴感动地又是泪如雨下,他感觉肚子好受了些,连忙跪倒在地:“皇上,臣,臣”,竟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觉得说什么都没法表达自己的心情。 “行了,别掉金豆子了,好生去做,别辜负朕的期望。” “是。” “想想还有什么要求吗?”朱翊钧问道。 王兴想了想,道:“皇上,别的没什么,能不能把洪承畴调到臣麾下?洪承畴平时爱看兵书战策,颇有谋略,臣想也让他历练历练。” “好,就让他以兵部主事身份任经略副使参军,专门负责粮秣供应吧。”朱翊钧痛快地答应了。 从启祥宫出来,王兴到詹事府,将事务与府丞做了交接,又到慈庆宫给太子朱常洛说明自己将赴辽东的事,朱常洛勉励了两句,王兴就辞了出来。 王兴又来到撷芳殿,见朱由校和朱由检正在院子里跟侍卫练对打,两人练得都是满头大汗,而韩敬则坐在廊下观看。 “见过先生。”两人见王兴进了院子,连忙停下,躬身施礼。 “见过大人。”韩敬也连忙过来行礼。 王兴挥手让他们免礼,然后说道:“校哥儿,检哥儿,为师不日就要赴辽东,担任辽东经略副使,你们一定要听韩师傅的话,不要让为师挂怀。” “是,先生。”朱由校和朱由检连忙躬身答应。 “先生,你是去和建奴打仗吗?”朱由校问道。 “是啊。”王兴答道。 “好啊,好啊。先生,带我去吧,我去帮你打建奴!”朱由检一听高兴地拍着巴掌说道。 “哈哈哈,行,有志气。不过,你还太小,等你大了,为师带你去打仗!”王兴笑着说道。 “五弟,不要胡说,咱们能出宫打仗?先生,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朱由校毕竟年龄大些,知道朱由检说得那是孩子话,非常懂事地说道。 “嗯。校哥儿,你现在大了,你要照顾好检哥儿,凡事多思量思量,听到没有?”王兴最担心的还是朱由校,上前握住他的手,用力握了两下,隐晦地嘱咐了两句。 “先生,请你放心,我明白。”朱由校会意地点点头,心里感到非常温暖。 第三十二章 金子和土坷垃 王兴回到府里,先来到西院正房,申绍仪正逗儿子学走路,王囤儿见到王兴,连忙摇摇摆摆地走过来,喊了一声“爹爹”,张手要王兴抱。 “少爷,快过来。”屏儿连忙把王囤儿抱起来,王兴用手捏了捏囤儿的小圆脸蛋,说道:“臭小子,老子不能抱你。” “老爷,听说你要去辽东?”申绍仪边问边走过来伺候他换下官服。 “是啊,圣旨已经下了。”王兴答道。 “听说鞑子很厉害,有没有危险啊,仪儿心里很害怕。”绍仪低声问道,屏儿闻言也用担心的眼神看向王兴。 “有什么危险啊?我在后方,并不上前边打仗,皇上还派了腾骧左卫,又征调了刘招孙、田有良两卫人马给我,三卫人马保护,一点危险没有。”王兴说道。 “腾骧左卫?老爷,那可是皇上的亲卫啊。”申绍仪瞪大了眼睛说道。 “是啊,皇上待我真是没说的。” “嗯,那我就不担心了。”申绍仪听说皇上把亲卫都派给王兴了,自然知道皇上对王兴的安危是十分在意的,所以放下了大半个心。 “你要多宽娘的心,还有,秋韵和青儿都快临产了,你要多操心。”王兴说道。 “放心吧,仪儿知道怎么做。”申绍仪答道。 “娘在东院呢?”王兴问道。 “没有,在后院跟英子拾掇菜地呢。”申绍仪答道。 “我去看看。”王兴说完,抬腿往后院去了。 来到后院,王兴就见母亲郭氏和英子一人拿了个盆,从水桶里舀水,在给一畦畦菜地浇水,翠儿跟英子的丫环麦穗负责用水桶往这院子里打水,而李青则坐在廊下的一张太师椅上看着,旁边站着她的丫环画儿。 看到王兴过来,画儿、麦穗、翠儿连忙弯腰行礼,李青站起来,抚着肚子走过来:“老爷,你回来了。” “快坐回去!画儿,快扶着。”王兴连忙摆手,不让她过来,让画儿搀扶着她重新坐回椅子上。 “娘,我来,你歇歇。”王兴走到郭氏跟前,从她手里接过水盆。 “嗨,这点活还能累着?整天闲着,浑身不得劲,也亏了英子想了这么个主意,有这些地里的活,娘也不觉得烦了。”郭氏笑着说道。 “哥,看我跟咱娘种的麦子和菜怎么样?”英子边干活,边冲王兴显摆着。 院子里的地,被英子分成了四块,两块种的是小麦,两块则种了菜。麦子现在已经长到小腿高了,绿油油的,看上去很壮,而且垄里一根草也不见,可见平时伺候得很好。 菜地里种的则是韮菜、黄瓜、豆角,长势也不错。 “不错。不过,这有什么可吹的?不缺水、不缺肥,让谁也能种好。”王兴边干活边说道。 “切!哥,你也别吹,要是给你一块地,准保长满了草。”英子不服气地道。 “我是没时间种地,要是有时间,英子,不是跟你吹,你的麦子能打三百斤,我种的麦子就能打五百斤。”王兴说道。 “切,说这话谁信哪?娘,你信不信?”英子问郭氏。 “你哥就长了个嘴,打小没种过地,他能把麦子种活就不错了。”郭氏自然是向着英子说话。 “怎么样,哥?娘都不信。”英子得意地笑道。 “英子,我信。”青儿见王兴跟英子斗嘴,这时候插嘴说道。 “青嫂子,你就会巴结我哥。小心点啊,你生了孩子我不给你看。” “英子,不是巴结老爷,我就是相信他行。” “合着在你眼时,我哥除了生孩子不会,无所不能了是吧?” “就是,我就是这样想的。” “得得得,我被你的幼稚打败了!”英子无奈地说道。 “行了,你仨快别打嘴仗了,快洗洗准备吃饭吧。”郭氏见浇完了一畦连忙说道。 “娘,浇完了再吃吧。”英子看还剩下一畦,连忙说道。 “不浇了,明天再浇。”郭氏说道。 “英子,说你笨呢你还不服。娘是怕累着他儿子,这也看不出来。”青儿说道。 “青儿,就你聪明?要不是看你怀着我孙子,非打你不可。”郭氏笑骂了青儿一句,青儿挨骂挨惯了,也不以为意,吃吃地笑着。 “得,看来,哥在娘心里是金子,咱们这些人都是土呵垃。”英子放下手里的水盆,有些吃醋地说道。 “好啊,敢编排娘,我看你屁股是痒了!”郭氏过来照英子背上打了一巴掌,骂道。 “哥,娘疼儿不疼闺女,你说是不是?”英子跑到王兴身后,躲闪着郭氏的巴掌。 “娘快把你养成猪了,还不疼你?”王兴笑着拽过英子,捏了捏她的胖脸说道。 “你才是猪呢?”英子给了王兴一个白眼说道。 “老爷,李公公来了,在前院客厅。” 王兴正跟英子闹,就见棋儿进来回禀道。 “这死太监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王兴一皱眉道。 “娘,你们先去吃饭吧,怕是这个家伙得留在咱家吃饭,我去看看。”王兴对郭氏说道。 “别死太监死太监地叫人家,人家李公公不错,经常给英子送个宫里的希罕物什么的。”郭氏嗔道。 “娘,没事,哥当面都敢说他,说明他俩关系好,李哥不会生气的。”英子说道。 “那也不行,让外人听见,还不定说咱什么呢。”郭氏道。 “行,我听娘的,不那样喊他了。娘,我去了。”王兴说道。 “去吧,去吧。”郭氏给王兴拍打了下身上,又俯下身帮他把裤角整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得,青嫂子,你说的对。”英子看了青儿一眼说道。 “我打你个死丫头!”郭氏挥手作势要打,英子咯咯笑着跑开了。 王兴心里满是温馨,笑着往前院去了。 来到客厅,见果是李忠坐在那里。 “我说,你这没卵子的货,这时候来我府里干什么?是不是想在我府里混顿饭吃?”王兴转眼就把郭氏的嘱咐忘到了脑后,不过,到底还是没说“死太监”。 “王大人,你光会拿我们这些人开涮,唉,我这命真苦啊,又到你手下当差了。这可让我怎么活啊?”李忠一听王兴拿他开玩笑,苦着脸说道。 第三十三章 羡慕他有媳妇? “行,你要不乐意,我这就去见圣上,换个太监跟我。”王兴见李忠抱怨,板着脸说道。 “好我的王大人哎,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李忠连忙换成笑脸,讨好地说道。 “德性!”王兴也笑了。 “听说又跟你搭伙,我是真高兴啊,这不,一下值就忙不迭地来了,看看你有什么章程?”李忠说道。 他笑得脸上开了花,正代表他心里的情绪。明摆着的,这次跟王兴出去,意味着又要得个军功,又要升职,而且,王兴从不苛待手下,有机会的话,肯定还会发一笔财。 王兴明白他心中所想,沉吟了一下,问道:“锦衣卫那边?” “还是让蒋华和杜阳跟着怎么样?刚才这俩小子去找我了,让我给你求个情,非要跟着。”李忠道。 “那当然行。不过,他俩的官职是不是低了些?”王兴问道。 “他俩现在都升了总旗,我去跟骆指挥使说,升他们当个百户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李忠说道。 “行,就让他俩跟着吧。告诉他俩,一定要选身体健壮,能打仗的。”王兴道。 “啊?还打仗啊?我干爹可是说了,不让你去前边打仗。”李忠一听王兴选能打仗的,不禁一愣。他觉得这回出去就是走一圈混个军功罢了,还能真去打仗? “我说李公公啊,你想简单了,有些话,我得提前给你说清楚。”王兴道。 “你说,我听着呢。”李忠道。 “第一,打消去战场混军功的想法。可能你干爹也告诉你了,皇上给我的首要任务是保证自身安全。皇上待我的恩情自是比天高,比海深,这份厚恩不能不报,所以,我去辽东,不会无所作为,一定要想办法立功,以报答皇恩。同样,你也是这样,为什么派你去?事情还不是明摆着?上次我已经给你分析过了,皇上肯定是想把宫中宿卫大权交到你的手上,这才让你去辽东,一是让你增长见识,二是让你历练历练,最好在军事方面有所建树。是不是这个理?” “是这么个理。王大人,你接着说。”李忠连忙说道。 “第二,要有借此机会练兵的想法。腾骧左卫、右卫、武骧左卫、右卫,是直接归御马监指挥的吧?” “是。”李忠道。 “不是我看不起这些兵,他们都是老爷兵,平时当当样子也就罢了,要是真打仗,全是绣花枕头。皇上把他们派出来,说是保卫我的安全,其实是想让咱们到他们练出来。你想一想,如果你带出去的是一群羊,带回来的成了一群狼,别说有皇上和你干爹在,说句不该说的话,就是他们不在,宫里还有人能撼动你的地位吗?” 王兴把话说完,李忠眼睛都亮了,他激动地说道:“王大人,别说了,你的情我记下了。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腾骧左卫指挥使是谁?” “正使叫白玉卒,副使叫高仲光。辖三个千户,分别叫张世河、朱元武、李开后。” “你告诉他们,要是愿意跟我去,就必须打消混日子、当老爷兵的念头,就按上阵打仗准备。要是惜命不愿意跟我去,也不要紧,让他们告诉你,我不会怪他们,我会向皇上请旨,另寻别的将领。” “行,明天我就把他们叫来,给他们说明。” “只有往死里练,才能在战场上多一分活命机会。咱们去辽东,鞑子可不听咱的指挥,说不定就能遇上哩,所以,必须往死里操练这些人。” 王兴刚说到这里,就见李瑞进来,后边跟着一个人,正是洪承畴。 “我这里已经来了一个吃货了,得,又来一个吃货。”王兴一摊手,说道。 洪承畴进了门,先给李忠见礼,然后看着王兴道:“别来这套,告诉你说,不光我来了,你嫂子也来了,我闺女也来了,你能奈我何?” 洪承畴有一个小女儿,叫洪媛媛,今年五岁,是他两口子的掌上明珠,每次来王兴府里,都会带来。 “看看,他们全家组团来吃我,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哪里说理去?”王兴对李忠说道。 李忠笑了,说道:“大人,我是真羡慕洪大人啊。” “羡慕他什么?羡慕他有媳妇?”王兴不失时机地打击他。 “你也甭笑话我,我还真就这么羡慕了。我是没媳妇,我要是有媳妇,也带来吃你,看你怎么办?”李忠根本不拿王兴的话当回事,反而很自然地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 “得,我是拿你俩没办法了。又搭饭,又搭酒,还落不了好,我这是招谁惹谁了?”王兴双手一摊,说道。 “哈哈哈。”洪承畴和李忠同时大笑起来。 “李瑞,让玉娘安排酒菜吧,再拿两壶酒来。”王兴吩咐道。 洪承畴这次能从兵部调出来,担任王兴的助手,他是非常高兴的,高兴的是,自己平时就爱研究军事,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而且,他也看出来了,王兴肯定是前途无量,自己附之骥尾,必定也能青云直上。所以,来到王兴府上,他一直高兴地合不拢嘴,直到上来酒菜,他还时不时地笑上两声。 “彦演兄,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你肩上的担子可是不轻,粮饷军需你要管,军队的管理、训练,军事情报的收集、分析、作战方案的制定,都要你来操心,到时候可别叫苦啊。”王兴提醒他道。 “放心吧,任之,这些事都不用你操心。我呢,自己是忙不过来,所以从兵部找几名帮手过来,帮我管理军需。然后,你把你的十个家丁给我就成,他们识断字,能写能算,让他们帮我负责军事这一块,你看怎么样?”洪承畴道。 “行,不过,潘六跟子先兄去了山东,只能给你九个了。”王兴道。 “不行,你不是后来又调来一些家丁吗?再配上两个,凑够十个人,小九还是跟你。” “行,就这么定了。”王兴说道。 第三十四章 校场点兵(一) “军需方面,粮饷要充足,不能让兵将缺饷缺粮,另外,要多备火药。”王兴对洪承畴说道。 “火药?多备火药有什么用?腾骧左卫的军队没有多少火铳,而且火铳兵的威力不是很大。”洪承畴道。 “肯定有用,你就不要多问了,按我说的准备吧。”王兴不想多说,关键是真不一定能用得上,万一要是能用上呢,所以,多备点没有什么坏处。 “好吧。”洪承畴答应道。 第二天,王兴来到兵部,找到杨镐的值房,见到杨镐,见礼毕,杨镐将王兴请到客位坐下,吩咐下来沏上茶来。 “大帅,下官前来报到,有什么差事,还请大人吩咐。”王兴说道。 “哈哈哈,王大人,客气了,客气了。咱们同殿为臣,还望王大人摒弃前嫌,鼎力相助啊。”杨镐笑着说道。 “大帅,下官并不认为咱们之间有嫌隙,金殿之上争论,只是看法不同,本质都是为国为君,并不说明你我之间有个人恩怨。皇上既然没有同意我的见解,我会保留意见,但在行动上一定会与大人戮力同心。今后可能咱俩还会有争论,但那只是表达我的意见,最后还是大帅定夺嘛。”王兴说道。 他觉得有必要把之前的事说开,要不二人老是有个疙瘩在心里,那还怎么共事? “好,王大人,痛快,本帅就等你这句话呢。有争论是好事,说明充分表达了个人的不同意见。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嘛,要是有不同意见不说出来,会影响对战局的充分认识,最后决策失误也说不定,所以对王大人的态度,本帅是非常赞成的。”杨镐一听王兴的表态,非常高兴。 “是,大帅有事尽管吩咐。”王兴也很高兴,人家杨镐还是很有气度的嘛。 “本帅已经接到圣旨了,皇上将腾骧左卫、临清卫千户田有良、兖州卫副指挥使刘招孙拨于你麾下,由你亲自指挥。这样吧,本帅和周永春周大人轻车简从,三日后就要出京赴辽,那边事务还很多,耽误不得啊。你呢,还要招集军队,准备粮秣,事务较多,你就择日出京吧,也不用着急,七月底前抵达辽阳就可。”杨镐说道。 王兴算了一下,京城到辽阳不到一千里的路程,大军按每天六十里计算,有二十多天也就到了,时间完全来得及,而且还有不少富裕时间呢。 “下官遵命。”王兴站起来,躬身施礼领命。 “王大人,你看,田有良部与刘招孙部是让他们到京城与你汇合,还是到辽阳与你汇合?”杨镐问道。 “到辽阳汇合吧,山东到京城也接近一千的路程,又是走陆路,估计他们也得行军二十多天,我没时间等他们。” “那好,这两部就交给你了,本帅就不过问了。”杨镐说道。 王兴忙道:“下官遵命。” “那好,王大人,我三日后出京,你事务繁忙,就不要来送了,咱们辽阳见。”杨镐说道。 “好,下官告辞。”王兴见杨镐下了逐客令,连忙站起来告辞。 看着王兴远去的背影,杨镐心里一阵冷笑:“哼,就是一个公子哥儿,懂什么兵事?还在朝堂之上纵论军国大事,你懂什么呀?不过,皇上倒是真宠爱他,竟然给了他五千人的部队,目的自然是保护他的安全。让他作着玩去吧,我犯不上给他治气。” 王兴可不知道自己在杨镐心里竟是一个公子哥的形象,他心里还对杨镐感激不尽呢:“看人家杨镐多有气度,还以为他会对朝堂上的事耿耿于怀呢,没想到人家根本没往心里去,而且对自己也算照顾得很周到,根本没有穿小鞋的意思。” 不管以后如何,反正现在给自己的印象挺好,也能听进自己的意见,或许真能避免萨尔浒之败也说不定。 不管怎样,努力一把吧。 王兴想到这里,觉得事情好像也并不像自己所想像得那样糟糕。 王兴回到府里,心想,看来一时半会出不了京,这样不行,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不能事事都在家里处理吧。 “你去通知李忠、洪承畴,让他们通知锦衣卫、腾骧左卫的军官,明日辰正,去腾骧左卫校场集合。”王兴对潘九说道。 “是,老爷。”潘九领命而去。 “老薛,让洪林挑选十个家丁,随我一块去辽东。”王兴在脑海里跟薛义说道。 “是,主人。”薛义应道。 “另外,让程强发动北直隶、山西的情报随时报告各地情况,尤其是范永斗,如有紧急情况,随时报告给你。” “是,主人。” “干爹!”王兴刚吩咐完薛义,就见侯国盛进了门。 “怎么了,胜儿?”王兴问道。 “干爹,您忘了去泰安时说的话了么?这次去辽东,我也要跟你去。”侯国盛道。 “不行,这次是真打仗,兵凶战危,你才十四,年龄太小,再练几年,有你上战场的机会。”王兴断然否决道。 “干爹,我虽然年纪不大,可我的武艺不差,去战场上历练历练,不是更有好处吗?难道爹你就让我当个公子哥儿?”侯国盛说道。 王兴一看,侯国盛个子长得确实已经很高了,十四岁跟十七八的一样,虽然有些瘦,但肌肉结实,精神抖擞。 “胜儿,你还是不要去。你侯家就你一个小子,还指望你传宗接代呢,万一有个好歹,再说了,你娘在宫里,你祖母没人照顾,你更是不能离开啊。” “干爹,你不用担心,我早已经给祖母买了个丫头伺候,我娘,我娘,我娘她不听你的吗?你就帮帮孩儿吧!”侯国盛说道。 “合着你娘那里也没通过,你让我再去做你娘的工作?”王兴心里那个气啊,看来这小子跟客印月已经说了,客印月根本没同意,这才来求自己。 “干爹,跟在你身边,我会有什么危险啊?孩儿就是去见见世面。再说了,如果我有危险,说明干爹就有危险了,那孩儿不更是要保护在身边吗?说什么传宗接代?要是干爹没了,孩儿誓不活在世上!老侯家断了香火就断了香火,世上断了香火的多了去了。干爹,您就成全孩儿吧!” 侯国盛见王兴死活不答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求道。 第三十五章 校场点兵(二)(为情穿心怡月票加更) 王兴被侯国盛这一套歪理闹得脑仁疼。 他也不认为侯国盛跟着自己会有什么危险,跟在自己身边,总能护他周全,只是他年龄太小,长途跋涉,他能受得了啊? 算了,带上他吧,实在不行,就打发人再送他回来。 “行了,起来吧,我跟你娘再商量商量。咱可说好了,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可不是在家里,要是犯了军纪,打板子、杀头都是有可能的。”王兴道。 “干爹,你答应了?太好了,干爹,你就放心吧,孩儿跟家丁们一起训练,早就知道军纪的重要性,也从来没有犯过一回军纪,不信你问洪师父?孩儿绝对不会给你丢脸。”侯国盛见王兴态度松动,高兴地跳了起来。 “我可没有答应,还得跟你娘商量呢。”王兴连忙说道。 “你只要答应,我娘不敢说什么。嘻嘻。”侯国盛嘿嘿笑道。 “你笑什么?臭小子!”王兴板着脸说道。心说,这小子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干爹,孩儿高兴呗。”侯国盛说道。 “好了,下去吧,明天卯中在府门口等我。”王兴道。 “好唻。”侯国盛行了礼,欢快地跑了出去。 王兴见侯国盛走了,冲厅外喊了一声:“来人。” 李瑞从厅外走了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把玉娘叫来。” “是”。李瑞答应一声退出厅外,不一会儿,柳玉娘进来了。 “老爷,您叫我?”玉娘笑着问道。 “我说玉娘,你也四十的人了,就这么过一辈子?不再找个老伴了?”王兴问道。 “老爷,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见了男人恶心!老爷您别误会,不是见了男人恶心,是一想到跟男人上床就恶心,所以,我是不会结婚了。”柳玉娘说道。 “行,随你的心愿吧。我叫你来还有一桩事,你会不会针线活?”王兴问道。 “针线活?会是会,但会不好。老爷,惠娘会呀,做得挺好的,而且府里的针线都是她领着人做的,尺寸大小都有数,你怎么不找她?”玉娘不解地问。 “我是想让你做几双后世的那种旅游鞋,当然,现在也没有那么高的技术,但那种样子最起码你知道,我想按那种样子,做几双布鞋,走起路来也轻快一些不是。”王兴道。 “老爷,我明白了,这就去做。库里可能还有些皮子,我和惠娘尝试着给你做几双皮鞋,再做双高筒皮靴,东北那地方雪大,冬季穿上又保暖,又可以蹅雪。”玉娘说道。 “嗯,你想得很周到,去吧。”王兴说道。 “是,老爷。”玉娘冲王兴嫣然一笑,扭身走了。 “臭变态!”王兴心里骂了一句。 第二天,王兴吃过早饭,穿戴整齐,卯时中刻准时出府,洪林、潘九、侯国盛也都穿戴整齐,牵了四匹马早早等在府门外,王兴接过潘九递过来的缰绳,在上马石上上马,往西校场驰去。 西校场就在西城,是腾骧左卫平时驻扎训练的地方,王兴等赶到时,李忠、洪承畴、蒋华、杜阳还有两名军官已经等在校场门口了。 王兴下马,李忠、洪承畴、蒋华、杜阳先过来见礼,然后那两名军官过来行了个军礼全礼:“下官腾骧左卫指挥使白玉卒,见过副帅!” “下官腾骧左卫副指挥使高仲光,见过副帅!” “两位将军,请免礼!”王兴虚抬了一下手,白玉卒和高仲光应声而起。 王兴看去,白玉卒年纪大约四十岁露头,面皮白净,颌下短须,长得很静,要不是穿着军装,说他是个白面书生更让人信。王兴知道,此人别看很静的样子,其实武艺不低,是万历二十四年武进士。 而高仲光则三十四五的样子,黑脸膛,长胡须,长得高大威猛,浑身带着一种凶悍之气,与白玉卒形成显明对比。此人武功也是不俗,是万历三十二年武状元。 “副帅,是否请进军营叙话?”白玉卒问道。 “好,请两位将军带路。”王兴点了点头说道。 白玉卒、高仲光连忙头前带路,进了校场。 校场门在东,进了大门,见北面是一排排营房,南面则是一个大校场,能顶得上后世两个足球场大,令王兴感到失望的是,校场上却是杂草丛生,高洼不平,显然是许久都没有操练过了。 白玉卒带领王兴等人进了一间大房子,大约有平时两间屋那么大。 “副帅,昨日卑职就令人将此处拾掇了出来,暂作副帅帅帐,您看还满意吗?”白玉卒说道。 “不错,辛苦白将军了。”王兴环顾了一周,见靠北面是一张大几案,几案上还有一个高桶的盒子,盒子里盛的是令旗,几案后面是一张太师椅,椅背上还铺了一张虎皮,靠东墙有几把椅子,西边还有两张桌子,看来是预备会客的地方,感到很满意,遂点了点头说道。 “卑职不辛苦,副帅满意就好。”白玉卒恭谨地说道。 “那好,诸位请坐。”王兴走到虎皮椅子上坐下,然后令李忠、洪承畴等就坐。 洪林、潘九、侯国盛站到王兴背后,李忠、洪承畴、白玉卒、高仲光、蒋华、杜阳等都拱了拱手,按官位品级坐到东面。 “蒋华,杜阳,你二人从即日起,率锦衣卫拱卫帅帐。”王兴吩咐道。 “喳!”蒋华、杜阳连忙站起,叉手施礼,高声领命。 “白将军、高将军!”王兴唤道。 “属下在。”白玉卒、高仲光立即起身,叉手施礼。 “坐下,坐下,本官有事跟你们二位商议,又不是行军令。”王兴连忙打个手势,让二人坐下。 “请副帅吩咐。”白玉卒和高仲光说道。 “两位将军,不知带兵的三位千户、军需官、掌刑官在不在军营?”王兴问道。 “副帅,昨日李公公来传令,没有说让他们来呀?”白玉卒一脸不解地问道。 “他们平时不在军营吗?”王兴同样不解地问道。 “这。”白玉卒看了一眼高仲光,面带为难之色,好像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第三十六章 校场点兵(三) “白将军,有何难言之隐吗?”王兴不悦地问道。 “回副帅,腾骧左卫平时并无差事,所以三位千户和军需官都住城里,并不住在军营,现只有掌刑千户邢立宪在军营候命。”见王兴不悦,白玉卒站起来回答道。 “不住军营?那此时也该到军营办差了呀,为什么到此时都不见?”王兴问道。 “回大人,这三位千户分别是英国公府的孙少爷张世河,成国公府的三公子朱元武,丰城侯的次子李开后,军需官则是阳武侯的二弟薛林。”见白玉卒发窘,高仲光站起来答道。 “那又如何?难道勋贵子弟就有特权吗?白将军,本官理解你的难处,也不为难你,请你立即通知他们,一个时辰后,我要在帅帐见到他们,否则,我将军法从事!”王兴严厉地说道。 王兴听了高仲光的话,才知道那四位背景很强大,想来平时并不服白、高二人指挥,白、高二人虽位在他们之上,却因为出身低,所以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王兴为什么这样判断?难道不是白、高二人跟他们沆瀣一气? 其实道理很简单,昨日上午就通知了,白、高二人要是跟他们关系好,肯定早就通知他们了,故意不早通知,肯定是想借王兴的手,刹刹他们的威风,同时也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而且,掌刑千户邢立宪,肯定与白、高二人关系不俗。 “卑职遵命!”白玉卒叉手领命,出去跟门口的亲兵嘱咐了几句,三名亲兵骑马出营去了。 “走,白将军、高将军,闲着无事,你带我们参观参观军营。”王兴见白玉卒回来,站起身来说道。 “啊?副帅,这。”白玉卒显然没想到王兴会有此举,一时张口结舌不知所措,脸上汗珠顺着鬓角就淌了下来。 他以为王兴官出身,来到军营说说大体出发日程,大面上安排安排,走走过场也就是了,哪个职官员会想到去军营参观?军营的情况他太明白了,哪能经得起一看? “副帅,还是不要去看了吧,当兵的营账里臭哄哄的,什么味道都有,可别熏着诸位大人。有什么事您吩咐就是了。”高仲光连忙替白玉卒遮掩了两句。 “无妨,本官还没有那么娇贵,走。”王兴哪里还看不出门道?当即不容分说地率先出了帅帐。 白玉卒、高仲光无奈,只好赶紧跟上,头前带路,李忠、洪承畴等自是紧紧跟随,蒋华、杜阳也要跟着,王兴回头对他们说:“你们不要跟着了,将所有锦衣卫全部召来,护卫帅帐。” “喳!”两人答应一声,策马而去。 来到东边第一个营房,王兴当先推门进去一看,气就上撞。 就见这一个营房住的显然是刀盾兵,因为东墙根底下刀和盾杂乱无章地扔了一地,二十多人的一间营房,只有四五个人已经起床,被子黑乎乎的,也不叠,有的还露着棉花。这已经起床的四五个兵,有的坐在床上搓脚丫子,有的翘着二郎腿,仰面朝上躺在被子上,有的在屋里走来走去,而大部分人还在呼呼大睡。 屋里的气味更是难闻,酸臭酸臭的,差点把王兴熏得跌个跟头。 那四个已经起床的士兵见到一大群人来到营房,先是一愣,再看到白玉卒和高仲光,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穿鞋站到床下。 王兴不看他们,一手掩鼻,走到一个正在酣睡的士兵床前,那个士兵手里抱着一个碗,床上还散落着三粒骰子。 王兴把三粒骰子抓到手里,也不说话,阴沉着脸退了出来。 再往西边走,各个军营都是这样,有的屋里有骰子,有的有酒坛子,更有甚者,王兴还听到一个士兵躺在床上,唱十八摸:“伸哪伊呀手,摸呀伊呀姊,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哟,阿姊头上桂花香,这呀个郎噢哪唉哟,哪唉哟哪唉哟,唉哟。” 王兴还注意检查了士兵的武器,长枪兵、刀盾兵好一点,虽然有的长枪枪头都掉了,但这个好修理,火铳兵、弓箭兵的武器就惨不忍睹了。 火铳全部长锈了,包括枪管都是锈的,根本就不是火铳,而是一个砸人的铁棍!弓弦好多已经断了,没断的,王兴上手一拉,根本没有使劲就断了,尖镞上长锈那点小毛病就更不用提了。 王兴先是气得脸色铁青,后来就彻底绝望了:指望这些兵护卫京师?指望这些人保卫自己的安全?这样的军队跟纸糊的有什么两样?要士气没士气,要训练没训练,纯粹是在混日子嘛。这是三千多人,王兴都怀疑能不能挑出一百个像样的兵? 怎么办? 王兴原先还想着这些是老爷兵,慢慢训,可能还能训出来,最起码能有些战斗力,将来让李忠接手时,给他一群虎狼之兵。 可要将这些人训成虎狼之兵,可能吗?时间来得及吗?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要不就全不要了,自己有刘招孙、田有良两千人就已经足够了,这些人根本不能用,白费粮食,他们要是上了战场,不拖后腿就是好的了,弄不好会起反作用。 要是退货的话,会产生什么后果呢?皇上肯定会勃然大怒,白玉卒、高仲光丢职是肯定的,性命保不保那还另说,那三个千户虽是勋贵子弟,怕也难逃此劫。 王兴边走边带领众人回到帅帐,脸色阴沉地坐到虎皮椅上,心里在反复盘算要是退货会产生什么后果。 洪承畴跟王兴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也不想在这些人身上费力气。 李忠却和他们的想法不一样。御马监所辖四卫,腾骧左卫名列第一,这里的情况是这样,其它三卫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可是自己将来要执掌的军队,这样的战斗力能顶什么用啊?王大人的家丁有一百人就能全部把他们干翻。 不行,怎么也得想办法让王大人把他们训出来,放弃他们可不行。 白玉卒、高仲光不用说了,早就吓得不行了,他们可不知道王兴会怎样发作他们,但看到副帅那铁青的脸色,就知道讨不好去。所以,进了帅帐,也不用王兴下令,连忙跪倒在地,捣头如蒜,浑身像筛糠一样发抖。 第三十七章 校场点兵(四) 王兴根本不理跪在地上的两人,转头问李忠和洪承畴:“二位,你们说说,怎么办?” “白费粮食。”洪承畴摇了摇头,只说了四个字,就给他们定了性。 “不要啊,王大人,你要是不用他们,皇上肯定砍了他们的头。大人,您挑挑,哪怕挑出一千人,御马监脸上也不会太难看。”李忠着急地说道,但内中蕴含的意思还是明白无误地传达给了王兴。 “一千人?李公公,这些兵我一个都看不上!砍他们的头?砍就砍了吧,这些废物,留着只能浪费粮食,我特么才不心疼呢。”王兴恨恨地骂道。 “副帅,开恩啊!卑职溺辜君恩,玩忽职守,死不足惜,可卑职上有老母,下有幼子,求大人可怜可怜卑职吧。”白玉卒一听王兴的意思是不想要他们了,吓得哭出了声。 “白将军,本官不愿意跟你费口舌,你和高将军都请起。实话说,你们这些老爷兵,本官可真用不起。”王兴哪有心思训他们,生气都懒得生。 “副帅,卑职有下情回禀。”高仲光见白玉卒跟个稀泥软蛋一样,心里很不屑,见王兴好像是铁了心不要他们了,心下一横,重重磕了个头说道。 “说!”王兴道。 “副帅,腾骧左卫落到今天这个模样,卑职也是非常痛心。白大人跟卑职都是苦出身,中了武进士,当上了官,心里也想着杀敌疆场,建功立业,然而被分到这腾骧左卫,我俩算是倒了血霉了。三个千户都是勋贵出身,平时并不服我们管教,而且还百般刁难,军需官李开后与他们三个沆瀣一气,我们根本左右不了。兵,我们指挥不动,饷,我们无法支配,您让我们如何服众?如何训练?说这些只是让大人知晓我们的难处,并不是推诿责任,只能说我俩没有一个好爹,没有一个好靠山。该什么罪过就什么罪过,大人看着办就是。只是有一条,请大人放过白大人,他有老有少,要是杀了他,他全家都没有活路了。卑职牵挂少,这些罪过就让卑职一体承担吧,请副帅明鉴,请副帅开恩!”高仲光说完,又重重磕了个头。 “高将军,非是本官要为难你们,这次去辽东是打鞑子,不是去游山玩水。鞑子的凶悍你们没见过,也听说过吧?就凭你们这些人能上阵打仗?本官不给你们定任何罪,只奏明圣上,我另选其它军队就是了,你们能不能逃过一劫,就看你们的造化了。至于其它的,恕本官无能为力!”事关战场生死,王兴可不会在这事上看人情面子。 “副帅,可不要奏明圣上啊,如果那样,我们可都没有活路啊。”白玉卒仍然求恳道。 王兴正要答话,就听门外大批马蹄声响,不一会儿,蒋华、杜阳进来复命:“副帅,锦衣卫奉命来到!” “好,账外候命!”王兴吩咐道。 “喳!”蒋华、杜阳高声应道,转身出去了。 “副帅,卑职不服!”蒋华、杜阳出去以后,王兴还没有说话,高仲光伏地抗声说道。 “哦?高将军,你有何不服?”王兴看着这个粗豪的汉子问道。 王兴对他的反抗,不但没有生气,还添了些许欣赏。 “副帅,您刚才说这些兵一个都看不上,请问副帅,您想要什么兵?如果是锦衣卫这些人,卑职愿意拉出一队人马跟他们比试!”高仲光抗声道。 “嚯,说你不行你还不服。这样吧,你也不用跟锦衣卫比,就跟本官比吧,一会儿你和白将军选一些人,可以把你们能指挥动的兵都叫上,跟本官围着校场跑步,若是在一个时辰之内没有被本官落下一圈的,我都要,这样公平吗?”王兴叱笑一声道。 “这,副帅,此言当真?”高仲光问道。 “军中无戏言。”王兴道。 “好,副帅,卑职这就去召集人。”高仲光兴奋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慢着,高大人,这是干吗去啊?怎么,爷不在这两天,是人不是人的都敢在爷的地盘上撒野不成?”王兴一看,就见四个身着五品武官服的军官伸手拦住了高仲华,说出来的话是那样的狂妄!高仲华一愣神,却是没敢动。这四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那个高个子一拨拉高仲华,带头就往帅帐里闯。 蒋华、杜阳伸手一拦,说道:“没有副帅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闯帅帐!” “去你的,什么帅帐不帅帐的,这是爷的地盘,从来没有听说过帅帐!”那个大高个子伸手推了一把蒋华。 蒋华、杜阳都是杀过人的,哪怕这个啊,两人“刷”地一声抽出绣春刀,喊了一声:“拿下!”周围站着的锦衣卫忽拉围上来,就要动手拿人。 “慢着!放他们进来!”王兴喊了一声,锦衣卫赶快放开了四人,当先那大个子“呸”了一声,非常嚣张地昂首阔步进了帅帐,另外三人也都一个德性地跟了进去,高仲光愣了愣神,也跟了进去。 王兴见到这四个人,当然知道,这就是那四个官二代或者是官三代,心说,早就特么在等你们,原来还担心没办法治你们,你们这么嚣张,口出狂言,可别怪我不客气了,怪就怪你们运气不好吧,非特么往枪口上撞。 对于他们的表现,洪承畴和李忠是真没想到。这可是帅帐,你们就是公爷的孙子,侯爷的儿子、弟弟,稍微有点脑子也不能这么干啊?王兴借此揍了你们,或者一发二百五脾气斩了你们,你们家里还敢闹不成? 可是,要是真揍了他们,可真就把公爷、侯爷们得罪了,他们再有错,也是勋贵子弟。他们就是再不成器,公爷、侯爷们教训可以,你王兴要是教训就不行,打狗还看主人呢,更何况他们不是狗,是正儿八经的主子。 洪承畴和李忠不由得看向王兴,担忧的神色表露无疑。 王兴见他们进了门,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李忠一看,心说,坏了,不怕王大人骂得很,就怕他笑得阴,这一笑,怕是这四个家伙要倒霉了! 第三十八章 校场点兵(五) 这四个人当中,高个子叫李开后,是丰城侯李承祚的次子;长得较矮的,叫薛林,是阳武侯薛翰的弟弟;胖的叫朱元武,是成国公朱纯臣的三公子;瘦的叫张世河,是英国公张惟贤的嫡次孙。 这四个人都是无权继承爵位的,李开后是嫡次子,继承爵位的自然是他大哥李开先;薛林更不比说了,他哥哥薛翰已经继承了爵位;朱元武的大哥叫朱元臣,根正苗红,自是继承爵位第一人;而张世河上边还有一个哥哥张世泽,那是长门长孙,就算他爷爷不在了,还有他爹,他爹不在了,还有张世泽,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 所以,这四人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富贵一生的命,大的抱负没有,也不可能有。家里给他们在腾骧左卫各谋了个千户衔,其实也就是想有个差事栓着他们,不想让他们在外边胡混罢了。 这四个人到了腾骧左卫,很快就联合到了一块,白玉卒、高仲光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哪敢跟他们斗啊?一开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犯大错就行了,没想到这四个人得寸进尺,竟然架空了两位主官。平时他们爱来就来,不爱来谁也不敢管。 他们四人在军营胡作非为,还经常一起出去花天酒地,可跟家里人却是不敢说。家里人呢,见他们不在家,就以为去军营当值了,还觉得他们去干正事了,心里还为他们高兴呢。 昨天,这四个公子哥去了教坊司办的“怡春院”眠花宿柳,这“怡春院”是专门供达官贵人们嫖娼的妓院,四个人经常宿在这里。白玉卒的亲兵自是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当在他们府里没找到人,自然就想到了这里。 当亲兵找到他们,传达了王兴的命令,这四位可吓坏了,连忙聚到一起想主意。 “这可怎么办?咱们四个人都不在军营,这可是擅离职守的罪名啊?而且,他要是看到咱们带兵的情况,还不打咱们板子啊?我可听说了,这一位可不好惹,皇上待他非常看重,而且连皇长孙都敢打,是个有名的二百五!”李开后首先吓坏了,手足无措地说道。 “是啊,这事要是闹得我爷爷知道了,得打断我的腿!”张世河也吓得六神无主。 “是啊,昨天我听我父亲说了,说皇上派咱们去辽东,目的就是要保护王大人。而且还说这是一趟肥差,能碰上鞑子的机会很少,还让我好好听话,圆满地完成这趟差,功劳就算到手了。薛叔,你年龄大,主意多,快想个辙啊?”朱元武说道。 “这时候知道慌了?昨天我说什么来着?我说非常之时要小心一点,都去军营上值,是谁说不要紧,今天再好好上值不迟了?”薛林翻着眼睛问道。 “薛叔,现在埋怨有什么用?再说,你不是也没坚持吗?”朱元武说道。 “是啊,薛叔,赶快想辙度过这一关要紧。看你这不慌不忙的样子,心里是有数了?”李开后问道。 “我么,确实有办法躲过这次危机。”薛林瞇着一双小眼,捋着小短胡,胸有成竹地说道。 “那你快说呀?”朱元武性子急,催促着道。 “主意好出,不过,你们三个怎么谢我呢?”薛林不慌不忙地问道。 “哎哟,薛叔,你不就是惦记小桃红吗?我让给你了,怎么样?”朱元武说道。 “你不是早就看上我那匹大黑马了吗?送你!”李开后说道。 “你呢?”薛林问张世河。 “我可没他们二位有好东西让你惦记。这样吧,我做回东道,等这事过了,把这院子里最红的四个粉头叫来玩上一回,怎么样?”张世河说道。 “行,就这么定了。”薛林答应了。 “那你快说说,咱们怎么办啊?”朱元武问道。 “这事好办。第一,咱们不能装怂,不但不能装怂,还要装大爷!”薛林道。 “薛叔,你疯了吧?那王兴可不同于别人,你跟他装大爷,不是寿星佬上吊嫌活得长?”李开后说道。 “别吵,听薛叔说。”朱元武制止住李开后。 “王兴傻不傻?不傻吧,他只要不傻,他就不会一下子得罪咱们四家!你想啊,咱们不着调,家里人不知道,但王兴也不知道咱瞒着家里啊,是不是?就是咱们不着调,自有家里人教训,哪用着他出头?他拿出上官的身份教训也行,那可就一下子得罪了两个国公,两个侯爷,王兴会干这样的傻事吗?”薛林说道。 “不会。”那三位听薛林分析得有理,连连点头。 “咱们越是跟大爷似的,他心里越怵,白玉卒、高仲光不是这样拿下的?要是把他也拿下,咱们去辽东,还不是照玩不误,哪个敢惹?” “对,对,对。” “是,是,是。” “这是一层,还有一层,白玉卒和高仲光这两人王八蛋肯定是给咱上眼药了。”薛林接着说道。 “怎么说?”张世河问道。 “很明显,王兴去军营,肯定昨天已经知会他俩了,他不可能不知会直接就去。如果直接去,一是不礼貌,因为还没有正式接手军权;二是谁都不认识他,要让军士给挡在军营外,岂不丢人?所以,王兴肯定知会他俩了,而他俩故意不通知咱们,就等着让王兴收拾咱们呢。”薛林道。 “对啊,薛叔,你这脑子真是好使。”李开后恍然大悟,不由得伸出拇指赞了一句。 “咱们就硬着来,万一王兴不吃这一套也没关系,咱们就把所有的错都往那两个王八身上推。你说我们不在值上,咱就说是那两个王八派咱们去办公务了;你说我们横,对长官无礼,咱就说不知道你是谁啊?指挥使没告诉我们这回事啊;你说我们练兵不行” “就说是那两个王八蛋不让训练的。” 薛林还没有说完,李开后就接上了。 “对对对,凡事就往那两个人身上推就完了,谁叫他坑咱们呢,咱也往死里坑他!”朱元武也明白过来了。 “嗯,有咱们的家世做背景,再加上那两个给咱上眼药的当垫背,妥了!就这么办!”张世河鬼心眼多,先是总结了一句,最后又说道:“李哥,在咱们四个里,你的身份最贵重,而且个子高大威猛,能唬住人,你来打头如何?” “擎好吧你们,看我的!”李开后这个傻叉大包大揽地答应下来。 第三十九章 校场点兵(六) 要论家里的地位,当以张世河、朱元武为最,要论谁离爵位继承者的位置最近,当然是李开后。这也就是为什么张世河说李开后身份最为贵重的原因。 四个人在帅帐门口一闹,王兴不但没让锦衣卫为难他们,待他们进了门,发现正中坐着一个身着大红绯衣的年轻官,正在对着他们笑。 李开后知道这人自然就是王兴,等看到他笑,心里有谱了:看来薛林的分析是对的,这个王兴不是笨人,果然不想得罪我们,或者说是不敢。嘿嘿,没想到王兴白在外面有那么大的名声,胆量还不如白玉卒、高仲光呢。 “哟嗬,白大人,怎么跪地上了?在咱爷们的地盘还有人让你跪?起来,起来。”李开后进了门,见白玉卒跪在地上,连忙说道。 “白将军,你没听到咱们这位爷说吗?起来吧。”白玉卒一开始没敢动弹,直到王兴发话,他才站起来,到东墙边站立。 “请问这位爷,您是哪府的爷?”王兴笑容满面地问道。 “我是丰城侯府的。”李开后神色倨傲地答道。 “原来是少侯爷,失敬,失敬,下官乃辽东经略副使、詹事府少詹事、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兴,请少侯爷上座,待王兴大礼参拜。”王兴从帅椅上站起来,拱手施礼,笑容可掬地把李开后往帅椅上让。 李开后虽然二,但不傻,王兴亮出身份,姿态做得很低,把他往帅椅上让,他可没有那个胆量。 “不不不,我不是少侯爷,少侯爷是我大哥,我叫李开后,现任腾骧左卫千户。”李开后连忙澄清。 “噢,那后面三位,你们又是哪府的爷?请自我介绍一下,王某人好大礼参拜。”王兴听了李开后的话,笑容迅速收了起来,不再搭理他,问起了其他人的情况。 “噢,原来是王大人啊,我是成国公府少三公子,叫朱元武,朱元臣是我大哥,我现在也是腾骧左卫千户。”朱元武大大咧咧地说道。 “我是英国公嫡次孙张世河,跟他二人一样,千户。”张世河也傲气十足地报了自己的家世。 “原来是王副帅,卑职薛林,是阳武侯的弟弟,现任腾骧左卫军需官。”薛林确实比他们都精明,从王兴的问话中,他听出了讽刺,所以回话时加了点小心。 “噢,原来如此。”王兴说完,慢慢踱回去,在帅椅上重新坐下。 洪承畴看王兴做怪,心里发笑,笑这四位纨绔子弟:人的名,树的影,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这位连寿宁公主都敢顶,连皇长孙都敢打,你们算哪根葱?他会怕你们?还敢跟他称爷? 看了一眼李忠,却发现这个阉货也是眼光发亮,兴致勃勃地在看热闹。 “噢,既然四位没有爵位在身,那我请问,在这腾骧左卫的帅帐内,你们跟谁称爷呢?”王兴收起笑容,面色阴沉地问道。 “这。”王兴只一句话就把四个公子哥给问住了。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关键是刚进门时的气势,一下子就被王兴压下去了。 张世河一看不行,气势一倒再想起来可就难了,他跟李开先暗暗使了个眼色,李开先会意,点了一下头。 “你谁呀?你辽东经略副使来我们军营做什么?凭什么质问我们?”李开后牛眼一瞪,又嚣张起来。 “圣上旨意,腾骧左卫归本官指挥,赴辽东与建奴开战。”王兴一拱手说道,以示对皇上恭敬之意。 “你说圣旨就圣旨呀,我们可没听到。”朱元武说道。 “是啊,王大人,就算这是真的,我们没见到圣旨,这不知者不怪罪吧?”薛林照例很有礼貌,但说出话来却是软中带硬。 王兴看了一眼白玉卒,见他没有自辩的意思,知道这四人没说假话,肯定是这小子给四人挖坑,同时也给自己挖坑。 “噢,原来如此,倒是错怪四位了。那请问,这位李公公你们认识吗?”王兴一指李忠问道。 “李公公是御马监上官,我们自是认得。”朱元武说道。 “好,李公公,圣旨带在身边了吗?”王兴问道。 “回王大人,没带。”李忠回道。 “那你跟他们说说。”王兴说道。 “你们以为还会有人敢假传圣旨?跟你们四位一样胆大包天?你们四位既然认识咱家,那咱家就告诉你们,王大人说的句句是实,如果不信咱家的话也没关系,咱家这就派人回去请圣旨。”李忠尖细地嗓音带着戏谑,也暗含警告。 “我们当然信得过公公。如此,我们拜见副帅,请副帅恕我等不知之罪。”薛林见李忠都出来作证了,再强说不信,那可就不行了,要是真让他去拿圣旨,那梁子可就结大了,不但彻底得罪了王兴,连李公公也要得罪了。所以,赶忙一拽李开后,率先跪了下去。 “卑职拜见副帅!”四人身穿军服,自然行军礼。 “好,现在你们总算承认了本官身份。本官也不问你们擅闯帅帐之罪,想必你们也会以事先不知为借口,如果问你们治军不严之罪么?怕是你们也会往白、高二位将军身上推,也不问你们是否有吃空额、喝兵血、贪污军需之罪,你们可能会说那是以前的事,弄不好也会让白、高二位将军给你们背黑锅。那么本官就问你们一个溺辜君恩、辱没祖宗的不忠不孝之罪吧,你们服不服?”王兴也不叫起,任他们四个保持着单膝跪地,低头叉手的姿势。 “回副帅,卑职不服!”李开先抗声说道。 “回副帅,卑职也不服!”朱元武、张世河、薛林三人随后跟上。 他们想得很明白,这回要是这么痛快地认栽,那以后的日子可是真没法过了,必须想尽办法顶过去,就赌王兴不会真给他们较真,就赌王兴顾忌四人身后的家世。 “知道你们不服,不急,细听本官慢慢给你们解释,总要让你们心服口服才好。”王兴说完,挥手让身后的侯国盛给自己沏上茶,慢悠悠地吹了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第四十章 校场点兵(七) “副帅,你这是公报私仇,故意折辱我等,卑职不服!”朱元武见王兴故意不让起身,还慢条斯理地沏茶、喝茶,气往上撞,大声说道。 “呵呵呵,公报私仇?”王兴乜着眼冷笑两声,忽然把茶碗往案几上一摔,“啪”地一声,茶碗登时就碎了,茶碗碎片、茶水、茶叶四溅,帐内众人都吓了一跳。 “你们也配!告诉你们,老子没有仇人,老子的仇人都死了!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寿宁公主,皇帝爱女,老子不是照样顶撞?皇长孙何等贵重的身份?老子照打不误!山东分守道胡升,老子说杀就杀了,何曾皱过一下眉头?泰安民变,老子以不足六十人杀得数千乱民盗贼伏地求饶,尸山血海里过来的人,还怕你们几个浪荡公子?你们算什么东西?也不称量称量自己几斤几两,竟敢擅闯帅帐、戏弄本官?拿本官当傻子呢?” 王兴刚才所有气在这会儿全涌上来,站起来乾指斥道:“你们本是公侯之家,簪缨之族,与国同休的勋贵,皇上把拱卫大内的重任交于你们,本是对你们的信任,可你们是怎么做的?枪长锈、弓弦断,火铳成了烧火棍,士兵呢,不训练,睡觉的、赌博的、喝酒的、唱下流小曲的,把军营当成什么了?赌场?饭店?还是妓院?!这不是溺辜君恩吗?想你们远祖是何等英雄?!丰城侯讳彬,平定内乱,抗击倭寇,积功累勋,率阶小隶化为公侯;阳武侯讳禄,跟随太祖南征北战,虎将之名千古流传;靖难之役,张玉善谋,朱能善战之名载于史策。他们浴血奋战,累建功勋,才为你们这些后代积下了福荫。可你们呢?吊儿浪当,不思进取,招摇过市,还敢藐视本官,你们祖宗在地下也会为有这样不忠不孝之后人感到羞耻!” “来人!摆香案!”王兴越说越气,意念一动,御赐戒尺就出现在袖子里。 李忠不知王兴让摆香案干什么,连忙吩咐蒋华摆上香案。 王兴右手伸入袖中,将戒尺拿出来,双手举过头顶,然后放到香案上,自己点了三柱香,插到香炉里。 “这是御赐戒尺,随我跪拜!”王兴环视了一下众人,然后率先跪倒在地,大礼参拜。 众人一听是御赐之物,哪敢怠慢,都跟着跪倒磕头。 洪承畴、李忠心里可乐坏了,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而李开后、朱远武、张世河、薛林一看这劲头,知道这回一顿打是躲不过去了,吓得浑身发抖。 拜完,王兴站起身,回头说道:“李公公,洪大人,白将军、高将军,你们请起。” 四人闻声起身,站到一旁。 王兴手执戒尺走到李开后面前,说道:“本官不按军纪治你们,那样你们可能会不服,会说那些事都是我来之前的事,会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到白、高二位将军身上。我就代皇上教训你们一顿,如果还是不服,那请自便。” “啪!”王兴一戒尺抽到李开后的右脸,“这一下是替皇上打的,打的是你的不忠!” “啪!”又是一下子,抽到李开后的左脸,“这一下是替你祖宗打的,打的是你的不孝!” 这两下抽的,一点都没留劲,李开后两个脸颊立马就肿了,鲜血顺着嘴角就淌了下来。 李开后先是被王兴训得又羞又愧,再被打了两戒尺,哪里还敢充什么大爷?连忙叫道:“大人饶命!卑职知错了!” 王兴不再理他,依次对朱元武、张世河、薛林各打了两戒尺,打薛林这两下子更是使足了劲,直打得薛林眼发花、头发昏,差点栽倒在地。王兴也看出来了,这个薛林怕是他们的主心骨,是狗头军师一类的角色,所以用力就狠了一些。 这三个人跟李开后一样,这时候已经彻底后悔了:“明知道这是个二百五,跟他较什么劲啊?是啊,公主、皇孙都不在他眼里,自己这些人还不是正儿作经的爵位继承人,在他面前充什么大头蒜,这不是找罪受吗?拿人家一个状元公当傻子耍,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谁知道他随身带着御赐戒尺啊,别说有错,就是没错,他拿出来打你一顿,也是白打。”薛林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奶奶个熊,这顿打是白打了,什么小桃红、大黑马、四大粉头,全他妈泡汤了,他们三个不恨死我才怪哩。” 他们暗自后悔,以为挨这顿打就完事了,却不想更恐怖的事在后头呢。 “我呢,也不想得罪你们过甚,是你们欺我太甚在先。知道你们不服,不要紧,回去告诉你们家公爷、侯爷,王兴改日登门谢罪。”王兴打了他们一顿,骂了他们一顿,气也出了不少,将戒尺放回袖里,坐回帅椅,心平气和地说道。 案几上的茶水、碎片,潘九和侯国盛早就收拾干净了。 “你们来之前,我跟白、高二位将军说了,你们这些兵都是大老爷,我可用不起,想着启奏皇上另选其它军队。可白、高二位将军不干,李公公作为你们上司也苦苦求情,说如果我要是去皇上那里退货,皇上会杀你们的头。”王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李忠、洪承畴听到这里,差点笑喷出来:“退货?这词也亏他想得出来?” 李开先他们四个这才明白,为什么进来帅帐时,白玉卒会跪地求饶。要真是王兴去皇上那里退货,大家可都得不了好啊。 “你们四位是大爷中的大爷,我自然更是不敢用,请你们四位自便,别在帅帐恶心我。白将军、高将军,咱们还是依照前议,跑过我的,我就要,真是被我落一圈以上的,对不起,本官可就不能看面子了。” “谢谢副帅!”白玉卒、高仲光自然非常高兴,王兴总算给自己两人留了面子,留了一线生机。 自己这些武将,包括那些当兵的,如果连他一个官也跑不过,真的,直接就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副帅,开恩啊,卑职再也不敢了”听完王兴跟白玉卒、高仲光等人的对话,李开先等哪里还不明白?王兴真要是不要他们,别说皇上,就是家里也会打自己打个半死!别看在外面牛叉哄哄,其实在家里什么样自己最清楚了! 所以四人异口同声地求饶不已。 第四十一章 校场点兵(八) “副帅,卑职等先前确实存了轻慢之心,罪该万死。经副帅教训,卑职等也确实又羞又愧,愧对皇上厚恩,愧对祖上英名。还望副帅给卑职等一个机会,允许卑职跟白大人、高大人一起,率队参加与副帅的比试,如果卑职等再不痛改前非,任打任骂,绝无半点怨言。”朱元武恳切地说道。 “副帅,我等虽劣迹斑斑,皆是我等自己不成器,跟家里无关。相反,家里一直不允许子弟胡作非为,如果知晓我等如此不着调,非打杀了我们不可,请副帅开恩!”张世河说得非常恳切,也非常聪明,既洗清了家族纵容子弟胡作非为的名声,又用“被打杀”来博取王兴的同情。 李开后和薛林也都表达了追悔之意。 王兴气早就消了,其实也不是真想得罪他们,话赶话,事赶事,这才发了一回脾气,今见四人确有悔意,心里已有松动之意。 他眼光一扫洪承畴、李忠,两人登时会意。 李忠率先求情:“大人,看在他们确有悔意的份上,饶了他们吧。咱家作为他们的上司,也有督责不严之罪,愿与他们共同领罪。” “嘿,这小子哈,真会说话,真会收买人心。”王兴心里一乐。 “大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官觉得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真让皇上治他们的罪,或者让公爷、侯爷们生气,也不是大人的本意不是。”洪承畴说道。 “嗯,不错,还是老洪好,不但给他们求了情,还顺带着把自己给择出来了。”王兴心道。 “副帅,卑职没有带好队伍,也与李千户他们同罪。恳请副帅给他们一个机会。”白玉卒也不是笨蛋,见此情形,也赶快求情。 倒是高仲光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是真心看不起白玉卒这种见风使舵的嘴脸。 “好吧,既然李公公跟诸位大人都给你们求情,本官也不为已甚。这样吧,你们都起来,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回去整队、动员,告诉士兵们,你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连本官都跑不过,都特么回家抱孩子去吧。”王兴顺势说道。 “谢副帅开恩。”四人闻言大喜,连忙施礼谢恩,然后起身出帐做准备去了。 “盛儿,去,给为父把这双鞋晒一晒。”王兴伸手入怀,拿出一双平底靴子,递给侯国盛。 “是。”侯国盛接过靴子,感觉似有凉意,不禁奇怪:“干爹怎么还随身带着跑靴?在怀里放着又怎么会凉呢?” 却说白玉卒等出了帅帐,白玉卒把六个人叫到一块,说道:“诸位,无论咱们过去有什么不对付,今天必须全都放下,过了今天再说。你们也看到了,副帅对我们这支队伍是极度不满,说是一个兵也看不上,带到前线去也是白费粮食。要不是李公公说好话,他当时就要启奏皇上,要另换别的军队。如果那样的话,是个什么后果大家心里都清楚。所以,诸位回去整好队伍,一定要跟弟兄们说清楚,就是跑死,也不能给我落下!要是连一个官都跑不过,咱们这些当兵的,羞也要羞死了,也别怪人家看不起咱,直接集体抹脖子算了。” “好,白大人,你就放心吧,我们晓得轻重。”李开后、朱元武、张世河拱手答应一声,连忙去整队伍。 这时候,掌刑千户邢立宪跑了过来,高仲光跟他低语了一阵,把刚才发生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邢立宪什么话都没说,削瘦的脸抽搐了两下,眼光一下子亮了。 一柱香时间到了,王兴已经脱下官服,换好了鞋子,而三千个士兵也都列队整齐,白玉卒站在队伍最前面,李开后、朱元武、张世河各自站在自己队伍前面。 王兴叫过白玉卒,问道:“白将军,掌刑千户何在?” 白玉卒见问,连忙一招手,邢立宪跑了过来,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卑职邢立宪见过副帅!” “邢将军,请起。”王兴虚抬下手,令邢立宪起身。 “是。”邢立宪答应一声站起身来。 “洪大人!”王兴双叫过洪承畴:“你跟邢将军一起监督,防止有人偷机取巧。” “下官遵命!” “卑职遵命!” 洪承畴、邢立宪同时答应道。 “李公公,你带领锦衣卫烧水,一会儿跑完了好让士兵喝点水。”王兴叫过李忠嘱咐道。 “是。”李忠应道。 “白将军,这么多人一下子怕是跑不过来,校场会很乱。这样吧,先让李开后的队伍跟着跑,其他人观看,等本官跑完了,再让我的家丁带他们跑,你看如何?” “卑职遵命。”白玉卒答应一声,跑回队伍嘱咐了一句,张世河、朱元武各自把队伍带到校场中心观看。 王兴见诸事妥帖,也不再废话,率先沿着校场跑去,白玉卒、高仲光、李开后、薛林带领队伍连忙跟上。 薛林心眼多,觉得此时正有体力,再说是跟王兴比试,要是一会儿再跑,一来怕是肚子饿了,体力跟不上,二来王大人的家丁,肯定更厉害,反正怎么也是跑,还是取个巧吧。 王兴早上跑步一直没断,当了官以后,不再出去跑步,只在自家后院小跑。前年去山东,闲着无事,更是加紧了锻炼,爬山、跑步、打拳,身体锻炼地很结实。当然,跟潘金他们这些家丁是没法比,但要跑赢这些久疏训练的老爷兵,王兴还是很有信心的。 王兴调整好呼吸,把步速控制在每小时七公里范围内,不紧不慢地跑着。 王兴知道,不经常锻炼的,跑半个小时左右是个关口,这时候会觉得腿发酸,这是由于肌肉无氧代谢生成乳酸局部堆积引起的,意志坚强的,坚持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所以,王兴跑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以后,回头一看,白玉卒、高仲光、还有他们的亲兵,都浑若无事地跟在自己后面,至于李开后、薛林以及他们的那些兵,都伸着舌头、喘着粗气,有的还踉踉跄跄,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但直到现在,还没有被自己落下一圈的。 王兴大体心里有数了,接下来,就看这支队伍的意志品质了。 第四十二章 校场点兵(九) 王兴暗暗加快了步伐。 他这一加快步伐,李开后、薛林顿时感到了压力,本来腿就跟灌了铅一样,每迈出一步都特别费劲,王兴这一加快速度,他们更受不了了。 他俩都出身于勋贵世家,自小练武,打熬身体,刀枪剑戟斧铖钩钗,十八般兵刃样样纯熟,身体素质都是不错的,无奈自打当上千户以后,基本放弃了锻炼,再被酒色攻伐,身体素质一落千丈。 王兴加快了步伐,明摆着是要拖垮他们。一时间,恐惧、羞愧一下子把血液里那股子不输的劲头激发了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互相用眼光鼓励了一下,顽强地跟了上去。 坚持了不一会儿,渐渐觉得腿不酸了,跑起来轻松了,李开后大喜,看了一眼薛林,后者眼里同样溢着欣喜的光芒,他们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王兴很快就追上了队伍最末尾的士兵,被追上的士兵表现可就不一样了,有的见被落了一圈了,再努力怕是也撵不上,就放弃了努力,跑到一边喘息;有的则不放弃希望,努力迈动步伐追上去;还有一个士兵见王兴越过了自己,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倔强地赶了上去。 看到这一幕,熟悉王兴选兵原则的洪承畴低声对李忠说道:“李公公,提醒你一句啊,任之选兵最重品质,凡坚持下来的,不管完没完成任务,他都不会放弃,坚持不下来的,他是绝对不会用的。” “多谢洪大人提醒。”李忠登时明白了洪承畴的用意,连忙叫过朱元武、张世河,把洪承畴的话变成自己的话传给他俩,他俩会意地点了点头。 王兴跑了大概半个时辰,见只有大约不到一百人放弃了努力,其他人不管落没落下的,都在努力地跑,他暗自点头,觉得这支军队的品质还是不错的,可以改造好。不能再跑了,再跑的话有的人就得费了。 想到这里,王兴停下了脚步,整个队伍也随之停了下来。 “就这样吧,那些放弃努力的,全部给我去当后勤兵,烧锅、做饭、运输粮草,还在坚持跑的,我都要了!”王兴对赶上来的白玉卒、高仲光、李开后、薛林说道。 “嗷。”四人一听王兴的话,高兴地大声叫了起来,也顾不得行礼道谢了,互相抱着跳了起来。 王兴微微一笑,向帅帐方向走去,潘九和侯国盛早已经把帅椅搬出来。 王兴坐下,侯国盛伺候他洗了把脸,擦了擦汗,等王兴坐到帅椅上,又递上一碗白开水。 王兴喝了几口,问道:“盛儿,像刚才我这样跑,你能跑下来吗?” “干爹,这算什么呀,小菜一碟。”侯国盛自信地说道。 “那行,一会儿你带第二队跑,不要太快,听到没有?” “放心吧,干爹。”侯国盛答应一声下去准备了。 “洪大人,薛大人!”王兴叫过洪承畴、薛林:“你们立即准备饭菜,中午宰几口猪,犒劳一下士兵。” “下官遵命!” 最后被淘汰的士兵总共还不到一百五十人,对于这个数字,王兴感到很意外,也很满意。一支意志品质过硬的军队才有希望,身体素质、军事技能,只要有意志,这些都能练出来。 中午,王兴让士兵们改善了一下生活,每人都吃上了肉,当然那一百五十名士兵除外,他们只能看着别人吃菜吃肉,自己只能吃青菜、咸菜。 别看就是这么一点区别,也足以让吃上肉的士兵感到骄傲,也足以给他们提供了嘲笑没吃上肉的士兵的借口。 吃过饭,王兴跟李忠、洪承畴简单商议了一下,召开了一个高级将领会议,与会者除了白玉卒、高仲光、李开后、张世河、朱元武、邢立宪、薛林、蒋华、杜阳以外,还有所有副千户以上的军官。 王兴来到军营,先是拿下了“四大恶人”,后又身体力行,亲自带队跑步,遴选士卒,加上本身官高职显,不到半天功夫,就在腾骧左卫建立了很高的威信。 如果接下来在治军中显示出独特的才能,再在以后的战争中显示出高超的智谋,那他在这支军队中的威望就无与伦比了。 王兴看着满屋的将官,整理了一下思路,站起来开始讲话。 “诸位,头晌看了校场,看了士兵的营房,说实话,我是极度失望的,本想奏明皇上另选军队的,但在跑步以后,我改变了初衷。为什么?因为我发现这支军队并不是一无是处,官兵都有一种不服输的劲头。顽强的意志品质是一支军队最起码的特质,有了这样一个品质,就有希望建设一支能打胜仗的军队。” “为什么我非要强调打仗?可能大家要问,你作为辽东经略副使,又不去前线打仗,大家伙你好我好,陪着你到辽东走一圈,安全去,安全归多好?其实不然。我们毕竟是跟鞑子打仗,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谁能保证就不会与鞑子接仗?谁也不能保证是吧?既然这样,我们就要按打仗去准备。退一步讲,即使不跟鞑子接仗,练成一支强军,将来护卫大内、抵御外侮也能有用武之地,好战必亡,亡战必危,这个道理大家都是懂得的。因此,必须从打仗出发,练就一支铁军。” “杨帅有令,我们只要七月底之前抵达辽阳即可,路上的时间大约有二十天就够了,我们的时间相对比较充足。所以,我决定,从明日起,用一个月的时间进行练兵。五月二十,正式出发。” 说到这里,王兴喝了口水,也让大家消化一下自己的意思。 “练兵怎么练?你们可能有些疑问,或者说难听一点,你一个官,懂什么练兵啊?”说到这里,王兴听到下边有人低声发笑,当然那是善意的笑。 “大家不要笑,我王某人不是吹,本人不但懂得练兵,还练得很好。如果不信,可以问洪大人,我的家丁训得怎么样?”王兴说道这里,看了一下洪承畴。 洪承畴站起来说道:“我可以证明,我在会试之前,有幸见了王大人训练庄丁,方法独特,效果明显。” 第四十三章 建军新思路(一) 待洪承畴坐下,王兴接着说道:“泰安民变的事,大家可能知道一些,李公公、蒋百户、杜百户都是亲历者,我的九个家丁,杀了四五十名积年盗贼,而自己毫毛无伤。要不是我拦着,当时在街上所有站着的,得让他们全部杀死。李公公,王某不是吹吧?” “王大人决不是夸大其词。以咱家看,假设王大人的家丁与咱们腾骧左卫对阵,咱们一百名士兵也绝对打不过九名家丁,如果你们不信,等会议结束,可以试试。”李忠站起来说道。 “即使洪大人和李公公做证,大家也可能不信,没关系,刚才李公公说的比试是一个办法,另外,按我说的去做,一个月以后再看,大家肯定不会怀疑我的说法。王某有这个自信。” “甭管信不信了,下面我就安排练兵事宜,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服也好,不服也好,必须按我说的做。听明白没有?”王兴问道。 “听明白了。”大家参差不齐地答了一句。 “就凭刚才的回答,你们就没有一支军队的气势。不要紧,一个月以后咱们再看,要是还是这个样子,你们在座的每个人我都要打板子。” 闻听此言,大家都笑了。 “我的练兵思路,可能跟现在的机构设置有冲突,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不要紧,但必须按我说的办,以后你们会明白的。首先,我讲一下军队机构设置。” “第一,设立司令部。司令部的意思就是发布军令的部门,是全军的首脑与核心,主官当然是我,蒋华、杜阳及锦衣卫负责司令部安全保卫、传达命令。” “第二,设立参知军事部。此部负责军事训练、军情汇总、作战方案制定等与军事有关的辅助事务。由洪大人,我的管家洪林和我的十名家丁组成。” “第三,设立后勤保障部,此部负责粮秣、军饷、武器等事务,包括火头军、物资运输等,由李公公、薛林负责。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如果后勤跟不上,让士兵饿肚子、缺饷、缺武器,什么样的军队都打不赢。这是个琐碎的活,也是个肥差,但在我的军队里,这不是肥差。我先说明,你两个要是敢贪污一钱银子,就等着砍头吧,我是决不会姑息的。听到没有?” 王兴严肃地问道。 “大人,放心吧,咱家又不是跟你第一次出门了,你的脾气我最了解,不该贪的决不允许贪。但该让大家伙发财的,你决不会吝啬,是吧?”李忠回答道。 一听这话,大家都笑了。 “对,李公公说的对,我王某人绝不会亏待大家,但都得放到明面上,要是敢贪污,我是绝不会饶的,即使多年的老朋友也不行。”王兴说道。 “副帅,请你放心。卑职过去不大着调,副帅教训一顿,已然知错。副帅又给了卑职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还把如此重要的差事交给卑职,卑职再不上进,还算人么?”薛林站起来表达道。 “好,坐下吧,我就看你的表现了。”王兴示意薛林坐下,接着说道:“第三,设立军法部。此部负责全军军纪的督查,军纪的执行,由邢立宪负责。一支军队没有严明的军纪约束是不可想像的,如何严明?必须做到赏罚严明,一视同仁。从我到一般士兵,都必须执行军纪,没有特殊人物,哪个敢以身试法,你就试试,我没有尚方宝剑,但我有御赐戒尺!” “哈哈哈。”听到这里,大家都笑了起来,那“四大恶人”摸摸被王兴揍肿的脸,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别笑!军法部任务重,人员不能少,不能低于三十人,至于选什么人,邢千户自己决定。邢千户,督查要严,执行要严,你能做到吗?”王兴问道。 “能!”邢立宪站起来坚定地答道。 这人基本不会笑,每次说话都是尽量节省,能用一个字的,决不用两个字。 “好。请坐下。第五,为了便于区别,三个千户加以番号,分别编为101营,102营,103营,以后刘招孙、田有良两个千户来到以后,分别编为104营,105营。101营番号授予张世河千户,102营番号授予朱元武千户,103营授予李开后千户。” “为什么这么设番号呢?当然是为了迷惑敌人,敌人没听到这样的番号,不知道咱们一个营是多少人马,也不知道咱们有多少营。一听101营,那说明前面还有100个营啊是不是?” 王兴说到这里,大家又笑了。 “当然,这只是咱们内部的叫法,对朝庭还是按原来的称呼来,不能坏了朝庭的规矩。另外我强调一点,101、102、103的排序不是随便排的,我是根据刚才跑步的成绩排的,101就意味着是咱们这支队伍当中战斗力最强的,是一种荣誉。一个月以后,如果张世河营干不过另外两个营,对不起,这个番号就得让给别人,明白吗?” “卑职明白。”张世河站起来大声答道。 一听还有这么个说法,一种荣誉感和好胜心油然而生,张世河心想,怎么也得努力训练,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个番号丢了,那得多丢人啊。 而朱元武、李开后则想的是如何才能把101番号抢过来,于是,朱元武笑着对张世河说道:“世河,小心点啊,你的101可不稳啊。” “就是,今天你有点侥幸,一个月以后咱再瞧。”李开后也是不服气。 “哼,你俩有本事就来抢,我101营可不是吃素的。”张世河不屑地道。 众人一见,王兴用一个番号就激起了三人的好胜之心,不由得暗暗佩服。尤其高仲光,他是武状元出身,能能武,自视甚高,从不轻易服人,今天算是见识了王兴御人的手段和处理军务的高明,算是彻底服气了。 “第六,明确一下指挥序列。为什么明确指挥序列?咱们就要上战场,也不必忌讳言死。战场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伤亡是正常事,万一我不在,谁来指挥?万一一项任务的执行需要派出两个或者三个营,那么谁来指挥?不明确这个问题,很容易产生指挥上的混乱,所以必须明确指挥序列,这样就可以保证什么时候都不会发生指挥上的混乱。” 第四十四章 建军新思路(二) “咱们这去军队的指挥序列是:我,洪大人,李公公,白将军、高将军,接下来按番号序列,101、102、103、104、105,大家明白没有?”王兴问道。 “副帅,如果我们101营跟102营同时去执行一项任务,是不是我就可以指挥朱千户?”张世河站起来问道。 “是。101可以指挥排序以下的各个营。当然,这是在没有共同上司的情况下。”王兴解释道。 “卑职明白了。”张世河兴奋地答道。 “你别高兴得太早了,鹿死谁手现在还不一定呢。”朱元武看张世河高兴地有点找不到北,有些吃醋地说道。 “就是,还不定谁指挥谁呢?”李开后说道。 张世河刚想反唇相讥,就听王兴说道:“肃静!你们三个嘀咕什么呢?” 张世河、朱元武、李开后连忙坐直了身子。 “刚才说的是机构设置,下面再说说具体如何去做。”王兴一开口,下面的议论声就没有了。 “第一,鼓士气。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得,自不用我多说。一支士气高昂的军队,可以以少胜多,可以死中求活,反之,一支士气低迷的军队,人再多也是无用。情绪是可以传染的,一见敌人就吓破了胆,甚至还没接仗就往回跑,这种情绪势必影响后边的人,肯定就会一溃千里;如果前边的不怕死,奋力搏杀,这种情绪也会影响他人,激起大家作战的勇气。一句话,不怕死的不一定死,怕死的,百分百活不了。所以,士气很重要。” “如何才能让士兵士气高昂呢?首先,这支军队得有灵魂,得让士兵知道为什么去打仗?为谁去打仗?不明确这个问题,大家迷迷糊糊,没有努力方向,或者打的不是正义的仗,势必影响士气。所以,我想了四句口号:忠君爱民,保家卫国,不怕流血,建功立业。” “前两句解决的是为谁而战的问题。我们这支军队为谁而战?为的是皇上,为的是老百姓,保卫的是国,是每一个家庭。后两句解决的是如何打仗,打仗给自己带来什么的问题。如何打呢?就是不怕死,豁命上;咱们打仗不但保家卫国,自己还能建功立业。” “这四句口号一定要给士兵们讲清楚其中的含义,一定要经常喊,让这种荣誉感使命感渗透到血液当中去。” “第二,保后勤。刚才这一点的重要性已经讲了,现在不重复了,只是有一点刚才没有讲到,就是要建立一个军医队,多征调一些郎中,多备一些草药,士兵们受了伤,一定要保证尽快得到救治。” “第三,促训练。训练抓什么?抓体能,抓战术,抓战阵排练。体能是第一位的,当兵的没有个好身体是不行的,说句难听的话,就是打不过逃跑,你也得比敌人跑得快、撑得时间长才行,否则就是死路一条。是不是这个理?” 王兴说到这里,大家又是笑了起来。 “我们将要面对的是战斗力很强的鞑子,如果没有好的战术和对付他们的阵型,是很难打败他们的。所以,洪大人要抓紧研究,制定相应的战术战法战阵,争取尽快让士兵演练。” “第四,严军纪。抓军纪,首先要从精神面貌抓起,个人不能邋遢,营房不能脏乱差,物品摆放要整齐有序;其次就是入值纪律。聚将、点卯、巡哨、站岗,必须按规矩来。第三,最重要的一点,我明确三大纪律,请大家一定要牢记,如果违犯,没别的,就一个死字。” 王兴说到这里,大家一听王兴说得非常严肃,立即聚精会神细听。 “一是令行禁止。闻鼓而进,闻金而退,不是光说说而已。只要鼓声一响,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你也必须给我上,鼓声不停,你的脚步就不准停!反之,听到锣声,前面就是金山银山,你也必须立即后退,决不允许前进半步。” “二是不得扰民。老百姓的财物一针一线都不许拿,如果确实需要,一定要公平买卖,而不是硬抢。至于什么调戏妇女、损坏庄稼,更是想都不用想。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我们是朝庭的军队,是忠君爱民的军队,不是土匪。只要我们坚持这样做,就一定能得到百姓的欢迎和支持,士兵们也一定会高兴这样去做,其中道理自不用说。” “第三,缴获归公。这一点大家一定要正确理解。在战场上,如果缴获归个人所有,势必影响战事进行。所有缴获归公,由李公公、薛将军收纳,并按需要分配。我可以给大家保证一条,无论是将官还是士兵,你就放心地打仗就行,战后会根据功劳大小,论功行赏,绝不会发生有功不赏有过不罚的事。” “我的建军思路大体就是这些,诸位可以讨论一下,如果没有不同意见,就按我说的去办。” “还有一个事,我提醒一下。过去,你们之间无论有没有矛盾,有多大的矛盾,从今以后必须全部放下,指挥使有指挥使的样子,千户有千户的样子,团结友爱。不怕有意见,有意见当面提,当面争论,不允许下黑手使拌子,互相拆台。如果发生这样的事,一律逐出军营。好了,我的话说完了,诸位可以畅所欲言,讨论讨论吧。” 王兴说完,坐回帅椅,端起茶碗喝起茶来。 “副帅,你说的这些是不是给兵部报备?”白玉卒问道。 “不用,军制改革不是个小事,尤其放到全国,事务太多,牵涉各方面利益太多,难度太大。咱们这也是暂时的,咱们只在内部实行,等从辽东回来,咱们就各奔东西了,你们还按原来的执行就行。”王兴答道。 “是,卑职明白了。”白玉卒坐下。 王兴的这些思路早就想了好长时间了,可以说没有什么大的纰露,大家一时之间也挑不出毛病来。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照此执行。诸位就按我刚才说的分工,分头行动吧。” 王兴说道。 “喳!卑职遵命!”大家站起来,大声应道。 第四十五章 子欲嫁母 王兴把后世的军队建设模式移到现代,对旧式军队进行改造,是想做一个改革尝试,如果可行,以后会向皇上奏报,以图在全国军队中推行。 王兴的这个改革,很快就见到了效果:军队有了灵魂,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参知军事、后勤、军法各部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各项事务迅速有效地展开。 参知军事部目前主要的任务是训练,洪承畴当然地把王兴潘庄冬训那一套照搬过来,由潘金等十名王府家丁组成教导队,分赴各营训练队列和三才阵法,洪林则在各营骑兵中挑选身手好的,组成一个百人斥候队,单独进行训练。 李忠和薛林则重点催要粮饷,更换武器装备,原来所有不能用的长枪、弓箭、火铳通通换了一个遍,当然,按照王兴的吩咐,火药备得更多。 他们还根据王兴的要求,征调了几名郎中,在被王兴淘汰的那些军士中挑选了一些人,组成了军医队。 薛林作为军需官,过去贪没贪不知道,但自打王兴来后,他确实没敢贪一分银子。所以,粮饷充足,士兵们的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时不时还能改善生活,训练虽然累,但大家心里是十分满足的。 邢士宪作为军法部掌门人,得到王兴重用,也是尽职尽责,不敢懈怠,他天天冷着脸,带着军法部士兵在各营转悠,督查军纪,不但士兵害怕,就连军官们也都怵他。 赌博的没了,喝酒的没了,个人卫生、营房卫生也搞好了,从士兵个人到军队整体,气质随之大变。 王兴的改革之举,就像一股强劲的春风,吹散了军营中的腐朽之气,让腾骧左卫焕发了勃勃生机,令人耳目一新。 半月以后,五月初三后晌。军营已经完全走向正轨,王兴、李忠在校场上漫步,黄浩、潘九、侯国盛、蒋华还有伺候李忠的小太监苏太远远跟着。 看到校场上长枪兵在训练突刺,弓箭兵在练习射箭,不时传来喊杀声。 校场围墙上,用白灰写着:“忠君爱民,保家卫国,不怕流血,建功立业”和“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标语。 “王大人,我真是佩服死你了。论,你是状元,是翰林,论武,才短短半个月时间,腾骧左卫就跟换了一支军队一样。第一天看到的情景,那是军队吗?谁能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让他们脱胎换骨?大人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啊。” 李忠恭维道。 “这支军队练出来,李公公,你以后手里就有王牌了。要是再跟鞑子交交手,打上几场胜仗,李公公,你以后在京城腰杆可就硬实了。”王兴道。 “嘿嘿,咱家着实感谢王大人啊。这回训练,我可是全程参与了,等我回来,那三卫人马也照此训练,练死他们狗日的。”李忠说道。 “军营中崇尚阳刚之气,我怎么觉得你这阴人怎么这么阴呢?”王兴乜了他一眼说道。 “嘿嘿,你甭管咱阴人不阴人的,有这样的虎狼之师在手,我就有了阳刚之气!”李忠笑道。 “对对对,你这套理论也算是成立。”王兴也笑了。 “那个,我半月没回家了,今天回家去看看,你在军营坐镇吧。”王兴又道。 “行,你就放心回去吧。我又没媳妇,回去也是一个人,就在军营住着了。”李忠道。 “嘿,你不说找个媳妇吗?还说要怎么着人家?”王兴道。 “嘿嘿,太监找媳妇,也是给别人养的。等我完全安稳下来再说吧,关键是得要个孩子,百年之后得有人给上柱香吧。”李忠说道。 “过继个侄子不就得了?”王兴说道。 “你不知道,我是有这个打算。可我一露口风,家里都快为这事打起来了。都惦记我的家产呢,哪是真心给我养老啊。”李忠叹了口气说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现在又不老,着那急干什么?慢慢物色吧。好了,不跟你聊了,走了。”牵涉到别人的家事,王兴也不好说什么,安慰了两句,带着黄浩、潘九、侯国盛走了。 侯国盛把王兴护送到府,去内院给干娘请了安,逗了一会儿王囤儿,又来到东院见了干奶奶和小姑,陪着她俩吃了晚饭,说了些干爹在军营的事,就回自己家去了。 侯国盛进了家,见母亲也从宫里回来了,连忙给母亲请安,又到屋里看了看祖母,见祖母在丫环小梅的服侍下,吃了药,已经安歇了,连忙退出来,跟母亲说话。 “娘,您今天怎么回来了?”侯国盛问道。 “没事,回来看看你祖母。盛儿,你干爹在军营里怎么样?”客印月问道。 侯国盛已经十四岁了,已经略知男女之事,他早就看出母亲对干爹有意思了,见母亲张口就问干爹,连忙从头至尾将王兴在军营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娘,您是不知道,干爹真是神人啊。公爷、侯爷家的公子哥,谁敢打?干爹就敢打,而且打了还没事,那四位现在服服贴贴,见了干爹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现在还都在为争番号较劲呢。”侯国盛说道。 “哼,那四个公子哥也是自找。当年,娘在香山永安寺差点被公主打了,你干爹为护着娘,连公主都敢顶撞,他会怕公爷、侯爷家的公子?”客印月说起当年的事,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娘,您是不是非常仰慕我干爹?”侯国盛嘻笑着问道。 “你胡说什么呢?哪有这么跟娘说话的?”客印月被侯国盛的话吓了一跳,莫非自己跟老爷的事让他知道了? “娘,屋里就咱娘俩,咱就说说知心话吧。”侯国盛正色说道。 “啊?说什么知心话?”客印月心虚地问道。 “娘,孩儿已经不小了,已经懂事了。您心里肯定是有我干爹,是不是?”侯国盛严肃地问道。 “盛儿,你胡说什么?什么时候见我心里有你干爹了?”客印月不承认。 “娘,您年龄又不大,长得又好看,在宫里那种污秽的地方,孩儿实在不放心,我看还是再走一步吧。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礼法。您要再嫁,就得让我同意,要是随便找个人家,别怪孩儿不允。”侯国盛说道。 第四十六章 欲请干爹娶亲娘 客印月被儿子的话弄得不知所措。 不知道为什么儿子突然提起自己再嫁的话题,看他那严肃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三从四德”确实是女子必须遵守的礼法,自己要是真想嫁给王兴,那还非得过他这一关不可。 先探探他的意思吧,要是他让自己嫁给别人,那就赶快找老爷想主意。 可能有人不解,儿子不经母亲同意,就能把母亲嫁出去吗? 还别说,真能。如果侯国盛作主将客印月嫁给某人,根本用不着跟她商量,只要他写好婚书,签上字,再到官府里改了户籍,客印月就得乖乖地嫁,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就是夫死从子,这就是现在女子地位如此卑微低下的一个表现。 当然,除了贫穷的过不下去日子了,或者有其它特殊情况,一般也没有哪个儿子会这么干。儿子从名声考虑不这么干可以,但毕竟有这么一条规矩。 客印月细品他的意思,好像是不放心自己在宫里,莫非他这是想给自己找个靠山?免得在宫里受欺负? “盛儿,你打的什么主意啊?”客印月问道。 “娘,你看我干爹怎么样?”侯国盛问道。 “你干爹当然好了,要不是他,哪有咱们现在的生活啊?”客印月闻言心里一喜,莫非儿子主动要给自己和老爷牵线? “娘,我算看明白了,干爹那就不是凡人!你要再嫁,就嫁给我干爹怎么样?”侯国盛道。 “你胡说什么呢?你干爹那是何等样人?怎么会要我?”客印月抑制不住呯呯心跳,脸一下子就红了,兀自嘴硬地说道。 “娘,您跟自己儿子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早看出来了,你对我干爹肯定非常仰慕。每次回来,你都打听我干爹的情况,而且一听到我干爹的消息,你的眼神总是特别亮。娘,儿子没说错吧?”侯国盛笑道。 “你这小子,竟敢编排你娘?”客印月白了一眼侯国盛,然后说道:“盛儿,不瞒你说,自打那次他救了我,娘对你干爹就心存感激。后来派人给你祖母治病,还给了咱一些银两,慢慢生活得到了改善。见你整天在外边疯,娘又求他收留你,教育你,他也没推辞。后来又收你当了干儿子,你看现在的你,能能武,眼看就成器了,还不多亏了你干爹?” “娘嫁给你干爹当然可以,咱娘俩算是有了一个靠山。可是,我算是宫里人,你干爹不可能娶我的。但校哥儿虽然不吃奶了,可现在离不开我,死活不让我出宫,那你说怎么办?”客印月见儿子说开了,也就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思。 “娘,只要你同意,我去跟干爹说,让干爹想办法,他脑子那么聪明,准有办法的。”侯国盛说道。 “唉,夫死从子,没办法,娘只好听你的安排喽。”客印月叹了口气,装作无奈地样子说道。 “娘,您放心,儿子这是为了你好。我明天抽空给干爹说一下,你等我信吧。”侯国盛见母亲同意了,高兴地说道。 次日,侯国盛一早就到了王府,先到东院给郭氏请安,听说干爹还没过来,就放心地坐在干奶奶的屋里等。 郭氏知道他爱吃甜食,就让兰草给他端来一盘苏式点心,说道:“盛儿,先吃块点心垫垫肚子,等一会儿再吃早饭。” “哎,谢谢奶奶!”侯国盛道了声谢,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英子从西边卧房里出来,见到侯国盛,奇道:“哟,盛儿,你今儿来得倒早?” “给小姑请安。”侯国盛连忙躬身施礼,给英子请安。 “嗯,罢了。”英子应了一声,先给郭氏请了安,然后走到桌前,拈起一块点心就要吃。 “不准吃!先去转转,一会儿饭时再吃!”郭氏急步过来一巴掌打在她手上,点心落在盘子里。 然后让兰草拿过手巾,给她擦擦手说道:“你哥说了,不让你吃零食的,你怎么就是不听?” “娘,盛儿怎么能吃?”英子不服地说道。 “盛儿是男孩子,吃得胖一点有力气,你吃胖了还找婆家不?”郭氏道。 “哼,我哥也真是的,净多事,我什么时候胖了?”英子嘟着嘴说道。 “去转转,看看咱那黄瓜有长的没有?要有就摘来。”郭氏说道。 “哎,好唻。”英子一听让她去后院地里去转,立即高兴起来,转身走了。 英子对土地有着特殊的感情,她每时每刻都想呆在地里。郭氏娘俩种的麦子已经收割,因为地太小,不能打场,娘俩只好用棒槌一点点打,已经全部打完了,一过秤,二分地竟然收了一百一十斤,这就是一石啊!娘俩都非常高兴,郭氏是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高兴,而英子则是为百姓高兴:“要是按这个产量,一亩地能打五石,按目前粟的纳税标准,一亩地大概需缴正税是五斗,如果种小麦,一亩地可以落四石半,老百姓就再也不用挨饿了。退一步讲,亩产达不到五石,就算达到三石,一亩也能落两石,一家人怎么也得七八亩地,满够吃的了,更不用说还有秋粮呢。” 英子每想到这些,对哥哥的崇拜和钦佩就溢于言表。她对母亲说:“娘,我哥就是天下百姓的福星,如果麦子和玉米推广成功,不知道会让多少人活命呢。” 郭氏听了,心里自是非常甜蜜。 等王兴来到东院请过安,一家人用过早饭,侯国盛悄悄地对王兴说:“干爹,孩儿有个私秘事想跟您说说。” 王兴一听,带他回到自己书房,问道:“什么事?” “干爹,我娘一个人在宫里,儿子放心不下。” “那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干爹,您又不是不知道,宫里时兴什么对食、菜户,我娘长得又好看,孩儿是怕”侯国盛说到这里,终是不好意思往下说,连忙低下了头。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王兴问道。 “干爹,孩儿想了一个主意,您娶了我娘怎么样?”侯国盛抬起头,兴奋地说道。 啊?王兴听了不由一愕。 第四十七章 认义子是为占其母? 王兴没想到侯国盛会主动提出嫁母,这可是他和客印月的一块心病啊。 原来总想着侯国盛会成为唯一的障碍,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来。是什么原因让他这样?真是为他娘着想吗? “盛儿,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王兴试探着问道。 “干爹,孩儿并非一时心血来潮,早就有此念。我怕我娘在宫里受欺负,才想了这么个主意。您在宫里名声很响,皇上娘娘待你不错,皇孙是你的学生,要是你娶了我娘,我娘在宫里还有人敢惹吗?只是,你待孩儿犹如亲生,老是给你添麻烦,孩儿于心不忍,这才到今日才说。”侯国盛觉得这是给王兴添麻烦,所以有些歉意地说道。 “盛儿,干爹倒是愿意。但怕别人嚼舌头啊,会不会说干爹认义子是为占其母?”王兴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像还不大乐意。 “干爹,您何必有这种想法?我娘丧夫再嫁,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再说,是孩儿力促而成,礼法上别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干爹,您就答应吧。”侯国盛恳求道。 “好吧,干爹答应你了。不过,盛儿,你娘现在是宫里人,干爹现在可不敢明媒正娶,那帮子御史就等着干爹犯错呢。”王兴道。 “干爹,我娘也这么说。孩儿早就想好了一主意,干爹你看,咱们后边有一处宅子,是一个致仕郎中的,这个郎中要回老家,宅子急于出手,咱把它买下来?对外就说是给我买的,然后在咱后院留下角门,这样你和我娘就能经常相会了。然后,这个消息悄悄让皇孙知道就行了,这样岂不是两全齐美?”侯国盛说道。 一听这话,王兴心里乐坏了,这小子真替他干爹着想啊。 “盛儿,你是不是挂着要处宅子,才想出这么个主意?”王兴按捺住心里的兴奋,乜着眼问道。 “嘿嘿,干爹,您说哪里去了?孩儿确实是想给我娘找个好归宿,这些年她也不容易。孩儿还用想宅子的事?等孩儿大了,该成亲了,你老人家还能不管?”侯国盛嬉皮笑脸地说道。 “就你小子鬼心眼多!好吧,全依你。”王兴答道。 “谢谢干爹!”侯国盛一听王兴答应了,非常兴奋,连忙给王兴施了一礼。 “这算什么事啊?儿子嫁母,这在后世简直不敢想像啊。还别说,这真是个乖儿,知道干爹心里所想。好吧,我也为他的前途好好考虑考虑吧。”王兴高兴地想到。 “盛儿,你有没有兴趣去当锦衣卫?”王兴抬手让侯国盛站起来,问道。 “干爹,孩儿不想当锦衣卫,孩儿想带兵打仗。”侯国盛毫不迟疑地答道。 “盛儿,你要想带兵打仗,有的是机会,干爹答应你,将来一定会想办法实现你的愿望。不过,目前还是在锦衣卫谋个出身吧,正好有李忠的关系在,升职是很快的。等你羽翼丰满了,也升到一定职务,那时再去带兵不迟。”王兴道。 “行,干爹,孩儿听您的安排。”侯国盛说道。 “好好干,别让干爹失望。”王兴说道。 “放心吧干爹,孩儿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侯国盛表态道。 “干爹,孩儿有个好朋友,叫许显纯,能不能让他跟孩儿一起进锦衣卫?”侯国盛又道。 “好朋友?是一块捣蛋的朋友吧?”王兴道。 “嘿嘿,干爹,孩儿小时候是捣蛋,那时候许显纯仗着个子高老是欺负我,后来孩儿学了武,就找他报仇,一气就把他揍服了,打那跟孩儿关系就好了起来。”侯国盛笑首说道。 “好吧,看在你孝顺的份上,干爹就答应你了,就让他跟你一块去吧,你俩也好有个照应。”王兴说道。 “谢谢干爹,孩儿这就去找他。干爹,您今天回军营吗?”侯国盛问道。 “我还有点事,不回去了。你给李管家说,让他把后边宅子买下来,然后带人收拾收拾,等收拾好了,就让你娘下值后去住。咱爷俩快要出发了,最好十天之内收拾好。把这事安排完,你就带许显纯去军营找李公公,就说我说的,让他把你俩弄进锦衣卫去。先让许显纯跟士兵们一起训练,要是练不出来,可别怪我把他撵出去。”王兴吩咐道。 “好唻,干爹,那孩儿去了。”侯国盛兴奋地说道。 “去吧。”王兴挥了挥手,侯国盛转身走了。 “娘的,在古代是真好啊!呵呵呵”见侯国盛走了,王兴感慨道,想到高兴处,竟乐出声来。 之所以有此感慨,不光是与客印月的事有了一个完满结局,还有一事,让王兴感叹现代与后世在观念上的巨大差距。 昨晚,睡下后,王兴就想与申绍仪夫妻孰伦,可绍仪来月事了,身子不大方便。因秋韵和李青都大着肚子,也不能伺候床事,绍仪就跟王兴说:“兴哥,叫屏儿来吧。” 王兴闻言看了看绍仪道:“屏儿乐意吗?” “这是她的本分,还问她愿意不愿意?也就是兴哥你,宠她怜惜她,要是放在别人家,弄不好她都有孩子了。”绍仪道。 “那,守着你真不好意思下手。”王兴看着绍仪道。 屏儿就在外间,跟正卧就隔着一道门帘,两人要是做那事,绍仪不可能听不到。王兴这是怕绍仪心里不得劲,才这样说的。 其实,通房丫头对于主子的床事是不避讳的,有的就在旁边伺候,有些就难度动作还得上前帮忙。唐伯虎画的春.宫.图里面就有不少这样的场景。 “嘿嘿,兴哥,仪儿知道你心细,别想太多了,去吧。”绍仪说道。 王兴闻言,吻了一下绍仪的额头,道:“仪儿,你真太贤惠了。” 说完,歉意地笑了一笑,光着身子,跑到外间屏儿的床上。 屏儿早就得了绍仪的嘱咐,让她今天晚上伺候姑爷床事,一直非常兴奋,期盼中夹杂着些许紧张。 每个丫头都盼着成为侍妾,那是身份从下人到半个主子的唯一途径。 要成为妾室是不容易的。要得男主子青睐,争取爬上床,这是第一步;还要伺候好女主人,因为只要不允许你生儿育女,有好多法子让你怀不了孕;这两步做好了,让你成功地怀上孩子,才有可能开脸,成为妾室。 第四十八章 大胆的丫头 屏儿作为通房丫头,自幼跟在绍仪身边,两人感情很好,自然不用担心过不了小姐这一关,而且自打小姐跟姑爷成亲以来,姑爷一直怜惜她年纪小,不让她伺候床事,她也从跟姑爷的日常相处中感受到一种爱护,这在一般大户人家是不可想像的。 姑爷年轻英俊、才华横溢,是女人心目中最为理想的男人,她早就想跟姑爷亲近亲近了。男女之间那点子事,她是不陌生的,姑爷跟小姐办那事,她没少见,看小姐很享受的样子,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滋味。 反正姑爷有时偷跟自己亲个嘴,偷偷摸自己一下,自己总是很兴奋,总想着让姑爷多亲一会儿,多摸几下,可姑爷坏得很,总是惹祸了自己就跑,弄得自己痒得难受。就这,琴儿、棋儿、画儿几个还羡慕得了不得呢。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的心思,都眼巴巴地等着姑爷上她们的床呢,嘿嘿,姑爷不先上我的床,难道能先上你们的床?想的美!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可以尝尝办那事什么滋味了。屏儿在伺候王兴和绍仪睡下后,就一直在自己床上支着耳朵听着,等听到王兴下床,她连忙拽过一床被单,盖住了自己的脸。 王兴来到外间,见桌上还点着蜡烛,而屏儿则用被单把脸蒙上了。 王兴轻轻拉开被单,见屏儿双腮通红,俩眼大睁着,有些羞涩,又些大胆。 “姑爷,把蜡烛吹灭了吧。”屏儿道。 “等一会儿,我先看看。”王兴说着,把被单拽开,就见屏儿身上只着亵衣、亵裤,浑圆的膀子和大腿全露出来了。 王兴上前要去解她亵衣、亵裤,屏儿道:“姑爷,我自己来。” 说着坐起身,先把亵衣解开脱下,再褪去亵裤,然后乖乖地躺到床上,大睁着双眼轻声说道:“看吧,有什么好看的?不如亲个嘴好玩。” 一具肉光致致,浑圆丰满的身子摆在自己面前,王兴差点把鼻血流出来,他的手摸了上去,细细品味着那种难以言表的手感。当那团浑圆入手,屏儿身子一颤,翻身而起,双手环住王兴的脖子,朱红嘴唇凑了上去。 王兴哪里还忍得住,一口气吹灭了蜡烛,跟屏儿肆意地互动起来。 王兴早上醒来时,发现屏儿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搂着自己,还在酣睡不醒。王兴亲了亲她的唇,屏儿登时就醒了。睁开眼看到王兴,伸出香舌探入他的嘴里亲了起来。 王兴本是想起床的,被她一撩拨,又要兴起。 “你俩还有完没完啊?昨天晚上那么大声音,搅得我一宿没睡好。屏儿,快起床,看看囤儿醒了没?”两人正要再次入港,就听绍仪在屋里充满醋意地说道。 “哎,小姐,我这就起。”屏儿不满意地耸了下鼻子,无奈地从王兴身上爬起来。 穿上衣服,下了地一走,疼得一咧嘴,小声对王兴说道:“姑爷,你真坏,弄得人家走路都疼。” “是谁不停地要来着?这会儿又说这话。”王兴笑着说道。 “晚上再来哈。”屏儿悄悄跟王兴说了一句,王兴用手一刮她脸皮,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屏儿忍痛出门,叫小丫环打来热水,拧了个热手巾,帮王兴拭干净秽物,等王兴进了正卧,她才去奶妈子那里瞧王囤儿去了。 “兴哥,你再睡会儿吧。”绍仪见王兴进来,连忙说道。 “不睡了,活动活动到了给老娘请安的时候了。”王兴道。 “能行吗?” “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厉害。” “色是刮骨钢刀,再厉害的人也不能使过了。得跟屏儿嘱咐一声,不能超过两次。这丫头可真行!真放得开啊。” “真是男人的天堂啊,怪不得都愿意穿越到古代呢。”王兴回想着昨晚的旖旎场景和今早侯国盛的请求,心里怎能不乐开花? 他跟侯国盛说今日有事,却真是有事,因为孙承宗来了好几趟了,说有要紧事跟王兴商量,因王兴一直在军营,所以,每次来他都扑了空。 王兴昨日就让李瑞派人给他回了信,让他今早来府里见面。 看看天色,估计孙承宗也快来了,王兴这才收起花花心肠,迈步往前院客厅走去。 到了客厅,棋儿给他沏上茶,还没喝上几口,李瑞就来禀报:“老爷,孙老爷来了。” “快请。”王兴吩咐一句,快步到门前迎接。 “任之,现在见你一面真难啊。”孙承宗从大门外走了进来,见到王兴边拱手边说道。 “稚绳兄,快请进。”王兴还了一礼,连忙让他让进客厅。 待棋儿上了茶,王兴问道:“稚绳兄,有什么要紧事不能写个信,还非得要见面再说?” “两件事。第一件,焦老已经回信了,愿意将自己的稿交给咱们出版。”孙承宗说道。 “真的?太好了!这下咱可算是拣到宝了,有什么条件吗?”王兴问道。 “当然有条件。他的条件是在南直隶付印,他不收一分银子的润笔,只要求当南直隶的总编撰。”孙承宗道。 “那敢情是太好了,这还用跟我商量吗?办就是了。”王兴毫不犹豫地说道。 “任之,你不考虑考虑?”孙承宗追问了一句。 王兴一见他的神色,心中一动,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孙承宗为什么顾虑了。 前已经说过,焦竑的思想比较激进,敢于质疑经典,敢于怀疑权威,是为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以“圣人门徒”自居的人墨客所批判,所不容的。他的著作编印出来倒没有什么,卖不出去,顶多赔点钱,孙承宗显然是怕他要做了总编撰,会得到全体人的抵制,赔银子是小事,万一让人知道幕后老板是王兴,王兴在仕途上肯定会受到影响。 “稚绳兄,不用担心。你可以转告焦老,我崇尚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只要他能允许别人写书对他的思想进行批判,那他就是总编撰了。我相信,焦老会有这个胸怀的。”王兴说道。 “行,我回去后就给他回信,把你的意思转告给他。”孙承宗说道。 “稚绳兄,那第二件事是?”。 第四十九章 报纸问世(一) “稚绳兄,第二件是什么事?”说完焦竑的事,王兴问道。 “任之,是关于你转给我的那些各地报来的信息,我仔细看了,一开始没觉得怎么,不就是各地发生的事件吗?事都不算大,而且琐细,就是有些稀奇古怪的事,也没有什么价值啊。但是,后来越琢磨越觉得其中蕴含着巨大的价值啊。”孙承宗见王兴问,连忙兴奋地说道。 王兴在朝堂议战以后,就告诉素云,以后将各地的信息交给孙承宗处理,而自己也把手头上的早些时日的信息汇总转交给了孙承宗。王兴什么都没有说,就是想看孙承宗能不能看透其中的深意。 今天见孙承宗高兴的样子,显然他已经看透了这些信息的价值。 “稚绳兄,你说说看,有什么价值?”王兴感兴趣地问道。 “任之,这些信息第一对朝庭来说很重要,天时、民情、吏治、化、军事,都能用得着;第二,对商人来说也很重要,这里面有很大商机啊。”孙承宗答道。 “哈哈哈,稚绳兄,我就知道你会看明白的。你还有什么想法吗?”王兴问道。 “任之,我在想,如果我们利用印书坊排版快、印刷快的优势,把这些东西印出来,会怎样呢?第一,朝庭会以很快的速度了解到各地的政情、民情、军情,会对朝庭的决策产生影响。第二,商人们也会对各地的物价有一个快速的了解,便于物资流通。所以,我来跟你商量,咱们是不是可以做做这件事?”孙承宗兴奋地问道。 “不行。”王兴见孙承宗已经大体了解了这些东西的重要性,而且也初步提出了办报纸的思路,但王兴觉得还是不行,最起码现阶段不行。所以,孙承宗一问,他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为什么?” “稚绳兄,你想的太片面,还不全面,请听我慢慢解释。”王兴见孙承宗有些不解,连忙解释道。 “假设我们做出来这样一个东西,先权且把它叫做报纸吧。”王兴道。 “报纸?这个名字好!”孙承宗一听,觉得这个名字非常贴切,于是赞了一句。随之心想,看来任之对此事早就考虑过了,否则不可能连名字都取好了。 “目前,朝庭的信息渠道很单一,就是各地督抚的奏折,而督抚奏折上的内容,很多都是得自于下级官吏的层层上报,这些信息真实与否先不说,最起码渠道单一,朝庭做不到兼听则明,只能是偏听则暗。如果加上报纸这一信息渠道,肯定会让朝庭在做决策时多了一条判断依据,这是其积极意义所在。” “可是,稚绳兄,你也应该看到,报纸有积极的一面,就一定有消极的一面,它消极的一面就在于对舆论的影响。”王兴说到这里,不往下说了,他相信孙承宗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对,任之,是我没想仔细。咱们毕竟是民办的,朝庭肯定不愿意让民间言论影响民心,尽管咱们的初心是好的。”孙承宗稍一琢磨就明白了王兴的意思。 “可是,任之,咱们可以有选择地做啊,把商业、化作为重点,凡对朝庭大政有影响的敏感事件,咱们可以不做,这样朝庭就不会反对了。”孙承宗又道。 “稚绳兄,这样做完全可以。甚至,咱们可以光做京城一地的,这样可以保证信息的时效性。另外,为了保证报纸销量,可以把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笑傲江湖这些书进行连载,等报纸打开了京城市场,可以接一些广告,那咱们的报纸就挣钱了。”王兴道。 “任之,请恕我没听明白。时效性的意思是不是说报纸所载事件发生的时间越近,越有效果?”孙承宗问道。 “对,就是这么个意思。咱们所报道的事件如果时间太长了,观者就不会有多大兴趣,所以,时间越短,事件越新,观者才越有兴趣。” 王兴一不留神,将后世的名词带了出来,怪不得孙承宗不懂呢。 “还有,广告是什么?” “广告的意思是广而告之,就像是店铺伙计的吆喝一样。” “你是说,如果报纸的销路打开了,商家店铺就会利用报纸的影响力,给自己的店铺吆喝,然后咱们收费?”孙承宗问道。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王兴不禁想笑,广告竟然跟吆喝联在了一起。 “任之,妙啊!这简直是神来之笔啊!那咱们就这么干不就行了?还犹豫什么?”孙承宗听了王兴的思路,眼光大亮,连忙问道。 他其实已经基本摸清了王兴的思路,那就是先把报纸之名打开,慢慢再往政情、军情上靠拢,慢慢达到操纵民意的目的。 只是这个话王兴不说,他也不能说。 “稚绳兄,我之所以说不行,是因为缺乏人才。你想啊,这件事要干起来,得需要大量的人。采集信息需要人,将这些信息编撰起来也需要人。可现在除了你一人外,哪有人愿意干这个?你自己一个人,还要负责书稿的审定,再加上这么一摊子事,根本忙不过来,所以,我说现在不行,条件不成熟。”王兴说道。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啊。任之,我觉得你大可不必担心,咱们的报纸面对的是大众,不用要求有太高的字水平吧?我看半半白的字就行,如果这样的话,那咱们的人才问题就完全能够解决。除了有举人功名的,必须要参加科举外,功名无望的秀才、童生,天下何其多也,有些为生活所迫,弄不好都巴不得有这么一份差事呢,你说呢?”孙承宗笑着说道。 孙承宗听了王兴的话,觉得他的担心完全多余,天下读书人那么多,能有所成就的读书人毕竟是少数,要是办报纸,豪巨匠不好找,要找一些能写半半白章的读书人,这还算事? “秀才、童生这些人受圣人思想熏陶,会不会觉得办报纸是商事,思想上有抵触?”王兴问道。 第五十章 报纸问世(二) “任之,不用担心,这是舞弄墨,是雅事,不是贱业。那些读书不成的人,可能对于去田里耕作会有抵触,对于采集采集信息、写写章这等事,肯定不会抵触,弄不好还会趋之若鹜,毕竟这是一份又体面又能挣银子的差事。”孙承宗说道。 “若能解决这个问题,这事当然就可以做了。”王兴说道。 他沉吟了一下,觉得这个事情还得跟公主打个招呼,毕竟这是投资的事,不能不让股东知道,另外,具体操作上,也离不了杨素云。 一想起她俩,王兴就头痛。但头痛归头痛,这事还真离不了她俩。 唉,能避一时避一时吧。 “稚绳兄,这事原则上我同意了。不过,你也知道,我现在事情太多,还有半个月就得带兵赶赴辽东,这事你跟杨掌柜商量吧,我可无心操作此事了。” “好,任之,那我就去找杨掌柜商议。你还有什么嘱咐的?”孙承宗高兴地说道。 “稚绳兄,报纸是个新鲜事物,所以,必须一炮打响。具体经营上,我提三点建议。第一,报纸的名字。我看就叫新华报吧,纸张用四开纸,前期可以只印一张,以后等人员逐渐多了,信息量逐渐大了,再考虑扩大版面。出报日期必须固定,假如五日出一期,必须固定五日一出,中间如遇重大事件,可以加特刊,但绝对不能延后。等咱们技术条件达到了,就每天出一其,报名也可以改为新华日报。” “好,我记下了。”孙承宗说道。 “第二,报纸的定价。报纸本身定价要低,让大家都能买得起。所以,你们计算一下,除了本钱,稍微加上一点费用就行,前几期可以免费赠送,只要让读者有了兴趣,有了销量,就不怕不盈利。报纸主要盈利点在收取的广告费用上而不是报纸本身。第三点,报纸的发行。一定要设立专门的发行机构,有专门人员送报上门。鼓励读者集中预订,费用可以优惠一些。对预订的,一定按时送到读者手上。另外,也要考虑零散读者,可以在人流比较集中的地方,设立卖报点,也可以让商家代卖,匀出一些利润就是了。” “稚绳兄,我能想到的暂时就这些。如果再有什么好主意,我会给你写信告诉你。”王兴最后说道。 “好的,任之,我都记下了。”孙承宗说道。 端起茶碗,喝了口茶,他接着说道:“任之,你这次出征辽东,可要小心啊,据我所知,杨京甫可不是心胸豁达之人,而且急功近利,狂妄自大,你可不要恶了他啊。” 王兴看着孙承宗眼里流露出来的关切,心里也很感动。 “稚绳兄,多谢挂怀。唉,本来对这次战争的发动我就不持乐观态度,曾经建议朝庭稳扎稳打,切莫贪功冒进。可朝堂诸公没有一人支持我的建议,总觉得建奴地瘠人稀,一战就可直捣敌穴,而杨京甫就是持此论调者。我担心此战不会顺利,甚至大败,如果那样,我大明就将是雪上加霜,从此再也无力北顾,只好坐视建奴坐大。”王兴面带忧虑地说道。 “你既然持怀疑态度,那皇上为什么还要派你去呢?”孙承宗不解地问道。 “不敢妄度圣意。但不管如何,我会尽力力争,但愿能对杨京甫产生一点影响吧。” “至于安全,稚绳兄不用担心,我驻节辽阳,建奴无论如何是打不到那里去的。”王兴说道。 “好吧,任之,你请多保重。为兄专候佳音,告辞。”孙承宗已不是官身,说多了也不好,关怀之意表达过了,就告辞而去。 王兴第二天回到军营,来到临时帅帐,李忠听到信,连忙赶了过来。 “王大人,国盛和许显纯的事都办好了。暂时让他俩跟在你身边,充当传令兵吧。”李忠道。 “行,不过,许显纯必须经过军事训练。”王兴道。 “那当然,那小子已经参加军训了。” “嗯,朝庭有什么消息吗?” “听说这几天募捐进展不是很大,加上皇上出的内帑银子,才不到一百万,内阁已经决定,加征二成半的税银,以凑齐剩下的一百万。”李忠道。 “唉,百姓本来就很苦了,还要加税,这不是饮鸩止渴吗?”王兴叹了口气,道。 “听说,光内帑和官员捐的俸禄和银两就达到七十万两,而士绅富商总共才捐了不到三十万两。”李忠道。 “这些人根本不顾百姓死活,不考虑国家安危。他们只是挡挡公事罢了,指望他们热血,慷慨解囊,无异与虎谋皮。”王兴冷笑着说道。 “哼!我看,就该像大人在山东那样,杀他们几个,才会让他们出点血。”李忠恨恨地说道。 “算了,咱们别想这些了。但愿早日结束这场战争,也好减轻百姓负担。否则,百姓本来就吃不饱肚子,对官府和富户的仇视情绪颇深,就跟弓弦一样,已经崩得很紧了,再紧,怕是会断噢。”王兴惆怅地说道。 “咱们的粮饷供应都到位了吗?”王兴问道。 “都已经到位了,户部、兵部都是些明白人,怎么敢克扣咱们的粮饷?不过呢,现在只是发了两个月的,足以支撑咱们到辽东,到辽东以后的粮饷由辽东巡抚支应。”李忠答道。 “役夫都征调齐了吗?”王兴问道。 “还没有。不过,顺天府说绝对在五月十五日前征调完毕,不误咱们出发就是了。”李忠答道。 “做得不错。”王兴点点头赞了一句,然后冲门口喊了一句:“来人!” “副帅,有何吩咐?”杜阳听到喊声,从门口进来,拱手问道。 “请洪参军过来。”王兴吩咐道。 “喳!”杜阳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洪承畴就从门口进来了。 “任之,你回来了?” “嗯,彦演兄,刘招孙和田有良有信来吗?他们出发了吗?”王兴问道。 第五十一章 不解风情的混蛋! “他们已经来信了,说跟副帅出兵辽东,非常高兴。又说山东巡抚钱士完、都指挥杨国盛对此非常重视,粮饷、兵器及各种军需都已给足,他们准备于五月初一正式出发,保证于七月底前抵达辽阳,现在估计他们已经出发三天了。”洪承畴答道。 “嗯,与他们密切保持联络,通报我部情况。”王兴道。 “好。” “士兵们的训练情况怎么样?” “现已基本适应了新的节奏,单兵素质有了很大提高。不过,要想有一个质的提高,还需要一定时日。教导队正在训练长枪兵的三才阵,要领已经基本掌握了,需要的是同样是时间。战阵嘛,我们还在研究,怕是得等到辽阳以后再行训练了。”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不要紧,只要上了道就行,咱们的时间足够用。我相信,等咱们从辽东回来,腾骧左卫,肯定会成为虎狼之师的!” 王兴站了起来,双手一背,自信地说道。 万历四十六年五月二十,告别了母亲、妻妾、妹妹英子,当然还有已经过了婚书的客印月,王兴带领腾骧左卫出发了。 经过一个月的训练,腾骧左卫已经大非昔比! 士兵们个个雄纠纠气昂昂,英气勃勃,随着哨官发出的“一二一,一二三四”号令,脚步整齐划一,丝毫不乱,就连靴子落地的声音都是一致的,整个队伍充盈着阳刚之气。 “忠君爱民!” “保家卫国!” “不怕流血!” “建功立业!” 在哨官指挥下,队伍不时高喊着口号,此起彼伏,非常威武雄壮。 京城的老百姓哪见过这样的军队啊,纪律严明、军威雄壮,完全打破了他们过去对于军队认知。他们原来见过的军爷,队伍都是松松垮垮的,对百姓横眉立目,像凶神恶煞一般。 乍见到这么一支别样的军队,老百姓奔走相告,纷纷涌上街头观看,很快就站满了街道两旁,赞赏之声不绝于耳。 骑马走在最前边的队伍里的,是101营掌营千户张世河。这家伙得意洋洋,腰板挺直,顾盼自雄,英俊的脸上洋溢着骄傲和自豪。 也难怪,他在一个月的训练中,带领手下可是没少下了功夫,终于在最后的比试中胜出,将101营的番号抢到了手里,102营的番号归了李开后,朱元武却只能落了个103营的番号。 开拔前,王兴给大军一次性发了两个月饷银,放了三天假,张世河回到府里,全家人见了他,直觉得像是换了一个人,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点不见,代之的是一脸的自信、坚毅和一身的英拔气质。他爷爷张惟贤见了,深感欣慰,竟连祖宗张玉当年穿过的一套锁子甲,交了给他。 张世河深知,这套锁子甲,是家传之宝,向来是爵位继承者所有。爷爷此时交给他,虽无传爵位之意,但喜爱之情显露无疑,当然,更有勉励他奋战沙场,建功立业,勿要辱没祖宗威名之意。 张世河想到这些,对副帅王兴更是感激和佩服,要不是他,自己在家人眼里怕仍然是一个吊儿郎当的二世祖,混吃等死的孙少爷。 队伍中间,百名锦衣卫前呼后拥护卫着一辆马车,这辆马车很大,大约有平常马车的两个宽大,车上有轿厢,此时轿厢的门帘、窗帘全都放下来,遮得严严实实。 赶车的是潘九,坐在车辕两边的是黄浩和侯国盛。 轿厢里很宽敞,有床、有案几,旁边还有一个小柜子,小柜子里边是一些吃食。 此时,王兴和李忠两人坐在案几两侧,案几上有一个茶盘,茶盘上是茶具,王兴正在给李忠表演功夫茶技艺。 天已是很热了,但床下放着一大盆子冰,在密密实实的轿厢里,一点也感觉不到热。 “王大人,你呀,是真的会享受!”李忠赞叹地说道。 “行了,你个没蛋的家伙,让你在我这里喝茶享福,还阴阳怪气?要不你就回你的车上去。”王兴翻了一个白眼说道。 “嘿嘿,不去,我那里可没有这么凉快,也没有这么好喝的茶。”李忠被王兴骂了一句,却是不以为意地笑着说道。 “你就偷懒吧!凡事都让人家薛林去干,你说要你干嘛?”王兴道。 “这是领导艺术,懂不?你在这里喝茶,大军不照样运转自如?咱这也是跟你学的。”李忠说完,端起跟酒盅大小的宜兴茶杯,“呲”一声一饮而尽,放下茶杯,还咂了咂嘴,道:“这样喝茶,还真是有味哈。” “跟你说多少回了,得小口品,一点点喝,那样才有味,有风度,你看你那喝法,跟饮驴似的!”王兴一看他那种喝法,翻了个白眼,笑话他道。 “在你嘴里就没有好话,不是没蛋的,就是驴。俺这当太监的怎么命这么苦啊!”李忠苦着脸,不知不觉把英子常说的山东话给带了出来。 “你小心点,要让英子知道你学她说话,准保不理你。”王兴道。 “那才不会呢。这回去辽东,我得想办法给英子弄点什么辽东特产,或者什么好玩的东西,要是空着手回来见她,那才不理我呢。”李忠说道。 “哼,知道就行。” 跟王兴的心情愉悦不同的是,杨素云的心情坏透了。 此时她正在临街一个酒楼的二楼,透过窗子看着王兴的马车远去,心跟碎了一样,也不顾旁边公主是否笑话,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掉了下来。 自打得知王兴要带兵出关,她的心就一直揪揪着,既担心王兴的安全,也为自己不能经常见到他伤感。几次想要借公事见他,却都没见到,因为他一直在军营忙活,匆忙在家住上一两晚,自己也不好晚上登门。 她知道他的想法,是在躲自己,生怕见了自己无法面对。 今天是公主约了她,早早等在大军必经之路上,目的就是想见见他,却不想,他竟然躲在马车里,连远远见上一面就不能。 “哭什么哭?为那个没良心的值当的么?”朱轩媁见杨素云哭了,恨恨地说道。 “公主,不要那么说他。他怕娶了我被官场中人笑话,如果让我不明不白地跟了他,他又于心不忍,所以左右为难。”杨素云为王兴辩解道。 “这时候你还替他说话?我看他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混蛋!”朱轩媁气得胸脯鼓鼓的,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气。 “公主,其实他是不理解我的心,我不求能进入他府里,给他当外室就心满意足,只要给我个孩子就行。”杨素云没注意到公主的情绪变化,兀自说着自己的心事。 “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就范,等他回来再说。”朱轩媁坚定地说道,听那话倒像是安慰杨素云。 第五十二章 仁与暴之分 王兴率领大军,出通州,经三河、宝坻、卢龙,往山海关进发。 薛林的后勤工作做得真是不错,根据王兴的指示,他带着少量辎重队先行,每隔三十里设一个休息点,烧水、做饭、搭凉棚,让走累了的士兵能喝上一口热水,吃上一口热饭。 有了一个月的强化训练,士兵们一口气走三十里路跟玩似的,一点不觉得累。喝口水,吃口饭,避过正午最热的辰光,再行出发,仍是精神抖擞。 自出城后,王兴除了有公处理,基本不在车上,一直跟在队伍里步行。一开始,士兵们还对他深感敬畏,但时间一长,发现副帅不但不那么叫人害怕,反而还会跟士兵开开玩笑,聊聊家常。久而久之,跟在他马车后面的李开后的士兵都跟他熟悉了,也敢跟他说笑了。 王兴的这一举动,也感染了其他军官,谁也不敢对士兵动辙打骂、喝叱,队伍里官兵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气氛非常融洽。 最让王兴满意的,是队伍的纪律很严,一路之上,可以说是秋毫无犯。 所经之处的老百姓非常惊奇,路边的庄稼、瓜果,长在树上的栗子、梨,这些当兵的根本不动不抢,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 “喂,这是谁带的兵?” “听说是辽东经略副使王兴王大人带的兵,这些兵可是护卫皇上的亲卫啊。” “怪不得呢,原来是状元公带的兵啊,真是仁者之师,这样的兵老百姓能不欢迎?不行,我得摘些甜瓜给王大人尝尝去。” “王大人,请尝尝我家的甜瓜吧!” “状元公,这是我家自己树上结的板栗,您收下吧!” 王兴听到老百姓的呼喊,看到他们手里提着的各种瓜果、特产,连忙从队伍中走出来,来到百姓面前,李开后、黄浩也随之跟了过来。 “乡亲们,我就是王兴,谢谢大家的心意了,我们队伍有纪律,不能拿老百姓的东西,所以,还请大家原谅。” “状元公,这是小人请您吃的,不犯纪律吧?”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手里提了一篮子甜瓜,真切地说道。 “老人家,不能那样说。您种瓜也不容易,我怎能随便收你的瓜呢?” “状元公,您这话说的,小人就是下了点力气,不值什么的。再说,您带兵去打鞑子,是为了咱老百姓,咱这篮子甜瓜就当表示一点心意吧。”老汉说道。 “是啊,状元老爷,小人也是这个意思。”旁边一个中年汉子举着一篮子板栗说道。 “耗子,拿银子。”王兴一看没办法,回身对黄浩说道。 黄浩闻言,从腰里解下钱袋递给王兴。 王兴也不数,把钱从袋子里倒出来,分给老汉和中年汉子,说道:“东西我收下,可钱你们也得收下。” 那两人摇手不要:“状元老爷,您这是干什么?小人可不是为了钱。” “我知道,但我绝对不能白要你们的东西,生活都不容易。收下吧,请你们放心,这钱可是我自己的,绝对干净。” “状元老爷,我们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不能收啊。”那中年汉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坚决不要。 “这样吧,状元公,我俩一人拿您一钱,您也算交钱了,我们呢,也沾沾状元公的福气,这样行吧?”那老汉见王兴是真心要给钱,连忙说道。 “哈哈哈,要沾就多沾点,一怎么行?十吧,别再说了,再说,我可不要了。”王兴说完,每人给了十钱,这才让黄浩和李开后把甜瓜和板栗接过来。 “这话是怎么说的?”老汉和中年汉子无奈只好接过钱,一脸的不好意思。 他们一篮子瓜果,顶到天卖到五钱,可人家王兴一下子给了十,关心爱护百姓的心思展露无疑。 王兴回到队伍里,士兵们都用敬佩的目光看着他。 “你们这些家伙,是不是馋了?放心吧,等休息的时候,全给你们,我能吃多少?”王兴笑道。 “哈哈哈。”士兵们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王兴带的腾骧左卫的仁义之名,经老百姓的口口相传,迅速传扬出去,队伍也很快就尝到了受百姓爱戴的甜头。 没出关时,大约一天走六十里,王兴就让队伍靠近县城扎营。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关内的县城设置基本就是六十里路一个。还有士兵们刚上路,顶着高温不能走太多,一天走六十里路很轻松,等出了关,人烟逐渐稀少,县城与县城之间的距离也会越来越大,到那时气候凉爽了,再多走点路不迟。 这叫循序渐进。 话说这天队伍到了卢龙城外扎营,除了官府、士绅照例要犒军外,老百姓也都自发地前来,送鸡蛋的、送干饭的、送特产的,有的还帮着烧水、做饭,干些杂活,真是一派军民团结一家亲的气象。 目睹着这一幕,真切地感受着老百姓发自内心的拥戴,白玉卒对王兴说道:“副帅,卑职和老高都是从宣府边兵出来的,见过很多军队,但像咱这支军队如此受百姓爱戴的根本没有,卑职佩服之至。” 李忠、洪承畴、白玉卒、高仲光团团围坐在一张桌子旁,王兴坐在正中位置,五个人刚吃完饭,正在喝茶聊天。 “白将军,你能说说受百姓爱戴与不受百姓爱戴有什么区别吗?”王兴问道。 “副帅,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是不是这个意思?”白玉卒答道。 “是这个理。为政如此,为军如此,为人亦是如此。具体到军队上来说,士兵兵源、情报搜集、粮草筹集、伤员救治,都离不开百姓的鼎力支持。当然,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有很多,但人却是最关键的因素。仁义之师官兵团结,气势高昂;暴虐之师,官兵关系绝不会融洽,士兵也绝不会有必死之战心,所以,在相同战力下,仁义之师与暴虐之师对战,毫无疑问,前者必然会是得胜一方。”王兴说道。 “副帅高见,卑职佩服。”白玉卒、高仲光说道。 第五十三章 花拳绣腿打不死人 这一日下晌,王兴率领大军来到山海关。 山海关是长城的东北关隘之一,境内长城26公里。山海关的城池,周长约6公里,是一座小城,整个城池与长城相连,以城为关。城高14米,厚7米。全城有四座主要城门,并有多种防御建筑,是一座防御体系比较完整的城关,有“天下第一关”之称。 来到山海关南门,见城门大开,有一队守门士兵正在盘查过往行人。 王兴知道山海关总兵是威名远扬的杜松,为表示尊敬之意,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休息。 他刚想派人去关上知会,就见城门处有两骑马驰来,守门士兵见到马上之人,都躬身肃立。 马上两人直奔中军而来,见到王兴的帅旗,连忙下马,当先一人年龄在五十岁上下,高大威武,膀大腰圆,面如黑炭,在王兴看来,这位就好像一个身高一米八五以上的非洲大汉。 “请问,哪位是王大人?”那黑大汉问道。 “本官就是。请问你是”王兴问道。 “末将杜松,参见大人!”那黑大汉一见王兴,连忙单膝跪地,叉手施礼。 “原来是杜将军,请起。”王兴连忙虚抬了一下手,请杜松起身。 “王大人,这是小侄,名叫杜焕,现任游击。”杜松起身后,给王兴介绍身后跟着的那个年轻人。 王兴一看,这个杜焕年龄二十多岁,身高约有一米八,比杜松稍矮一些,长得却是非常健壮英俊,最难得的是,皮肤非常白,跟他叔叔的肤色截然相反。 “见过大人!”杜焕见叔父介绍自己,连忙上前一步,躬身施礼。 “杜将军少年英雄,看来是家学渊源啊。”王兴赞道。 “谢谢大人,卑职当不得大人夸奖。”杜焕连忙客气了一句,逊谢道。 王兴接着给他们叔侄介绍自己这边的随员,杜松与他们一一见礼。 “大人,请大军进关歇息吧,末将略备水酒给大人洗尘,还请大人赏光。”杜松与众人见礼完毕,然后向王兴发出了邀请。 “如此,那就给杜将军添麻烦了。”王兴说道。 “大人客气了。”杜松说道。 王兴冲洪承畴一点头,洪承畴会意,翻身上马,跟随杜焕来到前军,对张世河道:“进城!” “喳!”张世河大声领命,一挥手,部队整好队形,跟着杜焕,往城里开进。 杜松将接风宴设在靖边楼上,这里视野开阔,凉风习习,的确是饮酒的绝佳去处。 王兴却不过杜松好意,带着千总以上的军官出席宴会。 来到在靖边楼,王兴极目北望,心里却是忧思不断。 不为别的,就为了眼前这位老将杜松。 杜松由舍人从军,累功为宁夏守备。万历二十二年,被迁为延绥参将。当时杜松号称“杜黑子“,交锋时掳起两臂,乌黑如漆,持着金刀乱砍。镇守陕西时,与胡人大小百余战,战无不胜,塞外民族皆称其为“杜太师“。 万历四十三年,盘踞河套的蒙古人大举进犯内地,杜松率领轻骑直捣敌营,斩敌二百余。 杜松大字不识一个,却是非常廉洁,他曾正告送礼者说:“杜松是个不识字的武夫,唯独不学读书人贪财怕死。“ 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敬佩的老将军,如果历史不能改变,他将命丧萨尔浒。 关键是自己能影响历史的改变吗? 杜松请王兴坐了主席,李忠、洪承畴分坐王兴左右,自己则坐在王兴对面相陪,而他侄子杜焕,却没有资格入席,只有在旁边伺候的份。 酒菜上齐,杜焕要斟酒,被王兴拦住道:“杜将军,本官严令军中不得饮酒,本官以下,一体凛遵。不过,如果一点不喝,却是辜负了杜将军好意,这样吧,我和李公公两人陪杜将军喝两杯,其他人就不要喝了。” “好,末将也是行伍中人,自是知晓军令不可违犯。等大人得胜归来,末将再为大人贺功。”杜松爽快地说道。 “那就谢谢杜将军了。”王兴说道。 喝了三杯酒以后,王兴吃了一口菜,问道:“杜将军,你是沙场老将,不知你对这场战事怎么看?” 杜松自打跟王兴见了面,礼数虽一点不差,却是没有笑过,不知他是天生严肃,还是咋的。听王兴说他是“沙场老将”,漆黑的脸上更是添了一丝倨傲。 他放下酒杯,腰板挺直,双手按膝,看着王兴严肃地说道:“大人,杜松是粗人,说话有不中听的地方,还请莫怪。” “杜将军请讲。”王兴道。 “鞑子非常厉害,骑射功夫据说是天下无双。末将没有跟他们交过手,但跟蒙古兵没少打了仗,可以说百战百胜,无一败绩。大人带的兵我看了,确实军容威武,军纪严明,不过,以末将看来,中看不中用,花拳绣腿打不死人。这些兵别说遇上建奴,就是遇上蒙古兵,怕是也难以抵挡。”杜松不屑地说道。 他这话说完,除了王兴,席中诸人都是气得脸色铁青,李开后那个二愣子就想拍桌子,但一看王兴神定气闲,好像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一愣之下,却是没敢动。 王兴真是没生气,却是感到好笑。问你北边的形势你是怎么看的,你吹什么牛叉啊?还连带着贬低了我的兵一回,这明显就是答非所问嘛。这 另外,虽然杜松的话难听,但他对腾骧左卫的评价却是不差,王兴是赞同的,没有经过战火的洗礼,不见见生死的场面,训练再好的军队,也有可能一下子就崩溃了。 “嗯,杜将军,你的话是对的。”王兴不但没生气,还顺着杜松的话说了一句。 “王大人这是怎么了?人家那么贬你,你就这样受着?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啊?”李忠想到。 “任之的肚量就是大,他不生气的原因一是觉得不值得跟这样的粗人生气,二是也觉得人家杜松说的对。”还是洪承畴了解王兴,把他心中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可座中有一个人却是不干了。 第五十四章 挑战牛皮将 杜松听王兴赞他说的对,继而自负地说道:“王大人,我最佩服的是唐朝卫国公李靖,他的快速突击的战法,我运用在对付蒙古兵身上,还无一失误。所以,依我看来,对付建奴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不瞒王大人,我已经向皇上请旨,要求调我去前线。如果皇上准了,不是吹,给我一万兵马,从抚顺出发,一个突袭就能扫荡敌穴!” 杜松刚才还自称“末将”,只这一会儿,就必成“我”了。王兴知道武将们或多或少会有吹牛的毛病,所以也没在意他的失礼。到是听了他所谓的“突袭战法”,心里一沉:“心说,完了,杜松如此自负,如此狂傲,遇上努尔哈赤那样能征善战的,哪有不败之理?” “杜将军,建奴悍勇,非蒙古兵可比,再者,辽东地区山地崎岖,河汊纵横,并不利于突袭。若是敌人扼住一山口要道,令你无法前进,然后四下一围,怕是。”王兴决定还是劝他一劝,这样一个人,虽然狂傲地可以,但毕竟是大明少有的悍将之一,万一能听进自己的意见,或许能救他一命也说不定。 谁知不等王兴说完,杜松就打断了他:“王大人,之所以叫突袭,意思就是出其不意,如果任敌摆开架式,做好防守,还叫突袭吗?战场厮杀是我们这些军人的事,王大人状元出身,吟个诗作个对,动动心眼,我们这些人甘拜下风,要说打仗,还得说是我们这些粗人。” 他一说完,王兴就愣了,我靠,这是什么人啊?好心好意地劝他,他倒摆上谱了?还这么明目张胆地讽刺打击我?虽然咱们没有直接隶属关系,我也是辽东经略副使好不?贵武贱,知道吗? “大胆!杜黑子,一个小小的总兵官竟敢如此藐视王副帅,你活腻了吗?”就在王兴一愕间,就见李忠一拍桌子,乾指骂道。 当年王兴跟李忠去泰安时,在泰安城外董常牛叉哄哄地惹了王兴,当时李忠反应稍慢,被王兴横了一眼,才急忙上前吐了董常一脸唾沫星子。但就是那一眼,李忠什么时候都忘不了,那是责怪,也是失望。 今日见杜松竟敢明着说王兴人不中用,他还敢迟疑? “是是是,公公,王大人,杜松喝多了,冲撞了大人,请公公、王大人恕罪!”杜松连忙离席作揖打拱,顺手还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杜松见李忠发怒,一下子醒悟过来:“自己这张臭嘴,光会说得罪人的话,王兴可不是一般的人,自己怎么那样说他呢。” 王兴见他那样子,心里那个气啊,这人白白在历史上有那么大的名声,原来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角色啊。 王兴气归气,但还是不能跟他治气,要是那样,显得自己的度量太小不说,自己一行可是客,要是恶了主人,虽然他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但也是很尴尬的。反正明天一早就走了,从此以后,不管他会不会调到自己麾下,都不管他的破事就是了。 “哈哈哈,李公公,你太小气了,杜将军快人快语,武人本色,何必为几句话发怒呢。来来来,杜将军,喝酒,喝酒。”王兴哈哈一笑,打了个圆场。 李忠一见王兴笑了,心里说道:“杜黑子,你个傻蛋,这回好了,王大人一笑,说明你在他心里完了。你小子可别调到辽东,要是调到那里,可有你好看的了。” “王大人真是好度量,跟我见过的官大不一样!痛快,痛快!来,喝酒。”杜松见王兴笑了,连忙跟着坐下,夸奖了王兴两句。 王兴那个乐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在座的官,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个洪承畴呢,你这一竹篙可打翻了一船人。 他看了一眼洪承畴,见洪承畴也正冲着他笑,两人摇了摇头,低头吃菜,再也提不起跟杜松说话的兴趣了。 王兴不愿意理他,但有一个人早就气炸了肺。 谁? 副指挥使高仲光! 就见他把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说道:“杜将军,刚才听你牛皮吹的山响,说什么与蒙古人交战无一败绩。还说什么,我腾骧左卫是花架子,花拳绣腿打不死人。王大人大人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可高某人也是武人,说话也不会拐弯,我想领教一下你的武艺,不知道你敢不敢?” “哈哈哈,高将军,难道你没听说过杜黑子的名号吗?”杜松一听高仲光向他挑战,不由地放声大笑,言语之间甚是不屑。 “这有什么好笑的,这世上欺世盗名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杜将军是不是惯会吹牛?”高仲光自是不会怵他,反唇相讥道。 “好吧,高将军,既然你不服,那咱就试试,不过呢,不是杜某看不起你,你先打败我侄子,再来跟我挑战吧。”杜松说道。 他虽然答应比试,口气却是非常大,竟然让高仲光先与杜焕打过再说。 王兴在一边早就气得不行了,这杜松怎么当上的总兵?就这样的情商,竟然还有人欣赏他?还能让他当上总兵?真是奇了怪了。 他看了看高仲光,虽知道他是武状元出身,但身材上比杜松整整小了一号,与杜焕却是差不多。觉得他对上杜松,怕是胜算不大,与杜焕打的话,最起码身材上看着不吃亏。 在坐的自己这方的武将之中,高仲光应该是武功最高的,却是不知道他行不行。当然,自己身边还有一位,就是黄浩,可黄浩以轻功见长,对上这种力气大的,皮糙肉厚的,怕也是无用。 为了保险起见,王兴吩咐薛义:“老薛,让洪林过来,实在不行,就让他上,好歹挽回点脸面吧。” “是,主人。”薛义答应一声,马上给洪林传了话。 “副帅,卑职请求与杜家两位将军比试一下武艺,请副帅恩准。” 高仲光一听杜松如此欺人,气往上撞,心说,行,我就先教训教训小的,再来教训教训你个牛叉将! 打定主意,他这才站起来,向王兴请示。 第五十五章 杜松的表现很不正常 杜松这人很是无礼,不要说王兴官高权重,就算他是你的客人,你要跟他下属比试武艺,也该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吧? 王兴此时对他已经没有好感,心说,你就是勇冠三军又如何?如此狂妄,如此目中无人,也是让人生厌。 王兴见高仲光向自己请示,正了正脸色说道:“客随主便,既然杜将军有意,那你就陪他玩玩吧。记住,我腾骧左卫遇到强敌时,即使自觉力量不行,取胜的可能性小一些,也要有敢于一战的勇气!高将军敢于向杜将军发起挑战,本官非常欣慰。加油!” “卑职遵命!” 高仲光本来就被杜松气得不行,被王兴这两句话一鼓励,更是战意熊熊。他冲王兴一施礼,然后看向杜焕:“杜少将军,请吧。” 杜焕自始至终都在席前伺候,发生的事他自是都看在眼里,自己叔父说话口气太大,几乎没有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人家王大人一直隐忍退让,不愿意起什么争执,可叔父说话办事仍是毫无礼貌,这才让人家急了。 换作谁谁不急呀? 可杜松再不对,也不是他这当侄子的能说不是的。 如今高仲光邀战,又有他叔父发话在先,却着实让他为难了些。 “高将军,各位大人,你们远来是客,末将叔侄待客不周,还望恕罪。如今,王大人、李公公、洪大人,还有诸位将军在座,末将可不敢造次。再者说了,高将军乃武状元出身,我们平时谈论起来都是非常佩服,末将可不想被您打得满地找牙,所以,还请高将军饶过末将一次,别让末将在下属面前丢了脸面。”杜焕恭谨地说道。 这话一说,众人都暗暗点头,杜焕比杜松可强了不少,既点给自己叔父,人家是客,咱得有待客之道;又捧了高仲光几句,给足了高仲光面子,表明了不想在此时此地比试的意思。 别看人家说的客气,什么不想被打得满地找牙啊,请饶过末将一次啊,但一点都不丢面子,反而让众人高看了一眼。 “这杜焕将来成就,定在其叔父之上。”王兴听了这番话,给杜焕打了个高分。 中国人都爱面子,最听不得别人贬低自己的话,最不能忍受的是被人落了面子,高仲光自然也不例外。但杜焕这几句话,就像一根针扎进了气球,一下子把他的气放没了。 “少将军,你这样一说,高某真是愧不敢当。也罢,日后有机会,再来领教少将军家传武功吧。”高仲光拱手说道。 “日后定当领教。”杜焕连忙还礼。 眼看酒宴上的尴尬气氛就要舒缓了,却不想杜松又说出一句让人难以忍受的话,一下子把气氛又弄得紧张起来:“好,今日就算了,给高将军留个面子。来,王大人、李公公,请喝酒!” 一听这话,杜焕脸现苦色,心说,叔父这是怎么了?平时不这样啊?难道非要结个梁子吗? 以白玉卒为首的腾骧左卫诸将,全变了颜色:“这杜松也太欺负人了吧?”众将脸现怒色,不约而同地看向王兴。 王兴一听杜松这话,觉得不对劲了:“怎么回事?这太不正常了!杜松身为总兵官,不可能是智障,难道他是有意为之?莫非他要羞辱自己一场,是做给某些人看?” 这个念头一起,王兴前后一琢磨,越发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首先,自己跟他没有任何过节,别说认识了,甚至连名字都是第一回听到,所以,跟自己有私人恩怨的可能性没有; 其次,自己身为辽东经略副使,在辽东这个地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就是在朝庭,自己也是詹事府少詹事,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杜松再不懂事,也不能三番五次地说些不着调的话,落自己的面子。 第三,再想想他对李忠的态度,明显对自己要好一些。 难道这些都是巧合?不可能。 原来自己囿于历史上对他的评价,很有好感,也认为武将嘛,说话行事粗枝大叶不大讲究也是有的,所以一直没往心里去。现在看来,自己是错了,这个看似鲁莽的家伙,肯定有他的目的。 他在为谁张目呢?难道是为杨镐? 王兴想一想自己的身份,再想想刚才他自己说的“已经请旨,想去前线”的话,王兴大体明白了:肯定是杨镐,因为只有杨镐的身份才大过自己。 王兴想到这里,心里感到一阵悲哀:“唉,还没开仗,就开始排挤同僚,制造矛盾,这种心胸,怎能带兵打胜仗?看来,自己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美好了,杨镐绝对不是能听得进自己意见的人啊。” 王兴将杯中酒喝干,把酒杯往桌上一墩,冷笑着说道:“既然杜将军如此相逼,本官要是不应战,倒叫杜将军笑话了。” 王兴一直说话很有分寸,此时气往上撞,再不客气。 “高将军!” “卑职在!” “你就先领教领教杜少将军的武艺吧。” “卑职遵命!”高仲光大声应命,转身离席,将外边的长衣脱掉,露出一身短衣,一拱手对杜焕说道:“少将军,请赐教!” 杜焕不知道叔父是什么意思,但事情被叔父弄到这个地步,如果再不出战,叔父肯定生气。 “好吧,请高将军手下留情。”杜焕看了一眼叔父,就见杜松微微点了点头,眼里鼓励的意味很浓。这才脱掉长衣,拱手对高仲光说道。 夏日天长,此时天光还大亮着,光线是没有问题。而且,靖边楼非常开阔,两个人比试拳脚,场地足够大,唯一的不足是砖铺地,要是摔到上面,肯定会很疼。 王兴瞥眼间,见洪林身着军士服色悄悄来到楼上,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间,暗自放下心来。 “杜松啊,杜松,刚才我还愚蠢地替你着想,给你出主意,分析辽东形势,看来你是真不知好歹。既然你为别人出头,那今天就让你尝尝当别人马前卒的好处! 有洪林在,任你杜松多强,今天也要让你栽个跟头!” 第五十六章 投名状(一) 高仲光跟杜焕个子差不多高,高仲光身材比较匀称,杜焕却是细腰乍背,肩膀特别宽,这样的身材特别适合练武,尤其双臂很长,力量很足。 杜焕正是如此,他的上臂肌肉虬起,虽然隔着一层短衫,也能看到胸脯和后背上的肌肉较为发达。 高仲光和杜焕对面站定,双方抱拳,互相致礼,随后就摆开了架式。 杜焕蹲了个马步,双手成拳,左拳在前,右拳在后,紧紧盯着高仲光,而高仲光则双手随意地放到腿边,侧着身子,缓缓地绕着杜焕转。 高仲光见杜焕根本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知道他不肯失礼,自己也就不再客气,箭步上前,一记直拳捣向杜焕面门,杜焕左拳往旁边一格,头一歪,躲过一招。 高仲光顺势旋身,一记鞭腿扫过来,杜焕往后一撤,又躲过这一招。 高仲光又是一跃,飞腿踹向杜焕面门,杜焕没有硬挡,往旁边一跳,高仲光这一腿就踹空了。 这三招,杜焕不是挡就是退,高仲光也没使真功夫,三招一过,算是全了礼数,两人再也不留手,场中形势立即大变。 杜焕趋步而上,双拳带着风声,一拳接着一拳向高仲光打来,高仲光见他双拳势大力沉,不敢硬接,展开身法,躲了过去,杜焕的拳速很快,高仲光根本来不及还手,杜焕见占得先机,哪肯放过,如影随形,缠了上去,仗着臂长的优势,拳拳带风,打向高仲光,高仲光一时之间只有招架之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王兴这方的人,看到这种形势,都替高仲光捏了一把汗,紧张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而杜松则面带微笑,很是得意。他看出来了,只要侄儿再坚持一会儿,高仲光就得败。 “哼!什么武状元啊,徒有虚名罢了。”杜松不屑地想道。 高仲光被杜焕压制着,一直没有还手之力,关键在于他一直没有倒过气来,而杜焕调匀呼吸,按照自己的节奏一拳接着一拳地打,这样下去,高仲光没有个不败。 高仲光知道要挽回颓势,必须冒险进攻,他屏住一口气,原地打了一个转,顺势一个鞭腿抽向杜焕。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杜焕的拳要打中高仲光不难,但肯定也会被这一腿抽中,那样只能算是平局了。 高仲光赌的就是杜焕的心理,因为杜焕占尽上风,他肯定不甘心接受平局的结果。就像两个人下象棋,一方占尽优势,弱势一方取胜无望,就竭力兑子想拼个平局,这时候占尽优势的一方肯定不愿意兑子,尤其不愿意兑处于进攻位置的子。 然而,高仲光想错了,人家杜焕就等这一刻呢。 就见杜焕根本不闪不避,一拳打中高仲光胸口,而高仲光的鞭腿,一下子也抽中了他的肩膀! 高仲光被杜焕这一拳打倒在地,仰面朝天,而杜焕则被高仲光这一腿抽得踉跄几步,在高仲光倒地之后,也趴在地上。 杜焕趴到地上以后,迅速起身,左手抚着右膀,做出很疼的样子,说道:“高将军这一腿抽得我膀子都木了,我输了,高将军,请起。” 说着,上前伸出右手拉起高仲光。 场外众人都是明白人,怎么看不出人家杜焕是在给高仲光面子? 高仲光率先倒地,而杜焕看到他倒地以后,人家才顺势趴下,起来后一直说右膀子木了,却是用右手把高仲光拉了起来。 高仲光此时是心服口服,服气的不是杜焕的武功,他觉得如果让自己倒过这口气来,凭自己苦练多年的腿功,未必落败。他服气的是人家杜焕的气度,看人家多会来事?!给足了自己面子,也不堕叔父的威风,还不伤两家和气,这事处理的真是刀切豆腐四面光! 这不是武功高低的问题,是气度问题,是处世的技巧问题。 高仲光握住杜焕的手道:“少将军,高某服了!日后如去京城,高某定扫榻以待。” 这话真切地表达了结交之意。 “高将军,末将深感荣幸,一定会去京城拜访。”杜焕非常真诚地说道。 看到这一幕,王兴感到非常欣慰,觉得杜焕这人真是不错,比之杜松强了不止百倍。 如此处理当是最好,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杜将军,这一局就算平局如何?”王兴问道。 杜松仍是板着脸回道:“王大人,当算平局。” 王兴这才觉得心绪平和一些,不想,杜松接着说了一句话,却是让王兴刚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又烧了起来。 “不过,王大人,我辈武人,见到实力相当的对手,不免技痒,尤其喝了酒,更是想活动活动手脚,杜松想亲自领教腾骧左卫诸位大人的武功,不知大人能否见允?”杜松问道。 王兴一听,心说,杜松,你欺人太甚了吧?我手下这些人,高仲光功夫最高,他已经跟你侄子打过了,不可能再出战,即使出战,也不一定能打过你,其他人根本就不是个呀。你这是看准了这个才屡屡发难吧?真不知道杨镐给了你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二百五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吩咐薛义:“告诉洪林,让他三招,三招之外,尽快把他干倒,既然他想丢人,那就让他丢个大的。” “是,主人。”薛义答应道。 洪林得了薛义吩咐,刚要挺身而出,就见白玉卒起身,冲王兴一拱手,说道:“副帅,卑职愿意领教杜将军高招。” 王兴哈哈一笑,道:“既然杜将军看得起咱们腾骧左卫,那咱们怎么也得让杜将军满意不是?白将军,你的功夫我是知道的,勇冠三军,那是顶尖的高。不光是你,在座的除了我、李公公和洪大人以外,这几位千户将军的武艺,都是家传的,比之高将军只高不低。” 说到这里,王兴作沉吟状:“不过呢,拳脚无眼,虽是点到即止,你们一个个都不知道个分寸,要是伤了杜将军就不好了,他毕竟是一军之首。” “这样吧,就让洪大人出个人,随便跟杜将军比划比划就行了,不知道杜将军肯应战否?” 第五十七章 投名状(二) 王兴把话说完,洪承畴立即站起身来,拱手答道:“遵命。” 随后,喊道:“洪林!” “属下在!” 洪林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越众而出,拱手答道。 洪承畴看向杜松,说道:“杜将军,这是我参知军事部的一个小兵,叫洪林,就让他来领教你的高招,如何?” 杜松看了一眼洪林,见他身着普通士兵军装,身高比自己整整矮了一头,不见有丝毫出色之处。 他不知道王兴为什么会派这么一个小兵出战,心想:“就这么个小兵,我一人能打几十个,难道他看出来其他人都不是我的对手,故意让一个小兵出战?我胜之不武,他败了也不丢脸面。看来是这么个意思,他们官心眼是真多啊。哼,我偏就不上你这当!” 不光是他对王兴的决定感到不解,除了知道洪林功夫的李忠、黄浩、潘九等,其他人都不解。 白玉卒的功夫不及高仲光,与杜松对战,胜算极小,但人家挑战了,他却是不能不接招,刚才王兴还说了,腾骧左卫即使自知不敌,也要敢于应战,这份尊严不能丢,能力更不能丢。所以才硬着头皮出来应战。 今见王兴竟让洪林出战,他的想法跟杜松一样,觉得王兴是为了维护众将的脸面。 而张世河、李开后、朱元武三人,也早看清了形势,白玉卒根本不是杜松的对手,所以三个已经商量好了,就用小时候打群架的方法,让李开后先上,拼着挨上三拳两脚,咬也要咬他一口,最好让杜松带上点伤,然后张世河、朱元武再上,不信干不翻他。 众人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战胜杜松上,根本没想到王兴会那样说,也没想到会派洪林出战。 洪林他们自然熟悉,队列演习那是行家,但从来没展示过武功。 难道副帅是牺牲他,来保全我们这些人的脸面? 应该是这样,你看副帅吹的,什么勇冠三军,武功顶尖,什么三个千记都比高副指军使强,什么怕伤了杜松,等等,明摆着就是色厉内荏嘛。 “哈哈哈,洪大人,杜松再不成器,也不会跟一个小兵动手,还请洪大人原谅啊。”杜松干笑了两声,意思是一个小兵还不配跟我动手。 “杜将军,这样吧,洪林是参知军事部的人,就当是代表洪某人了,这样份量够了么?”洪承畴说道。 杜松只是摇头,并不答话,意思是代表你也不够身份。 “那就再加上咱家,杜将军,你这回觉得洪林的身份够了么?”李忠见杜松不肯接招,在一旁帮腔道。 杜松真正怵的,不是王兴,而是李忠。李忠是御马监监督太监,而且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李恩的干儿子,这种阴人是能交好就交好,不能交好,也尽量不要得罪,要是真得罪了这种人,随便给你上点眼药,就够你受的。 杜松见李忠都说话了,却是有点骑虎难下,不答应吧,眼见就是不给李忠面子,答应吧,真要跟一个小兵动手,胜了也没什么可炫耀的,没得丢了身份。 “公公,您既然发话了,杜松只好接着了,不过,要是传扬出去,杜松脸上可真是挂不住啊。”杜松心有不甘地说道。 洪承畴一听这话,脸都气绿了,这明显就是抬高李忠,贬低我洪某人啊。 “杜将军,你不要小看我这个小兵,功夫可不低,他可是家传的武功,比不上白将军、高将军,也比不上张、李、朱三位千记,但胜你应该不在话下。”洪承畴说道。 “哈哈哈,洪大人,你不觉得这话很好笑嘛?”杜松就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 “杜将军,一点都不好笑。这样吧,如果你能战胜洪林,以后我腾骧左卫见了杜将军绕道而走,如何?”王兴说道。 “既然王大人这样说了,杜松再不接招就是不识抬举了。不过,大人说的也太过了,什么绕着走不绕着走的,咱这是闹着玩,又不是真正地比武。这样吧,如果我赢了,大人就连干三杯酒,如何?”杜松说道。 “好,就依杜将军。”王兴爽快地说道。 但心里,王兴在想,算你还厚道,要是真一口答应了,那以后怕是绕着走的就是你喽。 杜松站起身来,也不脱外边的长衣服,大喇喇地往场中一站,对洪林说道:“不错,小伙子很有精神。这样吧,让你三招,三招以后,只要你能打中我,就算我输,如何?” “谢谢大人。那好,大人,小心,小人进招了。”洪林拱手说道。 说完,打出一记直拳。 “好,这是太祖长拳。”杜松一看洪林的招式,就是流行很广的太祖长拳。不过,招式是不错,但软绵绵没有力道,杜松随手一格,洪林的拳头根本连他衣梢都没碰到,这一招算是过了。 接着洪林又出了两招,都被杜松轻松地化解了。 三招一过,杜松一看,洪林的整个气势都变了,渊停岳峙,非常沉稳。 “好,有点意思。”杜松赞了一句,觉得这个洪林怕是真有点门道。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十分放在心上,心想,快点结束算了,跟一个小兵墨迹什么呀。 如此想着,急步上前,用了三成力,一拳向王兴面门打去。 杜松心想:“只要打到他面门,我就收力,难不成还真把人家一个小兵打得头破血流?那样李公公脸上就真不好看了。” 哪知道,他刚一发动,人家洪林就不见了,随即就觉得腰眼被人拿住,身子一下就腾空了,一股大力传来,就把自己扔了出去。 杜松大惊,空中连忙使了一个千斤坠的功夫,双足稳稳地落到地上,总算没有被摔个仰面朝天。 杜松惊诧地看向洪林:“原来这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啊,大意了,大意了。也对啊,要是此人不堪一击,王兴会派他出场吗?看来,人家王兴是故意激自己的,就是想让我轻敌,嘿嘿,既然知道你的意思了,难道还会让你得逞?” 第五十八章 投名状(三) 杜松打起十足精神,把外边的长衣服脱了,露出黑黝黝的双臂。 杜松的外号确实叫杜黑子,这个外号的由来,不是缘于他的脸黑,而是缘自于他的这双胳臂。 原来,杜松练的是外家拳,功夫全在这双胳臂上,寻常棍棒打上去,根本就伤不到了一丝皮肉。他在跟蒙古骑兵对战时,对方的兵刃只要不是狼牙棒,他一般都是用左臂往外一格,然后右手执刀劈下去。 一般人谁能做到这一点?他就能做到!所以,临敌之时,往往能出其不意,一个回合就能斩敌于马下。久而久之,他这一双黑胳臂就出了名,敌人叫他杜黑子,百姓则称他为杜“太师”。 此时,他露出双臂,自然是对洪林有了十足的重视,他相信,自己只要用单臂挡住洪林的拳脚,另一臂挥过去,任你武功再高,出其不意之下,也难逃落败的下场。当然,他对自己控制力道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有,绝对不能伤到洪林。 杜焕在旁边看得很清楚,知道叔父已经使出杀手锏,洪林大概凶多吉少,他只盼望叔父能手下留情,可千万不要真把洪林伤得太厉害。如果那样,怕是自己叔侄难逃王兴毒手人家位高权重,要弄死你个武将还不跟玩似的。 在他心思百转为洪林担心之际,就见洪林已经欺身而上,他的身法极快,电光火石之间,好像叔父根本没来得及抬起手臂,就被他欺进怀里。 “不好!”杜焕大惊失色,就见洪林又一次把杜松举过头顶,双臂用力,把杜松又给扔了出去! 杜松这回还想千斤坠的功夫站稳身形,哪知道脚一挨地,小腿根本打不过弯来,“扑通”栽到地上。 杜焕,连忙抢上前去,把叔父扶了起来。 这下子,除了王兴、李忠、洪承畴、黄浩、潘九之外,场外众人都愣了! 原来,洪林才是真正的高手啊,杜松不能说万人敌,但百人敌应该不在话下吧,怎么遇上洪林,竟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白玉卒他们面面相觑,除了惊愕之外,却不知这时是该叫好喝彩呢,还是装聋作哑? “混帐!你一个小小士兵竟敢伤了杜将军?!还不退下!” 就在这时,就见王兴勃然变色,黑着脸训斥了洪林一句。 洪林躬身施礼,喏喏连声,退了下去。 王兴喝退洪林,转过脸来,非常关切地问道:“杜将军,没受伤吧?” 杜松让杜焕在自己小腿阳交穴上揉了几下,这才站了起来。 一听王兴故作关心的话,心里那个气啊,真是人心眼多,自己终于还是上了这个小白脸的当了。先前那个激将法,使得真是炉火纯青,弄个武功奇高的高手装扮成小兵来对付我,说什么手下的将军个个勇冠三军,怕伤了我,呸!你手下那些个草包恐怕都不够这个叫洪林一个人打的。 上当了,丢人丢大发了。 转念一想,哎,你别说,弄不好这还是好事哩,既没有完全得罪王兴,也算给那方有了一个交代。不是不想折辱王兴,是人家有一个高手在侧,咱老杜实在打不过人家。 对,虽然我败了,好像是栽了,其实自己这点子脸面跟得罪王兴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哈哈哈,王大人,末将输了,心服口服,腾骧左卫果然厉害,一个士兵就这么厉害,得亏没有跟白将军他们打,要是跟他们打,末将怕是已经头破血流了。”杜松想通透了以后,心情大好,光明正大地认了输,不过,他还不忘讽刺王兴一句:拿个高手充小兵,我孬不过你,认栽就是。 “杜将军认赌服输,真是高手风范。来来来,杜将军,请干了这杯酒。”王兴被杜松说得也有点老脸一红,不过,他还是用话扣住了杜松:甭说那没用的,只要赢了你就行,输了就是输了,你是高手,可别不认。 杜松连忙回到席上,与王兴同干了一杯酒,这事就算过去了。 接下来,杜松算是回复了正常,说话做事都非常得体,那个好吹牛叉,狂妄得不可一世的形象,一下子没有了,跟王兴等算是喝了个高兴。 酒宴罢,杜焕搀扶杜松回到总兵衙门,令亲兵捧来醒酒汤,伺候着他喝下去,说道:“叔父,您早点歇息吧,侄儿回去了。” “焕儿,你今天是不是对叔父的表现不大理解?”杜松叫住杜焕,问道。 “是,叔父。侄儿觉得你好像是在故意激怒王大人似的。”杜焕道。 “是啊,叔父确实是有意为之。” “为什么?” “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吗?” “难道是跟杨大帅有关?” “是啊。那天他上任之时,在山海关叔父给他接风,他说起了与王大人在辽东战事观念上的冲突,言外之意是王大人是一介书生,根本不懂军事,却偏偏被皇上派来当副使,目的肯定是为了分功。说完这事,他又说了想将我调到沈阳当总兵,参与这场战事。在说这事的时候,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那种意思谁还不明白?无非就是想让我表态,对他唯命是从。” “所以叔父就策划今天这样一个事,想落落王大人面子?” “对,就是投名状吧。” “可是,叔父,他们两位神仙打架,咱们犯得着掺合吗?” “当然犯得着。我告诉你,当年抗日援朝,杨大帅带领大军围攻日军三个寨子。因为跟游击将军陈寅不睦,在陈将军攻破日军两个寨子刚想进攻第三个寨子时,他下令停止攻击,目的是不想陈将军立如此大功,想让与他交好的李如梅立功。结果在等李如梅军的时候,日军援军来到,杨大帅全军大败,而断后的陈寅将军差点全军覆没,他只带了数骑逃出。” “如今,叔父将要去沈阳任职,不交好杨大帅,他要想让叔父陷入绝境,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杜松细细地跟杜焕解说着内中含义。 “叔父,得罪杨大帅不行,那得罪王副帅就没有危险吗?”杜焕问道。 “叔父的投名状妙就妙在这里,你细听我解说。” 第五十九章 叔侄密议 “叔父之所以这样做,也是经过仔细掂量的。首先,杨大帅掌握兵权,王副帅只是参知军事,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扶秤杆不扶井绳,所以得以杨大帅为重;” “第二,杨大帅此人心胸狭窄,得罪不得,王副帅咱虽然没接触过,但他做的事咱可听说过,为皇孙师父,敢打皇孙手板;在济南拿贪官人头开刀,活人无数;在泰安以五六人一举平定匪乱,不逃不避。这样一个人,为人忠义正直,不惧权贵,稍微得罪没有关系,他不会在背后给你下刀子。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就是这个道理。” “第三,王副帅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叔父越是表现得不近人情,他就会越发怀疑,等叔父当了沈阳总兵,他就会明白的。这样一来,他心里必然不会怪罪叔父,只会怪罪杨大帅。” “叔父,您这一说,侄儿才算真是明白了。刚才在酒宴上,侄儿可是担足了心呢。”杜焕听杜松解说完,心中的疙瘩总算是全解开了,不禁十分佩服,心说:“姜还是老的辣啊。” “呵呵,今天你做得很不错,他们对你的印象很好,尤其是高仲光,你算是交下他了。”杜松赞许地看着侄子说道。 “叔父,王大人对辽东的看法很有道理,而且他提醒的那些,侄儿觉得也是十足的好心。”杜焕又换了一个话题。 “王副帅是好心,叔父当然知道。不过,在这场战事上叔父不赞成他的想法,他太稳。叔父觉得如果给建奴喘息之机,以后更难打,还不如趁其羽翼未丰,一举殄灭,一绝后患。当然,这场战事的胜败谁也不敢说,要按王副帅的说法,胜算很小。他是非常聪明之人,或许他能看到咱看不到的东西。所以,我决定,信他一半。”杜松说道。 “如何信他一半?”杜焕问道。 “等兵部军令下来,我一个前去沈阳,你呢,就留在山海关。这样,咱们爷俩可进可退。如果胜了,一切都好说,如果败了,咱爷们也不至于被一锅烩了。”杜松说道。 “叔父,瞧您说的,即使败了,难道还能危及性命不成?”杜焕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可不敢说,要是小败,怎么也好说,如果是大败呢?叔父就算保住性命,以杨大帅的脾气,肯定会诿过于下属,叔父是什么下场可说不定了。”杜松说道。 “叔父如果有此顾虑,那侄儿怎么也得跟您去,凭咱爷俩的功夫,怎么也能杀一条血路出来。”杜焕说道。 “焕儿,不行,你那样不保险。未算胜先虑败,如果真败了,你在后方弄不好还能捞点功劳,咱杜家以后就不会垮,如果咱爷俩让人家一锅烩了,咱杜家可就垮了。”杜松说道。 “那好,叔父,侄儿听您的安排。”杜焕一想,叔父说的也是,也就不再说别的了。其实,他内心深处,还是不相信百战百胜的叔父会败。 “明日你给李公公支一千两银子,就说是你送的犒军的银子。另外,叔父败于腾骧左卫一个小卒的事,也要想办法传到辽阳去。”杜松最后嘱咐了杜焕一句。 “侄儿明白。”杜焕应道。 杜松怎么也想不到,他爷俩的对话,被王兴派来的黄浩听了个一清二楚。 既然看出杜松来意不善,王兴身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可不敢有丝毫大意,当然,杜松要谋害自己的可能性极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他早就让薛义探查一下杜松的真实想法,薛义说杜松没有恶意,败于洪林之后还喜气洋洋呢。 王兴判断跟杨镐有关,但也不敢确定,就早早就跟黄浩交待,让他设法弄清杜松的意思。 所以,黄浩在酒宴结束之时,暗中尾随杜氏叔侄来到总兵府,先一步藏身于杜松卧房之内。 王兴从薛义处听到黄浩的报告,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借着酒劲,酣然睡去。 第二天用过早饭,王兴等辞别杜松、杜焕叔侄,启程出发了,在路上,李忠钻到王兴的车上,得意洋洋地说道:“嘿嘿,杜松昨天晚上看来是真服气了,今天一大早,就让杜焕送来一千两银子,还送了咱三百坛美酒呢。” 王兴道:“行啊,冤家易解不易结,既然他们叔侄如此,咱也别计较了。我告诉你,那酒可要给我看好了,不要让张世河他们偷喝了。” “放心吧,军中不许喝酒,那几位现在都老实的狠呢。”李忠说道。 “那好吧。李公公,杜松虽然狂妄,我觉得他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就是咱这支队伍看上去军纪严明,军威雄壮,但没见过血,还算不上铁军。”王兴说道。 “王大人,有什么办法吗?你知道,我比任何人都盼着这支军队战斗力强悍啊。”李忠道。 “哪有什么好办法?如果能打上一两仗,见见血,杀过人,心理上度过生死着,我看就没问题了。”王兴道。 “咱这次来辽东,会有打仗的机会吗?”李忠问。 “不好说,不过,我是真心盼望能跟建州鞑子打上一仗,见识见识号称悍勇无双的建奴的战斗力究竟如何?”王兴道。 “王大人,最好不要跟建奴直接交锋,皇上可是不想让你前敌呢。”李忠看王兴有上前线的意图,连忙阻止道。 “怎么,怕了?”王兴问道。 “听说鞑子生吃人肉,太过凶残,我当然有点怕。不过,咱跟你也算见过世面了,如果你敢打,我就一定跟随,大不了陪你一起死嘛。”李忠道。 “哈哈哈,好!没想到你这没蛋的家伙,竟有如此义气!我先让你吃个定心丸,甭管将来有多危险,你只要跟在我身边,我保你平安无事。你信得过我吗?”王兴道。 “瞧你说的,没蛋之人也有仗义之辈,咱李忠就是。我当然信你,你往哪走,咱就往哪跟,绝没二话。”李忠听王兴给他下了保票,拍着胸脯大义凛然地说道。 “好。”王兴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叫过蒋华道:“传令给洪大人,队伍每天多走二十里路再扎营休息。” “喳!” 蒋华转身传令去了。 第六十章 辽阳城外不和谐的一幕 六月初八,下晌。 王兴带领腾骧左卫终于抵达辽阳城下。 王兴派蒋华给去城里杨镐送信,自己则率李忠、洪承畴、白玉卒、高仲光等站在南门外等候准许大军进城的命令。 站在巍峨的辽阳城下,打量着这坐辽东重镇,王兴不由得思绪联翩。 辽阳在东晋以前,称襄平,是北方少数民族的聚集地,东晋末期改称辽东郡,公元10世纪,契丹族兴起,建国称辽。神册三年918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攻占辽东城,置辽阳府,辽阳之名自此始。 明洪武十九年设立辽东都司,治辽阳,辖有二十五卫二州。辽阳是明朝统治辽东地区的军事重镇,又是辽东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以辽阳为中心设有六个卫一个州。 明朝立国后,注意经营北方边防。在东起鸭绿江西抵嘉峪关长达万里的防御线上,设置了9个国防重镇,辽阳是其中之一的辽东镇。同时,还在东北各要塞修建了18座城池,辽阳城是其中最大的一座。辽阳城从洪武五年至十六年,历时十余载,在旧城址的基础上,几经修筑和扩建而成为砖石结构,周长24里多的方城。 辽阳一直是辽东经济、化、军事中心,杨镐作为辽东经略使,将指挥机构设在这里,可以说是理所应当,也是非常正确的。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蒋华回来了,向王兴报告:“大人,杨大帅、周巡抚五天前已进驻沈阳,因此卑职没有见到二位大人。只见到了辽阳知府熊明德熊大人,现在熊大人与辽东总兵李如柏、辽阳总兵祁秉忠、副将张承基、柴国柱等正出城前来拜见。” “进驻沈阳?”王兴问道。 “是。”蒋华答道。 “可有留下命令?我部是去沈阳还是在辽阳驻扎?”王兴又问道。 “卑职也曾就这知问过熊大人,熊大人说一会儿见到大人再行禀报。”蒋华道。 “好。那就等一等熊知府吧。” 王兴听了蒋华的汇报,心中不悦:杨镐你也太拿本副使不当回事了吧?你移驻沈阳,我不反对,五天过去了,你怎么也得知会一声吧?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给,真太瞧不起人了。 不一会儿,王兴就见城门处一顶官轿在前,四骑高头大马在后,一行人奔自己这方而来。 来到王兴这些人跟前,官轿上下来一人,而四位将军也相继下马。 “下官辽阳知府熊明德拜见王大人。”在轿里下来的官,五十多岁,颌下一缕短须,来到王兴跟前作揖打躬。 “熊大人请免礼。”王兴冲熊明德拱了拱手,说道。 “末将李如柏、祁秉忠、张承基、柴国柱拜见王副帅!”那四位将军见熊明德站到一旁,连忙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 “四位将军请起。”王兴说道。 “谢副帅!”李如柏、祁秉忠、张承基、柴国柱等齐声应道,然后起身,站到熊明德之后。 王兴重点打量了一下李如柏,见此人身高约有一米八,浓眉细目,虎背熊腰,甚是威猛,不禁暗暗点了点头:“不愧是名门之后,就这副模样,一看就是一员猛将。” “熊大人,听说杨帅已经移驻沈阳,不知道可否有话留下?”王兴转面问道。 “回王大人,杨大人临走前,让下官转告王大人,说请你率部驻扎在广佑寺,等候刘招孙、田有良部,待刘、田二部与您汇合后,再知会经略使衙门,以俟后命。”熊明德答道。 “广佑寺?面积够大吗?”王兴问道。 “大人请放心,广佑寺大小配殿二百多间,足以容纳五千兵丁,而且,山门之后有一块平地,约有二十亩,下官已让人平整完毕,可做校场之用。”熊明德答道。 “那就好。请问熊大人,我部驻扎广佑寺后,粮饷供应由谁负责?”王兴再次问道。 “自是由下官负责,若是短缺了什么,请大人拿下官是问。”熊明德仍是十分恭谨地答道。 “那就有劳熊大人了,请熊大人安排人带路。”王兴听了杨镐的安排,倒是非常满意。 “是,下官这就安排。”熊明德说完,交待属官,给腾骧左卫的前哨部队带路。 “副帅,末将等还有军务在身,既熊大人已安排妥当,末将就不奉陪了,改日再去广佑寺拜见。”李如柏等四人拱手说道。 王兴闻言,心中十分恼怒。 李如柏是已故辽东指挥使李成梁的二公子,李成梁和长子李如松在辽东经营多年,可以说是功劳卓著,在建奴各部及周边蒙古诸部落中间威望甚重,如果他们父子在世,努尔哈赤必不敢如此猖狂。但是,建奴一步步坐大却是与他父子二人养寇自重的策略是分不开的。 李成梁、李如松相继去世后,朝庭加封李如柏为辽东总兵,意图当然是希望李如柏能镇慑住辽东诸少数民族,却不想李如柏的本事比之其父兄差得太远,眼看着建奴日渐强大而束手无策。 李成梁的五公子就是李如梅,跟杨镐关系莫逆,李如柏因此也倍受杨镐信任。 这些事,王兴自是知晓的,可你再是杨镐心腹,也不能如此不恭敬吧?打个花胡哨就走?人家杜松还知道摆个接风宴呢,我这里连随员都没介绍呢,你们就走,也太着急了吧?本人毕竟还是经略副使,是你的上司,为了巴结杨镐,也太赤裸裸了吧? 哼,冢中枯骨,必死之人,本来想点化你两句,既然你自己作死,那我也不会做那无用功了。 “李将军,既是有军务在身,又何必来这一趟?本官虽是你们上司,但毕竟暂无节制之权,虚应故事没有必要嘛。你们几位就请自便吧。”王兴毫不留情地回了几句难听的,然后再不理他们,登上马车。 李如柏等四人没想到王兴会当面给他们下不来台,脸一阵青一阵白,叉手而立,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呸!”李忠可没那么大度,见李如柏四人竟如此无礼,气得低声骂道:“狗眼看人低!” 第六十一章 广佑寺内佛与炕 广佑寺位于辽阳城东部,西临白塔,东与护城河相融,占地约百亩,南北中轴线依次为牌楼、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三宝殿、万佛堂、藏经楼、僧舍,东西两侧各建钟楼、鼓楼、碑亭、配殿、圆通禅院。 广佑寺始建于汉,金时臻于鼎盛。金世宗完颜雍之母李洪愿于辽阳出家,金庭特拨金钱三十余万在广佑寺的基础上为其营建“大清安禅寺“,并建“垂庆寺“尼院供其独居,诏李氏法号“通慧圆明大师“。 金贞元三年完颜雍任东京留守,与母亲李氏在辽阳相见,母子俩往来于官邸与寺院之间。金正隆六年五月十六日1161年通慧圆明大师圆寂,葬于垂庆寺塔园,李颜隆撰写塔铭。金正隆六年十月1161年完颜雍于清安寺发动政变,逮捕政敌高存福与李颜隆。后宣告即皇帝位,改元“大定“,是为金世宗,尊谥李氏为贞懿皇后,将李氏生前居所改称“孝宁宫“。 从广佑寺的历史可以看出,此寺对于金朝具有特殊意义,作为金人后裔的女真族除叶赫一部外,如今正与大明对敌,将此寺辟为屯兵之所,自在情理之中。 王兴带兵来到广佑寺,先将军队约束在山门后的校场上,然后带领下属在寺内查看,熊明德自然当起了“导游。” 王兴等人先来到天王殿。 天王殿,又称弥勒殿,是佛教寺院内的第一重殿,殿内正中供奉着弥勒塑像,左右供奉着四大天王塑像,背面供奉韦驮天王塑像,因此得名。 天王殿最初多见于净土宗寺院,中国禅宗本不供弥勒,但两宋之后中国佛教出现禅净双修的局面,所以天王殿开始出现在大部分中国寺院里。 广佑寺的天王殿,跟所有佛教寺院一样,所不同的是,殿里除了佛像没有被毁以外,在东西两侧各建了三排土炕! 王兴忍着一肚子气,来到大雄宝殿。 来自于后世的他知道,广佑寺的大雄宝殿,是世界上最大的佛殿,其中供奉的大佛,据说是世界上殿内佛身最高、体积最大的木质释迦牟尼坐佛像,总高21.48米,佛身高17米,仅佛面就有28平方米,垂耳长3米,张开的手掌可站8个人,一根手指的长度就相当于一个人的身高。佛像采用传统的“木雕漆金朱金“工艺。共用香樟木600立方米,黄金24000克。 只见金光四射的佛祖端坐在莲花宝座上,神态凝重、庄严、祥和,与所见到的佛祖坐像不同的是,释迦牟尼抬举的右手轻拈一只金婆罗花,仪态甚是不凡。 再往东西两边一看,王兴的鼻子差点气歪了,原来,这里跟天王殿一样,竟也建了土炕,所不同的是,这里共建了六排,整整比天王殿多建了一倍。 “熊大人,我的值房在哪里?”王兴忍着气问道。 “回大人,在三宝殿,值房和卧房皆设在那里,大人,咱们去看看?如有不满意之处,下官也好尽快改正。”熊明德答道。 “不用看了。熊大人,想必各殿都建了土炕?”王兴问道。 “是。要不也不能住得下五千多人啊。”熊明德答道。 “这寺里的僧侣呢?”王兴问道。 “回大人,僧侣全部迁到龙门寺了,只是圆通禅院原来供奉着通慧圆明大师的塑像,有出于叶赫部女真的十几名尼姑每日上供上香。由于叶赫部臣服于朝庭,且与建奴有大仇,故而下官没有驱赶她们,只令她们居于禅院,无故不得出门。”熊明德答道。 “熊大人,你这种安排我可不敢承受。”王兴摇了摇头道。 “大人,这是为何?”熊明德问道。 “熊大人,王某是圣人子弟,对儒家学说之外的宗教,虽不信,但也不是一点都不尊重。王某一是怕亵渎神灵,二是怕这些承载着佛教化的佛像建筑有所损毁。所以,我不敢居于三宝殿,我的士兵也不敢居于佛像之侧。”王兴说道。 “王大人,下官早就作此想,可周大人说已无其它地方可以屯兵,就指定了此处,下官也是为难哪。”熊明德一听王兴不满意,急得直搓手。 “看你也很为难,这样吧,中轴线上的建筑内所有土炕全部拆除,在东西两边再建几排简易房子,不用太好,只要能保证冬季保暖就行。现在刘招孙、田有良两部还没有来到,目前兵舍大概也能住开。熊大人,这样安排可以吗?”王兴见熊明德确实为难,就想了一个折衷方案。 “大人,主殿恢复原样,配殿还是住些人吧,要不这三千人暂时也住不开。下官保证,大军走后,一定全部恢复原样。”熊明德请求道。 “行,就这样吧。”王兴答应了。 “谢谢大人如此体谅下属。”熊明德连忙躬身施礼。 “熊大人,不必客气。”王兴说道。 “邢千户!”王兴转过脸叫过邢立宪。 “卑职在!”邢立宪越众而出,叉手施礼。 “晓谕各军,一定要约束士兵,不得损毁寺内建筑,不得骚扰僧尼。圆通禅院之外三尺划一警戒线,无故不得越过此线,如遇各位僧尼,一律低头避让,不得无礼直视,胆敢犯此两条者,一律杀无赦!”王兴严厉地命令道。 “喳!” 邢立宪简洁地答道。 “素闻大人治军纪律严明,所过州府秋毫无犯,百姓箪食壶浆,夹道欢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下官佩服!”熊明德拱手说道。 “大军驻于佛寺之内,本就是焚琴煮鹤的事,迫于无奈,熊大人才行此举,本官焉能再做出损毁建筑、骚扰僧尼之事?”王兴说道。 “大人真乃大雅之士。”熊明德又一次赞道。 “熊大人,先别忙着称赞本官了,还是先辛苦大人,安排我的军士们住下。”王兴道。 “是,下官这就去安排。”熊明德躬身应道。 随后,熊明德与洪承畴、白玉卒、高仲光、薛林、蒋华、黄浩等下去安排,王兴则与李忠两人带着数名亲随,在寺内各处随意观览。 第六十二章 被当菩萨供起来了 熊明德和洪承畴两人商量着,很快就把军队各部都安排好了。 天王殿东配殿成了参知军事部,西配殿则为白玉卒和高仲光、张世河、朱元武、李开先及众亲兵所占,可以说,整个军队的军事首脑都在这里,天王殿成了军事指挥部。 大雄宝殿东西配殿则住进了李忠、薛林的后勤部,及邢立宪的军法部。 三宝殿东配殿共有四间,王兴独占北边两间,一间当值房,一间当卧房。南边第一间住的是蒋华、杜阳,第二间住的是黄浩、潘九、侯国盛、许显纯。 西配殿则由其他锦衣卫占据。 三宝殿前后门及王兴的值房前,各有两名锦衣卫站岗,王兴值房内,黄浩与许显纯一组,潘九与侯国盛一组,两组轮流,日夜伺候。 三宝殿之后的万佛堂东西配殿,王兴准备留给刘招孙和田有良的,至于后面的藏经楼,王兴不打算住人了,藏经楼放着全是佛家经典,万一缺失损毁,自己可是罪莫大焉。不但不住人,王兴还派锦衣卫在楼前站岗,任何人不准靠近。 最让王兴不放心的,是藏经楼后边的僧舍,现在全住进了当兵的,而在僧舍之后,便是守护“通护圆明大师”塑像的尼姑们。 虽自己下了严令,但士兵的素质良莠不齐,况且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难免会有好色之徒铤而走险。 为防万一,王兴令邢立宪划了警戒线,并由军法部派人日夜在警戒线外站岗,以防不测。 王兴还派李忠带米面粮油去圆通禅院见了院主清心师太,说明了军队的态度、制定的军规和采取的措施,请众位师太放心静修。 据李忠回来讲,清心师太一再感谢王副帅,说王副帅大有佛心,日后必有福报。王兴笑了一笑,也没怎么放在心下。 自此,王兴带队就在广佑寺住了下来。 住下来以后,渐渐地,感觉出不对来了,除了熊明德隔三岔五地到广佑寺来一回,李如柏、祁秉忠他们是一趟都不来,而且除了朝庭邸报,辽东的军事动态一无所知。 杨镐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根本不想把自己这个副使放到应有的位置上,一来是看不起自己这一书生,二来因为自己的战略思想保守,可能也怕自己掣肘。 总之一句话,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也不相信自己的人品。 一方面让熊明德保证粮饷供应,以防自己寻衅滋事,另一方面却将自己排除在军事决策圈子之外,这明显就是把自己当菩萨供起来了。 空有一番报国心,却是报国无门王兴渐渐地郁闷起来。 又过了接近一个月,七月初六,田有良部抵达,七月初八,刘招孙部抵达。 王兴把他们安排好后,立即给沈阳经略使衙门去了公,说明本部已经集结完毕,请定行止。经略使衙门倒是很快回,说是请副使严格训练军卒,以待后命。 王兴一看回,就知道杨镐这是彻底不想用自己了。 “奶奶个熊!不用就不用吧,就是把自己摆到副帅的位置,说了话他也不一定会听,白赚生气。行了,咱就遵照命令,练兵吧。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呢。”王兴很快就调整过心态来,决定好好练兵。 刘招孙和田有良到来之后,他们的部队先是休整了两天,然后王兴就把他俩的部队分别编为104营和105营,让洪承畴派人对他们的军队进行基本技能训练。101营、102营、103营则进行阵法训练。 针对建奴骑兵多、步兵少的特点,洪承畴的参知军事部研究制定了一个“圆月”阵法。 所谓“圆月”阵法,是指对敌阵形是半圆形的,最前面的是刀盾兵,其后是长枪兵,再其后是火铳兵、弓箭兵,骑兵列于阵后。 这个阵形的特点是防守反击。 敌骑冲阵时,刀盾兵架起一人多高的盾牌,一来挡箭,二来挡马,是第一道防线。 敌骑如果冲破刀盾兵的第一道防线,长枪兵则迅速顶上,专刺马上敌兵,待将他们缠住,后头的火铳兵、弓箭兵则发铳射箭,射杀敌兵。 敌骑当面冲击不果,必然向两翼冲杀,两翼也如此办理,必然迟滞敌骑进攻,而此时,阵后的骑兵再一冲而出,必然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王兴看了“圆月”阵法的方案,指出两点,一点是武器配备,一点是兵力配置。 明军有战兵和辅兵之分,刀盾兵和长枪兵是战兵,火铳兵和弓箭兵都是辅兵,辅兵平时都是给战兵服务的。战兵和辅兵的数量配置是1:2:2,也就是说,每一个战兵,配备两个弓箭兵、两个火铳兵。 针对建奴战斗力强悍的特点,王兴觉得这个配置不合理。 对付骑兵,最有效的武器当然是火铳和弓箭,但现有的火铳技术很不过关,射程短不说,连续性还差,打完一枪还要清膛、装弹丸、装火药,对阵骑兵时,基本上就是一枪的事,打完了,根本来不及打第二枪,所以杀伤力有限。 除了火铳和弓箭,最有效的武器就是长枪了。 所以,王兴提议,给所以火铳兵都配备一杆长枪,立于刀盾兵之后,对敌时,先打火铳,打完之后迅速拿起长枪加入战斗。 第二,骑兵少,还太分散。每营只有大约一百骑的样子,如果分散使用,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王兴提议,所有骑兵全部集中起来,由副指挥使高仲光负责训练、指挥。 这样,既解决了武器方面的不足,也解决了兵力配置方面的短板。 洪承畴对王兴的提议非常赞成,连忙对“圆月”阵法进行了修改,然后就按这个修改后的方案进行阵法练习。 其实,这个阵法是建立在在平原上进行野战的基础上的,王兴也不知道,这个阵法在辽东能不能用得上。 一来是看自己有没有出兵作战的机会,二来,辽东多山,进行大规模野战的可能性也很低。 但不管怎样,有备才能无患,即使现在用不上,将来也一定能用得上。即使辽东战事结束,以后自己不带兵了,洪承畴、洪林、潘金等这次得到了锻炼的机会,也是非常难得的,毕竟这些人才是自己以后可以倚重的力量。 第六十三章 天真烂漫的雪儿 诸事有人操心,王兴就闲了下来。 七月二十这日头晌,王兴来到校场的点将台,一边跟同样闲得蛋疼的李忠对座喝茶,一边观看校场上的训练。 点将台是王兴来了以后,在校场的最北边修建的,是一个约有一米高的土台子,不过就是台子上面有简易顶棚。 此时已经进入秋天,再有二十天就是仲秋节了。辽东的初秋与关里不大一样,除了正午时光让人感觉有些热意,其它时间已经微有寒意,到晚间就得披上夹袄,否则冷得让人受不了。 这个时节正是练兵的好时候,不冷不热,所以,洪承畴安排得非常紧凑,尽量不让各军闲着。 校场上,在最西边,刘招孙和田有良的兵还在练队列,东边,腾骧左卫在洪承畴的指挥下,在练阵法。而跑道上,高仲光在领着五百多骑兵练骑术,练马上格刺。 远远的一个骑兵骑马跑来,这个骑兵左手执缰,右手持一杆长枪,快速跑动过程中,还时不时地单手舞动长枪,作出刺杀动作,伴着这些动作,嘴里还杀声不断。 在作出刺杀动作时,必须大声喝杀,这是王兴要求的,他的理由是,大声喊杀,可以给自己壮胆,也可以震慑敌魄,练习时间一长,形成条件反射,一听“杀”声,就会立即做出刺杀动作,这对于没上过战场的新兵来说,尤为重要。因为没杀过人的兵,乍一见到血腥场面,如果没有较强的心理素质,都会瞬间傻呆,弄不好,这样一个条件反射的动作就救他一条命。 王兴看到这个兵马速很快,手上动作也算纯熟,暗暗地点头。 “切!花里胡哨,一点都不顶用,遇上努尔哈赤的兵,不用照面就得死!” 王兴正看得津津有味,就听台侧有一个讽刺的声音响起,侧头一看,却是两个身着灰布僧衣的尼姑,一个是光头,一个却是留着长发,说话的,就是那个留着长发的尼姑,这个尼姑手里还提着一个用草绳编成的鱼兜,鱼兜里面有一尾鲑鱼,还在一动一动地挣扎,显见是一尾活鱼。 王兴率部进入广佑寺以来,跟圆通禅院的尼姑井水不犯河水,除了让李忠去送过一次米面粮油以示善意之外,从没有打过交道。 不过,尼姑们经常有人出院抬个水,或者去城里采买什么的。开始还有些许紧张,因王兴军纪严,士兵们见了她们都是赶紧避让于道旁,低头看地。久而久之,这些尼姑也就渐渐胆大起来,不再惧怕这些当兵的,有的尼姑就趁出来抬水或者采买的时候,或者看看当兵的训练,或者去军队伙食班借个油盐,有的还故意让当兵的给她们抬抬水,干点活什么的,当兵的都严格执行军纪,无论是借取东西,还是帮着干活,全程都是低着头的,不敢直视。 王兴知道这些尼姑都是叶赫女真,女真族民风开放,女人泼辣大胆,跟男子一样抛头露面,并不像汉族女子那样恪守礼教,呆板地要死,所以对这些事也不以为意。 今见竟有留发的尼姑,不由得看向李忠。 “还有带发修行的?”王兴问道。 “我就去了一回,没有问过。”李忠摇了摇头道。 “请她们过来,我问问。” “好。” 李忠答应一声,走到台子东侧,对那两个尼姑说道:“两位师傅,请上台来,我们副帅有请。” “你是太监老公?”长发尼姑听到李忠尖细的声音,抬头瞪着一双大眼睛惊奇地问道。 “扑哧”王兴听了,一下子笑出来。敢这么直白地问李忠的,这个长发大眼尼姑,怕是天下第一人。 李忠被问得有些不大自然,但看到这个尼姑才十四五岁,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而且王兴也有严令在前,自不好跟她一般见识。 “是啊,咱家要不是太监,怎敢跟你们说话?我们副帅的军令严着呢。咱家去你们院里送过米面,你们没见过咱家吗?”李忠回头看了一眼王兴,见他正在偷笑,回过头来无奈地跟大眼尼姑解释了一句。 “太监老公不是在宫里伺候皇帝老爷吗?你怎么出宫来了?”那长发大眼尼姑继续问道。 皇帝老爷?真是奇葩的称呼!王兴听到这里又是一笑。 “太监也有出宫办差的,不全是在宫里伺候皇帝。这不,咱家奉皇帝所命,就跟我们副帅一起来辽东了。”李忠又解释了一句。 “好吧,你既然是皇帝老爷派来的,我就见见你们副帅。”大眼尼姑说道。 听她的意思,好像身份挺贵重似的,肯去见王兴是为了给李忠面子。 光头尼姑双手合什站在台下没动,大眼尼姑一人抬级而上,一点也不扭捏,款款走到王兴跟前,既不行礼,也不跟光头尼姑一样双手合什,就直直地看着王兴,等着问话。 “请问师傅法号如何称呼?” 王兴打量着这个女孩,见她个子不高,也就是一米五五左右,除了眼睛大以外,其他五官却是不大,但很紧凑,肌肤白嫩,虽不甚美,但却是感觉别有味道,尤其走路,步幅不大,却是非常紧凑,显得很是利索干练。 王兴穿越到大明,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胆泼辣的女孩,瞬间觉得回到了后世,不由得兴趣大起,但还是依着现在的规矩,客气地问了一句。 “我没有法号,我家小姐在禅院带发修行,法号叫静安,我是伺候我家小姐的丫环。我叫雪儿,还有个丫环叫冰儿,都是我家小姐给取的名,说我俩是长白山的冰雪。”大眼尼姑回答道。 “问一答十,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王兴听了雪儿的自我介绍,心里评价道。 “你叫什么名字?”雪儿回答完王兴的问话,竟然回问了一句。 “大胆,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能问的?” 王兴还没说话,旁边李忠不干了,喝叱了一句。 “哼,你们汉人就是规矩太多。这有什么呀,不就是个名字吗?问我我都答了,问他怎么就不行了?”雪儿根本没把李忠放在眼里,哼了一声,一扭脸一耸鼻,不屑地说道。 “大人是什么身份?你怎么能跟大人相比?不懂礼数!”李忠被她气得有些发晕,刚想发火,见王兴笑眯眯地,根本没有生气的意思,连忙控制住了火气。 第六十四章 娇女驯惊马 “我叫王兴,是辽东经略副使。”王兴摆摆手,让李忠坐下,然后答道。 “原来你就是王兴,怎么这么年轻啊?”雪儿听完王兴的自我介绍,惊奇地瞪大双眼,葱白一样的小手指着王兴,一脸不信的样子。 李忠在旁边看了,心里那个气啊,你一个小尼姑,就这么用手指着辽东经略副使,谁家的孩子啊这是,怎么这么没有礼数? 王兴是后世的灵魂,这种事见多了,自然不会生气。 “听你的意思,我得是个老头子才正好合你心意是吧?”王兴笑道。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有二十?这么年轻就当了这么大的官了?”雪儿放下手指,不好意思地说道。 “本官才华横溢,年少有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王兴一直身子,骄傲地吹了一句。 “切!吹什么呀?你就应该在京城里写个诗,作个词什么的,还带兵出来打仗?你会带兵吗?”雪儿不屑地说道。 李忠在一旁听了这话,也不生气了,一来他也看出来这个雪儿是个无心的,二来看到王兴在一个小尼姑面前吃瘪也感到高兴。 “怎么不会带兵了?我的兵军纪严明,军容雄壮,难道你没看见吗?”王兴被一个尼姑直斥“吹牛”,也觉脸上挂不住,站起身来,走到雪儿身边,指着校场内的军队问道。 王兴话刚说完,就被打脸了。 就见正在跑圈训练的一骑马肚带开了,马上的士兵再也无法安坐马鞍,这个士兵身手也算矫健,纵身跃到地上,被马的高速度一下子带到地上,这个士兵一骨碌爬了起来,总算没有受伤。 而失去肚带绑缚的马鞍落到马屁股后边,却并不掉下来,一下一下地打着马腿,那马吃痛,立即疯了似的乱跑,殊不知,它越是跑得快,马鞍打在后腿上的次数越多,当然也就越疼,就见那马慌不择路,嘶叫着往点将台跑来。 在点将台前带队守护的正是杜阳。 杜阳见惊马往点将台而来,急忙抽出腰刀,命令手下道:“那畜生要敢靠近,就杀了它!” “喳!”从众锦衣卫齐声答应,都抽刀在手,准备杀马。 “不准杀它!”雪儿见状,急得大叫,把手里的鱼兜顺手往王兴手里一塞,快步来到台边,那惊马正好奔到台子边上。 “小心,后退!”王兴一见那马来得甚是迅猛,雪儿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尼姑能对付得了它?危急之下,大声叫了一声,伸手去拉雪儿,却忘了手上有鱼兜,鱼兜落在地上,兜里的鱼一蹦,蹦到台子下边去了。 一把没拉住雪儿,就见雪儿抓住马缰,轻巧地纵身而上,左手抓马缰,右手抓住马脖子上的鬃毛,右脚顺势把挂在马屁股后边的马鞍蹬了下去,然后身子伏在马身上,双腿紧紧夹住马腹。 那马见有人上来,转头向校场中间跑去,边跑边还玩个急停急转、后腿直立、甩头摆尾什么的,就见雪儿紧紧抓住马鬃,身子像沾在马身上一样,任它如何发疯,就是掉不下来,而且,还不停地用手轻拍马脖子。 全军都停止了训练,屏住呼吸看着这惊险的一幕。 那马许是免除了马鞍的击打,许是雪儿的安抚起了作用,渐渐安稳下来,乖乖地听着雪儿的命令,缓缓地走到点将台前。 “哗” 看到这一幕,全军为雪儿的精彩表现鼓掌,那掌声就像潮水一样响彻全场。 雪儿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拥戴的感觉,直起身子,傲娇地抬头挺胸,像个打了胜仗的士兵一样,脸上的笑容像绽开的花一样灿烂。 至此,王兴提着的心才算放下,看着雪儿骑着无鞍的马往点将台而来,不无恶意地想道:“这小尼姑光顾着显摆了,没马鞍知道不?不硌得慌?不知道善于骑马的女子,那什么还有吗?嘿嘿,十之八九被硌掉了。” 在王兴恶意地揣摸中,雪儿来到点将台下马,将马缰绳丢给那个士兵,训斥道:“连肚带都系不牢,还当什么骑兵?赶快给马裹伤!骑兵不爱马,就不是合格的骑兵!” “是,是,是。”那士兵被训得面红耳赤,低头看地,不停地称是。 雪儿训完士兵,双手往身后一背,摇头晃脑上了点将台,俏皮地冲王兴一翻白眼:“怎么样?我的骑术可以吧?” “厉害,厉害,不过,也得注意那什么安全。”王兴看向她的衣服下摆,没看到血迹什么的,微觉放心,略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雪儿哪知道他的心思如此龌龊?还道他是真心关心自己的安全哩。 “谢啦!这有什么呀?我们那里的男男女女打小就会骑马,这匹马算是老实的,比它野的难驯的有的是。”雪儿傲娇地说道。 “你们那里的未婚女子是不是都穿红裙子?”王兴好奇地问道。 “没有啊,只有嫁人时才穿红裙子,平时没有穿的。”雪儿不知道王兴为什么会有如此一问,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噢,那雪儿师傅,你看到了我们的骑兵训练,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王兴想起她刚才说,这样的骑兵遇上努尔哈赤的兵,不用照面就得死,连忙问原因。 “这事啊,我看你的兵都是抬头挺胸,这不是给人家的弓箭当靶子吗?得伏在马身上,不能抬头,得等到接仗时再挺身抬头。还有啊,马背上的铁板桥、蹬里藏身等,我看没有一个会玩的,这些可都是关键时候保命的功夫,不会这个哪成啊?”雪儿用手指着远处的骑兵说道。 “哦,对,对,对。雪儿师傅真是高明,受教了。”王兴一听就明白了,人家雪儿说的非常有道理。 “盛儿,记下来,一会儿传达给高将军。”王兴回头嘱咐了一句。 “是,干爹!”侯国盛躬身答道。 “王大人,看在我今天救了你的份上,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呗?” “我说雪儿师傅,没有这样的啊。”王兴道。 “怎么了?”雪儿问道。 “第一,你救我之说不成立,只能说救了那匹马;第二,就算你对本大人有功劳,哪有挟恩自重主动要好处的?”王兴可不能认救命之德,要是认下了,以后还不一定有多少麻烦呢。 第六十五章 丫环漂亮小姐就一定漂亮? “不认就不认呗,这么个大人物还真是小气!”雪儿听出来王兴的意思,白了王兴一眼说道。 李忠在一旁看到王兴不停地去摸鼻子,知道他这是在无奈的时候的习惯动作,心里发笑,再也不去训斥雪儿的无礼,只是眯着眼喝茶,打起了看热闹的主意。 “行了,你说什么要求吧,只要合理,我就答应你,怎么样?”王兴问雪儿道。 “真的?嘿嘿,这才是大男人哩。”雪儿一听王兴口风变了,连忙换上一副笑脸,夸奖了一句。 “你先别忙,先说什么事。”王兴止住她,心说,这小尼姑古怪精灵,可不能上了她的当。 “我在老家的时候,天天骑马,一天不骑就不得劲,你看,能不能让我每天在你们校场上骑骑马?”雪儿一脸谄笑地问道。 “不行。”王兴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不行?不就是骑骑你们的马吗?有什么呀?”雪儿没想到王兴如此不讲情面,小脸一下子撂了下来。 “不是痛惜一匹马,等我出征回来,送你一匹也无妨。只是,我这里都是男兵,你说你一个美貌尼姑,整天在校场上骑马,要是出个什么事,本官可承受不起。”王兴答道。 “你说的是这个啊?嗨,这有什么呀?我们女真人可跟你们汉人不一样,没那么多礼数和规矩。男男女女在一起干活,聊天,很正常。所以,你不用担心。”雪儿大大咧咧地说道。 “你是不用担心,可我担心。”王兴还是不答应。 “我不怕别人看,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我的士兵见到你都不训练了。” “嘻嘻,你的意思是说,我长得很美呗,是不?”雪儿听了王兴的话,嘿嘿一笑,在王兴面前搔首弄姿地显摆自己的身段一番。 王兴看她如此开放,不由得大为尴尬,心说,哪有这样的尼姑啊。他用手摸了摸鼻子,说道:“是,雪儿师傅确实漂亮,士兵一见到你,还有心训练?” “那这样吧,我骑马进城没问题吧?校场上没人训练时我跑上两圈没问题吧?”雪儿一听王兴的意思,连忙换了一种说法,说完眼巴巴地看着王兴。 王兴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连忙叱道:“雪儿师傅,哪有这么看人的?小心让你们小姐看到打你!” “师傅师傅的,酸死了!给你说了,我不是尼姑,是来伺候小姐的,不要叫我师傅,叫我雪儿就行了。”雪儿说道。 “王大人,求你了,答应人家好不好嘛!”雪儿接着说道,说着话竟想过来抓王兴的手。 “行行行,雪儿,真拿你没办法,我答应你了。不过,不许你去别人那里要马骑,就骑我的枣红马吧,一来我不大骑,二来那匹马性子也温顺些。”王兴连忙退后一步,无奈地答允了雪儿的请求。 “嘻嘻,太好了!”雪儿一听王兴答允了,高兴的蹦了起来。 “好了,我得回院里去了。我的鱼呢?”雪儿见目的达成,这才想起她的鱼来。 “在这里呢。”侯国盛早就把那条鲑鱼从地上拣起来,放到鱼兜里,递了过来。 雪儿一见那条鱼全身都是泥,一点都不干净,一皱眉说道:“不好,小姐要是见了这条鱼这么脏,肯定不会再吃了。” “这有什么呀,放到水里一洗不就干净了?”侯国盛说道。 “你懂什么?我家小姐最是心净,看到鱼身上有泥,绝对不会吃了。”雪儿说道。 “出家人不杀生,你们小姐还要吃鱼?我看也是个假修行的。”王兴不屑地道。 “带发修行懂不?” “带发修行也是修行。转告你们小姐,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既是假修行,何必在禅院耽误青春呢。”王兴说道。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是你写的诗吗?真是好诗。”雪儿诵念了一遍,对王兴说道。 “啊?就是我写的。”这四句偈语,是六祖慧能所说,王兴有心逗逗雪儿,竟毫不客气地将之据为已有。 “好,我一定背给小姐听。不过,王大人,现在我要骑一骑你的马。”雪儿说道。 “干什么?” “再去街上给小姐买一尾鱼,否则,人家会挨骂的。”雪儿作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说道。 “行,盛儿,给雪儿牵马去。”王兴无奈地说道。 “是,干爹。”侯国盛答应一声,转身下了点将台,去马棚牵马去了。 “谢谢王大人,你人真好。年轻,长得又好看,心还这么善良。”雪儿见王兴答应了自己骑马的请求,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滚滚而来。 被一个小姑娘当面夸奖长得好看,王兴这是头一次遇到,不免有些不大好意思。 “去去去,快买你的鱼去吧。”王兴挥了挥手道。 雪儿见侯国盛把马牵过来了,上前接过马缰,打量了一番这匹枣红马,眼里全是喜悦,赞了一声道:“真是好马。” 说完轻巧地翻身而上,对那光头尼姑说了一句:“静宜师叔,你回去跟我小姐说一声,我再去买一尾鱼回来。” 叫静宜的尼姑答应一声,转身往圆通禅院去了。 雪儿也一提马缰,策马往寺外驰去。 王兴看着雪儿矫健瘦小的身影,想:“不知道城里的人看到一个身着尼姑服装的少女骑马作何感想?会不会感到很滑稽?” “她那小姐如此心净,看来是跟红楼梦里妙玉一样的人物,就是不知道她小姐是不是长得也如妙玉一样的美貌?” 王兴继而想到:“女真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骑术就如此高明,建奴骑兵都是多年征战的老骑手,有多么厉害可想而知。这是长期马上生活练成的,汉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看来,雪儿说的对,我的骑兵对上建奴骑兵,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凶多吉少啊。” “大人,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她家美丽的小姐?”李忠见王兴一直在盯着雪儿的背影看,凑过来贼忒兮兮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她家小姐美丽?就因为她长得稍微漂亮一些,她小姐就一定漂亮?就不会是无盐嫫母?再说,本大人是什么人啊?正人君子一个知道不?我说你个没蛋的死太监,怎么想法那么龌龊呢?”王兴乜了李忠一眼,不屑地说道。 第六十六章 面纱的诱惑 第二天,王兴刚刚起床,正要去校场上去跑步,许显纯进来禀报:“老爷,昨天那个雪儿师傅又来借马,而且还要借两匹。” “哦?在哪?” “就在门外。” 王兴见自己已经穿戴停当,连忙出门来看。 就见雪儿俏生生站在门外,身后还有一人,身着尼袍,秀发盘起,在头顶挽了一个高髻,尽显雍容华贵,身材高挑,而且前凸后翘,呈“s”状,的是曼妙风流,往脸上看,却是戴着纱幕,看不清真实面目。 “雪儿,这位是?”王兴猜测这位女郎应是雪儿的主人,她口里的带发修行的小姐,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以确定身份。 “大人,这位就是我家小姐。”雪儿的大眼睛看着王兴,很是傲娇地答道。 “请问小姐芳名?”王兴一听,果然是那位神秘的小姐,连忙问道。 “贫尼法号静安,本名叫布依娅。”那位小姐单手合什答道。 王兴一听这名字,却是未曾听说过,应该不是历史上的名人。不过,声音清脆如玉珠滚盘,又似莺叫空涧,心中不禁一荡。 “原来是静安师太,请问玉趾光临寒舍有何见教?”王兴问道。 “咯咯咯……,大人,贫尼没有嫁过人,怎能称师太?”布依娅单手一捂嘴唇,咚咚娇笑着回道。 这一笑,登时让王兴的身子酥了半边。这声音真是好听,感觉就像挠了自己的心一下。 “对不起,是本官失言。那我称呼你布依娅如何?”王兴问道。 “一个名字而已,叫什么随你吧。”布依娅无所谓地说道。 “布依娅小姐,那请问找本官有什么事?”王兴问道。 “借马。贫尼跟雪儿出去跑一圈。”布依娅毫不扭捏地说道。 “布依娅小姐,你也爱骑马?”王兴问道。 “当然。贫尼打小爱骑马,自从来到广佑寺,已经快两年没骑了,昨晚听了雪儿的话,想起策马狂奔的日子,真是心痒难耐,所以这才一大早就来打扰大人。”布依娅答道。 “既是小姐如此爱骑马,那就去吧,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王兴说道。 “大人请放心,论骑术贫尼跟雪儿还真不怕什么人,要是真有歹徒,我们就往寺里跑,到时候你给我们撑腰就行了。”布依娅很自然地说道,就好像老朋友一样,一点也不见外。 许显纯牵过两匹马来,一匹当然是王兴的枣红马,一匹则是李忠的一匹大青马。 布依娅相了相两匹马,毫不犹豫地接过枣红马的缰绳,扳鞍认蹬,纵身而上。 王兴看她上马的动作,真是利索极了,再看她坐在马上的样子,真是英姿飒爽,心想,看这身段,布依娅应该是个大美人,不过也不一定,看后影喜死个人,看前脸吓死个人的人也不是没有。 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要是揭开面纱让咱看看就好了。 人就是这样,越是神秘,越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揭开。布依娅越是遮掩,王兴就起是想看看她的真实面容。 不过,咱是正人君子,不可唐突了佳人,不,不可唐突了师太。 布依娅可不知道王兴的心思,见雪儿也已上马,对王兴说道:“王大人,听说你是状元,贫尼想请问状元大人,不知道偈语和诗,有什么区别吗?” 说完,也不管王兴是否尴尬,和雪儿一起催马出寺。 王兴一听,真是尴尬了,原来人家知道那是六祖的偈语啊。看来,吹牛也得分对象啊。 看她们走了,王兴也出了门,往校场上跑步去了。 跑了半个时辰,感觉浑身舒泰了,王兴才回到值房。 许显纯伺候他用温水擦拭了身子,换上干净衣裤,然后洗脸刷牙,盥洗完毕,坐下来吃早饭。 吃了一个花卷,一个鸡蛋,就着咸菜喝了一碗小米粥,感觉胃里暖暖的,很是舒服。 “大人,吃饭呢?”王兴刚吃完,就见刘招孙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是啊,已经吃饱了。什么事啊,看你春风满面的?”王兴问道。 “嘿嘿,大人,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义父也来辽东了。”刘招孙高兴地说道。 王兴听了心里一沉,心说,历史还真是一点没变,刘綎这送死的老将军还真来了?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王兴淡淡地问道。 “哎哟,大人,我跟我义父已经好几年没见了,这次能在辽东见到,而且还能共同抗敌立功,难道不是一件高兴的事吗?”刘招孙说道。 “你义父跟杨镐关系很好?”王兴反问了一句。 “嗯?不好,应该说还有怨呢。”刘招孙被王兴问得一愣,连忙答道。 “那有什么高兴的?”王兴说完,站起身,往校场走去。 “是啊,那有什么高兴的。义父在朝鲜战场上因为与杨镐观念不和,遭了杨镐之忌,要不是最后阶段连立大功,早被杨镐以贻误军机之罪名给斩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的关系一直没有得到改善,不成想,义父他老人家在近六十岁高龄之际,又归到杨镐麾下,这回他能得了好吗?”刘招孙想到这里,心里真冒冷气! “杨镐心胸狭窄,副帅只是因为跟他在战略思路上不一致,在金殿之上跟他有点不对付,就这么点子事,他就敢把皇上任命的经略副使给搁置一边,不但弃之不用,还拉拢杜松、李如柏等将领,完全把副帅给架空了,一点权力都不给。指望这样一个人与义父冰释前嫌,可能吗?” “要是杨镐真打算使坏,将义父置于死地,还不跟玩似的?怪不得副帅听了义父来辽东的消息没有特别高兴呢?原来,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刘招孙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一看王兴已经走了,连忙追到点将台,打算问问他,如何才能让义父免遭杨镐算计。 来到点将台上,站到王兴身边,刘招孙看到王兴看向远处的目光没有任何焦点,而且还带着一丝忧郁,不禁心下惴惴。 “大人,难道我义父此来辽东有什么危险不成?”刘招孙小心地问道。 …… 第六十七章 李忠论军瞎胡掰 王兴一听刘招孙的问题,心说,哪是有危险,那是送命好不好? 但这话他可不能说,平白让人家刘氏父子担忧不说,还有动摇军心的嫌疑。 “哪有什么危险?我是在为整个辽东的战事担忧啊。”王兴说道。 说这话的时候,李忠也已经用完了早餐,匆匆来点将台找王兴。他倒是没事,不过就是陪伴在侧罢了。 “担忧?大人,为何担忧?”刘招孙给李忠见过礼,追问王兴。 “你没听说吗?咱们这位杨大帅原本是想调二十万兵的,除了山东、山西、南直隶的兵来了一部分,其它各省却是百般托辞,不是粮饷问题就是武备不足,反正就是迟迟不动。什么粮饷不足,不过是托词罢了,其实掩盖内心的怯战而已。建奴善战之名远播天下,我大明的兵将未战先怯,此战胜算之小由此可见一般。”王兴说道。 “是啊,听说到八月底,最多能调来不到五万兵,加上辽东原有的兵力,也不过八万多人。叶赫部女真和朝鲜听说也会出兵相助,就是不知道能出多少兵?”李忠在旁接话道。 “叶赫是建奴死敌,可能会多出一点兵。可是朝鲜就不一定了,他们最是会看风识舵,哪方势大就会投向哪一方,我看他们会像征性地出点兵,表示支持之意也就罢了。”王兴分析道。 “大人,这有什么难的?兵部加紧催促各地就是了,我就不信,还有胆敢违抗军令的不成?”刘招孙说道。 “哈哈哈……你呀你,老刘,你太天真了!”王兴一听刘招孙说出这样的话来,指着他大笑起来。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刘招孙被王兴笑得摸不清头脑,傻乎乎地问道。 “刘二楞子,你白长了一个大脑袋,却不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李忠叱笑他道。 王兴笑了:“我说李公公,你哪里听说人家老刘行二?楞子就楞子吧,还二!?真有你的。” “我的意思是说他不但楞,还二!你不是净笑话那没脑子叫二货吗?”李忠振振有词地说道。 “哈哈哈……,李公公,你跟着我怎么不学点好呢?”王兴大声笑道。 “怎么不学好了?刘二楞子,听着,我给你分析分析辽东战局。”李忠很牛叉地对刘招孙说道。 “我说李公公,别蒙人了啊,副帅要是给我分析分析战局我还信,你说你能分析出什么来?”刘招孙跟李忠自泰安结识以后,关系一直走得很近,两人开起玩笑来,浑忘了上下级关系。 “切,你还别不信,我还真能给你分析出点干货来。”李忠说道。 “行行行,你说,我听着呢。”刘招孙一脸不信地说道。 “听着。打仗打的是后勤,是国力,现在大约有十万军队在辽东,日费万金不为过吧?一个月是多少银子?三十万两吧?朝庭自兴兵以来,过了已经大约已经三个月了,接近一百万两银子撒出去了。我问你,以目前这样的消耗,朝庭还能坚持几个月?最多再有四五个月,朝庭就会撑不住劲了,就会催促杨镐开战。不管胜败如何,短时期内朝庭都不会再往辽东派兵了,那些怯战的兵将也就躲过了这一仗。他们打得就是这个主意,所以才推三阻四,磨磨蹭蹭地不肯积极前来。”李忠侃侃而谈。 还别说,这番话说出来,王兴连连点头,刘招孙也是大为折服:“哎,还别说,李公公,分析得有道理哈。” “切,也不看看我是谁?御马监监督太监是也!协助掌印太监执掌宫中宿卫,没点本事能坐到这个位置?”李忠一脸的倨傲,牛b吹得山响。 “是是是,我是服了。那请问,大约朝庭何时开战?”刘招孙又继续问道。 “何时开战?这个王大人可没说过。不过,不能在这个二楞子面前露怯。”李忠被刘招孙问得一愣,心里转着念头。 “这个,依我看来,大约在冬季。”李忠含糊地给了一个答案。 “大约在冬季?你是来自北方的狼啊?”王兴一听李忠的胡诌,不由得乐了,笑骂了一句。 “怎么,不对吗?”李忠见王兴耻笑他,连忙问了一句。 “完全不懂军事,纯粹胡诌掰咧。”王兴给了一个评价。 “哈哈哈,李公公,露馅了吧?咱老刘就知道你肚子里那点玩艺并不比咱多多少,前番说辞,肯定听副帅说过,才转成你的话吹了出来。后边这事,副帅肯定没说过,所以你就不懂装懂地瞎吹一气。咱老刘没说错吧?”刘招孙笑着打击李忠一番。 “怎么了?我怎么不懂军事了?冬季开战怎么不行了?”李忠不服气地问道。 “辽东的冬季天寒地冻,大雪积尺厚当是常事,并且累月不化,请问大军如何进军?士兵不怕被冻伤?恐怕不用建奴出战,士兵就会被冻死冻伤无数,还打个屁的仗?”刘招孙可算逮住理了,很是给李忠上了一堂军事基本常识课。 “哼,你是这样想,建奴也一定会这样想,我偏偏在冬季进军,不是会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吗?”李忠不服气地辩解道。 “出其不意个屁!只有你这样的脑残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人家根本不用管你,你爱进攻就进攻,等你到了赫图阿拉,非战斗减员最少也得一半,另一半也会士气低落,人家以逸待劳,还不杀你个落花流水?”王兴不屑地说道。 “是啊,冬季进军的确不是个好主意。那大人你看什么时候进军好呢?”李忠听了王兴的话,这才服气,然后问道。 “依着我,怎么也得半年以后。得先清除建奴的耳目,封锁消息,再想办法捏合各路部队,还要确定进军路线,侦察进军路线上的情况。不过,这只是我理想的想法,朝庭断然不会允许的。根据财力状况分析,大概开了春,朝庭就会勒令进军。”王兴道。 “也就是说,大概在明年一、二月份?”李忠问道。 “二月份吧,一月份的话估计冰雪未融,还是不利于进军。”王兴进一步给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 第六十八章 既不能改变就尽情享受 刘招孙对王兴的判断还是信服的,但一想到义父,心里打了一个突。 按王兴的说法,朝庭不会打持久战,因为经不起消耗;大明兵将因惧怕建奴善战之名,多数迟迟不肯奉调,而调来的兵将士气也是低落得很,单兵素质本来就不行,如果士气低落,再加上战阵配合生疏,胜算极小。义父成名于四川,也善用川兵,而如今只身前来,指挥一些不知哪里来的兵,能顺手吗?还有,杨镐……。 “副帅,能不能……”刘招孙刚说到这里,就被王兴打断了。 “不行,你想也不用想。”王兴断然拒绝道。 刘招孙是想请求王兴,能不能允许自己到义父麾下效力,最起码自已带来的这千把人,能跟义父是一条心,关键时刻能保义父的人身安全。 没想到,话没说出口,就被王兴拒绝了。 “可是,大人,我义父已年近六十,人单势孤……”刘招孙不甘心地继续请求道。 “老刘,我说了,你不要再提这个要求,没用,我不会答应你。你呢,现在就一个任务,好好练兵,有些事不是你考虑的,你考虑也没用。”王兴还是没有让他把话说完。 刘招孙见王兴根本不容他把话说完,就堵住了自己的嘴,知道再说也无用,只好忍着气,告辞而去。 “大人,我觉得你似乎不该这么绝情吧?去了他这一千兵,咱的安全也不成问题吧?”李忠见刘招孙气哼哼地走了,有些不落忍,平时关系都不错,人家去帮义父,也算人之常情,这点子事王大人没有理由不答应啊? “绝情?哼,就算我绝情吧,这个事也不能答应他。李公公,你呀,有些事想得太简单了。往后看吧,你会明白的。”王兴意兴阑珊地说道。 李忠听王兴话说得很高深,又见他情绪低落,不敢再往下说了。 …… 王兴之所以情绪低落,是因为他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萨尔浒之战,是大明衰弱而建奴强盛的转折点,自此之后,大明内战外战不断,再有二十多年,这个庞然大物就会轰然倒地。 自己答应了薛义,答应了太老师申时行,要中兴大明,要承续汉族文明,不使汉人着外族衣冠,习外族礼仪,受外族欺侮。可是,努力了五六年,除了改变了自己一家人和几位好朋友的命运以外,大明的历史丝毫没有改变。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萨尔浒之战还是在按照原来的历史在走。 自己的话皇帝认可但是不听,到了杨镐这里,根本就是把自己完全架空。自己一点力都使不上,难道真的就是来辽东一游吗? 看皇帝对自己的态度,确实是十分优渥,跟对待子侄没有什么两样。真是打算把自己培养成阁臣?如果那样,自己不群不党,朝中势力太小,除了岳父、大舅哥、洪承畴外,还真没有什么势力可言。 按原来的历史,校哥儿大概后年就能登基,只要他登基成了皇帝,自己成为内阁大臣的可能性就大了许多。但要想成为权臣,必须拉起一股自己的势力,否则,没人听你的,当了阁臣又如何? 两年的时间太短了,自己即使是穿越的灵魂,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想要拉起一股自己的势力,也是不可能的。 时间再长,大明四处漏风透雨,自己就是权倾朝野,怕也是积重难返了。 “大人,想什么呢?”李忠见王兴始终绷着脸不言不语,忧郁之色越来越浓。 “唉,李公公,我是在为辽东战事发愁,也在为大明的将来发愁。”王兴道。 “大人,你怎么如此不看好这场战事呢?难道建奴的兵是凶神恶煞,我大明的兵将就是纸糊的?我怎么觉得不应该那么悲观呢?”李忠问道。 “李公公,到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胜机。可惜,满朝文武,都跟吃了春药一样那么亢奋,非要打这一场,难道他们看不到,如果败了,我大明的江山就会陷入极度危险之中吗?”王兴说道。 “王大人,咱俩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我说句话你可不要不高兴啊。你怎么就知道你是对的,而别人就是错的?难道不是你的判断错了吗?”李忠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这还是给我留着面子呢。不过,这回我可以不谦虚地告诉你,众人皆醉我独醒,他们是错的,而我的判断绝对是正确的。”王兴道。 “那可不一定,聪明人多了,难道就你一个人聪明?”李忠还是不服气。 “切,不服是吧?好,敢不敢给我打个赌?”王兴问道。 “打就打,你说赌什么吧?”李忠比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王兴一说打赌,立即就答应了,可能他觉得真理掌握在大多数人手里吧。 “你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让我掂记的,那只有赌银子喽。一万两,怎么样?别跟我说你拿不出来?”王兴说道。 “行,赌就赌,咱可说准了,到时候可不许赖账。”李忠说道。 “切,我堂堂少詹事、右佥都御史,会赖你个太监的账?”王兴一听李忠肯给他打赌,而且赌注还是那么大,一下子来了兴趣,心说,你个死太监,这回得让你破破财了。 “不过,李公公,我宁愿输给你,也不愿这场战事失败。”王兴刚提起兴致,转念想到大明的未来,眼里有光芒又黯淡下去了。 “唉,王大人,你这忧国忧民的心,要是天下的官员都有你这份情怀,何必怕一个小小建奴呢?我李忠算是服了。”李忠看到王兴这副样子,叹了口气说道。 “对,李公公,这话你算说到点子上了。可惜,朝庭诸公结党营私,地方官员贪污腐败、中饱私囊,能为君为民为江山社稷考虑的人,少之又少。这才是我大明真正的病根。”王兴说道。 说话间,王兴看到山门处,布依娅和雪儿骑着马回来了。 布依娅也许是看到王兴了,催马往点将台而来。 “奶奶个熊,既然不能改变历史,就尽情享受生活吧。我倒要看看,布依娅神秘的面纱里面,到底是怎样一副容颜?” 看到布依娅绝美的身村,王兴心里有了一种蠢蠢欲动。 第六十九章 与布依娅相处的那些日子(一) 布依娅和雪儿来到点将台前下马,雪儿从马鞍上取下一堆东西,将缰绳交给许显纯,然后主仆二人拾级而上。 “王大人,谢谢你的马了。”布依娅见到王兴,也不施礼,大喇喇地道了声谢。 “番邦女子,就是不懂礼数。”李忠在旁看了,心里嘟哝一句。 “区区小事,何足言谢。”王兴摆了摆手说道。 王兴看向雪儿手里的东西,嗬,还真不少,有一块绸缎,一盒胭脂,一盒首饰,还有一些吃食,最让王兴感到意外的,有一个用草编的笼子,里面放着一只蝈蝈儿,还有一个鸟笼子,里面有一只鹦鹉。 这哪是尼姑用的东西?分明是一个大户小姐用的东西嘛。 蝈蝈、鹦鹉?难道尼庵里还让养这些东西?你是来修行还是来度假? “大人感到奇怪是不?”布依娅见王兴看着自己买的这些东西,一脸地不解,连忙问道。 “是啊,布依娅小姐,你这是把圆通禅院当成闺房了吧?”王兴答道。 “是啊,禅院是不允许买这些东西的,不过,见到这些就想起在家的日子,一时兴起,就买下来了。我师父对我好,想来不会给我扔出去,而且我自己有一处小院子,也影响不到他人静修。”布依娅说道。 “繁华眼前过,佛祖心中留。真正心中有佛之人,不会被外物所迷惑的,别说这些东西了,就是身处尘世之中,只要心中有佛,就是好修行。”王兴说了一段自认为颇有深度的话,其中当然也有劝谏之意。 “哎哟,王大人,想不到你对佛法还有研究?如此高深的话,我师父也说不出来的。”布依娅果然被王兴惊到了,声音中有一丝惊喜。 王兴听到她好听的声音,想像着她眼里的欣赏,也不由得意地一笑,说道:“小姐过奖了,我只是偶有所得罢了。” “大人,我想请你到我小院品茗论佛,不知道大人能否赏光?”布依娅说道。 王兴一听,不禁大喜过望,没想到叶赫家的女人如此开放大胆,竟然邀请男人去自己住的院子,这要是放在汉家女子身上,简直是不可想像的。除非娼妓,当然,那种人是不能算在正常人行列中的。 “能得小姐邀请,本官不胜荣幸,小姐先请回,本官先处理一下公事,午时前再去赴约。”王兴大大方方地答应了。 “好,那我先回去,专侯大人光临。”布依娅一听王兴答应了,声音中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挥了挥白晳娇嫩的小手,带着雪儿走了。 望着布依娅绝美的身材和行动间的风流,李忠打趣王兴道:“美人主动邀约,大人,艳福不浅啊!” 说完这话,李忠看向王兴,却发现王兴神色凝重,浑无丝毫欢喜的意思。 “大人,怎么了?”李忠问道。 “嘿嘿,没事。离家这么久,有点想女人了,本大人莫非真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魅力?”王兴一愕,然后装作很好色的样子,对李忠吹了起来。 “嗯,我看大人是有这样的魅力。”李忠很狗腿地赞了一句。 “可是,我怎么觉得自己没有这么大的魅力呢?”王兴说道。 …… 王兴刚才神色凝重,确实是对布依娅产生了怀疑。 虽说女真族女人开放大胆,男女大防没有汉人那么严重,可受汉人文化的影响,也不会开放到主动邀约男人到自己住的地方的地步,况且还是个带发修行的尼姑。 如此直白大胆,肯定是有什么目的。 那她会有什么目的? 一见钟情地受上了自己?那不是胡扯淡吗?自己既没有潘安的貌,也没有宋玉的才,还没有让人家一个女人一见倾心的地步。 不是为情,那就是为权势了。 自己虽是辽东经略副使,但现在已经被架空了,连李如柏一个小小的总兵都不搭理自己,还有什么权势? 再说,自己来寺里已经一个多月近两个月的时间了,要是为权势,早干吗去了?怎么上了一趟街回来就热情似火了? 还有,除却她的尼姑身份不说,就当她是一个女人,看她的样子也不是寻常小户人家出来的,这样的女人一般都傲得很,是不可能为一个没有实权的辽东经略副使丢下身段的。 那是什么意思呢? 有困难找老薛。 “老薛,什么情况?”王兴在脑海里问道。 “没有探查出来。”薛义答道。 “黄浩有什么发现?”王兴问道。 黄浩去跟踪布依娅和雪儿王兴并不知道,但他知道,在关乎自己安全的事上,薛义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疑点的,怕是圆通禅院黄浩也早就探查了。薛义没有给自己示警,说明是没有发现问题。 “黄浩一路跟踪她们,却是没有发现异常。只在卖点心的铺子里呆的时间较长一些,不过,也不算太长。”薛义答道。 “呵呵,莫非真是本大人魅力超群?让布依娅一见倾心?”王兴说道。 “主人,我觉得你可能想多了,你的那段话确实颇为高深,人家惊羡你的才华,这才邀你品茗论佛,这个可能是有的。”薛义说道。 “滚蛋吧你,我自己还没数?”王兴根本不赞成薛义的说法。 “主人,我觉得你就是想多了,人家开放大胆,又是带发修行,顶多算是半个佛门子弟。再说,后世你没听过尼姑验尿的笑话吗?也可能她就是思春了,见主人英俊潇洒,这才打算让你青菜。”薛义说道。 “滚蛋!你才是青菜,你全家都是青菜。”王兴气得骂道。 薛义说的尼姑验尿的笑话是这样的: 说有一天,一个老尼姑觉得身体不适,于是就叫个小尼姑拿着她的尿液样本去医院检查。不巧半路被个妇女给撞了下,尿全部洒在了地上。小尼姑不知道怎么办。那个妇人说:“不就是尿嘛,我赔你点就是了。”小尼姑一想也是,爽快的说:“好”! 等到检验报告出来的时候,竟验出老尼姑怀孕了!于是老尼姑仰天长叹:“这年头动物靠不住,连青菜都靠不住了吗?” …… 第七十章 与布依娅相处的那些日子(二) 午时,王兴带着李忠一同来到圆通禅院。 带李忠来,是王兴慎重考虑的结果。 李忠是太监,来圆通禅院自是无碍,日后就是有个风言风语的传出去,自己也好解说。如果不带李忠,弄不好就会被扣个淫乱尼庵的大帽子,那样自己在仕林中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布依娅到底是敌是友?如此急切地接近自己到底是何用意?在没弄明白之前,还是小心为上。 …… 布依娅确实是独居一个小院。 进了圆通禅院,问了一个小尼姑,王兴和李忠往西一拐,就见到了一个小院,来到小院门口,就见雪儿正在张望,看到两人,连忙招手:“大人,公公,这里,快来。” 王兴对于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很有好感,对于她所作所为异于世人,也不反感,因为毕竟是有后世那种男女平等的灵魂。 而李忠对布依娅主仆的不懂礼数也已经有了免疫力,见怪不怪了,所以,对雪儿这种没有礼貌甚至有些放肆大胆的行为,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跟着雪儿进了小院。 小院很精致,北边有三间正房,另有两间西屋和一间南屋,都是青顶白墙,很显素净,也符合禅院的风格。 院子里还栽了一棵白桦树,树干杯口粗细,树身亭亭,树叶繁茂,很给小院添了生机和色彩。 布依娅听到雪儿的声音,从北屋正中间的屋里走出来,虽戴着面纱,但从她轻快的脚步和袅娜的身姿,可以感觉到她的心情是愉悦的。 “王大人,李公公,你们来啦?快请进屋。” 布依娅说完,对跟在身后的另一个身着尼衣的长发女孩说道:“冰儿,把烧开的水提来。” “是,小姐。”叫冰儿的女孩答应一声,进了西屋。 王兴跟李忠随着布依娅进了正屋,却见屋里摆设极为简陋。 四面墙上没有任何饰物,也没有字画,就是整面的白墙。 往地上看,地上却是铺了地毯,是那种用羊毛织成的地毯。 正对门口有一张长几,上面供奉着一尊佛像,佛像前边是一个铜香炉,香炉里有三柱香已经点燃,青烟袅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王兴嗅了嗅,闻出这是比较名贵的檀香。 檀香是明香,有香远益清的特点,所以好辨别。 还有一种叫沉香,却是暗香,内敛沉静,香气虽不大,但胜在持久。 这两种香都算比较名贵的,寻常人家可用不起这等香。 在这张长几之下,摆放着一张小长桌,不高,也就是三四十公分高的样子,小桌上摆放着一套茶壶,三个茶碗。北、西、东侧又各放了一个蒲团。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连个椅子都没有。 “王大人,李公公,我这里只有蒲团,不知二位能不能习惯?” 布依娅说完,也不等二人作答,脱了鞋,自顾自坐到正北的蒲团上。 王兴和李忠对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都没有坐蒲团的习惯,但来到人家院里,只能客随主便,无奈之下,王兴在东,李忠在西,学着布依娅的样子,盘腿坐到蒲团上。 冰儿提着一个铜壶进来,刚想往茶壶里倒水,就听布依娅说道:“把壶放这吧,我亲自给两位贵人沏茶。冰儿,雪儿,你俩整治两个菜,让王大人、李公公在这里用了饭再走。” “是,小姐。”冰儿答应一声退出门去。 “王大人,水桶里还养着一条鲑鱼,我给你做鱼汤喝,煎鱼骨吃,我的手艺可好啦。”雪儿没有立即退出去,却是叽叽喳喳给王兴吹嘘了一番自己的手艺。 雪儿说这通话是对着王兴说的,根本没有看李忠,好像李忠是个透明人一般。 “好啊,我最爱吃鱼,就尝尝雪儿姑娘的鱼味道做得如何。”王兴笑道。 “哎,好,你先喝茶等着,我这就去做。”雪儿这才兴奋地退了出去。 “这孩子,被我惯得不像样子,王大人,李公公,不要见怪啊。”布依娅不好意思地说道。 “雪儿天真烂漫,活泼可爱,没人会怪她。是不是李公公?”王兴笑着问李忠。 “嗯,不怪。”李忠郁闷地回了一句。心里说:“哼,昨天当面喊我太监老公,今天又直接无视我,不怪才怪。不过,你们主仆都是化外之人,咱家看在王大人的面子上,大人大量,不怪你们了。” 布依娅客气了一句,没等王兴和李忠回答就开始沏茶,看来,并不是太在意二人的想法,只是客气客气而已。 王兴进门时看到这些茶具,就知道她的身份不简单,因为茶壶和茶碗都是上好的青花瓷,同时,也知道她的茶艺怕是不怎么高明。 北地酷寒,吃青菜不易,尤其到了冬季,多是以牛羊肉为食,所以,就喝茶消除油腻。而他们常喝的茶,多是茶砖或者一些经过发酵的大把抓的低档茶。 这种茶虽味道没有龙井、毛峰清香,却最是刮油,渐渐成了北人至爱。 王兴见了茶具,就想,布依娅给沏的怕不是龙井、毛峰,应该也是茶砖之类的吧。 布依娅先用热水冲了冲茶壶、茶碗,然后扭身从身后的长几下,取出一个竹制茶筒,打开盖子,也不用茶匙(估计也是没有),伸出纤纤玉手,捏了一撮茶叶放进茶壶,然后冲上热水,稍等了一会,拿起茶壶给三人面前的茶碗各倒了多半茶碗。 放下茶壶,用手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让了王兴、李忠两人一下:“王大人,李公公,请。” 王兴在她捏茶时就看到了,不是茶砖,也不是龙井,应该是花茶,又闻到空气中的香味,判断可能是茉莉花茶。 端起茶碗一品,那淡淡的香味,却正是茉莉花的清香。王兴心想,茉莉花茶在后世都烂大街了,却是农村人最喜欢喝的,难道此时就已经问世了吗? “王大人,李公公,如何?”布依娅端着茶碗没有喝,而是看着二人的反应。 “嗯,清香淡淡,回味悠长,不错不错。”王兴赞了一句道。 “那,大人,你能品出这是什么花香吗?”布依娅问道。 “茉莉啊,这有何难?”王兴诧异地问道。在他心里茉莉花茶一品便知,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 第七十一章与布依娅相处的那些日子(三) “这么说,王大人以前喝过这茶?”布依娅惊奇地问道。 “很早以前喝过。怎么,这茶很名贵吗?”王兴问道。 “噢,很早以前就喝过啊。我还以为我这是头一份呢,原来早就有人制过这茶了。”布依娅说道。 “什么意思?”王兴问道。 “茶内添茉莉花,是我想出来的主意,特意让人去南方制的。听我派去的人回来说,制茶师傅也是头一次听说,更别说制过这茶了。”布依娅说道。 “噢,那个,我原来是喝过,不过,是喝的茶里面无意中掉进去新鲜的茉莉花而已,和你有意放的这些晒干的茉莉花不同。所以,这个茉莉花茶算是你的首创。”王兴尴尬地说道。 原来茉莉花茶还没有问世啊,自己差点闹个大乌龙。 不过,王兴稍显尴尬的样子落到布依娅的眼里,倒像是他为了全布依娅的面子,故意找了个说辞一样。 “嘻嘻,王大人,你真细心,这点小事还想着照顾我的面子。”布依娅银铃般的笑声,就好像有魔力一样,撩动着王兴的心弦。 可巧,王兴不经意间一低头,正好看到布依娅盘在蒲团上的裸露的小脚,一看之下,王兴差点喷出鼻血。 那双小脚雪白纤细,秀美而翘,腕、踝都肥瘦适度,美妙天成,脚趾还时不时地动几下,显得那么俏皮。 王兴的女人不少,也都是难得的美人,别的不说,若论身段和脚,没有一个及得上布依娅的。 不知道容貌如何?要是再配上一张绝美的脸,这个女人就算是天下少有美人了,应该比客印月不遑多让。不过,就看这只纤足,绝对也差不到哪里去。 “咳!” 此时的王兴浑然已忘身处何地,身旁还有何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布依娅的脚看,李忠看不下去了,连忙咳嗽一声。 王兴得了李忠提醒,硬生生压住想要上去握在手里把玩片时的冲动,强行收摄心神,端起茶喝了一口,掩饰住内心的慌乱和脸上的不自然。 王兴馋得想流口水的样子,布依娅当然看在了眼里,就见她不但不把雪足藏起掩盖,反而更加嚣张地把袍子往上撩了一下,露出一段白腻的小腿,挑逗之意十分明显。看那样子,要不是有李忠在侧,就能任王兴施为。 “这个狐狸精!亏得老子有先见之明,把李忠这个死太监带来了,否则,就这第一个回合,老子就得败下阵来。如此美丽的尼姑,如此美丽的诱惑,没有几个男人会经得住考验的。嘿嘿面对绝色还能保持镇静的,怕也就是我王某人能做到了。”王兴不无自得地想道。 “嘻嘻,大人,我的茶艺如何呀?”布依娅问道。 王兴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女人身世不凡,但受到教育却不是最高级的。你这也算茶艺?器皿不讲究,取茶还用手,水温没控制,没有一条是合格的。你要不是美女,就凭你用手取茶这一条,就让人坏了兴致,还谈什么茶艺? “布依娅小姐,茶不错,水也不错,你的茶具不行,限制了你的水平发挥。我那里还有今年刚下来的龙井茶,等小姐闲暇之时,请去赏光品鉴。”王兴斟酌着词句,很上道地发出了邀请。虽没有明说她茶艺不行,但内里的意思却是很明白了。 “王大人,你是状元郎,才艺自是不错的。就是说话露着酸气,不痛快。你真说我茶艺不行就是了,绕那么多弯子干啥?你不觉得累吗?”布依娅说道。 “布依娅小姐,你的茶艺确实不敢恭维,我没有明说,不过是怕你着恼罢了。”王兴说道。 “我才不会因为这个着恼呢,你们汉人就是心眼小,讲究多,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就是,省得让别人猜疑,你说是不是?”布依娅说道。 王兴听着她话里的意思不像是作伪,心说,真是番邦女子化外之人,我们讲究含蓄,说话做事给人留有余地,到你这里倒成了虚伪了? “小姐,你说说,为什么斟茶的时候不能斟满?”王兴问道。 “茶水烫,斟满的话容易流出来,烫着手和嘴唇,是这个意思吧?”布依娅说道。 “是啊,茶不能满,画画要留白,就跟我们汉人说话做事一样,讲究留有余地,从不会把话说满,把事做绝。这是一种文化,倒真不是做人虚伪。”王兴辩解道。 “你说的这些我能听懂。我们叶赫人讲究直来直去,爱就爱恨就恨,不会掩饰自己。就像刚才,大人看到我的脚是不是想摸一下?”布依娅问道。 “扑哧”,一听布依娅这样直白地问出来,李忠在一旁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他当了半天的透明人了,一直很郁闷,看到王兴在布依娅面前受窘的样子,一下子乐了出来。 小姐,不要问得这样直白好不?让我这老脸往哪搁啊。 “笑什么笑?你个死太监!”王兴瞪了一眼李忠,然后冲布依娅摇了摇手道:“没有,没有,小姐误会了。” “切,还说不虚伪呢。你喜欢摸我的脚,说明我的脚好看,我只有高兴,才不会生气呢。要是我们女真男人,肯定就直接说出来了,我高兴呢就让他摸一下,不高兴呢,直接就拒绝了。这有什么呀?”布依娅不以为然地说道。 缺教养,缺教化,严重地缺! 听了布依娅的话,王兴如此评价道:“文化差异是真大啊。怪不得后世好多国人与外国人结婚,最后的结果很少有圆满的,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文化的冲突。比如,外国女人跟别的男人拥抱,在他们看来是正常不过的社交礼仪,但在国人的眼里,那还了得,我媳妇怎么能跟别的男人拥抱?有的还亲手,甚至亲脸蛋,这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换作女人也一样,我老公只能跟我,而不能跟别的女人拥抱亲密。你说就这样的观念冲突,日子能过长久?” 王兴看着布依娅,心说,这个女人真像她表现出来的一样,是个没有心机的?有啥说啥不藏心事的吗? 第七十二章与布依娅相处的那些日子(四) “如果今天不是跟李忠一块来,要是换个人,就凭她刚才说的那番话,自己的乐子可就大了。”王兴暗暗加了小心。 “布依娅小姐,你是叶赫女真,请问你跟金台石、布扬古两位贝勒认识吗?”王兴连忙转了话题。 布依娅正在斟茶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说道:“他们是我们的首领,当然认识,只是人家是天下的雄鹰,我是树上的麻雀,没有交往罢了。” 布依娅说完,许是觉察到了王兴的内心,斟完茶再坐后去的时候,稍微庄重了一些。 “看小姐带发修行还能带着自己的侍女,在禅院中还有一方私地,在叶赫族中应该地位不低吧?怎么会与两位贝勒没有什么交集呢?”王兴疑惑地问道。 “我们家在叶赫族中地位不高,只是祖上留下一些钱财,日子过得富一点罢了。我大哥给禅院捐了很多香油钱,所以清心师太才给了我这所小院。”布依娅答道。 “噢,原来是有钱人家,看来佛门净地也嫌富爱贫啊。”王兴又道。 “佛门净地?王大人,尼姑也要吃饭,并不是生活在天堂里。再说了,别说佛门,天下哪有净地呀?”布依娅非常聪明,简单解释了一句,最后一句,像是感慨,像是幽怨,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王兴很识趣的接上了话茬。 “嘻嘻,王大人,那天你说了六祖的四句偈语,昨天又说了繁华眼前过,佛祖心中留,加上今天说的这四句诗,莫非你有劝我还俗之意?”布依娅见王兴上道,心情立即轻松起来,又开始说疯言疯语。 “布依娅小姐,我的意思是说,即使身处万丈红尘,只要心存善念,无欲无求,也与修行无异;反之,就是身在佛门,吃斋茹素,做不到心如古井,与身处尘世也没什么不同。”王兴说道。 心说:“你虽身在佛门,还想着吃鱼,吃鱼吧,沾点土还不吃,听说能骑马,立即就跃跃欲试,还邀请男人到你的小院,还想勾引人,这样的带发修行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布依娅听了王兴的话,似乎触动她的内心伤处,明显地怔住了,发了一会儿呆,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唉,来这里修行是想逃避别人的指责,一些心头的恨也想放下。逃倒是逃掉了,但恨却是怎么也放不下。”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苦笑了一下,说道:“王大人,看来,我的修行还很不到家啊。你的指点,我会记在心里,以后好好修行,管它外边是不是洪水滔天哩,保持一个清心就行了。” “逃避”、“恨”,这两个关键字眼钻进王兴的脑海,又是激起了探秘的兴致,刚想进一步探问,就见冰儿、雪儿各端着两个盘子进来了。 把盘子放到小桌上,却是两个素菜,青炒白菜和萝卜,还有一个清蒸鲑鱼,一个干煎鱼骨。 “禅院不能喝酒,只能吃菜吃饭,王大人,简慢了啊。”布依娅说道。 “巧了,我军中也禁酒,小姐不必客气。”王兴说道。 冰儿给每人盛了一碗米饭。 布依娅拿起筷子,说道:“王大人,李公公,来,尝尝鱼做得怎么样?” 王兴看了看雪儿,见她用手指指干煎鱼骨,知道那是她的手艺,就先抄了一块鱼骨放入口中。 “怎么样?好吃不?”雪儿满眼期盼地看着王兴,问道。 “嗯,又脆又香又有劲道,确实不错。雪儿,手艺不赖!”王兴当然不会吝惜几句好话。 雪儿一听,高兴地笑了起来了,那笑容就像小孩一样天真无瑕。 ……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段时间以来,王兴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杨镐还是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忽视,熊明德倒是在节前送来了一些猪羊肉、酒、月饼等物犒劳官兵,李如柏等辽东将领除了迎接时见过之外,再也没有露面,就好像没有王兴这么一个副使存在一样。 要说没有变化也不对,最起码刘招孙、田有良的军队顺利完成了军训,跟上了腾骧左卫的脚步,而且阵法演练也算有了进步,不过,刘招孙却是失去了往日的笑模样,整天板着个脸,跟王兴的关系也不再那么亲近了。 还有一点就是,布依娅主仆跟王兴的接触越来越频繁了,时常在一起吃个饭,喝喝茶,谈谈禅什么的,不过,布依娅始终没有揭开自己神秘的面纱,她究竟长什么模样,王兴不得而知。 王兴一大早,在值房开了一个高级干部会。对近期的军事训练进行了总结,肯定成绩,指出不足,安排了下一步的整改重点。 最后说道:“各位跟我出京以来,一直非常努力,也非常艰苦,今天是中秋佳节,我看晚上大家改善一下生活,杀猪宰羊发月饼,除了站岗放哨的以外,还可以喝点酒。” “嗷……。”王兴说到这里,大家都兴奋地叫了起来。 “副帅英明!这阵子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李开先大声叫道。 “就是就是。”朱元武、张世河随声附和,白玉卒、高仲光、田有良也都非常兴奋,只有刘招孙非常严肃,没有露出任何高兴的意思。 “喝是喝,不能喝醉啊,谁要喝醉,我让他围校场跑十圈!”王兴笑着说道。 “放心吧,副帅,我们有数。”众将纷纷表态道。 说完这事,会议也就散了。 众将走了之后,王兴刚要喝口茶,就见雪儿笑着走了进来:“大人,今天过节,你带我们上街玩玩呗。” 王兴眼波一闪,道:“不行,我还有军务呢。” 雪儿走过来,拉住王兴的手,恳求道:“大人,这不是过节呢吗?你就松泛一天还能如何?我和小姐都想去街上看看热闹,可又怕人多,要是被地痞无赖缠上,你不担心啊?” “雪儿,我就奇了怪了,有热闹就凑,有你们这么修行的吗?”王兴被她的小手一拉,也禁心里一荡,心说:“这小尼姑软语相求,真有杀伤力啊。” “我看不姐从昨天晚上就一直闷闷不乐,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让她去散散心。可小姐说,你要去她就去,你不去她就不去。”雪儿说道。 …… 第七十三章 中秋喋血(一) “昨天我看布依娅心情不错啊,怎么就闷闷不乐了又?”王兴诧异地问道。 “不知道啊,昨天晚上心情就不好了,在院子里一直望着家乡的方向,也不说话,后来我怕她着凉,和冰儿劝了好一阵子,才回房安歇。”雪儿说道。 “好吧,我打来到辽阳还没有逛过街,就陪你们玩一天吧。”王兴看着雪儿娇美的脸上露出的求恳之色真是不忍拒绝。 “真的?大人,你太好了。”雪儿一听王兴答应了,拉着他的手跳了起来。 “真调皮!”王兴抬起手,刮了她的鼻子一下,雪儿嘿嘿一笑,道:“我去告诉小姐去。”说完,跑着去了。 王兴见雪儿走了,连忙吩咐薛义:“让洪林带潘金等家丁乔装暗随,我估计今天怕是得出事。” “主人,既然担心出事,那就不要去了,随便给个理由就打发了,何必去冒险?” “该来的总会要来,把这颗刺拔出来,总比老是在肉里强。” “好吧,我就吩咐洪林。”薛义说道。 不过,薛义在给洪林传达命令时,却是将王兴的命令稍微改了一下:“洪林,主人要跟布依娅去逛街,你带潘金等家丁换上便衣暗中保护,另外,让洪承畴也派个人暗中跟着你们,如有不测,让他回来报信调兵。” “是,我这就安排。”洪林答应一声道。 …… 王兴吩咐完薛义,对今日当值的黄浩和许显纯说道:“你俩换换衣服,咱们一会儿去逛街,叫上李公公,让锦衣卫派两个人跟着,都着便衣。” 两人答应一声,回自己房里去换衣服,王兴也进到卧房,将官衣脱下,换上一套书生服装,摸了摸里边的蛇皮内衣,想了想魔盒里还有一柄锋利的匕首,感觉安全问题不大,这才走出卧房。 不一会儿,李忠和布依娅前后脚就到了,布依娅身后当然跟着冰儿、雪儿。 “布依娅小姐,你们三个都穿着尼姑衣裳,我呢,是书生打扮,让外人看了,会说什么呀?书生领着尼姑逛大街?” 王兴看到三人都穿着宽大的尼衣,一想到这样组团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啊。 “大人,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是你说的吧?心里没鬼,你怕什么?怎么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呢?”布依娅大概看到王兴乐意陪她上街,显然心情已经变好,见王兴在意她们身上的尼袍,就笑着用王兴的话反驳了一句。 “小姐,要不咱们换下尼袍吧,你看王大人换上书生服装,更显英俊潇洒,你跟王大人一个俊书生,一个美小姐,真是天生的一对。戏文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雪儿见了王兴的穿戴,也是眼前一亮,遂笑着出了一个主意。 “哈哈哈,对,雪儿的话正合我意。”王兴笑道。 “去,我们是带发修行的尼姑,怎么能上一趟街就改了装束?师父要知道了,绝对不会答应的。”布依娅对雪儿娇叱了几句,倒没对天生一对的话提出异议。 王兴见她坚持穿尼袍,而且还拿出清心师太当挡箭牌,眼睛眯了眯,心说:“你还知道有师父?你师父能管得了你吗?” “行,怪异就怪异吧,咱们这就出发,可以吗?”王兴问了布依娅一句。 “大人,就咱们几个啊?”布依娅一看只有李忠、黄浩、许显纯和换了便装的蒋华、杜阳跟着,连忙问了一句。 “是啊。” “不多带几个人?万一要是碰上坏人怎么办?” “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有那么多坏人?再说了,你可能不知道,本公子文武全才,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碰上个把坏人,都不够我练手的。”王兴一本正经地说道。 “真的?”雪儿瞪大双眼,惊喜地问道。 “哈哈哈,大人,我发现你吹牛的本事见长啊。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刀枪不入?也就是雪儿这笨丫头能信。”布依娅被王兴和雪儿逗得花枝乱颤。 “你怎么知道我吹牛了?我就是很厉害好不好?” “切,那回还把慧能六祖的偈语当成诗唬雪儿呢,你有吹牛的历史好不好?” “啊,原来那不是你作的诗呀?” “哈哈哈,嘿嘿嘿……。” ...... 几个人说说笑笑,出了广佑寺。 “咱们去看白塔怎么样?”出了寺门,王兴问道。 “不好,一来那里很冷清,让人害怕;二来,在寺里天天都能看到,虽远了一点,但也已经厌烦了。要玩,咱们就去街上人多的地方,那才热闹呢。”布依娅表达了不同意见。 “布依娅,尼姑爱静,你却往人热闹的地方跑,思凡了?” “什么思凡不思凡的,本尼姑跟别人不同,就爱热闹,不行吗?。”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尼姑。” “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大官。” 王兴跟布依娅边斗着嘴,边拐过山脚。王兴注意到,布依娅状若无意地往后瞧了一眼,似乎在看有没有人跟上来。 “行,我看你的狐狸尾巴什么时候露出来。”王兴暗道。 因为过节的缘故,街上人很多,除了老百姓采买节日物品外,也时有三五士兵结伴逛街。辽阳作为辽东最大的城市,又值大明与建奴开战之前,集中了大量军队,街上有士兵并不稀奇。 布依娅在前边带路,一行人来到最繁华的中心大街。 这条大街南北走向,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最大的几家铺子,像绸缎庄、首饰店、粮油店、皮货店、山货店,都姓李,是李如柏的弟弟李如桂名下的产业。 李如桂是李成梁的第八个儿子,他没有跟其他几个哥哥一样从军,而是挂着一个游击的衔,打理着家族的生意。 李成梁父子盘踞辽东多年,势力大得惊人。不但辽阳产业众多,像沈阳、开原、铁岭这些城市都有他家的产业,与辽东各方势力利益盘根错结,没有专人打理是不行了。 这些情报,早在布依娅第一次上街之后,黄浩就全打听清楚了。 …… 王兴见布依娅专门往这条街来,心里思忖着她的用意,判断着她背后到底是哪些势力,莫非她跟李家有勾连?。 第七十四章 中秋喋血(二) 王兴、布依娅一行来到李氏皮货店前,不知为什么,王兴感觉布依娅有点异样,似乎变得有些沉默。雪儿和冰儿说要进去看看有什么好皮子,快到冬天了,好给小姐做件防寒的皮衣。 进店时,布依娅走在王兴身侧,忽然抓住王兴的手,王兴但觉滑腻入手,心头一震,扭头看去,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但能感觉到她对自己似乎有些依恋。 大庭广众之下,这算怎么回事?王兴连忙甩了下手,说道:“别闹,好多人看着呢。” “哟嗬,不,不,不错啊,你个小白脸书生,竟然跟尼姑拉拉扯扯,怎么,你娶了个尼姑当媳妇吗?” 就在这时,店里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人,长得很剽悍,一脸的猥琐,说话还带点结巴。 “住口,不要毁了这位师太的清誉!”王兴斥道。 “刚才还拉着手呢,这会儿不,不,不承认了?好,不,不,不承认好,这个尼姑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一个大美人,正好我还缺个十三姨太,小尼姑,跟大爷走吧,大爷家有的是钱,保管你一辈子享不,不,不尽的荣华富贵!”猥琐男一脸猥琐地说道。 王兴发现,这小子说“不”字的时候结巴,别的话说得倒是非常顺溜。 再一看布依娅,只是傻愣着看着那个男的不言不语,浑无往日的泼辣爽利了,身子发抖,向王兴怀里靠来,王兴顺势搂住她的肩,轻轻拍了几下,说道:“别怕,有我呢。”。 “狗奴才!敢调戏我家小姐,活得不耐烦了吗?”雪儿怒目圆睁,像个小老虎一样,大声叱骂那个猥琐男,一点也不害怕。 王兴暗自点头,雪儿真是个不错的姑娘,她的表现才更像叶赫人。 “哟嗬,敢骂我,也不,不,不打听打听我是谁?”那猥琐男大怒,一挥手,店里出来十几个壮汉,王兴一打量,外边还有大约二十几个壮汉正围了过来。 王兴不禁冷笑:“一看这些人就是军人,而且还早有准备,寻常谁会带这么多人出来?” “瞎了你的狗眼,竟敢太岁头上动土?你也不问问我们大人是谁?”布依娅紧紧握着王兴的手,另一只手指着猥琐男骂道。 “大人?你是什么人?”那猥琐男一摆手,制止住了要冲上来的壮汉,问王兴道。 王兴不言不动,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这些人表演。 布依娅见王兴不回答那人的话,不由得急道:“大人,告诉他你是谁,报出名号,准保吓死他。” 王兴摇头。 “你怕啦?”布依娅激将。 王兴还是摇头。 “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说什么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呢。” 布依娅一甩手,一跺脚,生气地扭转身子不理王兴。 “对,你说你是哪位?如果真是位大人,我立即就走,决不,不,不为难你。”猥琐男说道。 “哈哈哈……,真是好笑!真令人心痛啊!”王兴至此基本明白他们是什么目的了,心中感觉到一种椎心的疼痛和悲哀,却是气极而笑。 王兴这一不正常地发笑,周围的人全都愣了。正在全力表演的猥琐男和布依娅也愣了,不解地看向王兴。 “公子,你怎么了?”雪儿看王兴笑得不正常,而且还说出了心痛的话,不知什么意思,连忙问道。 她也算是冰雪聪明,没有叫大人,而是称呼了一句公子。 “雪儿,不用担心,我在笑天下可笑之事,为我看错了人而感到心痛!”王兴说道。 听了王兴的话,布依娅心中一动,以为王兴说的是她。 “公子,跟他费什么话,全打发了就是。”李忠一直冷眼旁观,此时也看出点名堂,连忙提醒了一句,右手还作了一个杀的手势。 王兴非常感动。 他知道李忠和蒋华、杜阳虽然跟自己关系不错,但他们必然担负着监视自己的任务,他相信,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及时地出现在皇帝和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的案头。将李忠和蒋华、杜阳叫来跟着,本来就是让他们当个见证人,自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若是有人想黑自己,这几个人肯定能证自己的清白。 布依娅肯定跟这个猥琐男是一伙的,两人一直在配合着,想让王兴说出自己的身份。如果王兴说出来,那用不了多久,辽东经略副使亵玩尼姑的消息,肯定就会很快传遍天下。 布依娅是叶赫人,眼前的猥琐男不用说也是李如柏的人,这里面有两大势力牵涉其中,要毁了自己的名声,到底是谁指使的呢?不用猜,定跟杨镐脱不了干系。 这个局怕是自己没到辽阳之前就已经在做了,为什么广佑寺不见和尚只有尼姑?布依娅一看在叶赫一族中地位就不低,却为什么主动接近自己?还做出很开放,很不在乎的样子?她第一次骑马上街,买的那些东西就不对,一个尼姑买什么绸缎和首饰?今日还不顾自己的女儿身份,一再往自己身上靠、怀里钻、扮柔弱? 但为什么自己在寺里住了一个多月,布依娅才出手,王兴没琢磨透。 自己就那么碍眼么?毁了我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不去好好研究如何对付建奴,处心积虑地对付同僚,这算什么本事?这样的内斗如何能战胜本就强大的建奴? 王兴说心痛的原因就在于此。 李忠知道今天一个处理不当,王兴的名声就毁了,所以提醒王兴,这些人全部杀光,才不会留下后患。 王兴感动的原因就在于此。 …… 王兴笑完,冲李忠摆了摆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位大哥,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一介书生,跟这个尼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就当我不存在就行。”王兴冲猥琐男一拱手,满脸堆笑,说道。 “你……。”猥琐男一下子愣住了,竟没接下话去。 “妈的,这个王兴真够狡滑的,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我词都背熟了,你这样一来,我怎么往下演?” …… 第七十五章 中秋喋血(三) “你?你怎么这样啊?”雪儿听了王兴的话,大惊失色,她对王兴很有好感,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胆小鬼,架着堂堂地副经略使,手下有五千多兵马,关键时刻不说保护小姐,竟然把小姐往外推。 “雪儿,过来,你没看清别人的真面目,相信我,我不是薄情寡义之人。”王兴招手把雪儿叫到身边。 雪儿听了王兴的话,迟疑地往他身边凑了凑。 “你且等着看戏就好。”王兴对雪儿说道,雪儿懵懂地点了点头。 “大人,你竟然这么狠心对我?”布依娅呆呆地面对着王兴,可怜巴巴地问道。 “哼!自作聪明,到现在你还在表演?!真当我是傻子吗?告诉你,早在你第一次骑马上街,回来买的那些东西,我就已经在怀疑你了。”王兴眼里寒意凛冽,布依娅见到这种眼神,登时从头凉到了脚后跟。 “你,你,你难道对我没有一点动心吗?”布依娅哑着嗓子问道。 “对你动心?我会对一个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人动心?今天陪你出来,就已经防备你了。不过,你只要不是太无情,我也会装作不知,原谅了你。可你的表现,太让我失望了,也太让我心痛了!”王兴道。 “哈哈哈,大人?还真是个大人啊?你说,他是什么官职啊?”猥琐男这时才想起来,这出戏还有自己的角色呢,他不再问王兴,而是问布依娅。 布依娅听了王兴的话,似乎在极力挣扎,见猥琐男问,知道如果自己不按剧本演下去,自己心中的大恨,就再也没有希望报了。 她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大声说道:“他就是辽东经略副使,王兴王大人!” “哈哈哈,原来是王大人啊,小将辽阳游击将军李如桂,拜见大人。”那猥琐男一听,知道计策成功了,连忙冲王兴躬身行礼,王兴要是回话,无论说什么,他都有办法把话夯实了。 李忠、黄浩、许显纯、蒋华、杜阳,都一脸紧张地看着王兴,等他决断。 王兴叹了口气说道:“辽东李家么?真是不知死活。这可是你先下手,却不要怪我了。” “全抓起来!”王兴冷冷地下了命令。 王兴令一出口,黄浩、许显纯、蒋华、杜阳从怀里抽刀拔剑,将王兴、李忠、雪儿、冰儿围在当中,保护起来。 布依娅站在当地,不知道该往哪边去好。 王兴冷冷地看着布依娅,没有说话,但眼里的冷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哈哈哈,王大人,小将可没有恶意,你既然来真的,难道李家还怕了你不成?你是大人物,咱可不敢跟你动手。你等着!”李如桂听王兴下了抓人令,知道自己再不走,如果被抓住,王兴怕是会灭口。他虽然人多,却也不敢跟王兴动手,王兴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不是他能动的。再说,二哥的意思也只是坏了他的名声,没想过要王兴的性命。反正只要逃出去,王兴的罪名就算落实了,到时候王兴还不是拔了牙的老虎,有什么可怕的? 说完,李如桂指使手下,挡住黄浩他们,就想从后门溜走。 他刚走到柜台里,就见后门一人手提长剑杀了过来,剑尖上鲜血殷然! 来人不是旁人,却正是洪林。 李如桂见洪林持剑逼上来,知道今日之事再也难以善了,命令手下:“别楞着了,操家伙,杀!” 说完,李如桂从旁边抢过一柄刀,会同两个同伙向洪林杀去,而另外的人,则向黄浩等杀来。 布依娅见状,再不犹豫,惊叫一声,朝王兴这边奔来。 “啊!” 王兴正在关注战局,猛觉身体被撞了一下,然后就听到身侧一声尖叫,转眼一看,就见雪儿扑在自己身上,后背插着一柄匕首,鲜血涌出,染红了灰色尼袍,令王兴想不到的是,行凶者正是看着比较温婉的冰儿! 冰儿一刀刺向王兴,却是雪儿不假思索扑在王兴身上。冰儿或是第一次杀人,或是没想到会刺中雪儿,反正一见到雪儿背上的鲜血,大声尖叫出来。 事出突然,在王兴身后护卫的许显纯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一愣之下,才让冰儿得手。此时见冰儿发愣,这才明白过来,上前一刀砍中她脖子一侧的动脉,鲜血一下子喷了出来,立即软倒在地,上前一刀刺中心窝,眼见是不活了。 王兴连忙回身抱住雪儿,大声叫道:“雪儿,雪儿!” “大人,疼!”雪儿睁开眼,看着王兴,咧着嘴喊了句疼。 王兴连忙查看她的伤势,发现匕首是插在她的右侧肩部,毕竟冰儿力弱,入肉并不深,而且也不是什么要害部位,应该没有性命之危。 王兴放下心来,说道:“傻丫头,没事,忍着点,等一会回到寺里,让郎中给你把刀子拔出来,然后再包扎一下,过不几天就完全没事了。” “真的吗?我不会死?”雪儿一听伤不重,不顾伤口的疼痛,笑了起来。 “放心吧,有我在,你死不了,先忍着点哈。”王兴说道。 “嗯,我听公子的。”雪儿安静地趴在王兴怀里。 王兴抬眼看店里的战况,见洪林和黄浩虽然武艺高强,但李如桂和他的手下也不是弱手,两下里堪堪打了下平手,而这时潘金等家丁也在后门杀了进来。 这下子王兴这边的力量大增,胜利的天平开始倾斜。 “不留活口,全给我屠了!”王兴刚才还想把人抓起来,然后回到寺里,慢慢跟杨镐、李如柏打擂台,反正有李忠在,皇帝那里肯定会知道事情原委,不怕他们信口雌黄。但看到他们还隐藏了冰儿这个杀手,这是要自己命的节奏啊,那还客气什么?一听洪承畴领兵前来,心下大定,一发狠,下了屠杀令。 刚才洪林等记着王兴全抓起来的命令,不想伤人,所以出手有所顾忌。一听王兴下了屠杀令,出手少了束缚,两人如虎入羊群,那些壮汉根本没有一合之敌,潘金等人三人一组,威力也是不小,眼看就要将那些壮汉杀尽。 李如桂没想到王兴如此狠辣,一个愣神,被洪林一剑刺死! “嗒,嗒,嗒……”这时,外边街上蹄声如雷,似有大队骑兵到来,王兴心下大急,心想:“莫非李如柏还留了后手?” …… 第七十六章 中秋喋血(四) “主人,不用慌,是咱们的人。”薛义说道。 “咱们的人?”王兴问道。 “是,刚才我让洪林多带了几个人,同时也暗中通知了洪大人,以防不测,应该是咱们的人见事情不好,去给洪大人报了信。”薛义答道。 “好,考虑得很周全。”王兴表扬了他一句。 这时,就听到店门外洪承畴的声音传来:“封锁整个街道,任何人都不许动,全力搜捕建奴奸细!” “遵令!”就听高仲光的答道。 行,不愧是我的好朋友,不说别的,光这罪名安的,就足见水平。 …… 王兴等人坐了一辆带包厢的马车回到广佑寺,王兴抱着雪儿进了自己的卧房,让随军郎中过来给雪儿治伤。 郎中仔细看了看伤口,小心地拔出匕首,见血流得并不多,王兴才放了心。 郎中给雪儿清理完伤口,敷上止血药,又开了草药,对王兴说:“大人,请放心,伤势不重,吃几付草药,有半月就差不多好了。” 王兴点点头,挥手令他出去,然后取出一床干净被褥,给雪儿盖好。 雪儿全程都没有叫一声疼,见王兴把自己安顿在他的房里,连忙说道:“大人,我不能住你房里,还是回禅院吧。” “雪儿,要回禅院也行,你先睡一觉,等一会儿我把事情弄清楚再说。等你伤好了,你愿意回家,我就送你回家,如果不愿意回家,就跟着我回京城。总之,我一定会把你安排好的。”王兴说道。 其实,王兴心里也是很乱,他现在还不清楚布依娅和雪儿为什么不是一条心,做这么大的事难道没告诉雪儿吗?雪儿的身世、家庭自己一概不知,暂时没想好如何安排雪儿。 “大人,小姐会死吗?”雪儿问道。 “看看吧,我暂时也不确定。”王兴回道。 “小姐肯定是听了别人的话,她心里很苦的。”雪儿说道。 她很聪明,没有说出求情的话,不过,这句话帮她求情意思却是表露无疑。 “行了,别操心了,你先睡一觉吧。”王兴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 “嗯。”雪儿乖巧地答应一声,闭上了眼睛。 王兴见雪儿睡了,这才走出卧房。 值房里,李忠、洪承畴、白玉卒、高仲光都在,侯国盛见王兴出来,连忙打来清水,伺候他洗了把脸。 “说说吧,你们是怎么安排的?”王兴坐到椅子上,环视了一周,问道。 “圆通禅院咱家已经封了,所有尼姑全部羁押,布依娅也押在那里。” “中心大街还在封着,我已令邢立宪带人一一审问甄别,估计很快就会有建州奸细的口供。”洪承畴答道。 “好。老洪,拿到建州奸细的口供以后,将所有人犯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都交给熊明堂。李公公,把布依娅提来,我要亲自审问。”王兴说道。 “好。”洪、李二人答应一声下去了。 “你们回去,好好安抚部队。同时也要严密戒备,密切注意李如柏军队的动向。”王兴又对白玉卒、高仲光说道。 “遵命。”白、高二人领命而去。 …… 布依娅被带了进来,黄浩、潘九、侯国盛、许显纯环卫四周,以防她暴起伤人。 布依娅进了门,仍是高傲地站立,并没有下跪的意思。 王兴看着她,她也看着王兴,不过就是王兴看不到她的容貌而已。 沉默良久,王兴说道:“叫你来,我只想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你的身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不叫布依娅,你叫布喜娅玛拉,小名东哥,是叶赫女真贝勒布扬古的妹妹,今年三十六岁,是不是?” …… 布喜娅玛拉,史称叶赫老女,明万历十年出生于叶赫部。她出生时,叶赫部的的萨满(巫师)预言说:“此女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布喜娅玛拉长大后成为了一位绝代佳人,引无数位英雄竞折腰,有“女真第一美女“之称,她的美貌名扬女真各部。她的一生注定因叶赫部公主的地位而成为政治砝码。 东哥先是许婚努尔哈赤,因其父布斋在九门之战中败给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将布斋的尸体砍成两半送回叶赫部,从此两部结成生死仇敌。 因此,东哥再不肯嫁给努尔哈赤,对哥哥布扬古说:“努尔哈赤是我们的杀父仇人,我怎么能再嫁给他?以后谁要能杀了努尔哈赤,我就嫁给谁。” 于是,东哥先后几次被许给不同的男人,包括哈达部、乌拉部、辉发部首领,这三部首领却都因与东歌的婚约,遭到努尔哈赤攻伐,最后均国灭身亡。加上后来的叶赫部,也是因未履行东哥与努尔哈赤的婚约,而遭灭族。所以,对于东哥又有“一女灭四国”的说法。 东哥于明万历四十三年嫁于蒙古贝勒巴噶达尔汉之长子莽古尔岱,然而一年后传说就死了。 如果布依娅真是东哥,那么传说就是不可信的。 …… 布依娅没有回答,但从她颤抖的身体反应来看,王兴是猜对了。 “主人,你猜对了,她就是东哥。”薛义探查到了她的思维,连忙报告给王兴。 “你沉默不要紧,现在我已经确定你就是东哥公主了。”王兴道。 “究竟你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活的,我不感兴趣,你与李家如何勾结,我也不感兴趣。他们的目的很清楚,你的目的也很清楚,所以,你们达成一致栽赃我的条件也不难猜。无非就是你要报杀父之仇,他们要毁我名声,逼我离开辽东。他们威胁你,如果不按他们的要求做,就不会出兵,是不是?”王兴问道。 布依娅,不,东哥公主昂然不答。 “你当然知道,即使你不按他们的要求做,他们也得出兵,因为朝庭就是要他们出兵的,但你仍然照他们的要求做了,那么,说明你还有另外的图谋,对不对?”王兴又道。 东哥仍然不答。 “你不回答也不要紧,只要知道了你的身份,你的图谋我也就明白了。我可以告诉你,在冰儿把刀刺向我那一刻,你的图谋就成功了。”王兴说道。 …… 第七十七章 女真第一美人 王兴继续说道:“万历十一年,李成梁率兵攻打建州首领王杲之子阿台,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和父亲塔克世忠于朝庭,来建州劝降阿台,阿台不听,后被李成梁攻破营寨,杀死全部降兵,而混乱中觉昌安和塔克世也被杀。努尔哈赤以此事向朝庭诉冤,李成梁也觉对不起努尔哈赤,所以对努尔哈赤百般纵容。努尔哈赤慢慢壮大以后,开始有了野心,他利用了李成梁的愧疚心理以及养寇自重的策略,不断地攻击叶赫、哈达、乌拉、浑发各部,致使三部相继灭亡。在这个过程中,李成梁父子一直是冷眼旁观,没有及时制止,包括你父亲战死的九门之战,所以,才有如今建州强大、叶赫式微的局面。” “你父亲死后,你叔叔金台吉和哥哥布扬古也曾向李成梁申冤,但李成梁未予主持公道。同样的遭遇,却得到两种不同的对待,所以,你们叶赫一族对李家是有仇恨的,不过,这个仇恨是放在心里,不敢言之于表。” “鉴于这个原因,你才答应了与李家的合作。李家的目的,无非是坏我名声,将我逼出辽东,绝对不敢存杀我之心,而你,却让冰儿伺机杀我,目的是让朝庭借此除掉李家!是也不是!” 说到这里,王兴一拍桌案,大声质问。 王兴看不见东哥的表情,却见她拼命摇头,然后抬起头来对着王兴大声说道:“不!我不想杀你,只是想刺伤你!” 王兴一晒,没有说话。 东哥继续说道:“从昨天晚上,我就一直闷闷不乐,就是在伤不伤你这事上犹豫不决!然而,为了报仇,我必须要伤你,所以让冰儿刺你胳膊,谁知道雪儿那么护着你,竟然替你挡了这一刀。本来,应该是我亲自动手,可是,可是,我怎么下得去手啊,别人要伤你,我肯定会跟他拼命,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 “东哥公主,你觉得你说这些有用吗?我会信吗?”王兴心说:“你年龄大,我年龄比你还大,什么没见过?才不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呢。” “我知道你不相信,等雪儿醒来,你可以问雪儿,我对你的感情是不是真的?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想嫁一个大英雄,嫁一个自己喜欢的大英雄。可三十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是一个筹码,许给这许给那,先后被许婚七次,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也没有一个我喜欢的。跟你接触以来,你虽然没有高明的武功,也没有勇武的相貌,但你的学识、风度都让我着迷,从没有一个男子这么让我着迷,我的梦中都是你,就连说梦话,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王兴注意到,东哥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非常激动,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现在已经成了你的囚犯。当然,我也不是想让你赦免我,而是必须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不说出来心里难受。” 东哥扭头用袖子拭拭眼泪,回过头来继续说道:“前边你猜的都对,我是东哥,还有一个别人送给我的称号你没有说,叶赫老女!这么多年嫁不出去,不是我所希望的。我也想跟普通女人一样出嫁,过普通人的日子。可是,我的身份决定了,就是一个苦命人。过去有很多人贪恋我的女真第一美人的美貌,后来凡许婚的,都死了,所以,又说我是祸水。” “嫁到科尔沁,跟莽古尔岱成婚不久,老贝勒爷就死了,蒙古人就说我是妖孽,专门克人的,就勒令莽古尔岱杀了我,否则他就不能即贝勒位,莽古尔岱无奈之下,将我送到这里,在圆通禅院隐居下来,对外则称我已经死了。” “长得漂亮是罪过吗?为什么他们会把灭国亡族的责任都加到我的身上呢?”东哥看着王兴问道。 王兴想了想答道:“长得美不是罪过,灭国亡族有客观原因,跟你没有关系。把责任推到你身上,作为敌人,是努尔哈赤发动战争的一个借口;作为战败一方,是掩盖无能的一种表现。没有你,努尔哈赤也会发动统一海西女真的战争,只不过,会找其它理由。没有你,乌拉、哈达、辉发各部也得灭亡,因为他们都不是努尔哈赤的对手。” “你是这样想的?你不认为我是红颜祸水?”东哥惊喜地问道。 “是的,我是这样想的。这个世界的主宰是男人,女人只是附庸,汉族是这样,蒙古族是这样,你们女真族也是这样。成败得失都是男人的原因,跟女人有关系,但不大。”王兴肯定地答道。 “听到这些话,我真是太高兴了。终于有人为我正名了,最重要的,给我这个评价的还是我最喜欢的人。”东哥兴奋地说道。 “你打算怎么处理我?杀了,还是送给皇帝?”东哥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王兴。 “你是叶赫公主,现在叶赫心向朝庭,所以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把你解到京城。其中道理你应该明白。”王兴说道。 “我明白,你是怕这时候会失去叶赫的助力?”东歌问道。 “也是,也不是。”王兴喝了口茶,说道:“叶赫曾经是海西女真最大的一部,这些年跟建奴的战争鲜有胜绩,已经日落西山了,如果我估计不差的话,现在能不能凑齐两万兵都是个问号。所以,这个助力不是很大。” “但,尽管不是很大,朝庭也不会把你们推向建奴一方。” “那你想怎么处理我?”东哥再次问道。 “我先问你,雪儿是科尔沁蒙古人?”王兴问道。 “是,她姓博尔济吉特,是莽古尔岱的奴隶,我嫁到科尔沁以后,给我当了丫环。”东哥答道。 “冰儿是女真人?”王兴又问道。 “是,她是我从家乡带来的贴身丫环。”东哥答道。 “雪儿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会安排好她的一切,跟你没有关系了,这一点你要记住。另外,你愿意回叶赫还是回科尔沁?”王兴问道。 第七十八章 李家乱了 王兴在确定东哥身份以后,就知道,她是死不了的。 叶赫部跟努尔哈赤有仇,是大明天然盟友,他们虽然已经不复强大,地盘越来越小,兵员越来越少,但他们的兵员素质仍不是大明士兵所能比的,可以对建奴形成有力的牵制。有他们在,努尔哈赤决不敢悍然西侵开原、铁岭、沈阳、辽阳。 所以,现在是安抚叶赫部的时候,而决不是与他们决裂问罪的时候。尽管王兴是天子宠臣,在国家安危面前,他这点事比不算事,况且,他有惊无险,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呢。 至于秘密处死东哥,更是不用想。王兴相信,叶赫部肯定有暗线在辽阳与她联系,否则她不会在自己进驻广佑寺一个月以后才开始发动。这一个月,叶赫部肯定是进京打听自己的情况去了,看自己在朝中是否有份量。如果自己是一个没有份量的官,东哥是不会出手的,因为那样,不会得到皇帝的重视,她的图谋也不会得逞。再说了,别人不关心,她哥哥布扬古,能不时时刻刻关注她的情况? 不过,这一点,王兴并不打算揭开。 所以,他才问东哥自己的打算。 “天下之大,哪还有我立足之地?叶赫和科尔沁都不能回去,因为我已经是死人了,回去就是轩然大波。如果大人垂怜,我还是在圆通禅院暂时栖身吧。”东哥情绪很低落地说道。 王兴对她的决定并不意外,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好,你还在小院居住,只是暂时无人伺候,也不能随意走动。我会将事情全盘奏于皇上,请皇上定夺吧。” “谢大人。”东哥略低了低头,扭头出去了。 王兴摆了摆手,蒋华跟了出去。 王兴悄悄回卧室看了一眼,雪儿还在睡着,就回到值房写奏折。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其实他就是隐瞒也无用,因为李忠会把这事的全部经过报给皇上的,再说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写完奏折,王兴说道:“请李公公过来。” 许显纯答应着去了。 不一会儿,李忠就过来了。 “李公公,尼姑们不要审了,她们不是同谋,让她们恢复原来的生活吧。雪儿在我房里不大妥当,我看把藏经楼东配殿收拾出来,再让静宜师太伺候她,等她养好伤,再考虑她的去留问题。”王兴道。 “静宜?那天跟她一块出去买鱼的那个?”李忠问道。 “是啊。” “行。看着那个尼姑是个老实的,跟雪儿姑娘也对脾气。”李忠答应道。 “大人,李家如何处置?”李忠问道。 “他既然甘当别人的奴才,就得有当奴才的觉悟。等着吧,什么都不用做。”王兴眼里闪过一丝厉芒。 刚说到这里,就见杜阳进来说道:“王大人,李如柏只身前来,在寺外求见。” “就说我正在疗伤,任何人都不见!” “遵命!” 李如柏在广佑寺外站了一个多时辰,楞是没有进去寺门。 中心大街仍然被京军封锁着,里面发生的情况他只知道一个大概,还是他家另外铺子一个掌柜在看到大队骑兵赶到时,慌忙逃出来,给他报的信。 李如柏听说动用了军队,知道事情闹大了。他连忙跑到广佑寺来探望王兴,哨兵进去回禀后,带回来的信是王兴伤了,任何人不见。李如柏就知道坏事了。 联想到李如桂带去了好几十个兵,一个都不见回来,还惹得王兴动用军队,不用说,这是发生冲突了。 “这个笨蛋!那么嘱咐他,只要王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再让那尼姑跟他有点亲昵动作就成,王兴亵玩尼姑的罪名就安定了,现场那么多人,难道他还能都杀了?怎么又伤了王兴了?他也是你能伤的?不行,这事处理不好,我李家就会大祸临头。” 李如柏想了想,感觉事态严重,立即上马回府。 回到府里,来到上房,他夫人匆匆迎上来,急切地说道:“老爷,出什么事了?刚才老八媳妇在我这里哭啼啼的,说老八出事了,后来又去找老太太了。” “肯定出事了,老八惹上了辽东经略副使王兴,现在丢没丢命还不知道。我刚才去见王兴,被拒之门外,说是正在疗伤,任何人不见。这可不是坏事了吗?”李如柏说道。 “啊?老八没事惹王大人干吗?这不是给家里招祸吗?”李夫人一听急得跺脚。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立即给杨大帅写信,请他帮忙,希望咱们李家能逃过这一劫。你安抚好老太太和老八媳妇,府里不能乱,越乱越糟。”李如柏吩咐道。 “哎,好。千万不能连累到咱们儿子啊,老爷,你要心里有数,可不能心软啊。”夫人提醒了李如柏一句。 李如柏明白,夫人的意思是丢卒保帅,实在不行,就把老八丢出去。 “还不知道事情怎么样吧,胡思乱想什么?我知道该怎么做。”李如柏喝斥了夫人一句,然后去书房给杨镐写信。 一直到了申时,打听信的才回来报信。 “老爷,不好了,八老爷和他带去的人全死了,咱们铺子里的掌柜、伙计全部被带走了!” “啊!”李如柏一听此言,如遭雷震,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了。 “老八的尸首呢?掌柜、伙计被带到哪里去了?” “都被那些当兵的送到了知府衙门。” “行了,我知道了,下去吧,多派人手,进一步打探消息。”李如柏吩咐道。 待下人走了,李如柏在书房里转过来转过去,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李家自李成梁、李如松过世以后,实在是没有能撑起这个大家族的人物了。自李如柏之下,全是酒色之徒,纨绔子弟,仗着父兄的祖荫才勉强撑着架子没倒。 就说这个算计王兴、讨好杨镐的事,就不是一般的脑残能干出来的。 惹出来了事,就惹出来了,你得担当啊,你得有办法啊,可李如柏这个看似英武的人物,却是十足十的大草包,只会踅摸着转圈,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老爷,老太太让你过去呢。”就在李如柏一筹莫展之际,他母亲胡氏的大丫环进来禀道。 第七十九章 女诸葛 李成梁的儿子们除了李如松外,个个蠢笨如猪,但他的夫人胡氏却是非常厉害,今年已经八十多岁的她,早就勘破了世情,看透了人心。李成梁共有九个儿子,她生了四个,老大李如松,老二李如柏,老五李如梅,老七李如梧,另五个则分别是李成梁的三个妾室所生。 李如柏匆匆赶到母亲房里的时候,老八媳妇已经不在这里了。 “母亲,您叫儿子?”李如柏进了屋,见母亲坐在椅子上正在喝茶,连忙问了一声。 胡氏把茶碗放到桌上,看了一眼屋里伺候的丫环婆子,说道:“你们都出去,不准任何人进来。” 丫环婆子听了,都连忙出去,走到抄手游廊下听命。 “老二,说说,怎么回事?”胡氏沉静地问李如柏。 “母亲,是这么回事……”李如柏知道母亲非常精明,当下也不敢隐瞒,原原本本把事情一说。 “啪!”胡氏听完,气得一拍桌子,指着李如松骂道:“混帐逆子!你这是要把李家推向绝路啊,你爹何等英雄,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帐行子?你整天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仗着你爹你哥打下的基业,在辽东横行霸道,这也就罢了,怎么还敢去做谋算朝庭大臣的事?这是你能掺合的吗?” 李如柏被母亲骂得脑瓜子嗡嗡的,“扑通”跪倒在地:“母亲,您别生气,是儿子不争气,儿子这就想办法弥补,绝不让这事连累到咱整个家族。” “呸!你那点小算盘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谋算了王大人,既巴结了杨大人,又可以借机除去老八?这是一石两鸟的好事,是不是?”胡氏一听他说想法不连累整个家族,气得啐了他一脸唾沫。 听了母亲的话,李如柏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听说了,王大人来到辽阳,你只是在迎接的时候见了一面,即没有接风,也没有汇报军务,着实地冷落了他。你的意思是向杨大人表明你的态度,是不是?你是真蠢啊,杨大人跟王大人不和,你掺合个什么劲?你得罪了王大人有什么好处?就算这次杨大人胜了,踩了王大人一头,跟你有什么关系?杨大人升官了,王大人就能成阶下囚吗?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他记了你的仇,早晚会报。可能他奈何不了杨大人,但对付你,还用得着费很大劲吗?别忘了,他可是皇上的宠臣,皇孙的老师,你这是给种李家种祸!知不知道?” 胡氏边骂边给李如柏分析其中利弊,李如柏听了,汗都下来了。 “这也就罢了,毕竟杨大人是正使,王大人是副使,这样做看着眼皮子浅,但以后还能转圜。但,怎么竟想出要毁坏王大人名誉这一招?脑子烧坏了吗?他身边有太监,有锦衣卫,名义上是保卫他,其实是监视他的,平常所作所为,早就呈报给皇上了,你就是再栽赃,皇上能信吗?再退一步讲,即使要做这样的事,首先你得平常好好跟他结交,到时候不让他怀疑到你。其次,出面办这事的人也不能跟咱们李家沾边,别说老八了,就是咱铺子里的人都不行。可是你……。” 胡老太太说到这里,真是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哪是人干的事啊,这就是猪才能干出来的。 李如柏被母亲骂了一通,知道自己是想简单了。他以为,王兴是文臣,文臣最爱名声,如果被人指责与尼姑有染,应该立即羞惭而去,如果闹得不可开交,自己再装作不知道,把老八推出去,正好把这个庶弟的财产谋了过来。 可让母亲这一说,自以为非常缜密的计划,立即觉得漏洞百出。 “文人心眼子多,何况王兴还是状元?他年经轻轻,入仕才两年多,就已经成了詹事府少詹事,皇孙的老师,能是个没心眼的?恐怕在他见过寺里的尼姑的时候,就已经防备了。这回不用说,咱们家是栽了。”胡氏说道。 “母亲,这可怎么办?您可想相办法啊。”李如柏一听母亲这样说,心里一下子就慌了。 “老二,记住,咱李家是靠军功吃饭,不是靠巴结哪个大臣才能立足的。巴结好巴结,但也容易被牵连,所以,一定不要把自己卷进他们之间的争斗中去。”胡氏说道。 “是,母亲,儿子这回得了教训,算是记住了。”李如柏说道。 “事情已经出了,也不用六神无主。现在正在对建奴用兵,王大人不会不顾大局,所以,咱李家暂时不会有什么大事。老八死就死了,省得看着碍眼。但,面子上的事必须得做。第一你立即让老五去沈阳找杨大人,为了他才惹出来的事,他不能看着不管,就让他和王兴打擂台去吧;第二,立即凑齐十万两银票,装到信封里送给王兴,什么也不用说,希望能去除他心里那根刺。第二,做完这些事,你就在家养病,谁也不见,静等事态发展。”胡氏骂了一阵,心情好了一点,情绪慢慢沉静下来,非常老辣地说道。 “啊?母亲,虽然是咱不对在先,可老八搭上了一条命,尸首还在巡抚衙门呢,怎么还给他那么多银子?有给他的银子,还不如打点打点熊知府,让他把老八的尸首还回来,王兴还能咋的?”李如柏不解地问道。 “啪”,胡氏一听他这话,顺手拿起茶碗就砸了过来,砸到李如柏的头上,一下子就起了一个大包。 “事情到这份上,你还心疼钱财?就这,能消除王大人心里对你的恨就不错了,还想咋的?他要打算报复,十个,一百个你都不是对手!破财消灾的道理都不懂?老八虽然死了,但他给李家惹了灭门之灾,他留下的钱财不该帮家族弥祸吗?还送给熊知府?你想得美!熊知府这是接了个烫手山药,他敢把老八的尸首还回来?王兴要是不发话,杨镐都不敢硬来!” “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要是我的松儿还活着,哪用得着我老婆子作这些难啊,嗬,嗬,嗬……”胡氏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如柏,忽然想起长子李如松,不由得悲从中来,大声哭了起来……。 第八十章 杨镐恼了 不得不说,李母胡氏分析得真是太对了。 杀了李如桂,这事基本就结束了,王兴在这个事上扳不倒李家,同样是因为辽东战事,别说还有个杨镐给李家撑腰,就是没有杨镐,朝廷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惩罚李家。不过,必须得给王兴一个台阶,要是不给王兴点好处,不给他个台阶,李如桂私通建奴、刺杀朝廷命官的事就不可能善了。 别人不知其中关窍,熊明堂却是一眼就看清了事情的本质。 所以,当京军将抓来的“建奴奸细”和尸首送来,他一点都不慌。 吩咐将奸细全部押进大牢,严密看管,不准任何人探视。过堂问案?他才没那么傻呢,等着吧,每天一个窝头,只要饿不死就行。 至于尸首,他倒是犯了难。虽然现在已是中秋,辽东的天气已经很凉了,但还没有上冻,时间长了,难免就会腐烂。 他令人把这些尸首放到仵作房里,令人严密看管,只要不丢失就行。放不开?不要紧,摞起来,把李如桂的尸首单独放到一边就是了。 “五天之内应该臭不了,如果五天之内李家不把事情办好,别怪我不给你们留情面,到时我就将尸首扔到乱葬岗子上,你爱抢不抢,爱埋不埋,反正丢得是你李家的人。”熊明堂心里想道。 杨镐的反应到是挺快,第二天,就有经略使衙门的军官骑马给王兴送来一封信,是杨镐亲自写的。 信中说,王大人,我非常同情你的遭遇,也对刺伤你的人非常痛恨,不过,大战在即,还请大人以国事为重,暂且不要追究李家,待辽东战事结束,我一定会给王大人一个交待。等等。 王兴看了,嗤笑一声,心道:“说的轻巧,战后再给我一个交待?战后你老小子还能不能在这个位置上还两说着呢。你以为你谁呀,就这么托大?一封信,满篇不咸不淡的话就想把我打发了?想什么美事呢?” “请来人回去,啥也不要说。”王兴对蒋华吩咐道。 “是。”蒋华出去,把送信人打发回去了。 送信人回到沈阳,立即把王兴的态度报告了杨镐。 “王任之忒也狂妄,竟然连本帅的面子都不给!”杨镐一听王兴没有只字片语回复,知道他是不肯就此饶了李家,登时恼了。 他在值房内来回转圈,虽是气恼,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的幕僚沈南在一旁摇着扇子沉吟不语。 王兴是什么人,杨镐当然清楚,最是得皇上宠爱的,要不然也不会派了五千人马给他,而且名义还不是参战部队,是专司保护他的,他还只是个副使,自己这正使都没有这份荣耀。杨镐相信,如何王兴下定决心整治李家,那李家就一定跑不了,就是他这个正使出面都不一定管用。 再说了,人家王兴占着理啊,凭什么被李家刺伤了就不能追究?说人家与尼姑有染,更是无稽之谈啊,别说李如桂和他带去的人都死了,连个做证的人都没有,就是活着也没用啊?那尼姑的侍女可是刺了王兴一刀,这是血淋淋的现实。 李家本意是想向自己表达一个态度,可这个态度用得着这么表达?王兴就算与尼姑有染,顶多把他从辽东逼走,可现在还用逼他吗?已经架空了,就跟个菩萨一样供着,不让他插手军务,他就插不上手。 这李家真是没有人才啊。 不过,尽管李家没有明白人,那也得救他们。一来不能寒了紧随者的心,二来,自己跟李家老五的关系向来不错,在朝鲜战场上那是拼出来的战斗友谊,现在他还在等着自己的消息,要是救不出人来,太丢份了。 可怎么救呢?肯定不能直接给熊明堂下令放人,王兴给他们定的罪名是建奴奸细,不审就放,那是绝对不行的,杨镐真要这么做了,就等着收拾收拾回京吧。 既不能下令放人,王兴又不给自己面子,那就等京里来人,把那些被关押的所谓“建奴奸细”押进京,自己再想办法托京里的关系施救? 这个念头一出,他自己就否决了。如果真要等到京里来人,那就说明朝廷已经有了明确态度,李家怕是就万劫不复了。 “东翁,何必着急上火呢。依学生看来,王副使这次被李家暗算,心里窝着火呢,怎么可能凭东翁的一封信就不追究?面子里子都没有,放谁身上谁也不乐意不是。”沈南被杨镐转得头晕,心里很看不起他,心说就这样的智谋还当辽东经略?算了,咱是吃人家饭的,总不能看着东家作难而不管吧,所以才出言说道。 杨镐给王兴写信的事,并没有跟沈南商量,他开始认为这是小事一桩,王兴作为自己的下属,去封信能不给自己面子?等到王兴用沉默答复,他才觉得棘手。 “沈先生,你有何高见?”杨镐听沈南的话意,似乎对自己给王兴写信的作法有看法,停下脚步,有些不悦地问道。 沈南是他倚重的幕僚,尤其在军事谋划方面,这人的才智很高,杨镐对他很看重。 “东翁勿恼。以学生看来,王副使并没有把事情做绝,而是给各方都留有一定的余地,所以,这事并不难办。”沈南说道。 “哦,请先生细细讲来。”杨镐一听沈南的话,连忙坐回到帅椅,凝神听他分析。 “王副使是个聪明人啊。从王副使事后的处置来看,他已经料定此时不是扳倒李家的时候,或者说,王副使心胸宽大,以国事为重,并没有打算很为难李家,因为大战在即,李如柏手里有一万五千兵马,正是需要倚重的力量,如果惩治李家,这一万五千兵马就暂时不能用了,这样一样,才是亲者痛仇者快的呢。”沈南说道。 “是,先生说的是,如果王兴想要为难李家,大可立即将李家全部拿下。不说他手下的五千军队,就是那一百锦衣卫就能把事办利索了。栽赃个罪名还不哪玩似的,锦衣卫又最擅长为此。”杨镐也不是很蠢笨的人,一听沈南的前半句,就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组团穿越到晚明,微信关注“优读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八十一章 面子里子算计忙 “对,东翁说的对。王副使没有采取很激烈的手段,而是把人犯和尸首都交给熊大人处置,这本事就是一种妥协。他不过是要个面子罢了,怎么也不能遭了算计,就这样拉倒了吧?放谁身上谁也不乐意。而东翁仅凭一封信就让他不再追究此事,欠妥啊。别说他是天子宠臣,就说是副使身份吧,东翁作为正使,也得为人家出头才是,哪有自己的副手遇刺了,正官却为凶手说情的?这情理上太说不通了吧?”沈南慢条斯理给杨镐分析道。 杨镐一拍脑袋,心说:“对啊,我怎么这么糊涂呢?王兴是我的副手,虽说跟我不大对付,但那是暗的,明面上可是一家人,自己这封信是把自己心里阴暗的一面暴露了出来,明显的拉偏架,怪不得人家王兴不乐意呢。” “沈先生,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亲自去见王兴?”杨镐问道。 “东翁,没有必要。”沈南微笑着摇了摇头。 “何以见得呢?”杨镐不解地问道。 “第一,东翁那封信一去,就已经错了,您再亲自去,更是大错特错了。”沈南摇了摇头说道。 杨镐一琢磨,对啊,那封信就已经坐偏了,自己再为李家的事亲自去,岂不是更偏了? “第二,东翁毕竟是正使,亲自去向自己的副使求情,也太给他面子了。” “那如何是好呢?” “学生认为,第一,可以让周巡抚去,以看望王副使的伤势为由,对李家的事稍微提一提就行,给他一个台阶下,也是给他面子;第二,李家必须出点血,让他得个里子。这样处置,学生觉得就差不多了。” “对,对,对。就依先生之策。看来,以后本帅得改善与王副使的关系了。”杨镐说道。 “东翁,您这回又错了。”沈南一听杨镐这话,又摇了摇头说道。 “什么意思?”杨镐又迷惑了。 “东翁,王副使自入辽东以来,您一直晾着他,不让他参与军机大事,按说他会非常生气,应该据理力争或者跟您大吵一顿才正常,可他却无一句怨言,就在辽阳练兵,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心里已经记恨上你了。”沈南说道。 “你的意思是,咬人的狗不叫,是吧?”杨镐问道。 “话粗理不粗,是这个意思。不怕他争权,就怕他不争,要是争的话,给他个闲差就是了,过后也不会有怨言。可他不争,您说是不是太不正常了?”沈南说道。 “是,那王兴最是年轻气盛,从来没有吃过亏,这回能忍下来,确实不正常。”杨镐沉思着说。 “还有,你给王兴写的那封信,可是个隐患。那封信拉偏架的意味太明显,明显没把王兴这个副使放在眼里,东翁,王兴要是把你那封信交给朝廷,你能得了好吗?”沈南冷笑着说道。 “是啊,那封信让你这么一说,倒成了把柄了?”杨镐闻言心里一惊。 “是啊,东翁,所以,学生认为,有这两件事,您已经彻底把王副使给得罪了。”沈南用扇子敲打着手心,沉声说道。 杨镐一听这话,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里转了几圈,眼睛看向墙上挂的《辽东形势图》,思谋了一阵,说道:“哼,不用担心,本帅有办法让他彻底闭嘴!” …… 周永春亲自出面,加上李如柏悄悄送来的十万两银票,王兴面子里子都有了,终于点头表示不再追究,事实上,他在给皇上的奏折中,也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表示:在战事即将开打之前,不宜株连甚广,请皇上准予李如柏带罪立功。 所以,卖周永春个面子,还得到实际好处,在皇上那里又留下一个宁肯自己受委屈,也要以国事为重的大局观,这就够了。 周永春辞别王兴以后,就去找熊明堂,说了王副使的态度,熊明堂这才通知李家将李如桂及其下属的尸首领回,将涉嫌通敌的人犯却是暂时关押,以待皇命。 圣旨很快就到了,皇上在圣旨中说李如柏治家无方、纵容兄弟构陷大臣,让他带罪立功,以观后效。其它的一概不提。 王兴明白,关于东哥公主,皇帝既然只字不提,那就是让他看着办了,看来皇上也知道这个叶赫部的公主此时并不能随意处置。 对王兴的所作所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给王兴的赏赐到是不少,一件貂皮大衣,一双鹿皮暖靴,十坛上好的梨花白酒,又以郑贵妃的名义赏赐了一些宫中细点、各类吃食,反正不是吃的,就是穿的。最让王兴感到吃惊的,竟然还有一盒钗环首饰,看来,娘娘也已经知道,他这里有一个蒙古女奴。 王兴见到这些赏赐,让侯国盛提着那些吃食,自己则拿了那盒首饰,往藏经楼给雪儿送去。 雪儿的伤基本已经痊愈,伤口已经结痂,再有个三五天,基本就没问题了。 见到那盒首饰和吃食,雪儿非常高兴,很财迷地从王兴手里抢过首饰盒子,一件一件地细细观看。 “哇,老爷,你看,全是最新的式样,在外边买都买不到的,你看,这根簪子上的绿宝石又大又好看,还有这副鸡血玉手镯,哇,太好看了!”雪儿眼里闪着贼亮的光,兴奋的样子,就好像小孩子得了过年礼物。 王兴看着她的样子直笑,看来是女人都喜欢首饰。 “老爷,是不是很值钱啊?”雪儿问道。 “我怎么知道?不过,看这料子都很名贵,估计没有一万两银子置办不下来。”王兴笑眯眯地说道。 雪儿把首饰放进盒子,抱着盒子原地转了一圈:“老爷,我发财了,我发财了!” “发什么财?又不是让你去卖,是给你戴的。”王兴笑道。 “我戴?我有资格戴这个?”雪儿疑惑地问道。 “怎么没资格?戴就是了。”王兴说道。 雪儿默默地放下盒子,眼光黯淡下来,撅着嘴说道:“老爷,我知道你疼我,可是,我是女奴,是莽古尔岱家的奴隶。” 言下之意非常明白,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这么高级的首饰,她只有看着眼馋的份,绝对不敢戴出去。 …… 第八十二章 进军方略 王兴安慰她道:“雪儿,放心吧,不管你在别人那里是什么身份,在我这里你就是小姐,就是身份尊贵的人,等回到京城,我给你再弄一份民籍,改头换面,过尊贵的自由的生活。” 雪儿是东哥的丫环,在东哥行刺王兴的行动中,救了王兴,虽然她事先并不知情,但客观上已经坏了东哥的事情,也就是说虽然不存在主观上的故意,但事实上已经算是背主了。所以,她已经没有退路,只有跟着王兴了。 其实王兴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把雪儿的身契从莽古尔岱手里弄出来,早晚是个隐患,雪儿心里也会始终有个阴影。不过,以现在他的身份去给莽古尔岱去要,应该不成问题。奴隶对于莽古尔岱来说就跟一件东西差不多,甚至在他们眼里可能比不上身上的一件衣服贵重。 关键一点就是雪儿是莽古尔岱送给东哥的奴仆,莽古尔岱对东哥如果感情很深的话,怕是不会送给王兴。再有,王兴现在虽然是辽东经略副使,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被杨镐打压了,一点权势没有,他会得罪杨镐吗? 所以,王兴并不是很自信,所以没有去信或者派人去科尔沁,他只想着另外一个途径,等回京城,给雪儿另弄一份民籍。 “老爷,谢谢你。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还是想回去伺候小姐。我是她的丫环,不去伺候她心里不得劲,等老爷回京城时,我跟你回去,心里也没有遗憾了。行不行?”雪儿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王兴说道,眼里恳求的意味很浓。 没有人愿意做奴隶,没有人不愿意当主子。王兴明白,雪儿是想全了与东哥的主仆之义,反正只要离开东哥,她就再也没有遗憾了。而如今,主子被软禁,她近在咫尺却享受着主子的权利,心理上过不去也是可以理解的。 王兴想了想,道:“可以,你白天可以去伺候她,但晚上必须回来休息。等辽东事了,我就带你回京。” “嘻嘻,老爷,你是怕小姐弄死我啊?”雪儿一听,笑嘻嘻地问道。 “那是,要是她心里恨你,趁你睡着了掐你脖子,往哪里说理去?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不得不防。”王兴说道。 “小姐才不会呢。她是想为族人做点事,虽然伤害到了老爷,但不是她本意,她心里是喜欢老爷的。”雪儿说道。 “谁知道她是真是假?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不得不防。听我的没错。”王兴道。 “人有这么坏吗?我可不信。”雪儿说道,看王兴还想要说什么,连忙说道:“行,我听老爷的,睡觉的时候就回来。” 见雪儿答应了,王兴这才放了心。 时间过得很快,万历四十七年二月初一,王兴接到了杨镐发自沈阳的军令,令他立即赶赴沈阳商讨军务,所部原地待命。 王兴知道,大战即将来临。 王兴把军队交给洪承畴,自己则带着李忠和锦衣卫赶赴沈阳。 来到经略使衙门,进了杨镐的值房,见除了杨镐以外,还有辽东巡抚周永春和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在座。 见礼完毕,杨镐又给王兴介绍那位书生,才知道那位叫沈南,是杨镐的幕僚。 “王大人,周大人,请你们来,是想商量一下开战的事。”杨镐命亲兵给王兴上了茶,然后说道。 “大军集结以来,日费万金,朝廷财政吃紧,皇上几乎每五日都要下旨催促进军。本来我还想再调一些军队来,但皇上催促这么紧,我也吃不住劲了。目前我军有八万五千人,加上叶赫部出兵一万五千,朝鲜出兵一万,共有十一万,而建奴兵力满打满算也就是六万,十一万对六万,我看胜算也在七成以上,所以,我已经上了奏折,准备于二十五日正式进兵。王大人,周大人,你们看可以吗?” “没有。”王兴和周永春都表示没有意见。 王兴知道表示异议也没用,上至皇帝,下至百官,都信心满满,急欲一战,他反对又如何?何况这么多军队人吃马嚼的,确实不少耗费粮饷,时间越长,对老百姓越不利,还不如早打早败,早给百姓减轻负担哩。 “好,那就请沈先生谈谈进军方略。”杨镐说道。 “遵命!”沈南站起来冲杨镐一揖,然后走到东墙边的辽东形势图前,拿起一根细长木棍。 “三位大人,建奴虽然只有六万兵,但其单兵素质很高,作战能力很强,如果令其猬集一团,必然急切难啃。为此,必须想办法令其分散兵力,才好各个击破。杨大人制定的进兵方略是,分四路进攻赫图阿拉,分别是北路、西路、西南路、南路,约期会攻于赫图阿拉城下。具体布置如下:总兵马林率1万5千人,出开原,经三岔儿堡在今辽宁铁岭东南,入浑河上游地区,从北面进攻;总兵杜松率兵约3万人的主力部队担任主攻,由沈阳出抚顺关入苏子河谷,由西面进攻;总兵李如柏率兵2万5千人,由西南面进攻;总兵刘綎率兵1万余人,会合朝鲜军共2万余人,经宽甸沿董家江今吉林浑江北上,由南面进攻。另外,总兵祁秉忠,辽东将领张承基、柴国柱等部驻守辽阳,作为机动增援部队;总兵李光荣率兵一部驻广宁,保障后方交通。副总兵窦承武驻前屯监视蒙古各部;以管屯都司王绍勋总管运输粮草辎重。” 介绍完进军方略,沈南放下手里的木棍,回到座中。 “两位大人,你们以为如何?”杨镐问道。 “下官是人,不懂军事,听着倒是很有道理。我没有异议。”周永春率先表态。 王兴本来听了沈南的介绍,就已经心凉了半截,知道这次大败是肯定的了,又一听周永春的表态,心里那个腻歪呀,这个进军方略你们肯定是通过信了,此时竟然装作不知道。你不懂就不懂吧,还说什么人不懂军事?这不是明摆着不让我表达异议吗?哼,明知道自己说的你们不听,那我也得说,最起码得表明自己的态度,省得战后你们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第八十三章 争执 “杨大人,下官不同意这个进军方略。”王兴道。 “王大人,有何疑问请讲。”杨镐眼底闪过一丝怒色,心说这小子果然处处与我作对,先让你说,一会儿看我如何打你脸。 “杨大人,下官有三个疑问。第一,我军分四路进攻,目的是让建奴分兵,如果我四路大军进展速度不一,赶到赫图阿拉的时间必然有先有后,如果这样,建奴完全不用分兵,集中兵力攻我最先到达的一路,若此路败,则转头攻击另外几路,这样倒成了敌未分兵,而我分兵,易于被敌各个击破。” “第二,赫图阿拉周围地势复杂,多是山川峻岭,即使我军可以齐头并进,若其以少数兵力阻我其他三路于一高山当不是难事,然后集中兵力对付一路,试问,哪一路可以抵挡住兵力战优的建奴?若如此,还是中了敌各个击破的圈套。” “第三,由于地势复杂,各部之间通讯联络不畅,倘一路兵败,敌持我令箭乔装我军,可以轻易将我军引入预先设好的埋伏圈,那样话,我军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综上所述,下官不同意四路分进方略。”王兴说完,端起茶喝了一口。 “王大人,你的意思是敌绝不会分兵,是吗?”沈南问道。 沈南听了王兴的分析,心里也是暗自佩服,心说,这份见识真是超乎常人,东翁可与人家没法比啊。怪不得东翁即使冒着被人诟病的风险,也不愿让他参与进来呢,原来是怕被王兴的才华掩盖啊。 “是。老奴打了三十多年仗,早已经成精,他不可能不知道他的优势在哪?所以,本官认为,他绝不会分兵。”王兴斩钉截铁地说道。 “王大人,那是你的想像,我四路军死力攻打,就不信他不分兵。”杨镐反驳道。 “杨大人,刚才下官已经说了,赫图阿拉地势复杂,而建奴久居此处,可以说比我军熟悉得多,人家占了地利;我军连续行军,还要翻山越岭,即使赶到赫图阿拉,也得在七八天之后,到时,我军精疲力尽,而建奴以逸待劳,加上其战力强于我军,人和也不在我。如此,敌天时与我共有,既占地利又占人和,如我再分兵冒进,根本就难求一胜。所以,下官以为,与其寄希望于敌分兵,不如我不分兵,十一万大军滚滚而前,慢慢行军,就跟他来个硬碰硬,你单兵作战能力再强,我两个打你一个还打不过你吗?”王兴说道。 听了王兴的话,沈南说道:“王大人,刚才学生已经分析了,老奴的军队多是骑兵,且单兵作战能力超强,若是硬碰硬,即使二对一,也难有必胜的把握。” 王兴对于沈南这一说法,倒是非常赞同,但王兴想的是,明知必败,还不如拼一拼呢,即使败了,十一万大军怎么也能消耗建奴几万兵马,大明固然不好受,建奴更不好受,他们更经不起消耗。相信经此一战,建奴没个十年八年,元气恢复不过来,到时再挑唆叶赫、蒙古、朝鲜时不时地对其实行骚扰战略,就能死死地把建奴按在老巢里,不能动弹分毫。 “沈先生,你说的是事实,但一路进攻,总有五成以上胜算,纵不济,也能严重消耗建奴兵力。我大明地大物博,无论兵员补充,还是物资供应,总比建奴恢复得快。而建奴最大的弱点是经不起消耗,倘若此战能消耗他一半兵力,估计他恢复起来就很难,然后我再从容布置,必然能将其困毙。”王兴说道。 听了王兴的话,杨镐动开了心思:“好你个王兴,你明知十一万打人家六万胜算不大,还要提出这个计划,是不是想让我失败,你好在旁边看热闹啊?真是恶毒啊,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实行原定计划,让你弄个灰头土脸吧,原来还觉有点过意不去呢,现在,我可心安理得了。你说皇上让你来混个军功,你就老老实实地沾个光算了,在李家的事上非要给我个没脸,这回让你知道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王大人,你的计划是以稳为主,但胜算最多就是五五之数,本帅的计划虽然冒险了一些,但如能顺利地使敌分兵,那胜算则在七成以上,所以,本帅坚持原计划。”杨镐说道。 “下官附议。”周永春连忙表态。 见两人都表态了,王兴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反正这也在意料之中,于是,无奈地说道:“好吧,既然两位大人都同意,下官也没有办法,只好执行杨大人的命令。但我保留意见。” “好。尽管有不同意见,但一旦形成决议,必然认真执行,王大人这种态度令本官欣赏。”杨镐赞了一句。 “下官不敢当大人夸奖,下官就是这种脾气,有意见当面提,可以供大人参考,如果形成决议,尽管大人没有采纳我的意见,下官必然也是全力执行。”王兴道。 “光明磊落,我辈楷模啊。”周永春作为杨镐的好友,知道他接下来会坑王兴,所以这时候也出来帮着敲敲边鼓,省得到时候王兴再跳出来反对。 杨镐会意地点了点头,见王兴逐渐入觳,心中甚喜,然后说道:“王大人,周大人,咱们三个也分一下工。本官坐镇沈阳,居中指挥,周大人进驻广宁,负责筹集调运大军粮草,务必保证粮饷充足。” “是,下官遵命。”周永春站起来,拱手领命。 王兴听到这里,有一个不好的感觉,怕是杨镐会坑自己一把,以他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可能让自己舒服呢? 也是怪了,自从金殿之上,两人就不对付,来到辽东,也就见了一面,可这一面也不痛快。还有,要是不与李家发生冲突,或者当时委屈点自己,给他个面子,可能他还会放过自己,可要真是给了他面子,自己的面子和自尊心可就全部落地了。 如今,就看他如何整治自己了。 果然,杨镐说出一番话来,王兴算是知道他是如何地狠毒了。 …… 第八十四章 自愿进坑 “王大人,请你进驻宽甸,督促南路兵马。”杨镐根本就没有征求王兴的意见,直接就下了命令。 “是,下官遵命。”王兴起身拱手答道。 杨镐见他答应地很爽快,而且听到自己的命令时,眼里还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心说,这王兴是傻子吧?那么聪明的人,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个坑?本来以为他会推托不去,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行,既然你愿意进坑,就怪不得本帅了。 “好,出兵时间定于本月二十一,既然没有问题,本帅就将此方案上报朝廷,二十天的时间还是很紧张的,那咱们就抓紧行动吧。”杨镐说道。 “遵命!”王兴、周永春同时起身领命。 会议开完,王兴乐滋滋地回辽阳去了。 “沈先生,你说王兴是不是傻了?难道他看不出南路军的危险吗?还是他另有打算?”看王兴和周永春走了,杨镐疑惑地问道。 “东翁,以学生看来,王大人那么聪明一个人,不可能看不出南路军的危险,他那么兴奋,学生倒是觉得他可能是因为能参战而兴奋。”沈南沉思着说道。 “参战?不可能!我给他下的命令是督促南路军,可没让他参战。他是皇上宠臣,我对他再不满,也不能让他去送命啊。”杨镐说道。 “东翁,王大人入仕以来做的事情,件件都是为国为民,没有一点私心的,这一点学生是非常佩服的。就像这一次,学生以为,他是看出来南路军的危险了,但他不服,想尽一份自己的力量。”沈南说道。 “他有那么高尚的情操?还别说,真说不定,这人行事向来出人意表,别人怕的事,他未必会怕。也罢,本来是想给他个灰头土脸,折折他的面子,挫挫他的锐气,让他以后少看不起人,他要真是自寻死路,那也没办法。”杨镐说道。 “王大人若是参战,所有后果都得是他自己承担,自是怪不得东翁。”沈南点了点头,附和着杨镐,但心里确实挺佩服王兴的。 按照杨镐的计划,四路大军齐头并进,但南路军是诱饵。宽甸距离赫图阿拉最近,只有三百多里,杨镐打的算盘是让刘綎部快速前进,第一个接敌,将后金大部分兵力吸引过去,然后李如柏部、杜松部、马林部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迅速逼进,实现战略包围的目的。 南路军只有明军一万人,虽然还有一万朝鲜兵,但谁都知道,朝鲜兵装备差,战斗力不强,况且是客军,基本上属于打太平拳的,如果战事顺利,他们肯定帮着打上几拳,如果战事不顺利,估计他们第一时间就会选择投降,指望他们卖死力是不可能的。 其实这也好理解,朝鲜一直都是在大明和后金之间的夹缝中生存,虽然他们的国王是大明皇帝册封,而且多次帮助他们打败日本侵略,但他们的国力一直不强。大明和后金哪个要对付他们,他们都吃不消。所以他们本着两不得罪、谁强帮谁的原则,一直冷眼旁观,甚至暗通款曲。 杨镐与刘綎都参加过万历二十五年的抗日援朝战争,当时杨镐是朝鲜经略,刘綎是副总兵,两人关系不睦,所以,杨镐将刘綎放到南路,而且兵力只有一万,指望这一么点兵力去吸引后金大队人马,然后再抵挡几天,不用想,也是一个失败的下场,打好了,有可能坚持到友军到来,打不好,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甚至身死。 杨镐早在王兴因为李家的事没有给他面子,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就让王兴督兵南路军。他倒没有想置王兴于死地的想法,就是想让他弄个灰头土脸。试想,如果其它三路军都胜利了,就南路军失败,那么王兴以后还有资格在兵事上指手划脚吗? 说白了,就是想打击王兴的威信。 当然,这个前提是王兴爱惜自己的生命,呆在宽甸不动,任由刘綎去折腾。如果他跟刘綎一块出发,非要趟这趟浑水,出现什么意外,也不能怪人家杨镐。因为杨镐给他的命令是进驻宽甸,督促南路军。 这个道理但凡是懂军事的,大概都能明白,王兴怎么能不明白?况且他还有先知先觉的优势? 王兴之所以感到兴奋,是为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参加参与这场战争的机会而兴奋。 萨尔浒之战是大明与后金决定各自命运的一战,眼见参与这场战争的历史人物全都登场,而且杨镐的出兵策略、出兵时间都跟历史上完全一样,他知道失败是不可避免的。 无论是跟薛义达成的君子协议,还是皇帝、郑贵妃对他犹如子侄般的照顾和关爱,还是朱由校、朱由楫、朱由检对于自己的浓厚的师生情份,都不容他看着大明帝国大厦慢慢倒塌。他想在这场战争中出一份力,甚至于想利用自已的先知先觉优势,一举扭转战局,彻底打垮后金军队,还北方一个和平。 所以,他一直没有放弃练兵,一直在琢磨如何才能战胜战斗力十分强悍的后金兵。 但令他感到痛苦的,是他在到达辽阳以后,却发现被冷酷地排斥在外,不能发挥哪怕是一点影响力,先是杜松,后是李如柏,都明显地表明了对自己的敌意,而杨镐根本就不给自己赞画的机会。 他以为,他会在辽阳眼睁睁地看着各路大军的惨败,眼睁睁地看着后金的地盘逐渐扩大,眼睁睁地看着大明的百姓被屠杀、抢掠、家破人亡。 这种感觉是十分痛苦的,这种痛苦其实就是因为先知先觉。 如果不知道历史的进程,即使觉得杨镐的战略不妥,心里也会有个希望,哪怕这个希望值不大,但毕竟还是有。 心存希望,就会有干劲,就不会那么痛苦。 现在机会来了,王兴知道,所有的都在按原有历史进程走,而出现最大的变数,就是自己,还有自己所率领的五千兵马。王兴相信,他有能力改变战争走向,甚至能从根本上影响战争的胜负。 沈阳到辽阳一百六十里路,王兴带着护卫一刻也没有停,快马加鞭,一个下午就回到了辽阳。 回到广佑寺,王兴没有休息,甚至于连脸都没洗,立即把李忠、洪承畴叫到自己值房。 李忠、洪承畴见王兴这么快就回来了,知道有大事,都匆匆赶到。 “任之,何事这么慌张?怎么不在沈阳休息一天再回来?”洪承畴看王兴坐在帅椅上,双手交叉放在案几上,脸色凝重,与李忠对视一眼,连忙问道。 第八十五章 你看出什么了? 王兴抬眼看了两人一眼,洪承畴发现王兴连日来阴沉的脸已经缓和很多,虽还是板着,但眼底深处的忧虑已经不见,甚至还有笑意。 “好事?”洪承畴太了解王兴了,知道必是一直让王兴忧虑的事得到了解决。 “唉,我还是没修炼到家啊,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王兴眯眯一笑,问道。 “切,任之,你不是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吗?你的眼睛出卖了你。”洪承畴道。 “真的有好事?大人,快说说看,什么好事?”李忠到底还是功力浅,王兴一笑,他才后知后觉地看出来王兴心情不错。 “本月二十一,对建奴一战就要开始了。”王兴平静地说道。 “好啊,好啊,快打快结束吧,这地方太冷了,哪有在京里舒服。”李忠一听喜笑颜开。 “才出来多长时间,你就想回去?你没老婆没孩子想谁呢?噢,我知道了,你是想尽快回去娶个媳妇,是不?这个事我可听你说过。”王兴斜了他一眼说道。 “我有那么不济吗?我是对这里的冷不习惯,那风跟小刀子一样,吹的脸生疼。整天窝在屋里不出去,都快憋死了。”李忠回道。 “这么冷部队都在坚持训练,一直没停过,况且现在已经开春了,也没那么冷了,你多出去走走,何必整天憋到屋里?你这是富贵病,放不下你的大太监加子。”王兴不客气地说道。 “切,大太监?我就没见大太监在你这里有什么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大太监在你眼里多厉害似的。”李忠有些不满地说道。 “任之,你高兴的原因是,这场战事我们可以参与进去了?”洪承畴在一旁突兀地问道。 作为好友兼下属,洪承畴当然知道王兴一直以来忧虑的是什么,见他有心情打趣李忠,连忙问道。 “是啊。咱们的兵没白练,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王兴长吐了一口气。 “太好了!”洪承畴没有多言,双手一击,兴奋地说道。 他跟王兴一样,都有一颗爱国爱民之心,这次从京城出来,抛弃安逸的生活,来到辽东,目的当然是建功立业。皇帝给他的名义是负责王兴军的后勤保障,不想,来到军中就让王兴把管后勤的差事给了李忠和薛林,而把自己扔到参知军事部。从参知军事部的建立、完善,到整个部队的训练、情报收集、研判,他都付出了极大的心血,一日也不曾懈怠。而且,他发现,自己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工作,也逐渐发现自己在军事方面很有才能,有时他自己也纳闷:“王兴好像非常了解自己一样,怎么就知道自己有军事方面的才能呢?要不,把自己调到兵部,让自己读兵书,还把自已调到军中,还把军队所有日常事务全交给我,过去我没表现过啊?这家伙怎么就看出来我行呢?”。 洪承畴对于自己的军事才能越来越有自信,对自己亲手练出来的这支军队也越来越有自信,渴望上战场一展才华,盼望着与名闻天下的后金军一战! 进入辽阳以后,洪承畴见杨镐对王兴采取的是敬而远之的策略,不管不问不安排具体事务,觉得可能这回上不了战场了,他看出了王兴的忧虑,他也知道王兴比他考虑得多,考虑得长远,眼光是放在了整个辽东大局之。但人家杨镐不用你,你就是满腹才华又如何? 今见王兴说出可以参战了,洪承畴自然是兴奋异常。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就在辽阳城里呆着不好吗?要知道鞑子很厉害的?”李忠见王兴、洪承畴因为能上战场而高兴,很不解地问道。 “怕了?”王兴一听李忠这个样子,就知道这小子是怕了。 “不瞒你们二位,我真是有点怕,怕把小命交待在辽东。”李忠没有掩饰自己心中的想法,坦诚地说道。 “我都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怕的?没老婆没孩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还是不是个男人!对,也是,你算不得男人。”王兴一晒。 “不要这么打击人好不好?”李忠给了王兴一个幽怨的眼神,让王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我说,你什么眼神?跟个怨妇似的?好吧,我在京城时就说过,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你还有什么怕的?”王兴说道。 “切!真以为我怕了?咱虽然是太监,没有那玩艺,但咱也有一颗爱国心,也有一腔热血。说吧,怎么干?”李忠一听王兴说保证他的人身安全,立即跟打了鸡血一样,慷慨激昂地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有种呢。 “任之,说说吧。”洪承畴说道。 “好,杨大人制定的作战方略是四路分进合击……”王兴把杨镐制定的作战方略说了一遍。 “任之,这个方略不行啊?我跟潘金他们在沙盘上演练过多次,咱们虽然兵多,但无论单兵还是整体作战素质都远远不及建奴,最乐观估计也是二对一才能有胜算。在这种情况下分兵,不是自费武功吗?而且,四路分进,只要建奴集中优势兵力打败一路,另三路再各个击破,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啊。”洪承畴听完急道。 王兴听了洪承畴的话非常佩服。 他是仗着先知先觉的优势,知道此战的后果,而且后世有很多萨尔浒之战的分析,他才能说出分进合击的弊端,可人家洪承畴没有这些优势,照样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不得不说,洪承畴真乃帅才啊。 “洪兄,你说的这些我都说了,但杨大人和周大人都不同意,非要坚持原计划,二比一,我也没辙了。现在这个计划已经上报朝廷,没办法更改了。”王兴无奈地说道。 “任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会这样制定计划?”洪承畴狐疑地问道。 “我不知道,但看他把军队分散于开原、沈阳、辽阳和宽甸,制定这样的计划还有什么稀奇的?”王兴看了一眼洪承畴,心说,这家伙从哪里看出来的?他怎么知道我早就知道这个计划? “洪兄,你看出什么来了?怎么这么说?”王兴问道。 第八十六章 表态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前些日子,你虽然没说,但你眼里的忧虑却是瞒不过我。我当然知道你是担心整个辽东战局,要不是准确地判断出杨大人的进军方略,何必如此忧愁?”洪承畴说道。 “行,不错,推断能力很强。”王兴不由地伸出大拇指,赞了一声。 “得了吧,你一夸赞,我浑身起小米。说说吧,杨大人给咱们是什么任务?”洪承畴作了一个打寒颤地样子,问道。 “杨大人让我部进驻宽甸,督促南路军。”王兴说着看向洪承畴,心想,看你这回能看出什么? 洪承畴走到南墙的地图前,根据王兴说的进军路线仔细地琢磨了一会儿,然后面色凝重地回到座中。 “任之,杨镐此意不善啊。”洪承畴看出了杨镐的深意,心里非常气愤,连称呼都改了。 “怎么说?咱们的任务是督促南路军进军,又没有让咱们参战,呆在宽甸就行了,有什么不妥?”李忠不解地问道。 “南路军是孤军,跟最近的李如柏还有一百多里的距离,即使接近赫图阿拉,与他也得十几里的距离,基本可以确定指靠不上。再看其它三路,相互之间距离都很近,最多也就是三十里,可以互相呼应。所以说,南路军是孤军,同时也是杨镐安排的诱饵,境地十分危险。所以说,他让咱们督促南路军,包藏祸心。往小了说,是想让任之担负战败的责任,往大里说,这是要将咱们置于险地啊。”洪承畴到没有跟李忠开玩笑,很严肃地说道。 “啊?老洪,你的意思咱们很危险?那就呆在宽甸城里不动好了,建奴总不会打到宽甸城下吧。”李忠一听,大惊失色。 “要按你说的那样,呆在宽甸跟呆在辽阳有什么两样?任之为什么面露喜色?他肯定是想参战无疑。”洪承畴说道。 “不是,王大人,你真是这样想的?”李忠紧张地看着王兴,心说,哪有明知危险还要往前上的,王大人是不是傻了。 “是啊,洪兄说的非常正确。南路军根本就是炮灰,杨镐是不是想把我置于死地我不知道,反正想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是错不了的。”王兴点了点头说道。 “不是,王大人,皇上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你参战,保证你的安全可是第一位的。”李忠一听南路军的形势如此危急,看王兴没有反驳洪承畴,就说明确实有参战的意思,连忙劝道。 “皇上派了这么多军队保护我的安全,我岂能不知君恩深重?皇上待我恩重如山,我更得报答。如果我不参战,到时候南路军兵败,杨镐及其同党肯定攻伐我,如果是那样,一来我是溺辜君恩,自己也得内疚,二来,也陷皇上于识人不明,罪莫大焉。所以,我必须参战,参战还有可胜之机,我就赌这一把了。”王兴坚定地说道。 “可是,王大人,要是参战,你个人的安危可就难以保证了。”李忠急道。 “李公公,在国家利益面前,个人的安危算什么?在济南也好,泰安也好,你何时见过我考虑过一丝一毫的个人利益?”王兴说道。 听了王兴的话,洪承畴和李忠都沉默了。李忠心想:“是啊,人家王大人在济南宁可得罪整个官场,毅然杀了胡升,掳了曹楷;在泰安以不足六十人,就敢对抗几千乱民。他要是考虑个人利益和安危,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来。这份忠心真是没得说。” 李忠知道,他这时候必须表态,王兴大概就是在等自己的态度呢。 “你就是个疯子!也罢,咱李忠也陪你疯一把吧,反正咱无家无业,你们不怕,我怕个甚?!”李忠说道。 “好,洪兄,你呢?”王兴见李忠表态了,转头问洪承畴。 “还用问?我跟你同进退。”洪承畴冲王兴翻了一个白眼。 “好。那我就把我的想法说一下,先声明,只能咱们三人知道,任何人暂时不能说。”王兴看向两人。 “明白。”李忠、洪承畴同时答应道。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王兴和李忠、洪承畴密议了一个晚上。 …… 第二天一早,王兴在自己值房召开了一个高级干部会议,副千户以上军官全部参加。 “诸位,昨日本官在沈阳参加了军事会议,杨大人令我部进驻宽甸,督促刘綎老将军率领的南路军,从南线进攻建奴!” 王兴没有说出具体进军方略,也没有说出进军日期,更没有说出自己的打算,因为他知道,建奴的细作非常多,如果透露出去,被细作探知,对整个辽东的作战都非常不利。当然,也不能排除建奴细作从别处得知,但最起码,不能让他们从自己这边得到准确消息。 昨天晚上与洪承畴、李忠商量完军务,洪承畴今天一大早就派人去了宽甸,通知刘綎,让他秘密侦察建奴在宽甸的细作据点,并嘱咐他先不要打草惊蛇。 “真的?太好了!”王兴话音一落,刘招孙一下子蹦了起来。 刘招孙一直都为王兴不许他去刘綎跟前效力一事而闷闷不乐,跟王兴的关系也一落千丈,每天只是发狠地训练军队,王兴也不理他。如今听说去宽甸,他以为终于有了帮助义父的机会,所以高兴地一下子蹦了起来。 “刘二楞子,你高兴个什么劲?听清大人怎么说的了吗?督战,明白不?”李忠兜头给他泼了一盆凉水。 “李公公,你什么意思?难道咱们去宽甸只是督战,而不参战?”刘招孙不解地问道。 “真叫你说对了。王大人是什么身份?辽东经略副使,怎么会轻入险地?咱们去宽甸,一来督战,二来帮着守城,好解决刘老将军后顾之忧。”李忠说道。 “啊?咱们这么长时间的兵就白练了?副帅,既然有了机会,怎么也得跟鞑子干一场啊?”刘招孙大声叫道。 王兴面色平静如水,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表态。 第八十七章 东哥的心思(为ha1846月票打赏加更) “是啊,副帅,应该跟鞑子干一场啊,听说他们很厉害,我倒真想看看,这帮龟孙子有什么厉害的?比咱多长一只胳膊啊还是多长一条腿?”李开后跟着刘招孙嚷嚷起来。 “对,副帅,咱练了这么长时间的兵,好不容易捞着一个实战的机会,应该干一场,也试试咱们这套练兵法行不行?”张世河跟朱元武也连声鼓噪。 高仲光见王兴始终不言语,起身说道:“副帅,我的骑兵营这阵子也练得差不多了,人人都说好,比其他部队的骑兵差不到哪里去,我就想跟鞑子比划比划,不信他们比咱们强多少,你就答应吧。” “田济民,说话呀?你什么意思?怕啦?”刘招孙看田有良一直坐着不说话,连忙出言刺激他。 “我没有什么好说了,我听副帅的,副帅不让出兵,自有他的想法。要是让咱出兵,我田有良也不是孬种,不会落你们后面一步!”田有良站起来表了态。 “副帅,咱们的口号是‘忠君爱民,保家卫国,不怕流血,建功立业!’,既然杨帅让您去宽甸,为什么不参战?如果不参战,不是背离了咱们军队的宗旨吗?”白玉卒到底比他们见识高明,从另一个侧面找出了参战理由。 王兴看大家都表了态,点了点头,满意地说道:“嗯,不错,看来大家都有参战之意,没有因为敌人强大而害怕。” 说到这里王兴“嚯”地站起,一拍桌子,说道:“好!谁怕谁?战就战!” “战就战!” “战就战!” …… 王兴话音一落,以刘招孙为首的带兵将领都激昂地跟着喝了起来。 一支军队最重要的是有信念,有了信念,就有了灵魂,临阵时最重要的是士气,尤其在面对实力强大的敌人时,如果连敢战的勇气都没有,不用打,就注定了败局。所谓气可鼓而不可泄,就是这个道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如今这些将官纷纷请战,战意很浓,王兴感到非常满意,有敢战的勇气,这是胜利的基本保证。 “静一静!静一静!”李忠拍了拍桌子,大家这才静了下来。 “下面,请洪大人进行战前部署。”李忠说了一句,把话语权交给了洪承畴。 洪承畴站起来,面向众人说道:“我跟副帅、李公公已经商议妥当,此战是一定要参与的,采取什么策略也基本已定。所以,我提三点要求:一是这次会议的内容严格保密,到宽甸以后,等合适时机再进行战前动员,只告诉士兵,我们进驻宽甸就行,别的什么也不要说。刘将军,刘老将军那里暂时也不要透露,到宽甸以后再与他进行商议。二是会议结束,立即整理行装,明日一早全军开拔。104营作为前锋,与后勤部提前一个时辰出发。101营、102营随后,105营护卫中军,103营断后。第三,从辽阳到宽甸不到六百里,争取十天时间,也就是本月十三日之前,抵达宽甸。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众将齐声应道。 “好,散会。”洪承畴征求了王兴和李忠的意见,宣布散会。 散会后王兴去了圆通禅院,他得给雪儿说一声。 雪儿正在跟东哥喝茶聊天,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好笑的事,王兴进去的时候,雪儿跟东哥都在笑。东哥还有个小姐的样子,低了头,用手捂住嘴吃吃地笑,而雪儿毫无形象在开怀大笑,两只脚来回蹬,毫无形象。 “雪儿,听了什么好笑的事,让你这么大笑?有没有淑女形象?”王兴微笑着说。 “老爷来了?小姐刚才讲了一个笑话,可笑死我了。什么淑女?我可是蒙古族人,可看不惯你们汉人小姐那娇滴滴的样。”雪儿见王兴来了,连忙站了起来。 东哥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仍是戴着面纱,至于面纱下的容貌是如何的倾国倾城,王兴一点兴趣也没有。再美又如何?对于曾经谋害自己的人还有兴趣,王兴那才是寿星佬上吊,嫌活得长呢。 被王兴禁足以后,她失去了自由,只能在小院里呆着,不过,吃食用度,王兴没短了她的,而且雪儿还能天天来陪着她。 “公主,明日我们部队就走了,你也恢复自由了。相信你有族人在外面,安全应该有保障。山高水长,来日再会。雪儿,咱们走。”王兴说完,冲雪儿一摆头,率先往门外走去。 “大人,大人,请留步!”东歌喊了一句,王兴站住,回过身来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大人,你真要走了吗?是要跟建州开战了吗?”东哥问道。 王兴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对不起,我不该打听这个。大人,我能跟你一块走吗?我不能回家,科尔沁也不能回去,这里我也不想呆,天下之大我也没有去处,我想跟着大人,哪怕仍做你的囚徒也行。”东哥急切地说道。 王兴仍是没有说话。 “大人,我知道,我伤了你,也利用了你,让你伤心,让你失望。可我那是为了族人,也并不是真心伤你,请大人原谅一二。”东哥还在试图解释。 “公主,无论你的出发点多么高尚,那是你的事,跟我没有关系。若非你是叶赫公主,难道你还会活到现在吗?我不追究,留你一命,就已经是超越底线了,别的,你别想了。”王兴冷冷地道。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呀!……”东哥刚要接着往下说,王兴一摆手,制止住了。 “公主,请自重吧。我只是一个经略副使,在朝中、在辽东都没有权势,没有你看重的东西。不过,看在相处这么长时间的份上,送你两句话。第一,在辽阳很安全;第二,此战过后,建奴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叶赫,还请好自为之。雪儿,走!”王兴说完,扭头就走了。 雪儿看了东哥一眼,一步三回头,跟着王兴走了。 东哥听到王兴的话愣了:“王兴看来已经厌恶了自己,并不相信自己的花言巧语,嘿嘿,这小子看来不是很傻。后边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辽阳很安全?意思是不想让我去跟他冒险,这是关怀之意?还有,此战过后,第一个对付的是我们族人,什么意思?他认为大明会吃败仗?否则不可能如此警示于我。嗯,我得赶快通知哥哥,让他想办法应对。” …… 第八十八章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王兴不管东哥是不是有诡诈,但他绝对不会相信她的表白。东哥跟雪儿不一样,雪儿是一个奴隶,与东哥在一起也是为了伺候她,不会有什么政治目的,而她本人也纯洁地像一张白纸。而东哥不同,她的身份摆明了就是一个政治人物。七次被许婚,五次当了望门寡。第一次许婚一个商人,被杀;之后许婚努尔哈赤,由于建州女真跟叶赫女真发生了一次战争,东哥之父布斋被杀,于是东哥悔婚,先后许婚乌拉、哈达、辉发等部,结果都被努尔哈赤以抢了他已下骋的女人为借口所灭。 除了跟莽古尔岱这次,还有许婚努尔哈赤但又悔婚这次,哪一次许婚都是将努尔哈赤的怒火成功地引向被许婚者,从而迟滞了她的族人灭亡的进程,那些被许婚者,哪里是得了“女真第一美人”的青睐,而是被叶赫一次次地利用了。 从东哥的经历可以看出,她就是专门祸祸人的。 王兴有时不无恶意地揣测:“女真第一美人”是不是叶赫女真自己吹出来的还不一定呢。 中秋节王兴遇刺一事,李家只想恶心一下子王兴,而她却是将事态人为扩大,利用王兴的身份妄图嫁祸李家,然后将李家除去。这样一个女人可不是善人,她会对自己有真正的感情?况且自己和她并没有多少交往,只是喝了几次茶,说了几次话,这就产生了爱情?不是扯淡吗? 送她的两句话也不是发了什么善心。说辽阳很安全,是想让她呆在辽阳,可别乱跑,如果跑丢了,跑得没了性命,王兴肯定也脱不了干系——他可不想被叶赫人惦记上。 第二句话,却是王兴存了一点私心。叶赫女真对上建州女真虽然十战九败,但不可否认,他们所余的一万多兵,却是九死一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用说战斗力非常强悍,可能比建奴的战斗力差,但比起明军来,不用说是强之又强。此战注定要失败,王兴可不相信,自己这五千兵的加入会改变整个战局。如果让叶赫能保留这一部分兵力,也是对建奴有力地牵制。 当然,还有科尔沁蒙古,只要有东哥在,这些都是将来努尔哈赤天然的敌人。当然,如果王兴主政辽东,肯定会利用东哥的假死做一次文章,让科尔沁的蒙古人也卷进这场战争来。 无奈,不是他主政,他也只好布下这么一招暗棋,至于将来会不会有用,只有看天意了。 …… 辽阳到宽甸距离不到六百里,但多是山丘,又河汊纵横,极时难行。但王兴的部队,仍是以每天六十里的速度,用了十天,于二月十三申时末,顺利抵达宽甸。 刘綎及副将康应乾、游击乔一琦,朝鲜援军五道都元帅姜弘立、副都元帅金景瑞等出城将王兴、李忠、洪承畴等迎进宽甸总兵府。 总兵府是宽甸最大的府邸,先前是刘綎的办公衙门,王兴一来,他就搬往别处,将此处让于王兴。 王兴坐定,先与客军姜弘立、金景瑞两位元帅见礼,等刘綎及康应乾行参拜礼毕,又给他介绍了李忠、洪承畴、白玉卒、高仲光、张世河、朱元武、李开后、田有良等人,分别见了礼,刘招孙当然也在,因他是前锋,早就与义父见过了,此时自然不用再次行礼。 王兴请姜弘立、金景瑞、刘綎坐下,开始打量刘綎,这位史上号称明末第一猛将的老将。 刘綎刚过六十岁,身高七尺有余,二目炯炯有神,颏下一绺花白胡须,身材削瘦。听说他在马上可以舞动一百四十多斤的镔铁大刀,也不知道如此削瘦的身材,他的力气从哪里来?况且已经六十岁的人了,有那么大的力气吗?不会是假的吧?王兴对此感到非常怀疑。 “刘老将军,王某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王兴带着十足的敬意说道。 “老夫不敢当大人夸奖。”刘綎双手据膝,腰板挺直,目视前方,听了王兴的话,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连眼神都不曾往王兴那里看上一眼,说出话来也是干巴巴的,不带一点感情,就好像背书一样。 刘綎的这种反应,实在出乎王兴意料之外。 正常的反应,听到上司夸奖,不说立即站起来拱手作揖表示谦逊,就是坐着最起码也得拱下手表达逊谢之意吧,就这么大喇喇的没有丝毫表示,还自称老夫,明摆着就是对上司的不敬。 王兴是什么人?一下子就看出来刘綎的傲慢或者说是不满。 可是他的傲慢或者不满来自何处呢?是因为杨镐?这个念头一出,王兴就否定了。他是深知刘綎与杨镐有着历史宿怨的,他不可能放下身段跟杨镐结盟来对付自己,杨镐也不会拉拢他,因为如果是那样,杨镐不可能把他点为南路军主帅,从而置于险地。刘綎作为久经战场的老将,也不可能看不出来南路军的危险境地,心里不恨死杨镐才怪呢,怎么会跟他结盟? 那就是因为刘招孙?莫非刘招孙前一阵子请求前来协助刘綎,自己没许,把这事告诉了刘綎,从而让刘綎恨上了自己?这个可能是有。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刘綎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一介文人,不懂军事,来到宽甸夺了他的指挥大权,再瞎指挥,外行领导内行,影响他的作战思路。 本来南路军处境就不妙,再来个不懂军事,还指手划脚瞎指挥的,那不是更危险了? 还别说,想着刘綎有拳打知府的经历,这个可能不光有,而且还挺大。 刘綎拳打知府当然是年轻时候的事。刘綎因为平定缅甸有功,从指挥使升为副总兵,本来性就不好,升官以后更是骄横放纵,曾经拳打马湖知府詹淑。詹淑改任调走,刘綎也被剥夺了半年的俸禄。 拳打知府,再加上后来贿赂转官的事,刘綎虽然战功赫赫,却是遭了文官集团的忌,所以一直对他进行打压,最后被贬为宣府副总兵。这次要不是借助他的武勇和威名,恐怕怎么也不会升他为总兵,最后终老于副总兵任上就是一个不错的下场了。 第八十九章 将帅失和 不清楚刘綎的真实想法,王兴只好以最大的恶意来推测了。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王兴有好模样才怪呢。他冷冷地说道:“姜元帅,金元帅,本官行军有些累了,明日再议军务吧。” 王兴根本没有提刘綎,而是对姜弘立、金景瑞说了一句。也对,姜、金二位是客军,刘綎你再厉害,也是王兴的下属,对你客气是尊敬你,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就不好意思了。 “这,王大人,我和刘老将军已经备下酒宴,想给大人接风呢。”姜弘立很聪明,看到王兴刚才脸色数变,知道已经恶了刘綎,连忙开口缓和气氛。 刘綎因为在朝鲜战场上姜弘立有过合作,二人私交不错,所以才想着替刘綎挽回一些颜面。 “既然副帅大人行军疲累,那就改日再宴请吧。”刘綎没领姜弘立的情,板着脸说道。 “大战在即,酒就不喝了。明日辰时商议军务,都散了吧。”王兴按捺着心头的火气,挥手让众人散去。 刘招孙再是迟钝,也已经看出义父对副帅的不满了,他急得要命,不知道义父又是怎么了,用抱歉的眼神看了李忠一眼,连忙跟着刘綎出了总兵府。 “呸!什么玩艺?千里迢迢来帮你,不但不领情,脸板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欠你钱是怎么着?要不是看在刘二楞子的面上,我非啐他一脸不可。”李忠见众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他和王兴、洪承畴,气得脸色通红,恨恨地骂道。 “洪兄,请你安排好部队,让弟兄们好好休息休息。李公公,安排好伙食,累了十天,也该改善改善大家的生活了,让大伙吃顿好了,另外,多烧些热水,让大伙都泡泡脚。都去忙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王兴脸色平静地给两人安排任务,洪承畴和李忠答应一声去了。 王兴进入后堂,候国盛和许显纯正在给他收拾书房,而雪儿去了卧房给他整理床铺。军队是不允许女人进入的,王兴自然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所以让雪儿扮成亲兵的模样,一路秘密跟随来到宽甸。 王兴来到书房,吩咐跟进来的黄浩:“去查查,倒底是怎么回事?” “是。”黄浩应命而去。 黄浩走了以后,王兴坐到案几后面摸着下巴沉思。 按照萨尔浒之战的历史走向,建奴是先集中兵力打败杜松军,再打败马林军,最后消灭的是刘綎的南路军。杜松的主力被奸后,杨镐急令李如柏退兵,才避免被奸的命运。而被打败的这三路军,除了马林只身逃回铁岭以外,杜松和刘綎军都是全军覆灭,而两位主将也战死沙场。 王兴当时之所以不许刘招孙来宽甸协助刘綎,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历史走向,不想让他们父子双双丧命,自己没有能力拯救刘綎,何必再让刘招孙无辜丧命呢?能保一个是一个吧。 当然,这个事情,是不能对刘招孙明言的,要是说自己知道历史走向,那不成妖孽了?王兴很怀疑,刘招孙会不会打死他。 出好心,本想办好事,结果却得罪了人。看来,就是不能出好心。 …… “义父,您今天是怎么了?副帅哪里惹着您了?” 刘招孙跟刘綎回了临时府邸,来到书房,屏退亲兵,然后急急地问道。 “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竟然来指挥我?”刘綎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气哼哼地说道。 “哪有啊?王大人跟您总共说了就两句话,军务上的事一句都没提啊。”刘招孙道。 “你不知道,他早早就派了人来,通知我秘密侦察宽甸城里的建奴细作,还不让我动他们。” “这不正常吗?” “正常?怎么正常了?他这是想插手军权!” “义父,王副帅是辽东经略副使,插手军权不对吗?” “经略副使不假,但杨大帅给他的命令是督促我部进军,并没有给他相应的指挥权。他一个小娃娃,还是个文人,懂什么呀?要让他瞎指挥,十之八九,这仗得败。” “义父,我知道您对文官有看法,但我早就给您写信汇报了,王副帅别看年轻,但是智勇双全,练兵也很有一套,对孩儿也有提携之恩,您这也太不给副帅面子了吧?” “招孙啊,我当然知道他跟你关系不错,也知道他对你有提携之恩,如果我的处境不是很危险,我也不会这么落他的面子。” “处境很危险?” “是的。你看啊,杨大帅让我领南路军,是包藏祸心的,明摆着是让我当诱饵,诱敌来攻,我一万人马,还是从没有跟建奴正面对敌过的宣府兵,胜率极小,如果他再瞎指挥,弄不好为父就会把命扔在这里。” “啊?这么凶险啊。义父,不是还有一万朝鲜兵吗?” “朝鲜兵能指得上?他们只能打顺风仗,恶仗根本就指望不上。” 听到这里,刘招孙算是明白了,原来义父知道南路军非常危险,他怕王兴没有军事才能,胡乱指挥一通,使得本来就危险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在这种情况之下,必须把军事指挥权牢牢握在手里,凭着义父多年的打仗经验,胜算或许会大一些。这个时候,性命攸关,确实不能看人情面子。 说到底,是不相信王兴的水平。 刘招孙想了想,道:“义父,我感觉王副帅跟别的文官不一样,军事才能不低。您看,他练兵很得法……” “不要说了,今天他的兵我看了,确实军纪严明,军容严整。但,你不是不知道,没上过战场的兵那叫兵?见到凶悍的建奴兵能够不在第一时间逃跑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打仗?再说了,我觉得只有你和田千户的兵还可一用,京城那三千老爷兵,根本就是累赘,他们要是上了战场,非得吓得尿了裤子不可。”刘綎说起王兴带来的五千兵,除了给刘招孙和田有良些许好评以外,简直就是不屑一顾,一脸的嫌弃。 “义父,可能你的感觉不对,我跟王副帅接触时间长,他的练兵之法我也用了,感觉很不错,不像你说的那样不堪。”刘招孙还是想给王兴说说好话,他虽然相信义父的武功和能力,但也不想弄成将帅不和的局面,如果那样,还没有开打,就败了一半了。 第九十章 放权 “招孙啊,他那是纸上谈兵。就算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但没有真正地上过战场,为父也不敢赌啊。他是皇上宠臣,为父如果不是性命攸关,肯定不愿得罪他。所以说,这个指挥权,我一定要争到手,如果侥幸获胜,为父把所有功劳都给他,一分都不要。反正他是来挣军功的,到时候有了面子,估计也不会记恨为父了。”刘綎说到这里,捋了一下胡子,重重在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文人心眼都小,为父这些年吃文官的亏可不少,如果不是万般无奈,怎么会主动去得罪他呢?战后如果为父不死,一定请求皇上准许我告老还乡。你呢,这次就不要跟我去了,好好呆在宽甸,以后跟他尽量交好,可不要重蹈我的覆辙了。” “义父,王副帅说了,我们这次来,不光是督战,还要参战。所以,您上战场,我肯定追随左右。”刘招孙说道。 “啊?你们要参战?那可坏了!为父怕的就是这个。王兴也是,你好好在辽阳呆着就是,到宽甸来裹什么乱啊?”刘綎一听刘招孙的话,焦急地说道。 刘招孙见死活改变不了义父对王兴、对京军的看法,心里对此战前景充满了忧虑。须知,将帅不和可是战场大忌啊。 …… 黄浩把打听来的消息报告给王兴:“老爷,刘綎自恃沙场老将,完全将你看不在眼里。依我看,就该给他一个教训,实在不行,就换了他。” 王兴没理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刘綎有顾虑是正常的。首先,他平缅甸、平杨播龙之乱、平朝鲜倭寇,平生数百战,鲜有败绩,不但有勇,而且善于用谋,这样的人当然自负的很。我呢,本身是文官,又没有野战功勋,他瞧不起我非常正常。其次,南路军的形势他也看得很透,境地非常危险,像他这样的沙场老将,总喜欢将命运握在自己手里,尤其在境地非常危险的情况下,这也可以理解。” 黄浩太了解自家老爷了,有时候过于心软,这在战场上可是大忌啊:“老爷,这种情况下不能手软!你要是手软,反而是害了他。” “不手软能怎么办?换了他,谁来指挥他手下的那支军队?康应乾吗?一看康应乾就是刘綎的忠实部下,我要是剥夺了刘綎的军权,谁敢保证他心里没有怨气?军心浮动更是要不得,派别人更不行了,时间太短,离预定开战时间还有不到八天,要完全掌控这支军队没有半年以上的功夫根本做不到。所以,我让他一步,总不能还没开战就闹个将帅不和吧?”王兴白了黄浩一眼说道。 “是,也真够难为老爷的了。”黄浩想了想也是,老爷要是真跟刘綎争军权,才真正是不顾大局呢,老爷不是那样的人。 …… 次日辰时,总兵府大堂,副千户以上军官齐聚,商议军务。 由于昨天的事,今天的站位自觉地分成了两队。东边以洪承畴为首,依次是白玉卒、高仲光、张世河、朱元武、李开后、田有良、薛林、邢立宪,西边以刘綎为首,依次是姜弘立、金景瑞、康应乾、乔一琦等,刘招孙看到这种情形,踌躇了一下,还是自觉地站到了东边。 “哼!” 刘招孙前边的李开后,后边的田有良同时哼了一声,稍微离开一点距离,侧转身不理他。刘招孙知道义父昨日的行为激怒了京军同僚,心中尴尬,只能低头不语。 刘綎板着脸,脸色阴沉地能滴下水来。 “副帅到!”随着蒋华一声喊,王兴、李忠从后堂出来,黄浩、潘九、侯国盛、许显纯四人紧随其后。 王兴来到帅案之后,李忠自觉地站到了帅案东侧。 “参见副帅!”众将行了参拜礼。 “诸位将军请起。”王兴虚抬了一下手,众将起身。 “给姜元帅、金元帅看座。”王兴吩咐道。 立即有锦衣卫搬来两把椅子,请姜弘立、金景瑞坐下。 “多谢副帅!”姜弘立、金景瑞冲上一拱手,坐了下来。 王兴扫视了大堂内的情形,心里暗笑:“这么快就分成两派了?” “本官奉杨大帅钧令,前来宽甸督战。离开战之日还有七天的时间,非常紧迫。下面先请刘老将军将前一阵子的准备情况介绍一下。”王兴说道。 刘綎见今天也没有自己的座了,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当下更是怒气大增:“副帅,你刚才也说了,时间紧迫,如让老夫交出指挥权,怕是来不及。再说了,杨大帅给你的命令是督促我部进军,还请副帅坐镇宽甸,看老夫与姜元帅如何破敌就是了。” “大胆!你小小一个总兵官就敢在大人面前自称老夫?还拒交兵权,来人,给我掌嘴!”李忠一听就怒了,脸色铁青,不待王兴发话,立即命令蒋华、杜阳打刘綎嘴巴。 王兴可不敢让这家伙胡闹,真要打了刘綎嘴巴,那这支军队可真就散了。 王兴摆摆手,制止住同样发怒的蒋华、杜阳:“李公公,退下!” “是。”李忠一躬身,往后退了一步,但看向刘綎的眼光仍是怒意不消,东边的京军将领也都怒视着刘綎,当然刘招孙除外。 “刘老将军,副帅敬你年长,又是功劳素著,你应当尽心竭力辅佐,你可不要恃功自傲,为老不尊,失了上下尊卑。”洪承畴阴着脸说道。 刘綎任由李忠、洪承畴发飙,笔直的站在当地,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意思是不论如何,反正我就是不交指挥权。 王兴没有让洪承畴接着说下去,摆了摆手:“本官刚来,不了解军情,胡乱插手,确有适得其反之嫌。再说,将帅不和也是临阵大忌。好吧,本官决定,所有进军一应事务,皆由刘老将军自决。刘老将军,不知意下如何?” 刘綎一怔,没想到王兴如此痛快地就把指挥权交了出来,他还以为会争执一番呢。看来,王兴还是很识实务的。当下心花怒放,脸上露出了笑容。 第九十一章 感动刘招孙 姜弘立和金景瑞面面相觑,他们跟刘綎有过交往,知道刘綎作战勇猛,善于用谋,也知道他的脾气刚硬骄横,做人不圆滑,跟多任上司都搞不好关系,典型的可以为帅不可以为将的人物。没想到他昨日刚落了王兴的面子,今日竟然敢不交权,可偏偏王兴被他一闹,却很痛快地就放了权。 根据他们的了解,王兴虽然年轻,但也是才华满腹,很得大明皇帝宠爱的人物,不是胆子小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放弃?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古怪?还是刘綎手里握有主力王牌,算准了可以吃定王兴?他不怕将来王兴的报复? 两人心里迷惘不解,不过,作为客军,他们是无论如何不愿掺合进刘綎和王兴的争斗。 对于军事指挥,他们更愿意相信刘綎的能力,所以,虽有疑惑,两人都是一言不发。 京军诸将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副帅为什么这么好说话,难道副帅不打算参战了? “王大人,不可!刘綎以下犯上,不遵军令,应当撤职严办!”李忠急得脸通红,怎么能放权呢? “副帅,不能啊。”张世河、李开先、朱元武三人嚷嚷道。 “副帅,末将认为李公公所言极是。刘綎以下犯上,应当撤职严办,如果您担心他手下的军队,末将愿与康将军为副,定能迅速稳定军心,决不会误了副帅大事。”白玉卒以为王兴是担心不用刘綎,他手下的军队没人带,或者造成哗变。 “副帅,大战当前,军纪为先,末将请求立即解除刘綎职务。”邢立宪执掌军纪,考虑问题总是从军纪出发。 京军中没有发声的只有洪承畴、田有良和薛林,田有良不说了,他是不操那份心,他认为王兴的决定都是对的,王兴怎么决定他就怎么做就是了。 薛林鬼心眼子最多,“京城四少”当中能当“狗头军师”的,肚子里的坏水还能少了?他一直在观察王兴的脸色,发现王兴没有怒气,眼里也是非常平静。他想,刘綎这是因为手握重兵,才做出逼宫的事,这种事一般都受不了,要拿下刘綎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为什么副帅如何平静?他怕了么?他面对这种局面没有办法? 随即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敢抽“京城四少”脸的能是胆小之人?能把一群吊儿郎当的老爷兵整治得服服贴贴的能没有办法?不对,副帅肯定有自己的谋算,还是不要乱说话了,听听副帅怎么说。 洪承畴不说话的原因,他已经想明白王兴是打的什么主意了,这家伙就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在他身上沾便宜,门都没有啊,我得配合他演下去。 “王大人,刘老将军自恃沙场老将,百战百胜,如今不服从指挥,分明是看不起大人,弄不好心里还说你是个娃娃,说你是个没骨气的软蛋呢。”洪承畴躬身说道。 王兴听了洪承畴的话,气得赏了他一记白眼,心说:“娃娃、软蛋,洪亨九,你等着,散了会我要你好看!” “不要说了!我还是那句话,大敌当前,将帅不和,事权分散,最是大忌。本官不会因私废公,不会因小失大,还是以大局为重。刘老将军,不要听他们胡咧咧,你就多费点心吧。”王兴脸色平静地说道。 “谢副帅!刘某一定不负副帅期望,奋力杀敌,早传捷报!”刘綎拱手施礼,得了便宜,他也不再自称老夫了。 至于京军诸将的不愤和冷嘲热讽,刘綎没有放在心上,性命攸关之际,还考虑那么多干什么?如果败了,自己估计也得战死沙场,如果胜了,那就是一俊遮百丑,再把大部分功劳分出去,这些老爷兵只有高兴的份,弄不好还会感激我呢,哪里还会报复? “还有,刘招孙将军一直想到你麾下效力,我也就全了你们这份父子情义。刘招孙!”王兴道。 “末将在!”刘招孙出列施礼。 “命你部随刘老将军出征,战后归编。”王兴道。 “末将遵命!”刘招孙一直很纠结,他从内心深处是相信义父的,但王兴待他不薄,也不想伤了往日情分。所以,刘綎和王兴要是争执起来,他夹在中间非常难受。今见王兴不但顺了义父的意,还遂了自己的心愿,心里非常感激。 “副帅,招孙还是跟随您守城吧,刘某和金帅的兵力已经足够了。”刘綎不想让刘招孙跟自己去前线冒险。 “不要说了,就这么定了。刘老将军,姜元帅、金元帅,你们回去忙吧。招孙,你留一下。”王兴不容置疑地说道。 刘綎和姜弘立、金景瑞行个礼走了,刘招孙留了下来,面对京军众将鄙夷的眼神,他局促不安。 “副帅,对不起。”刘招孙低下头说道。 “不要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也很为难。”王兴摆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 “招孙,这是两万两银票,你拿着。”王兴递给刘招孙。 “不,不,不,副帅,您这是要愧煞我么?”刘招孙连忙摇手。他知道,如果自己接了这些银票,大概跟王兴的情份也就彻底到头了。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这是我自己的私财,不是朝廷给的,我不能让弟兄们白跟了我一场,你给手下的弟兄们分一分。放心吧,战后你就归编,你还是京军一分子。”王兴道。 洪承畴听了王兴的话,心说:“你自己的私财?真佩服你的厚脸皮。那是李如柏的好不好?” “副帅,您是说,战后还要我?”刘招孙瞪大眼睛问道。 “怎么能不要你呢?别想太多,拿着。另外,你临走时在后勤部领二百具手弩。”王兴道。 “手弩?”刘招孙心头一喜。 听了王兴的话,不光刘招孙兴奋,其它四营也都非常兴奋。手弩可是好东西啊,不知道大人哪里弄来的。 “是的,共有一千具手弩,每营二百,你也不例外。”王兴道。 “谢副帅。”刘招孙双膝跪地,接过银票。 刘招孙这才知道,人家王兴照顾了他的私心,却是根本就没拿他当外人。对于王兴宽大的胸怀,他是非常感激的,对于义父的小心眼,隐有不满。 第九十二章 新式武器 刘招孙千恩万谢地走了,众将脸上不忿之色更浓。好嘛,不但把军权没收回来,还把刘招孙送了出去,这也行,毕竟人家是义父子的关系,干嘛还要给他银票和手拏?对这样忘恩负义之辈是不是太宽厚了? 李忠在一旁扭着头生气,白玉卒他们则叽叽喳喳,低声议论。 王兴不理他们,敲了敲书案:“站好了,站好了,开会呢,这像什么话?!” 大家这才不情愿地停止了议论,重新站好。 “大家都不解是吧?好,我来解释一下。”王兴道。 “首先,刘綎老将军在关系大军命运的关键问题上,不相信我一个文官是可以理解的,再说,人家一直在准备,我贸然接手,确实不如他来指挥妥当。其次,我不是怕刘綎,我是怕军心不稳,大战之前将帅不和,确是大忌,如果我来硬的,我怕把一支军队分成两大派系,那等上了战场,就不是战友,而是敌人了。第三,由他带兵打前锋,这本来就与我的作战方略不冲突。” “什么?副帅,我们还能上战场?”听了王兴的话众将惊异地问道。 除了洪承畴大体已经猜到王兴心中所想以外,包括李忠在内,大家一来是嫌王兴太软,就这么把军权交了出去,二来也是为失去上战场的机会而懊恼。以为刘綎带兵打仗,而他们这些人就只有守城的份了呢。 “当然要参战!要不是刘綎的行动符合我的作战方略,他要他们部队的指挥权?真以为我是泥捏?”王兴微微一晒道。 接着,王兴把自己的作战方略大体介绍了一下,然后说道:“南路军的处境非常堪忧,如果刘綎冒进,势必落入建奴的包围圈,到那时,我们加入战场的机会就来了。所以,我们这支部队是一支奇兵。” “这就是我的总体作战方略。当然,如果能总体协调更好,但刘老将军闹别扭,我却不能因小失大。这样更好,让建奴的细作知道我们不参战,忽视我们的存在,我们的奇兵作用发挥的更大。” 王兴说完,大家这才完全领会他的意图。李忠也顾不得生气了,问道:“大人的意思是,刘綎独自带兵并不影响总体作战方略,甚至还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是的。” “那为什么还要把刘招孙部队给他?这不是削弱了我们的力量吗?”李忠不解地道。 “刘招孙已经给我说了好几次了,要去帮刘綎。不让他去,他也是身在曹营身在汉,战斗力也大打折扣了,还不如让他去帮刘綎呢,也算全了他俩的父子之情。再说,刘綎肯定不会把他放到前线,肯定会作为机动部队使用,说不定,刘招孙这支部队会起到想不到的作用呢。”王兴答道。 “好了,他准备他们的,咱准备咱们的。”王兴说完,从怀里拿出剩余的八万两银票,交给薛林。 “接下来,有四件事要做。”王兴脸色一整,众将知道王兴开始安排军务连忙凝神细听。 “第一,这八万两银子分到每个弟兄手里。告诉大家,他们不惜命,本官就不惜财。可以自己保管,也可以交给后勤部暂由李公公保管,如果在战场上死亡的,请大家放心,本官保证这笔银子会送到他的家人手里。” “第二,做好战前动员,务必保证士气旺盛;进一步强调军纪,闻鼓则进,鸣金则退,把平时练的东西在战场上表现出来。” “第三,严格保密,不能把我们的作战意图过早地暴露出去。洪大人去跟刘将军说一下,把他们前期侦察到的建奴细作的窝点交接一下,暂时不要动作,让他们帮着我们传递情报,等我军出发之前,再一举拔掉。” “第四,还有八百具手弩,会后到薛林那里去领,这几日让大家熟悉熟悉这种新兵器。另外,我们还有一种新式武器,由参知军事部指导田有良部重点练习。” “副帅,什么新式武器?让咱们都开开眼。”听王兴说完,李开后率先嚷道。 “说新也不新,这种武器叫地雷。”王兴微微一笑,说道。 “地雷?”听到这个新奇的名字,大家非常陌生。 “是的,这种武器是把火药填充在铁制的罐子里,然后埋到地下,如果踩上去,就会爆炸,尤其对骑兵的伤害最大。”王兴简要地作了一下介绍。 对于新式武器,大家的兴趣非常浓厚。 “副帅,把手拏和地雷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吧。”朱元武嚷嚷道。 “好,薛林,去,拿一付手拏、一颗地雷,大家跟我到后衙,让大家开开眼。”王兴说道。 手榴弹、地雷和手弩,是洪大宝、洪二宝早就研究出来的,王兴去山东赈济之前,就送来了一批,一直没有用上。王兴来辽东之前,洪家兄弟又送来一批,都被王兴放进了魔盒里。 为了避免大家怀疑,王兴从京城出发时,中军就有蒙着帷布的十几辆大车,由锦衣卫紧紧护卫,除了黄浩、洪林,任何人不准靠近,其实大车上就是一些空箱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来到宽甸以后,王兴才放进去一千具手弩和地雷。这两样东西王兴觉得在现时的科技面前,还能解释过去,手榴弹的话有点不大好说,所以王兴暂时还不想暴露。当然,如果到了危急时刻,他才不管是不是惊世骇俗呢,那是一定会用的。 弩是一种致命的武器,由弩臂、弩弓、弩弦、弩机四部分组成,不需要太多的训练就可以操作,即使是新兵也能够很快地成为用弩高手,而且命中率奇高,足以杀死一个花了一辈子时间来接受战斗训练的装甲骑士。 由于弩的威力巨大,曾经被广泛应用于步兵对付骑兵的战术中,除了十字弩,还出现过床弩、车弩。 但这种武器也有一个明显的缺点,就是装填时间要长。由于弩弦的力量很大,所以当射出一弩后,以十字弩为例,光拉弦上拏箭就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床弩和车弩甚至需要几十人或者借助畜力才能完成装填。 就是由于这一个缺点,弩在瞬息而至的骑兵面前占不到任何便宜,就慢慢被弃用了。 第九十三章 手弩和地雷 薛林将手弩和地雷拿到后堂,大家的目光先是被手弩吸引住了。 这个手弩,比之传统的十字弩小了很多,大约有二十公分见方。最特殊的是,除了弩弦外,其它部分全是铁制,弩机是一个铁制的盒子,其右侧有一个短小的手柄,左侧有一个旋钮,下面还有扳机,所用弓箭也只有一巴掌长。 洪林拿起手弩,边操作边给大家解释:“手柄是上弦用的,轻轻一拉不用费很大的力气,就能把弦拉到底部固定,左侧旋钮是保险,发射时要先打开保险,扣动扳机箭就发射出去了。” 洪林拿起手弩,对着院里十几步以外的一颗大树扣动板机。 就见一道银光闪过,箭杆不见了。 张世河跑到树前一看,树干上只有一个小孔,而箭杆没于树干之中! 这种速度,这种力量,要是射到身上,别说肉体凡胎了,就是穿着盔甲也能射个透心凉! 这下让众将都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如此小巧的一个小玩艺,竟然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关键是拉弓上弦不用费很大的力气,一个人就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虽然比不上弓箭快,但也不遑多让,比之传统的弩不知快了多少倍。 也不怪大家感到惊讶,洪家二兄弟研究的这种手弩,其实是借鉴于后世的杰作,借助了机械作用原理,更加灵巧,速度更快,力量更大,填充更加方便,是近战利器,缺点就是不能连发,也不适合远程射击。 李开先一把把手弩从洪林手里抢过来,看了又看,然后自己试射了一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副帅,太棒了!有了它,来多少鞑子都不怕!” 手弩在几个武将手里传过来,传过去,都是爱不释手。大爱都纷纷赞叹它强大的功能,但没有一个人问王兴,它是哪里来的,是谁研究出来的,也令王兴松了一口气。 看完手弩,大家再看那颗被王兴称为地雷的黑家伙。仍然是洪林给大家介绍其功能:“这颗地雷,里面填充了火药,上面有自动触发装置,只要踩上去,就会引火火药爆炸,把这个铁外壳炸成碎片,方圆三丈之内只要被碎片击中,非死即伤。这是防守利器,对付骑兵、步兵都行。而且,这种引发装置有两种,一种是自动的,踩上去就会炸,还有一种是非自动的,需要借用外力引发。” “洪参军,这种非自动的,是不是可以有选择地引爆?”田有良摸着下巴问道。 “对。比如说我们选择炸敌军主帅,等其到达爆炸范围之内引爆,就差不多致其于死地;再比如,我们将敌人的前军让过,专门炸其中军,将敌军炸成几段进行分割围歼。总之,这种非自动的地雷可以根据我们的战略需要灵活运用。”洪林答道。 “哈哈哈,有了这种黑西瓜,我们更是如虎添翼,管他这奴那奴,只要敢来,咱就敢送他上西天!” 朱元武一听地雷有这么大的作用,高兴地说道。众将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行了,大家别看了,按刚才的安排,大家分头行动吧。”王兴生怕众将问起手弩和地雷的来源,连忙把这帮家伙赶了出去。 众将都走了,洪承畴和李忠看着王兴不说话,看得王兴一脑门子虚汗。 “看什么看?保密!你俩是不是没事干了?抓紧干活去!洪亨九,你等着,刚才那什么娃娃、软蛋的,我早晚给你算账,别以为过去了就没事。”王兴知道早晚得说清手弩和地雷的来处,洪承畴好说,李忠这一关怎么也得过,要不然,这种国之利器在他手里,皇上也不干。但现在,他确实没想好怎么说,只好转换话题。 “呵呵,好,干活去。”洪承畴呵呵笑着走了,他自己脑补这两样武器是皇上秘密给王兴的,因为事涉皇上,所以王兴不敢往外说。 李忠也被王兴赶走了,王兴在大堂内来后踱步,心里可作开了难了:“编个什么理由好呢?” …… 王兴对鞑子的战斗力,是十分忌惮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把手弩和地雷这两样武器拿出来。 努尔哈赤率领建州女真,自万历十一年起兵以来,从弱到强,从小到大,历经百战,无一败绩,先后灭掉乌拉、哈达、辉发,重创叶赫一部,其麾下士兵战时为兵,安时为民,战斗力十分强悍。 但他在抚顺一战之前,没有与明军正面交过手,所以明军虽然听说鞑子厉害,但没有感性认知,所以没有对鞑子的战斗力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所以杨镐才敢于以十一万对阵鞑子六万,才敢于实行分兵合击的战略。 王兴则不同,后世他看过不少这方面的资料,知道凶悍的鞑子兵可不是羸弱的明军可比。据说,鞑子十几骑就能撵得成百上千的明军逃跑,一方面,说明鞑子兵确实悍不畏死,一方面也说明明军士气低靡,战力堪忧。 王兴虽然把后世的练兵方法拿到了现代,从士气、军纪和身体素质方面有了长足的进步,但在冷兵器时代,自己练的这些兵能不能在战力上与鞑子相抗衡,王兴可没把握,他感觉应该有差距。 还有的资料说鞑子的精锐是“白甲兵”,每牛录只有两人,因身披白甲而著名。虽然整个八旗也才只有八百个白甲兵,但据说这些白甲兵战力非常强悍,所向披靡,跟后世的特种兵差不多,甚至于更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只因为有了后世的一些了解,才让王兴心生顾忌。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还是稳妥为主。所以,他才不得不把这两件利器拿出来。他相信,有了这两件利器,尤其有了地雷,如果占据有利地势,守个三五天应该没有问题,即使不能全面扭转战局,也一定能给建奴造成重创。 …… 努尔哈赤在建立后金政权以后,就把都城从费阿拉搬到了赫图阿拉。 此时,赫图阿拉城内,努尔哈赤在自己的王宫里,召集八旗旗主、议政五大臣和上书房大臣共同商议军情。 第九十四章 兄弟争锋 “诸位臣工,本汗接到最新情报,明军将于本月二十一日进攻我大金。明军号称有四十七万人,这将是本汗兴兵以来,最大的一仗。胜,则重创大明,我大金将会趁势而起;败,则全族覆灭,我们奋战三十多年建立的基业将会毁于一旦。所以,此战非常重要,非常关键。各位臣工,大家议议,这一仗怎么打?”努尔哈赤坐在书案后,面色凝重,目光如隼,扫了一眼众位贝勒大臣。 一听明军有四十七万之多,底下“嗡”地一声就乱了。 “啊?这么多?差不多八个打一个了,怎么打得过?” “是啊,明朝皇帝疯了么?这是倾全国之力与我一战啊。” “是啊,要是这样,当初真不该打抚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惹大明干吗?” “这下好了,这么多明军来攻,我大金勇士再多,也打不过他们啊。惹来灭族之祸了,唉……” …… 努尔哈赤听着这些议论,不动声色。他当然知道这个数字是假的,之所以这样说出来,是想看看大家的反应和分析能力。 “父汗,我大金勇士骑射功夫天下第一,自兴兵以来,百战百胜,所向披靡,管他来多少人呢,战就完了,怎么也要拼他个鱼死网破!”五贝勒莽古尔泰站起来,大声说道。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老五虽然莽撞毛躁,但这份勇气却是谁也比不了的。 八贝勒皇台吉见父汗对莽古尔泰意似嘉许,连忙站起来说道:“父汗,儿臣觉得这个数字是杨镐虚张声势,不可能有这么多人。” “哦?理由呢?”努尔哈赤长长的浓眉一挑,问道。 “父汗,四十七万差不多是明军的二分之一,他们不可能抽调这么多人来辽东。第一,大明内部民乱频发,军队要防乱,要平乱,山西、陕西、宁夏一带的边兵要防蒙古,所以不可能调集这么多军队;第二,大明的财力不足以支持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大明这些年天灾不断,民不聊生,赋税锐减,每年的赋税不过三百万两。如果征调四十七万军队,每天的军费就不会低于五万两,每月就是一百五十万两,自去年五年份到现在,已经接近九个月,就是不按一百五十万两,按一百万两计算,至今也得花费九百万两了。根据大明的财政状况,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儿臣以为,四十七万这个数字是不可能的。”皇台吉冷静地分析道。 “哈哈哈,老八真是不错,分析得很对。明军号称四十七万,其实真实军力是十一万,这还包括一万叶赫人,一万朝鲜人。”努尔哈赤对皇台吉非常欣赏的,冷静、睿智,比鲁莽的老五强多了。 一听说明军只有十一万,各位贝勒、贝子、大臣们脸上露出了笑容,气氛才重新热烈起来。 “据细作报知,这次明军是分四路来,南路主将是刘綎,带领一万明军,一万朝鲜军,出宽甸;西南路主将李如柏,明军二万五千,出鸦鹘关;西路主将杜松,明军三万五千人,出抚顺;北路主将马林,明军一万五千,叶赫人一万,出开原。约定本月二十一同时进攻,于三月初一会攻我王城。众位臣工,由于时间紧迫,下面请范爱卿讲一讲本汗制定的迎战方略。”努尔哈赤说道。 “奴才遵命!”上书房大臣范文程连忙出班,打了个千。 范文程自上次帮助努尔哈赤制定先建国、后攻抚顺的策略后,得到了努尔哈赤的青睐,进了上书房,协助处理文案,参赞政务。三年来,范文程以其勤谨多谋,完全得到了努尔哈赤的信任。 “诸位王爷,诸位大人,自我建国并攻取抚顺,明廷大怒,汇集兵马来进攻我王城,可以说已经实现了我诱敌野战的战略目的。明廷分四路来攻,其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想以一路兵马缠住我军,其它三路迅速跟进,目的使我军陷入重围之中。为此,大汗制定的策略是,不管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集中兵力,将这四路军一个个消灭。所以,先看哪路军进军迅速,就先消灭哪路军,然后再迅速转移战场。请各位王爷,各位大人注意的是,此战有两个关键,第一是快,打得要快,打完以后转移战场还要快,充分利用时间差,才能一个个吃掉,若是被敌军沾上,我们就完全陷入了被动;第二是消灭其有生力量。我们发动战争的目的,就是把明军从坚城里诱出,与我进行野战,所以,必须尽量消灭其有生力量。如果让他们缩回去,那对我们下一步的战略空间的拓展是非常不利的。”范文程说完,静静地站到一旁,等待众人发问。 “父汗,看杨镐的用兵,很明显是想让南路军吸引我军主力,然后其它三路迅速合围。为此,儿臣建议,集中兵力在萨尔浒与吉林崖之间消灭杜松军,如果战事进展顺利,可以顺势吃掉北路军或者西南路军。至于南路军,由于地势复杂,山岭叠嶂,不利于大军作战,可以以少数兵力节节抵抗,阻滞其前进速度,为我主力歼灭敌中路军赢得时间,等我们腾出手来,再一举歼灭之。” 皇台吉早就跟范文程私下里议论过此战的策略,今日先由范文程提出先打突进明军的计划,然后再由皇台吉反驳,提出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明军主力的计划,再相对比,孰优孰劣,一目了然。目的是突出皇台吉,为他争储积累威望。 “好,老八此见正合我意。南路军就让阿敏负责吧,我看有五百我大金勇士扼守董鄂路就足够了。”努尔哈赤听了皇台吉的计策,立即表示赞同。 “父汗,不可。南路军除了刘綎的一万,还有朝鲜军一万,另外,据可靠消息,辽东经略副使王兴率领五千京军前往宽甸督战,用五百兵是不是太少了?”皇台吉立即表示了反对。 “老八,你也太小心了!朝鲜人可以忽略不计,他们就是来助拳的,哪能真豁上命上?用五百我大金勇士阻滞一万明军就不少了,我们的目的是为主力争取时间,又不是用五百人跟一万明军对战,已经足够了。至于王兴,能不能参战还不一定呢。明狗文官都是怕死的,估计他不会参战,就是参战,五千京军,跟五千头猪有什么区别?!” 第九十五章 情报战(感谢书友ha1846) 莽古尔泰最看不惯皇台吉自以为高明的样子,兄弟两人一直明争暗斗,他才不管皇台吉的话是不是正确呢,反正只要是皇台吉说的就反对。这次也不例外,顺着努尔哈赤的话,反驳了皇台吉。 “哈哈哈!”众人一听莽古尔泰把明军比喻成猪,都哈哈大笑起来。 “父汗,听细作报告,王兴自出京后,一直在用新法练兵,对他这五千兵在没有摸清实力之前,还是保持足够的警惕为好。”皇台吉并没有因为王兴是官而轻视。 “老八,你过于小心了。王兴身为辽东副使,来到辽东以后,一直与杨镐不和,杨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让他参与任何军务,他是没有办法才在辽阳练兵。杨镐将他放到宽甸,说是让他督战,其实是想往他头上扣屎盆子。这种情况下,王兴心里能不气吗?所以,他出战的可能性不大。”努尔哈赤也不赞成皇台吉的意见。 “大汗,奴才听闻,明廷在朝堂议战时,王兴是唯一一个反对出战的人。他说我大金挑起争端的目的是转嫁经济负担,建议明廷放弃抚顺这个四战之地,专门经营开原、铁岭、沈阳、辽阳一线,屯兵于城堡之中,不与我军进行野战,压缩我大金的生存空间。这个人的见识不俗,基本把我们的意图摸透了。所幸,明廷的昏君没有听他的,要是听了他的,咱们大金就别想往外扩张了。大汗,对这样一个人,不可以常理度之,还请大汗认真考虑八贝勒爷的意见,给予王兴足够的重视。” 范程躬身说道。 “大明还是有聪明人的啊,可惜不被重视也是枉然。阿敏,你率镶蓝旗镇守左路,暂时在董鄂路放五百兵,密切注意南路军动向,另外,让在宽甸的细作抓紧了解情报,看看这个王兴参不参战,如果参战,就加派五百兵力。”努尔哈赤对阿敏说道。 “是,大汗。”阿敏躬身领命。 大明和后金的战争机器开动了,双方都在做着各种准备,只等二月二十一日的到来大战一触即发。 王兴尽管熟知历史的进程,但却是被生生地摒弃在外,眼睁睁地看着历史的车轮,按照原来的轨迹滚滚向前。虽然十分无奈,王兴却是不愿意放弃努力,尽自己所能,尽量给历史的车轮施加一些外力影响,期望它能稍微改动一下,朝有利于大明的方向行进。 十五日这天午时,宽甸城一个小酒馆里,发生了士兵打斗事件。打斗的双方是京军负责采买的士兵和宽甸总兵刘綎干儿子刘招孙部的士兵,双方开始是互相谩骂,然后就动了手,参与打架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京军的军法部来人,将双方全部带回军营才算了事。 至于打斗原因,据目睹者说,刘綎不服从王兴指挥,拒不交权,而且刘招孙本属王兴麾下,因是刘綎的干儿子,也闹着不跟王兴干了,王兴没办法,只好把南路军的指挥权交给刘綎,而刘招孙所部也分离出去,交由刘綎指挥。 两下由此结怨,刚才是京军当着刘招孙部下的面骂刘招孙忘恩负义,所以两下才打了起来。 小酒馆旁边是一家山货店,店老板是后金的细作。他将此事的前因后果打听清楚,写了一封密信,用信鸽发了出去。 努尔哈赤接到这份情报,并没有怀疑这是明军的假情报,因为这件事非常符合逻辑,再说了,他也确实没把王兴的五千军队真正放到心上,如果不是皇台吉和范程一再提醒他注意,恐怕他都不知道王兴的存在。 现在有了这份情报,努尔哈赤彻底把王兴所部扔到了脑后。 二月二十日,王兴让人把刘綎请到总兵衙门,对刘綎说道:“刘老将军,明日就要开战了,本官有两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 “副帅,您说。”刘綎非常客气地说道。 “第一,本官将洪参军派到你身边,主要目的是互通情报。你在前面打,本官负责把各处的情况通报给你,以便于你决策。”王兴道。 “行,这一条我答应。”刘綎痛快地答道。 “第二,如果战事顺利,本官不会参与你的军事指挥,如果战事不顺,请你接受我的指挥,我的命令会通过洪参军向你下达。”王兴严肃地对刘綎说道。 刘綎一愣,他没想到王兴会提出这么一条要求。 战事顺利,不参与指挥,意思是不会抢你的功劳,如果不顺利,王兴会接这个烂摊子。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王兴根本不在乎什么功劳,也不在乎什么军权,更不在乎刘綎的不敬,也不会因为战败而推托责任,或者不去淌混水,只是在乎整个战役的成败,且别说王兴的军事指挥能力如何,就这份胸怀,这个敢于任事的劲头,那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副帅,第二条我也答应。副帅的胸怀刘某非常敬佩,如果战后刘某侥幸不死,一定会来请罪,是打是罚任由副帅处置。”刘綎拱手说道。 “好了,先不要说这些了。本官就预祝刘老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王兴道。 王兴之所以把洪林派到刘綎身边,就是想加强通讯联络,及时沟通信息,就好像在刘綎身边放了一部手机。如果刘綎能听自己指挥,那么一定能给金兵以重创,最起码也能保全整个南路军不受损失。 可是,就是不知道刘綎到时能不能听从自己的指挥。 如果把洪林比作一部手机的话,那黄浩就是另一部手机。黄浩这部手机,王兴也想着好好利用,他才不会浪费这么好的资源呢。 王兴在京城的时候就给黄浩下达了任务,让他自己挑选人才,组成一个秘密组织,负责刺探、用间和反间等特殊任务,相当于后世俄罗斯的克格勃,是一个特务部门。王兴给这个组织取的名字叫“蜜蜂”。 黄浩领了王兴的命令,化装成老百姓,秘密进入抚顺一带,主要任务就是关注西路军的动向。 第九十六章 扑朔迷离 萨尔浒山位于抚顺以东,因有一个湖泊而得此名,而在其东面,是一条南北向的河流,叫浑河。浑河东面,有一座山叫铁背山,铁背山西面有一个山崖叫吉林崖,此崖位于抚顺与赫图阿拉之间,是从抚顺到赫图阿拉的必经之路。 后金兵攻取抚顺后,将掳来的子女财帛、牲畜物资尽数运往赫图阿拉,为了方便歇马和防御,就在吉林崖南面修建了一座城,叫界凡城。 正红旗旗主二贝勒代善与其子镶红旗旗主贝子岳讬,率五十一个牛录,共一万五千人驻守此地。 二月二十一日,天降大雪,杨镐定的总攻时间无奈延期,改在二月二十五日。 就是这一场大雪,让杨镐四路分进合击战术彻底泡了汤。 原因无它,通讯太落后。比如,等杨镐的命令送到宽甸和开原,已经是二十六日,南路军和北路军这才慌张上路,而此时,中路军已经出发一天多了,这就造成了各军前进速度不一,无法形成响应。为努尔哈赤各个击破,提供了时间差。 …… 却说杜松的中路军,于二十五日从沈阳出发,二十八日抵达抚顺,立功心切的杜松稍作休整,于当夜出发,急行一百多里,二十九日就到达了浑河西岸。 努尔哈赤早就占据了浑河上游,令军士筑坝蓄水,所以浑河河流并不急,水位也不深。 杜松不顾众将反对,亲率前锋渡河,堪堪渡过一万兵马,努尔哈赤令上游毁坝放水,使河水上涨,后续兵马再也无法渡过。 杜松的三万五千人,被分成了两部分,主力在浑河西岸,而杜松带领的一万人在浑河东岸与吉林崖之间,此时,无论是西岸的明军往东强渡,还是东岸明军再返回西岸,都会受到金兵袭击,无奈,杜松只好带兵强攻吉林崖。 努尔哈赤率领后金主力共四万七千人,全力攻打驻于萨尔浒的明军,萨尔浒大营由总兵王宣、赵梦璘等统率抵挡后金兵的奋力冲击,最后因后金军多,明军不能抵挡,结果萨尔浒明军大营被攻破,明军争相逃命,结果全部溃灭,王宣、赵梦麟战死。逃走的明军最后到达力阿哈时被后金军追上,亦被全部杀死。 时吉林崖杜松军看见萨尔浒大营被攻破后,军心早已动摇。此时,后金军将攻打萨尔浒的兵力与同部署在吉林崖的兵力汇聚,吉林崖上的后金军亦蜂拥而下合攻杜松军。杜松亲率官兵奋战。但是后金军已经尽占河畔、莽林、山麓与谷地,以数倍于杜松的兵力将明军包围。战至夜晚,明军点燃火炬,从明击暗,反让后金军能够从暗击明,使明军死伤惨重,杜松被后金贝勒赖幕布射杀! 杜松军全军覆没于三月初一晚间,而此时,北路军才堪堪赶到位于萨尔浒东北方向的尚林崖,马林听说杜松兵败,慌忙分营拒守。 后金兵在努尔哈赤的率领下,仅用了一天时间,于三月初二日晚间,就全歼了马林所部,马林单骑逃回开原。 …… 却说南路军,刘綎于二十六日得到杨镐进军的命令,不敢怠慢,当日就踏上了征程,朝鲜军在姜弘立和金景瑞的率领下,紧随其后。 辽东的三月,早已经是春天,地气上升,虽然下了雪,但太阳一出,雪就开始融化,所以道路泥泞,非常难走,加上又是丘陵地带,大军一天也就是行走三四十里路。 刘綎知道自己在杨镐那里不得欢心,又因为拒不服从指挥,又得罪了王兴,如果此战不利,等待他的没有什么好果子。所以,尽管道路泥泞难行,却是紧打慢赶,督促大军勉力前进。 一路上到是没遇到很大的阻碍,后金村寨已经全部搬空了,留下来的不是瘸子就是瞎子。 三月初一,大军收复了位于董鄂路两侧的牛毛寨和马家寨,留五千朝鲜兵守卫;初二,与扼守董鄂路的五百金兵相遇,刘綎大军将这五百金兵包围,但只杀了五十名金兵,其余四百五十名金兵奋力冲开一个口子,逃逸而去。 这一仗虽然是小胜,但刘綎还是非常兴奋的,他在自己的营帐里,与康应乾、乔一琦、刘招孙商量着下一步的进军计划。 “康将军,我们现在距离老奴的王城只有几十里路,看来我们明日加紧行军步伐,一定能在杨帅给的约定日期到达赫图阿拉。”刘綎看着挂在营帐里的地图,对康应乾说道。 “刘将军,我军已连续行军作战七日,人困马乏,为了更好地积蓄体力,迎接大战,末将建议明日先占领阿布达里冈,然后大军休整一日,探明其它各路军的动向再作下一步打算。”康应乾指着地图上一个名叫阿布达里冈的高地说道。 “可以。唉,消息不灵真是个麻烦。如果我军先到,而友军没有及时到达,我们就成了孤军,陷于敌军包围就危险了;如果友军先到,而我不能及时赶到,若战事不顺,杨帅势必会拿我是问。昨日听洪参军说,杜总兵已经渡过浑河,遭遇建奴阻截,不知战事如何了?也不知道李总兵和马总兵的部队到哪里了?”刘綎摇了摇头说道。 话刚说完,就听亲兵报告:“刘将军,洪参军求见!” “请进!”一听洪林到了,刘綎连忙让人请进来。 “刘将军,刚才副帅发来消息,杜总兵所部在萨尔浒被建奴主力包围,已经全军覆没,杜总兵中箭以身殉国。马总兵带队到达尚林崖,听闻杜总兵兵败,就地扎营防守,现已陷入建奴包围。刘将军,副帅命令全军立即退兵!”洪林进了营帐,没有行礼,连忙急声报告道。 “啊?” 听完洪林通报的消息,账中众将都大吃一惊,刘綎更是面如土色,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 “报!将军,营外有人求见,来人说是杜总兵的亲兵,手中持有杜总兵的令箭。” 众人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帐前亲兵进来禀报了又一个惊人的消息。 这是怎么回事?洪林不是说杜松已经全军覆没了吗?怎么又有杜松亲兵出现? 刘綎等人感到费解,被这两条相互冲突的消息弄迷糊了。 第九十七章 真假亲兵 “刘将军,来人定是建奴奸细,副帅的消息不会假。”洪林连忙说道。 刘綎此际已经恢复了清明,心中暗道:“萨尔浒离此地近百里,王兴哪里得到的这么快的消息?肯定不是从沈阳传过来的,速度没有这么快。如果王兴早就派人盯着杜总兵所部的动向,消息传到宽甸然后再传来,就是骑快马也得两天的时间,他是怎么传过来的?不对,绝对没有这个可能。” 刘綎想到这里,起身在帐里踱开了步:“要说不可能,那王兴的目的是什么?王兴可没有必要编造这种消息,对他可没有什么好处。先不想了,见见杜总兵的亲兵再说,反正令箭做不得假。” “来人,请杜总兵的亲兵进来。”刘綎说道。 洪林一听这话,知道刘綎对自己报告的消息产生了怀疑,连忙跟薛义进行了汇报。 不一会儿,杜松的亲兵来了。 就见此人浑身泥泞,神色疲惫不堪,看样子倒是像长途跋涉而来。 “见过刘将军。”来人来到营帐,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 “你叫什么名字?来此何事?”刘綎坐在椅子上问道。 “小人名叫杜亮,是杜总兵亲兵。现在杜总兵已经攻克吉林崖,占领界凡城,不日将抵达赫图阿拉。杜总兵令刘将军明日占领阿布达里冈,然后快速推进,务必于明日晚间抵达赫图阿拉。”杜亮说完,从怀里取出令箭,交给刘綎。 中路军节制其它各路军,这是战前就已经明确了的,所以杜松派人持令箭来给刘綎下令没有任何问题。 刘綎接过令箭仔细验过,确定是真的无疑。刘綎这下子彻底迷糊了,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洪参军,你看?”刘綎看向洪林,意思是我该相信谁啊? “刘将军,请允许我问杜亮几句话。”洪林道。 “好,你问吧。”刘綎答应了。 洪林并没有着急问话,而是先仔细观察了杜亮两眼,发现此人眼神游移不定,双唇很薄,知道这个人必是建奴精心挑选出来的,定是胆大心细,能言善辨之辈。杜松军队的情况大概已经了然于胸,不会惧怕盘查。 “杜亮,你是何时跟着杜总兵的?”洪林想了想,要想否定杜松的命令,只须否定此人的身份就可以了。如果此人是建奴所扮,肯定会露出马脚的。所以,他开始慢慢引诱杜亮入觳。 “小的自前年就跟了我家大人。”杜亮答道。 杜亮确实是后金细作,来之前,他已经做了很充分的准备,包括杜松家里的情况,部将的情况,都已经了然于胸,并不惧怕别人盘问。当然,他手持杜松的令箭,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人盘问。 谁让他碰上了洪林呢,这根本就不是当世的人。 “你一直跟在杜总兵身边吗?” “是。” “杜总兵的侄子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叫杜文焕。” “多大年纪?身高多少?” “二十七岁,身高八尺。”杜亮非常流利地答道。 “准备得到也算是仔细。”洪林暗暗点了点头。 “你认识我吗?”洪林接着问道。 杜亮闻听此言,抬起头来看了洪林一眼,摇了摇头答道:“小人不认识大人。” “去年杜将军曾经宴请过我,你怎么会不认识?”洪林问道。 一听此言,杜亮心下一惊,知道洪林要是盘问细节,自己肯定就会露了马脚。 “回大人,想来我家大人宴请您时小人刚好不在。”杜亮答道。 “即使你当时不在,难道你家大人与人比武的事也没听说吗?” “我家大人经常与人比武,没有什么好稀奇的。”杜亮知道如果被洪林继续盘问下去,肯定会露馅,因为他根本想不到会被盘问与战事无关的事。 他下定决心,反正事已至此,只好咬紧牙关编下去,绝对不能承认真实身份。 “去年六月,杜总兵与人在靖边楼比武,被人一招击败,这么大的事,难道你也没有听说过吗?”洪林说道。 “不可能,我家大人与人比武,从来没输过。”杜亮摇了摇头否认了。 洪林说的是事实,杜亮却认为是诈,即使不是诈,他也不能认,因为,如果接下来洪林问是谁跟杜总兵比武赢了,他更不好回答,所以,否定洪林的问话,成了他唯一的一条路。 “好了,我的问话完了。刘将军,洪某去年六月,与我家大人经过山海关时,曾与杜将军比过拳脚,当时洪某一招获胜。这么大的事,杜亮即使不在现场,他也不可能没有听闻。由此看来,此人身份必是假的。”洪林转面对刘綎说道。 “义父,这事我听说过,洪参军没有说谎。”刘招孙在一旁说道。 刘綎倒并不怀疑洪林的话,因为洪林没有说谎的必要嘛,而且,洪林问话时,刘綎一直在观察杜亮的表现,杜亮虽然表面上很镇静,但眼神里还是有些慌乱,而且回话时,有时迟疑,显然心中有鬼。 “刘将军,小人没有说谎,小人确实是杜总兵的亲兵。至于这位将军问的问题,小的当时或许不在我家大人身边,没有听说过也是有的。刘将军,小的有令箭在手,难道还不能自证身份吗?如果大人怀疑小人身份,不能及时赶到赫图阿拉,我家大人就会被金兵包围,情势危急,请将军三思啊!”杜亮急切地说道,同时伏在地上咚咚磕头,再抬起头时,脸色通红,额头上起了一个大包。 杜亮确实非常聪明,一听洪林的话,就知道他说的事只有他一人知道,刘綎等人并不在场,有一人证着,却也是听人说的。当下打定了坚决不认的主意,急忙辨道。 刘綎本来听了洪林和刘招孙的话,已经信了六七分,但看到杜亮的样子,好像确实担忧杜松处境危险,也不像是假的,一时之间,又拿不定主意了。 “来人,请杜亮下去歇息,好好款待。”杜松吩咐了一句,亲兵从帐外进来,领着杜亮出去。 “刘将军,我家大人还在等您回信,可耽搁不得啊。”杜亮起身前急切地说道。 “你先去吃饭,一会儿给你回话。”刘綎点了点头,安抚杜亮道。 …… 第九十八章 脑补之才 杜亮下去之后,洪林看刘綎对他的话将信将疑,焦急地说道:“刘将军,杜亮是后金奸细无疑,中路军已经全军覆没,他定是拿了杜总兵的令箭来诓我军入觳。军情紧急,请你赶快下令退兵,否则,等金兵主力围上来,就来不及了!” “洪参军,请你先下去,我再考虑考虑。”刘綎手里拿着杜松的令箭,若有所思地说道。 洪林知道刘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连忙说道:“刘将军,你还犹豫什么?难道副帅还会骗你不成?” 刘招孙也在一旁帮腔:“义父,副帅不是不靠谱的人,请你相信洪参军的话吧。再说,这个杜亮的身份确实让人怀疑,不要再犹豫了。” 刘綎翻了翻眼睛,不悦地说道:“好了,洪参军,事关重大,我要好好考虑一下,你先下去休息。” 洪林一听,心知再不出去,刘綎就会让亲兵把自己请出去,急得跺了一下脚,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看洪林走了,刘綎问道:“诸位,副帅说中路军已经全军覆没,而现在我们又接到了杜总兵的令箭,你们怎么看?” 康应乾想了想,说道:“刘将军,这件事确实棘手。按说副帅没有编造消息的理由,但他这消息来得也太快了吧?这一点我是无论如何想不通。如果说,他这消息是假,那么他为什么要骗我们呢?目的是什么?当然,如果他的消息是真,建奴持杜总兵的令箭来调动我军引我进入他们的埋伏圈也说的过去。” “将军,会不会副帅怕我们行动过速,从而误入建奴埋伏,才我们后退?这样,虽然没有什么功劳,却是保全了整个军队,战后他只说是情报有误,斩上一两个人,也不会担什么责任?”乔一琦皱着双眉分析道。 “这样解释的话,倒也说的过去。毕竟他不愿意我们冒险,如果我们冒险失败的话,他也得跟着吃瓜落。”刘綎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王兴内心真正的想法。 “不,我了解副帅,他最是光明磊落的一个人,不怕担责任,不怕事。乔将军,你这样说副帅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刘招孙说道。 “胡说!谁是小人?招孙,怎么这么说乔将军呢?咱们这不是在分析这个事吗?”刘綎斥责刘招孙道。 “反正副帅不是那样的人。”刘招孙不服气。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事?”刘綎掂了掂手里的令箭问道。 “这……”刘招孙也被眼前的事搞糊涂了。 “我总觉得副帅的消息不准。你看啊,前几日洪参军说杜总兵于二十九日抵达浑河西岸,今日就说他们全军覆没,难道说建奴只用了一天就把打败了杜总兵?那可是三万五千兵马啊?就是落入建奴的重重包围,坚持个三五天不成问题吧?怎么可能一天就败了呢?杜将军手里可是有火炮、火铳,率领的也是长年在辽东驻防的精锐部队。”康应乾进一步分析道。 “是,我也觉得漏洞百出。再有,洪参军说的在靖边楼与杜松比武的事,咱们军中只有招孙听说过,都没有见过,谁知道是真是假?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人家杜亮假设恰好被派出去了,不在杜总兵身边也是有的。杜松被洪参军一招打败,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杜亮没有听说也正常。”刘綎说道。 “刘将军,我觉得杜亮就是知道,他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承认,为尊者讳嘛。”乔一琦说道。 王兴要是在这里听到他们作如此想,真得佩服他们脑补水平很高,都是人才。只要产生了怀疑,认定这个事是假的,怎么也能找到理由来解释,同样,只要认定这个事是真的,怎么也能找出理由来圆过去。 “是啊,如果我们听了他的消息退兵,到时候他一句情报有误就过去了,而我,明明接到了杜总兵的令箭而不听命,将来肯定会被杨大帅问罪的,就是斩了我也没话说。”刘綎沉思了一会儿道。 “义父,我看还是听副帅的,即使不退兵也不要冒进。如果副帅说的是真的,那咱们岂不是落入了建奴圈套?要是中了埋伏,咱们这一万来人,可就不保了。”刘招孙还是相信王兴。 “不要说了,我不相信杜总兵这么无能,三万五千人呢,说全没就全没了?绝对不可能!把杜亮唤进来吧。”刘綎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再也不愿意理会刘招孙。 “杜亮,请你立即回去转告杜总兵,就说我一定遵令而行,明日一早就先占领阿布达里冈,然后向赫图阿拉推进。”刘綎对杜亮说道。 “是!”杜亮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刘綎等人既然下定决心进军,送走了杜亮,就开始研究行军路线。 酉时三刻,刘綎等人正在研究军情,就见洪林不经通报就从营帐门口急急进来。 “刘将军,大事不好!刚才我又接到副帅的消息,马总兵率领的北路军也全军覆没了,马总兵只带领数骑逃走。刘将军,副帅令我火速退兵,否则我军危矣!” 洪林带来的消息,让众人一楞,随即相互看了看,刘綎爆发出了阵大笑:“哈哈哈,洪参军,你是在讲笑话吗?” “刘将军,你这是何意?”洪林心下一沉,知道刘綎开始钻牛角尖,根本就不信自己带来的消息。 “洪参军,刚才你说杜总兵全军覆没,现在又来说马总兵也全军覆没,我问你,那是五万多人啊,建奴在短短三天时间就能吃下这五万人?他们有这么大的胃口吗?还有,你的消息来得也太快了吧?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吗?”刘綎质问洪林。 洪林一听,传递消息这件事还真不好解释,总不能说我们有“手机”联络吧? “刘将军,我和副帅之间自有传递消息的法子,至于这个法子是什么,却是不好为外人道。只请你相信副帅和我没有害你之心,更不可能害整个南路军。”洪林真挚地说道。 “洪参军,不要说了,我是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的。就算你说的对,建奴三天之内打了两次大仗,早已经人困马乏,就是阿而达里冈有什么埋伏,我两万生力军也不怕他!” 刘綎正了正脸色说道。 …… 第九十九章 难救该死的鬼 “刘将军,你宁愿相信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也不愿意相信副帅吗?”洪林听了刘綎的话,感觉有些伤心。 “洪参军,我跟杜亮是素不相识,但他没有害我的理由。”刘綎说道。 “难道副帅就有害你的理由?”洪林真是想不到刘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也许副帅不是想害我,或者是害怕我建功呢。”刘綎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地说道。 洪林听了这话,心是彻底凉了。他呆呆地看着刘綎,一句话说不出来,然后又看向刘招孙:“老刘,副帅待你可不薄,你难道也不为副帅说句话吗?” 刘招孙被洪林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洪参军,我已经说了,可……。” 洪林再次扫视了营帐里的这些人,除了刘招孙面带惭愧以外,刘綎、康应乾、乔一琦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冷笑和漠视。 “哈哈哈,哈哈哈……。”洪林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感到悲凉,仰天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听着有伤心,有讽刺,更多的是嘲笑! 刘綎听着洪林这笑不是好笑,脸色一沉,对洪林说道:“洪参军,莫非你以为你是副帅派来的人,我就不能治你的罪吗?” 洪林笑声一歇,仰天长叹一声:“唉,副帅,我的老爷,你的好心被人家当了驴肝肺了,我真是替你不值!” “你说什么?”刘綎怒道。 “刘将军,我们老爷自来到宽甸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光看待我家老爷?你自恃是百战将军,不愿意服从我们老爷指挥,不愿意交出指挥权,其实你是以时间紧迫和手里的一万军队来进行要胁!我们老爷忍了,你难道不想想是为什么吗?难道他怕你吗?你可能不知道,英国公的孙子、成国公的儿子、丰城侯的儿子、阳武侯的弟弟,都是腾镶左卫副千户以上军官,我家老爷照样把他们揍得跟猪头似的!皇长孙你知道吧,我家老爷照样敢打他的手板。这些人哪个不比你身份高贵百倍?我家老爷会怕了你?你好好想一想,我家老爷不愿意跟你一般见识,他是怕大战在即,将帅不和,给敌人造成可乘之机!” 洪林根本不怕,反而带着一股子不愤和鄙视怒斥刘綎。 “为了大局考虑,我家老爷不但没有强逼着你服从指挥,还将刘招孙的一千军队交给你,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感动吗?还有,我家老爷在出发前,还拿出自己的私财两万两银子、二百具手弩给了刘招孙,他有一点私心吗?把我派过来,不过也是为了方便通报信息,怕你吃亏,怕你中了建奴埋伏。真没想到,他那么无私地给你提供帮助,在你心里竟然落了个自私自利的形象!” “刘将军,你已经偌大年纪了,我不想说更难听的话。既然你那样说我家老爷,好吧,我也不伺候你了。告辞!” 洪林说到这里,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回身扫了一眼,轻蔑地说道:“我家老爷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该死的鬼啊!刘将军,你死不足惜,可怜一万多大明军人都要为你陪葬!” 说完,再不回头,大踏步走了出去,回到值房,简单收拾了东西,骑上马往宽甸方向而去。 “你!……” 洪林骂完走了,康应乾、乔一琦面面相觑,刘綎却是气得脸色铁青,不过,洪林是王兴派来的,而且也不在军籍,他再是生气,却也没办法治他的罪! 洪林的话,让刘招孙想起了与王兴交往的一幕幕,真是感到羞愧难当:“义父!副帅不是小人,洪参军说的没错,他不可能害我们的。” “住口!为将者岂可被私交感情所左右?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们父子还有退路吗?”刘綎一拍桌案怒吼道。 “招孙,现在我们往前还有一线生机,如果退兵,怕是杨帅都饶不过我们。”康应乾拍拍刘招孙的肩膀,语气低沉地说道。 “可是,如果副帅传来的消息是真的,那我们可要万劫不复了!”刘招孙道。 “万劫不复?唉,如果真是那样,也是我父子的命!”刘綎叹了口气说道。 洪林的话不是没给他触动,相反,触动还很大,一度也曾对自己做出的决定产生怀疑。但是现在,刘綎不可能再后退,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究其原因,一是对王兴的不信服,不服王兴的军事才能,也不信王兴的情报来源;二是对杨镐的忌惮。他因为对杨镐的了解,知道如果打了败仗或者出现不遵军令的情况,杨镐肯定放不过他,所以,他一直以为,只有打胜仗,才是唯一出路。而在生死关头,这种忌惮又进一步扩大,让他产生的恐惧,这才做出了继续进军的决定。 个人之间的恩怨争斗往往凌驾于国事之上,刘綎对朝庭官员的这种尿性是太熟悉了,他不相信王兴的个人情操是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也是可以理解的。 …… 刘綎、康应乾等不相信杜松、马林的五万兵马于三天三夜之间被消灭,但这却是鲜活的事实。 明军四路兵马灭了两支,而且还是主力,后金将士大喜若狂。 刘綎跟洪林争执的时候,界凡城,努尔哈赤在临时营帐内,和范文程在轻松地议论着当前局势。 “大汗,萨尔浒一战,歼敌近五万人,我伤亡总数不过两千人。据斥侯来报,叶赫本来准备出兵一万,协助马林,现在也已经缩回去了。至此,我大金西面、北面的威胁已经全部解除,只有南面刘綎和西南方向的李如柏两路兵马还没有解决,但已经不足为虑。两路人马的进展不一,南路刘綎的部队比较突出,而李如柏的军队才出鸦鹘关,奴才的意思,如果刘綎见了杜松的令箭,一定会进入我们的埋伏圈,先快速把他打掉,然后回头再吃掉李如柏。”范文程说道。 努尔哈赤闻言说道:“李如柏怕是吃不掉了。杜松和马林兵败的消息估计现在已经传回沈阳,杨镐肯定会令他和刘綎快速退兵。只不过,刘綎已经深入三百里,讯息不会那么灵通,而李如柏肯定会在明日就能收到杨镐的命令。也罢,看在他父亲李成梁的面子上,就放过他吧,毕竟没有李成梁就没有咱们大金的今天。” “咱们集中全力,吃掉刘綎!” 努尔哈赤一拍桌案,狠狠地说道。 …… 第一百章 三必打 杜亮回到界凡,来到努尔哈赤的营帐,详细报告了刘綎军中的情况。 “好!看来刘綎与王兴已经产生了矛盾,而且这个矛盾正在扩大,真是天助我也。阿敏,杜度!”努尔哈赤听了杜亮的报告,非常高兴。环顾了一眼帐内的各位旗主、大臣,点了镶蓝旗旗主阿敏和镶白旗旗主杜度的将。 “在!”阿敏和杜度出班,叉手行礼。 “阿敏,你带领镶蓝旗立即前往阿布达里冈北面埋伏,挡住刘綎北进步伐,明日一早派少量兵力隐藏于山顶。杜度,你带领镶白旗一同前往,等刘綎的军队全部进入埋伏圈,自阿布达里冈西面迂回到南面,堵住刘綎退路,务必将他们全部杀死,不能逃走一人!听明白了吗?”努尔哈赤令道。 “听明白了!”阿敏和杜度大声答道。 没人置疑努尔哈赤的决定,因为他们有这个自信。 镶蓝旗共有三十三个牛录,约一万人,镶白旗十五个牛录,四千五百人,以一万五千大金勇士对明军和朝鲜联军的一万六千人,虽兵力相当,但大金勇士战力强过明军数倍,又是大胜之下,士气正旺,伏击毫无准备的明朝联军,后金上下毫不怀疑,这肯定又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时间再回溯二月二十七日下晌,刘綎的军队已经出发接近两天了,王兴的军队仍是缩在军营里,没有任何出城的动静,山货店的老板基本已经确定,王兴的京军不会参战,连忙将这一情报用信鸽报了出去。 他哪里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就在洪承畴的监视之下,等他放出信鸽,他的历史使命也就完成了。当日晚间,山货店被京军查封,老板和伙计全部被抓。 二十八日一早,王兴率领京军四营,离开宽甸,沿着刘綎进军路线,悄悄加入战场。 宽甸城里建奴的暗桩已经清除,城外建奴的细作已经被刘綎的部队清了一遍。出发前,王兴又早早地派出斥侯,沿行军路线仔细侦查,完全排除了建奴的细作,所以,他这支部队加入战场,建奴被瞒得死死的。 得益于刘綎前期的扫荡,京军没有遇到任何抵挡,进军的速度很快,于三月初二午时,顺利抵达牛毛寨、马家寨。 牛毛寨和马家寨,分别位于董鄂路东西两侧一座不算太高的山上,是一处咽喉要道。 王兴打量着这座山,说是山,其实石少土多,跟个大土堆差不多,临向董鄂路一侧皆是缓坡,可骑马而上。 守卫二寨的是朝鲜军左营将军金守河,听闻王兴带兵而来,非常惊奇,连忙出寨迎接。 王兴进入牛毛寨,对金守河说:“金将军,牛毛寨、马王寨是赫图阿拉到宽甸的必经之路,战略位置非常重要,请你移兵马王寨守卫,京军守卫牛毛寨,务必给南路军守好这条退路。” 金守河答应一声下去,将全部兵力都撤到马王寨,洪承畴指挥白玉卒接手了牛毛寨的防务。 牛毛寨有一个议事厅,暂时做了王兴的帅帐,潘金等参知军事部的人在帅帐里赶紧布置起来,墙上挂上地图,又把一个大沙盘摆在帅帐中间。 这个沙盘是根据王兴的提议制作的,洪承畴的参知军事部自进入辽东以来,就开始制作这个东西,将辽东的城池、山川、河流的地形地貌,根据斥侯的侦察,全部在沙盘上体现了出来。 京军的人早就知道这个东西了,白玉卒等人对王兴的这一创举感到非常钦佩。沙盘一出现,使战场形势一下子变得立体化、形象化、具体化,让人感觉一目了然,非常清晰,比之地图强了何止百倍。 沙盘弄好后,王兴招呼洪承畴、李忠,三人来到沙盘前:“李公公,彦演兄,根据黄浩派人传回来的消息,杜松、马林部已经全军覆没,而李如柏部刚出鸦鹘关,如今刘綎部成为一支孤军,情势非常危险。我已经让洪林命令刘綎退兵,不过,我估计他不会听我的命令?” “啊?鞑子这么厉害?王大人,刘綎为什么不退兵?不退等死吗?”李忠不解地问道。 “我怕建奴会持杜松的令箭令其前进,在这种情况下,刘綎因为内心惧怕杨镐,怕是不会相信我的话,从而拒绝执行我的命令。”王兴道。 “那怎么办?如果是那样,刘綎就危险了,咱们也处于危险之中。大人,咱们是不是赶紧退回宽甸?保住性命要紧啊。”李忠一听王兴这话,立即慌了。 “你瞧你那熊样!退回宽甸?我自打出来宽甸就没打算回去!不跟建奴打一仗,我是不会退兵的。”王兴鄙夷地看着李忠道。 “哎哟,我的王大人,打什么打呀?赶紧撤吧!杜松和马林那是多少兵马?五万吧?让鞑子一股脑就给打垮了,咱们现在只有四千兵马,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李忠急得直跺脚。 “你别急,听我解释。这一仗必须打,理由有三。一是刘綎的一万兵马不能不救,如果看着他被歼灭,我心不甘。最主要的,如果他再败,那么辽东局势大坏,朝廷将来更加艰难。我等食君之禄,就必须为君解忧,不能见到危险就跑,那不是忠臣所为。二是姜弘立的朝鲜军不能不救。我大明在辽东有两个盟友,一个是朝鲜,一个是叶赫,他们的存在,对建奴形成了有力的牵制,使建奴不敢放胆进攻我大明。如果不救姜元帅,那么朝鲜还有可能倒向建奴,对我大明的损失可就不是以万人来计的。三是腾骧左卫自出京以来一直都在练兵,军容军纪、基本素质都有了很大提高,但没见过血,没经过战斗洗礼,算不上一支铁军,所以必须打上一仗,让他们见见血,杀杀人。” “哎哟,我的王大人哎,你说的这些我懂,可是咱就这点子兵,能打赢吗?打不赢的话就把老本都搭进去了,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了。”李忠急得脸色通红,就跟输了老本的赌徒一个样。 “别急,我既然想打,那就有七成的把握,你觉得我不惜命?我堂堂四品高官,还不如你个没蛋的太监金贵?”王兴笑骂了一句。 “你那不要命的疯劲,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李忠一听王兴说有七成把握,稍微放下心来,不过还是嘟嚷了一句。 第一百零一章 战前动员 “我说有七成把握基于以下三方面原因。一是我们兵出宽甸,建奴并不知道,而他们的情况我知之甚详,敌明我暗,这就占了一个奇字;二是我有手弩和地雷这种新式武器,建奴再是凶悍,在它们面前都是无用,在武器方面,我占了一个优字;三是牛毛寨、马王寨的地势非常适合打伏击,只要堵死南边的路,牢牢占住两个寨子,居高临下,就能起到以一当十的效果。在地势上,我们又占了利字。” 王兴指着沙盘上牛毛寨和马王寨的地势,眼里闪动着一种凶狠的亮光:“我要把这里,变成建奴的坟场,变成一个绞肉机,让建奴从此不敢小觑我大明军人!” “绞肉机?那是什么玩艺?”洪承畴问道。 “哦,我在一本西方杂记上看到的,就是一种绞肉的机械,说是把大块的牛肉或者猪肉放进去,一绞,出来就成了碎肉了。”王兴被洪承畴一问,才发觉自己说吐噜嘴了,连忙解释了一句。 “这个比喻好。任之,说实话,你刚才说的,为兄非常佩服,不光是着眼全局的眼光,还有为国为民不计个人安危的情怀。我辈虽是读书人,但在国家大义面前,也不乏热血,为兄定誓死相随!就听你的,打!把这里变成一台绞肉机,让建奴尝尝铁西瓜的滋味!”洪承畴听了王兴的话,率先出言支持。 李忠张了张嘴,带着哭相表示:“得,又一个疯子。算了,我也陪你们疯一把吧,可怜我二十多了,还没娶过媳妇啊。” “你个没蛋的娶什么媳妇?别祸害良家妇女了好不好?”洪承畴笑骂了一句。 王兴笑了起来,看了洪承畴一眼,心道:“老洪这家伙就是聪明,知道我把李忠带来的用意,我俩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表态,肯定会上达天听,嘿嘿,杨镐你小子再想给我扣屎盆子也不能了。” “彦演兄,你就根据我刚才说的,制定作战方案。李公公,走,咱俩喝茶去,话说也真是渴了哈。”王兴说着,与李忠笑呵呵地到一边去喝茶。 “你俩都是甩手大掌柜,合着我就该当苦力是不是?”洪承畴苦着脸说道。 “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干,这是我一向奉行的原则。”王兴接过侯国盛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笑呵呵地回了一句。 “懒就懒吧,还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王任之,我也算服了你了。”洪承畴无奈地说道。 …… 当日晚间,洪林怒气冲冲地回来了,给王兴说了刘綎的态度和其军中的情况。 “刘綎如此不识好歹,王大人,咱们甭管他了,撤吧。”听完洪林的话,王兴沉着脸没说话,李忠则气得脸色发白。 “撤什么撤?他的这种态度我不是早有预见吗?有什么奇怪的?我决意打这一仗,并不是为了他刘綎,是为了一万多我大明的军人,是为了朝廷大计。我早就说了,咱不以个人得失为先,以朝廷大计为上。你怎么又忘了?”王兴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熊了李忠一顿。 虽说早有预见,听了刘綎对自己的臆测也是非常生气,李忠一说话,借机发了出来。 李忠被王兴熊得低下了头,心说:“得,算我倒霉。” 相较于李忠的气愤,洪承畴却是震惊,震惊于王兴的准确判断,不仅把两军的形势判断得非常准确,连刘綎的反应也判断到了,这种把握人心的本事,真是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没蛋的,抬起头来,任之既然把事情都算到了,那咱们这一仗胜算就更大了,以有备算无备,我看胜算又增加一成。”洪承畴连忙安慰李忠几句。 “聚将!”王兴沉着脸令道。 蒋华、杜阳连忙派人分头通知。 待金守河、白玉卒等众将到齐之后,王兴先通报了一下战场形势,然后说道:“众位将军,南路军的形势非常危险,需要我们这支奇兵的时候到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大家对这一仗有没有信心?” “有!”除了金守河外,京军诸将齐声答道。 “好!练兵千日用兵一时,检验咱们练兵成果的时候到了,咱们这支队伍是英雄还是狗熊,这回就能见真章。咱们的士兵第一次上战场,最怕的就是士气低落,尤其是遇上建奴这样凶悍的军队。士气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一人胆怯,就会传染他人,全军胆怯,就会不战而败。所以,告诉士兵们,宁可站着死,也不要跪着生!我王兴就在你们背后,绝不会后退一步!邢立宪!”王兴道。 “到!” “你们军法部给我成立一支督战队,对不听命令胆敢后退者,一人退,杀什长,十人退,杀百户,百人退,杀千户!”王兴恶狠狠地说道。 “遵命!”邢立宪高声答应。 “狭路相逢勇者胜”,“宁可站着死,决不跪着生!”,这样的话把京军众将刺激地热血沸腾。 “副帅,腾骧左卫没有狗熊,请你下命令吧!”白玉卒大声说道。 “副帅,我田有良的部队也没有狗熊,刀山火海咱也要闯一闯。请你下命令吧。”田有良哪肯落后?也连忙表态。 金守河作为客军,不是作战主力,但因为他们朝鲜军的主帅也在刘綎军中,不容他不卖死力,况且,王兴话很有蛊惑性,京军诸将不怕死的表态也让他受到了感染。 “王大人,我朝鲜军听从大人安排,希望大人不要把我们当后备军使用,我们也要当主力。”金守河说道。 王兴见到金守河如此表态,并不感到吃惊,因为原有的历史上,姜弘立率领三分之二的朝鲜兵投降,只有金守河与金兵力战而亡。 人家能表态下死力,王兴觉得应该给点物质奖励,于是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金将军,这是一万两银票,请你给你手下的士兵分一分。还是那句话,你们不惜命,我就不惜财。” 一万两银票可不是小数目,分到每个士兵手里就有二十两之多,对于明军如此,对于朝鲜军也是如此。 “谢副帅!”金守河大喜,也没有矫情,双手接过银票放入怀中。 “好,下面,就请洪大人讲一讲作战方案。”王兴道。 …… 第一百零二章 山头攻坚 三月初三,阴天。 辰时一刻,南路军整军完毕。 刘綎一宿没睡好,他内心虽然愿意相信杜松的令箭是真的,但洪林的话反复在脑海里响起,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他知道,今日迎接他的必是残酷的一战,是与杜松会师于赫图阿拉城下,还是像洪林说的,将要连累这一万多兵马,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很快就会见分晓。 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他定了定心神,感觉这一丝不安还是来源于内心的不踏实。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刘綎心想,只要占领了前面的阿布达里冈,进可攻,退可守,即使杜松的令箭是假的,自己手里有一万一千兵马,加上五千朝鲜军,有一万六千之多,再加上阿布达里冈的地势之利,固守待援还是能做到的。 就是不知道,援军在哪里?要是到了那种境地,也只有指望李如柏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掩藏住内心的不安,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平和坚毅一些,然后下达了命令:“乔一琦担任前锋,康应乾殿后,姜弘立元帅随后跟进,目标,阿布达里冈,前进!” 众将应诺,大军开始缓缓而动。 半个时辰不到,刘綎的中军就到了阿布达里冈山脚下。 “报!” 远远地,一骑马从北方驰来,马上之人正是自己早早就派出去的斥候,奇怪的是,派出的是好几拨,如今只见一人回来报信。 “报,将军,前方五里,有鞑子往阿布达里冈方向而来,是镶蓝旗,大约有一万多人马。”斥候下马禀道。 “快,令乔一琦抢占山头,康应乾就地布置防务。”刘綎听完斥候报告,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妙,好在早有准备,连忙让传令兵去传令。 阿布达里冈也是一个小山包,这里是赫图阿拉南面唯一的一个制高点,谁占领了它,谁就会占据地势之利。 刘綎是老将,知道前进容易退后难。退兵时,如果毫无准备,一个不慎,就会造成溃退,自己人冲击自己人,一旦形成那种局面,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所以,必须先站稳脚跟,徐徐而退才是正确的用兵之道。 当然,如果他知道王兴已经在牛毛寨、马王寨做好了准备,他可能第一时间就会下达撤退的命令。关键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气跑了洪林,再也没有了通报消息之人。 命令下达以后,不久就看到乔一琦率部往山头爬,而康应乾所部在阿布达里冈北面开始放路障、摆拒马、挖壕沟。刘綎和刘招孙下马,父子二人徒步往山上爬。 刘綎抬头看了看,阿布达里冈的山头上非常平静,只有一片树林,不见任何人影。心想:“鞑子不要在山头有埋伏才好。如果早有埋伏,说明王副帅的情报是真的,我可就真的中了埋伏。如果山头没有埋伏,和鞑子镶蓝旗相遇就是个意外,杜总兵很可能已经攻到了赫图阿拉,镶蓝旗是鞑子派来阻击自己的。” 乔一琦率部刚刚到达山冈中部,就听一阵梆子声响,随即箭矢如飞,猝不及防的明军,一下子被射倒了几十个。 乔一琦大惊,抬头一看,原本平静的山头上,冒出很多鞑子兵,他们居高临下,手执弓箭,朝明军射击,不时有中箭的明军尖叫声传来。 “趴下,快趴下!刀盾兵上!”乔一琦连忙招呼士兵趴下,然后调集刀盾兵冲到前面。 “不好!中埋伏了。”山头的动静,同样也惊动了刘綎,看到山顶出现鞑子的伏兵,刘綎脑子“嗡”地一声,他已经明白,自己中了埋伏,这说明,杜松的令箭是假的,而副帅王兴带来的消息是真的。他也明白,自己的大军肯定是掉进了鞑子的陷阱! 此时不是后悔的时候,刘綎不愧是沙场老将,迅速盘算了一下局势:快速占领山头成为了关键,否则,等鞑子围上来,上下攻击,那自己的军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传令乔一琦,不惜一切代价,马上给我攻下山头!”刘綎对身旁的传令兵大声喊道。 传令兵快速而去。 刚下完命令,刘綎就听到蹄声如雷,不一会儿,就见阿布达里冈北面,大队鞑子骑兵像潮水一样涌来,来到山脚下,被明军设置的路障、拒马一阻,同时,明军火铳、弓箭齐发,跑在前面的十几个鞑子兵被射下马来,无主的马匹四散奔逃。 鞑子去路被阻,只好退出一箭之地。 刘綎见状,心下稍安,他知道,鞑子这是暂且后退,稍歇肯定会大举进攻。 自己的队伍全部退到了山上,而乔一琦的进攻十分不利,被鞑子兵死死压制住,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几十个士兵的生命的代价。 攻下山头是关键,刘綎见乔一琦进攻不利,急得脑门子上全是汗:“传令乔一琦,不管死多少人,就是用人命填,也要赶紧攻下山头!” 乔一琦也是一员悍将,当然知道攻下山头的重要性,当传令兵再次传达了刘綎命令后,他看了看山头的鞑子,隐在山石树木之后,只是放箭,而自己的士兵稍微露出空门,就会被鞑子的箭矢射中。 他急得眼里冒火,摘下自己的头盔,往地上一掼,左手抢过一个盾牌,右手执刀,大声喊道:“奶奶个熊!头掉碗大个疤,弟兄们,跟我冲啊!”边喊边往上冲。 见主将不要命地往上冲,士兵们也都红了眼,跟在乔一琦身后,往上冲去。 乔一琦左手盾挡住面门,右手不时地拨打鞑子射来的箭,身边虽有士兵接连倒下,却是没有阻住他前进的步伐。 被乔一琦带队玩命地一冲,明军离山头越来越近,而鞑子兵射了十几轮箭后,臂力差的,此时已经拉不开弓了。 箭矢越来越少,乔一琦大喜,知道鞑子已经没有后劲,大声呼喊道:“弟兄们,鞑子没劲了,冲啊!” 明军听到他的喊声,精神大振,潮水般向山头涌去! 第一百零三章 试金石 山顶上的鞑子兵有六百人,见明军涌上来,在首领的呼喝下冲了下来,与明军混战在一起。 鞑子兵普遍矮壮,长年不断的战争,练就了悍不畏死的气质。反观明军,看上去就不如鞑子兵结实、灵活,战斗气质更是差了一截,面对刀枪,总是躲躲闪闪,有的看到传说中的鞑子兵凶恶的样子,还没打,就已经产生了恐惧心理。 鞑子不仅单兵素质强悍,还有地势之利,从高处往下一冲,刀势更沉、枪势更猛,就像虎入羊群一样,杀得明军节节后退。 一个鞑子兵上身着甲,右手持刀,正面对上了三名明军士兵,就见他一跃而起,大喝一声,一刀往中间明军士兵头上砍去!明军士兵见他目露凶光,又被他的大声喊叫吓了一跳,举刀想架,动作慢了一拍,被鞑子一刀砍中左肩,就见这名士兵,连头带半边身子被砍下来,鲜血喷出,溅了旁边两名士兵一身一脸! 这两名士兵哪见过如此凶悍的杀法,吓得瑟瑟而抖,手中的刀都快拿不住了。而鞑子兵根本就没眨眼,落地一滚,又接连砍中这两名士兵的双腿,这两名士兵把刀一扔,痛得在地上大叫,被这名鞑子上来两刀,结束了生命。 像这样一边倒的杀戮,在鞑子兵与明军士兵的对战中比比皆是。 “哎呀妈呀!”终于有一名明军士兵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惧,把刀一扔,扭头往回就跑。他一跑,迅速产生了骨牌效应,明军纷纷往回跑,鞑子兵顺势往下冲,又收割了十几名明军的生命,才退回山顶。 乔一琦被自己的溃兵裹胁着,不由自主地往下跑,一直来到自己的大队人马跟前,才止住后退的脚步。 他看着留在山坡上的几百具士兵尸体,气得大叫:“把最先跑的那个王八蛋给我抓过来!” 亲兵把那个士兵抓过来,乔一琦一刀把他砍死,大声叫道:“重新组织进攻!哪个胆敢后退,这就是下场!” 乔一琦又组织了三次进攻,毫无悬念地都被鞑子兵打败了,他损失了近千人,而鞑子兵的伤亡也不过几十人。 而此时,山脚下的鞑子步兵来到,他们慢慢地布置阵势,似乎不急于进攻。 刘綎感觉有点奇怪,鞑子怎么不进攻呢?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他们在等什么呢? 眼光看向空荡荡的南路,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心说不好,鞑子这是要包围我,他们在等援军堵住我的退路! 虽然看透了鞑子的计划,刘綎此时还是不能退兵,他敢确定,如果此时他下令退兵,山顶上的鞑子与山脚下的鞑子顺势一攻,自己的军队将成为一支争相逃命的溃军,那样就更加危险。 “快,传令康将军,让他派兵守住董鄂路口,确保我军退路无忧!”刘綎唤过一名传令兵吩咐道。 传令兵领命快速而去。 “义父,乔将军已经累得不行了,让我去吧,我保证一个冲锋就拿下山头!”刘招孙见刘綎急得团团乱转,知道拿下山头是关键,连忙请战。 “你的兵也没有见过血,行吗?”刘綎问道。 “义父,我们在日常训练时进行过这种攻防演练,虽然没经过实战,但毕竟训练过有经验,我想能用上,而且,我手里还有二百具手弩,那可是近战利器啊。”刘招孙答道。 “好吧,招孙,看你的了。”刘綎答应道。他见乔一琦很卖命,无奈士兵素质太差,越打越害怕,越打士气越低,一时之间确实难以攻克,而且形势越来越不利,只好答应刘招孙上去试试。 虽然他一直不看好王兴的练兵之法,但听刘招孙说演练过高地攻占战术,心里抱了一丝希望。 刘招孙得令后,来到自己的队伍面前,高声喊道:“弟兄们,我义父把攻占山头的任务交给了我们。大家都看到了,鞑子很厉害,检验我们训练成果的时候到了。副帅常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弟兄们怕不怕?” “不怕!”士兵高声喊道。 “好!按照平时演练的,呈三才阵队形,分散进攻,弟兄们,给我冲!”刘招孙简单地进行了战斗动员,带领士兵往山顶冲去。 跟乔一琦的猛打乱冲不一样,刘招孙的兵每三人一组,呈三角形,每三组又呈一个大的三角形,前进速度不是很快,却是错落有致,极有章法。 刘綎毕竟是老行伍,一下子看出了这个阵形的奥妙。三人一组,形成了三人之间的互相保护,三组之间呈三角形,在三组之间又形成了互相保护,敌人无论从哪里进攻,这个阵式都能在局部形成人数上的优势。 而且他还注意到,这些兵都执长枪,其中一人手里拿着手弩,长枪背到背后。 看到这些兵不慌不忙的样子,刘綎反而从心底升起了希望,他紧紧盯着刘招孙部的动作,渴望他们能顺利攻下山头。 鞑子兵才不管什么阵式不阵式呢,首领撇了撇嘴,心说,明狗的花样真是多,弄这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被我大金勇士一冲,照样得乱! 首领一挥手,鞑子兵嗷嗷叫着冲了下来。 可惜,他想的简单了,他的所谓勇士还没冲到明军跟前,就听“扑”“扑”声音传来,二百具手弩就收割了二百具鞑子生命。 鞑子首领一见自己的士兵瞬间倒下了一大片,吓了一跳,待看清明军手里的手弩后,知道不能让他们从容换上箭杆,赶紧大声叫道:“明狗来不及上箭,快,快,冲上去,杀死他们!” 明军射出一弩之后,确实来不及换箭,就见他们把手弩背到背上,把背上的长枪端在手里,迅速与其他两名士兵形成三角阵式。 整个动作不慌不忙,干净利落,显然是训练有素。 还未曾照面,就损失了二百人,鞑子兵不但没有胆怯,反而更加凶猛地扑上来,不得不说,鞑子的战斗素质是真高。 其实,王兴训练的这些士兵素质是不错的,不过,他一直担心的就是气势,没上过战场,没见过血,如果心里一怯,什么战术都是无用。 如今,练得行不行,过得了过不了心理那道关口,凶恶的鞑子兵就是最好的试金石。 第一百零四章 攻防大战 刘招孙听潘金说过,他们在泰安第一次杀人时,也是经历了心理的考验,当时,是平时训练中边做突刺动作,边喊“杀”救了自己,因为一喊“杀”,突刺动作就习惯性地做出来了,只要突破第一关,后边就好办多了。 有了潘金的话,整个京军在练习突刺时,要求每做一个动作,都要伴随一声“杀”。 此时,刘招孙见鞑子兵凶猛地冲下来,而自己的兵脚步有些迟疑,知道关键的时候到了,连忙命自己的亲兵队跟自己一起高声大喊:“杀!” 听到喊声,明军士兵跟着发出“杀”的一声喊,而同时,不管面前有没有敌人,手里的枪机械地做出突刺动作。冲到前面的鞑子兵,有几个正好撞到枪尖上,被这种无目的的刺杀动作要了性命。 第一个动作做出,明军士兵紧张的心理立即得到缓解,按照平时的训练,一人防守,另两人进攻。 就听“杀!”声不断,突刺不断,每一次杀声一起,就会有数十名鞑子兵死在明军的枪尖下。明军士兵信心大起,迅速进入了疯狂状态,而鞑子兵的士气迅速被打了下去,在明军士兵疯狂地喊杀声中,不到一刻钟,三百多名鞑子被杀得干干净净! 反观刘招孙这边,只死了六名士兵,伤了十几名,这还是在第一轮刚接敌时的伤亡数字,在度过心理上的恐惧以后,再没有任何伤亡! 观战的其它明军惊呆了,这是怎样一支军队啊?鞑子的战斗力他们已经领教过了,那是相当凶悍,而占据地势之利的鞑子竟然在这些人面前没有招架之力! 刘招孙见到这种情况,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命令整好队形,把同样感到震惊的刘綎迎了上来。 “招孙,这就是按王副帅的练兵之法练的兵?”刘綎问道。 “义父,是的,我是到辽阳以后才练的,腾骧左卫早就在练,比我们多练了好几个月呢。”刘招孙答道。 “唉,我真是坐井观天,小看了王副帅,也对不起王副帅,要是这次能侥幸逃脱,我一定负荆请罪,就是不知道王副帅能否原谅我。”刘綎叹了口气,带着浓重的悔意说道。 “义父,副帅心胸开阔,眼光见识都远超常人,他肯定体谅您的苦处,不会怪您的。”刘招孙安慰刘綎道。 “但愿吧。”刘綎心情沉重地说道。 两人刚说了两句,就听南边山脚下一阵号角声响起:“呜……”,随着号角声,就见一队打着镶了红边的白旗的建奴骑兵赶到山脚下,康应乾的部队被这队骑兵一冲,站不住脚跟,仓皇退到山上来。 刘綎见了,知道被鞑子切断了退路,已经陷入了敌军包围圈。 因为早有预见,刘綎并不慌乱,让传令兵把姜弘立、康应乾、乔一琦请到山顶,开了一个小型会议。 “各位将军,现在我们已经落入建奴的包围圈,北面是镶蓝旗,有三十三个牛录,而南边的是镶白旗,有十五个牛录。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第一是想办法顶住他们的进攻,好在我们占了地势之力,还有火炮,应该能守住。第二,等我们占住脚跟,伺机打通南归之路,镶白旗毕竟人少一些。第三,必须抓紧时间,鞑子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如果久攻不下,他们会再次增兵,到那时我们就彻底完了。”刘綎说道。 待大家理解了自己的战术安排,刘綎接着道:“康将军,你来负责北路,一琦和姜元帅负责南路,招孙护卫中军,负责策应,我在山顶指挥,请诸位将军注意看我的旗帜。” “是,遵令!”众将齐声领命而去。 …… 鞑子兵将明军围在山上,但由于刘招孙所部肃清了山顶上的鞑子,从上下夹击变成了从下往上仰攻,不得不放弃了所擅长的马上功夫,进攻难度加大了不少。 经过短暂准备,鞑子开始进攻。 “咚咚咚”…… “呜……” 战鼓声、号角声响起,鞑子兵手执盾牌,在弓箭手的掩护下,疾速往上爬。明军早有准备,也是用弓箭回射。 鞑子的射箭功夫真是不凡,力量大,准头足,虽是仰射,也给明军造成了很大伤害,而明军俯射,却是省力不少,双方不断有人中箭,当然鞑子兵中箭人数远远高于明军。 鞑子兵战意真是厉害,冒着箭雨,奋力往上冲,虽伤亡不小,但没有人害怕,也没有人后退。刚刚接近明军阵地,被明军打了一波火铳,又倒下一批,剩下的鞑子兵人数虽少,但还是成功杀进明军阵中,面对数倍于已的明军,鞑子兵根本不惧,就算是受了伤,只要没死,就一定会奋力拼杀! 后续的鞑子兵快速跟进,与明军短兵相接,形成了混战。这时候,明军的单兵素质与鞑子兵的差距就看出来了,明军的队形不断后退,鞑子兵不断前进,眼看鞑子兵大队人马就要上来了,形势非常危急。 刘綎见此情况,令旗一挥,康应乾和乔一琦的预备部队,从上往下冲了过去,一个反冲锋,才堪堪打退鞑子的第一波进攻。 这一波进攻,双方都死伤约五百人。刘綎听了战损报告,心说:“我军占了地势之利,竟然才跟鞑子打成平手,看来王副帅提出的凭借坚城利堡与鞑子周旋的方针才是正确的,如是野战,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白白搭上士兵的生命。” 刘綎看了看战场形势,觉得这样不行,得让出一箭地来,应该避免过早地进入短兵相接,让火炮和滚木、石块先发挥威力。 刘綎一声令下,明军往上撤出一箭之地。果然,鞑子兵再发动第二次进攻时,明军先发火炮,再往下扔滚木、石块,鞑子兵的伤亡明显增多了。 鞑子兵从早上到中午,连续进行了五次攻击,都被明军打退了,明军伤亡二千,而鞑子兵的伤亡达到了三千。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后勤保障却成了明军面临的大问题。 …… 第一百零五章 身临绝境 “将军,箭和火药已经没有了!”军需官满头大汗地跑来给刘綎报告。 “箭和火药没有了?怎么不节省着用?”刘綎一听就急了,冲着军需官怒吼。 箭矢和火铳可是远程攻击的利器,尤其对上鞑子这种近战很厉害的敌人,如果没有了箭矢和火药,那就意味着下一步就将直接面对鞑子的近身肉搏,虽然明军居高临下,但是一旦被鞑子兵缠上,恐怕三个士兵也打不过一个鞑子兵刘綎对自己士兵的战斗力是很没有信心的。 军需官苦着脸不言语。 刘綎也觉得训他一点道理都没有,刚才自己的士兵可是射得很欢,就是那样,也才堪堪抵挡住鞑子的进攻。 “回去吧。”刘綎挥了挥手打发军需官下去,然后传令康应乾和乔一琦:“箭和火药已经没有了,让士兵去捡鞑子射上来的箭,弓箭手要节省着用。” 康应乾和乔一琦得到命令,赶快命令前沿士兵去捡落在地上的箭矢。 “哈哈哈,明狗已经没有箭了!来人,传令下去,不要再射箭了,多带盾牌给我上!”阿敏看到了明军的动作,当然意识到了明军的问题所在,连忙命令盾牌手在前,其他军士在后往上冲,目的当然是吸引明军射箭。 盾牌手举着盾牌护住全身,往山上冲去,明军火铳哑了,只好射箭,明知道鞑子是吸引自己射箭,但不射不行啊,要是被鞑子冲上来,那不更要命吗? 鞑子冲了两次,明军的箭矢就全射光。 箭射光了,火药没有了,滚木也不多了,好在还有石块,这东西山上有的是,小的直接就当武器投掷了,大的几个人合力一滚,对鞑子的伤害还是蛮大的,再加上明军在高处,一看顶不住就来个反冲锋,勉强也能跟鞑子打个平手。 可让刘綎最为头疼的是,没水了! 从辰时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时辰了,士兵在高强度运动中度过,都已经又渴又累,虽然出发的时候每人都带了水囊,但现在基本都被喝光了。 渴了要喝水,做饭也要用水,伤兵清洗伤口也要用水,没有水就等于没有了生命之源啊。 作为沙场老将,当然知道水源问题的重要性,他的进军路线一直都是沿浑河而上,就是怕没有水源。可遇到金兵时,情势危急之下,只想着占据制高点,根本就不可能考虑水源问题。 可是现在,军需官再次来告诉他没水的时候,刘綎顿时感到了头晕。 浑河就在阿布达里冈西侧,不用说,已经被金兵围住了,出不去。山上看来已经找过了,没有水源。前几天倒是下过雪,可是经过几天暴晒,现在已经化了,哪里还有雪的影子。 他现在已经明确地知道,觉得已经陷入了绝境。大概金兵把这里选为战场,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了吧?这根本不用进攻,光困就能把这一万多人困死。 虽说一时半刻死不了人,但长时间没水,肯定军心浮动,谁还有心去用命搏杀?用不了两天,就得全面崩溃。 看现在的情形,伤亡已经有三千多人,箭矢没了,火药没了,滚木也没了,下晌鞑子再进攻,伤亡肯定会更大。 再在只能希望有援兵了。 可是,有援兵吗?如果副帅的消息是真的,李如柏怕是自顾不暇,哪里还会来救自己?副帅有四千兵,先别说顶不顶用,也别说副帅肯不肯救,但远在三百里之外的宽甸,远水解不了近渴。牛毛寨倒是有五千朝鲜兵,距此也只有二十多里路,倒是可以期望,但朝鲜兵比明军的战力都不如,更何况人家是客军,指望他们来给自己解围,根本就不现实。刘綎毫不怀疑,他们就是来了,也是给人塞牙缝的命。 不知为什么,刘綎脑海里响起洪林的骂声,“我家老爷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该死的鬼啊!刘将军,你死不足惜,可怜一万多大明军人都要为你陪葬!” “先甭告诉士兵,能瞒一时是一时吧。”刘綎对军需官说道。 军需官垂着头走了。 刘綎看着山脚下密密麻麻的金兵,叫过刘招孙说道:“招孙啊,看来咱们是到了绝境了,为父已经六十,死不足惜,家里还有你两个弟弟,都已经结婚生子,也死而无憾了。可怜士兵们为我所累。招孙,为父看出来了,你的部队训练水平是真高,再加上刚才一战,士兵已经克服了恐惧,算是脱胎换骨了,我真不敢相信,这样一支部队是一个书生训练出来的。” “义父,您要说什么?”刘招孙听刘綎絮絮叨叨,语气很平静,感觉跟留遗言一样。 “为父的意思是,等天黑下来以后,你带你的部队和姜元帅从南边冲出去,为父留下来断后。”刘綎说道。 “义父,您说什么呢?自打知道您来辽东,我一直跟副帅闹着要来你身边,不就是为了保护你吗?我可不走,要走咱爷俩一块走。”刘招孙坚定地说道。 “傻孩子,为父哪能不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为父是大军主将,哪能把部队丢下,自己逃走的?再说了,是我的无能把大军带到了绝境,所以我不能走。”刘綎说道。 “义父,您不走我就不走,活就一块活,死就一块死。”刘招孙摇着头说道。 “傻孩子,你的部队训练这么好,以后这些人就是大明军队的种子,随便放出去一个,就能带出一支强军,咱得为大明做点事。再说了,朝鲜军是友军,不能让他们把命交待到这里,如果那样,朝鲜就会倒向建奴,朝廷就失去了一个强力外援,辽东局势会更加不可收拾。所以说,让你们突围,不是为父的私心,而是为大明考虑。你跟副帅这么长时间,应该学一学他胸怀天下的气度,不能光看眼巴前这点子事。” “不!义父,您无论怎么说,我都不会离开您的。”刘招孙坚决不答应。 “行,你不听是吧,那为父就先死在你的面前!”刘綎看刘招孙坚决的样子,知道这个义子是一根筋,不使绝招不行了。 说完,抽出腰中宝剑,往脖子上抹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组团穿越到晚明,微信关注“优读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一百零六章 救兵到了 刘招孙早就在注意刘綎的动作,见他一拔剑,赶紧上前夺了下来,把剑扔给亲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义父!您这是何苦呢?这不是要孩儿的命吗?” “招孙,为父这回犯下大错,累这些士兵跟着为父丧命,已经无颜活在世上。你就让为父死前做点好事吧,否则我死不瞑目啊。”刘綎说着,老泪淌了下来。 “义父,事不至此,兴许会有援兵呢。”刘招孙哭着劝道。 “援兵?不可能!为父早就盘算过了,不会有援兵。”刘綎摇了摇头说道。 “义父,副帅手里还有四千训练有素的精兵,而且他从辽阳出发时,就曾说过要参战,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刘招孙说道。 “四千精兵?要是都如你的兵一样,倒是可以期盼。”刘綎一听,心底升起了一丝希望。 “义父,副帅手里的精兵比孩儿的兵只强不差。”刘绍孙道。 “要是那样的话,兴许我父子还有活路。只是,为父三番五次得罪副帅,不知道他能不能原谅为父?再说了,副帅就是有心救,可远在宽甸,远水解不了过渴啊。” “义父,副帅不是小气之人,如果他知道我们遇险,肯定来救。宽甸虽然远了点,但副帅的消息很灵通,肯定早就知道咱们遇到埋伏了,再坚持两天,兴许就能等来了。” “好吧,招孙,咱们再坚持两天,只是你得答应为父,如果到了危急时刻,必须听为父的安排,听到没有?” “行。” 刘招孙一听刘綎已经打消了让他晚上就突围的打算,心中一松。站起身来,看了看山下的金兵,又在准备进攻,心说:“鞑子真够厉害的,难道他们不饿吗?怎么就不消停一会儿呢?” 又过了一个时辰,金兵不停歇地又发动了两次进攻,明军又饥又饿,加上箭矢射光、火药耗尽,伤亡逐渐大了起来,就这两次进攻,明军又损失了二千人,加上乔一琦攻击山顶时伤亡的千人,总伤亡人数达到了五千人。 明军现在有战斗力的只剩下六千人,朝鲜军还没有损耗,看来,下一步得把朝鲜军推上去了。 刘绍孙看着义父满眼的焦虑,心疼得不得了,他望向宽甸方向,心中默祷:“副帅,你在哪?能不能来救我们?” 救出刘綎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首先,得把握好一个节点,就是必须赶在金兵疲累之际,而没有请求增援之前。所以,必须让金兵看到依靠现有兵力就能取胜的希望,而明军还没有完全丧失战斗力。 其次,牛毛寨到阿布达里冈之间要预先埋好地雷,而且还得是那种用绳子拉的而非自动触发式地雷。 第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保证退兵时有条不紊,不能慌不择路。最怕的就是刘綎的军队慌不择路地逃命,你跑我也跑,你跑的快,我比你跑的更快,那种恐惧情绪肯定会传染给自己的军队,要是那样的话,自己的军队必然也会跟着逃跑。那样的话,被刘綎的退兵冲击本阵,不但救不了了人,反而会连自己搭进去。 就好像救一个溺水之人,溺水者在生命危急时刻,就会乱抓乱抱,而且抱住就不会松手,一根稻草就能当成是救命的,更何况是人了。所以,救人者要么就游到溺水者身后,用手勾住他的脖子,要么就把溺水者打晕,贸然上去救人的话,很可能被他抱住不能动弹,从而两人都有生命危险。 这个比喻可能有点不恰当,但王兴要是想把刘綎顺利地救出来,最好的办法是打金兵个出其不意,打得他们后退一段距离,这样刘綎退兵才有条不紊,才不会冲击本阵。 所以,这个救人的时机必须妥当。 洪承畴和潘金等人通过推演,做出的救人方案,就是申时二刻开始。因为这时候金兵跟明军已经打了大半天,正是疲累已极、精力不集中的时候,此时发动进攻,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再者,救完人后,基本天就黑了,夜里金兵是不敢进攻的。这一点王兴是非常确定的,至于原因,有两条:第一这个时代的人由于蔬菜吃得少,缺乏维生素a,造成大部分人患有夜盲症,尤其辽东地区,天寒地冻,本来蔬菜就少,加上这几年的天灾不断,寻常士兵哪里能吃上蔬菜?所以,金兵大面积串有夜盲症。第二,金兵的优势是骑射,这两条都要求有视线充足的条件,如果在夜里进攻,他们的这两条优势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刘綎军有一夜的时间进行调整、休息,可以迅速恢复战力。而等刘綎军进了寨子,田有良也有时间埋设触发式地雷了。 王兴批准了这一计划。 刘招孙第n次抬头看向南边的山脚,忽然发现一队骑兵缓缓拐过山脚,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赶紧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那两面飘扬的军旗上写的字,一面上写“腾骧左卫”,一面上写斗大的“高”字。 “义父,义父,救兵来了,救兵来!是高将军,腾骧左卫的高将军!”刘招孙惊喜地冲刘綎大叫,边叫边用手指着远处的骑兵。 “哈哈哈,老天有眼,这回我们有救了!”刘綎听到刘招孙的喊声大喜,待看清了旗帜上的字以后,激动地仰天长笑。 刘氏父子站在最高处,当然看得远,而金兵正一门心思攻击,谁也没有注意到南边会有明军到来。 刘綎和刘招孙连忙打个手势,不让亲兵欢呼,怕引起金兵的注意。 来的的确是高仲光率领的腾骧左卫的骑兵,大约有六百骑。在骑兵后面,是白玉卒指挥的101营、102营、103营,田有良的105营,则在牛毛寨守卫王兴的司令部。 骑兵冲阵,要想达到理想效果,必须得有一定的距离,才能让马从低速冲到高速,高速奔驰的马队才能起到最大冲击效果。 这个距离不能低于三百步,否则冲刺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第一百零七章 脱逃 在距金兵三百步左右的距离,高仲光的骑兵开始冲锋,其后的步兵,也稍微加快了速度。而此时,金兵发现了南来的明军,开始呼喝着匆忙上马迎敌。 “招孙,你带你的兵下去冲杀一阵,助高将军一臂之力,务必冲动金兵阵脚。来人,传令其他各军,准备突围!”刘綎经验非常丰富,见此情形,连忙传达命令。 “遵命!”刘招孙和身旁的传令兵齐声答应。 高仲光的骑兵高速冲来,金兵仓促应战哪里来得及?顿时乱作一团。 明军先是放了一轮火铳,然后抽出马刀顺势砍杀起来,就像一根楔子插进金兵阵中,一直冲杀到阿敏的镶蓝旗之前,马势才缓了下来。高仲光并不与镶蓝旗金兵交战,拨回马头再次绞杀镶白旗金兵。 刘招孙一看,镶白旗已经乱了,而且所余士兵不多,后边张世河的步兵已经跟上来了,连忙大声喊道:“弟兄们,给我冲啊!”,带着本队冲向镶白旗。 刘招孙的军队刚取得一场大胜,士气正高,又见到昔日共同训练的袍泽战友,更是精神大振,就像下山猛虎一样杀向金兵。 镶白旗金兵现在还剩不到三千人,而且又累又饿,被高仲光冲杀一阵,已经溃不成军,再被刘招孙、张世河一冲,立即往北面逃去。 三千镶白旗金兵就像一股浊流,滚滚而北,立即冲动了阿敏镶蓝旗的阵脚,阿敏急得砍杀了几名逃兵,但怎么也遏制不住这股洪流。恐慌的情绪迅速传染,镶蓝旗金兵也开始有人逃命,渐渐地再也约束不住,大队人马争先恐后地往北逃窜。 阿敏也是打老了仗的,知道这个时候是再也没有办法了,只好随着大队往北逃,一直跑出去十几里,已经听不到明军的喊杀声,阿敏才令部下收拢部队,清点人数。 这一阵子逃跑,自己人踩踏就伤亡了五百多人,加上攻打阿布达里冈损失的三千多,一共损伤了接近四百人,而且还被明军追着屁股跑,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惨败啊。 阿敏心头冒火,让人找来杜度,“啪”,一巴掌打了过去,杜度的脸登时就肿了。 “二叔,侄儿该死!”杜度被阿敏打了一巴掌,并不敢生气,站在当地请罪不已。 阿敏是努尔哈赤胞弟舒尔哈齐的次子,四大贝勒之一,杜度虽是镶白旗旗主,但辈份低(努尔哈赤长子褚英的儿子)、爵位低,阿敏揍他,只有干挨的份。 “混帐!真是丢尽了我爱新觉罗家族的脸!”阿敏骂道。 “二叔,看旗号,援兵是辽东经略副使王兴的腾镶左卫,人数不多,只有五千人,侄儿愿再整兵马,与之一战!”杜度铁青着脸说道。 “王兴的兵训练有素,战力不弱,你的兵已经废了,再打也难以取胜,还是保存点实力吧。你派人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大汗,然后给我押阵。” 阿敏虽然揍了杜度,但还是很心疼这个侄子的,本来兵力就少,现在又损失了接近两千,要是再损失一些,怕是他这镶白旗旗主的位子不保。 “谢谢二叔!”杜度自然明白阿敏话中之意,道了声谢,整顿自己的兵马去了。 “贝勒爷,刚才奴才派人打探了一下,明军已经退兵了。”左翼总兵扈尔汉过来跟阿敏禀报。 “扈尔汉,你带人给我追,看他们能跑到哪里去!”阿敏令道。 “贝勒爷,现在天快黑了,是不是明天一早再追?”扈尔汉建议道。 “不行!万一明军趁夜间跑了,我们怎么报仇?一定要给我追上。”从来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阿敏心中火顶到了脑门子上,断然否定了扈尔汉的建议。 “遵命!”扈尔汉见阿敏不听,只好遵命而行。 扈尔汉带领左翼两千骑兵往南追去,刚刚拐过阿布达里冈南面的山脚,就看到了明军,距离约有一里,这个距离正好冲锋。 “冲锋!”扈尔汉手中刀一举,下令冲锋。 马慢慢提速,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地看清了明军,后队是骑兵,前边则是步兵。 还有一百多步,眼看就要追上了,扈尔汉见明军骑兵不但不逃,反而拨转马头朝着自己的方向,奇怪的是,这些明军骑兵并不策马冲锋,明将难道不知道这样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扈尔汉似乎看到了大金勇士挥刀砍杀明狗的血腥场景,他心里乐开了花:“这回看你们往哪里跑?” “轰!轰!轰!” 扈尔汉正在兴奋之际,忽然听到三声巨响,接着自己的马就惊了,一下子把他甩到地上,一块不知道是石块还是铁块的东西击中脑袋,登时脑浆迸裂。 可怜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的扈尔汉,根本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死翘翘了。 高仲光坐在马上,地雷一爆炸,自己的座下马稍微骚动了一下,他赶紧勒紧丝缰,马儿迅速安静下来。 明军的马,早就在耳朵里塞了棉花,所以地雷的爆炸声并没有引起大的骚动。 高仲光抬眼看去,也被地雷巨大的威力震惊了。 三颗地雷分别在只见鞑子骑兵队的前中后爆炸,爆炸中心附近的骑兵连人带马被炸得血肉横飞,没有被击中的马也都被震蒙了,有的直接就惊了,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乱跳,马上鞑子兵不是被甩下马来,就是紧贴着马背任马儿乱跑,根本控制不住。 不但如此,因为是高速冲刺,后边的马不是被前边的死马拌倒,就是栽进被地雷炸出的大坑,死伤无数,乱作一团。 趁你病,要你命!高仲光见此良机,哪肯错过?手中枪一举,高声喊道:“弟兄们,杀鞑子啊,给我冲!” 结果毫无悬念,高仲光带兵一个冲锋,又收割了一千多金兵的性命,直到看见阿敏的大队人马,才缓缓而退,临走,还不忘割走鞑子死尸上的脑袋,牵走无主的战马。 阿敏听逃回来的士兵报告了战况,听说扈尔汉阵亡,心中又惊又怒又悲,五味杂陈。 …… 第一百零八章 请罪 刘綎按照王兴的指示,将所部兵马带到马王寨安置。金守河早就令人烧好了水,做好了饭,王兴又派了医兵过来救治伤兵。 见安置妥当,刘綎带着康应乾、乔一琦、金守河来到牛毛寨王兴的帅帐前,帐前值守的锦衣卫正要替他通禀,被刘綎制止。 刘綎脱掉上衣,袒露出脊背,让乔一琦将一根马鞭绑到自己身上,然后站在帐口报名:“罪将刘綎求见副帅!” 王兴正跟诸将商议军情,听到刘綎报名,连忙吩咐:“请进!” 刘綎进帐,看到王兴坐在帅椅上,其余众将皆在,除了姜弘立、金景瑞有座外,其余众将分站两厢,李忠脸露冷笑,而义子刘招孙面带沮丧,不知道是挨训了,还是为自己求情未准。连忙单膝跪地,叉手行礼:“罪将刘綎参见副帅!” 身后的康应乾、乔一琦也跟着跪倒行礼。 王兴一看刘綎这副架式,心中发笑:“老家伙还给我弄上负荆请罪这一套了?想来个将相和?可惜我不是蔺相如,你也不是廉颇。” “刘綎,你可知罪?”王兴冷着脸问道。 “末将知罪。”刘綎答道。 “哼!恐怕你不知罪在何处?前者你拒绝交出军权,就已是藐视本官,念在你是沙场老将,况且大战在即,本官不与你计较。后来杜、马两位总兵兵败,本官命洪林传达我的命令,你竟然宁愿相信一个不曾认识的人,也不愿意相信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怕某人而不怕我。即使害怕某人,有了洪林示警在前,也应暂时按兵不动,等打探消息确实以后再定行止。可你不顾洪林示警,贸然进兵,落入金兵埋伏。以一已之私,悍然违命,你一人死不足惜,却连累我大明近五千男儿丧命!刘綎,本官杀你冤是不冤?” 刘綎被王兴这番直指内心的话训得又羞又愧,冷汗真流:“副帅,末将身犯死罪,死而不冤。” 众将还以为王兴会上演“将相和”的戏码,没想到王兴根本就不理,上来就问刘綎的死罪,众将一时有点懵。 “副帅!我义父已然知罪,还请副帅饶他这一遭!末将愿意将杀敌之功让出,以换我义父一命!”刘招孙“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捣头如蒜,大声求恳。 “你有个屁的功劳!若不是念你抢占山头有功,本官必取你项上人头!退下!” 刘招孙见王兴不许情,登时急了,跪在地上给诸将磕头:“诸位将军,求求你们,帮着求求情啊。” 京军诸将恼恨刘綎已久,本不愿帮他求情,但毕竟与刘招孙有一定的交情,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能不求情。 “副帅,我等愿意为刘将军求情!” 姜弘立、金景瑞看到这种情形,也站起来,冲王兴拱手作揖:“副帅,请饶过刘将军一命。” 王兴道:“两位元帅请坐。” 待姜弘立、金景瑞坐下,王兴看向刘綎说道:“既然两位元帅和众位将军都为你求情,本官就饶过你的性命。但死罪已免,活罪难容。邢立宪!” “在!”邢立宪高声答道。 “拖出去,打二十军棍!”王兴令道。 “属下遵命!” …… 帐外行刑士兵边打军棍,边报数:“一五,一十……”,帐内众将则肃然而立,除了腾骧左卫诸将以外,其他人心里对王兴又有了新的评价:“这主儿看着文文弱弱,人畜无害的样子,真要较起真儿来,可真够狠的啊。”,不自觉地升起畏惧之心。 “报副帅,行刑完毕!”邢立宪进来报告。 “搀进来。”王兴令道。 “是。”邢立宪出去,令行刑士兵将刘綎搀了进来。众将看去,刘綎背上一条子一条子的红杠子,纵横交错,已然肿了起来,邢立宪的执法向来不留情面,二十军棍虽要不了命,但打在身上还是很疼的,而刘綎自始至终没哼一声,大家都佩服他的硬气。 “刘老将军,大军作战,军纪为先,还望你勿怪本官心狠。先下去养伤,养伤期间暂由康将军执掌你部军权,伤好后再行视事。”王兴说道。 “末将感激副帅还来不及,哪敢怨怪?”刘綎咬着牙忍着痛答道。 “那就好,下去歇息去吧。”王兴说道。 刘綎在亲兵的搀扶下,回自己营帐养伤去了。王兴看康应乾等还跪在地上,连忙说道:“康将军、乔将军,请起,你们按令行事,并无过错,不用请罪。” 康应乾、乔一琦连忙谢恩起身。 “各位将军,今日一战,鞑子损兵折将,定恼羞成怒,本官估计,明日鞑子大队增援就会来到。我说过,我要将这里变成鞑子的地狱,变成一台绞肉机,让他们知道知道我大明是不可侵犯的。为此,我要求各军鼓足勇气,奋力杀敌,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众将齐声高喊。 “嗯,士气不错。下面,请洪大人讲作战要求,布置作战任务。”王兴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洪承畴将大家叫到沙盘前,将作战任务布置下去以后,众将赶紧回去准备。 洪承畴叫住刘招孙,把他带到自己营帐。 “招孙,是不是着急看你义父去啊?” “是,洪大人。” “招孙,是不是觉得副帅对你义父有点过?”洪承畴问道。 刘招孙低下头,说道:“洪大人,我义父都六十了,副帅还这么严厉,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 “招孙啊,你这么说可真是有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洪承畴脸一沉说道。 “洪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刘招孙茫然地问道。 “没什么意思。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想不通就跟你义父一块想,要是还想不通,我只能说副帅的苦心就白费了,你爷俩根本就不值得副帅出手相救。”洪承畴没有明说,但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你爷俩要是这样,就是不知好歹。 刘招孙摸了摸脑袋,心想:“什么意思?难道挨了打还要感谢副帅不成?” 第一百零九章 破雷无计(一) 刘招孙想不明白,就辞别了洪承畴,来到义父的营帐,见义父正趴在铺上,后背抹了棒疮药膏。 简单地问候了几句,刘招孙就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义父,洪大人刚才把我叫住,说了几句话,听他的意思,好像副帅打你军棍还是为了你好?” 刘綎头趴在枕头上,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招孙啊,洪大人说的没错,副帅确实是为了我好。” “怎么讲?” “为父这回犯的可是死罪,战事结束以后,就算王副帅不追究,朝中那些大人物也不会放过我,肯定会以违抗军令治我的罪。我不怕副帅惩罚,就怕他不理我,把我晾到一边,才是要我的命哩。副帅打我二十军棍,一下子就把前面所犯的过错给消除了,朝中大人们也出了气。以后再有人提起此事,王副帅肯定就给担起来了,也就是说,副帅打我二十军棍,其实是给我消了祸,说救了我的命也不为过。再说,二十军棍算什么呀,对于我们这些整天提着脑袋过日子的人来说,还不跟挠痒痒一样?”刘綎笑着解释道。 “噢,对,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刘招孙听完刘綎解释,这才恍然大悟。 “招孙啊,副帅待我父子有活命之恩,要说以我之前对他的不敬,换作旁人早就杀了,可人家不但没有记恨,还想着法子给咱爷俩消祸。有谋略、有心胸、会做人、会做官,王副帅前程不可限量。以后,咱们一定要以副帅马首是瞻,决不能有二心,听到没有?”刘綎说道。 “听到了,听到了。”刘招孙至此才算完全放下对王兴的芥蒂,咧着大嘴笑了起来。 …… 其实王兴打刘綎,除了确实有给刘綎免祸的心思,还有两层意思。一是立威,这自不必说;二是打掉刘綎的骄横之气,才能彻底收为已用。从刘綎拳打知府、贿赂转官以及宽甸抗命等事上看出来,他很在乎自己的前程,却又从骨子里看不起文官,也就是说既有所求,还桀骜不驯,这样的人,只有打掉他的气势,才会真正收归已用。如果王兴对他仍是团团和气,甚至想着以恩结之,他虽然一时会对你感恩戴德,但始终从内心看不起你。 能读懂王兴这些意思的人,大概只有洪承畴一人。 …… 却说努尔哈赤先后接到杜度和阿敏的报告,听说损失了四千兵马,连扈尔汉都折了,登时大怒,于三月初四一早,尽起大军来到阿布达里冈,与阿敏的镶蓝旗汇合。 努尔哈赤带领众位贝勒、大臣,在阿敏的引领下,来到昨日爆炸的地点观看,发现共有三个一米见方的大坑,坑周围还散落着一些石块和铁块。 “这么说,这个东西是充了火药的铁家伙?叫什么名字?”努尔哈赤拿着一块尖锐的铁块问道。 “回大汗,听士兵们说,他们有听到明狗的欢呼声,说让你们尝尝铁西瓜的味道,莫非此物叫铁西瓜?”阿敏道。 “铁西瓜?如果叫这个名的话,应该形状跟西瓜差不多。”努尔哈赤沉思着说道。 “明狗是什么情况?有没有趁夜逃走?”努尔哈赤又问道。 “没有,据斥候禀报,明狗占据了牛毛、马王二寨,并没有连夜逃走。”阿敏说道。 “哼,明狗已经损失了五千兵马,现在加上朝鲜兵也就是刚刚两万人,就这么点人马还敢不逃走?就算有铁西瓜,还能挡得住我大金勇士?阿敏,派骑兵冲一冲。”努尔哈赤令道。 “是。”阿敏答应一声,唤过一名甲喇额真,令他带本部人马冲一冲。 一甲喇有五个牛录,一千五百名士兵,其中一千骑兵、五百步兵。 这名甲喇额真领命,率领本部人马,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向牛毛寨冲去。 洪承畴的军事布署是这样的:101营、103营、105营与姜弘立的五千朝鲜兵防守牛毛寨,102营、104营与刘綎的五千明军,五千朝鲜兵防守马王寨,高仲光带领骑兵堵住董鄂路南路,目的当然是为了便于进行反冲锋。 田有良的105营早就在这条路上布满了地雷,为了便于高仲光的骑兵反冲锋,他没有埋设自动触发式地雷,全部埋设的拉绳地雷。 看到金兵约有一千五百人往这边冲来,猫在半山腰的田有良给自己的传令兵下命令:“传令下去,还是给他三个铁西瓜尝尝,分别炸它前、中、后军,中间那颗雷尽量等到他们的主将进入爆炸范围引爆。” “是。”传令兵赶紧把田有良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轰”,“轰”,“轰”…… 随着三声巨响,三颗地雷爆炸,同样地,金兵主将——那名甲喇额真被炸身亡,同样地,金兵互相冲撞,人马乱作一团,同样地,被高仲光趁势冲杀一阵,收割了一千多金兵性命,牵回百余匹无主战马,还顺势把死伤的金兵的脑袋割了下来。 明军众将都站在山坡上观战,就连刘綎也让亲兵把自己抬出来,趴在担架上观战。 看到这样一边倒的屠杀,明军高声欢呼,尤其刘綎带的南路军,他们是深知鞑子的厉害的,如今见他们在地雷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互相拥抱着,高声大叫,有的还激动地都哭了起来。 姜弘立等朝鲜兵见了,高兴之余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看来得赶快给国王写信,警告朝中那些摇摆分子,千万不可跟明军做对,就这种利器,血肉之躯谁能抵挡得住啊?大明地大物博,人才倍出,猛不丁出来一个,就是千古奇才,千万不可因为他一时孱弱而生轻视之心啊。 历史上姜弘立在萨尔浒之战之后,率领朝鲜军投降了努尔哈赤,并娶了代善的女儿为妻,他还致信朝鲜国王光海君,说金兵如何强大,让光海君投靠了后金。 如果王兴知道三颗地雷竟然让这个亲后金分子产生了坚定跟大明走的想法,肯定会乐得蹦起来,这也算是意外收获。 第一百一十章 破雷无计(二) 在牛毛寨最高处有两把椅子,主位是坐的是王兴,副位上坐的是李忠。 王兴手里拿了一把折扇,不时地扇几下。此时的天气还很冷,拿把折扇不过就是为了装装b,要是会弹琴,面前再放上一把古琴,那感觉才拉风哩,嗯,是不是有点诸葛之亮的风采? 潘九和侯国盛立在他身后,侯国盛手里还拿着一个水杯,外边套着棉套的那种铜水杯,不时地递给王兴喝上一口。 王兴笑吟吟地看着山下的战斗,感觉就像看电视剧,不,电视剧里的打斗场面也没有这么精彩,这么刺激。跟眼前的画面相比,电视剧里的打斗假得要命。 嗯,要是有一部摄像机把眼前这一幕拍下来,拿到后世去拍电视剧,肯定火爆。 李忠被地雷巨大的响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看到金兵和马匹被炸得残肢断臂四处乱飞,吓得心惊肉跳,再看到高仲光率领的骑兵用刀去割金兵的脑袋,更是怕得要命,小脸煞白煞白的。 他扭头一看王兴,见人家笑眯眯的,根本没把眼皮子底下的杀戮放在心上,单就这份定力,就让李忠佩服不已。 “王大人,想什么呢?”李忠问道。 “我在想拍,拍死这些狗鞑子!”王兴刚想说拍电视剧,话到嘴边醒悟过来,连忙改口,脸上随即转为恶狠狠的样子。 “看你的样子笑眯眯的,跟走神了一样,是不是想女人了?要不等回到宽甸我给你安排安排?”李忠狐疑地问道。 “还想拉皮条啊?是不是闲得蛋疼?不对,你没蛋,闲得头疼?”王兴冲李忠翻了一个白眼。 “嘻嘻,我怎么觉得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山下那可是在杀人啊?”李忠笑道。 “反应?什么反应?仗让老洪领着人打就行,咱就坐在山顶观风景、看热闹,鞑子的冷兵器碰上我的火器,管他是不是天下无敌呢,通通玩完。这样的仗老洪要是打不赢,还不得买二斤棉花撞死?”王兴道。 “冷兵器?什么意思?”李忠问道。 “哦,那个,冷兵器是不利用火药的兵器,你看那刀啊、枪啊、箭啊,用手一摸是不是冷的?”王兴差点露怯,见李忠点头:“哎,对,所以,那些都叫冷兵器。” “哦,原来用手一摸只要是冷的兵器,就叫冷兵器啊。”李忠似懂非懂地说道。 “对,聪明!”王兴冲李忠一伸大拇指赞道。 “鞑子可是有六万多人啊?咱这点兵行不行啊?”李忠还是不大放心。 “他有六万多是不假,你看这狭窄的山道能一下子上来这么多人?每次最多能上来三四千人,咱占地势之利,又有火器之利,来个三四千人就当让弟兄们练练手了。我说没蛋的,腾骧左卫这回可是见了血了,也杀过人了,以后你手握这些精兵,在京城还不横着走啊?哪个不开眼的敢惹你?是不是啊?”王兴笑眯眯地说道。 李忠一看王兴笑的那样,心里打了个寒颤:“我说王大人,我可没有什么好东西让你惦记。你这样一笑我心里可没底,我要是个女的,就以身相许,可我不是啊。” “我呸!你恶心我是不?”王兴厌弃地白了李忠一眼。 “嘿嘿,不用你说,我心里有数哈,以后要是有好物件,我第一个想着你,行不?”李忠知道王兴爱一些古董玩艺。 “行,说好了哈,要是有人孝敬你什么稀罕玩艺,想着我点,放心,我不会白要你的。” “好好好”李忠连忙答应不迭。 明军将士欢呼雀跃,王兴、李忠闲聊胡扯,努尔哈赤却是愁眉不展。 要想攻到牛毛寨,必须想办法通过雷区,这些铁西瓜威力太大了,一颗雷炸死好多人不说,关键是马受不了,不被炸死,也得惊了,惊马反噬,反而给自己造成混乱。明军趁势再来个反冲锋,白白损失兵马。 这根本就不是公平的战斗,让人有力无处使,勇士们骑射功夫再是天下无双,碰上这样的流氓打法也是无用。 “说说,有什么办法能破了明狗的铁西瓜阵?”努尔哈赤扫视了一眼众贝勒、大臣。 “父汗,咱们是不是用一些空马趟趟他们的铁西瓜?如果用空马把铁西瓜引爆,咱们再趁势冲锋应该就没事了吧?”莽古尔泰说道。 “嗯,这也是一法。阿敏,试试吧。”努尔哈赤吩咐道。 阿敏用了五十匹空马试了试,其结果就是明军多了五十匹战马,地雷一颗都没炸。 “不会就这三颗铁西瓜吧?是不是没有了?”莽古尔泰说道。 “也有可能,阿敏再派骑兵试试。”努尔哈赤吩咐道。 这次试的结果,仍然跟第一次一样,又损失了一千多人,好多战马。 阿敏的心头疼得直滴血。 “父汗,看来用马队是不行了,明狗的铁西瓜肯定是有人控制,马一受惊反而冲击本阵,儿臣以为,是不是上步兵?豁上死些人,也要冲过雷区,只要冲过雷区就好办了。”皇台吉在一旁建议道。 阿敏在一旁气得直翻白眼:“敢情是用人命趟啊,不是你的兵你是不心疼!” 阿敏虽然心里不愿,但也轻易不敢得罪皇台吉,只好默不作声。 “现在看,也只好如此了。阿敏,派步兵上,告诉勇士们,遇到铁西瓜不要怕,只管往前冲,只要冲过去,明狗就拿咱没办法了。”努尔哈赤令道。 “遵命。”阿敏心里再是不愿意,也只能领命。 阿敏这回多了一个心眼,只派了一千人,分成两队往牛毛寨冲去。 皇台吉的想法是不错,人和马不一样,最起码不会惊,但不会惊,不代表不乱跑。 地雷一炸,除了被当场炸死的,士兵们不是被震聋了,就是被震懵了,还有的到处乱跑,哪里还有心思往前冲?结果,高仲光的骑兵队又来了一回收割作业,一千步兵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可惜,这回没弄到马,鞑子也学精了。”高仲光回到本阵,对着左右亲兵摇头叹息,一副很不满足的样子。 他想的是趁机多弄些马,战后好扩大自己的骑兵队伍。 亲兵自是知道他的心思,对他的话都报以会心的笑。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组团穿越到晚明,微信关注“优读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一百一十一章 破雷无计(三) 王兴在山顶看到金兵用上了趟雷战术,叫过蒋华说道:“下一步鞑子可能会用人海战术,提醒洪大人,如果田有良埋设的地雷紧张,就把鞑子兵的队伍炸成几段,让咱们的步兵也开开胃口,打打牙祭。” “是!”蒋华领命而去。 蒋华传达了王兴的命令,洪承畴叫过田有良问了问,埋设的地雷还有二十一颗没引爆,他想了想对田有良说道:“我看副帅的意思是不想把鞑子炸怕了,他说把这里当成绞肉机,就是想大量杀伤鞑子。这样,一会儿看我旗号,如果冲过来的人多,就按副帅说的,把他们炸成几段,让步兵打打牙祭,如果还是一两千,就不要浪费地雷了。不过,一定要防止鞑子所有兵力一涌而上,要是那样,一定要狠狠地给我炸!” “是,你就擎好吧。”田有良乐颠颠地走了。手里掌握着地雷这种大杀器,看着在别人眼里不可一视的鞑子飞上天,心里能不乐?这以后得吹一辈子啊!更重要的,王兴纯粹是拿他当心腹对待,他能不高兴? “弟兄们,副帅说了,让咱们也打打牙祭,都给我精神着点,别给副帅丢人!”张世河在洪承畴那里领了命令,回来跟下边带令的军官说道。 军官们一层层把王兴的话传达下去,“打打牙祭”这句话传达出的轻松乐观和不把鞑子放在眼里的骄傲,让101营的士兵顿时信心百倍。 同样的情况也在守卫马王寨的102营上演。 是的,洪承畴下达的出击顺序就是:牛毛寨101营在先,103营在后,马王寨102营在先,104营在后。 按朱元武对金守河的说法就是:“对不住了金将军,我102营一出马,你们恐怕就只能喝喝汤了,肉是吃不上喽。” 金守河感到很惊讶,王兴随便一句话,就能让明军将士奉若珍宝,可见他在京军的威望是如何之高了,只有将士们衷心爱戴的统帅,才有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努尔哈赤看到阿敏派出一千士兵,一个回合就让明军全歼了,顿时恼羞成怒,凶性大发:“阿敏,这回给我派三千兵,用人命填,也要冲过去!告诉士兵们,我的亲兵队就站在他们身后,后退者杀无赦,全家贬为奴隶,财物没收!” 看到阿敏迟疑,知道他的担心所在,遂说道:“放心,你的镶蓝旗打没了,我再给你建!” 阿敏得了努尔哈赤的许诺,这才领命而去。 努尔哈赤下了死命令,金兵这回没有了退路,凶性被彻底激发出来,呜嗷呜嗷叫着,手执大刀、长枪往牛毛寨冲去! 努尔哈赤欣喜地发现,铁西瓜没有爆炸! 勇士们顺利通过雷区! 勇士们贴上去了! 可惜,他高兴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就发现明军居高临下先是打了一波火铳,然后又射了一波箭,勇士们一排排倒下,估计就这一波火铳和弓箭射击,自己的勇士们也得死伤千余。 努尔哈赤尽管感到心疼,但毕竟已经冲上去了,他相信,只要让自己的勇士们贴上去近战,一会儿就会把明狗打败。 但是,他希望看到的没有出现,反而是明军占尽了优势,明军没有倒下多少,自己的勇士们伤亡却是更大了。 怎么回事?明狗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么强悍的战斗力?这和平时对明狗的认知完全不一样啊? “老五,带领你的人给我冲上去!”努尔哈赤来不及想清楚明军为什么有了这么强的战斗力,连忙命令莽古尔泰带队冲锋。 他想的简单了,认为明军已经没有了铁西瓜,只要自己的后援部队跟上,就一定能在牛毛寨下扎下根。 他万万没想到,明军不是没有了铁西瓜,而是有意地不引爆。 莽古尔泰是正蓝旗旗主,麾下共有21个牛录,6300人。得了努尔哈赤的令,莽古尔泰一下子派出去10个牛录,2000骑兵,1000步兵。这已经不少了,再多,山道上也摆布不开。 之所以派骑兵,莽古尔泰跟其他人想的一样,山道上已经没有了铁西瓜,骑兵上去正好可以发挥骑射优势。 他相信,自己这两千骑兵上去,一定能迅速扭转战局。 看到鞑子骑兵又出动了,可把田有良乐坏了:“老奴啊老奴,刚才没把你炸怕吗?还敢派骑兵出来?” “弟兄们,先给他三颗铁西瓜尝尝,跟刚才一样,前中后,给我炸!”田有良下达了命令。 “轰”,“轰”,“轰” 三声巨响,血肉横飞、战马踩踏、混乱一团的情景再一次重现; 三声巨响,让镶蓝旗的三千士兵的幸存者一下子懵了:“这铁西瓜怎么光炸马不炸人呢?”,明军趁机疯狂绞杀,不到一刻钟,三千镶蓝旗士兵全部被杀。 为什么这么快?关键是明军除了地雷,还有一样利器:手弩。 明军迎战的是张世河的101营,和朱元武的102营,两个人很聪明,把200具手弩全部配备给了火铳兵,火铳兵打完火铳以后,把火铳往背上一背,跟在长枪兵后面发手弩,发完一箭迅速换箭,换完再发,发完再换,打完一轮就是二百名鞑子兵倒下,再加上结成三才阵的长枪兵,没有几个回合就把三千金兵杀了个精光。 高仲光见鞑子的步兵被杀干净了,连忙呼喊着:“让开,让开,老子再收几匹战马去!” 待步兵闪开道路,高仲光带领骑兵冲向正蓝旗骑兵毫无悬念,正蓝旗骑兵又扔下一千具尸体和一百多匹战马,败回本阵。 努尔哈赤在听到三声巨响以后,再见到战场上的情形,开始怀疑人生:这还是明狗的军队吗?我大金勇士英勇无敌,怎么会被这支明军吊打? 我的一万勇士啊,我的开国老臣扈尔汉啊,就这样丧命了?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又心疼又气恼,眼里像是冒出火来,牙关紧咬,大叫一声:“疼死我了!” “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 众将见大汗吐血晕倒,大惊失色!连忙把他仰面朝上平放在地上,担任亲兵队长的阿济格边呼喊边给他抚前胸顺气,忙乱好一会儿,努尔哈赤才醒了过来。 “老八,给我上,今天我倒要看看,这支明狗的军队到底有多强?!”努尔哈赤咬着牙令道。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组团穿越到晚明,微信关注“优读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一百一十二章 智者一言胜良药 听努尔哈赤的意思,是要孤注一掷了,皇台吉连忙说道:“父汗,先别急,您先歇口气再说。” 众人把努尔哈赤抬进临时营帐,放到榻上,亲兵端来热水,让努尔哈赤喝了几口。 “都说说,怎么办?”努尔哈赤喝完水,让人把自己扶起来,倚靠在榻上。心情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知道刚才的命令不妥,想了想,终是没有想到对付明军的好办法。 要破铁西瓜阵,只有两个办法。第一,让人把铁西瓜偷来或者毁掉;第二,调动明军,在运动战中出其不意地击溃他,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埋设铁西瓜。 至于强攻,或者说绕过牛毛寨、马王寨对明军实行合围,想都不要想。先不要说路程是否遥远,就说有这么一条路,你能保证他不会在这条路上埋设铁西瓜? 别的办法不行,那两条办法现在没有条件实施,帐里众人一时之间都无计可施,只有沉默不语。 最后,还是范文程走出来,俯身说道:“大汗,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对方领兵者就是辽东经略副使王兴。王兴自从明朝皇帝议战之时,就不同意与我进行野战,而是主张凭坚城防御,然后国内加紧恢复民生,增加财政收入,等国库充盈以后,再谋与我决战。他的观点得到了大臣们一致反对,其中就包括辽东经略使杨镐。自从王兴担任副使进入辽东以来,杨镐一直把他置于辽阳,所有军务一概不让他参与,完全架空了。所以,王兴就在辽阳练兵。现在看,他不但有铁西瓜这种利器,兵练得很是不错,除了骑射功夫不行,其它的已经不逊于我大金勇士了。” 说到这里,努尔哈赤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显然是想到了三千镶蓝旗士兵的惨死,虽然非常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范文程说的对。 “接着说。” “是。奴才以为,王兴这人非常狡滑,非常凶狠。他明明有机会率军逃回宽甸,却不逃;明明可以用铁西瓜炸我们的三千士兵,他不炸。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想慢慢地消耗我军有生力量。董鄂路狭窄,不利于大军展开,每次只能上三四千人,他的军力完全可以对抗,甚至还占了上风,如果我大军一涌而上,他就用铁西瓜炸,所以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打个比方,就好像在我们面前有一块肥肉,你只要上去吃,他就给你一下子,你不去吃,他就引诱你去吃。” 范文程说到这里,努尔哈赤点了点头:“嗯,还是范先生见地深刻。” “那以范先生所见,咱们如何应对呢?”皇台吉问道。 “回贝勒爷,奴才仓促之间没有想到好的对策,但有两个大的方向可以去考虑一下。”范文程不慌不忙地说道。 “什么对策?”皇台吉问道。 “第一,尽快结束这场战事。依奴才愚见,王兴的战略就是我攻他守,他依兵器之利、地势之利,以此来消耗我们的兵力。离开这两样,他的战斗力再强,也不是我大金勇士的对手。还有一点,他的铁西瓜是防守利器,进攻却是无用,他们总不能抱着铁西瓜冲阵吧,所以,他不会主动进攻。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攻,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是这么个理。”范文程的话让众人纷纷点头应和。 “如果我们不攻,那双方就会进入战略僵持阶段。奴才敢肯定,王兴绝不会后退,他要的就是这么个局面。” “那是为何?”努尔哈赤问道。 “回大汗,我大金勇士战时为兵、安时为民,现在已经开春,很快就要进入农忙时刻,如果我们和他僵持,农田就会荒芜。所以,他王兴耽搁得起,我们耽搁不起啊。”范文程说道。 众人对范文程的话深以为然。 “那么计将安出?”爱看《三国演义》的努尔哈赤问道,颇有刘后主谦虚下士的味道。 “回大汗,奴才也没想十分周全,觉得可以从杨镐处下手,让他下令王兴撤兵,实在不行,就跟王兴谈判,许他点好处,让他撤回宽甸。” “嗯,第一条的意思是想办法让王兴撤兵,具体策略再行斟酌,你接着说第二条办法。”努尔哈赤听了范文程鞭辟入里的分析,脸色好看了许多。 “第二条则是用间,让王兴回朝,离开辽东。”范文程说道。 听了范文程的话,众人都纷纷点头,这个王兴真是眼中钉肉中刺,有他在,辽东虽然改变不了金强明弱的局面,但他是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却膈应人啊。 “大汗,尽管没有情报,但奴才可以肯定,铁西瓜只有王兴军中有,也只有王兴军会用。而且,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看这样子,不是他自己造的,也跟他个人有关。要是明廷造的,不可能不给杜松、马林,哪怕是给他们几颗,就能改变战局。” “对啊,对啊。”众人都纷纷点头附和。 “对啊,范先生说的对,如果明军大规模配备了这种东西,咱就不用打了,直接投降就是。既然只有王兴一个人是威胁,那咱们只要想办法把他弄走,就不会影响我大金在辽东的势力扩张,最好是让他把整个京军带走。”努尔哈赤说道。 “是的,大汗。奴才认为,王兴还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他虽然是四品高官,但在朝中除了皇帝欣赏他之外,他不加入任何一党,这样的人很孤介,很容易受到攻击,我们只要充分利用这一点,不愁把他从辽东弄不走。”范文程说道。 王兴如果听到范文程的这一席话,肯定会伸大拇指称赞,这人简直就是后金第一智者啊——很多事没有亲见,只凭逻辑推理,就算得明明白白,准确无误。 “先生之才,真是堪比张良、诸葛亮。”努尔哈赤听完范文程的话,眼神恢复了光采,面带微笑给了他一个极高的赞誉。 “奴才不敢当。”范文程连忙躬身逊谢。 “刚才范先生已经譬说明白,咱们就依计而行吧。”努尔哈赤精神大振,从榻上下来,站到地上对众人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持为打消耗战 杜松、马林兵败之后,杨镐就慌了神,立即下令李如柏、刘綎赶紧撤军。 李如柏得令后不敢怠慢迅速回撤,几名金兵的斥候见此情景,在山上摇旗呐喊,李如柏以为金兵大队人马来了,率先策马而逃,他这一逃,军士们更是哭爹喊娘,争相逃窜。等到辽阳清点人马,仅自相践踏,就死了一千多人。 由此,明军给李如柏起了个外号“逃跑将军。” 而下给刘綎的命令,由于路途遥远,直到初四下午才到刘綎手里。 刘綎派康应乾过来,说了杨镐的意思。 闻听这个消息,王兴对杨镐已经恶心到了极点:明知我在宽甸督战,竟然越过我直接给刘綎下令,你特么以为你是谁?蒋光头么? 好了,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康将军,大敌当前,哪能说退就退?回去好好防守。”王兴道。 康应乾明白王兴的意思,就是不要理会杨镐,有事我王兴担着,领命回去给刘綎汇报去了。 王兴把李忠、洪承畴请来,把杨镐的做法一说,两人也都气坏了。 “杨镐也太特么欺负人了吧?”李忠气得小胸脯一鼓一鼓的,带着脏字骂道。 “哼,任之自来辽东,这货就千方百计地排挤架空,要是早听任之的,哪有中路军和北路军的惨败?这两场败绩,就是他嫉贤妒能造成的。现在他是不知道我们已经取得大胜,要是知道,我敢肯定,这货一定会来抢功。” 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洪承畴跟王兴在一块呆的时间长了,不知不觉也用上了“王氏语言”。 “嫉贤妒能,轻敌冒进,导致两路大军惨败,害五万在好男儿丧命,就这一条,杨镐就会吃不了兜着走。还想抢功?门都没有,别说门,窗户都没有。不用鸟他!”王兴气愤地说道。 “虽然不鸟他,但也得防备他使坏。把你们叫来,是想商量一下,咱们下一步的行动,我给皇上上个折子,省得他来个恶人先告状。”王兴接着道。 “嗯,有道理。杨镐这次虽然打了败仗,但他是齐党,齐党肯定会保他,小心他们往咱身上泼脏水,来个祸水东移。这样,任之,你来给皇上写奏折,我呢,给老师写封信,把前前后后都写明白,就不怕他使坏了。”洪承畴道。 “切,你们想得也太复杂了,依我说,就直接上奏折弹劾杨镐嫉贤妒能就行,给他来个恶人先告状!”李忠阴狠地说道。 尼玛,会不会说话?谁是恶人?没有文化真可怕啊。王兴听了李忠的话,真想打开这货的脑袋看一看,是不是少根神经?或者神经回路出了问题?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谁是恶人?”王兴把眼一瞪,差点吼出来。 “你瞧我这张嘴,我的意思是,先下手,有个词叫什么来着……,想起来了,对,先下手为强!”李忠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还差不离。”王兴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不用搞那个,咱只要把事实奏给皇上,就不怕他们搞事。公道自在人心嘛,要相信这一条。”王兴说道。 其实他才不信什么公道自在人心呢,只要杨镐不搞事,他就不搞事,要是杨镐敢惹上自己,对付他还不有的是办法? “好了,不说这事了,咱议议下一步的行动吧。”王兴又道。 “任之,我觉得鞑子下一步有可能会想办法把你弄出辽东。”洪承畴道。 “嗯,我也有这种预感。目前的局势非常明朗了,咱不进攻,估计鞑子也不敢进攻了,就这样给他耗着。任他想办法吧,我背靠浑河,水源不成问题,只要宽甸的粮道不受阻,他就不得不跟我耗,但是他又耗不过咱,只能在上层想办法。”王兴道。 “粮道不用担心,他们要想断咱粮道,除非从抚顺绕道宽甸,这个难度相当大,估计鞑子不会用。如果想派兵从别的小路突袭,正好落入咱的陷阱。各个小路我都已经派了斥候,一有动静,立马就能快速反应。再说了,他派的兵少不管用,兵多的话咱就正面攻击董鄂路。所以,我料鞑子不会这么干。”洪承畴说道。 “嗯,跟我想的一样。下一步就跟他耗,反正咱大明人多地广,他是无论如何耗不过咱的。至于上层,看看吧,只要皇上坚定地信任我等,估计鞑子也无计可施。”王兴赞同地说道。 “任之,我觉得不可掉以轻心。鞑子当中有能人,从这次战役当中就能看得出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而且还差点把整个南路军打残。另外,也不要小看朝中某些人的无耻程度。”洪承畴紧蹙着眉头说道。 “不用担心,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现在他们没有出招,咱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反正我的想法很简单,最终的决定权在皇上那里,只要皇上不相信他们的话,我王兴就不怕。” 说到这里,王兴站起来:“行了,不说这些了,洪兄,你密切注意金兵动向,小心防备他们偷袭,如果真是进入僵持阶段,就安排好战略值班,不能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李公公,你盯紧薛林,后勤保障一定要跟上,尤其不能断了粮食。总之一句话,咱就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这里,耗死狗鞑子!” “好,任之,你放心吧,我一定安排好。”洪承畴说完下去了。 “大人,地雷是怎么来的?”见洪承畴走了,李忠小声地问王兴。 这个问题王兴想了好长时间,头发都快薅光了,也没有想出非常合理的解释。 他知道,这个问题早晚得说清楚,不说清楚皇帝那里是不好交待的。这种国之利器,怎么能让你个人拥有呢?其实,这件事他只需能跟皇上解释清楚就行。至于别人,他保持神秘就行,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想不通可能就往皇上那里想了。 等回京再跟皇上说清楚吧,实在不行就实话实说。 至于李忠嘛,王兴眼珠子一转,开始忽悠他:“说起地雷,我可只告诉你一个人知道,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啊。” “行,我知道,一定保密,你说。”李忠看王兴说的很神秘,连忙收敛心神,仔细聆听。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神吹 “我十四岁那年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金甲神人,他呀,长得比大树还要高,头跟半间屋子这么大,眼睛跟桌子面似的,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王兴边比划边吹牛逼,唾沫星子乱飞,一本正经,煞有其事。这时候如果李忠稍微露出点不信,或者嗤之以鼻,王兴的吹功肯定得破。 可一看李忠,竟然随着王兴的比划,眼睛越瞪越大,好像有点信的意思。 一看这个样子,王兴吹兴更浓:“那位神人说了,他说我天赋异禀,根骨清奇,聪明绝顶,资质超群,风度翩翩,魅力无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还说我将来文武双全,前途无量,封相拜将不在话下,娇妻美妾数不胜数,想娶谁就娶谁,享尽人间艳福。” 王兴吹到这里,再看李忠,嘴角竟然流出了哈喇子,心说:“这货是不是真缺根筋,这样的牛逼他也信?不行,我得打击打击他。” “那位神人还说了,说我是至阳至刚的身体,要是以后遇到阴人,比如女人、比如太监,(当然,李公公,不是说你哈,那时候咱还不认识呢是吧?)要是敢打你的坏主意,照死里揍就行。要是背后阴你,不说弄死吧,起码你的阳气护住你,能把他弄残。”王兴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忠一眼。 “喂,你看我干嘛,我可没打你的坏主意,也没有背后阴你。”李忠看见王兴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辩解道。 “没事,你阴我就行,反正我的阳气不知不觉中就能把你弄残。”王兴一副不大在意的样子。憋着爆笑的冲动心里说,尼玛阳气,什么是阳气? “你可不能对我发你的阳气啊,我对你可是一点坏心眼也没有。”李忠连忙洗白自己。 “这我相信,否则你还能好好地坐在我的面前?听说过苗义和牛奋吗?他俩合伙算计我,当时我还是个小秀才,还不是照样去中都守坟去了?那就是被我的阳气伤着了。”王兴大言不惭地吹道。 李忠擦了擦脸上的汗,心说:“好悬!得亏没有算计他,要是让他阳气伤着了,还不定多惨呢。” “那是,那是。王大人,神人还说什么了?”问道。 “没有再说什么呀?”王兴道。 “那地雷呢?” “哦,差点忘了,神人临走时给了我一本书和一些东西,地雷只是其中之一。”王兴继续编。 “噢,你醒来地雷就有了?”李忠非常感兴趣地问道。 “是啊,醒来地雷就在我的库房里了。”王兴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的说法。 “那书呢?”李忠又问。 “哦,书啊,那本书倒是没见,不过都化到我脑袋里了。” “书里写的是什么?” “我说李没蛋的,你问的是不是太多了?天机不可泄露知不知道?我可告诉你啊,”说到这里,王兴故意往周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这件事我连绍仪都没说,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明白?” “明白,明白,我这嘴你还不知道,密实得很。”李忠低声答道。 “我说的这些你信吗?”王兴看李忠的样子,好像是真信了,试探着问了一句。 “信,怎么能不信?要不然你能连中三元?要知道几百年出不来这么一个人物,你肯定是有神人保佑了。再说了,地雷这种东西,你以为是人能造出来的么?根本不可能!”李忠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也行?老子连中三元可是有阎王帮忙,可没神人什么事。 这回轮到王兴吃惊了,又一想,也是,这事要是放在后世,那肯定是个天大的笑话,自己要是这么一本正经地吹牛逼,会不会被人揍死?可这世的人信神信鬼,不能解释的东西就往神鬼方面去想,这似乎是很正常的事,但也太扯了吧,我自己都不信,李忠真就信了? “哎,王大人,咱们交情可不错啊,能不能说说,你那本书是不是能算卦?”李忠套着近乎,神神秘秘地问道。 “不能,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还是能做到的。” 算卦这种东西可不能吹,要是李忠真让自己算上一卦,立马露馅。不过,神书肯定有神奇的地方,吹个后知五百年应该不算很吹吧。 “能不能透露透露,我,以后会怎么样?”李忠媚笑着问道。 “咳,咳,这个么,刚才不是说了吗?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你以后错不了就是了。”王兴可不敢把话说实,只能含糊其词,蒙一阵是一阵。 “是是是,别的我不问,看在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的份上,能不能告诉我,我有后吗?”李忠被王兴神棍似的样子,弄得更加信了,问了一个让王兴感到很蛋疼的问题。 “什么?有后吗?你是太监知不知道?你以为这是后世,能做试管婴儿?这小子又不笨,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问题,莫非这小子没骟干净?嗯,有可能。”王兴想道。 王兴忍住笑喷的冲动,装模作样地闭上眼,想了一下,然后装作很为难的样子,给了李忠一个标准的万能答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有莫强求。花开两朵,孤独一枝。” “花开两朵,孤独一枝?什么意思?”李忠问道。 “不要问,日后自知。”王兴神秘地说道。 “哦,我记住了。”李忠沉思着出了帅帐。 “哈哈哈……。”王兴看李忠去得远了,终于憋不住了,发出一阵爆笑,直笑得肚子疼、脸抽筋。 “这个憨货,就是头号蠢驴!老子在吹牛好不好?我自己都不信,你倒信了?这小子肯定是想给皇上写密信,这才问地雷的出处。不知道他把这番胡诌报上去,皇上会不会骂死他?” “干爹,您笑什么呢?”侯国盛从外边进来,见王兴跟抽风似的,连忙过来帮他捶捶背,王兴这才慢慢止住笑。 “没什么,刚才李公公讲了个天大的笑话。”王兴说道。 看到侯国盛,王兴猛然想起黄浩,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于是问薛义道:“老薛,耗子呢?怎么还不回来?” “主人,耗子马上就回来了。”薛义答道。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安个钉子 黄浩回来了,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背上还背了一个人,守门的锦衣卫见那人身着鞑子服装,处于昏死状态,只是不知道是昏还是死。 王兴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早就和薛义商量过了,觉得后金作为很重要的一股政治力量,将来会活跃在中国的历史舞台,其中没有个自己的心腹,总是不踏实,所以就打算通过借尸还魂,在后金安插个钉子。 他的本意是弄个大人物,不是贝勒、贝子吧,怎么也得是个甲喇额真或者牛录什么的,最好能参与决策的。不过,这样的人物要不好弄,尤其在大军云集之当下,无论是刺杀还是两军对阵之时,这样的大人物都在重兵包围之下,要想弄个死尸回来,根本就是妄想。 没办法,黄浩只好弄回来一个斥候。有这么一个人物,只能知道外围消息,核心机密想都别想。 唉,聊胜于无吧。 把伺候的人都撵出去,王兴问薛义:“老薛,找个文武双全的鬼,要让他有自保能力,可别还没给我出力就挂了,也要有谋略,最好能尽快得到鞑子信任。” “是,主人。”薛义答道,开始寻找合适人选,不,鬼选。 “主人,有两种鬼现在争的很厉害,一种是建国之后的特种兵,这一种不用说了,刺杀、刺探、生存能力极强;还有一种是明清时代的,擅长使毒、辨毒,还有一定的医术,有一位还说是王难姑的徒弟,善识百毒。” “王难姑?金大侠小说里的人物?”王兴奇道。 “他是这样说的。”薛义答道。 “真特么能吹!不用问,这一位还是个能吹的鬼。行了,特种兵就不要了,就给这位王难姑的徒弟一个机会,看看他有没有本事快速取得鞑子高层信任吧。”王兴明知道这位所谓的王难姑的徒弟是吹牛,但能想到贴上王难姑的标签推销自己,说明这家伙有一定的心机,反正不是平庸之辈。 …… 当完成一系列操作,这位王难姑的徒弟就借着鞑子尸首还魂了。 “说说吧,这位本主是什么身份?”王兴问刚还魂的鞑子。 “主人,本主叫达海,是正白旗人,担任斥候队长,直属正白旗旗主皇台吉指挥,这次出来的任务是偷地雷。”跪伏在地的鞑子连忙答道。 “偷地雷?”王兴一听这个词,就想起了电影《地雷战》中那个骑着毛驴戴着花头巾的工兵小队长偷地雷的情景,那位装扮成农妇的鬼子好像是叫渡边什么的。渡边倒是成功地盗走了地雷,但却是在研究的时候,地雷忽然炸了,这位渡边大娘也被炸了个粉碎。 嗯?是不是也让达海盗回去一颗?让鞑子也研究研究?最好也弄个头发丝之类的触发装置,炸几个鞑子玩玩? 不行,不能因小失大,当前达海的首要任务还是快速取得皇台吉的赏识,尽快接触到鞑子的核心机密。 “达海,本主家里是什么情况?”王兴问道。 “主人,本主家里有一妻二妾,有一个嫡子,一个嫡女,还有十户奴隶。”达海答曰。 “行,你小子艳福不浅啊。”王兴笑道。 “还不是托了主人的福?”达海谄笑着说道。 “好了,既然重新活一回,就要好好干。你的任务当然是通报鞑子动向,但必须以安全为第一。”王兴道。 “是,主人。您这心田真是太善良了,达海一定好好为主人效力,不辜负主人期望。”达海很会巴结。 王兴点点头,这么会说话的人,在鞑子那里应该好生存。 让黄浩把达海送走,不到半个时辰,达海回信,已经平安回到大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反正皇台吉见达海一人回去,也没起什么疑心。偷地雷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没偷成,也在情理之中。 王兴放心了,一颗钉子算是成功打入了敌人心脏。 …… 后金不敢进攻,王兴也不主动进攻,后金不敢撤退,王兴不愿撤退——明军跟后金军队就这样对峙起来。 这种形势本是王兴所期盼的,耗呗,看谁耗过谁。 后金人可耗不起,好在他们对此早有预料,立即行动起来,派细作分赴沈阳、京城,意图让杨镐和明廷给王兴施压,让王兴退兵。 …… 后金的细作成功地拜会了杨镐的首席幕僚沈南,奉上五千两白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沈南作为幕僚,与杨镐就是雇佣关系,本来就是靠利益来维系的,赚钱养家是他的最终目的,什么忠心、义气,这些虚无的东西,在五千两白银面前,通通算不上什么了,况且,后金方面所要求的,与杨镐现在的烦恼正好相符,所以,沈南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下来。 四路人马两路被歼,一路仓皇逃回,被后金几名斥候就吓得屁滚尿流,损失了一千多人,说起来就脸红。 只有刘綎的南路军,虽然损失了五千多人,但在王兴的强力介入下,不但成功救回了六千明军、一万朝鲜军,还歼灭了一万多鞑子兵,而且以现有不足二万兵力,成功地拖住了鞑子全部主力。 这份功劳,不用说,那是比天都大的,而且,两相比较,杨镐之无能更是凸显无遗。 杨镐与王兴不睦是众所周知的,王兴自来辽东,被杨镐架空,这也瞒不住人。如果杨镐获胜,他排挤王兴的事,可能也就泯灭在大胜之中的赞扬之中了,没有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可能还会赞他一句,说他不用王兴是对的。可偏偏他败了,败得灰头土脸,毫无尊严可言。更令人气恼的是,王兴胜了,胜得畅快淋漓,大涨国人士气。 杨镐丝毫不怀疑,如果依现在的形势,朝廷肯定会拿他问罪,而王兴肯定会得到朝廷重赏,更何况王兴还是皇上非常看重的人。 要改变这种不利的处境,杨镐只有一条路:在王兴大败金兵这个大功里,分上一杯羹。 只有这样,或许能减轻朝廷对他的处罚,甚至还有可能保住现在的位子。 可是,王兴会分给他功劳吗?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抢功 如果王兴乐意将功劳分给杨镐,事情会非常简单,只要把这一场大胜说成是杨镐指挥的就行了。 但关键是“乐意”二字。 就凭杨镐对待王兴的态度,要让王兴乐意,并从心里愿意配合,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两人虽然没有撕破面皮,杨镐如今也还是王兴的上司,但自从把王兴派到宽甸,关系就已经恶化,不能说是生死仇人吧,但这个结却是不好解开,杨镐心里清楚,王兴一定不会鸟他,尽管他是正使身份。 朝中的局势现在也很微妙,齐浙楚党原来是团结一致,共同对付东林党,东林党式微之后,齐浙楚党却是出现了裂痕。 先是在杨镐任职问题上,齐党与楚党的吏部尚书郑继之、给事中官应震、吴亮嗣产生了矛盾。后是浙党的给事中邹之麟因求升职未成,愤恨齐党,联络礼部主事夏嘉遇,对亓诗教等人展开攻伐,齐党同时与楚党、浙党交恶,处境非常不妙。 亓诗教多次给杨镐来信,说明朝中局势,希望他能一战功成,助齐党一臂之力。 杨镐当然也是雄心万丈,回信给亓诗教,请他放心,自己一定能指挥大军,扫庭犁穴,克建功勋,助齐党站稳脚跟。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十一万大军丢了五万,而且还是全数被歼,这样毫无脸面的败绩传回朝廷,杨镐自己都能想像的到,自己肯定会是口诛笔伐的对象,甚至强大的齐党也会因此而轰然倒塌。 关系到自己的前途,甚至是身家性命,也关系到齐党的生存,杨镐知道,只有在王兴这里分一点功劳,或许能挽回一些颜面,别无他途。 怎样才能让王兴就范呢? 杨镐其实就是个大草包,短短几日,头发愁白不知多少根,茶盏不知道摔了多少个,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只会烦躁地在室内来回踱步,亲兵和近仆无事谁也不敢来触他的霉头,包括几位幕僚,无事也轻易不来。 “东翁,有几件急务还请您拿个主意。”沈南手拿几件公文走了进来。 杨镐接过公文一看,无非就是伤兵闹医、幸存的士兵闹饷的事。 “沈先生,本官如今这种境地,你还拿这些小事来烦我?”杨镐不悦地说道。 “东翁,何事如此烦忧?”沈南故作不知。 “唉,还不是为了那事。”杨镐指了指东南方向,抚额叹息道。 “呵呵,东翁,可是为王副使大败建奴之事?”沈南问道。 “正是。沈先生,你也知道,如今四路出兵,只有王兴督战的南路军建功,本官无功有过,怕是会被朝廷问罪啊。”杨镐说道。 “东翁何必烦恼?学生有一计,可以解东翁之忧。”沈南笑呵呵地说道。 “哦?先生何以教我?”一听沈南的话,杨镐就像是溺水之人忽然发现有一根救命稻草,眼前一亮。 “东翁,欲使王副使分功与大人,必须一软一硬,双管齐下,缺一不可啊。” “愿闻其详。” “东翁,咱们只须这样……” 听完沈南的计策,杨镐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 三月初六天还没亮,周永春带着百十个骑兵,从沈阳出发,赶往牛毛寨。 跟王兴谈判,杨镐放不下架子亲自去,别人不够份量,只好麻烦周永春亲自跑一趟。 周永春知道此行关系重大,不但关碍着杨镐和自己的前途命运,也关碍着齐党在朝中的话语权,甚至生存问题,无论从哪一方面讲,周永春都感觉义不容辞,当然,也感觉压力很大,能不能搞定王兴,他心里也没底。好在,杨镐给了他糖衣炮弹,他相信这枚糖衣炮弹一定能轰开王兴的心防。 文官坐轿?屁的轿啊,现在时间就是生命,必须抢在王兴的奏折发出之前赶到牛毛寨,要是晚了,一切也都晚了。 也真够难为周永春的,整整骑了十个时辰的马,大腿都磨破了,头晕蛋疼、精神恍惚,楞是在当天傍晚就赶到了牛毛寨。 闲来无事,王兴正在帐中跟洪承畴下象棋,就听杜阳来报:“王大人,辽东巡抚周大人求见,现在寨前等候。” “哦?这么快?”王兴道。 “抢功关键是一个抢字,不快能抢得上?”洪承畴轻蔑地说道。 “心理别那么阴暗好不好?凡事要往好里想,不兴人家周大人千里送温暖啊?”王兴白了洪承畴一眼。 “切,千里送温暖?你信吗?” “信!为什么不信?人家杨大帅和周巡抚看咱们抗击金兵如此辛苦,肯定是来慰问了,送点粮饷、药材,补充兵器弹药,兴许还有酒肉什么的……”王兴说到这里一看洪承畴那鄙视的样子,把手一摊,说道:“好吧,可能我想得太美了。不过,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等待它的是猎枪!” “杜阳,让周大人在寨前先等一会儿,就说我会带全营将官隆重出迎。”王兴对杜阳吩咐道。 “遵命!”杜阳领命而去。 周永春来到牛毛寨前,已是又累又渴又饿,真想立马吃口饭睡上一觉。与王兴的关系不睦,好吃好喝好招待就不想了,最起码得赶快将自己迎进去,先喝口热水解解乏吧,可通报的哨兵进去之后,没等来王兴,却是等来一名锦衣卫军官,这名锦衣卫倒是非常热情,说请周大人稍待,王副帅正在集合将官,一会儿就会亲自出迎。 周永春闻听此言,心下甚慰,觉得王兴对自己还是尊敬的,礼数是周到的,对此行前景,顿时增添了几分信心和期盼。 等了大约一刻钟,汗水已经干了,身上的热度降了下去,辽东三月,虽已开春,但温度还是很低的,尤其到了傍晚,小风一吹,浑身上下冷嗖嗖的,接连打了几个喷嚏,鼻涕和着眼泪直流,周永春不由得裹紧了衣衫。心道:“这哪是隆重出迎?分明让我隆重挨冻!王任之太过分了些吧?”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周永春身上的冷意和心里的怒气快要到了忍不住的时候,就听三声炮响,营门大开,王兴带着众将官迎了出来。 确实是够隆重的,不过,让人等的时间也太长了吧?要是再等一会儿,能不能冻成冰棍都让人怀疑。 好吧,周永春是没有吃过冰棍的。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恶整周永春(一) 王兴热情地跟周永春打过招呼,亲切地拉起他的手,并肩大踏步往军营里走。 王兴比周永春官职高,拽着他前行,也不算失礼,而且还显得非常亲热,就像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 “周大人,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啧啧,穿得太少了。辽东这鬼天气,早晚间是非常冷的,大人心急来慰问前方将士,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也要注意身体啊。”王兴非常关心地说道。 手凉?你在寒风里站半个时辰试试?说什么风凉话啊你?!我跟你很熟吗,你拽着我的手大踏步走?文官不是要迈着方步讲究斯文风度吗?不知道我的身上各种疼吗?你特么就是故意的! “阿嚏!谢谢王大人关心。不过,下官身负杨大人重托,急着来见王大人,不得不匆匆赶路,衣服穿得少也是顾不得了。阿嚏!阿嚏!”周永春心里不停地吐槽,接连打了两个喷嚏,终是借着擦鼻涕的机会,把手抽出来,慢下脚步,以缓解大腿的疼痛。 “周大人,看看,你可能感了风寒了,快快快,进帐喝碗姜糖水,再让郎中开副药,出出汗就好了。”王兴拽过周永春的手,关切地快步前行。 周永春非常无奈地忍着腿部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被王兴拽着,撇拉着腿勉力前行:“王任之,你就是特么故意的,为了杨帅大事,我忍!我忍!” 忍着痛来到寨顶帅帐前,周永春心说可算到了,再走一段,不知道我能不能坚持走到? 刚想入帐,不想王兴拽着他绕过帅帐往山顶爬去:“周大人,来来来,到山顶看看我的军容。” “看什么军容?我很急、很饿、很渴、很累、很疼、很冷,哪有闲心看你的什么军容?显摆也不在这一时啊?你弄得我很伤心知不知道?”周永春非常生气,又非常无奈地被王兴半拖半拽地拉到山顶。 站在山顶,小风更盛,周永春冻得直哆嗦。 “周大人,你看我的军士颇雄壮否?”王兴叉着腰,意气风发地指着山腰处星星点点的灯火问道。 “天都黑了,哪里看得到你的军士?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周瑜戏蒋干?”周永春心里那个骂呀,这不是成心冻死老子吗? “真虎狼之士也!阿嚏……”周永春有求于王兴,不得不虚与委蛇。 “我的军纪颇严整否?”王兴扮周瑜扮得上瘾了,又问了一句。 “《三国演义》里可没有这句台词,你特么太会演戏了。”周永春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大人治军有方,真铁军也!阿嚏……” “周大人,你来看,北面有灯火之处就是建奴军营,建奴八旗精锐皆猬集在此,两军相距虽只五六里,建奴却不敢前进亦不敢后退半步。周大人,你道为何?”王兴根本不想就此进帐,站在山顶,顶着小北风,跟周永春吹嘘起来没完。 “为何?阿嚏……”周永春不得不配合着捧了一句哏。 “因为前天,建奴在这条路上,伤亡万余人,而我军只伤了百余人。我早就说过,要把牛毛寨变成建奴的绞肉机,变成建奴望而生畏的地狱。周大人,我给你讲讲那天的战斗……”王兴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与建奴的大战。 “阿嚏,阿嚏……”周永春再也承受不住了,喷嚏一个接着一个,鼻涕流成了小河,身子在寒风中不停摇晃,再听王兴吹下去,怕是得一头栽到地上。 “唉,看来不能再折磨他了,再冻他一会儿,怕是寒邪入体,就不好治了。做人要厚道,我这人就是心软,谁叫我是菩萨心肠呢?”王兴看周永春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心里倒是有点过意不去。 “走,周大人,随我回帅帐,咱们吃过饭再促膝长谈。”王兴热情地邀请周永春回帅帐,这回他倒是没有去扶周永春。 “王大人,阿嚏,下官头昏眼花,阿嚏,实在是不能陪大人夜谈了。请王大人允准,下官先去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来与大人面谈如何?阿嚏……”周永春本打算今晚想要跟王兴好好谈谈,但此时头昏沉沉的,感觉摇摇欲坠,随时都有瘫倒在地的可能,要是再逞能,病情加重,小命可能就不保了,要知道伤寒也是能要人命的。于是,他再也不敢逞能,连忙请求找个地方休息。 “好好好,既然周大人身体不适,那就赶快去休息。薛将军,请你照顾好周大人住宿饮食,派随军郎中给周大人瞧瞧病,伤寒可是会死人的,不可大意。”王兴叫过薛林吩咐道。 听了王兴的话,周永春差点一头栽倒:“什么意思?这是关心还是咒我死呢?知道你对我没有好感,但面上得维持维持吧,况且我刚才已经说了,是奉了杨帅之命,不是钦差大臣,怎么也算个上差吧?有这么对待上差的吗?” “末将遵命!”薛林忍着笑高声答应一句,自己亲自搀着周永春下山。可怜周永春被王兴拽着爬上山,又被薛林搀着快速下山,身上的痛和心里的痛不见减轻,反而更加重了。 薛林本就是腾骧左卫四大恶人中的狗头军师,坏水最多,王兴让他负责照顾周永春,那肯定会照顾好好的,只不过,这个好是带引号的罢了。 回到帅帐,王兴把刘綎、白玉卒等都打发回去,帐中只留下李忠、洪承畴。 “王大人,我怎么有点可怜周永春呢?”李忠有点不忍心地说道。 “可怜他?行,你李公公菩萨心肠,着实让人佩服啊。这样吧,明日我写封信,把此战之功全算在杨大帅头上,你把这封信送去沈阳,杨大帅肯定对你感激涕零,多多给你赏金也说不定。不过,务必当日送达。听到没有?”王兴白了李忠一眼,慢悠悠在说道。 李忠被他眼光一扫,想到王兴整人的手段,心里一阵恶寒,连忙义正辞严地说道:“那哪行?此战之功是大人你运筹帷幄之中,将士们浴血奋战决胜千里得来的,谁敢来抢功我李忠第一个不答应!” “李公公,我给你讲个故事,话说以前啊,有个东郭先生……” “噗嗤!”洪承畴一看王兴正儿八经给李忠上开了课,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任之,做人要厚道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恶整周永春(二) 周永春在薛林的陪同下,来到给他搭的临时帐篷。 薛林让自己的亲兵给薛林打来水,让他先洗把脸,然后端来热水热饭,等他填饱肚子,又把随军郎中叫来,开了一副祛风寒的药,态度非常殷勤。 周永春负责粮秣供应,与薛林打交道的机会多,两人也算熟识,作为同一系统的上下级关系,薛林对周永春态度殷勤是可以理解的。 周永春吃饱饭,身上暖了一些,再喝下汤药,又让郎中给他在大腿伤处抹了药膏,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薛林见周永春睡下了,这才转身出帐回去休息。走到帐口,对站岗的周永春的亲兵嘱咐道:“军中不许随地大小便,必须去茅房。我们的执法官邢立宪可厉害了,要违犯了无论是谁都要打板子,就连我们副帅都不行。所以,一定要记住,不要随地拉尿啊。” 薛林指了指三十丈开外的茅房,倒背着手走了。 亲兵一愣:这位薛大人真够细心的啊,连上个茅房都嘱咐一遍。话说有茅房谁会随地大小便啊,太小看我们的素质了吧? 薛林走后不到半个时辰,亲兵就听到周永春的叫声:“来人,取恭桶!” 恭桶?这是军中,哪有恭桶?以为这是在家呢? 亲兵连忙进帐:“大人,这里没有恭桶。” “还愣着干啥?快给我穿衣,去茅房。”周永春一脸的憋急。 亲兵连忙伺候他穿衣,周永春不待穿利索,小跑着往茅房而去,内急使他已经顾不得风度了,迈四方步,一步三摇?去球吧,要还顾那些,非拉裤子里不可! 谁把茅房建这么远?三十多丈!这不要命吗?每跑一步,感觉能把秽物颤出来一样,只好夹紧、再夹紧。 好不容易跑到茅房,赶紧褪下裤子,“哗啦”一声,秽物泄出,周永春这才感觉舒服了。长吁一口气,看看茅坑、尿池,怎么感觉这么亲切呢?万物皆有其用,茅坑、尿池可不就是拉肚者的福地吗? 唉,真倒霉!骑马把大腿磨烂,还感了风寒,这刚好点,怎么又拉肚子了?难道是水土不服?周永春感觉此行与王兴的谈判不会很顺利。 他哪里知道,这才是开始。 舒舒服服地回到营帐,脱衣再睡,不到一刻钟,刚迷迷糊糊睡着,又感觉肚子咕噜作响,连忙穿衣直奔茅房……。 接连跑了五趟,最后一趟,他实在是坚持不到茅房了,只好拉到裤子里,好在硬货已经很少了,只是一些类似汤水的东西。 待他在茅坑再次起身时,感觉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眼前直冒金星,勉强提上裤子,让亲兵扶着回了营帐。到此时他若还不明白是薛林给他下了药,他就太笨了。 让亲兵端来清水,洗了洗屁股,将沾了秽物的裤子换下,心头的火再也压不住:“王兴,王任之,行,你够狠,咱走着瞧!” 发狠归发狠,拉肚子的问题得解决,要是这样拉下去,早晚得拉死。 他只好打发人去寻来郎中,又喝了一副汤剂,折腾到快天亮,他才沉沉睡去。 …… 心里有事,周永春怎么也睡不踏实,天刚蒙蒙亮,听到外边传来整队跑操的动静,连忙起身,又让亲兵找薛林借来一条裤子,这才下地洗漱。 周永春感觉轻飘飘的,脚底下没根,站都站不稳。他给自己打气:千万要挺住,不可失了身份,丢了脸面。这回是有求于王兴,老子特么忍了,等这事过去,老子非得让你知道知道得罪我齐党的下场!哼,还有薛林,再来要粮饷,老子不让你跑个十趟八趟的,就对不起你给老子下的药! “哟,周大人,脸色怎么这么差?”薛林好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及时地出现在了帐中,见到周永春的脸色,关心地问道。 “要不是给老子下药,就这份殷勤的态度,还是可以的。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啊。光看他的表现,谁能想到这小子那么坏?”周永春心里骂道。 “唉,昨晚闹了一宿的肚子,也不知道是有人下药还是水土不服,反正一宿没停。”周永春道。 “啊?大人,您怎么不早让人喊我一声?我那里有治拉肚的良药啊。这肯定是水土不服啊,大军之中,哪个敢给大人下药?活得不耐烦了吗?”薛林一脸的关心和惊诧。 周永春看着他的表现,心说:“莫非真是水土不服?错怪这小子了?不对,要是水土不服,哪能拉那么厉害?都拉裤子里了,肯定是这小子下的药。差点被他骗了。” “多谢薛大人好心!你那药自己留着吧。本官现在已经没事了,用过早饭,本官去拜会王大人。”周永春道。 薛林一听他不说关心,说“好心”,知道这是反话,他已经怀疑自己下药了。 “怀疑就怀疑吧,咱老薛可不会怕你。唉,谁叫我心肠好呢,巴豆下得少,要是依着李开后那家伙,一晚上就能拉死你!” …… 周永春吃过早饭来见王兴的时候,王兴刚吃过饭,跟李忠、洪承畴正在品茶闲话。 “周大人,昨晚睡得可好?看你脸色如此之差,看来昨日一路奔波着实辛苦了些。唉,像周大人这样忧心国事,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官员,真是越来越少了。”王兴一脸感慨地说道。 听着这虚情假意到极点的话,周永春心里差点腻歪死:“咱能再虚伪点不?咱能再无耻点不?拿别人当傻子耍,有那么好玩吗?” “多谢王大人好心,下官铭记在心,日后但有机会,定当厚报。”周永春说这话的时候,都差点把后槽牙咬碎。 “呵呵,啥厚报不厚报的,请坐,喝茶。”王兴装傻,笑呵呵地让周永春坐下。 “王大人,下官有事想跟您单独谈谈。”周永春看了看洪承畴和李忠说道。 “无妨,李公公和洪大人都不是外人,有话但请明讲。”王兴摆了摆手说道。 单独谈谈?那可不行,谁知道你到时会不会诬蔑我私下收你黑钱? 周永春还真有私下给王兴好处的想法,见王兴不同意私聊,沉吟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递给王兴:“王大人,里面是杨大人写给您的一封信,请您过目。”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糖衣剥下炮弹打回 王兴打开匣子,见上面是一份奏折,奏折下面却是一大叠银票。 他不忙看奏折,先数了数银票,共是十万两。 “周大人,真是太感谢你了,大军获胜后,我这不正愁着没银子发赏银呢,你一来犒军,就带来十万两银子,真是雪中送炭啊。”王兴把奏折拿出来,把匣子合上,递给李忠:“得了,李公分,这回你不用为赏银的事发愁了。” 一听这话,周永春脸就黑了:我那是给你的好不好?哪里是犒军的?你怎么不先看奏折啊?你生生地把奏折和银票分开,合着甭管你答不答应,我这十万两银票是要不回来了? 王兴见周永春沉着脸不说话,笑呵呵地打开奏折看了起来。 这份奏折是以杨镐和王兴两人的语气写的,里面说了中路军和北路军的惨败,也说了南路军的大胜。不过,他把另三路军说成是诱饵,南路军才是他指挥的重点决胜之处。 王兴看了看具名处,杨镐已经签上了名,日期也空着,看来是想让王兴签上名,再添上日期就成了。 那十万两银票就是签名费。 十万两约合后世人民币多少钱来着?两千万?真够大方的啊,赶上后世足球大明星的价码了。 可惜了,杨镐、周永春你俩在我这里可是白费心机了,不,白费钱财了。 王兴看完奏折,笑了笑说道:“周大人,杨大人的意思我很理解。不就是分战功嘛,这有什么啊?怎么也是同僚一场吧,再说,我还年轻,要这么多功劳有什么用呢?是吧?” 周永春听了前半句还在生气,这样的事怎么能宣之于口呢,心照不宣得了,待听了后半句,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看来,王兴还是很知趣的,这一趟不白来。 “王大人心阔如海,前程必定远大无量,下官真是佩服之至啊。”周永春眉开眼笑,双手一拱,恭维了王兴几句。 “唉,可惜,此战的前前后后我已经写好折子送去京城了,初五就送出去了,估计现在已经到了京城了吧。”王兴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奏折早送走了?你怎么不早说?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大喘气? 周永春一听就急了,这特么不是耍人吗?先把银票以犒军的名义收起来了,刚才又说得那么好听,现在又忽然说奏折送走了,还有没有作人的底线了? 转念一想,不能撕破脸,还有转圜余地。 “王大人,你的奏折既然送走了,那也无妨,只要你在这份奏折上签上字,事情就能翻转过来。”周永春沉吟着说道。 翻转过来?你的意思是利用齐党在朝廷中的势力,为杨镐张目么?然后把我说成一个想独吞战功的小人?是这意思吗?不用细想,王兴一瞬间就猜到了周永春的打算。 “呵呵,周大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王某人既然把实情都报上去了,哪能做反复无常的小人?那不是自打嘴巴,贻笑大方?”王兴笑呵呵地拒绝了。 “王大人,周某担保,不会让王大人名声受损。而且,不瞒各位,如果不分一点功给杨大人,杨大人处境可不大妙。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还请王大人伸手保全一二。”周永春说完站起来,冲王兴深施一礼。 “呵呵,周大人,说什么保全不保全的。咱家给你讲个故事,是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王兴还没有答话,李忠在一旁笑呵呵地插了话。昨晚刚从王兴那里学的,现炒现卖,绝对又热乎又新鲜! 不等李忠说完,周永春彻底绝望了。 “王大人,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周大人,这事根本就用不着商量。杨大人志大才疏,嫉贤妒能,作为一军之帅,不但不自我总结得失,反而来抢夺下属战功,粉饰战败罪责。作为朝廷命官,圣人门徒,竟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我都替他脸红!我要是在这份奏折上签了字,怎么对得起因为他的无能折损的五万多大明将士?!”王兴收起笑脸,非常高大上地说道。 说完,还把手里的奏折递给李忠:“李公分,好生收着,回京后,让世人看看,咱们的杨大帅是何等无耻的嘴脸!” 然后王兴转过脸对周永春道:“周大人,我劝你不要为虎作怅,安心地回去,尽职尽责,协助我打赢对建奴的消耗战,我相信朝廷不会对你有什么责罚,我呢,就当没有这么回事,这份奏折也不会示之于众。如果再执迷不悟,那就别怪王某人不讲情面。” 既然撕破脸皮,那还有什么顾忌的?你不怕得罪我,难道我还怕得罪你不成? 周永春听了王兴的话,一时间犹豫不决。王兴的话没错,他周永春在辽东任上兢兢业业,保证了大军粮草供应,可以说薄有微功,即使战败,他的责任也不大。如果不来牛毛寨趟这趟浑水,他完全能够安然脱身。 可是,他听信了杨镐的蛊惑,认为这事不但是杨镐的私事,还关系到齐党的生存,所以才义无反顾地上了杨镐的贼船。直到此时,他才有点后悔。不说别的,就他来这一趟,帮杨镐送信,就是一个很大的污点。 上船容易下船难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把硬的一招使出来,王兴万一妥协了呢?岂不是皆大欢喜? 周永春想到这里,终于下定了决心。 “王大人,既然如此,下官就不再说别的了。”周永春说到这里,从怀里拿出一支令箭:“王大人,这是杨大人的令箭,有些军务下官要代杨大人处理一下,请你立刻聚将。” 王兴一听就愣了,什么意思?代杨镐处置军务?这是要越俎代庖啊!杨镐虽然是败军之将,但朝廷一天不免职,他就是自己的上司。 奶奶个熊的,副职就是吃气啊! 王兴不知道周永春打的什么主意,但看他脸色很得意,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但周永春持有杨镐的令箭,自己还必须得听。 “蒋华,擂鼓聚将!”王兴只好下令。 …… 第一百二十章 谁屙的屎谁擦 众将听到聚将鼓,急匆匆赶到帅帐,等见到帅案后坐的是周永春,而副帅王兴则与他们一样,站在一旁,大家都是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兴的军纪很严,大家虽然心里感到疑惑,却是谁也不敢交头接耳。 王兴站在那里,一直在思考周永春的意图。有什么军务是他可以代为处理的?反正没有答应他的要求,肯定是存着报复的目的。 整人?整人的话整谁?整我?他敢吗?不是他不敢,是他根本没有这样的权力,自己是朝廷任命的大员,自己犯了事,只有京里来人把自己解回京城,由皇帝亲审,还论不到杨镐来指手划脚,更何况自己无错有功呢。 不过,杨镐手里有尚方宝剑,他要是硬来,也不是不行。关键是他会这样做吗?应该不会这样蠢。 那就是别的,别的还能怎么办?不会是无耻到把军队撤走吧? 王兴真怕杨镐下令把军队撤回宽甸,那样的话,自己想要耗死努尔哈赤的计划可就落空了。可同时,自己的功劳也没有那么大了,杨镐为了不让自己的名声超过他,还真有可能这么干。 反正不管怎么说,周永春肯定是出招让自己接,目的当然是想要换取自己的同意。 刚才是软的,一看不管用,这就来硬的,真是小看了杨镐和周永春的无耻啊。 王兴微微冷笑,看你有什么招数,使出来吧,老子接着就是。 …… 周永春看众将到齐,冲沈阳方向一拱手正色道:“诸位,本官奉杨大帅之命,前来代他处置南路军军务,因此,以下本官所下的命令,皆是杨大帅的意思,请诸位将军务要凛遵。” 按照常理,周永春说到这里,众将应该齐声应诺。但周永春说完,却是无人答应,就像唱独角戏的小丑一样,非常尴尬地晾在台上了。 周永春当然知道,大家都在看王兴的脸色,王兴没表示,他的话还真不好使。 “咳,咳,王大人,你不领命么?”周永春看向王兴。 “什么命令?你不是还没说吗?怎么就给我扣个不领命的大帽子?”王兴问道。 “你……”周永春被王兴一句话给噎住了。是啊,你不能说人家不应和你,就说人家不领命吧? 周永春喘着粗气,恨声道:“好,非常好。” 把脸一沉:“刘綎!” “末将在!”刘綎出班施礼。 “杨帅有令,刘綎行动迟缓,贻误战机,以至杜松、马林身陷建奴重围,惨遭兵败。刘綎罪不可绾,着革去宽甸总兵及南路军主将之职,押赴沈阳待勘,该员所遗各职暂由康应乾代。”周永春面目狰狞着说道。 “末将尊令!”刘綎和康应乾应道。 “来人,将刘綎押下去!”周永春对着帐外喊了一声。 “喳!”周永春的亲兵在帐外听到命令,答应一专就往帅帐里走,却不想被守在门口的蒋华伸手拦住了。 “几位,不好意思,没有王大人命令,你们不能进帅帐!”蒋华阴沉着脸说道。 “怎么?你敢违抗杨大帅的命令?”亲兵一脸不善地问道。 “什么狗屁杨大帅?老子是皇上的人,皇上有命,专司保卫王大人安全,帅帐重地,没有王大人的命令谁也不能进。你们几位要想耍威风,去杨大帅那里去耍,这里,不行!”蒋华一脸的不屑。 “呵呵,你竟敢蔑视杨大帅?来人,给我闯!”亲兵五大三粗,一脸的横肉,一看也不是什么善茬,见蒋华挡在帐口,“哗啦”一声抽出腰刀,就要硬闯。 “哟嗬,真他妈不知死活!老子的刀好久不见血了,今天就拿你开开刀!”蒋华不怒反笑,也抽出绣春刀:“弟兄们,上,给我揍这b养的!” 蒋华一声令下,杜阳、侯国盛、许显纯等率众把周永春的亲兵围在一起,侯国盛和许显纯都有功夫在身,这些亲兵哪是他们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把周永春的亲兵统统给按在地上,拳脚、刀柄如雨点般往身上招呼,许显纯蔫坏,一脚踹向领头的亲兵的裆下,亲兵们登时疼得齐呼乱叫。 周永春听到外边的动静,脸色铁青,眼里冒出怒火:“王大人,连本官的亲兵都敢打,你就不怕军纪国法吗?” 王兴闻听此言,耸耸肩,双手一摊,一脸无辜相:“周大人,这你可错怪我了。这些锦衣卫都是大爷般的人物,我可不敢惹,他们都听李公公的,不听我招呼。再说了,你下令以后,我可一句话都没说,是吧?” 周永春心道,你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我的兵挨打你也不是同样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看向李忠,见李忠眯着眼,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李公公,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的亲兵,如何?”周永春拱手冲着李忠求情。 他可不敢对李忠发飙,人家李忠根本就不是辽东军的人,直属皇帝领导,别说他周永春,就是杨镐,人家不鸟你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啊?周大人,你是说让咱家放过你的亲兵?”李忠睁开眼,装作没听清的样子。 “是,请李公公高抬贵手。”周永春忍着气,再气给李忠拱手行礼。 “行是行,不过,咱家得听王大人的。”李忠说道。 周永春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你推我我推你,合着你俩来回踢皮球呢?看来选错了主场了,在王兴的地盘,人家有的是法子对付自己。 “王大人,你看?”无奈,周永春只好又向王兴求救。 “周大人,战前杨大帅给我的命令是到南路军督战,刘老将军进退都是听我的命令,所以,你今天要治他的罪,有点越俎代庖了。当然,你可以代杨大帅治我的罪,却不可以将罪名加在刘老将军头上。这是隔着河跳井,你说是不是?”王兴一脸诚恳地说道。 是,是你个鬼? 周永春被王兴气得没法,杨镐敢拿刘綎作法,可没有胆量动王兴,要是他动王兴,不说别的,就李忠和门外的锦衣卫就敢把他揍出军营。 这可怎么办啊?老子何苦趟这浑水?杨镐屙的屎,我给他擦个什么劲? 周永春这回彻底是后悔了。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图穷匕见 周永春现在是骑虎难下了,他没想到王兴如此不讲道理,软的不吃,硬的更不吃。看来,想到刘綎带走是不可能了。 “王大人,既然你这么说,那刘綎的事就先放一放,至于他有无过错,或者接受什么处罚,等你与杨大帅见了面,你们再商议如何?”周永春说道。 周永春的意思是不把刘綎带走了,但军权是不会再还给他。 王兴听了,立即答应了:“好,就这么办。” 转过头来对李忠道:“李公公,人家周大人好歹是来咱这里做客,有你这么待客的吗?不让人家亲兵进帅帐就不进吧,可不能揍人啊。” “好好好,咱家听王大人的。来人,放开周大人的亲兵。”李忠一声吩咐下去,外边的殴打声停了,但呼痛哀嚎的声音却是不曾减弱。 王兴听了直皱眉:“蒋华这帮兔崽子下手得多狠啊?怎么还叫疼呢?做人怎么这么不厚道呢?” 李忠看到王兴皱眉,知道他是不耐烦了,连忙喊道:“蒋华,把这帮嚎丧的给咱家拉得远远的,不要影响王大人的心情。” 蒋华听了,连忙指挥人把那些亲兵拽到远处。 周永春脸黑得像锅底一样,可主场不在这里,生气也是无用。 “康将军,姜元帅,杨帅命你二人立即带领本部人马回归宽甸,即日起程不得有误!”周永春终于使出了最后一招! 王兴一听,立即大怒。 杨镐、周永春,你俩特么太无耻了吧?为了不让我立功,竟然使出釜底抽薪这一招,这不是仇者快亲者痛吗? 可他俩就这么无耻,真正目的,还是逼王兴低头。关键一点,康应乾和姜弘立还不能不听,尽管大家都知道,这个决定是对建奴有利。 王兴的五个营倒是不在杨镐指挥的序列,可他的五千人马能顶住十倍于已的建奴吗? 王兴明白,只要自己此时低头,把功劳分给杨镐,周永春立即就会收回成命。 可那样同样后患无穷,弄不好最后自己就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在仕林和官场名声都臭了。杨镐、周永春再加上身在中枢的亓诗教,肯定会大肆宣扬,说王兴早先上的折子是想独占其功,抹杀杨镐的功劳。 要不就退回宽甸?此时正是消耗建奴的大好时机,再找这样的机会可就太难了。 怎么做王兴都是不甘心,怎么做都是很难。 “周大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是资敌!这是在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难道你就不怕史上留下骂名吗?”康应乾和姜弘立听到周永春的命令一下子就呆了,王兴不等他俩回话,冷冷地质问周永春。 周永春一看王兴的表现,知道这下子真触到王兴痛处,心里非常高兴,感觉一下子从被戏耍的角色变成了戏耍者,这感觉太爽了,关键是能掌握主动权啊。 “呵呵,王大人,杨帅胸有全局,肯定有他的考虑,至于他是如何考虑的,这就不是下官所能得知的了。”这回换成周永春笑了。 “什么胸有全局?周大人也太高抬杨镐了吧?他要是真有帅才,就不会四路分进,二路被全歼,李如柏一路被几个哨兵吓得屁滚尿流,自相践踏,伤亡逾千。如不是王大人不避刀矢亲临前线救援,南路军也将被建奴全歼,这话我守着南路军的将士就敢说,你问一问,是不是假的?”洪承畴气得脸色青紫,愤怒地声讨杨镐。 “对!洪大人说的没错,如果不是王大人及时救援,我刘綎和南路军众将士此时早就丧命阿布达里冈了。”刘綎待洪承畴话一说完,立即接口答道。 “对!洪大人说的对!”康应乾、乔一琦也齐声答道。 “对与不对请去杨帅面前分辨,周某只是代为处置军务,杨帅究竟是何意,周某可不敢妄猜。”周永春很聪明,见犯了众怒,只是一味往杨镐身上推,自己是半点荤腥不沾。 “切,洪大人,刘老将军,你们真傻!说那么多干啥?周大人来干什么你们不知道吗?人家是来给杨镐争功来了,王大人怕对不起死去的将士,没有答应,人家这不是就想了个资敌的法子,成心坏王大人的好事。咱家敢说,如果此时王大人肯转口说这大败建奴之役是杨大人指挥的,刘老将军将会无罪,南路军也不用调回宽甸了,对吧,周大人?”李忠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怪不得下的命令这么不靠谱呢?” “嘿,世上还有这么无耻之人?” …… 李忠的话一说完,众将恍然大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周永春差点被李忠气死!事是这么个事,可你不能明说出来啊?你这说出来,王兴就是敢让,我也不敢接着了?你个阉货!会不会按套路出牌? “李公公,可不能血口喷人啊!”周永春想也没想连忙否认。 “嘿嘿,血口喷人?这样的事也只有你和杨镐才能做得出来,我京军都是好汉子,好男儿!可做不出么无耻的事。你可别忘了,杨镐写来让王大人签字的奏折可还在我的手里,要不要拿出来让大家看看?”李忠阴着脸说道。 我靠,这个没蛋的什么时候口才这么好了?竟然能出口成章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我王兴还有是有魅力的哈。 王兴在一旁看着洪承畴和李忠表演,心里一阵感慨。 “什么奏折不奏折的?跟退兵这事无关。康大人,姜元帅,你们到底是听不听命?”周永春果断地抛开奏折的话题,气急败坏、面色狰狞地看着康应乾和姜弘立问道。 康应乾和姜弘立迟疑地看向王兴,王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他大笑个不停,一会儿眼泪就下来了。众将不知所以,就连周永春都觉得王兴可能是疯了。 只有洪承畴知道王兴的心意,他走上前,扶住王兴,边拍打他的后背,边噙着泪道:“任之,不要难过,你的心不但我知,皇上也知,天下老百姓也知,何必为了几个跳梁小丑生气呢?你放心,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洪承畴誓死相随!”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宁死不退 李忠见王兴不是好笑,又听了洪承畴的话,这才知道王兴是气极而笑,他连忙走过来,安慰道:“王大人,洪大人说的对,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李忠虽是太监,但也不是无胆之辈,也必誓死相随!” 一见他三人如此,众将哪还有不明白的?刘綎、白玉卒、高仲光、刘招孙、田有良、邢立宪和腾骧左卫四少齐齐跪倒在地:“副帅,我等誓死相随!” 王兴止住笑,拉起刘綎和众将,擦擦眼泪,对康应乾和姜弘立说道:“二位,不要违背杨大帅的命令。” 康应乾和姜弘立这才躬身领命:“遵令!” 周永春点了点头,将大令交到康应乾手里。 “周大人,知道我为什么发笑吗?”王兴此时已经平静下来,问周永春道。 周永春看着王兴不说话。 “我笑杨镐和你,内战内行,外战外行,打建奴没见多大本事,玩起内斗来,个个玩得很溜。周大人,眼见建奴蓬勃兴起,你我身为朝廷命官,不思团结一致,报效君恩,眼睛只盯着一已之私,做敌人所做不到的事,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周永春沉默不语,事实上他也真是无话可说,他还残存着一丝良知,也知道杨镐此举的确大不妥,以一已之私,把抗奴大好局势给破坏了。 “周大人,我王兴不是多伟大的人物,但我知道,今天这个局势是消耗建奴最好的时机,以后再也难以遇到。我,王兴,将率五营京军,牢牢扎根牛毛寨,宁死于此处,也决不后退一步,让你和杨镐这些贪生怕死之辈看看,什么才叫精忠报国!” 王兴神情坚毅,说出话来掷地有声! “宁死不退,精忠报国!” “宁死不退,精忠报国!” “宁死不退,精忠报国!” …… 王兴的话刚说完,京军众将领热血沸腾,高举右手,齐声喊道。 周永春惊呆了! 以五千兵马对抗十倍于已的建奴,这需要多大的勇气?这是何等高尚的家国情怀?就为了实现消耗建奴实力? 不知怎么,周永春渐渐地觉得自己与王兴相比,真是太渺小了,胸中格局太小了。 他知道自己真是为虎作怅,做了小人之事,往大了说,说是资敌也不为过。 他后悔了,自己也是读书之人,心中曾经也有很高的“修、齐、治、平”的理想,这些年被官场上的利益争斗迷了双眼,也迷了心窍,这些理想都哪里去了? 周永春想到这里,好心地提醒王兴道:“王大人,你可想清楚,若是你执意在此阻敌,粮草供应可就没有了。” “周大人,杨镐断我粮草供应我不怕,我相信,我们一心为国,老天不会饿死我们这些忠臣的。”王兴坚毅地答道。 …… 周永春失魂落魄地离开牛毛寨,他成功地带走了刘綎的南路军,也带走了朝鲜军,但他明白,他失败了。他和杨镐将来会不会面临朝廷的惩罚不知道,但肯定会被老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最难过的一关,还是自己的良心啊。 周永春打定主意,回到沈阳后,立即上书请求致休,再也无颜呆在官场了。 除了少量必须在路上吃的,康应乾和姜弘立不约而同地把所有的粮食都悄悄留了下来,他们不敢违抗军令,但不代表他们不对王兴的京军心存敬意,不代表他们不会暗中资助京军。 帅帐中的事终是瞒不过士兵,士兵们愤恨杨镐、周永春的无耻行径,相比之下,王兴的形象却是更加高大起来。甚至有些士兵私下议论,商量着偷偷逃回牛毛寨,去王副帅帐前效命。 这其中就有一位十七八岁的什长,他没有参与大家的议论,却是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王兴帐下效命,跟着这样的大英雄,才能建功立业,才是热血男儿正当所为。 …… 待宽甸军和朝鲜军走后,王兴召集京军诸将开会,当然,被杨镐免职的刘綎也在座——他算是彻底托庇王兴羽翼之下了,与王兴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王兴望着面色凝重的诸位部下,笑了笑说道:“大家后不后悔?” “副帅,瞧您说的,有什么后悔的?不就是一条命吗?奶奶个熊,头掉了碗大个疤,这条命就卖给副帅了!”刘招孙率先大大咧咧地说道。 “就是,副帅,咱这帮人你还不了解?说了誓死相随,那绝对没有二话!”这是李开后。 王兴看众将还要开口表决心,连忙摆了摆手,说道:“都不要表决心了,我知道大家的心意。告诉你们,周永春一来,我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当然也做了周密分析。所以做出留下来阻击消耗建奴的决定,可不是头脑一时发热,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面上看建奴有十倍于我的兵力,可以说是压倒性优势。但咱们占地利和兵器之利,董鄂路又是夹在牛毛寨和马王寨中间,不利于大军展开,他们一次性投入兵力也只有三千人,咱们完全可以从容应对。” “我相信,咱们只要坚持七天以上,皇上肯定就会派人来救援,不用多,只要再给我五千人马,我就能牢牢守住牛毛寨和马王寨。” “宽甸军和朝鲜军撤回宽甸,这么大的动静,建奴不可能不知道,我估计,最迟明天,他们就会展开疯狂进攻。现在,他们可以采取的有效措施,恐怕只有人海战术了。三千人打完,再上三千人,如此往复,不停地进攻,所以,我们将面临一场苦战。从明日起,刘老将军仍然坐镇马王寨,指挥102和104营,白将军坐镇牛毛寨,指挥101、103、105营,高将军的骑兵营仍然占据董鄂路南端,堵住去路,洪大人协助我指挥全局。记住,每战必须轮流参战,让士兵有充分的休息时间,要做好长期战争的准备。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 “好,散会!” 王兴简短地分析完形势,就宣布散会,令众将各自准备去了。而他,赶紧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写成折子,派人送去京城。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曹文诏来投 王兴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努尔哈赤会不会真跟自己血拼? 如果努尔哈赤真豁出血本来跟自己拼,不惜拿人命填,自己能抵挡一天、二天,绝抵挡不住三天。董鄂路上地雷埋的再多,也终有炸完的时候;手弩再犀利,也不过才一千具,而且,按王兴的计划,除了105营以外,其他四个营轮流参战,也就是说,直接面对建奴的是两个营,手弩只有四百具。 如果努尔哈赤打两天,看到伤亡太大,不跟自己硬拼,双方再次进入对峙形态,那才是王兴最愿意看到的。 王兴相信,努尔哈赤肯定不会跟自己硬拼,毕竟女真人本身就极少,跟自己拼得伤了根本,得不偿失嘛。 所以,只要顶住第一天的狂攻,形势肯定会有变化。 为防意外,王兴还和洪承畴嘀咕半天,布置了第二道防线。 “老薛,把消息通知达海,反正大军撤走的消息也瞒不住,不如让他立个功。”王兴见诸事妥帖,在脑海中给薛义说道。 “是。”薛义答应了。 “大人,营外有一名宽甸军骑兵投效我军,他说他是偷跑出来的。”蒋华进来禀报。 “哦?我大明军人还是颇有忠义之士的。第一个来投的人,自然要鼓励,那就见见吧。”王兴看了洪承畴一眼,心中欣喜,有第一个,就会有更多。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吾道不孤啊!”洪承畴也感到非常欣慰。 …… “小人曹文诏拜见副帅!”来人被蒋华领进来,见到王兴匍匐在地,大礼参拜。 “壮士请起!嗯?你叫什么?”王兴听到这个名字,感到有些熟悉,连忙又问了一句。 “小人曹文诏。”来人站起身形,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曹文诏?哈哈,竟然是曹文诏?老子这回可是捡到宝了,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曹文诏竟然在宽甸军中,而且还主动来投了自己。 曹文诏,山西大同人,勇武智略,号称明末第一良将,在明末对付农民起义军中屡立战功,升为总兵,后中了起义军埋伏而死。 没想到,真没想到,这么一位历史上的大人物,竟然投到自己帐下!看来,我王兴还真特么有魅力哈! 王兴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仔细打量曹文诏。 就见曹文诏身长八尺,细腰乍背,面目白晰俊朗,尤其鼻子挺直,非常英俊,气质沉静,隐隐有一丝冷傲之气。 王兴越看越喜欢,坚定了招揽到自己身边的念头。 “文诏,今年多大了?” “回副帅,小人今年一十七岁。” “家中还有何人?” “父母早亡,与弟文耀相依为命。其他并无亲人。” “婚否?” “文诏与弟都是穷军户,未曾婚配。” “你念过书?” “小人母亲在世时,曾教导小人兄弟识过字,不过也只是能看懂兵书而已。” “好吧,文诏,既然你来投效我,我必会倾心相待,绝不亏负。这样吧,你先跟在我身边,算作我的家丁,你别误会,我不是想让你当我奴仆,只是掩饰你的逃兵身份,待此间事了,你把你兄弟接到京城,我来安排,一定给你兄弟俩一个好前程,你看如何?”王兴道。 王兴如此费心拉拢一个小兵,洪承畴非常不解,他以为王兴是效千金买马骨故事,以便吸引更多的兵士来投呢。 其实,王兴的心思只有王兴明白,有些话,即使好友如洪承畴者,也不能说。 “谢老爷!小人愿意入老爷府中为仆,誓死相随。”曹文诏闻言大喜,连忙改了称呼,跪倒在地叩头而拜。要知道,成为王兴的家丁,那可比当军户强太多了,一生衣食无忧不说,而且还有机会建功立业,身份也高贵许多。 要知道,王兴的家丁,并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虽然是奴仆身份。 “好,就这样定了,你就先入军事参知部跟洪大人学习军事参谋,我的家丁大部分都在那里。” “是,老爷!”曹文诏磕了一个头站起来,早有潘九过来,把他领出去,跟潘金等介绍认识去了。 “任之,施恩有点过了吧?”洪承畴见曹文诏出去了,瞥了一眼王兴道。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告诉你,我是谁?看人很准,是善识千里马的伯乐好不好?别看曹文诏现在只是一名军士,告诉你,将来此子成就不小,不信咱就走着瞧。”王兴道。 “此子看着非常英俊,眼神坚定勇毅,绝对不是小人,而且能在你最危机的时候来投,可见此人颇有忠义。这些我都能看到、想到,你要说他的成就不小,我可不大信。你是不是伯乐我没看到,但你善忽悠我是深知的。”洪承畴面带戏谑地说道。 “噗嗤”,王兴笑了:“你的意思我是骗子呗?” “差不多,看着挺正,其实你是无利不起早。”洪承畴点头,表示同意。 “洪亨九,你在我家骗吃骗喝好几年,现在倒打一耙说我是骗子?咱有点节操好不好?”王兴赏了洪承畴一个白眼。 “我的《四景山水图》?” “你有意思没有?多大个事,让你怀恨在心三年?值当的吗?” “嘿嘿,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行,这些年你在我家白吃白喝,就顶了那幅画了。以后,再也休想吃到我家的饭菜。” “嘿嘿,那你可说了不算,我要去吃,李瑞和柳玉娘哪个敢不让我吃?” “算你狠!” “气死你!哈哈哈……” 听到屋里王兴和洪承畴的抬杠和笑声,蒋华和杜阳对望一眼,心里十分佩服:“看看两位大人这心胸,这气魄,苦战在即,还有闲心说笑,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战事么?” …… 王兴所料不错,努尔哈赤接到皇台吉的报告,说宽甸军和朝鲜军已经退往宽甸,牛毛寨和马王寨只有王兴的五千人马驻守,知道范文程所献计策成功了,只是不明白,王兴为什么不跟着撤?难道他真的以为,能以五千人马挡得住我的五万勇士?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机会摆在面前,不用才是傻子呢,努尔哈赤向来会抓战机,这也是他百战百胜的秘诀之一。 “明日强攻,一鼓作气,就是用人命填,也要给我拿下牛毛寨!”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兄弟暗斗 “主人,达海传来消息,努尔哈赤准备强攻。金兵将于明日辰时开始进攻,这次打头阵的是镶红旗。” 薛义给王兴汇报。 王兴听了,连忙叫来洪承畴:“得到可靠消息,鞑子明日辰时开始强攻,打头阵的是镶红旗。嘿嘿,努尔哈赤很精明,先是废了杜度、阿敏,这回又要废岳讬么?” “甭管谁来,打残了再说!”洪承畴眼里闪着阴狠的光说道。 “对,告诉大家,第一天一定要打出狠劲来,把努尔哈赤打疼!只有这样,咱们的日子才会好过。”王兴道。 “好!你就放心地稳坐钓鱼台吧。”洪承畴信心满满地走了。 初八日辰时,大战如约而至。 这回努尔哈赤学精了,既不用骑兵,也不用密集阵形,鞑子兵前后拉开距离,稀稀疏疏,小心翼翼地缓慢往牛毛寨进攻。 这意思就是说,你王兴不是有铁西瓜吗?你炸吧,一个铁西瓜顶多炸死十几个人,看你能有多少铁西瓜? 王兴照例和李忠坐在山顶处看热闹,军事指挥他全盘交给洪承畴了,前几日的战斗中,洪承畴表现出来的军事指挥才能让王兴放心了。话说指挥一个历史上大大有名的军事家为自己打工,这种甩手掌柜的感觉很好! 王兴一看建奴的这种散兵队形就乐了,老奴你太精明了,不过这不是添油战术吗?能起什么作用?洪承畴也不是笨人,能让你如愿? 果然,铁西瓜没炸。 洪承畴令旗一挥,高仲光的骑兵动了。 奔驰起来的骑兵,就像一股洪流,向金兵卷去,马队在狭窄的山道间冲过,一路收割金兵的生命,跑出半里路不到,驳回来再收割一次,松散的金兵不是被刀砍死,就是被战马踩踏而死。 半里山路上再也见不到一个能站着的金兵。 努尔哈赤远远见了,气得暴跳如雷,尼玛有这样打仗的吗?合着你的骑兵能肆意冲杀,我的骑兵一出你的铁西瓜就炸,这简直太不公平了! 生气归生气,仗还得打。看来散兵战术根本无用,任何取巧的战术都无用,豁上人命硬上吧。 接下来的战斗跟打阿敏的镶蓝旗差不多,田有良放过大约一千金兵,就开始用地雷炸,阻断后续兵力,而张世河和朱元武的两千人一涌而上,对金兵形成压倒性优势,金兵不逃就是死,往本阵逃的话,明军就追着打,一直追到快与金兵大队接触了方回。 努尔哈赤也是下了狠心,实行不间断进攻,从早到晚没有停歇。而明军这边,士兵们虽然很疲累,但总的来说还撑得住。亏了实行轮流参战,否则,光累也得累死。 一天下来,洪承畴来汇报战果:“今日一战,杀死金兵不下五千人,而我方有七百人伤亡。” “让伤者好生治伤,死亡者要好生收敛他们的尸骨,详细记下他们的家庭情况,战后按咱们的承诺给家属抚恤。”王兴吩咐道。 “放心吧,这个事一点都不敢马虎。”洪承畴道。 “玛德,竟然让我伤亡七百之多!行,老奴,我他妈就算拼光了,也绝不让你好受,咱哥俩就耗上吧。”王兴心疼自己的士兵,气得直咬牙。 他伤亡七百人就气得不得了,好像吃了多大亏似的,可不知道努尔哈赤得知伤亡七千余人,整个镶红旗除了两千伤兵,基本打没了,心疼得在帐中来回踱步。 “这个王兴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啊,人家杨镐都撤了,你一个副使挡什么横啊?你图什么呀?如果让我抓住你,一定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 努尔哈赤边来回走动,边高声怒骂,众贝勒大臣都缄声不语。尤其掌握兵权的另六旗旗主,不,另四旗旗主岳讬的镶红旗快没了,杜度的镶白旗废了,这两旗不用考虑了。 大家都怕被明日派上去,看这样子,王兴是一天打废一个旗啊。 “老八,明日你的正白旗上!”努尔哈赤红着眼珠子令道。 “是,父汗!”皇台吉听到这个命令,心里一疼,怎么就派上了我啊,我的兵可是将来争汗位最大的保障啊,要是被王兴打残,还争个屁啊争? 旁边的代善、阿敏和莽古尔泰听到这个命令都高兴地差点跳起来,行了,让你小子蹦达,你就25个牛录,正好够姓王的一天的饭量。 尤其莽古尔泰,那是跟皇台吉最不对付的一个,他是个粗人,生性嗜杀,打仗勇猛无比,但只有武没有,是注定不会被立为继承人的。但他不能争汗位,也不愿意让皇台吉当上大汗,如果让他将来登上汗位,指定没有自己的好。 “父汗,八弟的正白旗骁勇无比,一定能打败王兴!”莽古尔泰兴奋地说道。 皇台吉当然知道兄弟们是怎么想的,但他却不能不遵令而行,父汗本来就是不容违逆的性子,更何况如今在盛怒之下?这时候说别的,那不是找削吗? 不过,他还是悄悄给范程使了个眼色。 范程会意,点了点头。 “大汗,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范程出班躬身说道。 “哦?范先生,有话请讲。”努尔哈赤对范程还是非常信任的。 “大汗,刚才您一直在骂王兴,不过,奴才对他却是很佩服的。”范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就是想用这种谈话方式,吸引努尔哈赤以及众位贝勒大臣的注意力罢了。 什么?你佩服敌人,而且还是敌人的头子,而且还是给我们造成重大伤亡的敌人的头子? 他这种论调一出,立即受到大家的质疑。 “范程!莫非你心向敌人,有不臣之心么?你以为有父汗给你撑腰,本贝勒就不敢取你狗头?!”莽古尔泰勃然变色,“刷”地一声抽出腰刀,上前一步,左手抓住范程的衣领,右手刀架在他脖子上。 看样子,只要努尔哈赤稍微露出不满,范程吃饭的家伙就不保了。 而范程毫无惧色,脸色平静地看着莽古尔泰,却是一言不发。 第一百二十五章 息战求和 努尔哈赤听了范程的话,倒是没有发怒,坐到椅子上想了一会儿,脸色却是越来越平静,忽然失笑,挥了挥手,令莽古尔泰退下,道:“还别说,放弃敌对立场,我也佩服这小子。忠勇武略,远超常人,明国满朝武或忙于党争,或欺民害民,中饱私囊,没想到这么大一潭污水里,还出了王兴这样的一朵奇葩!可惜,他跟我作对,若是为我所用,那该多好啊。” “大汗,王兴此人厉害之处不是他的忠,也不是他的勇,在奴才看来,是他的见识。”范程见努尔哈赤成功地跟着自己的思路走,连忙抻了抻被莽古尔泰扯皱了的衣服,躬身答道。 “讲。”努尔哈赤对范程的看法非常重视,想听一听他对王兴的认识。 “是。大汗,奴才一直认为,我大金的优势是野战,而劣势是人口稀少,繁衍不易。而王兴此人非常聪明,占据牛毛寨,一下子就抓住了我们的要害。”范程说道。 “是啊” “对啊” 众贝勒大臣听了范程的分析,一下子明白过来。 努尔哈赤也点了点头,王兴这小子真是个眼中钉、肉中刺,占据牛毛寨这一招,让人感觉太难受了。 范程的目的,当然是提醒大家,咱们跟王兴拼不起,然后才能说出自己的计策,好让大家迅速认可和接受。 “大汗,如今王兴的目的,就是消耗咱们的有生力量。从今天的战果来看,伤亡比例基本是十比一,如果我们继续强攻,即使全部消灭了王兴的五千人,咱们也得损失四五万人。五千人对于明国是没有什么,可是咱们要是再损伤四五万,那是什么局面,就不用我说了吧?” 听到这里,大家悚然一惊,是啊,这不是正好上了王兴的当了吗? 至于说消灭王兴的五千人,得赔上四五万人,却是没有人怀疑,毕竟王兴军的战斗力在那里摆着呢。 “还有一点,王兴不顾个人安危,坚持在牛毛寨阻挡消耗我军,当然在我们看来他是十恶不赦,但在明国人看来,他就是大英雄,这样的人,肯定会得到士兵和百姓的拥护。奴才敢肯定,不用多久,就会有士兵百姓自发前来增援,毕竟明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贪生怕死。”范程继续说道。 “最后一点,奴才认为,即使我们现在有围歼王兴军的能力,王兴此人也不能杀,杀了他弊大于利啊。” “怎么说?”努尔哈赤问道。 “经此一战,王兴的声威必然大涨,肯定会被冠以民族英雄之类的称号,再加上他是明朝皇帝的宠臣,据京城的细作报告,皇帝待他如同子侄,他跟郑贵妃、寿宁公主关系都很好,更别说还是皇孙的老师。上有皇帝宠信,下有百姓拥戴,如果杀了他,明朝皇帝肯定会举全国之力来攻打我们,比这次的规模将要大的多。试想,我们现在还能再来一次萨尔浒之战么?” 有理,王兴此人还真不能杀,就算王兴伸着脖子,嘴里喊着“你杀”、“你杀”,也不能杀。听了范程的分析,众人都认同了这么一个理。 认同归认同,可心里就不舒服了:这小子杀了我们这么多人,合着白杀了?他是谁?长坂坡的赵子龙么?按郭德刚的话说就是:“我要活赵云,不要死子龙。倘有一兵一将伤损赵将军之性命,八十三万人马,五十一员战将,与他一人抵命。” 尽管没有曹操,岂不也是给王兴披上了无敌铠甲? “依你之见,当如何之?”努尔哈赤问道。 “依奴才之见,四个字:息战求和。” “详细说来。” “是。奴才以为,既不能战,就当讲和。派人先去探探他的底,看看有没有讲和的可能,如果有,咱们可以许他个人最大的好处。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这个明面上的章做好了,以明国朝廷那些官的尿性,弄不好还会怀疑他跟咱们暗中有来往呢,即使达不到这个目的,也给他们种下不信任的种子,将来必然能起作用。” “刚才说的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咱们加紧在京城的活动,想办法说服明国朝廷,把王兴调回京师,只要此人一走,放眼整个明国,无一人能抵挡住我大金前进的步伐。” “再往长远里想,我们要千方百计往明国朝廷渗透,坚决把王兴远远打发走,不能让他在中枢站稳脚跟,只要他不在京城,将来我大金铁骑就一定能征服明国花花江山,到那时,王兴没有了效忠对象,就有了收降他可能。总之一句话,没有除掉他的十足把握,不跟王兴对敌。” “妙!还是范先生看的透彻。”努尔哈赤听完范程的分析,抚掌赞道。 “还有不同看法吗?”努尔哈赤环视众人问道。 众人都无言。 眼见大局已定,皇台吉暗暗擦了把冷汗,暗中与范程交换了一个眼神,赞赏之意甚浓。 莽古尔泰却是不甘心,不过,他只是不甘心而已,范程这么精细入微的分析,却不是他这样的大老粗能反驳了的。 “父汗,依儿臣看来,议和是不是仓促了点?明日还是让老八打一打再说,万一把王兴打败了呢?”莽古尔泰终于想出了一个理由。还别说,这个理由很正当,没毛病。 “嗯,打一打也行,不过,老五,你带你的人马打吧,怎么样?”努尔哈赤对儿子们的明争暗斗非常清楚,当然也知道莽古尔泰这话中暗含的意味。 “那还是算了吧,儿臣可没有八弟能打。”莽古尔泰一听这话,连忙缩回了头。 “父汗,儿臣愿意出使明军,探一探王兴的底,恳请父汗允准。”皇台吉达成了自己的心愿,在谈判使者这个比较危险的差使上,就不能再落后了。 去跟王兴谈判,确实有一点危险,谁知道那家伙会不会丧心病狂把使者杀掉呢?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不是没有,依他对大明的忠心程度来看,这个可能还不小。 其他贝勒大臣们都作如是之想。 第一百二十六章 谈判(一) 别人那样想,皇台吉却不那样想,他认为王兴有风骨,有气节,却绝对不是丧心病狂之人。况且,这个人虽然可恶,怎么心里还特别想见见他呢? 对于谈判使者,努尔哈赤也是钟意皇台吉,原因有二。 一是使者身份不能太低,怎么也得跟王兴的身份相搭,要不然,王兴要是在这方面挑刺,岂不是给谈判制造麻烦吗?再者说了,范程刚才已经分析得很透彻,谈判不成,也不要跟王兴交恶。 与王兴身份上相搭的,除了贝勒贝子,其实就是范程最合适。可是,对于汉人,还是防着一点好,范程对王兴如此推崇,要是王兴使点计策,把他拉到明军那边去可就糟心透了。 所以,够份量的使者只能在贝勒贝子里找。 二是使者得能言善辩,学识过人。不能派个莽古尔泰那样的大老粗,要是派个那样的人,还不让王兴耍得团团转?弄不好把他卖了,他还乐呵呵地帮人家数钱呢。 贝勒贝子中最有学识,最有风度,最能说会道的,也就是老八皇台吉了。 基于以上两点,皇台吉确实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 所以,努尔哈赤同意了皇台吉的请求。 皇台吉将要来跟自己谈判的消息,达海第一时间就通知了王兴,王兴暗暗思量筹划了很久。 首先得保护好自己。所谓保护好,就是不能让朝廷别有用心的人,认为自己与后金人勾搭。这个好办,让李忠全程陪同就是,绝不要跟皇台吉单独相处,哪怕一会儿的时间都不行。 其次,皇台吉这次来谈判,达海作为保卫人员也将参加。嘿嘿,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坑皇台吉一把,就对不起自己的魔盒。 王兴打定了主意,就悄悄做了一些准备。 次日,王兴和李忠照例坐在山顶观风景,张世河、朱元武等严阵以待,就等金兵再次来攻。 可等来等去,就等来一个打着白旗的金兵过来,口里还高声喊着:“我是大金使者,不要放箭!” 王兴和李忠对视一眼,说道:“这时候派使者过来,是什么意思?” “叫来问问不就得了?”李忠才懒得动脑子呢。 “把那使者押过来!”王兴令道。 “是。”蒋华答应一声,派人下去,不一会儿,押着一个金兵过来。 为防这名金兵暴起伤人,黄浩、潘九、侯国盛和许显纯环立在王兴身后。 那名使者倒是不卑不亢,见了王兴只躬身一礼:“小人是大金正白旗旗主四贝勒爷帐下亲兵,奉我主子令,特来求见王大人。” “哦?不知道四贝勒有何见教?”王兴倒是没有强令人家下跪,毕竟不是一个系统,强令人家下跪行礼也没有意思。 “我家主子奉大汗之命,要来大人军中进行谈判,请大人允准。”那名亲兵说道。 “谈判?谈什么判?你们不是人多吗?打就是了。”王兴道。 “回大人,至于谈什么,小人不知。” “嗯,好吧,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个规矩我还是懂的,你回去告诉你家贝勒爷,让他放心来就是,我一定隆重迎接,保证他的安全。不过,随从人员不得携带任何兵器,人数不能超过五十。” “是,小人一定把大人的话带到。” 说完,那名金兵走了。 王兴立即招来洪承畴,跟李忠三人嘀咕了一阵。 “任之,别人一眨眼一个心眼就算反应快的了,你连眼都没眨就一个心眼,你哪来那么多坏心眼呢?”洪承畴听了王兴的部署,冲王兴竖了一个大拇指。 “洪亨九,我的坏心眼都是跟你学的好不?快下去准备去吧,哪来那么多废话!”王兴没好气地说道。 洪承畴乐呵呵地下去准备去了。 王兴在脑海里又对薛义吩咐了一番,就见黄浩悄悄地退下去了。 皇台吉遵照约定,只带了五十个亲兵,任何武器都没带,骑马来到牛毛寨前。其实,他本来就诚意十足,就是王兴不提要求,他也不会全副武装,再说了,你就是全副武装,五十个人能打出明军的军营? 王兴身着绯色官衣,率领众将,正等在山下,皇台吉下马,两人互相见礼。 王兴打量着皇台吉,就见他身材微胖,面目英俊,尤其一双细目,最有特点,身上有一种英气逼人的气质。 王兴暗叹:“此人让人一见顿生好感,不愧是未来大清国的开国之君。” 皇台吉同样也在打量王兴,就见王兴年纪甚小,长得非常好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生气和灵动,让人一见就很想亲近。皇台吉见了很有好感,而王兴看向自己的眼神,也透露出好感,惺惺相惜之意油然而生。 “四贝勒,人人都说女真人长像凶恶,青面獠牙,生吃人肉,喝人血,凶恶无比,可以说是谈女真而色变,今日得见四贝勒,才知传言不可信啊。”王兴微笑着说道。 “哈哈哈,王大人,本贝勒是不是让你失望了?”皇台吉听了王兴的话,哈哈大笑,没想到这个王兴还是个妙人儿。 “哪里,哪里。四贝勒心怀锦绣,有帝王之姿,岂是那些看似威猛,实则粗鄙的人能比的?”王兴笑着回道。 一听这话,皇台吉整个就不好了。我靠,没说两句话你就给我下套?什么叫有帝王之姿?我的谈判队伍里各方势利都有,你这不是给我树敌吗? 看着王兴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皇台吉一阵恶寒,这家伙看着斯,怎么这么坏呢?说话也能害死人的好吗? 看来,谈判也不是个好活计啊,处处是坑,得小心才是。全是套路! “王大人,说笑了。你年纪轻轻,又手握大明最能打的军队,将来称霸一方必定可期啊。”皇台吉也不是简单角色,轻轻一句话,就把所有的明枪暗箭兜射回去。 行,这个谈判对手有点意思!竟然会“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你不会是慕容复复生吧,老铁? 我说你头秃,你就说我眼瞎,可以啊,刚才觉得坑你一把还有点心理负担呢,现在么,嘿嘿,坑你没商量!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谈判(二) “哈哈哈,四贝勒,你可过奖了。称霸一方我可不敢当,不过么,弄个封妻荫子的爵位的想法还是有的。我现在只是四品官,进阶的余地很大,要是立个军功,按我大明的赏爵制度,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哪像四贝勒,在你们所谓的大金国,当然,你们的国号我们大明不承认,现在只是说说而已哈。在你们大金国,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往上,可就只有汗位了。四贝勒,你是不是一直日思夜想那个位置?”王兴笑嘻嘻地答道。 “王大人说笑了,你父汗英明无比,众兄弟团结一心,本贝勒可不敢妄想啊。”皇台吉吓一跳,这特么明着挑拨来了? “嘿嘿,敢不敢的只有天知道了。行了,四贝勒,咱不说了,你来我军中做客,老是站在外边说话也不是事,请入寨说话。”王兴一伸手,请皇台吉进寨。 皇台吉心里一松,可别再提那敏感的话题了,要命啊简直。 两人进入王兴的帅帐分宾主落坐,王兴给皇台吉介绍了李忠、洪承畴及京军诸将,皇台吉则介绍了他的随员,五大臣之二的费英东和额亦都,还有正白旗甲喇额真鳌拜。 王兴对费英东和额亦都不感兴趣,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但对鳌拜却是非常热情,他站起身来,走到鳌拜跟前,一拱手说道:“久闻鳌将军乃女真第一勇士,今见鳌将军威风凛凛,真是名不虚传啊。” 鳌拜没想到王兴会对自己如此客气,连忙回礼:“王大人客气了。” 王兴低声说道:“how are you? good morning!” 什么什么?这是什么语言?你确定说的是汉文吗?鳌拜没听明白,往王兴这边一凑,侧过耳朵问道:“大人说的啥?” 王兴左手拍拍他的肩膀,右手往他怀里掏了几下,好像是塞什么东西一样,说道:“我是说你,好大劲哟!” 说着话,王兴意念一动,昨晚早就写好的一封信夹着两千两银票就进了鳌拜的衣兜,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啊。 王兴和鳌拜的互动,立即引起了皇台吉的怀疑:怎么回事这是?俩人嘀咕什么呢?鳌拜什么时候这么大名声了?王兴竟然跟他说开了悄悄话?俩人以前认识? 王兴把戏做足,不待鳌拜有所反应,就回归本座,然后笑着对皇台吉说道:“四贝勒,鳌将军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能文能武,是你的得力臂膀啊。” 怎么夸奖起我的人来了?听这语气是向我推荐?让我重用? 皇台吉一时之间摸不清头脑。 “呵呵,好说,好说。”皇台吉只好打了个哈哈。 “不知四贝勒来牛毛寨,有何见教啊?”王兴不给皇台吉过多的反应时间,赶快切入正题。 “哦,那个,王大人,这几日你我两家相争,双方都伤亡了不少人,就昨日一战,我大金固然伤亡两千余人,贵部也伤亡近千吧?我父汗有好生之德,不欲多伤人命,所以命本贝勒前来与王大人见面,是想与王大人商量一下,我两家看能不能息战讲和?”皇台吉正色说道。 “哈哈哈,四贝勒,既然是来讲和,能不能带点诚意?”王兴笑道。 “王大人,这话是怎么说的?本贝勒怎么诚意不足了?”皇台吉问道。 “四贝勒,现在你我两家的真实情况,你知,我也知,明人之前,何必弄那些虚的呢?你说的战损情况我就不说了,咱们心里有数就行了。就单说你把息战的原因说成是令尊有好生之德,这话,你信吗?”王兴道。 皇台吉哑火了,是啊,说这么高大上,谁信哪?哈达、辉发、乌拉三部是谁灭的?杜松、马林两军是谁杀的? “嗯,那个,我父汗行的是霹雳手段,却是菩萨心肠。”皇台吉勉强找到一个说辞。心说,这小子真不好对付啊。 “行吧,四贝勒,你爱自说自话,王某也管不着,咱们是娘俩守寡,谁难受谁知道。”王兴道。 皇台吉一听这话,差点晕过去。堂堂大明的状元公,怎么还说开俏皮话了?你的状元功名确定是真的吗? “既然你是来求和的,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可能!”王兴继续道。 “王大人,可别把话说死了,为什么不可能?” “第一,我王某人还指望军功觅封侯呢,杨大帅把宽甸军都撤走了,我都丝毫不动摇,不就是为了这个吗?第二,要是议和,那也是朝廷的事,我王兴可没有这么大的权力。我这样说,四贝勒能明白吗?” “王大人,你想拿我大金铁骑当垫脚石,主意打错了吧?难道你不知道我大金铁骑天下无双吗?就凭你这区区四千兵马,真以为能挡住我五万铁骑?王大人,本贝勒能说你一句太狂妄了吗?”皇台吉一听就怒了。 “哼,四贝勒,挡得住挡不住,你没点……那个数吗?再说了,我不光有你难以逾越的地雷阵,我还有……那什么,秘密武器,差点说漏嘴。不服的话,四贝勒你回去整队,咱们战场上较量。说实话,你不来进攻,耽误了我觅封侯大业,求求你,回去来打我吧。”王兴差点把“b”字说出来。 这话可把皇台吉彻底弄晕了,什么人呀这是?还有求着人来打他的?有这么贱的人吗?咱能不能按套路出牌啊老铁? 不过,有个事倒是弄明白了,原来铁西瓜叫地雷啊。 慢着,他说什么?不光有地雷阵,还有什么秘密武器?不知道是什么秘密武器?看那欲言又止,遮遮掩掩的样子,恐怕这个什么秘密武器威力不小。 “报!副帅,宽甸军有三百多军士自发前来投效!”皇台吉正在生气,就听帐外有一名军士进来禀报。 “哦?为首者何人?”王兴问道。 “为首者是百户曹文诏!” “好,领下去好生安排,就说我正在跟四贝勒谈判,等完事以后再接见他们。” “喳!”军士答应一声下去了。 王兴脸上露出笑容,对皇台吉道:“四贝勒,看看,这就叫得道多助。我王某人打得是正义的战争,自然会有忠贞之士源源不断地来投。” 皇台吉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什么意思?合着你是正义的,我们就不是正义的呗?事是这么个事,也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谈判(三) 先是挑拨离间,暗示皇台吉有争汗位的野心,又跟鳌拜低声交谈,勾勾搭搭,再就是说半句留半句的什么秘密武器,接着又来一出“忠贞之士冒死来设”的戏码,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把皇台吉一阵子就给弄懞了,坐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怎么往下进行。 “王大人,你的地雷虽然厉害,可是,你能抱着地雷进攻吗?如果我军不攻,你能奈我何?不是同样耽误你的什么觅封侯大业?”费英东在一旁见四贝勒爷哑火了,连忙冷冷地插了一句话。 “谁说我不能进攻了?”王兴一听这话,好像一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样,立马急了。 “告诉你,别看你们单兵素质高,我要是拿出秘密武器,一日之内就能把你们全灭了,你信不信?”王兴怒目一瞪,用挑衅地语气说道。 “切,吹牛谁不会?”费英东不屑地说道。 “吹牛?你说我吹牛?!是可忍,孰不可忍,婶也不可忍了!来人,让他们开开眼!”王兴被费英东激得火上来了,高声下令。 “慢!”洪承畴看着王兴在那里表演得很上劲,心里乐得都不行了,这小子是不是戏子出身,怎么这么会演呢?不行,我得当把助演。 “慢,大人,还是先谈判吧,别的事最好不要说。”洪承畴上前冲王兴挤了一下眼说道。 “噢,那是,那是。四贝勒,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王兴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忙转换话题。 “切,别是拿不出什么秘密武器,唬人的吗?你们汉人就是太虚伪!”鳌拜这时候也看出毛眼来了,见王兴要溜,连忙补上一刀。 “哎呀,我可真受不了你们这个,为了我的名声,怎么也得让你们见识见识,省得你们回去说我虚言恫吓!来人”王兴被鳌拜这话气得肚子一鼓一鼓的,又高声喊人。 “大人,不可,三思而行啊!”洪承畴连忙过来阻拦。 “下去!我的名声重要还是那件武器重要?再说了,咱们不是早晚要用吗?早一日让他们知道,有何不妥?”王兴喝斥了洪承畴一句。 “只是”洪承畴迟疑地说道。 “只是什么只是?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打你屁股!赶快执行命令!”王兴怒道。 “是。”洪承畴显出很无奈的样子,出去准备了。 “四贝勒,走,让你瞧瞧我的进攻性武器。”王兴一伸手,邀请皇台吉一同出帐观看。 皇台吉见费英东和鳌拜成功地激起了王兴的火气,心说:“还是年轻啊,过早地暴露自己的底牌,幼稚啊。”此时见王兴邀请,当然是正中下怀。 出来帐,就见一队火铳兵站在帐前,王兴一指当头的一位:“潘金,你来演示一下新武器,让四贝勒开开眼。” “遵令!”潘金单膝跪地,行了个礼。 皇台吉一看那叫潘金的,从背上拿过火铳,四处一望,指着远处一个墙头,对队中的一名士兵说道:“潘树,去,找个罐子,放到那边墙头上。” 就见那个叫潘树的,答应一声,到营房里找了一个瓦罐,快步跑到墙边,把瓦罐放到墙头上。 什么秘密武器?难道就是火铳?这算什么秘密武器啊,谁还没见过火铳啊?不对,这个距离有二百多步,寻常火铳打不这么远,顶多就是几十步的样子,而且打的还是散弹,就是在火铳射程之内,也打不烂那么坚硬的瓦罐啊。 有点意思,看看他们这火铳有什么蹊跷吧。 皇台吉如此想着。 就见潘金单膝跪地,举起火铳瞄准,也没用火绳什么的,一扣扳机,就听“呯”的一声,火铳口喷出一团火焰,就见远处的瓦罐应声而碎! 潘树快步跑过去,翻过墙,把碎了的瓦罐拿了回来,摆在王兴的皇台吉的面前。 皇台吉一见碎成数十块的瓦罐,直接惊出一身冷汗!这特么是什么火铳?不用引火绳,不打散弹,难道打的是一颗弹?这么远的距离一击而中,我们那什么骑射功夫在这件武器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啊! “厉害,厉害!王大人,能否让本贝勒看一眼这件火铳?”皇台吉按住心头的惊惧,向王兴提了一个请求。 “哈哈哈,四贝勒,这回不说我王某人吹牛了吧?” 王兴哈哈大笑,双手叉腰,配合着摇头晃脑,让人看了整个一得意忘形! 王兴摆了摆手,令潘金归队,然后很高深地对皇台吉道:“四贝勒,让你们看一看射击效果,我的参军大人都不乐意呢,就别提旁的要求了。咱们毕竟是敌人,你说是不是?若是朋友,别说看,就是送你百十来条铳都没有问题。” “那是,那是,本贝勒逾越了。”皇台吉讪讪地说道。 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谈的了,王兴说的两条理由很充分,皇台吉也没指望谈一次就能谈成,略坐了坐就告辞了。 骑马走在回去的路上,皇台吉还是晕晕乎乎地,捋一捋思绪,怎么也捋不清。 就在这时,就见达海骑马跟上来:“贝勒爷,奴才有话要说。” 达海因为缕缕提供重要信息,得到了皇台吉的信任,已经提拔为自己的亲兵副队长了。 “嗯,有什么话不能回了营地再说?”皇台吉不悦地看了达海一眼。 “奴才确有紧急事情需要现在就汇报,回去营地怕是来不及了。”达海道。 “好,你们几个退后。”皇台吉令费英东、额亦都、鳌拜退后在,令达海上前来。 “贝勒爷,奴才刚才看到王兴那厮好像往鳌拜大人怀里塞了点什么东西,不光是我,好几个弟兄都看见了。”达海低声说道。 嗯?皇台吉一听这话,猛然想起刚才王兴跟鳌拜的互动,确实让人感到疑惑。本想等回营后再问,如果王兴真给鳌拜塞了什么,回营后他早就藏起来了。达海说的,怕是回营后来不及了,就是这么个意思。 “鳌拜。”皇台吉冷冷地扫了一眼鳌拜。 “贝勒爷!”鳌拜不知道哪里不对劲,被皇台吉眼神一扫,连忙下马跪伏在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好奇心害死人 “王兴给你塞了什么东西?”皇台吉问道。 “东西?哪有什么东西?”鳌拜一脸地懞逼。 “搜他!”皇台吉令道。 亲兵上前,把鳌拜按在地上,开始搜身,很快就搜出卷纸,连忙递给皇台吉。 皇台吉看去,见是一封信,还有两千两银票,先看那封信,就见上面写着:“请鳌将军转李将军:前番讯息已悉,铭谢于心,待取老奴之首回归本军后,定当上奏天听,为二位请功。吾专等山海关杜焕之将军一到,即当攻打老奴,以十日为期,望届时做好内应。切记,切记。知名不具。” 皇台吉看罢,气得双眼喷火,原来李永芳跟鳌拜当了人家明军的内应啊,“来人,把鳌拜给我……捆起来,塞上嘴巴,不许他乱叫。” 他刚想说给我斩了,一想这在路上呢,弄不好王兴就在山上看着呢,可别让他知道了。所以,立即改了口。 “哼,王兴,十日之期?你等着吧。”皇台吉恨恨地想。 皇台吉匆匆回营,押着鳌拜来密见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听了皇台吉的禀报,再一看那封信,怒火中烧:“得亏我儿机警啊,弄不好我这颗头颅就得被李永芳和鳌拜给砍了。” “来人,把李永芳和鳌拜给我砍了!”努尔哈赤下令。 可怜鳌拜和李永芳,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被砍了头,做了一个糊涂鬼。 努尔哈赤等火气下去了,猛然想到:“老八,这王兴不会是给咱玩了一出蒋干盗书吧?” 努尔哈赤熟读《三国演义》,自然知道这段故事。 “父汗,不会,刚才我在路上已经思谋过了,您想啊,王兴往鳌拜怀里塞信和银票,鳌拜能毫无察觉?除非王兴会空空妙手,而且,那王兴还说了几句别的话,什么油,什么宁的,反正不是汉语也不是满语,我怀疑那是他们两人的暗号。”皇台吉说道。 “嗯,要这么说还真是啊。不过,李永芳身为汉人,有投降之意可以理解,这鳌拜图什么呢?”努尔哈赤不解地问道。 “父汗,自打李永芳降后,鳌拜整天跟他在一起学习汉文,你说他一满人,学汉文怎么那么大的劲头?儿臣估计,他当时有脚踩两只船的意思,现在看王兴的军队屡屡获胜,这才起了叛降之心。”皇台吉分析道。 王兴要在这里,听到皇台吉的分析,非得笑爆了肚皮不可。他本来就是打着恶心皇台吉的意思,弄了个蒋干盗书的戏码,没想到让皇台吉一分析,完全严丝合缝!嘿嘿,老子是没有空空妙手,但老子有魔盒好不? “对,老八说得对。行了,不说他俩的事了。老八,按你刚才所言,王兴真掌握了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努尔哈赤问道。 “千真万确。外形跟火铳一样,但不打散弹,也不用点火绳,就这么一扣,火铳就响了,而且二百多步远的瓦罐应声而碎!真是太厉害了!他要是真打我们,隔那么远,咱们只有挨打的份,根本还不了手啊!”皇台吉心有余悸地答道。 “咝,看来,得抓紧给他达成和议,这王兴就是个大魔头啊?他是哪儿冒出来的呢?”努尔哈赤道。 “父汗,王兴可不想议和,要议和,只有按范先生说的,从明国朝廷下手,往下压啊。” “对,我再派人携重金去京城,找找首辅方从哲。”努尔哈赤说道。 …… 王兴接到达海的报告,说李永芳和鳌拜已经授首,王兴一愣,我靠,老子栽赃陷害的手段这么厉害啊?努尔哈赤和皇台吉怎么这么配合? 王兴把李忠和洪承畴叫来,把这事一说,李忠和洪承畴哈哈大笑。 俩人谁也不怀疑王兴的消息渠道,反正人家的消息从来就没错过。 “王任之,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演的太棒了,我当时配合你的时候,看你那一本正经生气的样子,差点,差一点点就笑出来了。我说你上辈子是不是戏子?”洪承畴笑得快岔气了,指着王兴的脸问道。 “你才是戏子呢!我正气凛然,那是真生气好不好?我告诉你,那会儿我真想借着劲揍你屁股来着,也好出出心头恶气!”王兴恶狠狠地说道。 “我信,这事你真干得出来。那不是我赶紧走了吗,就怕你借题发挥,公报私仇!”洪承畴笑道。 “哎,我说,王大人,你跟鳌拜说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怎么从来没听过?”李忠在一旁问道。 王兴愣了一下,然后对李忠说:“我要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哈哈哈,合着你是专门坑人啊?怕是让你再说一遍,未必说成原样吧?”洪承畴被王兴逗得笑都停不下来。 “王大人,你是怎么把信和银票放进鳌拜兜里的?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李忠又问道。 “李公公,你身上带银子了吗?”王兴问道。 “带了,怎么?”李忠道。 “你拿出来,放桌上。”王兴道。 李忠拿出一张银票,放到桌上:“行,你怎么还能给我变没了是咋的?” 王兴拿起银票一看,是一千两的面额,心说,老子损失了两千两,你个没蛋的给我报销一半,也算你有良心。 王兴把银票握到右手里,装模作样地比划一番,说道:“看着啊,走!”左手往门口一指,李忠和洪承畴跟着他的右手往门口看去。什么都没有啊?再看王兴,就见王兴把右手张开,银票不见了! “真不见了啊!哪去了?”李忠和洪承畴惊奇地看向王兴。 王兴站起身来,浑身上下拍了拍,示意没藏在身上。 然后坐下,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很高深地说道:“我王某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无书不读。一个小小的变戏法,能难得住我?你以为状元公是那么容易来的吗?” “嗯,嗯。”李忠不停地点头表示同意,眼里闪着一颗又一颗小星星。 “哎,不对啊,我的银票呢?那可是一千两啊!”李忠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银票变没了。李公公,知道吗?满足好奇心是要付出代价的。”王兴语重心长地教育李忠道。 “哈哈哈,王任之,你就坑吧,能不能换个人坑?!”……。 第一百三十章 令人费解的旨意 至于火铳打瓦罐,估计大家想像也能想像出来,哪是什么秘密武器?只是一根普通的火铳而已,只是火铳枪膛里放了火药,没放散弹,这边一开火,薛义就下令,躲在墙后的洪林就用弹弓把瓦罐打碎,为防止瓦罐往里跌,黄浩就用一根绳系住瓦罐上的一个细木塞,洪林一打,他就往外一拽。至于瓦罐上的细木塞,这几个货早就钻好了眼塞上的,潘树拿着瓦罐就走,皇台吉还能检查瓦罐是否完好啊? 至于没用点火绳,这倒是个新技术,是洪家二宝研究出来的新的点火系统,为了增加震撼效果,王兴只好拿出来,让它提前面世了。 好在,这几个家伙配合默契,没有露出破绽。 …… 皇台吉自打那日回去以后,更加坚定了与王兴进行和谈的决心,他是天天来牛毛寨报道,天天来磨王兴,王兴死活不答应,皇台吉也真是有耐心,王兴不理他,他就缠着王兴喝个茶啊,下个棋啊,反正就是一个字:磨。 王兴是乐得出现这种局面的,他也怕努尔哈赤发了疯地强攻,要是真不要命地进攻,说实在的,王兴真守不住,弄不好就得把小命丢在这里。 这样多好,耗呗,反正你们的劳力都被我牵制在此,农时耽误不得,我这里有吃有喝,还跟你耗不起吗? 可是,好景不长,五天后,皇帝的圣旨到了。来宣旨的,还是太监曹化淳,跟王兴也算是熟人了,但圣旨的内容却是王兴最不愿意听到的结果。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自去岁兴兵伐逆以来,朕夙夜难眠,天下臣民亦翘首北望,辽东将士本当上报天恩,下不负百姓之望,早克奇功。逆料辽东经略使杨镐不近君子,不纳忠言,心胸狭窄,嫉贤妒能,以致轻敌冒进,杜松以下五万余将士遇难殉国,李如柏胆小如鼠,自伤千余,南路军刘綎亦深陷重围,幸有辽东经略副使王兴率腾骧左卫等五千亲随兵马三百里驰援,重创建奴,歼敌万余,并以残部阻敌于牛毛寨。杨镐不但不派兵救援,反派辽东巡抚周永春前去争功,被王卿拒绝后,竟撤走宽甸军和朝鲜军,只留王卿等五千军士独挡建奴五万大军。朕为王卿之忠肝义胆欣慰之余,亦深为杨、周、李三人耻!” “杨镐溺辜君恩,靡费钱粮,尚可以无能论之,谋夺下属之功,陷害忠良,竟致国家大事于私利之下,德不配位,人神共愤,若不严惩,何以安忠臣之心?着即将杨镐枭首,传首九力,以为后来者戒;周永春助纣为虐,为虎作怅,着即夺官削籍,永不录用;李如柏夺官归家,闭门思过;原荐杨镐为帅者,如给事中亓诗教、姚宗文,御史韩浚,刑部尚书李志之流,着即致休。王卿等有功将士,俟还京后论功行赏。” 圣旨到这里,基本符合王兴的判断,只是将杨镐直接杀了,还要传首九边,这个结果却是王兴没有料到的。 按说,像杨镐这样的大员,一般是要押赴京师,然后大理寺、都察院审明案情,再行定罪,哪里想到皇上竟然直接下令就杀了,根本不给杨镐说话的机会。 看来,皇上一来是坚信自己和李忠,二来杨镐的行为也确实令人气愤,皇上真是恶了他,竟连一刻也等不了了。 可是,接下来的旨意,却让王兴又惊又怒又悲又愤!说不出来的一种滋味,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和苦心都白白浪费了。 “着右佥都御史袁应泰为辽东经略使,即赴辽东主持大局,着辽东副经略使王兴即与建奴议和停战,以休养生息,恢复民生,和议达成之日,着即返程回京,所部军队一同回京。钦此!” 听完旨意,王兴愣了,以至于跪伏在地,忘记了领旨谢恩。 这是什么意思嘛!朝廷各位大人昏头了么?皇上老糊涂了么?我王兴在辽东拼死拼活,好不容易争得了这么好的一个局面,你们看不到其中的利害之处? 我立了这么大的一功,不提拔我当正使也就罢了,派袁应泰来也行,我还当我的副使,好歹给我一些军队啊,眼看着就要建立不世之功,竟然毁于一旦,而且还是毁于自己人之手!合着就我一人为大明的将来考虑,你们都不管是吧?! 真是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王大人,接旨啊。”曹化淳小声地提醒道。 “臣接旨谢恩!”王兴心里再憋屈,也得先接旨再说。 王兴双手接过圣旨,站起身来,曹化淳道:“王大人,皇上还有一道口谕,请屏退左右。” 王兴挥挥手,让众人离开,王兴重新跪下。 “圣上口谕:王兴啊,知道你心里委屈,必然也埋怨朕,觉得朕没有理解你的苦心。那你可冤枉朕了,之所以让你回来,是因为朕的身体自过完年以后,越来越糟,怕是不久于人世,朕让你回来,是想见你一面,还有些事需要当面嘱托于你,所以,只好让袁应泰前去接替于你。你跟建奴议和吧,最低三年期,其它的,你看着办。办完以后,火速回京。钦此!” “臣领旨谢恩。”王兴说道。 站起身来,王兴也顾不得生气了,抓着曹化淳的手,悄声问道:“曹公公,皇上?……” 按说臣子打听皇上的病情是大忌,但此时王兴哪还顾得这个了?皇上待他如同子侄,他打听皇上病情,如同子侄关心长辈,即使皇上知道了,也没有问题,只能说他是个重感情的人。 曹化淳当然知道王兴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自是实言相告:“咱家临出京时,李公公派人把咱家叫去,让咱家告诉你,皇上眼睛快看不见了,全身水肿,让你尽快把手上的事处理一下,火速进京。” 王兴听了,觉得皇上的病跟后世的糖尿病差不多,听着症状,应该是肾功能衰竭,如果真是那样,时日是不多了。 “好吧,曹公公,我马上跟建奴谈判,争取尽快达成和议。你是去往沈阳还是直接回京?” “咱家是专门来给你宣旨的,沈阳另有人去了,咱家这就回京。”曹化淳道。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君臣情深 打发走曹化淳,王兴把李忠和洪承畴叫进来:“皇上旨意已下,咱们准备议和吧,都考虑考虑,看看提什么条款?” “别呀,任之,咱们打下这个局面容易吗?跟建奴议和,这不是自废武功吗?你再写份折子,我再给老师和同年写封信,把此中厉害关系进一步阐明,相信皇上和老师一定会力排众议,支持咱们把这场消耗战打下去的。”洪承畴一听王兴的话,立马就急了。 “是啊,大人,咱们还是得争取一下,我也给我干爹写封信?”李忠也感到很可惜,连忙劝道。 “没用的,实话告诉你们,皇上让我火速进京,是因为他的身体……。”王兴说道。 这一说,洪承畴不说话了,只急得跺了一下脚。 按照洪承畴的想法,皇上就是重病在身,也应该以国事为重啊,这个重创建奴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啊,皇上怎么能一以已之私,就把王兴召开去呢?话说把他召开回去,哪个能指挥动这五千人马? 可是这话,只能心里说说,哪敢宣之于口啊? 王兴倒不是这样认为,他觉得皇上重情重义,弥留之际想见自己一面,也是老人的一个心愿,再说了,只要有他在,建奴想再像历史上那样攻进关内建立大清朝,想都不要想。——他有这样的自信,当然是基于他有这样的实力。 “行了,别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王兴摆了摆手说道。 “尽快跟皇台吉达成协议,协议签订后,我要立即进京,你俩就跟着队伍一块回去吧。” “大人,我跟你一块走,皇上给我的命令可是一刻也不能离开你,要保护你。”李忠道。 “你骑马行吗?太辛苦了。” “无妨,你能受得了,我就能受得了,难道还比在泰安去肥城搬救兵难吗?”李忠道。 “好吧,就依你。这样,你带锦衣卫和曹文诏先行,去宽甸等我,让雪儿收拾好行装,然后让曹文诏回大同把家搬到京城。”王兴道。 “行,那我就带杜阳走吧,让蒋华跟你走。” “好,就这么定了。” …… 次日,王兴跟皇台吉开始和谈,由于王兴归心似箭,也没再坑皇台吉,直接强硬地开出条件,这些条件都在皇台吉可接受的范围之内,皇台吉也没有磨蹭,直接就答应了。 和议条款如下: 一、战争赔款60万两; 二、五年之内双方以战前边界为限,不得擅自开衅。叶赫部及朝鲜亦在此列; 三、大金须厚待其境中汉民,不得擅自虐杀; 四、双方释放俘虏; 五、重新开放抚顺边市,仍由明军负责管理。 除了第五条是应皇台吉要求写上的,其它都是王兴的意思。 皇台吉和王兴在协议上签了字,和议成。不过,真正生效,还得满足两个条件:一是等大金把战争赔款送来,二是双方最高领导人用印以后。 不过,两人都清楚,只要两人签了字,仗是打不起来了。 又过了一天,王兴把军务全部交给洪承畴,当然没忘了把地雷全部装进魔盒,包括已经埋在地下的,也让田有良都取了出来。忙完这些,才带着家丁和蒋华等锦衣卫驰马回宽甸,在宽甸接上李忠和雪儿,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赶到了通州。 照例,王兴不能进京,得等皇帝旨意,尽管现在刚过午时。王兴住进官驿,写了求见折子,让蒋华派人送进京城,同时打发侯国盛、许显纯和潘金等众家丁带着雪儿先行回府报平安,他身边只留下洪林、黄浩、潘九,以及李忠和一众锦衣卫。 圣旨来得很快,王兴刚刚睡了一觉起来,曹化淳就来下旨了,命王兴明日巳时入宫见驾。 次日辰时中刻,王兴就赶到了东华门,守门军士通报进去,不多久便有一太监匆匆起来,领王兴进了启祥宫。 进了宫,王兴没有忙着见礼,却是急急看向皇帝,待看清皇上的样子,王兴一愣。 皇帝的身体状况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好,却也并不像曹化淳说的那样差。 说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好,是因为陛辞还不到一年,皇上的身体比之一年前,已经算是很差了,水肿是显而已见的,眼皮跟桃子似的,脸也好像胖了一些,不过仔细一看,却不是胖,其实也是水肿。 说没有想像中那么差,是因为皇帝的精神还是不错的,仍然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而并非他想像的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 王兴这才放下心来,大礼参拜。 “微臣王兴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恩,快扶王兴起来!”朱翊钧连忙吩咐一声。 李恩连忙过去,把王兴扶起来。 朱翊钧对待王兴与对待其他臣子之不同,从称呼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别的臣子,一律称为卿,而对王兴,从来都是直呼其名。 “王兴,近前来,让朕看看,是胖了还是瘦了?呵呵,朕的眼神越来越不济了。”朱翊钧笑呵呵地道。 王兴心里一暖,他感受到了皇帝对自己的那份亲近。 “嗯,没瘦,不过,黑了不少,看来在辽东没少受苦啊。”朱翊钧仔细看了看王兴道。 “皇上,臣还年轻,受点苦没啥,您年龄大了,可要保重龙体,多吃点粗粮,多活动活动腿脚,不要老是坐着,对身体不好。”王兴真挚地进言道。 “哈哈哈,王兴,你什么时候成郎中了?太医也是这样说的。唉,像你这样能跟朕说话的人,真是太少了。可惜,朕的时日不多了。”朱翊钧感叹了一声。 确实,朝中大臣,包括身边的太监妃子,哪个敢跟皇帝这样说话?只有王兴,敢这样说,他是以晚辈的身份,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对长辈的关心,同时,这里面也有浓浓的亲近之情,就像子侄,而不像臣子。 “皇上,不要这么说,臣……,臣真心期盼皇上长命百岁,有您在,臣心里有底,在外面无论怎样胡闹,只要想到有您在,臣就不怕。皇上,您一定要保重龙体,别管建奴还是乱匪,看臣给您一一灭掉,保我大明江山永固!” 王兴眼里闪着泪花说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晴天霹雳(一) 听了王兴的话,朱翊钧深邃的目光看着王兴,好像要看透王兴的内心世界一样。 王兴见到皇帝这样的目光,不由地一愣: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不对吗?皇上怎么用这样的目光看我? “唉,李恩,都出去,你亲自守在外面,任何人不见,朕要和王兴单独谈谈。”不知为什么,朱翊钧叹了口气,把李恩和伺候的宫人全部撵了出去。 “是。”李恩躬身答道,一挥手,太监、宫女全部退出宫去。 “王兴,你说朕该不该相信你呢?”朱翊钧幽幽地问道,眼睛里的温度渐渐降下来,让人感觉冰冷冰冷的。 王兴听了朱翊钧的问话,再看到他眼神的变化,心里一下子慌了。 怎么了这是?刚才还是晴天万里,怎么这会儿就阴天了?难道对我有什么不满?我没干什么事呀?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这皇上应该都看到了呀?难道是有小人挑拨?看我立了大功,所以在他面前上我的眼药? “皇上,您这是?。”王兴狐疑地问道。 “时至今日,你还要给朕装傻吗?!”朱翊钧厉声道。 王兴“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皇上,微臣不知做了什么事惹皇上不高兴了。” 王兴见朱翊钧发怒,连忙跪下。他心里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意思,因为自己入仕以来,一直都秉忠心,办实事,并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当然,除了自己身上隐藏的那个连父母妻子都不能说的秘密。 “不知道做了什么?呵呵,你给朕说说,吴山那个隐匿在山腹里的山洞是怎么回事?说!”朱翊钧怒道。 啊?吴山的事?原来是吴山的事!那么隐蔽的事,皇上是怎么知道的?这可是王兴在这世上唯一的秘密,难道是洪家二宝那里出了问题了? 王兴的冷汗都下来了,趴在地上不敢言语,不过脑子却是在急速转动。 至于是怎么泄密的,暂时先不要去想了,先考虑考虑怎么过这一关吧。冷静,冷静,不要慌,越慌越容易坏事,此时答言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被面前这个快死之人要了小命去。甭看宫里就他跟朱翊钧俩人,王兴敢肯定,暗中一定有高手在保护着皇帝,如果他有什么异动,怕是第一时间就会身首异处。 王兴在紧张地想着对策,朱翊钧也不说话,就这样保持着沉默,保持着对王兴的威压。 气氛非常紧张,王兴有一种空气快要被挤爆了的感觉。 王兴暗暗告诫自己冷静下来,暗自想到:虽然是瞒了这个秘密,可我没干对不起大明的事啊,更别说对不起皇上了。而且,皇上既然调查到了吴山的秘密,就肯定知道,自己除了弄些日化用品赚钱以外,也就是研究出了地雷这种违禁产品。前者肯定没有问题,只是赚钱,况且还有寿宁公主朱轩媁的股份呢。后者的话,自己这回是用地雷立了大功,也没有什么不对吧?唯一让皇上生气的,就是不该瞒着他罢了,或者说,这种杀伤性很大的武器,应该献出来而没有献出来。 我是没有献出来,但我也是用于正途了,也是用于振兴大明了,而没有任何野心,怎么皇上就因为这事生气?而且,那冰冷的眼神和语气,是不是想杀我?难道这就是听说的伴君如伴虎?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太不好了。 奶奶个熊的,老子掌握着先进的科学技术,研究出了领先这么时代几百年的武器,而且还有先知先觉的优势,要想造反,自己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老子没那么干,还不是因为皇帝您待我亲厚,皇孙对我敬重有加?咱是重感情的人,不好意思下手罢了。 哼,要是因为这事就惩罚我,我还不干了呢?不跟你玩了!有什么呀?反正我有魔盒这种空间装备,只要今天你不当场杀了我,我就有办法脱身。要是让我脱了身,爱特么谁谁! 不得不说,王兴瞬间能想到最坏的结果,而且还从最坏处打算,确实脑子够快的。 “皇上,这事您都知道了?看来臣的修炼还是不到家,在您面前跟透明的差不多。”王兴平静下来,故意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做出很害怕的样子。 朱翊钧没想到王兴想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你小子不该先请罪吗?怎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王兴,你难道不知罪吗?”朱翊钧冷冷地问道。 “皇上,臣不觉得有罪。就像小孩藏了一件东西,被父母抓住了,这算什么罪?只能算顽皮吧?”王兴答道。 “嘿!你很会狡辨啊,竟然能找出这样的比喻!难道私造兵器不是罪吗?”朱翊钧不听王兴那一套。 “皇上,请听臣一言。”王兴道。 “说!” “是。皇上,臣自束发受教,一直秉承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志向,会试之后,到入仕这短短三年以来,一直在用自己的行动践行忠君爱民的思想。在济南不惜得罪各方势力,惩治贪官奸商,这还可以说是恃了君恩,而在泰安,以区区五十人,面对数千匪众;在辽东,在杨镐打压之下,没有明哲保身,而是不惜以身犯险,率四千未曾上过战场的兵将救出一万五千大军,还在杨镐撤走宽甸军和朝鲜军的危急形势下,独对号称百战百胜、天下无敌的建奴全部主力,在面对这些危险时,臣未曾有过丝毫退却,也没有丝毫私心。” “在得知皇上病重的旨意之后,臣毅然舍弃歼灭建奴的千载难逢的大好局势,马不停蹄赶回京城,从接到旨意到完成议和协议,再到回到京城,只用了五天时间。” “皇上,臣说这些,并非是在摆什么功劳,而是在剖白臣的忠心,以及对皇上的犹如子侄般的感情,在臣心里,歼灭建奴的功劳的确是大,可以说能大到足以名留青史,但这么大的功劳,不及回到京城看到皇上龙体安康重要!” 第一百三十三章 晴天霹雳(二) 王兴说到这里,朱翊钧眼里的寒意渐渐消了,只不过,王兴看不到,自然也无法得知朱翊钧的心理变化。 “皇上,至于臣私造兵器,没有及时报告给皇上,臣是有私心,但绝对没有不臣之心。” “哦?你有何私心?” “皇上,如今大明已经积重难返,吏治腐败,党争内斗炽烈,土地兼并严重,加之这些年,北方地区一直灾情不断,建奴肆虐,民乱频仍,以至于财力严重不足,臣有心为国出力,为君解忧,可心里实在是不相信如今的官场风气。就如上次朝堂议战,朝堂衮衮诸公,明知臣的意见最为稳妥,却无一人支持声援,就为了不愿被他人在道义上攻击,而不顾朝廷的现状。臣细思极恐。”王兴说到这里,心里一愣:怎么把后世的言出溜出来了?好在意思不错,就接着说了下去。 “皇上,在这种情况下,臣敢把地雷的事说出来吗?臣敢肯定,如果这种兵器被建奴得知,他们肯定会出大价钱想方设法弄到自己手里,如果这种利器落到他们手里,皇上,不用多,只十几颗,就足以改变整个战争走向,臣不得不慎哪。所以,臣觉得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皇上,这就是臣的私心,也可以说是臣的小心,请皇上明察。” 王兴说完,伏在地上,静等皇上的表态。爱咋咋的吧,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嗯,重压之下还能保持冷静心态,不错。你说的还算实诚,起来吧。”朱翊钧道。 “啊?皇上,您不生气了?”王兴愕然,这就雨过天晴了? “呵呵,朕根本就没有生气,你的所作所为,都没有逃过朕的眼睛,若不是看你确实忠心,能让你活到现在?刚才吓唬你一下,是想看看你在重压下的心性。”朱翊钧轻轻一笑,说道。 什么?试探我的心性?哎哟,你这样试探是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王兴站起身来,战战兢兢地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心说:可吓死宝宝了。 “王兴,刚才你说的话,朕非常相信,地雷确实不能轻易示人。那依你的想法,何时才能把此技艺交出来呢?”朱翊钧问道。 “皇上,臣不想交给任何人掌管,只想留在自己手里。因为,臣不相信任何人。” “所以,你刚才说,要替朕扫平建奴和匪乱?” “是,臣相信,有这件利器在手,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王兴,你错了。朕问你,地雷能扫平所有不臣,能扫平吏治腐败吗?能制止党争和土地兼并吗?”朱翊钧问道。 “这,皇上,臣相信,只要皇上下决心整治,没有整治不好的。”王兴知道这话就是个套话,自己都不相信。 “你错了。大明如今的真正危机,不在外部,而是在内部;不在民间,而是在朝堂。朕很清楚,大明走到这一步,不是朕无能,也不是朕怠政造成的,而是这个庞大的帝国走到今天的必然结果。别说是朕,就是那个愚蠢如猪的太子,或者是你极为看好的校哥儿,都无法改变这一现实。”朱翊钧道。 王兴听了这话,心里一惊:皇上真是睿智!可如此睿智之人,怎么行事如此荒腔走调?既然深悉此中弊病,为何不振作起来呢? “皇上,臣以为皇上也许太过悲观了。事在人为,再难的事也未必不能成功。” “王兴,你说这话朕认可。你知道吗?为什么朕一直对你信任有加?就是因为,你在朕的面前从来不说眛心话,也从不考虑投朕之所好,连做事也是一样,全凭的是本心。当然,你对朕的孺慕之情,朕也深知。” “如果,上天再给朕十年,或许能做到革除弊病,让大明恢复生机。这个前提是,你先荡平所有不臣,而迅速在朝中站稳脚跟,朕再提拔你为首辅。有朕的全部信任,你放手施为,咱爷俩共同努力,这个事情才有可能。这也是为什么朕一有机会,就越级提拔你的原因。想必你也是这样打算的,对不对?”朱翊钧问道。 “臣惶恐,臣确实是这样想的。”王兴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 “不用惶恐,你能这样想,朕非常高兴,一点都不生气。为何?因为,你最初的理想是不问政事,悠游林下,你太老师和朕,为了把你这个最初的理想打消,激你出来做事,费了很大的心思。”朱翊钧说道。 可不吗?如果不是太老师用尽心机,激我上进当然是在他看来,我王兴现在差不多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了。 “王兴,可惜朕的身体不行了,时间也来不及了。”朱翊钧摇了摇头道。 不对吧?王兴听到这里,心里有一丝疑问:既然你知道大明身染沉疴,也有心革除弊病,为什么要否定张居正呢?怕是你有其它打算吧? “王兴,你是不是以为,朕不在了,还有太子,还有校哥儿?”朱翊钧又问道。 “皇上,臣,臣确实有这样的想法。”王兴非常实诚地答道。 “你呀,又错了。” “错了?”王兴一听就迷糊了:“怎么是错了?朱常洛就不提了,反正也就是一个月的短命皇帝,但以校哥儿对我的信任,难道我当首辅,他会不全力支持我?莫非皇上临死之前,挑拨离间?” “你别不服,怕是你的内心也是把宝押在了校哥儿身上。王兴,你想一下,历朝历代立志改变祖制的权臣,哪个落了好下场?商鞅、晃错?还有本朝的张居正?你知道为什么吗?”朱翊钧问道。 “臣以为他们触碰了既得利益团体的利益,受到的反弹之力太大。不过,只要皇上信任,或者说皇上也立志改革,还有什么不成的?”王兴答道。 “既得利益团体?嗯,这个说法新颖,也非常确切。”朱翊钧咂摸着王兴说的这个新词,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词。 “你说的不错,但是,这里有一个关键之处,你还没有完全参透!” 王兴:“?” 第一百三十四章 晴天霹雳(三) 看王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朱翊钧接着道:“年龄!” “年龄?” “是的。权臣之所以会成为权臣,得皇帝的信任是必定无疑的,但是如果权臣年龄大于皇帝,时间一长,皇帝必然会感到一种巨大威胁,或者是心理上的压力,久而久之,你以为皇帝会容忍下去吗?”朱翊钧道。 挑拨,这是赤祼祼地挑拨!王兴很确定地认为,这是皇帝在临死之前,挑拨他与太子和皇孙的关系了。王兴很自信,以校哥儿对自己的敬重,他能不信任自己?自己所作所为是为了他的江山好,他会不高兴? “王兴,你知道为什么朕会在张居正死后清算他吗?以至于他人都死了,却差点得到掘坟鞭尸的下场?”朱翊钧问道。 “皇上,臣以为,张居正得罪的人太多了,在他身后,那些人开始反扑,皇上也是迫于压力的无奈之举吧。”王兴答道。 “错!朕告诉你,你这是错的。朕以幼冲之龄即位,在他身故之前,朕不但没有享受权力带来的快乐,他还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朕的头上,天天给朕上课,教导朕应该如何当明君,并且几乎所有的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不了,他会给你讲一大堆大道理。虽然他确实是为了朕好,也为大明江山立下了大功,但久而久之,朕心里早已经腻歪了,再者,不清算他,他在朝中建立的庞大势力就倒不了,朕就不可能真正掌握大局。所以,他的下场也就注定了。” 说到这里,朱翊钧望向王兴:“王兴,你觉得将来,你会不会是第二个张居正呢?” 听到这里,王兴感到自己的心就像一块热炭掉进了冰窟,一阵爆寒! 是啊,自己以前想得太过简单了!假设一切都按自己的意志在走,自己成功地当上了首辅,有皇帝信任,有客印月、王安、李忠之流相助,再加上自己先知先觉的优势,一定能革除大明官场所有弊端。 可是,可是,少年皇帝,成年权臣,与内宫勾结,自己不正是第二个张居正吗? 看王兴目瞪口呆的样子,朱翊钧接着道:“王兴,只有朕在,你才有可能实现心中的梦想。因为朕比你年长,能够信任你,关键是能够驾驭你。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是啊,是这个理啊,王兴连连点头。可是,您老人家在时日不多的情况下,在我立了这么大功的情况下,对我说这些,究竟是何意?是劝我隐退?是劝我打消原来的想法?还是有别的? “皇上,要不,臣献出地雷以及制造技艺,从此退隐山林?”王兴道。 “王兴,你别胡思乱想,朕非常信任你,大明的将来还是要依靠你,这一点朕是十分清楚的。”朱翊钧见到王兴的模样,就好像读懂了王兴心中所想一样。 胡思乱想?能不胡思乱想吗?进又进不得,退又不让退,皇帝你是什么意思? “王兴啊,你别急,听朕慢慢给你解说。”朱翊钧说道:“大明的弊病朕比谁都清楚,只有一个办法,而这个办法的实施,也只有你能办到。” 听到只有一个办法,王兴脑子里瞬间闪出“推倒重建”这四个字来,莫非皇帝是这个意思? 想什么呢? 这个念头一出,王兴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皇帝再是昏庸,再不喜欢朱常洛,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也不可能自己把江山败坏掉,还推倒重建?天下人谁都可以这样想,唯独姓朱的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这个方法就是,推倒重建!”朱翊钧盯着王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来这个答案。 王兴被这个答案惊呆了,就好像睛天打了个霹雳一样,瞬间被雷得外焦里嫩! 最不可能产生这样想法的人,竟然有这种想法?我是不是听错了? 王兴惊得嘴巴都差点掉下来! 忽然想到他说的“这个办法的实施者,只有你”这句话,王兴反应过来,玛德,这是怀疑我有另起炉灶的想法?这可是冤枉死人了,俺真没有好不好? “扑通”一声,王兴吓得跪倒地上,捣头如蒜:“皇上,臣冤枉,臣冤枉啊!” “你瞧你那点胆子!朕可没说你有不臣之心,你怕什么?”朱翊钧道。 俺胆子可不小,不过,你老人家这种说法,可是谋逆大罪,俺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起来,起来。朕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用害怕。”朱翊钧抬抬手,让王兴起来。 “皇上,可吓死臣了。”王兴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说道。心说:“今天可倒了血霉了,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皇上这不是揉搓人吗?” “朕这一生就没有顺心的时候,这皇帝当得非常憋屈。先有太后和张居正,像两座大山压在朕身上,整天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好不容易等到太后和张居正故去,这回朕可以按自己的意愿为帝了吧?可是在立太子一事上,却又遭到众臣子的反对,这一斗就是二十几年,最终还是屈服了。哼,朕虽然表面上屈服了,可心里从来没有屈服!” 说到这里,王兴注意到,朱翊钧眼里闪着倔强的神色! “怠政二十多年,任由党争之祸泛滥,任由贪官污吏横行,甚至任由建奴一步步壮大,你以为朕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吗?错了,朕就是要坏掉大明的根子,朕就是要推倒重建!朕一定要自己心爱的儿子当上皇帝,而不是把这花花江山留给那只猪!” 朱翊钧说道,语气里深藏的怨毒之意,让王兴打了一个寒战! 朱翊钧的这种说法,完全超乎了王兴的想像,不,应该说完全超乎了所有正常人的想像。 这特么不是神经病吗?自己亲手把江山根基挖断,然后建立一个新的社稷,就为了给自己喜爱的小儿子?这也太偏心了吗?这是江山社稷,不是玩具。 敢拿江山社稷当玩具的,恐怕也只有朱翊钧一人能做到。 神经病!老朱家的人就很少有正常的。 话说这也太不正常了吧?王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一百三十五章演戏讲价 皇上啊,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的脑洞能开得再大一些吗? “王兴啊,你别用这种不信的眼光看朕,朕就是这么想的,否则,朕会迫不及待地把你从辽东召回?”朱翊钧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这样做有什么不妥,而是兀自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郑贵妃是朕这一生唯一爱的女人,却是不得立为皇后;常洵是朕唯一的爱子,却是不得被立为太子,王兴,朕这皇帝当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你能理解其中的苦衷吗?” “嗯,臣能理解。”王兴茫然地点了点头。 他见朱翊钧确实是认真的,这才从震惊中慢慢醒过来。 是啊,自从与皇上打交道以来,王兴能感觉出,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在一些政事上可以说非常睿智,浑无历史说的昏庸无道的样子。王兴有时候就想,这样一个睿智的人物,怎么会看不透怠政的后果呢?原来以为,他是跟官集团置气,现在看,他不是置气,而是在下一盘大棋,而这盘大棋,大概在万历二十年就开始了。 给朱常洛留下个烂摊子,让朱常洛以及他的子孙去慢慢收拾去吧,这大概是朱翊钧最初的想法。直到自己出现以后,尤其知道自己掌握了较为先进的武器之后,他又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想让自己扮演那个重建的角色,而推倒者无非就是建奴和饥寒交迫的老百姓了。 王兴继而想到,这个事自己还真得答应,不光要答应,还要表现得诚挚一些,否则,自己就不可能走出启祥宫! 想到这里,王兴身上又冒出一层冷汗! 步步惊心啊。 打定主意,王兴开始演戏。 “皇上,臣想知道,吴山的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你的日用品出来之后,朕就怀疑了,派无影去长洲秘密调查了一年多,才在运河上发现了端倪。” “无影?”王兴问道。心里庆幸:还好,还好,不是自己内部出了问题就好。 “无影是朕四大护卫之首,武功深不可测,寻常人根本就不可能发现他的影踪。所以这事你不用担心,世上知道此事的,除了你之外,也只有无影和朕两人。”朱翊钧道。 “王兴,你这次在辽东立了大功,光建奴就杀了一万五千人,可以说是当今大明天下武功第一人。原来朕想让你主政一方,还担心会引起朝中非议,现在你立下大功,朕再次越级提拔你,就不怕别人说什么了。你想一想,能不能答应朕的要求?”朱翊钧又道。 “皇上,臣之一切,皆来自皇上所赐,臣自然不敢抗旨。不过,臣必须知道皇上所有打算,才能考虑是否答应。”王兴道。 朱翊钧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这样才对,要是什么都不问,上来就答应,那才让人担心呢。 “好,朕就说一说想法,你且听听,可不可行。朕打算借你这次大胜回朝之机,提拔你担任川陕总督,那边民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穷是穷了点,但正是重起炉灶的好地方,你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施政,建立一套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制度。”朱翊钧说道。 什么,川陕总督?那里可太穷了,怎么不是江南啊?王兴从心里不乐意:“皇上,臣不愿意。臣明白你的意思,民乱不断,原有的秩序和制度遭到了破坏,更容易建立新的秩序,就像一张白纸,臣可以任意挥洒笔墨,可是,那里太穷了,臣若是不能保证人民安居乐业,怎么有精力按自己的意愿建立新秩序?” “无妨,朕这些年内库银达到了二千万两,朕可以全给你,有这些银子,你还不能办成大事?”朱翊钧道。 “皇上,不可,都给臣,那您呢?”王兴一惊,我靠,这些年他给自己积攒了这么多银子了?战争、救灾,国家那么多大事,他都不肯出内库银,原来以为他是贪财,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啊。 “朕行将就木,难道把这笔银子留给那只猪?”朱翊钧想到朱常洛,眼里的厌恶之色根本毫不掩饰。 王兴真想问问他,老说自己的儿子是猪,他是猪,您是什么?这个逻辑您怎么还理不清? “皇上,若是臣被朝廷调回来呢?”王兴又问道:“这可不是不可能的事。” “无妨,朕自有安排,你就安心地大展手脚就是了。”朱翊钧道。 “皇上,臣心里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王兴又苦着脸说道。 “你是说校哥儿和检哥儿?王兴,你大可不必。朕告诉你,楫哥儿就是被检哥儿的太监王承恩,联合李进忠、王体乾给害死的,你以为,当校哥儿即位以后,会是兄弟相亲相爱?错了,那肯定是骨肉相残的局面!”朱翊钧道。 啊?王兴又被这一消息雷了一把!楫哥儿的死果真是有内幕啊。可是,皇上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惩治那三个太监呢? 明白了,他乐得看他们兄弟相残呢,不推波助澜就不错了,怎么会帮朱常洛消除这种隐患?你这当爷爷的也太狠心了吧? “王兴,你不要怪朕狠心,生在皇家,注定是要经历这些争斗的,如果没有自保手段或者心机稍差者,早晚都是被人杀死的下场。” “那,皇上,臣还有个小私心。”王兴迟疑着说道。 “你说。” “是,皇上,臣若是不辱使命,能否得一永世相传的爵位?”王兴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哈哈哈,你以军功觅封侯的想法,朕已知之。放心吧,朕会让你如愿的,别说侯爵,就封你个异姓王又如何?”朱翊钧笑道。心说,你只要野心不大就好,只要你不谋朝篡位,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 “不不不,臣不想异姓王,只想求个像英国公、成国公那样的公爵就好。”王兴道。 “好,朕答应你,不过,这个意思,朕会给洵儿说清楚,现在却是不能给你勋爵,如果给了你勋爵,就限制了你的权力,反而不美。” “是是是,臣明白。” 第一百三十六章 如此偏心亘古未见 “王兴,朕会把洪承畴派过去,给你打下手,腾骧左卫不能给你,这是祖制,京营得保护京城,若是给你派去,恐遭物议。刘招孙和田有良你都带过去。另外,朕还要给你派个人,贴身保护你。无影!” 朱翊钧轻声喊了一句,王兴根本没有看清,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服的人,立马出现在王兴的身边,跪倒在地。 “王兴,这就是朕的第一护卫,无影,以后,他就贴身保护你。你看不见他,但是你一旦遇到危险,他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的面前。”朱翊钧说道。 “是,谢皇上厚爱!”王兴无奈地躬身答道。 切,屁的保护!分明是监视罢了,如果我有不臣之心,估计这个无影会第一时间杀了我。 “无影,以后你的主人就一个,那就是王兴,听明白没有?”朱翊钧对跪在地上的无影说道。 “奴才明白。”无影的声音有点嗡声嗡气,大概是嘴巴被布遮住的缘故。 “退下吧。” “是。” 话音一落,无影就不见了。王兴心里惊疑不定,怎么这货看着比洪林的功夫高多了?这以后老子是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了?这是朱翊钧给自己上了一道紧箍咒啊。 “王兴,还有别的要求吗?”朱翊钧问道。 王兴想了想,倒是真提了两个要求。 “皇上,臣之同年魏浣初就在湖北任职,臣肯请皇上,将他调至西安府任职。” “嗯,准了。还有吗?” “皇上,臣父在长洲老家,说什么也不来京城,臣意让妻子奉母还乡,未知可否?” 按朝廷的规矩,大臣出京,嫡妻必须留在京中侍候双亲,说是侍候双亲,其实就是当朝廷的人质。王兴可不想让妻子和老母身处险地。 “此事不可,坏了规矩,会被那些台臣弹劾的,以后再说吧。” 朱翊钧没有答应。 这也在王兴意料之中,他之所以提这个要求,其实是想探一探皇上的底线在哪里?看来,皇上可以让你放手施为,却是绝对不允许你有异样的心思。 “王兴,朕在世之日无多,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朕能答应的,一定答应。好了,你去郑贵妃宫里去吧,早上郑贵妃就已经派人来给朕说了,给你准备了午宴,说要给你接风洗尘。”朱翊钧下了逐客令。 “臣遵旨!”王兴跪下磕了个头,退出宫去。 李恩见到王兴出来,连忙迎上去。 “王大人,这里有一块腰牌,是皇上下旨给你的,有了它,你可以随时进宫,不必通报。”李恩从怀里掏出一块黑黝黝的牌子,递到王兴手里。 王兴接过来,放入怀中,跟李恩道个别,往郑贵妃宫中走去。 从启祥宫出来,王兴这才感觉压抑的心情得到缓解,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伴君如伴虎啊,在皇帝身边,这小命可说没就没啊!不过,也说明咱优秀哈,要不,皇上能让咱承担这么大的事?” 王兴还没从惊惧的情绪中出来,就用精神胜利法安慰了自己一番,不过,这种自我心理暗示还真管用,不一会儿,就觉得自信心又回来了。 关于郑贵妃要见自己,王兴判断肯定是要加恩于已啊,她跟朱翊钧两口子一个打,一个哄,目的还不是为了让自己给她儿子当牛做马? 这两口子肯定是商量好了的! 不过,我这会儿就想回家,你要留吃午饭,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甭管别人心里舒服不舒服,总是非常热情地表达自己的热情,其实有时候你的热情是很让人讨厌的好不? 果然,郑贵妃见了王兴,那是超乎寻常的热情,就好像见到久未归家的儿子一般,嘘寒问暖不说,一会儿看看是胖了还是瘦了,是白了还是黑了,在辽东打仗有没有危险,等等,王兴觉得自己的亲娘都未必这么细致,一时间,让王兴也搞不懂她的热情倒底是真是假。 “兴啊,你去辽东之后,本宫经常宣你娘和仪儿进宫来说话,相处地很好,本宫最爱囤儿,那小子跟个小猴子一样,皮得很,而且小嘴很甜,可招人疼了。”郑贵妃笑吟吟地说道,为表示亲近,连姓都省了,直接称呼为“兴”了。 “娘娘,那小子没惹你生气吧?”王兴凑趣地问道。 “哪能生气?疼还来不及呢?三天不见就想他。唉,本宫真是羡慕你娘,能守着自己的儿子、孙子生活,哪还有比这个福气大的?”郑贵妃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的爱子朱常洵,不由地脸色黯淡下来。 王兴明白她是在点化自己,同时,他也理解她的心情。不过,作为皇室,有些事还真不自由,一顶祖制的大帽子,就足以让她和儿子在余生不得相见,心里那份苦,王兴自是能想像得到。 王兴看了看她,斟酌着词句安慰她道:“娘娘,臣能理解您的心情,哪个老人不希望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 其它的话,因为有众多宫女和太监在场,王兴自不好深说。 郑贵妃听了王兴的话,眼前一亮:“兴啊,你能不能帮助本宫实现这一愿望?” 王兴扫了一眼宫女、太监,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们都退下去。”郑贵妃明白,扫了一眼崔文升,崔文升连忙带着众宫女退了下去。 “娘娘,臣一定帮你实现这个愿望!”王兴见人都出去了,甭管以后能不能实现,这个态是必须得表的。 郑贵妃听了王兴的话,招手把王兴叫到跟前,抓住他的手,凑到王兴耳边,小声说道:“兴啊,谢谢你。本宫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郑贵妃虽然已过五十,但保养得很好,皮肤润泽光滑,身材丰腴,十足十的美妇一名。王兴被她拉着手,嘴唇几次碰到王兴的耳垂,虽然她的年纪足以当自己的母亲,可王兴的心理年龄其实跟她差不多,所以,一时之间也有些不自然。 “娘娘,不要着急,臣先要在川陕站稳脚跟,才能论及其它。” “嗯,本宫明白。兴啊,知道你着急回家,本宫就不留你用午膳了,反正你可以随时进宫,离京之前,常来看看本宫吧。” “是,娘娘。”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伦之乐 出了宫门,王兴快马往家赶去。 离家接近一年,自是归心似箭。 这期间,王家又添丁进口,李青和秋韵先后生了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儿子取名王仲清,小名满仓,女儿取名王韵芯,这俩孩子的名都是王兴取的,跟老大王元绍一样,都嵌着其母的名字,以示公平。 到了家,王兴给母亲见礼,然后和妻妾及妹妹相见,一家人和乐融融,自不必多言。 王元绍已经三岁,其实也就是刚过了两周岁,正是顽皮的时候,对王兴这个父亲,一点也不亲近,被申绍仪逼着给王兴磕了个头,就赶紧缩回祖母的怀里去了,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好奇地看着王兴。 “臭小子,跟老子一点都不亲近,要不是看你太小,老子一定揍你屁股。”王兴心里欢喜,微笑着嗔骂了儿子一句。 “哥,你要是敢揍囤儿,咱娘准揍你,现在在她老人家心里,你的地位靠后喽。”英子嘻笑着说道。 众人都哈哈大笑。 “青儿,把仓儿抱过来我瞧瞧。”王兴见对李青说道。 王满仓正在他娘怀里睡觉,李青抱过来,让王兴看了看。王兴见满仓正睡得香甜,仔细打量,脸形像青儿,遂说道:“嗯,老二随他娘,长大了不比老大差。” “哥,你的意思是我青姐长得比我嫂子俊呗?”英子在一旁笑道。 “去去去,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你嫂子和你青姐、秋韵姐哪个长的都不丑,哪跟你一样,让咱娘把你快养成猪了,小心嫁不出去!”英子自进了王府,结束了要饭的日子,而且日子舒心,自然长胖了一些,不过,身子已经抽条,看着倒不显胖。 “切,嫁不出去拉倒,俺指望囤儿养老,囤儿跟姑姑最好了,是不囤儿?”英子笑着捏了捏囤儿的胖脸蛋。 囤儿朗声说道:“姑姑,囤儿大了娶你。” “哈哈哈……”大家都被囤儿逗笑了。 “臭小子,让你给姑姑养老,不是让你娶姑姑!”郭氏笑得眯起双眼,亲了孙子一口。 “小屁孩,胡说什么呢?”王兴没想到囤儿这么皮,笑着骂了一句。 “韵儿,把我的宝贝女儿抱过来,我瞧瞧。”王兴转脸对秋韵说道。 秋韵赶紧把王韵芯抱过来,王兴一看,王韵芯睁着双眼看着自己,一点也不怕生,连忙伸手抱过来,虽然有抱孙不抱子的说法,但女儿不是子吧,抱抱没有问题。 韵芯一点不怕生,被王兴抱在怀里,伸出小手在她爹脸上乱抓,还咯咯笑出声。王兴看着她肥嫩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心里爱极,亲了一口,道:“我家芯儿长得真漂亮,快快长大,长大了欺负你两个哥哥,他俩要敢欺负你,老子揍他们。” 秋韵见王兴如此宠爱女儿,心里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人家都生的是儿子,就自己不争气生了个闺女,她自觉底气不足。 这年头,儿子是宝,女儿是草,生了儿子的终身有靠,而生了女儿的,那等于生了个“赔钱的”,不得丈夫和公婆喜爱的比比皆是。 生了韵芯以后,郭氏明显不喜,绍仪和李青到是没别的表现,但秋韵也能感觉到她二人的骄傲,就连下人们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怜悯的味道,所以,她心里一直不舒服。 而王兴显然与众不同,不但给女儿取名与两个儿子一视同仁,而且回家来就抱了女儿,看着像是比他两个哥哥都受宠。 秋韵自是非常高兴,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 “秋韵姐,我早就说了,我哥跟别人不一样,不会因为你生了女儿就不高兴的,你不听,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英子见秋韵终于露出了笑脸,高兴地说道。 “我不重男轻女,咱家的闺女都是宝贝,在我看来,闺女好,比淘小子强多了。”王兴道。 王兴的话,再一次让秋韵吃了一个定心丸。 “雪儿呢?”王兴抱着韵芯,问申绍仪。 “老爷,因不知你是什么打算,雪儿我给安排在东院,暂时跟英子做个伴。”绍仪微笑着答道。 “嗯,这样安排比较妥当。她现在还是草原奴隶的身份,身契又在莽古尔岱手里,等安顿下来,我派人去科尔沁,看莽古尔岱给不给我面子,如果不给,我再想办法给她办个民籍。”王兴道。 “雪儿毕竟是老爷的恩人,虽然未必有生命危险,但终是替你挡了一刀,这份恩情咱不能忘。我已经传下话去,跟英子一样,暂当婆婆的干闺女待,等改过民籍,再问问她的打算。当姑奶奶也好,跟我做姐妹也好,总之趁了她的心愿。老爷你看这样可好?”绍仪道。 “行,暂时先这样吧。不过,这孩子在草原上长大,性子比较实诚,说话做事跟咱中原的女子不一样,你不要太拘束了她,只要不惹事,尽量按她的性子来。”王兴道。 “老爷,不是仪儿反驳你,你这样的打算可不行。甭管她以后怎么选择,反正在中原生活是定了,所以,有些言行,得慢慢扳正,这才是对她好。”申绍仪不同意王兴的想法。 “你说的有点道理。不过,要是那样拘束她,她过的未必快乐呢,就好像把一只小鸟关进了笼子,把一匹野马关进了马棚。所以,可以让她学中原的规矩,但不可太拘束她,那样还不如把她送回草原呢。” 对于王兴的话,在座的人没有一个同意,觉得王兴对雪儿宠得太过,但他是一家之主,反复地强调了,那谁也不敢反对。 “是,老爷。”绍仪心里尽管不服气,但还是答应下来,她心里想的是,瞒着老爷也得慢慢让雪儿学学规矩,那才是真对她好,否则,一个不懂规矩的女子,如果做了老爷的妾室,以后肯定会成王府的笑话,如果不想当老爷的妾室,那以后要嫁出去也是困难。 雪儿一直都是奴隶身份,有些规矩还是懂的,不过就是跟中原女子不能相比罢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什么布的布袋? “娘,你看这样安排行不行?”王兴问郭氏。 “行,怎么不行?多个闺女好啊,可别跟英儿似的这么皮。”郭氏是个乡下妇女,哪有什么见识?当然是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也隐晦地表达了对王兴不肯过分拘束雪儿的不同意见。 “哈哈,娘,这位布尔布泰.雪儿,怕是比我皮的多,你要再是认了她当闺女,就知道我的好了。”英子笑嘻嘻地说道。 “布的布袋?是她的姓吗?怎么这么长?”郭氏一皱眉说道。 一听老娘这话,王兴惊的差点闪了老腰!布袋可不是布的吗?老娘,你怎么这么会攒呢? 屋里众人都被郭氏的话逗笑了。 “哈哈哈,人家的姓是布尔布泰,不是布的布袋!婆婆,人家草原人都是这样的姓氏,跟咱们中原人不一样。以后,你叫她雪儿就行。”绍仪笑着在一旁解释道。 “布尔布泰?我听错了,以为是布袋呢。”郭氏笑道。 “英子,你去把雪儿叫来吧。”王兴吩咐道。 “哥,雪儿比我大一岁吧,那你说我是叫她妹妹,还是叫她姐姐?”英子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当然是叫姐姐。” “可是,我先认的娘啊?她在我之后,应该喊我姐姐吧?” “这是认亲,不是拜师!只论年龄,不论入门前后,知道不?”王兴觉得英子的想法有点奇葩,拜师确实是只论入门先后,不论年龄,可这是认亲啊?怎么这愿意爱当姐?噢,她应该是怕雪儿的到来,分薄了她在老娘和家人这里的爱。 “英子,收起你的小心思。雪儿来了,跟你当姐妹,娘和你嫂子们不会薄待她,可也绝不会分薄了对你的爱。”王兴道。 “哥,人家没有那种想法。”英子被揭破心思,不好意思的笑了。 “你就是那种想法,老爷还会说错了你?”李青在一旁说道。 “行,青姐,你等着,等满仓长大一些,看我不揍他!”英子被李青说的有些“恼怒”,气急败坏地说道。 “行啊,你揍吧,现在就给你揍。”李青把王仲清抱过去,要递给英子。 “切,我才不傻呢,当着咱娘的面揍她孙子,我找死呢我?”英子道。 “行了,你俩别耍宝了,英子,快去把雪儿叫来。”王兴笑道。 英子笑着跑了出去。 …… 雪儿很快跟着英子来了,见到满满一屋子人,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不过,见到王兴坐在西边的椅子上,随即就有了主心骨,走到王兴跟前,也不行礼,笑着说了一句:“老爷,我来了。”说完,就要站到王兴身后去。 郭氏和申绍仪见雪儿长得很漂亮,身材高挑,比同龄女子长得稍微高一些,与中原女子惯常低眉顺眼不同的是,她挺胸抬头,的确不懂礼法,二人就有些不喜,尤其是绍仪,那是大家闺秀出身,最重规矩的,哪能看得惯毫无礼法的雪儿?不过,现在雪儿的身份未定,而且是老爷的恩人,总不好训斥吧。 绍仪想,甭管她以后是当老爷的妾室,还是当老爷的妹子,礼法是必须得教的,规矩是必须得立的。 “雪儿,我给你介绍一下。”王兴把雪儿介绍给屋里的众人。 雪儿除了给郭氏磕头以外,其他人都是一一点头,算是见过礼了。 “雪儿,你在辽阳替老爷挡了刀,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既然来到府里,就跟我们的亲人一样。至于你在府里的身份,老爷的意思是让你选择,你愿意当老爷的干妹妹还是当妾室?”申绍仪觉得有些话王兴不好说,只好代为询问。 王兴一听后半句,就瞪了申绍仪一眼,这事有当面问的?人家再是草原上的女子,也会害羞的好不好?你就不能悄悄地问? “什么?太太,你说我不用当侍女和奴隶,可以当老爷的小老婆?”实践证明,王兴是多虑了,人家什么布的布袋雪儿根本就没有害羞的意思,而是带着惊喜的表情追问申绍仪。 “小老婆”一词一出,大家都是一愣,这个雪儿不是潮吧?怎么能这么说呢? 一愣过后,申绍仪微有得色,而李青、秋韵则略显尴尬,而英子嘴角翘起,看着李青差点笑出声来,李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英子才不怕她呢,伸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闭嘴!什么小老婆?是妾室!”王兴黑着脸斥了雪儿一句。 “妾室不就是小老婆吗?”雪儿奇怪地问道。 “咳,咳……”王兴差点被她噎死:“事是那么个事,但不能那么说,要尊重你青儿姐、秋韵姐,知道不?” “哦,知道了。”雪儿一听叫“小老婆”是不尊重人,连忙给李青和秋韵道歉:“两位妾室姐姐,雪儿不懂规矩,还望不要见怪。” 什么妾室姐姐?有这么称呼人的吗?王兴一阵头疼,看来,还是绍仪说的对,有些得让她学学了。 “呵呵,雪儿,不用客气,你两位妾室姐姐不会怪你的,呵呵。刚才我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你究竟愿意哪个身份?”申绍仪接过话来问道。 “太太,雪儿当然愿意当老爷的小老……不,妾室。”雪儿大大方方地、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 “为什么?你就不再考虑考虑?当咱府的姑奶奶也不错啊,就像英子一样,以后嫁人还能当个正房太太呢,而且,咱王家的姑奶奶还能嫁的差了?”申绍仪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雪儿,心说怎么还有愿意当人家小老婆的?是不是兴哥跟她已经上过床了?又一想,绝对不是,兴哥是不会跟未成年少女上床的,他那理论,啧,咱就觉得奇怪,怎么跟别的男人就不一样呢。 “太太,不用考虑了。正房太太有什么稀罕的?能杀两万鞑子的人全天下也就是老爷一个,别人能跟老爷这种大英雄比吗?连老爷的小指头都比不上!”雪儿看着王兴,眼里闪着小星星,一脸的崇拜相。 什么?看不起正房太太?哼,那正房太太就让你知道知道,正房太太的厉害! 第一百三十九章 皇帝的底牌 “婆婆,老爷,我看就成全了雪儿吧?”申绍仪看向郭氏和王兴。 “行,不过,你得好好教导教导她规矩!”郭氏对雪儿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很看不惯,黑着脸吩咐道。 “是,婆婆。”申绍仪见郭氏勉强答应了,回过头来对雪儿道:“雪儿,咱们老爷的规矩是不满十八不能同房,你今年十五了吧?要真正开脸,还得等三年。” “啊?还有这规矩?”雪儿奇怪地看着王兴。 “对,就是有这规矩。你呢,要想成为老爷的妾室,必须得学学礼法和规矩,你愿意吗?”申绍仪问道。 “我愿意。”雪儿立即回道。 “行,看来你是真爱老爷。明天就跟秋韵学吧。”申绍仪道。 “是,太太。”秋韵躬身答道。 “是,太太。”雪儿也学着秋韵的样子行礼。 “那个,学学基本的礼仪就行,别太拘她了,毕竟打小在草原长大的。”王兴觉得于心不忍,帮着雪儿求情。 “不行!你要是心疼她,就不要她当妾,要是当妾,必须学礼法,这一点不能商量。”郭氏黑着脸说道。 嘿,老娘发话了,王兴一缩脖子,不敢再说。心道,雪儿,你自求多福吧,我是没有办法了,但愿你不要泯灭了天性才好。 一家人吃过饭,王兴说累了,去书房歇歇。 秋韵搬到前院就再也没有搬回来,琴儿现在独自一人打理书房,见老爷来了,连忙接着,殷勤伺候着,心里还在期盼着能跟老爷来一场白日那什么呢。 可是琴儿见老爷根本没有上床的意思,进了书房,就让琴儿砚墨,不禁有些奇怪:老爷这是怎么了?难道琴儿不漂亮?不够吸引人? 她是白费了心机,王兴好不容易有个空间和时间,以便好好考虑考虑皇帝给自己带来的心理震撼,哪里有半分旖旎心思? 等琴儿砚好墨,王兴拿过毛笔,在纸上写下“川陕治政方略”六个字,然后放下笔开始发呆,给人以思考今后如何施政的样子。 之所以这样做,他是忌惮无影的存在。不知道无影会不会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时刻报告给皇上,所以,他才假模假式地做了个认真办公的样子。 这种感觉很不好,时刻在人的监视之下,干点偷事都不敢干,这种感觉任谁都不会太好。 自己重生以来,总想扼住生命的咽喉,却不想被别人扼住了生命。 直到此时,王兴还对万历帝这个奇葩的做法,有点不大敢相信。 仔细想了想万历的做法,还是符合逻辑的,因为这符合他的性格。 万历帝说到底就是个犟种拧熊,拧到可以把江山社稷当成儿戏的拧熊。一旦不能按自己的意愿生活,他可以用二十七年的怠政对抗,为什么就不能亲手把江山让给自己心爱的儿子? 也是,年轻时有太后和老师张居正两座大山,什么事都做不了主,还差点被太后祭告天地给废了。好不容易能自己做主了,却是连爱妃封为皇后这件事都做不了主,更别说让爱子当太子了。 大概,他开始懒政时,打的主意是逼官集团退让,后来看官集团确实不会退让时,他的主意又改为给朱常洛留个烂摊子了,反正我不得好,朱常洛你也不能轻松。直到自己的出现,尤其是他发现了自己的吴山基地以后,就萌发了将江山推倒重建,在这个过程中达到朱常洛与朱常洵角色互换的想法,而实现这个目标,有两个必需条件,一个是必须有足够强大的外部势力将江山推倒,二是必须有一个人能够有能力将江山重建,交到福王朱常洵的手里。 而这个人必须是年轻人,易于加恩控制,还必须忠心。 而自己恰恰是最为合适的一个人。 尼玛,这不是给自己量身定做的吗? 搞清了这个原因,也就搞清了为什么万历帝会让他去辽东,那是想看看他有没有能力打败号称天下无敌的女真,如果王兴做不到,那万历帝自然不会把重建的重任交到他的手里。 至于让王兴快速议和,尽快结束与建奴的战争,那就更好理解了。要是万历帝不议和,而是增兵支援王兴,弄不好还真就能让王兴一举消灭了建奴,那他的推倒大计,还能实现吗? 可是万历帝,你难道不知道,在我的心中,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吗?难道就不怕我成功以后,会废帝自立? 又想了想,万历帝显然是不怕的。 第一,有无影时刻监视着自己的行动,自己的妻儿不用说他也会完全掌握在手中,这是他的一张底牌。 第二,他还有一张最大的底牌,那就是儒家化。 万历帝不能按自己的意志行事,皇帝当得憋屈的原因,与其说是前有太后和张居正,后有官集团,不如说是祖制和儒家化的钳制。 祖制和儒家化能成功地钳制住皇帝的手脚,难道不能钳制住王兴篡位自立的手脚? 答案是能。 儒家化让这个时代的人忠君思想很严重,尤其是士大夫阶层,他们是既得利益集团,肯定不会跟着造反。 老百姓是革命最彻底的,虽然他们也有忠君观念,但毕竟他们受当官的压迫过多,忠君观念相比之下较淡薄,相反怨念很深。 可是,老百姓不掌权啊,国家机器都掌握在士大夫手中啊。 所以,王兴要想在积蓄了一定的力量之后,不去扶保朱氏,肯定会遭到士大夫阶层的强力反对。 除非,他不依靠士大夫阶层,而是依靠老百姓。但是,显然这是不可行的,因为就算是他掌了权,也必须依靠士大夫来做官,总不能让大字不识的老百姓当官吧? 当然,如果他在重建的过程中,自己亲手打造一支跟他在思想观念上一致的士大夫队伍,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个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比打造一支军队可要难多了。 所以,万历皇帝最大的底牌也就在此,并不怕因为他的去世,而失去对王兴的牵制。 第一章 底线何在 王兴重生以来,最初的人生理想是在乱世之中,寻找一个安全的所在,做一个悠闲的隐者,可是环境一步步把他逼上了仕途,而现在,他又被皇上逼上了推翻大明、重建大明的道路。 当然,实现大明中兴,是太老师申时行的愿望,也是上天给阎王薛义和众鬼们的任务。推倒重建,虽然不符合太老师的最初意愿,但绝对符合薛义们的意愿,他们甚至盼望自己能主动走向这条路。 怎么能跟万历皇帝一样,处处被人摆布?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就得好好筹划,按自己的意思来做,最后一定要建立一个符合自己心愿的新国家。 好吧,那就做吧。 王兴默默下定了决心。 “老薛,你能感受到无影的魂魄吗?他的来无形去无踪是怎样做到的?”王兴在脑海里问薛义。 “主人,无影应该是另一个空间的人,平时感受不到他一丝一毫的存在,但那天他在启祥宫里现身以后,我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意念的。”薛义答道。 “你的意思,他存在另一个空间?但也确实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王兴奇道。 “我觉得是,否则不能解释他瞬间来去的可能,而且,他是如何做到隐身的?这一点也不能解释。”薛义道。 “你说他是肉身,也就是说,咱不用担心他的存在?”王兴听明白了薛义话中的含义,连忙问道。 “应该是这样。但就是有一点不确定,如果你不是遇到危险,他会不会现身?或者说,你能不能随时让他现身,这是一个大问题。”薛义说道。 “对,如果他能现身,那魔盒的功能就能随时用上,也就不怕他了。我试试。”王兴道。 “无影!”王兴把琴儿打发出去,把书房门关好,然后轻声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也无人显现。 看来,无影是不会听自己的命令现形的。 可是,他是不是还在?不会是这会儿正好有事去了别处吧?那过一会儿再试吧。 王兴打定主意,隔半个时辰就喊一句“无影”,一直到屏儿来喊他去吃晚饭,也没有让无影现身。 奶奶个熊! 王兴感到强烈地无奈和恼怒,皇帝真是太狡滑了,说是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会显形,可哪里有那么多危险?自己有洪林和黄浩,天下有几个人能伤到自己?这不摆明了就是监视自己吗? 可皇上为什么要早早地告诉自己无影的存在?永远不告诉自己就是了,如果自己有异动,就让无影要了自己的小命不就行了? 又一想,皇上是不愿意走到那一步,如果走到那一步,自己固然小命丢了,可他儿子接掌江山的可能性也同样没有了。 所以,他是希望用无影来震慑住自己不敢异动,好踏踏实实地为他儿子卖命,顺利实现他的愿望。 真是好算计! 不但如此,在解决掉无影之前,自己再也不能施展借尸还魂的好戏了,甚至魔盒的功能,也得掩饰好了才能用。 算了吧,好好替他朱家卖命吧,最起码在朱翊钧死之前,必须老老实实。至于他死后,王兴敢肯定,无影的事朱翊钧是不会告诉朱常洛的,但一定会告诉朱常洵,而无影的效忠对象,也必定会变成朱常洵。 真是太特么窝囊了!朱翊钧用了一个无影,就彻底捆住了王兴的手脚。 朱翊钧,我恨你!老朱家所有人,我恨你们! 王兴边吃饭,边恨恨地想到。 王兴自已都没有意识到,从这一刻开始他有些变了。 吃过饭,王兴又回到书房,开始认真地考虑“川陕治政方略”,从军事、民政、教育、吏治等等方面,都写下了大体的思路和实施方案。这些思路和方案,当然凝聚了后世的观念,确实颇有新意,想法也确实大胆,甚至于很有些惊世骇俗。 比如,重新厘定土地面积,彻底取消取得功名的读书人豁免赋税的特权,实行官绅一体纳粮;比如,增长商税税率,从现在的三十税一,改为十税一;比如,严禁结党营私,强化监察力度,鼓励百姓举报,对贪腐实行重刑;比如,在各级政权现有框架下,建立百姓议政制度等等。 如果无影把这些思路报给皇帝,不知道皇帝会不会把自己叫到宫里训斥一顿。王兴敢肯定,皇上是绝对不会同意自己的那些施政措施的,毕竟是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这些措施,严重削弱士大夫利益,甚至改变了政体,可能影响到大明执政的根基。 这个施政方略,其实是王兴在试探皇上底线。 既然有无影的存在,王兴必须试探出皇上的底线所在,以后自己行事,也好有个尺度遵循。 第二天,王兴没有等到皇帝的宣召。 “是不是无影没有把我写的施政措施报告给皇上?如果报告给皇上,皇上不可能不召见啊。这是怎么回事呢?是无影没有报告?还是皇上容忍了自己的胡闹?”王兴百思不得其解。 又过了一日,王兴还是没有等来皇帝的宣召,却是等来了公主朱轩媁的传召。 对于这个难缠的公主,王兴不大敢招惹,所以得到传召,不敢怠慢,上了赵进朝的小轿,进了公主府。 见面地点这回不在西花厅,却是改在了正厅。 “王兴,你个没良心的,回来三天了,也不来看看本公主,白为你担心了。”见了王兴,朱轩媁毫不掩饰对王兴的关心。 只是王兴还弄不清,这个女人对自己是男女间的喜爱,还是所谓兄妹之情。不过,“没良心的”这种叫法,在后世往往就代表着打情骂俏。 “公主,你是不是担心的过了?不去关心关心冉驸马,关心我算怎么回事?你关心得着吗?”王兴横了公主一眼道。 “王兴,你不气我就不好受是不是?嗯?难道你不怕本公主的神仙一把抓?”朱轩媁被王兴的话怼得俏脸含霜,一伸手抓住王兴大腿根的软肉,使劲一拧。 “哎哟,哎哟,快松手,疼死我了。” 王兴大声叫道。 第二章 坐怀就乱 朱轩媁的“神仙一把抓”重现江湖,立即让王兴疼得呲牙咧嘴。 过去是拧身上的软肉,这回则直接拧了大腿根,虽然那里是最疼的地方,却也是最敏感的地方,朱轩媁的手都碰到了命根子,让王兴在疼痛之余,也有些心猿意马。 “镇定,镇定,有无影在呢。” 这尼玛不是坑人吗?你碰上了那里不要紧,为什么还穿这么露骨?都快露出半个球来了,这不是引诱老子犯罪吗?话说俺也是坐怀就乱的正常男青年好不? “说,怕不怕我怕不怕?怕不怕?说怕就放开你!” “怕!怕,我怕你奶奶个熊!”王兴被掐疼了,一时间皇帝、贵妃、无影都浮现在眼前,恨意顿生,叫你老爹欺负我,叫你老娘欺负我,叫你家的奴才无影也欺负我,老子弄死你! 王兴二百五脾气犯了,挣开公主的手,左手拉过她抱在怀里,右手照她屁股上就打! “都来欺负我,你也来欺负我!叫你欺负我!” “啪,啪,啪” “叫你欺负我!” “啪,啪,啪” 异变徒生!只有公主欺负别人的,还有人打公主的屁股?这怎么办?过去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啊?宫女们吓得花容失色,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进朝挥挥手,所有人都退出房去。 “今日的事谁要敢露出半个字,老子灭他全家!”赵进朝恶狠狠地低声威胁道,宫女们都慌忙点头。 宫女太监一退出房,王兴忽然清醒了:“坏了,这他妈不是找死吗?不行,赶快回家,跑路!” 想到这里,王兴就想甩开公主脱身。却不想被公主紧紧搂住腰身,挣脱不开。 “松开,我不玩了!”王兴边掰她的手,边说道。 “不,兴哥,你再打,不要停,打的好舒服哟。”朱轩媁说道。 王兴一愣,什么情况?兴哥?大我七八岁,叫我兴哥?怎么还有愿意挨打的? 低头一看,见朱轩媁不但没生气,反而双颊通红,媚眼如丝! 一看这种情况,王兴哪还有不明白的,这世上本来就有一种受虐狂,专以受虐为乐,前世的时候,他就见过一个视频,两人老娘们赤身裸体,互扇耳光,扇得越厉害,反而越兴奋,当时他就骂:这尼玛不是神经病吗? 没想到,自己就遇到了这种人,而且这个人还是公主。 “快松手!这成什么样子?要是皇上知道了,还不要了我的小命?”王兴哪敢再打?刚才一时气愤昏了头,清醒状态下,他哪敢再胡来? “不,兴哥,这些奴才不敢胡说的。快打我,再打几下,求你了兴哥!”朱轩媁狂热地说道,眼里的求恳之色甚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宫女太监此时不说,过后还不说?王兴可不相信朱轩媁有本事把公主府经营得跟铁筒似的,会把下人的嘴管住。 而且,最要命的是,还有个无影在呢? 想到无影,王兴就打了一个激灵:这家伙会不会把这事禀告皇上?皇上会不会因此要了我的小命?要小命不会,最起码得惩戒一番吧。 对,我何不就此试探试探皇帝的底线呢?反正也是公主自愿的,难道他还不顾公主的清白和皇家脸面,把这事捅破? 对,就是这个主意。 王兴想到这里,抬起手又打向朱轩媁的屁股,这回没用大力,但也是“啪”“啪”有声,浑圆的屁股很有弹性,肉感十足,嘿,打起来很舒服!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公主的房里上演着一出周瑜打黄盖的好戏。 “兴哥,你掐我奶,掐奶,是不是很好玩?”朱轩媁见王兴越打越陶醉,连忙把奶露出来,献宝一样,让王兴掐! 白嫩、腻滑、饱满的一团送到眼前,王兴鼻血差点流出来,哪忍得住?用手一握,手感真他妈好。 “兴哥,你掐,你掐!”朱轩媁叫道。 王兴稍一用力掐了一下那蓓蕾,朱轩媁立时兴奋地叫了起来:“喔哦,喔哦,舒服,舒服!兴哥,别停!” 靠,这可不行,这犯原则性错误了。必须撤! “公主,不行,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王兴使劲挣脱。 “不要,不要” 朱轩媁搂住他不放:“兴哥,你疼疼我,好吧?那些奴才不敢胡说的。” “你知道什么?皇上会知道的。”王兴边说边挣扎。 “没事,父皇不会知道的。” “不行,我小命现在都快丢了半条了。” 王兴哪里肯听她的,使劲挣了出来。 “哼,你要敢出这个门,我就喊,说你非礼我,你信不信?”朱轩媁被王兴挣了出去,看他慌乱地整理衣服,杏眼瞪圆了,冲王兴喊道。 “你想干什么?不怕死吗?”王兴气急,这尼玛就是个疯婆子! “我不管,你要是敢出这个门,我就喊!”朱轩媁不管不顾地说道。 “你特么是不是贱啊?非要逼我不成?”王兴气急。 “你说对了,我就是贱,我就是贱人,就是要逼你!”朱轩媁披头散发,半露酥胸,毫无形象地晃着脑袋,挑衅地说道。 “行,既然你不怕,老子怕什么,来啊,来啊,老子陪你下地狱!”王兴急了,上前一步,双手抓住朱轩媁的衣衫,用力一扯,“刺啦”一声,衣衫尽破! “兴哥,来弄我吧,折磨我吧。”王兴的疯狂不但没有激怒朱轩媁,反而一下子让她变成了乖乖的小绵羊。 王兴再也不管不顾,抱起朱轩媁扔到床上,只听又一声“刺啦”,裙子被撕碎,春光毕露。 罐子既然摔破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吧,大不紧被无影一剑给刺死了事。 提枪上马,使劲冲刺!跟朱轩媁展开了肉搏战。 “叫你欺负我,叫你全家都欺负我!”王兴恶狠狠地冲刺,伴着咬牙切齿的低声怒吼。 “喔哦,喔哦,兴哥,不要停,再快点!”朱轩媁享受着从没有享受过的快乐,兴奋点一到,她就像飞上了快乐的云端。 “兴哥,不要怕,没有人会知道的。真的,那些奴才不敢乱嚼舌头的。” 良久,良久,事毕,朱轩媁趴在王兴身上,在他胸口用手指画圈圈。 “完了,完了,看来仪儿明日得给我收尸了!” 风雨过后不是彩虹,是尼玛雷电!老天准得劈了我不可。王兴闭着眼,心里却是充满了惊惧。 第三章 孽缘 “兴哥,我太高兴了,活这么大,今天是最高兴的一天。”朱轩媁喃喃地说道。 王兴睁开眼看了看她,见她笑容满面,春色染红了双颊,这会儿又变身成了一个风骚无限、温柔无比的美貌妇人,哪里还有刚才那种疯如野马的样子? “兴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就爱上你了,大概是你那天顶撞我开始吧,你那么维护客印月,我心里泛酸,不就是爱吗?如果不爱,吃什么醋啊,是不是?”朱轩媁嘴角翘起,满足地笑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尤其蓓蕾附近最为厉害。心说,这尼玛不是神经病吗?端庄大气的公主变身荡妇,这是什么人哪? 好吧,她算不是端庄大气,最起码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过。 “你是公主,皇上最多罚你一顿,我可要小命不保了,虽然是你主动的。”王兴看了一眼头上,说道。 朱轩媁顺着王兴的目光一看,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呀。 “兴哥,别怕,父皇和娘娘都疼我,也疼你,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了。”朱轩媁道。 “疼我也不能容忍我坏了你的身子,你的清誉。”王兴道。 “这会儿怕了?刚才那个疯劲哪去了?刚才怎么不怕?” “刚才?刚才什么情况你没个……数吗?我也是坐怀就乱的君子好不好?”王兴道。 “噗嗤”,朱轩媁一听这话,轻声笑了出来:“兴哥,紧不紧?你喜欢吗?” “不紧,不喜欢。”王兴气得翻了一下白眼。 “不要紧,兴哥,再来的时候,你要愿意,我让宫女陪你,好不好?”朱轩媁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奴才地陪着笑脸。 还来?这回能不能保住小命还不一定呢,还来? “算了吧,我可不敢惹你了,这回能不能过去还不知道呢。伺候我穿衣,我得赶快走。”王兴道。 “好,主子,奴婢伺候你。”朱轩媁很听话,连忙帮王兴穿上衣裤。 王兴看着公主像个丫环一样小心翼翼地伺候自己,心里感到非常得意:“嘿嘿,咱能让公主匍匐脚下,那也是很骄傲的事,是不?” 嗯,只要不被杀头,确实是值得自豪,可这事皇帝老子要是知道了,能不被杀头? …… 战战兢兢等了一晚上,王兴也没有等来皇上的雷霆一怒。 王兴心里狐疑不定:“什么意思呢这是?无影没有报告给皇上?还是皇上为了大计,默许了我的胡作非为?或者说,根本没有无影的存在,那只是皇上用来吓唬我的?” 还别说,真有这种可能。要是真有无影这么一个存在于另外空间的人物,他不可能不把这事报告给皇上,报告给皇上的话,那皇上能无动于衷?。 皇上有必要吓唬我吗?不可能,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 他不可能在大事上这么没有原则,无影肯定是存在的。 可是…… 王兴反反复复地论证,又反反复复地推翻,总之,没有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就尴尬了……。 “王大人,郑娘娘宣你入宫觐见!” 王兴正在纠结不停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来到府里,传了郑贵妃的懿旨。 “来了,终于还是来了,看来,郑娘娘知道了,定是把我宣进宫去要进行惩治的,不知道会不会让我变成太监?要是那样,可跟李忠个夯货一样了。”王兴听了旨意不禁打了个寒战。 “惩治就惩治吧,最起码说明无影是存在的,这也是个好事,对吧?”王兴自我安慰着。 可见了郑贵妃,却是嘛事都没有。郑贵妃对待王兴一如既往地慈爱、和昫,王兴看着她的脸色,没有看出一点不满的意思来,心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兴啊,你没有见过福王吧?”郑贵妃问道。 “娘娘,臣是四十三年十月进京,福王殿下是四十二年就藩,故臣并没有见过殿下。”王兴答道。 “嗯,兴啊,你是不知道,洵儿一表人才,非常英俊,而且才华横溢,性格也颇为坚毅,比那……强了太多,皇上也非常疼爱。可惜,皇帝也没有办法改变祖制。唉……”郑贵妃说到儿子的时候,眼里散发出自豪的光彩,可到了最后,却是长叹了一口气。 王兴知道,郑贵妃主动提起朱常洵,定是想让自己表态,莫非这就是本次宣召的话肉?话说,上一次不是表过态了吗?这是什么意思?仍然不放心吗? 王兴看了看周围,并无其他人在,只有崔文升站在殿门口随侍。 “娘娘,您放心就是。臣得皇上和娘娘厚爱,粉身难报,定全力以赴,万死不辞。以后请娘娘不必再提这个话题,以防万一。”王兴小声禀道。 “好!兴啊,本宫知道你的意思,以后再也不说了。”郑贵妃再一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兴啊,年轻人拈花惹草的也很正常,可是一定要注意身子骨!”郑贵妃含着笑白了王兴一眼,一副长辈笑话晚辈的样子。 一听这话,王兴老脸一红,跪在郑贵妃跟前:“娘娘,臣,臣……。” “不要解释了,本宫都知道了。臭小子,连本宫的女儿都敢下手,真是色胆包天啊。”郑贵妃手指点着王兴的额头,小声说道。 终于还是知道了?王兴心里一激灵,不过,看她的意思,并无深责之意。 “娘娘,臣,臣有罪。公主长得貌美,对臣情愫早生,所以臣没有把持住……。”王兴道。 是你女儿先勾引我的好不好?再说,她长的太好看了,怪我吗? “行了,起来吧,本宫不怪你。”郑贵妃说道:“唉,孽缘啊。要是媁儿还没出嫁,招你为驸马也是使得的。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你们一定要注意,不要授人以柄。” “是,臣知道了。”王兴老老实实地答道。 “兴啊,可见你跟我们老朱家是很有缘的,是吧?”郑贵妃道。 “是是是。” 王兴一身冷汗下来了,什么有缘?俺不想要这种缘好不好? 若是朱轩媁知道王兴这种想法,肯定骂他:你小子提上裤子就不认了是吧?……。 第四章 贤妇 王兴带着郑贵妃赏赐的一堆东西回了府。 申绍仪见这些赏赐中,有女人用的钗环首饰、衣料布匹,有给孩子们的吃食,竟然还有一坛虎鞭酒,不禁感到奇怪:“老爷,娘娘怎么还赏赐虎鞭酒?这可是壮阳之物,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估计是怕我肾虚伺候不来你?”王兴道。 “什么呀,娘娘会管臣子的这些事?不对,我觉得肯定是哪里有什么不对。老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申绍仪以女人特有的敏感,感觉到这事不同寻常。 王兴对付她那是很有心得的:“仪儿,不要胡思乱想。我告诉你,皇上有意让我担任川陕总督。” “什么,川陕总督?咱大明没有这个官职啊?”申绍仪果然被王兴成功地带跑偏了。 “过去是没有,不过,以后就有了。”王兴道。 “兴哥,川陕总督那是几品官?”申绍仪兴奋地说道。 “最低是正二品吧?”王兴答道。心说,仪儿不愧是官宦家的女儿,总是最为关心官职大小。 “啊?兴哥,正二品,你这是连升六级?兴哥,你太厉害了!”申绍仪不顾屋里的丫环婆子,抓着王兴的手兴奋地说道。 “仪儿,有那么高兴吗?我怎么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呢?”王兴看她眼里闪着崇拜的小星星,不禁觉得好笑,遂皱眉说道。 “兴哥,那可是正二品高官耶,你才多大?还不到二十!就已经位极人臣,能不高兴?” “仪儿,你有没有想过,我去外地任职,可意味着咱们夫妻又要分离了。”王兴平静地说道。 “嗨,兴哥,我说你为什么不高兴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兴哥,这有什么呀,哪个官宦家的夫人不是这样?”申绍仪说到这里,忽然明白了王兴的心意,连忙挥了挥手,丫环婆子们都退了下去。 她偎在王兴怀里:“兴哥,我知道了,你是不舍得跟仪儿分开是不?” “是啊,仪儿,自我入仕以来,咱们夫妻聚少离多,觉得特对不起你。这回去陕西,怕是三年五年的回不来啊。”王兴紧紧搂着申绍仪,动情地说道。 “兴哥,仪儿嫁给你,真是太幸福了。雪儿说的对,像老爷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天下能有几人?仪儿能嫁给你为妻,那是多大的幸福?而且,你还那么在乎我,爱着我,仪儿已经很满足了。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建功立业为重,哪能沉溺于儿女情长?仪儿不会拉你后腿的。再说了,咱们还年轻,等你功成回京,估计就能入阁拜相了,到那时,咱们夫妻再也不会分开了。忍一时分别之苦,铸一生之福泽绵长,仪儿是分得清轻重的。” “仪儿,那可就苦了你了。”王兴道。 “苦什么?一点都不苦!我的兴哥取得这么大的成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兴哥,以后仪儿也就是正二品诰命夫人了,那要是出去应酬,是多大的荣耀啊。”申绍仪说到兴奋处,眉飞色舞,脸上焕发着光彩。 王兴看着她一副小官迷的样子,不禁笑了:“圣旨还没下,你先别说出去。不过,有几件事,我得跟你说说。” “嗯,兴哥,你说,我听着呢。”绍仪点头说道。 “我这回出京,你不能跟我去,青儿估计也不能跟我去,因为她毕竟也是生的儿子,只有秋韵、屏儿、雪儿能跟着去,你看看让谁去。”王兴说到这里,绍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兴的儿子甭管嫡庶,都不能离京啊。 “兴哥,我记下了。” “你跟娘商量商量,我老是觉得把爹一人舍在老家不大合适,看是把娘送回老家啊,还是把爹接来京城?当然,最好是把爹能接来京城,咱们一家就算是团圆了。”王兴道。 “兴哥,我再做做公爹的工作,争取让他来京城。他要是在城里住不惯,就让他住到庄子上去也行,怎么着也比江南近一点吧?”绍仪道。 “行,你看着办吧,反正我不在京,你就代我尽孝吧。” “咱夫妻一体,说这些干嘛。” “还有就是囤儿的教育问题。他已经三岁了,也该让他识字了,得给他找个好老师,不光学,也要习武,琴棋书画也都要学。我的意思是,我的儿子不能成为只会咬嚼字的书呆子,全方位发展最好。本来由我亲自教导最好,可是,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回京,可孩子的教育拖不得啊。”王兴道。 “兴哥,囤儿才三岁,此时启蒙是不是太小了?我想等明年,再让他进学。”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不是进学,是让他尝试着识字,智力早开发。他毕竟还小,以玩为主,玩中学。也就是说,弄些益智的玩具什么的,让他边玩边学。” “益智玩具?”绍仪没想明白。 “这事我让李瑞去办吧,临走之前,我把一些思路跟他说说,让他找人去做,你不用管了。” “嗯,好,兴哥。你老丈人跟我说过,他想过两年就退下来,开个学堂,专门教导孩子们。到时咱把囤儿送过去就行了,你老丈人的才学你还不放心?” “我岳父的才学自然是好的,可是琴棋书画他行吗?再说,囤儿这么皮,他舍得揍,舍得管?别让他姥爷给惯出来个纨绔子弟来?囤儿可是咱家将来的顶梁柱,你可别溺爱他啊,要知道慈母多败儿。”王兴不放心地说道。 绍仪听王兴说儿子是将来的顶梁柱,心里美滋滋的:“兴哥,放心吧,囤儿不会成为纨绔,也不会成为绣花枕头,仪儿一定把他教育好。至于爹爹是否溺爱,我再跟爹谈谈,要是他狠不下心来管,我就再打良师。在儿子教育大事上,我不会马虎的。” “好,那我就放心了。仪儿,我想把杨素云收了,让她跟我去任上。我要在川陕发展,不能没有商业手段,就让她管着咱们的产业,你看如何?”王兴道。 “兴哥,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况且我的男人还是大英雄、大豪杰,我不会嫉妒。嘿嘿,她们再厉害,还能压过我这个大妇去?”绍仪道。 “谁也不会压过我的仪儿去,咱们的感情那是比天高比海深的” 王兴自然是好话如潮。 第五章 施恩 “兴哥,客氏怎么办?我看她也怪可怜,要不也把她收了?”绍仪听王兴说了杨素云的事,自然就想到了客印月。 “不行,她就当个外室吧,以后再说。”王兴断然否定了。 被绍仪提起话头,王兴想,回来这几天,也没有看客印月,她没有让侯国盛来叫自己,可见这人还是很知道分寸的。 想了想以后的事,王兴又嘱咐道:“仪儿,客氏一定要善待。如我所料不差,不出两年,她将会是我王家的保护神,也是我在外边最大的倚仗。盛儿也大了,我这回会把他留在京中,你给他张罗张罗婚事,争取在我离京之前给他定亲。” “啊?兴哥,你是说”申绍仪很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王兴所说的局面。 “对,这个话只有你我夫妻二人知道,谁也不能说,就是岳父那里也不要说,听到没有?”王兴严肃地嘱咐道。 “嗯,兴哥,我理会得。兴哥,你晚上去她那里吧,安慰安慰她们母子。”绍仪说道。 “仪儿,你不要惧怕她,即使将来她再大的权势你也不要惧怕,在她面前一定要拿出大妇的模样!她要是敢对你有所不敬,我分分钟要她的命。”王兴看仪儿似乎对客印月有所惧怕,连忙嘱咐了一句。 “兴哥,我明白,恩威并用是吧?” “对,就是这个意思。对她好可以,但她要想骑到你头上去,就拿出气势来,不能弱了我王兴的名头,无论何时都要记住。” “兴哥,我知道了。兴哥,有你这句话,仪儿真是太高兴了,你不知道,有人保护的感觉真是太好了。”申绍仪紧紧搂住王兴道。 晚饭王兴是在客印月房里用的。 王兴让柳玉娘做了四个菜,和客印月对座小酌,侯国盛在一旁把盏。 “盛儿,我给你干娘说了,想给你说亲,你有什么想法没有?”王兴问道。 “老爷,真的?”客印月兴奋地问道。 “自然是真的。”王兴板着脸答道。 “老爷,谢谢你,谢谢太太。”客印月道。 她当然知道,王兴让申绍仪出面给侯国盛说亲,那肯定是以王兴义子的身份出现的,女方门第也不会低了,比之以侯家子的身份,那是不知道强了多少。 “谢什么,只是得委屈你了。”王兴道。 王兴所谓的委屈,其实是说这门亲事,既然申绍仪出面,那客印月根本就不能出面,虽然他是侯国盛的亲娘。当然,一应彩礼也都申绍仪准备,根本不用她操半点心。 “老爷,我哪有委屈?胜儿能说上一门好亲,全拜老爷太太所赐,高兴还来不及呢。” “好亲不好亲的,暂时还不能说。我的意思是,让太太多找几家,你和盛儿都满意才行。”王兴道。 “干爹,只要您和干娘满意就行,不用征求我的意见。”侯国盛道。 侯国盛说的是正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儿女的婚事上,当事人是没有多大发言权的。 可王兴偏偏要让客印月和侯国盛都同意,这就很开明了。 “老爷,盛儿说的对。”客印月也连忙表态。 “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马虎。定亲之前,你娘俩都见见,不满意咱可不要,我王兴的干儿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配得上的。”王兴霸气地说道。 “老爷,您,您让妾身说什么好呢?”客印月感动地抹开了眼泪。 “好好的哭什么?”王兴喝斥了客印月一句,客印月连忙拿出帕子,擦了擦泪。 “盛儿,就在左近再买个宅子,给你做新房,最好离你娘这所宅子近一点的。银子去李瑞那里要就行。”王兴道。 “老爷,不要了吧?盛儿娶亲用这个宅子就行了。”客印月道。 “不要说了,就这么定了。跟儿媳妇住一个院子,不大气。不禁院子要大一些,里面的摆设,也要好的,要大气。别怕花钱,听到没有?”王兴对侯国盛道。 “干爹,我听到了。”侯国盛眼里涌动着泪花,这是干爹,就是亲爹又怎样呢?也不过如此吧?再说,他亲爹要是活着,他娘俩可没有这个福份。 “盛儿,皇上有意让我担任川陕总督,我有几件事要嘱咐于你。”王兴见恩施得差不多了,这才说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啊?干爹,您要去川陕?那我得跟着。”侯国盛道。 “别嚷!还没下旨呢。你不能跟我去,听我说。”王兴伸出手按了按,示意侯国盛听他说完。 “盛儿,我这回出京,一时半时是回不来的。可家里怎么办?你娘,你干娘,还有你奶奶,你姑姑,一大家子都是女人,你弟弟们还都小,没人保护是不行的,为父也不会放心。所以,你必须留在京中,这样,为父也放心。再说了,你跟我去川陕,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耽误了你的亲事就不好了。”王兴说道。 “行,干爹,我听您的,一定会保护好家。”侯国盛一听自己身上有这么重要的责任,当然欣然同意。 “嗯,这回我给你请功,争取给你谋个锦衣卫千户的职,让许显纯担任百户,你俩要早日站稳脚跟,一切以保护好家人为要。记住四个字: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好,干爹,我记住了。”侯国盛一听王兴要给他谋个锦衣卫千户的职,非常兴奋,咱这就当官了?而且还是这么大的官? 王兴也是高兴,要知道历史上,侯国盛就是锦衣卫千户,他不过是先行了一步而已,也是想让他把恩记在自己头上。 “还有一事你要记住,坏事不要做,将来如果实在推不了的,可以让别人去做,切记不要自己出头。”王兴道。 要知道,将来的东林“六君子案”,就有侯国盛和许显纯的影子,那是在历史上留下骂名的,他可不想侯国盛趟这个混水。 自己当着客印月的面说这些话,将来如果李进忠真让侯国盛干坏事,客印月想起自己的嘱咐,也会阻拦一二。 “是,干爹,我都记住了。”侯国盛答道。 第六章 说亲 客印月在王兴的女人里,无论长相、身材、气质,都是最漂亮的一个,而且还最为风骚,床上也最放得开,战斗招式也最多,又是久别重逢,饥渴已久,所以两人安歇后,她缠着王兴要了一次又一次。 也亏了王兴战斗力强悍,否则根本就伺候不下来。 …… 绍仪做事很麻利,当天就派媒人去找杨素云说亲,杨素云自是大喜过望,第二天就用一乘小轿将其抬入府中,给郭氏、王兴和绍仪敬了茶,算是正式嫁入王府,成了王兴的第三房妾室。 新房布置在杨素云的宅子里,当晚,王兴与杨素云成就了好事。 至于侯国盛的亲事,有申绍仪亲自出面张罗,自然是毫不费力。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王兴在辽东立了大功,眼看就是要重用的,上赶着巴结的人有的是。虽然侯国盛是其假子,可王兴一直带在身边教导,前途必不会差,更何况侯国盛本人长得也算不错,有武功,会识字,这样的人当女婿应该不会差。 至于侯国盛的亲母客氏,只是宫里的一个嬷嬷,却是被人选择性忽视了。 所以,申绍仪一传出给侯国盛说亲的事,立即就有很多官宦之家的娘子太太涌上来,或者带女儿来做客,或者找各种借口请绍仪赴宴,还有的求到了申府,通过绍仪的娘和嫂子进行说项。 绍仪经过挑选,选了三家让王兴拿主意,一家是礼部右侍郎顾秉谦的嫡次孙女,一家是河南道御史崔呈秀的嫡女,还有一家是中书舍人汪文言的嫡长女。 王兴一看这份名单,却是乐了。顾秉谦和崔呈秀都是史上有名的阉党,顾秉谦做过首辅,崔呈秀是“阉党”五虎之首,而汪文言却是东林党,是阉党的死对头。而阉党头子魏忠贤与客印月又是同盟关系。 难道说冥冥之中真有某种联系,让这些或同党或对头的人又联系在了一起? 选谁呢?王兴作难了。 其实,选谁都不合适,选谁将来都避免不了给自己找麻烦。 不消说,这三家都是奔着王兴来的,也就是说是奔着功名利禄来的。 如果历史还是按照原来的轨迹前进,那么,汪文言因为与杨涟等结识而受到连累,自己救是不救?还有顾秉谦和崔呈秀亦是如此,等崇祯即位,阉党覆灭,自己救是不救? 王兴想了想,党争如此之烈,要是在朝中找出一个中间派还真是不容易,就算外地官员也概莫能外。汪文言就算了吧,王兴实在是不愿意跟东林党扯上关系,阉党虽然也不行,小人太多,但总比伪君子强。 “仪儿,汪家就算了,在顾家和崔家选一选吧。其实,按我意思,这两家都不是非常如意,要是有远离朝堂的最好,以后能少些麻烦。”王兴打定主意,对申绍仪说道。 “老爷,要不再挑挑?”申绍仪很有政治眼光,知道王兴所担忧的是将来这两家会给自己丈夫带来麻烦,所以就提出来再多选几家。 “行,稍等等也行,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王兴答应了。 …… 又过了十几天,洪承畴带领腾骧左卫和刘招孙、田有良的人马回了京。 这支在辽东杀了近二万鞑子的军队一进京,立即引起了轰动,不但朝廷犒赏优厚,百姓更是夹道欢迎。 兵部的叙功折子一上,皇上的圣旨就下来了。 王兴加太子太保衔,升任川陕总督,辖川、陕、甘、宁四地军政民政,治所设在西安;洪承畴升任陕西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白玉卒和高仲光升任亲军指挥使司正副指挥使,张世河任金吾左卫指挥使,李开后任金吾右卫指挥使,朱元武任腾骧左卫指军使,刘招孙任四川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田有良任陕西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刘、田二人所辖兵马随其上任。 蒋华、杜阳、侯国盛皆升任锦衣卫千户,许显纯任锦衣卫百户。 其余将佐各有升赏,所部士兵每人赏银十两,死伤者皆从优抚恤。 李忠也升为御马监掌印太监,不过,这个却是没有在圣旨里说。 这道圣旨一下,朝野哗然。其中议论声音最大的,当然还属王兴的新职。 从正四品直接升为从一品,连升七级不说,还加了太子太保衔,虽然没有实权,却是一个极大的荣誉,充分说明了皇帝对其战功的认可。 而任命为川陕总督,却又说明了对王兴的倚重。 川陕总督可是自大明立朝以来还没有过的官职,川、陕、甘、宁,这可是将西南边陲的全境都交给王兴经营了。 这还不算,腾骧左卫现在可是京军最能打的军队了,而王兴的亲信个个占据宫中护卫要职,说是将宫中护卫全部掌握在手里是假,但最关键的位置都让他们占据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以后谁是敢得罪王兴,那可真得掂量掂量了。 …… 圣旨一下,王兴自是进入了忙的要死的节奏,他要做出京的最后准备工作。 可就在这时,他的岳父申用懋登门了,而且还带来一个不速之客——河南道御史崔呈秀。 看到崔呈秀的那一刻,王兴对他的目的就已经了然:这货是看自己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跟自己结为亲家,为达这个目的,竟特么走通了岳父的路子。 为达目的,不惜一切手段,在他眼里没有名声,没有羞耻,只有利益目标,可算得上一个真小人。 不知道这货怎么就说动了岳父,竟然亲自跑这一趟,这个面子王兴可不能不给,他要是敢不给面子,岳父若是生了气,后果很严重,他可是还有老师的名头在呢。 再说,一个假子的亲家而已,若是实在不像话,自己不管又能如何?道义上没有什么不妥。而且,弄不好,这个小人,将来还能当一回镜子,能真正映照客印月和侯国盛的人性呢。 行吧,就是他吧。 王兴做了决定,申绍仪那里自是不成问题,客印月也没有意见,让侯国盛与崔家女崔依婷偷偷相看了一面,侯国盛也是非常满意。 于是,王兴跟崔呈秀就成了儿女亲家。 谁知道这个亲事,对以后的朝堂产生什么政治影响呢? 第七章 “青梅竹马”的周家女郎 四月初十,王兴与洪承畴在刘招孙和田有良两千军队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出京赴任。 之所以带军队同行,是因为皇帝给的二千万两白银太多,虽说大部分是银票,但仍有一部分银子需要装车拉运。另外,还有王兴和洪承畴的随行家眷需要保护。这些银车和家眷的车子共有百十两之多,没有重兵保护能行? 随王兴上任的家眷,是秋韵、杨素云、雪儿三房妾室,丫头则是琴儿、棋儿、画儿、翠儿为首,屏儿还是以通房大丫头的身份,留在京里伺候绍仪。当然,王兴也跟屏儿同房几回,要是她能顺利怀上,就会开脸升为妾室。 陈树和柳玉娘也随王兴上任,本来王兴是想让柳玉娘留在府中的,可绍仪知道丈夫好吃,说什么也要柳玉娘相随,而柳玉娘更是巴不得,所以王兴只好带上了她。这下可把洪承畴高兴坏了,他知道,未来几年,自己也可以尽情地饱一饱口福了。 申绍仪亲自写信给公爹,劝他来京居住,以便侍奉双亲于膝下。王东禄也觉得长期这样下去不行,夫妻分居不说,让孩子也作难,所以接到信后,就把家里的一切交给大哥王东福,进京来了。可惜,还是没有赶上与儿子相聚。 王家的酒楼生意做得非常红火,听说堂弟当上了川陕总督,起了往西安去发展的心思,给王兴来信说了这个意思,王兴也同意了,反正自己去主政西南,发展商业是必然的,堂哥前去做生意,也算正逢其时。 王兴考虑府中护卫有些单薄,就把黄浩留在京里,一来总领府中保卫,二来教导两个儿子练武。有黄浩这么个高手在,加上家丁护卫,这些明面上的武力算是够了,况且还有程强、刘建这些年在京中发展的暗地里的力量,保一家人平安是应该没有问题了。 崔明这些年一直在川陕一带发展力量,这回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曹文诏把弟弟曹文耀带到京城,入王府当了家丁,王兴这回入陕,只带了曹文诏,而曹文耀却是留在京城之中。 …… 这一路行军,还是秉承不进城、不扰民的原则,大军一律在城外驻扎,得到了沿途官府和百姓的欢迎和好评。 王兴从京城出发,经东昌府、濮阳、新乡,这日下晌,来到洛阳城下。 王兴传令让军队停下安营,就在洛阳城外驻扎一晚,明日入陕。 洪林安排家丁搭好营账,就有洛阳知府前来拜见并带来了犒军物资,王兴与他客气一番,打发他回去了。 知府刚走,潘九进来禀报:“老爷,福王派人前来拜见。” “请进来。”王兴道。 王兴在洛阳驻扎一晚的目的,当然是想看看福王会不会与他进行联系,他进城拜见是不用想了,那是不允许的,况且,他也不愿意这么早就跟福王搭上关系,不过,如果福王情商高,一定会派人跟他联系的,王兴也何以借助这个机会,观察一下福王的做事方式。 “小人长洲周至,拜见督帅!”福王派来的人被潘九带进来,只看了王兴一眼,连忙低头小步趋进,来到跟前跪倒磕头行礼。 王兴一见来人就觉有些眼熟,再一听来人自报家门,这才明白,原来是故人到了。 周至,那不是周家村里长周全的儿子吗?曾经伙同苏州织造太监牛奋谋夺自己的日用品秘方,后来被马鉴打压,差一点织厂经营不下去了。周全为了家族前程,竟然想要将女儿周爽嫁给自己,被自己拒绝后,周爽还曾经上门自荐。王兴因为同是一村人,也没有赶尽杀绝,放了周家人一马。 这特么不要脸皮的一家人,怎么跟福王扯上了关系?一个在河南洛阳,一个在南直隶苏州,一个贵为藩王,一个平民百姓,这两家是怎么扯上的?难道是因为自己? 是福王找的周家,还是周家找的福王?莫非是周家看自己越来越有势力,害怕自己记起前仇,求到了福王这里?不可能吧,他周家就是一个平民小户,怎么可能入了福王法眼? 王兴有些想不明白。 “周至?莫非是周家村周里长的公子?”王兴问道。 “正是小人。”周至答道。 “哦,原来是故乡人到了,快快请起。”王兴连忙装作很有意外惊喜的样子,热情地招呼道。 “谢督帅!”周至连忙站起,恭谨地站在一旁。 “周至,你这是……?”王兴问道。 “督帅,上个月福王派人去周家村,正是小人父亲接待。福王得知小人妹妹与督帅青梅竹马,因恋念督帅,至今未曾婚配,于是将小人妹妹接到洛阳,欲送与督帅为妾。小人父亲因早年间得罪过督帅,一直心有不安,于是令小人辞去县主薄之职,来投靠督帅。现小妹已在营外,还请督帅念在同乡人份上,以及福王盛情,收留小人兄妹。” 什么?这尼玛太扯了吗?什么青梅竹马?老子只跟周爽见过一面好不好?什么投靠?这不是明明白白地一边拉拢老子,一边要当卧底? 王兴惊得差点把下巴掉了,这尼玛也太不要脸了吧?周爽还罢了,一个美人而已,老子受了也就受了,不过就是浪费一些体力和精力而已,这卧底老子怎么会接受? 不过,转念一想,这福王还真是聪明,自己还真不能拒绝。 明摆着,福王把周爽送给自己是交好之意,而周至的存在,怕是想建立一个与自己的联系通道,至于监视自己,恐怕不是他的本意,因为有无影在,还用再派人来监视? 至于周家,怕是也想借此机会跟自己扯上关系,周至能不能升官倒是无所谓,只要自己不找他们周家的事,大概就能满足了。 当然,如果周爽得了自己欢心,给周至一个前程,或者给周家一个发财的机会,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真是好算计,也真是好脸皮! 王兴不得不佩服:周家不用说了,为了家族利益,牺牲自己女儿的人有的是,而福王行事,还是有一定心机的。 第八章 送出去的女人还能收回? 福王这一招的高明之处在于,他要跟自己建立一个联系通道,没有去别处找人,而是去了自己的老家。这样的人放在自己身边,一是自己不至于太抵触,二是在外人面前也不显突兀。 至于为什么是周家兄妹,而非他人,肯定是周全那个老不要脸的来了个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种好事,这种便宜怎能让给别人? 自己能拒绝周爽,却绝对不能拒绝周至,因为,放周至在自己身边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看来,周至是必须得收留,至于周爽,还是不要了。自己的女人已经够多了,何必让人家一个村长的女儿当自己的妾室呢。村长的官不算大,但也不是寻常小户人家的女儿,凭她的家世,嫁个好人家当正妻还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王兴对周至说道:“福王的好意,本督不好生受,耽误令妹青春年华,就请抬回去吧。你呢,曾经在县衙当过主簿,想必墨还过得去,按朝廷规矩,总督府是没有属官的,只好先委屈你在本督签押房帮我打理公,待安定下来,在其它衙门看看有没有合适你的职位再说。你看如何?” “小人谢督帅收留。不过,舍妹一事还请督帅三思。”周至连忙跪倒在地,既道谢,又恳求。 他一直在提着心,生怕王兴不答应,自己兄妹再回到周家村,那可就成了笑话了。今见王兴收留了自己,还给自己一个接触书的职位,那可是能接触到核心机密的地方啊,只要自己做的好,入了王兴法眼,那周家可就能腾飞了。 至于福王,交待自己的也就是当好联系人的角色,双方有信息可以通过自己转达,别的倒是没说。再说了,明朝的藩王尊贵是尊贵,却没有实权,哪像王兴开府建衙,威风八面,名符其实的西南土皇帝。 所以借此机会靠上王兴才是周家真正的目的。 只是,没有想到,王兴会将妹妹周爽拒之门外。 “不要说了,本督主意已定。”王兴毫不犹豫地说道。 周至无奈,只好退出去,把王兴的意思转告妹妹周爽,周爽一听王兴不肯纳自己,登时就哭了。她内心非常清楚,从当初的登门自荐,到今日的营门被拒,自己一直都是被家里当成牌来打。王兴看不起自己,那是在情理之中,谁叫自己有一对利欲熏心的父兄呢? 周至小声劝道:“妹妹,别哭了,为兄现在被王督帅聘为幕僚,日后定能飞黄腾达,为兄一定想办法给妹妹找个好婆家。” 一听这话,周爽哭得更厉害了。 “哼,周大爷,你想的太简单了,王爷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的道理?王督帅不要的女人哪家又敢要呢?我看还是赶紧回去禀告王爷,让王爷想办法吧。”陪伴在周爽身边的丫环不屑地说道。 “是,是,是,姑娘说的是正理,咱们赶快回洛阳。”周至对那丫环的话并不敢反驳,点头称是,吩咐轿夫抬起轿回城找福王汇报去了。 王兴要是知道自己把周爽拒之门外,会让她再也嫁不出去的话,弄不好同情心泛滥,会重新考虑自己的决定。可是,他是一个现代人的思维,对那个丫环说的道理,并不是十分清楚,只是简单地认为,自己不要,周爽可以再另行选择嫁人。 他哪知道,自己不曾沾手,甚至连面都没有见,只是福王有意将人送给自己,就没人敢要了?这是特么什么道理? 好吧,想一想,也确实有点道理啊。 周爽身边的丫环叫迎春,别看她是个丫环,却来头不小,是福王妃姚氏的侄女,真名叫姚迪,不过就是庶出的而已。将她派在周爽身边,可见福王所谋不小。 周至回到洛阳城里,赶紧求见福王,而姚迪却将周爽丢下,径直去找姑母汇报。 福王听了周至的禀报,心中不喜,没想到王兴如此不给面子,竟然将他送出去的女人给退了回来。这是什么意思?本王还没有命令你干什么,只是送给你个女人,听说还是你的青梅竹马,为什么不要?为了避嫌?避个狗屁的嫌?哪有人知道她的来历?第一件事就做不好,这以后还如何好好合作? 福王转念一想,按说王兴不应该啊,青梅竹马的感情,应该是感激加高兴才对,怎么就给退回来了?莫非周家跟王家原来并不睦?原因出在周家? “周至,孤问你,你周家跟王家过去确实关系很好吗?你妹确实跟王兴是青梅竹马的感情?说实话,如若不然,孤将你放进油锅给炸了,你信不信?”福王厉声问道。 “回王爷,早年间我两家确实有些不大对付,也因此得罪过王督帅,不过后来化干戈为玉帛,两家关系也越来越好。”周至吓得跪在地上,颤声答道。 他倒是聪明,避重就轻,没说她妹妹跟王兴的事,因为他知道,两人哪有青梅竹马,都是他老爹编出来的好不好? “你仔细说说,当时是如何不对付的?”福王并不好糊弄。 “是,。”周至就把两家如何结怨,又如何化解的事说了一遍。 “周至,这么说,你妹妹跟王督帅的事也是假的,是不是?” “”周至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福王非常聪明,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当然也明白了王兴的意思。依两家过节,人家王兴肯收留周至也是看在了孤的面子上,哪里还能再纳其妹?如此说来,王兴还是很会做人的。 可是,孤要送女人,就是要送给你女人,这一点不能违背,孤王也是很拧的好不好? 他刚想下令,再送周爽去城外,看王兴你是不是还会拒绝? “王爷,王妃有请王爷去后宫,说有要紧事。”王妃的贴身宫女进来禀报。 “要紧事?什么要紧事?”福王皱紧眉头问道。他是非常厌恶后宫干政的,尽管他是个闲散王爷,并无政务处理,却是一直在按祖制行事。 “奴婢听着,好像是为了王督帅的事。”宫女躬身答道。 哦,莫非姚迪有什么发现不成? 福王心有所动,抬腿往后宫而去。 第九章 主仆易嫁 王妃姚氏出身于北直隶昌平县一个刀笔小吏的家庭,兄妹七人,她有五个哥哥,一个妹妹。 姚迪是她庶出的五哥的庶女。姚氏的五哥将姚迪送进王府,目的是让她在府里学学规矩,看能不能借助王府的势力,找个好婆家。 姚迪今年十三岁,身材不高,颜色普通,却是非常聪明,也极为势力。见福王有意将周爽送与王兴为妾,她自告奋勇,去当她的丫环,目的当然是最后爬上王兴的床,成为王兴的妾室。 王兴可是一方诸侯,还很年轻,今年也不过才十九岁,当他的妾室并不丢人,而且还听说,王兴对自己的妾室都很好,并不像对待下人那样不拿妾室当人。 姚迪知道自己家庭不好,还是庶女,别说是嫁给大户人家当正妻,将来就是嫁给富户当个妾室也就不错了。至于嫁到平民小户家去,她才不要呢,什么正妻不正妻的,一辈子吃苦受罪,可不是她姚迪要的生活。 所以,姚迪见机会来了,主动跟姚氏说:“姑姑,迪儿愿意去给周家姑娘当丫环,有迪儿在王督帅身边,王爷的事就不用借手他人了。再说,周家兄妹不知道能不能靠得住,到时候坏了王爷的大事,可就不美了。” 姚氏对姚迪并不喜爱,觉得这孩子心机太重,小小年纪算计来算计去,一点亏都不吃,早就想把她送走,或者找个门当户对的平民小户嫁出去。见她主动请缨,而且说的也是十分有理,所以也就很痛快地答应了。 王兴拒绝了周爽,姚迪却是非常高兴,她想到了一个主意,连忙回到王府,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姑姑。 姚氏也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气,那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王兴不收,甭管什么理由,丈夫就一定会再送,直到王兴答应为止。 所以,听了姚迪的话,就点头同意了。 福王回到后宫,不悦地对王妃说:“什么事,还非要孤来见你?” 王妃太了解福王了,连忙说道:“王爷,臣妾确实有重要的事要跟王爷说,否则,臣妾哪敢劳王爷玉趾亲自驾临?” 王妃这样一说,福王脸色稍好一些:“说吧,什么要紧的事?” “王爷,您是不是还想把周家女送给王兴?”王妃问道。 “是啊,孤还就不信了,他王兴竟敢拒绝本王的好意?” “王爷,不可!”王妃连忙说道。 “嗯?你不知道孤的规矩吗?”福王脸上寒意立现,冷冰冰地问道。 王妃连忙赔笑道:“王爷,别生气。要是您听完臣妾的话还生气的话,臣妾甘愿受罚。” “你说。” “好。王爷,臣妾觉得不能再把周氏原样送回,有三个理由。一是王兴之所以不肯纳周氏,必然不是周家所说的什么青梅竹马,弄不好两家还有仇呢。要是那样的话,人家王兴不纳周氏确实不是不给您面子。如果您硬要将周氏送给王兴,王兴即使勉强收下,心里会不会觉得王爷仗势欺人呢?”姚氏分析道。 “嗯,王妃说的是,刚才孤已经冲过周至了,的确是两家有隙。早年间,周家勾结苏州织造太监,谋夺王兴的洗涤日用品的配方,被王兴化解。虽然化解了,王兴也没有再找周家的茬,但两家的关系要说很好,那也是胡说。孤派去周家村的人,正好打听到了周家,这才被他们利用。想来,周家也是想彻底化解与王兴的仇怨,怕王兴报复吧。”福王点头说道。 “王爷,还真不出臣妾所料。既是如此,更不能那样办了。” “嗯,第二个理由是什么?” “二是咱们虽是主,王兴虽是臣,但现在咱们是依仗人家,而不是人家依仗咱,咱们只能送美意,而不能送怨气。王爷,您说是吗?” “有道理。第三呢?” “第三,王兴的妾室虽说不是正室,却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可以攀得上的,毕竟人家是从一品大员,而且现在炙手可热,权势极大。周氏这样的门第,给王兴当奴婢还差不多,怎么能送去当妾呢?” “对,对极。爱妃说的很有道理!” 王妃说完,福王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是啊,给王兴送女人,怎么也得考虑周全,并不是什么货色都能拿得出手的。当初送周氏的时候,不是考虑说周氏是王兴青梅竹马吗? “爱妃,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是,孤的面子可怎么挽回呢?”福王不甘心地问道。 “王爷,臣妾的意思不是不让您送,毕竟王爷的面子最重要。送还是要送,不过,这人嘛,得换一换。王爷,您觉得让迪儿和周氏来个主仆互换如何?”王妃提议道。 “主仆互换?”福王一沉吟,少时便眼前一亮:“妙!此计甚妙!两全齐美!只是,爱妃,都说娶妾娶色,迪儿的颜色可只能算得中平。” “王爷,迪儿虽颜色中平,可是身份够了,这小丫头很机灵,未必不能在后宅站稳脚跟,再说,不是陪送一个颜色好的丫头呢吗?帮着迪儿因宠应该不是问题。”王妃说道。 “孤不是担心她,而是担心王兴看不上。”福王说。 “王爷,您放心,王兴不是笨的,他不会再次拒绝的,再说了,您都将内侄女送过去了,他能这么不识趣?”王妃分析道。 “好吧,就依王妃。”福王最终答应了。 王兴正在后帐抱着小韵芯玩,就听琴儿进来禀道:“老爷,洪管家来了,说洛阳又将人送过来了。” 什么?又送来了?尼玛还没完了?仗着你是王爷就能如此欺负人吗? “不要,让来人回去!”王兴生气地一摆手道。 “老爷,洪管家说,这回送来的,是王妃的侄女,不是周家女。”琴儿说道。 什么?连内侄女都送来了?这回倒是真不好拒绝了,再拒绝可就没有正当的理由了,福王的面子还是要顾忌的,毕竟现在两家是合作关系。 王兴心里感到奇怪:“这福王是不是有强迫症啊?送女人还送上瘾了?” “给她安排个帐子先住下吧,我逗闺女呢,什么都不如我闺女重要。”王兴说道。 秋韵在一旁听了,心里一甜。 第十章 小姐岂能为婢? 别人家都把女儿当根草,只有自家老爷,把女儿当成宝,无论多忙,每天总要陪女儿玩上一会儿。琴儿当然知道王兴宝贝王韵芯,听了吩咐,抿嘴一笑,转身出帐去安排。 “琴儿,慢着。”秋韵连忙叫住琴儿,伸手从王兴怀里抱过女儿说道:“老爷,还是见见吧,毕竟人家是福王的内侄女呢。” “好,那就见见吧。”王兴让琴儿去了。转过脸来对秋韵说:“以后内宅的事就是你当家,甭管她是什么身份,进了王家的门,都得服服贴贴,若是敢作妖,不要客气,听到没有。” “听到了老爷。”秋韵甜滋滋地说道。 “妾身姚氏拜见老爷。”琴儿将姚迪和丫环周爽带进帐来,姚迪见王兴端坐于椅上,年轻、英俊、帅气,心中甚喜,连忙上前跪倒在地,周爽跪在她身后。 琴儿斟了一碗茶,递到姚迪手中,姚迪接过,双手捧着,举过头顶,递给王兴,王兴接过来,饮了一口。 “起来吧。”王兴淡淡地道。 姚迪和周爽连忙站起来。 王兴打量着姚迪,见她满头珠翠,衣装鲜亮,容貌虽不甚美,倒也说的过去,算是中平之姿吧,个子却是很矮,大约有一米五五这么高吧,再往身上看去,胸部平平,显见是个未成年少女。 倒是后面那个丫环,身段苗条,眉如远山,目似深潭,很是漂亮,年龄也大一些,大概十七八岁吧。 王兴不禁感到诧异:怎么回事?丫环不是都比小姐小吗?怎么福王给陪送了一个大丫环?莫非是个嬷嬷? 再细细一打量,感到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这个美女呢?一时之间,却是想不起来。 是不是咱美女见得太多了?怎么想不起来呢? “姚氏,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王兴问道。 “回老爷,妾叫姚迪,今年十三岁了。”姚迪回道。 “噢,以后我就叫你迪儿吧,行吗?”王兴道。 “妾的名字老爷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姚迪乖巧地答道。 “好吧,迪儿,有两条规矩得提前给你说清楚。第一,不论你娘家是什么身份,进了王府就是王家的人,必须遵照王府的规矩,不能恃着娘家在后宅兴风作浪,如果敢违反,老爷我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轻则关起来,重则卖掉,听到没有。”王兴道。 姚迪连忙跪倒在地:“老爷,迪儿爱慕老爷,甘心侍奉老爷左右,能进入王府成为老爷侍妾,是迪儿的福份,哪敢兴风作浪?妾进了王府,便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任打任骂,迪儿绝不敢违背老爷而外向。” 姚迪别看年龄小,不得不说非常聪明。光听她用的这词,爱慕、福份、外向,就让人感觉很舒服。 “嗯,在我府里规矩是最少的,却也不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在你之前,还有秋韵、素云和雪儿,你要尊重她们,凡事不可逾越。”王兴又道。 “是,妾身一定尊重三位姐姐,请老爷放心。”姚迪连忙答应了。 “好吧,你跟你三位姐姐要好好相处。”王兴道。 “是,老爷。”姚迪重又站起身来。 “迪儿,你的丫环我怎么看着面熟,她叫什么名字?”王兴这才问道。 “老爷,她叫周爽,说起来还是老爷的故人哩。”姚迪回道。 什么?周爽?对,是周爽,那年在灯下观美人,别的没记住,这身材曼妙倒是记住了。可是怎么周爽前脚还是被送来当妾的,后脚怎么成了丫环了? “哦”王兴略一思忖就明白了。福王不甘心被拒,所以把娘家侄女送来,又让周爽当丫环,看来是知道了自己跟周家的过节了,这是给自己一个折辱她的机会,同时也算送了自己一个人情。 想到这里,王兴不禁感到悲哀,为周爽,也为这个世道女人的地位。 尼玛,哪像后世,女人都能上天,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更是能欺压到男人头上去! “奴婢请老爷赐名。”周爽从小姐变成奴婢,不感到伤心那是假的,但心理却又有些庆幸和高兴。 那年跟王兴见了一面,心里就再也没有放下过,后来每当听到王兴的事迹她都会兴奋几天,她知道自己是爱上王兴了。心里一直在憧憬,如若能与他长相厮守,那该多好啊。 因为她长得美,她父兄一直想将她当成阶梯,好攀上高门大户,所以一直未将她许人,这也让她的期望得以一天天延续。被福王当成礼物送给王兴当妾,她很是兴奋,但却是被王兴无情地拒绝了。当时,她死的心都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可后来峰回路转,虽说是从小姐变成了婢女,但毕竟是进了王府了,能天天见到王兴,甚至还有可能跟心爱的人上床,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所以,她的心理并没有多大的抗拒。事实上,她抗拒也没有用。 “周爽,你,你,”王兴说不下去了,说什么呢,一切都怪她的父兄太无耻。 “周小姐,既然你随迪儿进了我府,想必身契也已经带来了,这样吧,我作主了,送你回周家村,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另外,我再写封信给你父亲,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再也不要放在心上。你看这样可好?”王兴道。 他可实在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成为奴婢,即使是自己的奴婢也不行。周家父子是可恶,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早就不再在乎了,自己已经成了别人仰视的存在,小小的周家根本就构不成威胁了,再跟他家一般见识,没得丢了自己的身份。 “老爷,您就这么不待见奴家?”周爽听了王兴的话,惊讶地抬起头问道。 “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你本是大户人家小姐,怎能入我府为奴?你父兄这样做,大概还是怕我记恨你家是吧?其实早年的事我早就忘了,让你父兄放心就是。我给你一个自由之身,你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好吗?”王兴解释道。 “老爷,奴婢愿意一生一世伺候小姐和您,您若是不要奴婢,只要出了这个门,奴婢就一死明志!”周爽抬起头,坚定地说道。 第十一章 主仆易床(一) “周小姐,你这是何苦呢?”王兴不解地问道。 “奴婢请老爷赐名!”周爽不答王兴的话,再一次磕头说道。 “老爷,周爽既然不愿意回去,必然有她的原因,我看就先留下她吧。”秋韵在一旁看了良久,看出点门道,连忙劝道。 “好吧,我的意思是想让你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既然你不愿意离去,那就暂时留下吧。”王兴无奈地说道。 “老爷,不是暂时,是一生一世。”周爽坚定地说道。 “好吧,好吧,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不用改名了,就叫爽儿,姓就不要了。”王兴皱着眉头说道。 爽儿多好,透着吉利和痛快,后世不是常问爽不爽?爽! “谢老爷!”周爽磕了头站起身来。 王兴看她已经眉开眼笑了,心说,这人是不是贱?不愿意当小姐,却愿意当奴婢?难道是福王给了她什么任务?或者说是威胁她娘家了? 可是,你在我府里,还能兴起什么风浪来不成? …… 王兴又让琴儿把杨素云和雪儿叫来,让迪儿分别给几人敬了茶。 雪儿放下茶碗,笑着对迪儿道:“嘿嘿,我是老五,你是老六,终于有人叫我姐姐了。我说老六啊,你是不知道,在府里我可受气了,老大不说了,在京里的时候经常挨训,还时不时地罚跪。出了京了吧,还不让野,三姐、四姐都管得严,可把我憋坏了。嘻嘻,你来了,那咱以后也有可以欺负的人了。我告诉你,以后你要是不是听话,我就有权训你,听到没?” 听了她的话,包括王兴在内都哈哈大笑起来。 “六妹,别听她的,她就是个野丫头,要不是老爷宠着,她这样的能当咱府里的五姨太?在京里的时候,有太太管着,还好一点,出了京了,跟个野小子似的,整天扮成男人骑马射箭,若不是我和四妹管着,她得上天你信不信?”秋韵笑道。 姚迪听了,心想:“这五姐是个没心没肺的,二姐倒是挺厉害,听着和风细雨,却是不动声色地就把她在妾室中的地位点了出来。” 想到这里,姚迪笑道:“三姐,四姐,迪儿是个无心的,跟五姐倒是投缘,以后我俩要是闹得太不像话,二位姐姐下手可轻一点哈。” “不用她们,你要是犯了错,我就能治你。别忘了,我是老五,你是老六哦?”雪儿挤眉弄眼地说道。 “五姐,你这样子,小妹好怕哟。”姚迪听了雪儿的话,做出害怕的样子。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 王兴虽然有不跟未成年的女子上床的规矩,但今天毕竟是姚迪嫁进王家的第一天,虽然不能圆房,但也要去住一宿,既显示了主权,也算是对新人的尊重吧。 当初雪儿也是如此。 当王兴进了姚迪的帐篷,发现桌上红烛高照,帐子上还贴了几个大红喜字。王兴再一打量,见虽是临时准备的帐篷,却是十分整洁。 王兴点了点头,心道:“看来迪儿是个爱干净的。” 姚迪坐在床上,头上竟然顶了个盖头,桌上还摆了一套酒具。 这是搞什么搞?弄得跟正妻过门一样,你是妾知道不?哪有这么多事事? “老爷,迪儿知道这样做不妥,但迪儿一直就想过一过新娘子的瘾,求老爷遂了迪儿的心愿吧。”姚迪似乎知道王兴的想法,蒙着盖头说道。 王兴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孩子气十足。 爽儿一直在痴痴地看着王兴,见他摇头苦笑,知道他心里是允了,连忙把一杆秤递给王兴。 王兴接过来,走到床前,用秤杆挑起盖头,姚迪没想到王兴这么快就把盖头给挑了,撅着小嘴说道:“老爷,迪儿还在激动呢,你就这么给把盖头挑开了?” “别胡闹,难道还让老爷再给你挑一回?”王兴道。 “嘿嘿,老爷,哪能挑两回呢?来,老爷,跟迪儿喝合巹酒。”姚迪端起桌上的两杯酒说道。 “喝什么喝?不喝!”王兴一看,还没完了?怎么这么多花样? “不嘛,老爷,来嘛,迪儿一辈子就这一回,您就体谅体谅迪儿吧。”姚迪嘟着嘴扭动着身子撒娇。 “好好好,怎么这么多事?”无奈,这还是个孩子嘛,让着她点。王兴端起酒杯,两人手臂交叉喝了一个交杯酒。 “谢谢老爷,老爷,上床安歇吧。”姚迪见王兴跟他喝了合卺酒,高兴地什么似的,连忙催促王兴上床。 “迪儿,安歇归安歇,但咱俩只睡觉,不能办那事。”王兴说道。 “办那事?办哪事?噢……”姚迪一愣,想了一下,才知道王兴说的办那事是办哪事。 “老爷,你,你是嫌弃迪儿丑陋?”姚迪想明白以后,小脸立即就垮了下来,带着哭腔问道。 “不是那个意思,这是我的规矩。女孩子不满十六岁,不能办那事,因为身体还没长开,会很疼的,再说了,如果真怀了孩子,生孩子也很危险。你雪儿姐比你大两岁,我还没有跟她办那事呢。”王兴解释了一句。 爽儿在一旁听了,心想:老爷还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就这个规矩,足见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不是胡乱糟践人的。 姚迪一听是这个原因,却是动开了脑子:看来老爷就在这里住一晚,再来住大概得三年以后了,那可咋办?三年啊,黄花菜都凉了!不行,得想办法,让他上我,让他在我这里得到从没有过的快乐,那样才能栓住老爷的心。 “行,老爷,迪儿不敢坏了你的规矩。”姚迪说道。 王兴见姚迪同意了,这才在她的服侍下,把衣服脱了,上到床上。 王兴注意到,姚迪非常仔细,不但将两人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到床尾,两人的鞋子,她都重新放了一遍,整整齐齐,一点也不能歪了。 哦,原来,这孩子做事认真,是不肯苟且的性子啊。 接下来的一夜,王兴算是彻底领教了姚迪做事不苟且的性子了。 第十二章 主仆易床(二) 姚迪人虽小,但心不小,行事也很成熟。在来之前,王妃就已经给她讲了男女之间那些事,还给她看了一本画册,所以,她对男女之事很明白,也非常清楚,床上功夫不厉害,要想栓住丈夫的心,无疑于痴人说梦。 两人上床后,令爽儿在床边伺候,也不让把烛火吹灭,说这是她的新婚之夜,烛火要亮一夜,图个吉利。 王兴没有脱光,留了件中衣,钻进被窝。姚迪却是脱了个精光,却是要钻王兴的被窝。 “去你那边睡,别钻我被窝。”王兴吓了一跳,这孩子,不是说了吗?不办那事,只睡觉? “老爷,迪儿第一夜,怎么也得跟你一个被窝。”姚迪看着王兴求道。 “不行,男女一个被窝,能不办那事?”王兴坚持道。 “老爷,迪儿就躺你怀里睡觉,不办那事行不行?”姚迪道。 “老爷是正常男人好不好?会忍不住的。” “忍不住就不忍,跟自己女人客气啥?” “我是为了你好,你太小了,会很疼的。” “疼死我愿意。” “你这傻孩子,图什么呀?” “老爷,迪儿就图新婚之夜是完美的,没有丝毫遗憾的。” “那可不行,老爷是原则性很强的人,说不行就不行。” “好好好,老爷,咱就说说话,一会儿我就去我的被窝好不好?” “说话算话?” “当然,说话算话。” “行,你进来吧。”王兴无奈地让她钻进来。 姚迪钻进王兴被窝,一伸手就搂住了王兴的腰:“老爷,您知道吗?迪儿非常佩服你,能嫁你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迪儿算是完成了心愿。” 人啊,都乐意听好话,尤其是男人,一被女人夸,大部分都找不到北了,王兴就是这样的人。被姚迪一夸,很得意,伸手把她搂在怀里。 姚迪趁势拿起他的手,往自己胸部放去。王兴一摸,刚刚盈手一握,嗯,还是小了点,手感不好。 姚迪被王兴一摸,呻吟一声,翻身而上,抱住王兴的头,往他嘴上亲去。 王兴先是被动地应和,后来被她的小香舌搅得兴趣起来了,主动地跟他亲在一起,长枪很不客气地竖了起来,硬硬地顶在姚迪腿间。 “迪儿别闹了,老爷快忍不住了。”王兴感觉就要炸了,连忙出声制止姚迪。 “老爷,迪儿不要你忍,来吧,迪儿承受得住。”姚迪眼神迷离地叫着。 “不行,你还是个孩子,绝对不行!”王兴断然拒绝道。心说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大兴趣呢?启蒙教育早还是咋的? “老爷,迪儿不想留下遗憾。” “现在不留遗憾,将来必然留下遗憾。你这么小的年纪生孩子,会死人的知道吗?”王兴道。 “迪儿不怕!”姚迪很是坚持。 “你再胡闹我就走了!”王兴生气了。 “老爷,别生气。迪儿不闹了。”姚迪见王兴虎下脸来,吓得连忙停下动作。 “回你被窝!”王兴怒道。 “是。”姚迪乖乖地回了自己被窝。 姚迪看着王兴生气的脸,小声地陪着不是:“老爷,迪儿实在太爱你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迪儿,你要相信我,所作所为是为了你好,真的不想让你受伤害。我不想办你?也想,而且想的难受,可是我不能只想着自己痛快,而不顾你的痛苦,而且,这种痛苦弄不好就是一辈子的,所以,我不能遂了你的心愿。等你十六岁以后,老爷会疼你的,好不好?” 王兴说道。 王兴说完,姚迪明白了,王兴确实是一个有底线的人,他是好色,但却不是无底线的好色,跟别的男人真的不一样。 唉,看来,新婚之夜是注定要留遗憾了。 姚迪不甘心,她还想着借床上功夫栓老爷的心呢。转念一想,哪个男人不爱年轻的?她们几个早上了老爷的床不假,可三年以后,都已经不新鲜了,到时候,我姚迪却是最新鲜的。嘿嘿,别说,这还成了好事了。 不过,当务之急是在这三年里要让老爷多往我屋里跑跑。想个什么办法呢?姚迪眼珠子一转,想到了周爽。嗯,就用周爽栓老爷的心吧。 想到这里,姚迪道:“老爷,迪儿不愿意看到你难受,哪怕痛死也不要你难受。不过,老爷爱怜迪儿,迪儿只好听老爷的。要不,让爽儿代替迪儿伺候老爷?” 王兴一听,心说你真是个孩子心性,爽儿是不是被你们逼的我还不知道,怎么能让她侍寝? “别胡闹!瞎说什么呢?我还想让爽儿嫁人呢。”王兴叱道。 “嘻嘻,老爷,她入了咱们王府,还能再嫁人?要是嫁人也是老爷太太把她许人,哪里有你想的让她自择夫婿那样的好事?”姚迪笑着说道。 爽儿一直站在床前伺候,早就被王兴和姚迪撩拨得香水直冒。此时见王兴仍然想着要把她送回家去,连忙跪倒在床前:“老爷,爽儿若能服侍老爷,那是爽儿的福气,若老爷不让爽儿服侍,爽儿只怨自己命苦,但誓死不离开。” “唉,你俩呀,都是疯子。好吧,我就领了迪儿的一片心意吧。”王兴叹了口气,道。 姚迪和爽儿见王兴答应了,都非常高兴。 姚迪连忙让爽儿上床,爽儿脱光了衣服,钻进了王兴被窝。 王兴对周爽可不会客气了,面对这一具已经成熟的身体,他也不管姚迪这个旁观者,与她亲吻并战斗在一起。 周爽此时直觉得幸福的要死,这可是梦想了好久的,总算是与情郎有了肌肤之亲,她热烈地与王兴回吻,拿出全部的力量,与王兴进行殊死搏杀。 姚迪傻傻地看着这一幕,心说,我怎么感觉她是小姐,我倒成了丫环了?我是不是把事办瞎了? 她眼珠子一转,悄悄地下床,在自己的包裹里翻找起东西来。 王兴和周爽最后的胜负不知道,只知道姚迪钻进了已经睡着了的王兴怀里,而周爽却是在姚迪的注视下,喝下了一包药末……。 第十三章 吃货大会 潼关设于东汉末,因为地处黄河渡口,位居晋、陕、豫三省要冲,扼长安至洛阳驿道的要冲,是进出三秦之锁钥,所以成为汉末以来东入中原和西进关中、西域的必经之地及关防要隘,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畿内首险”、“四镇咽喉”、“百二重关”之誉。 潼关的形势非常险要,南有秦岭,东南有禁谷,谷南又有12连城;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 有明以来,对潼关更加重视,不但重修了关墙,设了潼关卫,还修了关城,如今关城街道纵横,店铺林立,颇有繁华景象,成了军民杂居之所。 此时,王兴、洪承畴、田有良在潼关守将贺人龙的陪同下,沿关墙参观。 王兴看了看潼关之险,对洪承畴道:“细路险与猿猴争,人间路止潼关险!” 洪承畴则回了一句杜甫的诗句:“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 王兴笑道:“彦演兄,如你带军来此欲破此关,当如何之?” 洪承畴稍一琢磨,道:“无它,唯有用间耳。” 王兴赞曰:“是极,欲破此关,目前来看,唯有用间,不过,我还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洪承畴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如果真有攻坚的那天,你会知道我的手段的。”王兴摇了摇头,故作玄虚地说道。 “济民,刚才你听到了,潼关卫不但要抓紧练兵,还要防间,这两件事缺一不可,切记切记!”王兴回头对田有良说道。 “是,督帅!”田有良简短地大声回答道。 贺人龙就在后边跟着,王兴不给他交待,专门嘱咐田有良,当然是为了树田有良的权威。作为陕西都司都指挥使,田有良统管全省军务,相当于后世的一个军区司令员,他从一个千户骤升此高位,若不是王兴,他连想都不用想。也正是因为骤升高位,下边的军将未免不服,所以,王兴必须时时刻刻维护提升他的威信。 贺人龙长的是典型的矮粗壮,络腮胡须,脸上一块横肉,一双小眼不时露出凶光,一看就是一员悍将,而且有些桀骜不驯,不是个好领导的人物。 王兴心想:“看看吧,潼关如此险要之处,必须是亲信之人镇守,如果贺人龙不服管教,就必须换掉他。” “任之,彦演,想煞我了!”就在这时,就听有人高声喊着王兴和洪承畴的字。 王兴和洪承畴回头看去,只见一人身着便衣,正急步沿着关墙上来,正是阔别三年之久的好友魏浣初魏仲雪! “哈哈,吃货到了!”王兴和洪承畴兴奋之极,说了一句,也急步上前迎接,三双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任之,彦演,可想死为兄了。”魏浣初激动地眼里闪着泪花。 “仲雪兄,小弟也想你啊。”洪承畴含泪说道。 “……”王兴心情也是激动地流出了眼泪,却是想不到说什么好,他擦了擦眼角说道:“仲雪兄,你不是想我吧,你是想我家的菜吧?” 魏仲雪一愣,这小子怎么当了这么大的官了还是没变?弟兄们多年不见,不是应该抱头痛哭一场吗?不是应该洒泪诉说别情吗?这小子真是大煞风景。 “王任之!你还别说,你真说对了,我就是想你家的菜了,你别告诉我没把柳玉娘带来,我可跟你急你信不?”魏浣初咬牙切齿地瞪着王兴道。 “就知道你是个吃货,带来了,带来了。”王兴道。 “行,算你有良心。哼,告诉你说,从今天起,我就住你家,我吃死你我!” “瞧瞧,我还以为他当了三年知县有长进呢,没想到吃货本色一点没变。”王兴一脸厌弃地对洪承畴道。 “嘿嘿,任之,你也别说仲雪兄,我也打算住你家去,我俩还真就赖上你了。”洪承畴笑道。 “有你们这样的吗?都是朝廷大员好不好?”王兴苦着脸道。 “彦演,没你的事,你别乱掺和!你俩在京城天天在一起,天天能吃到柳玉娘的菜,可怜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既无朋友,又无美食,我容易吗我?走走走,赶快回去,我恨不得立即就吃上柳玉娘做的菜!” 三个吃货边抬杠,边往关下走。田有良和贺人龙在后边跟着,小声问洪林:“洪管家,这人谁呀?” “新任西安知府魏老爷,他和洪老爷跟我家老爷是同年,中进士前曾经在我们府里住了半年。”洪林笑眯眯地说道。 “噢,怪不得呢,别人谁敢这么大呼小叫地直呼督帅的字呢?”田有良和贺人龙都恍然大悟。 …… 接下来,不用说,柳玉娘煎炒烹炸,施展全部才艺,弄了十个菜,满满的摆了一大桌。 王兴将刘招孙、田有良、贺人龙都请入席,一同用餐。 等菜一上来,魏浣初根本不管别人,伸出筷子就吃,洪承畴赶紧随上。 田有良和贺人龙面面相觑,这魏大人怎么回事?不等督帅发话也就罢了,怎么也得说个祝酒词,喝上一杯酒再下筷吧?这哪有一点斯文的形象? 待看向王兴,却见这位督帅大人也不说话,笑眯眯地看着魏浣初和洪承畴狼吞虎咽。 见刘招孙、田有良和贺人龙不动筷,只是看着自己,王兴道:“吃菜呀,你们要是客气,等一会让这俩吃货把菜都吃光了,可别怨我。” 刘招孙、田有良和贺人龙这才敢动筷,这一动筷,两人才知道,为什么魏、洪两位大人为什么不顾礼节和斯文的形象了,这特么太好吃了,活这么大就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好不? 王兴只是简单地吃了几口青菜,就放下筷子,看着魏浣初。 唉,三年多了,这个吃货每次来信都嚷嚷着馋柳玉娘做的菜。这回终于得偿所愿,看他那样子,王兴不由心生同情:可怜的老魏,你这是多久没吃菜了么? “啊,真是太好吃了!有一首诗是怎么说的来着?此菜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吃!”贺人龙吃饱了,放下筷子,竟然拽开文。 “哈哈哈……。” 你特么这是原诗吗? 第十四章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魏浣初能接王兴、洪承畴到省界,跟巴结上司搭不上边,那是完全的、纯真的朋友之情。 王兴、洪承畴自然是知道,刚才三人见面时流下的泪水,说明了内心的激动。可惜,被王兴一句话破坏了气氛。 那是王兴不愿意在下属面前矫情,感情深不深,放在心里就是了,何必展现在人前呢?又不是小孩子了。 …… “三年了,终于吃了顿饱饭!”魏浣初放下筷子,抚着鼓起的肚子,叹了一句。 王兴这回没有打击他,因为他见魏浣初原来是又白又胖,现在却是又黑又瘦,显见三年的知县他是付出了很多精力的。 肥了贪官,瘦了清官。好友如此高洁,王兴自是欣慰,倘若他再有治政能力,以后洪承畴主管军事,魏浣初来主管民政,他来总揽全局,那才是最理想的。 …… 酒足饭饱,刘招孙、田有良和贺人龙告辞而去,棋儿上了茶,王兴令洪林将警戒线布在十丈以外,三个好友开始谈正事。 王兴和洪承畴简略地介绍了各自的工作,尤其是辽东牛毛寨一战,更是被洪承畴吹得天花乱坠,眉飞色舞。最后说:“仲雪兄,你是没见,那四贝勒皇台吉天天缠着任之议和,若不是皇上下旨让任之回京,议和?门都没有!多了别说,再给二万兵马,一准能耗死老奴!唉……。” 说到最后,洪承畴却是叹了口气。 “任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但没有让你主政辽东,反而将你调来陕西,我怎么这事透着邪性呢?”魏浣初知道洪承畴叹的什么气,那是为功亏于一篑而叹。 邪性?我特么还觉得邪性呢!可这事不能说啊,还有个无影在呢,要是皇上知道我把这事透露出去,那他以后在史上留下什么名声?指定会要了我的命啊。 王兴想了想,道:“二位兄长,有些话我不能说,还请你们原谅。” 洪、沈二位互相看了一眼,知道王兴既不肯说,必是事涉皇上,所以,也就不再问了。 “与你俩的大功相比,我在上津可算得上是碌碌无为。不过,我可以非常骄傲地告诉你们,这三年,上津县人口从二十五万,上升到了三十多万,而且原来是盗贼出没,现在是夜不闭户,为兄也没有给你们二位脸上抹了黑。”魏浣初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 王兴点了点头,用三年时间,能让一个县增加五万人口,而且冶盗有力,魏浣初算得上是一个能吏。 “二位兄长,今天我先把自己的总体思路跟你们说一下,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心里有什么疑惑,都放到心里,不要再问。我的终极目标是中兴大明,这一点你们放心。”王兴决定还是拣着能说的,给两位好友说说,免得以后产生什么误会。 “好,任之,你说吧,我信你,早就说过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追随左右。”洪承畴道。 洪承畴早就看明白了,王兴无论治政还是治军,都有着非凡的才华,尤其是辽东一战,他所训练的军队那是天下无敌,多了不敢说,只要给他一万人,王兴能打遍天下所有对手。 现在,王兴京城有三千军队掌握在亲信手里,二千军队亲自掌握,别说给他两个省的地盘,就是一个省,给他五年的时间,争夺天下都有资格。 “对,任之,你说吧,我还不了解你的志向和为人?为兄没别的,只有这百十来斤,交给你了!”魏浣初说道。 他可没有洪承畴那么重的心机,只是一味地相信王兴而已。 “好。那我就说了。”王兴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理了理思路。 “皇上任命我为川陕总督,是有深意的,至于什么深意,日后你们二位自然会知道,现在我是不能说的。皇上许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思路来治理川陕,而且还可以自行任免三司以下官员,只需向吏部报备即可。其实说白了,就是给了我高度自治权。皇上知道川陕之地穷困,特意从内库中拨出银子给我。对一个臣子之信任,待臣子之恩厚,千古以来,哪一个天子能做到如此境地?所以,小弟深荷帝恩,自感身上压力很大,必鞠躬尽瘁,以完成皇上交给的重任。” 王兴这段开场白一部分原因是说给无影听了,一部分也有暗示在内,只不过太过隐晦,以后两个聪明人会明白过来的。 “既然给了我高度自治权,那我就说一说我的思路。大明到了今天这一步,已经是千疮百孔,并非缝缝补补就可以的,所以,在总体思路上,我的意思是:忍短痛,鼎革新。” “什么意思呢?就是不要顾忌现在的小毛病,甚至要鼓励它发作,直到完全发作开了,咱们才有机会下重药,让它获得新生。” “大明朝最根本的弊端在哪里?也别说大明朝了,自秦皇汉武以来,王朝兴替的最根本原因在哪里?在于土地。” 王兴用了一个设问句,随即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土地?”洪承畴和魏浣初对视一眼,疑惑地道。 “对,所有的战争都源于此,所有的腐败也都源于此。”王兴继续阐述自己的理论:“每个王朝的建立之初,老百姓基本都能安居乐业,为什么?因为那时的百姓都有土地,但经过上百年之后,朝廷不停地赏赐勋贵土地,士大夫阶层开始利用乐输的名义侵吞土地,而这些贵族和士大夫经过上百年或者几百年的繁衍生息,人数越来越多,国家开始失去大量的赋税,财政就会越来越艰难。而百姓就开始大量失去土地,失去了土地,他们就没有了生存的基本条件,这些人为了活命,就开始造反,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一个巨大的乱源。” “我,要做的,就是彻底消除这个乱源!”王兴最后说道。 听了王兴的话,洪承畴和魏浣初倒吸了一口凉气:“咝,消除这个乱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 第十五章 王兴被骂 王兴的治政思路说白了就是:耕者有其田,士绅一体纳粮。 为什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呢?按王兴的说法,要完成他的目标,第一得把那些贵族的土地收回来,然后再分给无地农民;第二是彻底消除士子大夫阶层的免税特权。就这两条,王兴遇到的阻力就会很大,肯定会遭到上层社会和既得利益集团的联合阻击。 历史上不是没有人做过,王莽就提出过类似主张,却是很快就被赶下台,还落了个千古骂名。 王兴能做到吗?洪、魏二人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么能不知道其中的难度有多大? 看着两位好友疑虑的目光,王兴自信地一笑:“你俩也别这样看我,我说能做到,就一定能做到。只不过,得经历短痛。” “那你想怎么做呢?可别急功近利啊,那样会适得其反的。”魏浣初问道。 “放心吧,我要做的,就是四个字:顺势而为。”王兴说道。 “如何顺势而为?”洪承畴想的多,他觉得王兴可能会用武力,强硬地去推行自己的新政。 “我要说天下很快就要大乱,你二位信不信?”王兴问道。 “不信。”洪承畴和魏浣初同时摇了摇头。 在他们看来,乱民肯定会有,但只是乱民而已,现在朝廷的军队还很庞大,乱民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的。 “不出十年,天下必然大乱,而且最乱的地方,就是陕、晋、豫、鲁。”王兴斩钉截铁地说道。 “咝,任之,你的意思是……趁乱重建?”洪承畴一下子反应过来,原来王兴说的顺势而为是这么个意思啊。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王兴道。 “任之,你觉得这样合适吗?”魏浣初也想明白了王兴的意思,却是脸色一整,正色说道。 “有什么不合适?”王兴问道。 “任之,你的顺势而为可是建立在战乱的基础上的,老百姓本来日子就难,难道你忍心让他们再经受战乱之苦?你心里还有天下百姓吗?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修、齐、治、平’,难道这就是你的‘修、齐、治、平’?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魏浣初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王兴的鼻子骂道。 王兴没有着急,非常平静,甚至于对他的骂也没有反应,好像对魏浣初此刻的表现早在意料之中似的。 他抬起头,直视着魏浣初,心里说:“这个想法,连自己的好友都不认,看来,自己的路还是非常艰难的。”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只不过王兴的眼里是平静,而魏浣初的眼里是愤怒。 洪承畴则是低着头不说话,他的心里也是波澜涌动。 而屋里唯一伺候的人棋儿,见魏浣初骂王兴,气得走过去,冲魏浣初翻了一个白眼,把魏浣初的茶碗端起来,走到门口把茶给泼了,回过身来,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墩,说道:“骂我们老爷?不给你喝了!” 王江见状,心里一暖,连忙让她过来,拍了拍她手道:“没事,让他骂吧,又骂不掉老爷一块肉。” 被棋儿这样一打岔,洪承畴清醒过来,他也站起来对魏浣初叱道:“仲雪兄,你这是干什么?难道只有你是爱民的?任之的爱民之心不比你差多少,甚至比你更甚!你没见过任之带领的军队是如何得到百姓拥护的,但你总听说过他在济南和泰安的所作所为吧?不惜得罪整个山东官场,甚至不顾自身安危,为的就是让饥民吃上一口饭。他还派人弄来了玉米和小麦种子,自费成立科研所,派徐光启去山东勘察水利,培育良种,这两件事的意义之大,你不知道?这些事哪个是你和我能做到的?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为什么用那么狠的话说他呢?” “他爱民我拥护,他要害民,我魏浣初第一个不答应!”魏浣初梗着脖子怒道。 “你就是犟!你那是妇人之仁,是小仁,不是大仁!咱们都能很清楚地看到大明朝的弊端,缝缝补补根本就起不了作用,眼见大厦将倾,能挽狂澜于既倒的,我敢说,普天之下除了任之,无人可以做到。任之刚才说了,忍短痛,鼎革新,在这场变革中,无人可以逃脱,任之、你、我以及天下的百姓,甚至于皇上,都将面临选择的痛苦。咱们作为任之的好友,应该鼎力支持才对,怎么能用那么狠的话扎他的心呢?”洪承畴越说越激动,指着魏浣初大声指责起来。 魏浣初并不是不知道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也知道王兴的做法是对的,是无奈的选择,可是一想到百姓在这场变革中面临的家破人亡的苦难,他还是受不了。 如今,被洪承畴一骂,他彻底崩溃了。颓丧地坐下来,忽然放声大哭:“可怜天下苍生啊……” 王兴和洪承畴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兴劝道:“仲雪兄,刚才彦演兄一句话说的对,我们的国家和民族正在经历一场巨大的变革,没有人能在这场变革中逃脱。就跟女人生孩子一样,不经历痛苦,就不会获得新生。大乱才能大治,大明朝经过一场大乱,而后实现大治,这正是我想做的。” “任之,难道就不能不经大乱,而实现大治?”魏浣初抬起泪眼,望着王兴道。 “仲雪兄,你我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史上有人能做到吗?反正凭我的本事,是做不到的。”王兴真诚地说道。 魏浣初失望地低下头,他也为自己幼稚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仲雪兄,别的我不敢说,但有一条是敢向你保证的,我王兴绝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天下苍生考虑。你想一想,一个全新的,一个充满生机活力的,一个百姓安居乐业、再无饥寒交迫、颠沛流离的新大明,是由你我兄弟三人亲手缔造,那该是多么自豪的事啊,那又是怎样一番伟业?我敢说,一个新大明的出现,现在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你说是吗?” 王兴充满激情地给魏浣初描绘了一张未来的蓝图,魏浣初听了,两眼放光,他觉得王兴是一定能做到的。 “好吧,任之,你说服我了。” …… 第十六章 为政基调 听魏浣初这样一说,王兴和洪承畴都松了一口气,先后坐了下来。 王兴示意棋儿给魏浣初冲上茶。 魏浣初看着棋儿道:“你这丫头,倒是知道护主。” 棋儿脸上一红,没有言语。 王兴和洪承畴哈哈大笑。 “任之,你说吧,咱们怎么做?”魏浣初坚定地看着王兴问道。 “我的想法,是先陕后川。意思是先安定陕西,再安定四川。而安定陕西,必须安定西安,发展西安。我准备做三件事情。一件是练新军,旧的军队我不想做大的改造,难度太大。我想另募新兵,就按我的建军思想,重新练兵。初步的想法是募一万,让我的家丁在其中担任要职,这一万军队到时候可以保证强悍的战力,也可以保证绝对忠诚,我觉得这些兵就足够了。这件事必须彦演兄抓总负责,济民怕是还担不起来,就让他负责旧军,然后护卫西安的安全就是了。” “可以,这事我来办。”洪承畴道。 “第二件事是兴办教育,我的意思是办一个书院,从入学启蒙到童生都可免费入院,教学内容除儒家学说外,还要增加物理、化学、数学和军事,不求他们成为大儒,但也要成为有用之才。这件事我亲自来办。”王兴道。 “任之,你打算为以后提供人才?”魏浣初一眼就看明白王兴的深意了。 “对,我就是为以后打算的。”王兴肯定地说道。 “第三件是民政,当然得仲雪兄来做。农村方面重点是兴修水利、推广小麦、玉米的耕作,城里大力发展商业,重新厘定商税税率。” “任之,征收商税可是一步险棋啊。”魏浣初道。 “无妨,反正怎么也得走这一步,没有道理老百姓十税一,他们商人三十税一吧?我个人将来是要发展商业的,我就先带头上交税款,别人再敢顶风而上,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王兴道。 “任之,你的这个想法我同意。不过,吏治是一篇大文章,你没有什么打算吗?”洪承畴问道。 “是啊,吏治腐败确实是一个头疼的问题,历朝历代都没有好办法解决。我的想法,第一要全面提高官吏的薪酬待遇,在没有土地免税和诸多特权的情况下,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办事,所以,要提高待遇,保证吃饱饭,然后稍有节余才好。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伸手捞钱,那就别怪我用严刑峻法惩治了。第二,当然是强化监督,让老百姓都参与到监督中来。这个先不谈,因为时机不到。”王兴大体谈了谈自己的思路,没有展开细谈。 “我已经给子先兄写了信,让子先兄带领他的科研所迁来西安,水利和良种的事,仲雪兄可以跟他合作。暂时呢仲雪兄先负责西安府一地的民政,以后全省的民政还得你来负责。先摸索经验,弄出一套成熟的新政,等以后经验成熟了,实践证明是行之有效的,咱的军队打到哪里,你得保证你的新政做到哪里。而彦演兄,现在是在民政上,以后还是重点在军事上。之所以这回推荐你来当这个布政使,是因为我手里有皇上给的大笔银钱,交给别人不放心,而仲雪兄暂时还不能插手全省民政,所以,只好让你来当这个钱袋子了。” “嗯,任之,放心吧,既然你如此信任我们,我和仲雪兄一定勉力去做,保证不拖你后腿。”洪承畴表了态。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魏浣初接着说道。 …… 陕西巡抚叫李楠,字子梁,号龙峰,是万历五年进士,正二八百的老前辈,而陕西按察使司按察使却是王兴的熟人,也是取他童生功名的老师,原长洲县县令吴牲。 别的官员好说,就这两位,王兴是绝对不敢拿大的。 所以,王兴等一行来到西安城外,李楠带领陕西官场上的同僚出城迎接,有这两位在,王兴哪敢摆总督的谱? “李大人,老师,兴哪敢劳动两位亲迎?罪过,罪过。”王兴率先施礼,连声赔罪。 “王督帅,老朽出城迎你,不是看你的官位高,而是敬你辽东一战大振我国威,大涨我汉人气势。如此俊彦,老朽怎敢不敬?”李楠很会说话,笑呵呵地说道。 “李大人过奖,兴实不敢当啊。”王兴谦逊地笑道。 “任之,长洲一别,忽忽五载,你已从弱冠少年成长为我大明栋梁,吾心甚慰啊。”吴牲捋着胡须夸赞王兴。 “老师,学生自与老师分别后,少来问候,还望老师勿怪。今后与老师朝夕相处,还望老师多多教训。”王兴道。 他自离开长洲,确实没有回过老家,与吴牲和另一位老师王以宁再未谋面,但却是书信未断,三节两寿的礼物也从来没有短缺,所以吴牲和王以宁也挑不出理来。 现在吴牲任职陕西按察使,而王以宁却是四川巡抚,都已经成了王兴的手下,真是世事变幻,难以预料啊。 “哈哈,任之,你自入京,连中三元,济南惩贪,泰安平乱,辽东抗奴,哪一件好消息传来,为师都是饮酒庆贺。学生如此有出息,哪个老师不是感觉非常高兴?比之朝夕趋问,而无任何建树的学生,强了何止百倍?”吴牲高兴地笑道。 “老师,您当着李大人及众位大人的面夸奖自己的学生,难免有自夸之嫌啊!”王兴开了一句玩笑。 “哈哈,任之,为师就是骄傲,就是自豪,这一点并不怕别人嫉妒。李大人,您说是不是啊?”吴牲笑着问李楠。 “那是,那是,如有这么给长脸的学生,老朽敢嚷嚷得满天下都知道。有本事你们也教个好学生啊,是不是?”李楠凑趣着说道。 “李大人,老师,你们两位都是兴的前辈,当着众位同僚的面子取笑兴,可不大厚道了。”王兴道。 “哎,哪里是取笑了?的确是真心话。再说了,你现在身为一方诸侯,老朽可不敢取笑啊。”李楠说道。 “哈哈哈……。”王兴和众位同僚都大笑起来。 第十七章 安家芙蓉苑 川陕总督在大明的历史上,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官职,王兴被授此职,这是典型的职位因人而设。 也正是从来没有过这个职位,所以,西安并没有总督衙门。 李楠很会做人,他在接到朝廷的邸报之后,第一时间就将开始建造总督府,现在已经完工,只等王兴入住了。 总督府建在西安城东侧,曲江池南岸,占地约十公顷。南边是总督正堂,当然是王兴的签押房,两侧各有十数间房,是僚属办公的地方。正堂东侧,另开一门,有一个东跨院,这个院子是个小花园,古木参天,花草繁盛,草地上,树荫下,还摆上了石桌石凳,是供王兴办公累了,在此休息的地方。 正堂往北,则是王兴的居所。这个居所可真是大,除了正房外,东西各有数间厢房,正房之后,是后花园,有围墙与外界隔开。 整个总督府四角都建了角楼,后花园最北端,是一座上下各五间的二层楼。 花园之后,又有一园,是个独立的建筑,园内楼台亭阁俱全,皆沿曲江池南、东、西岸而建。 王兴想起,后世,这里是仿唐朝重建的芙蓉苑。只不过,后世的芙蓉苑占地三十多顷,而此园,占地面积只有十多顷,比之后世小了三分之二,不过,可能是因为小的缘故,感觉比后世的芙蓉苑更加有味。 王兴见之大悦,他倒不是完全贪图享受,而是这个园子一建,自己的书院、科研所等就有着落了,省得劳民伤财地再找地方另建。 所以他也没矫情,连声向李楠道谢。 “李大人,真是费心了。将来,东侧这座两层楼,我想建个书院,而与之相对的西岸,我要建个科研所,南边,还要建个图书馆,供书院学生和科研人员借阅资料用。”王兴指点着曲江池两岸,说出了自己的规划。 李楠和吴牲以为王兴会把此园当成自己的私人禁地,高兴的原因,是因为此处风景绝佳,而视野又开阔,正是文人骚客心向往之的地方,没想到王兴竟然是想将这里改成书院和科研所。 对于书院,两人自是明白,科研所什么的,倒是第一次听说。 “任之,科研所是什么?”吴牲问道。 “老师,您一定听说了子先兄培育良种和勘察水利的事吧?”王兴问道。 “是啊,听说了,那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听说还是你自己拿钱建的,是不是?”吴牲说道。 “是啊,老师,是学生自费的。科研所的目的,就是研究事物规律的,研究好了,可以造福天下苍生。就如良种一事来说,子先兄已经培育出了亩产五百斤的小麦种子,老师,您一直从事民政,当然知道这个数字背后的意义所在吧?”王兴道。 “任之,你说的是真的?要是亩产达到五百斤,普通农人有三五亩地,就再也不会饿死了!任之,这可真是一件大功德啊。”吴牲高兴地说道。 “是啊,过去,我们的教育只重文章学识,人心教化,而忽视了对于世间万物运动规律的研究,以后,学生在川陕之地,要补上这一课。”王兴道。 “督帅,刚才你说要建书院,想必也是跟你刚才所说有关?”李楠问道。 “是啊,李大人,天下文章在江南,而川陕之地因为地贫民饥,文风一直不盛,这也是川陕一直落后的根本原因所在。所以,我想大力推行教育,让所有想读书的学子,免费就学。当然,在习学四书五经的基础上,还想开一些物理、化学、数学、军事等课程,为川陕大地培养学以致用的人才。相信,等这些人成长起来,川陕大地实现物阜民丰的目标就不会远了。”王兴道。 “任之,物理、化学是什么学问?”吴牲问道。 王兴和李楠、吴牲在前,洪承畴、刘招孙、田有良及右布政使黄景章等在后,一行人边说话边沿江岸观赏风景。 王兴将物理和化学的概念大体解说一二,李楠和吴牲听了似懂非懂,两人都是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老师,此园及各处楼台亭阁都没有命名,学生请您一一命名并书写匾额,您意下如何?”王兴看到前面有一亭子,临水而建,亭子上早就摆好了文房四宝,另有两人在伺候着,知道这是为大人们骚情发作,吟个诗答个对什么的准备的,连忙对吴牲说道。 这等雅事那是文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吴牲哪有推辞的道理?他明白,这是沾了老师这个身份的光了,否则,这事还真落不到自己头上。 “好吧,为师就在李大人面前献丑了。”吴牲也没矫情,当仁不让地答应下来。 “芙蓉苑、紫云楼、彩霞亭、临水亭、水殿、蓬莱山、凉堂、陆羽茶社、曲江流饮……”王兴看着这一串名字,心道:“我靠,怎么跟后世的芙蓉苑取的名一样?莫非这些景物提前诞生了么?” “好,名景贴切,意象万千,闻名如同见景,见景更胜闻名。老师果然大才!”王兴首先赞了出来,众人自然是随声附和,轰然叫好。 …… 对于总督府这个新居,秋韵等自然是非常满意。 正房是王兴独居,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申绍仪虽然没有跟来,那正房也得给她留着,不是她们这些妾可以觊觎的。 除了正房,两边的厢房,按排名,东边第一间给李青留着,秋韵占了西边第一间,东边第二间给了杨素云,雪儿占了西边第二间,而姚迪则占了东边第三间。 分好厢房后,秋韵带着琴儿和画儿,亲自给王兴布置正房和书房,杨素云等则带着丫环各自收拾布置自己的房间。 姚迪让爽儿收拾自己的房间,她则去了秋韵的房间,亲自帮着收拾起来。 等秋韵收拾好正房和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见已经收拾得非常利索,而姚迪还在各处擦擦抹抹,忙笑着制止:“六妹,辛苦你了,有琴儿她们呢,何必劳你亲自动手收拾?” “三姐,客气啥呢?我闲着也是闲着……。” 第十八章 温润君子 革弊鼎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每次大的变革,首当其冲的是思想的大冲击。没有统一的思想,事情做起来就难百倍。 所以,王兴首先要做的,就是先要冲击直至改变现有的陈旧思想和落后观念。 王兴创办书院的目的,不但有为以后行政提供人才的想法,还有进行思想大辩论,进行思想革新的考虑。 他想到了一个好的山长人选,那就是徐光启的老师焦竑。 焦竑与“泰州学派”创始人李贽是最为亲密的好友,他们以孔孟传统儒学的“异端“而自居,对封建社会的男尊女卑、重农抑商、假道学、社会腐败、贪官污吏,大加痛斥批判,主张“革故鼎新“,反对思想禁锢。 “泰州学派”是王阳明的“心学”的分支,所倡导的思想有其先进性,与王兴治政理念相契合之处甚多。给他提供一个平台,让他冲击一下孔孟之道,一定会带来激烈的思想碰撞,想必焦竑对此也会乐意。 况且,焦竑本人才名早著,著书与藏书甚丰,能镇得住。 所以,王兴在安顿好之后,第一时间就给焦竑写了一封信,盛邀其担任即将成立的芙蓉书院的名誉山长一职。 至于山长实职,王兴是不打算让的,毕竟将来这些学生可是自己施政的中坚力量,挂着山长的名和不挂山长的名那是区别很大的。就像后世的蒋介石,就因为担任了黄浦军校校长一职,学生虽有少部分投奔共产党,但大部分都成了军界政界要人,造就了一支非常庞大的政治力量。 以后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称呼自己为“校长”,王兴想想就美得不行。 王兴到了西安,事业重心自然也要向西安转移。徐光启的科研所,孙承宗的新华报社,以及洪大宝、洪二宝的吴山秘密研究基地都要迁到西安来。 徐光启已在路上,而孙承宗不愿意放弃《新华报》在京城的市场,跟王兴商量,打算抽调部分技工和编辑跟他一块来西安,而京城这一块另找一个总编,王兴同意了他的提议。 前两天,孙承宗来信,说王兴的岳父大人听说孙承宗有意把京城总编一职让出来,非要辞去官职担任这个职位不可,孙承宗已经答应了,说带他几天,让他熟悉熟悉业务,自己就带人来西安。 王兴看着这封信,感到有些蛋疼:自己这老岳父也太不靠谱了吧,先还说办学堂呢,现在又看上报社总编一职了,多大年纪了,能不能有个定性呢?报社总编的职位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我儿子你外孙的教育问道怎么办? 不过,他当总编王兴倒是放心,文才比不上孙承宗,但当个总编还是绰绰有余的,再者说,报纸这个舆论工具的重要性,王兴当然是非常清楚的,还是掌握在自己人手里好。 嘿嘿,自己不同意也不行啊,岳父兼老师,王兴可没有胆子去惹他老人家不高兴,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至于王家要来开酒楼,以及杨素云要开洗涤用品店,办印书坊等事,王兴全权交给杨素云去处理,他才不操心呢。好在西安早就建了新华书店,掌柜的姓于,叫于燕生,是西安本地人,有他帮助,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王兴嘱咐素云,任何买卖都可以干,就是不能开粮店。 杨素云不知道王兴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必有深意,自然无不遵从。 …… 刘招孙要去四川赴任,王兴在他临行前跟他好好谈了谈,重点是让他到四川后整顿旧军队,招蓦并编练新军,王兴给了他五千新军的编制。 另外,王兴还写了一封信给老师王以宁,让刘招孙带去,将自己的治政思路大体谈了谈,请老师斟酌,说等西安形势安稳了,再去四川拜望老师。 “督帅,我义父的事还望您多费心,如果我义父无事,我想请他去四川帮我,要知道他在四川的威望很高。”刘招孙记下了王兴的话,最后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刘綎回京后,遭到了御史的弹劾,说他临机失断,丧师辱国,应明正典刑。 尽管王兴上折子为他辩白,说他是执行杨镐的命令,本人并无大的过错,而且自己也已惩戒。但皇帝还是将他下了狱,据王兴猜测,可能是恼恨刘綎关键时刻没有听自己的命令吧。 “行,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会设法的。”王兴答应了。 刘招孙放了心,他觉得督帅只要答应,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刘招孙走了,田有良开始着手整顿各卫所旧军,魏浣初则开始接手西安府的政务,杨素云带着翠儿跟于燕生找店铺、给印书坊找房子。 招募新军的事由洪承畴、洪林在忙活,王兴把潘金、潘树、潘七、潘九、曹文诏都派了出去,反正自己有无影暗中护卫,田有良还派了一百名士兵充当自己的亲兵,安全问题应该是无虞。 后院的管家交给柳玉娘,而前院的管家,暂时交由周至负责。 自己的亲随,变成了潘老三。 …… 王兴的到来,在西安的官场和上层社会形成了很大动静,凡西安有头有脸的人物,无不注视着这位总督大人的一举一动。 王兴在芙蓉苑跟李楠和吴牲的闲聊,也被人准确的解读了,这个人就是黄景章。 黄景章回到府里,他的好友李中行早就等着了。 黄景章和李中行都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有同年之谊,李中行曾经在湖广任知县,因贪腐被革职,回到西安老家。 “风文,见到王督帅了?”李中行问道。风文是黄景章的字。 “见到了。”黄景章答道。 “观感如何?”李中行又问。 “温润君子,平易近人,胸有丘壑,卓识不凡。” “哦?风文,你的评价这么高?” “不高。王督帅年不过二十,骤登高位,一般来讲都会有些盛气凌人,可他不,总是温昫有加,言谈举止从容不迫,越是这样,越是给人一种一切都在掌控中的自信。他没有谈及政务,但今天说了一件事,我觉得算是露了一点端倪,你们以后可要当心些,别触他的霉头啊。” …… 第十九章 五不能惹 “风文,什么事?”李中行问道。 “李大人当初择址建总督府时,我提议建在曲江池南侧,并将那坐废弃已久的园子重新修缮,一并送给王督帅。我想,他若是为官清廉,肯定会严词拒绝,毕竟那个园子太大了,而且还是唐太子李泰的故园,一般臣子哪敢承受?他若是贪婪之辈,一定推三阻四,最后以却情不过为由收下,再后再列为私人禁地。可是,王督帅行事,却是出乎我的意料。”黄景章说道。 “哦?风文,他没收?要知道那个园子是个吟诗作对的极好所在,是个文人都难以拒绝这种诱惑。”李中行问道。 “慕高兄,要不人家年纪轻轻就做了两省总督,而你却是一任知县没做完就被革职了,这就是差距。告诉你,人家接受了,而且还是欣然接受,一点都没矫情。”黄景章答道。 慕高是李中行的字。 “风文,不要老打击我好不好?是不是不讽刺我两句你就不高兴?”李中行听黄景章提起了他的糗事,瞪着眼说道。 “好好好,不打击你了。你知道王督帅为什么痛快地接受了那个园子吗?” “为什么?” “王督帅说要建一个书院,一个科研所,一个图书馆,正好不用另外选地方了。” “嘿,你别说,真是高明啊,一下子把各种试探全挡了。” “也不尽然,有一点却是试探出来了。” “什么?” “他说建一个书院,所有学生皆免费就读,免费借阅图书。” “噢,你是说,他内心是为寒门学子考虑的?” “是的,王督帅说陕西一直文风不盛,这是陕西落后的根本原因,所以,他要大办教育,为陕西的发展培育人才。” “这么说起来,王督帅一上任不抓别的,先抓教育,眼光盯上了将来?” “对。慕高兄,这样一个有见识,有志向的人,万万不可得罪。他心向寒门是肯定的,不光你们李家,你也给赵家、秦家捎个信,尽量配合王督帅,不要违逆。最起码近期不可,别让他拿你们三家开了刀。”黄景章嘱咐道。 “好吧,我给赵、秦两家说一声,先避其锋芒。不过,你觉得他那样聪明一个人,会得罪我们三家?那他在西安还当不当官了?” “这可不好说,毕竟时日太短,他的脉我还把不着。稳一稳吧,别轻举妄动。” “好吧,风文,听你的。” ……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王兴很信奉这一条。 刚刚来到陕西就职,对当地情况一无所知,当然不好胡乱发号施令。所以,王兴决定先要了解一下西安的风土民情。 所以,这日下晌,王兴带着潘老三、周至和亲兵头领百户孙守法,微服私访。 王兴是一副书生打扮,周至扮成管家,潘老三和孙守法则是扮成长随。 王兴一行四人出了总督衙门,往东去,王兴打算先逛东城,毕竟离衙门近,明日再用一天的时间逛逛北城、西城、和南城。 “老爷,您听说过西安有‘四不能惹’吗?”周至问道。 “‘四不能惹’?没听说过,说来听听。”王兴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老爷,西安有三大家族一大势力,三大家族分别是李家、赵家、秦家,一大势力就是回回。”周至说道。 “哦?详细说说。” “是,老爷。东城是李家的势力范围,家主叫李中行,是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曾在湖广任知县,因贪被革,回乡后借着原先在湖广的关系,做起了粮食生意,西安城里几乎所有粮店都是他的生意。北城是赵家的天下,赵家家主叫赵于达,举人功名,他家生意是盐铺;西城是秦家的势力范围,秦家家主叫秦继祖,他有个弟弟叫秦继宗,是万历三十二年进士,现在河南信阳州任知州。秦继祖是地地道道的大财主,祖上曾做过大官,在城西郊县有上万亩地,他家掌控着西安城里大部分匠人和牙行,木匠、泥瓦匠、铁匠、裁缝匠,反正只要用人,那就得找他家。”周至说道。 王兴惊讶地看着周至,没想到,周至这么有心。 说他有心,一是他有为自己分忧的想法,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等吩咐,主动就去做了。这放在后世应该叫主观能动性吧。 二是他有想法也有能力,这才多长时间,就打听的这么清楚?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做到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 莫非这小子有戴老板的才华?钻刺打探是其特长? 要不要给他个施展才华的机会?这人可信么? 王兴想着想着,忽然笑了起来。 京城的管家李瑞,她闺女给自己当了妾,放在后世这就是老丈人,可见了自己,还得称“老爷”;这位周至,她妹妹当了自己的丫环,也有了床第之欢,按说这就是大舅子哥,可也得恭恭敬敬地叫自己“老爷”,还想方设法地巴结自己。 这算什么事啊?你妹的! 收起旁的心思,王兴又想,周至也没有什么可以不信任的。 第一,他虽然是福王派来的,但福王显然没有让他当卧底的打算,如果真是卧底,不会让你知道,估计就是个联系人的角色。 第二,自己现在所行的,还是按照皇帝设计的思路在走,没有背叛的意思,福王知道不知道的都无所谓。光明正大,怕什么?这也是他明知道姚迪是王妃的侄女,仍然收下的原因。 第三,周家现在巴结自己的心居多,还敢背叛?现在自己的势力,让他家一夜之间灰飞烟灭还不跟玩似的?周家把周爽送给自己,估计也是利益驱使。 既然是利益驱使,那就不怕。君子喻之以义,小人喻之以利,用人之道也。 小人有才,也可为我所用,因为我知道他的缺陷所在,我能完全控制他。只要给他一点甜头,不把关键事情交给他做,给他一个平台,让他尽情发挥自己的才能就是了。 行啊,就给我这便宜大舅子个机会吧,看看他能不能抓住就是了。 “周至,你错了,是五不能惹!”王兴道。 “五不能惹?老爷,这第五方势力我可没有打听到……。” 第二十章 不迷读书迷心算 “五不能惹就是……我!”王兴骄傲地说道,身上的王霸之气简直侧漏! 对于小人,就得显露王霸之气。 “对对对,他们那四不能惹,连老爷的一个脚趾都配不上。”周至一愣,连忙谄笑着奉承了一句。 “行,做的不错。你给田有良要十个人,精明强干的,然后再自己发展一些当地的势力,成立一个保密局,你暂任局长。至于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王兴道。 “哎,我知道如何行事,谢谢老爷信任!”周至闻言大喜,自己的用心终于没有白费。 “老爷,四不能惹当中,三大家族互通声气,互有联姻,是一股很大的势力。”周至接着介绍道。 “他们基本霸占了西安城的经济命脉,而且还跟官场中人互有勾结,是这个意思吧?”王兴不等他说完,接着他的意思说道。 “对,老爷,是这个意思。” “嗯,想必回民不服,他们就动用各种手段征服,而回民向来抱团,打架都是一涌而上,就连三大家族也没有办法?”王兴又道。 “对,老爷,您真厉害,分析得很对,简直跟亲见一样。”周至又奉承了一句,接着说道:“回民不服,三大家族就从粮、盐及用工方面卡,所以两方经常发生摩擦,回民虽然仗着抱团,没有吃气,但他们主要是做牛、羊肉和特色小吃生意,粮、盐用量很大,因而购买价格就高了不少,想自已做这方面的生意,又没有路子,所以生活并不易。” 嗯,自己这便宜大舅子称得上精明二字,短时间内就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弄清楚,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知道了。”王兴淡淡地说了一句,就撂下了这个话题,开始用心打量街上的情景。 街上的人流并不十分多,稀稀疏疏,偶尔还夹杂一些破衣烂衫的饥民。 店铺则都非常寻常,并没有很大的生意。 经济萧条! 王兴大概有了一个判断。 陕西本就是贫瘠地区,尤其北部延安府、绥德府,更是连年大旱,对于一个靠天吃饭的地区,即使风调雨顺的年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何况大旱呢?官府救济又不力,老百姓不造反才怪呢。 倒不是官府不救济,而是自身财政太困难了,不但无力救济,还要增加各种名义的税收,以应付不断增加的边饷。 自己到这个穷困地方来当官,必须发展经济,不能说过上富裕的日子吧,最起码要让老百姓都有饭吃。 任重道远啊。 …… 王兴一行人回到总督衙门,看门的亲兵禀报说:“督帅,巡抚李大人前来拜访,已经等候很久了。” 王兴闻言,快步往正堂走去,李楠见王兴回来了,连忙迎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名中年书生。 见礼毕,潘老三奉上茶,王兴道:“李大人,本督不知李大人造访,失礼啊。” “督帅,下官冒昧拜见,失礼在先,督帅何必客气?督帅,下官今来非为公事,有一私事相求。”李楠说道。 “李大人,什么求不求的?但讲无妨。”王兴摆了摆手道。 “是,督帅,这是犬子逢时,逢时,拜见督帅。”李楠指着身后的中年男子说道。 “学生李逢时,拜见督帅。”李逢时遵言从李楠身后出来,冲王兴拱手一揖。 “逢时兄,幸会,幸会,快快请坐。”王兴一拱手,招呼他入座。 “督帅面前,安有逢时的座位?逢时站着回话就是。”李逢时答话之间声音清朗,不疾不徐,自信而又矜持,王兴一见之下,颇有好感。 “督帅,下官所求之私事,就是想为犬子谋个前程,未知督帅允准否?”李楠说道。 王兴一听之下心有不喜,你为子求官怎么这么理直气壮?很光荣?还是我欠你家的? “李大人,不知逢时兄是何功名?”王兴问道。 “万历三十三年山西乡试举人,此后再无进益。今年再次会试落第,年纪也已不惑,犬子上进心也就淡了。”李楠答道。 听到这里,王兴明白了。 举人功名是可以做官的,但也只是从督学、驿官这些从九品的未入流官员做起,一般担任佐贰官,运气好的,能做个县令就非常不错了。可以说前程有限。 举人一般参加三次会试之后,就可以做官,但必须到吏部报名候选。只有等一些未入流的官员出缺以后,才有可能入仕。这中间一是要等,二是还要找关系,使钱,才有可能以最快的速度补上缺,更何况还有缺好缺坏之分呢。 没有关系的,又不肯使钱的,一辈子选不上缺的有的是,更何况当今皇上懒政,根本就不补缺。 所以,李楠不让儿子走吏部候选的路子,却是瞅准了自己这条捷径。 三司之下,自己就可以任免官员,李楠的算盘打得好精明啊。 自己头没进来,脚没进来的,你就给我来这一套,是不是有点太不自量力了?是不是觉得我离了张屠夫就要吃带毛的猪? 王兴心里生气,但面上却是不显。李楠毕竟是老资格,能不得罪当然最好。 想个法子拖一拖吧。 “逢时兄,既然过了乡试,四书五经想必已经烂熟于心,本官就不考较了,请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擅长吗?”王兴问道。 他的意思,如果李逢时只会四书五经,别无他长,他是断然不会用的,宁肯得罪李楠。 哪知道听他如此一问,李氏父子互相对视一眼,脸上竟有喜色。 “回督帅,学生对算筹之道颇有兴趣。”李逢时躬身答道。 “算筹之道?”王兴奇道。 他没想到一个举人会对这种在读书人眼中不入流的学问感兴趣,隐隐觉得,可能李逢时并不是百无一用。 “是,学生尤擅心算。”李逢时并不谦虚。 向领导推荐自己就是不能谦虚,脸皮要厚,这样才能让领导很快地记住你。 “唉,督帅有所不知,犬子于圣人文章之道资质并不低,可惜迷上了算筹之学,也算是入了歧途,这才在会试上一再蹉跎。”李楠叹了口气说道。 歧途?那可未必。若是真有心算奇能,我王兴可算是捡到宝了……。 第二十一章 督帅真天人也 “逢时兄,既然你自陈精擅心算,本督想试你一试,不知可否?”王兴可不会被他父子的话所误导,不试试,哪里知道他的本领多强? “但请督帅出题。”李逢时并不打怵,反而跃跃欲试。 “好。”王兴说完,叫过潘老三,低声嘱咐了几句,潘老三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杨素云的贴身丫环翠儿手里拿了一个账本和一张纸,走了进来。 “逢时兄,这是一本新华书店半年的账簿,一会儿让丫环从头开始念,要求你给出收银多少,支银多少,余银多少三个数字。未必将这半年的账本念完,你可以随时喊停,只须给出你喊停之日的数字即可。可以吗?”王兴道。 “可以。”李逢时没想到王兴想出这样一个古怪的法子,只听不看,数字有整有零,算法有加有减,还得是三个数字,这记忆力稍弱,或者心算速度稍慢,就必然全盘出错。 难度可不是一般地大。 不过,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也对这样一个新奇的考较之法感兴趣。 “开始。”王兴令道。 “正月初一收银三百一十五两三分四厘,支银三两八分;正月初二收银二百七十三两八分,无支银……。” 翠儿语速不快不慢,当念到正月初十时,李逢时挥手打断翠儿:“停!” 什么意思?难道这就记不住了?本事并不大嘛。王兴心想。 “请姑娘念的快一点,如此速度,怕是督帅大人等也等烦了。” 什么?竟然嫌慢?王兴心里一惊,心说,就这速度我都听糊涂了,还嫌慢? 王兴摆摆手,示意翠儿加快速度。 …… 一直等到翠儿一本账全部念完,李逢时也没有再次喊停。 “收银共五千三百一十五两八分三厘,支银共一千八百二十九两七分五厘,余银三千四百八拾六两零八厘。不知这个数字可准?” 翠儿话音一落,李逢时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王兴看了一眼翠儿,翠儿大睁着双眼,震惊之色显露无疑。见王兴看她,连忙点了点头:“毫厘不差,真是太厉害了!” 王兴一听毫厘不差,也是非常震惊,几百个数字,边记边加减,还是只听不看,这得多强的记忆力和心算能力啊?! “很好,李大人,逢时兄有如此大才,本督焉能不用?”王兴当即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谢督帅!”李楠和李逢时父子俩连忙道谢。 “先别忙着道谢。逢时兄,只精通心算可不行,得找到一个发挥心算才能的载体。如果逢时兄能在记账和查账方面再下下功夫,将来成就不可限量。”王兴提点了一句。 “督帅,您可说着了,犬子对于账簿非常感兴趣。不瞒您说,下官在西安也有几处产业,老家还有钱庄,每年查账,都是犬子去做,只需半天功夫,所有账簿都能查完,而且丝毫不差。”李楠见王兴肯用李逢时,高兴地眯起了双眼,此时更是不遗余力地吹起自己的儿子来。 “督帅,学生对于数字特别敏感,所以才对账本感兴趣。”李逢时跟着解释了一句。 “那你说说,现在的记账方法有什么问题吗?”王兴问道。 “回大人,学生觉得现在的记账方法太简单、不完整、不清晰,只反映跟银钱有关的往来,不能全部反映业务。”李逢时答道。 “你说的对,但只是对了一部分。”王兴道。 对王兴的话,李逢时不服,他研究账簿很长时间了,怎么能不知道现在的记账方法的缺点?怎么就不全了?你一个总督还对这个旁门左道有研究? “学生不明白,请大人明示。”李逢时拱手说道。 “现在的记账法,是流水式的,是按时序记录能引起银钱变动的记账法,本督称之为单式记账法。单式记账法的缺点除了你刚才说的,还有账户设置不完整、不能进行总体试算平衡的缺点。要解决这些缺点,必须进行改革,也就是实行复式记账方法。”王兴说道。 李逢时听完,同样震惊了,先别说其中的一些新词,什么帐户啊,试算平衡啊,单式复式啊,就王兴能说出这番话,足以证明,人家王兴是有深入研究的。 你说一个朝廷大员,没事研究这个干什么? “督帅,什么是复式记账方法?”李逢时问道。 “复式记账法是对每一项经济业务通过两个或两个以上有关账户相互联系起来进行登记的一种专门方法。说多了你也未必能听懂,你看看这张纸。”王兴说完,让翠儿把手里那张纸,递给李逢时。 李逢时接过来一看,纸上画着三栏式账页,抬头上写着“应收款”,再看内容,有日期、凭证编号、摘要,后边有“借方”、“贷方”、“余额”,下边则详细记录了每笔应收款发生的时间、缘由以及金额变化。 李逢时对于“借”、“贷”和记账的数码(阿拉伯数字)没看懂,但看懂了两方面的意思。一是对于某个特定时间段内发生的应收款一目了然,而流水式记账法,却是没有这么清楚;二是这个记账法是王总督自家用的,并没有推行开来。 李逢时看着这张纸上的账户样式,一下子就懞了:总以为自己有多大才呢,在人家王总督面前,简直就是井底之蛙! “督帅才大如海,真乃天人也!学生拜服!不知督帅能否将这种记账法授予学生?”李逢时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躬。 “逢时兄,请坐。听我一言。”王兴道:“复式记账法不是那么简单,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将来本督是一定要将复式记账法推行开来的,为什么?因为本督将要大力发展工商业,没有统一的记账法怎么能行?所以,本督将会在芙蓉书院开此课程。如果逢时兄感兴趣,可以去旁听。”王兴道。 “对于陕西的未来,本督有一番大计划,如果逢时兄能将此方法学到手,将来是一定可以有大作为的。至于现在,你先在本督府里担任幕友,李大人,你看如何?” …… 第二十二章 老狐狸 “下官当然感谢大人对犬子的栽培之意!”李楠高兴地连忙道谢。 李楠不知道王兴将来如何安排儿子,但想着他先是让儿子去书院旁听,后是当总督府的幕友,隐隐觉得儿子的前程不会小。之所以现在没有许官,应该是还要考察儿子的心性。 有关系有才能,如果品性不好,或者在治政理念上与王兴不一样,那他肯定也不会用儿子,最起码不会重用。 当然,如果这些都没有问题,那放到身边,肯定就是栽培之意了。 所以,对儿子的心性有信心的李楠,当然非常高兴了。 “督帅,下官还有一个请求,请督帅允准。”儿子的事有了着落,李楠也放下了心,又提了一个请求。 什么?没完了?还有请求?是不是给你的二儿子也求个官呀? 王兴看向李楠:“李大人,请讲。” “督帅,下官已经六十有一,早就该致休了。现在督帅来了,而且洪大人想必是将来要接下官这个差使的。下官想上折子请求致休让贤。不过,督帅,下官想致休后去书院当山长,不知督帅能不能允准?”李楠说道。 一听这话,王兴心里那个气啊,这个老家伙,真是老狐狸。 他之所以要致休,在王兴看来,不外乎三个原因,一个是年龄确实大了,第二个陕西的高层不是王兴的同年好友就是老师,他虽高居巡抚,却也难以对王兴的施政造成什么影响,况且,他已经看出来了,洪承畴大概将来是要接自己这个位子的。可能王兴也是看自己年纪大了,才没有让皇上动自己的位子,若是年轻几岁,不用说,自己这个位子是不保的。第三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他肯定是从自己办书院的事上,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将来肯定是要在西安掀起改革浪潮,未免会与旧的势力进行斗争。他老了,不愿意参与到这场争斗中去。 所以,李楠把儿子的事情安排好,再给自己找好退路,弄得跟送了多大个人情似的。 李楠辞不辞职的,王兴不在乎,要想拿下他那是很容易的事。只是现在洪承畴资历尚浅,不可能一下子升成巡抚,即使现在李楠辞去巡抚之位,怕也是王兴兼着。 所以说,现在李楠辞职,并不是好时机。不过,他主动提出来辞职也是好事,最起码免了王兴动手脚,也能保证王兴新政的推行,少了一个衙门的掣肘。 只所以说李楠是老狐狸,是因为提辞职是在把他儿子的事安排好之后,如果王兴不答应安排李逢时,恐怕他就不会提出辞职,就在巡抚位子上,你王兴不是推行新政吗?我不反对,但也不干事,恶心你就行。 现在竟然提出来当书院的山长,这是拿山长的职位和儿子的前程来当致休的筹码来了,真是环环相扣,很是老辣。 “李大人,你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老当益壮,陕西还离不开李大人,再说了,本督正要推行新政,李大人可要助本督一臂之力啊。再说了,山长这个职位本督自兼,不会让给别人,就是名誉山长之位,本督也已经许给别人了。”王兴说道。 王兴意思很明显,你爱致休不致休,并我鸟事?想当山长,门都没有。 李楠想不到王兴拒绝得如此干脆,他也听出来了,拿一顶就要丢了的官帽子换这个山长职位,王兴并不乐意。 想想也是,将来芙蓉书院这些学生,应该是王兴新政的执行者和受益者,对这么一股子庞大的力量,谁不想拢在怀里?王兴不把山长让给别人,也在情理之中。那怎么名誉山长也许了人了? “督帅,名誉山长许给谁了?”李楠问道。 “澹园先生,李大人,你觉得他够资格吗?”王兴答道。 他想,人家焦先生都已经快八十了,又是泰州学派的领军人物之一,你李楠才六十一,才名不显,搬出这尊大神来,你还争什么争? “哈哈哈,是焦澹园啊!这样吧,督帅,我呢,这就上致休折子,反正皇上也不批,我就挂印而去。芙蓉书院的事,你定个章程,那些琐细之务,你就交给我,我来办。至于名誉山长嘛,你不用管,我跟焦澹园要,看焦澹园敢不敢跟我争!”李楠一听王兴把名誉山长许给了焦竑,非常高兴,竟然也不称老朽,也不称下官,自称起我来了。 “李大人,什么意思?”王兴问道。 “督帅,你就甭管了,争不来我也干,反正从现在起,我就不是陕西巡抚了,就在芙蓉书院任职了,怎么样?”李楠很坚决地说道。 “李大人,……”王兴还想挽留几句,却是被李楠打断了。 “督帅,别再称我官职了,我去意已决。”李楠说道。 “唉,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强挽留了。那我就称你龙峰先生如何?”王兴问道。 “好,正该如此。”李楠道。 “龙峰先生,那我就任命你为芙蓉书院常务副山长,至于以后你和澹园先生谁当名誉山长,谁当常务副山长,你俩去争,我不管,怎么样?” “常务是什么意思?” “就是干实事的副职,是除了山长以外的二把手。” “行,督帅,不,我也不称你官职了,就称你任之吧,任之,就这么办。” 接下来,王兴看天色已晚,就留李楠父子吃了晚饭再走,李楠哪里好意思,连忙提出告辞。 可巧,就在这时,洪承畴和魏浣初两人双双约好了,来总督府里蹭饭,正好遇上李楠父子要走,待听说李楠已经辞职,洪承畴当然非常高兴。 “李大人,不,龙峰先生,我可告诉你,任之家的厨娘做的菜可是天下少有的美味,你要是不吃,可别后悔啊。”洪承畴道。 “是啊,龙峰先生,四十四年会试之前,我和彦演在任之府上吃了半年,结果被他把嘴养刁了,你猜怎么着?来到湖广任职,三年我就没吃过饱饭。”魏浣初说道。 “你俩不去办正事,跑我府里捣什么乱?把我总督府当你家后厨了?”王兴没好气对两位损友说道。 洪承畴和魏浣初对视一眼,齐声说道:“对……。” 第二十三章 色诱老爷 李楠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等他吃过柳玉娘做的菜,却不知是喜是悲。 又被王兴、洪承畴、魏浣初三人劝了几杯酒,临走时是被李逢时搀着走的,嘴里一直在嘟哝:“我这六十多年是不是白活了?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菜?看来我还真是白活了,呜……” 洪承畴和魏浣初也没有多逗留,他们纯粹是来蹭饭的,蹭完饭,还得给人家王兴去干活,谁叫他们摊上了这么一位光动嘴不干活的损友呢? 打发走这些人,王兴快速回内宅。他着急去看他的宝贝女儿,忙了一天,都没抽出空来见女儿一面,能不着急? 王兴来到正房,秋韵连忙帮他换下官服,换上常服。 “芯芯呢?快让奶娘抱来。”王兴道。 “老六和奶娘在我屋里看着呢,先洗把脸,我就去抱。”秋韵见王兴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想抱女儿,心里美滋滋的。 “行了,让画儿伺候,你去把女儿抱来。”王兴催促道。 画儿伺候王兴先脸,秋韵去抱女儿。刚洗完脸,秋韵抱着王韵芯就进来了,后边跟着姚迪和爽儿。 “来来来,让爹抱抱。”王兴见韵芯乍着小手要找自己,连忙把她抱过来。 王韵芯快一周岁了,能挪几步了,却是不会叫人,按柳玉娘的说法,这叫“先安腿,后安嘴”。 此时她在王兴怀里小嘴呜哩哇啦,小手不停地抓挠,显是见到王兴很兴奋,只是不会表达罢了。 王兴乐呵呵地摸摸她肉嘟嘟的小脚丫,小脸蛋,心里别提多美了。 正美着呢,忽然感到身上一热,不好,小丫头不尿了! “快点,芯芯尿了!”王兴连忙把闺女递给秋韵,然后抻着被尿的上衣,说道:“这小丫头片子,太不给老子面子了。” 众女哈哈大笑。 “笑什么呢?”说话间,就见杨素云、雪儿和翠儿进了门。 “笑什么?还不是让王韵芯这小丫头给尿了一身!”王兴道。 杨素云和雪儿也笑了起来。 杨素云和翠儿是去找店铺以及给印书坊、日用品厂、玻璃厂寻找厂址的,雪儿没事干,跟着去玩了。 “怎么样,店铺和厂址有眉目了吗?”画儿给王兴重新换了衣服,王兴坐下第一句话就问了正事。 “有眉目了,老爷,店铺已经谈好了,包括大爷的酒楼我也盘下来了。就是厂址有点问题。”杨素云蹙着眉头说道。 “老爷,我看好了一块地方,就在渭河边上,这里人烟稀少,交通、用水都便宜,将来出货也容易。跟那里几户人家也都谈好了,可就在这时,来了一伙人,为首的姓秦,非要在谈好的价钱基础上增加三成,而且还说了,将来建厂所有的砖石料以及用工都得让他们来做。我哪同意,就想跟他争执,于掌柜的把我拦住了,说那人是秦家的四公子,叫秦邦业,惹不得,我这才带着雪儿回来了。”杨素云说道。 “老爷,秦家很厉害吗?”秋韵问道。 “三姐,你糊涂了?厉害?在西安还有敢在老爷面前说厉害的?我看这个秦家是死催的。”姚迪在一旁不屑地说道。 “对,迪儿说得对,他们秦家确实厉害,有上万亩地,而且掌控了城里所有的匠人和牙行,号称四不能惹。不过,他既然惹上了我,就让他们尝尝惹上五不能惹的后果吧。”王兴眼里闪着寒冷的光。 “五不能惹?哈哈哈,老爷,对,咱就是第五个不能惹的!”姚迪反应过来,拍手叫起好来。 “少胡说!迪儿,老爷刚来,还没站稳脚跟,跟这些人应该先搞好关系吧。再说人家也不知道是我啊,要不是我怕给老爷添麻烦,亮出牌子不就行了?”杨素云叱了姚迪一句。 “素云,你说的不对。西安城里的四不能惹,已经成为一大毒瘤,早晚得割掉。秦家既然露了头,那就打掉吧,我事情很多,可没头功夫跟他们玩过家家。”王兴道。 “可人家不知道我是你的人啊?不知者不罪,我觉得这不能算惹上咱。”杨素云道。 “别说有意无意,他对建筑市场和人力市场的垄断就是罪,不用明着得罪我。再说了,你是京城口音,如果招子亮一些,猜也能猜到你的身份,就凭他秦家这么不看眼色,也该治治他们。你没听说一句话吗?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王兴说道。 杨素云明白了,老爷这是借题发挥,所以也就没再言语。 “老爷,我们姐妹几个想凑钱弄个铺子玩玩,你看怎么样?”秋韵道。 “弄什么铺子?”王兴一愣。 “老爷,我们想弄个胭脂铺子。”秋韵道。 王兴看雪儿和姚迪都点了点头,忽然明白了。原来,这几位是看素云整天忙着挣钱,也有不少的私房钱,心里着急了。 她们这是想着给自己的孩子存点家底啊,尽管雪儿和姚迪的孩子还没影呢。 “我说你们几个想什么呢?存私房钱啊?告诉你们,用不着,以后你们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男孩子都会让他们自己创业,女孩子都会有丰厚的嫁妆,不会让她们受一点苦。你们尽管给我生,生什么都喜欢。所以,不用想着给他们存什么家底,用得着吗?” 王兴又道:“再说了,你们仨哪个有本钱?韵儿可能好一点,这些年存了点月例银子,迪儿和雪儿你们有多少钱?” 姚迪和雪儿说:“老爷,我们想给四姐借点,等赚了钱再还她。” “那还用你们开啊?你们四姐不会自己开吗?别想那些没用的。”王兴说道。 “老爷,您就答应了吧,我们整天在家都烦死了,就当有个事干不好吗?”姚迪见王兴给否了,冲雪儿使眼色,雪儿不是傻,也知道姚迪的意思,却是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求,或者根本就是觉得老爷说得对,所以没动。姚迪没办法,只好亲自出马,撒娇求恳。 姚迪抓着王兴的胳膊撒娇,小苹果一样的胸部不停地蹭王兴。 “别拽了,再拽让你拽散架了!我说迪儿,你成年了吗?怎么也会色诱老爷了?!”王兴说道。 …… 第二十四章 玩就玩个大的 王兴的话,让大家又一次笑起来。 可人家姚迪根本就没笑,也没有不好意思,而是挺了挺小胸脯,无所谓地道:“瞧你们笑的那样!好像多好笑似的。我本就是老爷的女人,有什么色诱不色诱的?再说了,你们哪个没叫老爷摸过?笑什么笑?” 跟王兴上过床的无所谓了,人家翠儿、琴儿、画儿却是被姚迪这句话说得脸红了。 “老六,我撕了你的嘴!老爷说话随意,你一个女人家也这么不着调!”秋韵叱道,连忙让奶娘把王韵芯抱出去,好像她能听懂似的。 秋韵说完,过来就要撕姚迪的嘴,姚迪咯咯笑着,躲在王兴身后。 “好了,别闹了,说正事。”王兴连忙护住姚迪,对秋韵说道。 “你们既然要玩,我看就玩个大的。那什么胭脂铺什么的,挣不仨瓜俩枣的,我还看不上。”王兴转了话题。 “玩大的?”秋韵问道。 “对。爽儿,我记的你家是织棉布的吧?”王兴没有回答秋韵的疑问,反而转过头问爽儿一句。 “是啊,老爷。”爽儿没想到王兴会问到自己。 “明天你跟你哥商量一下,看你爹有没有兴趣来西安建个厂?”王兴道。 “老爷,真的?”爽儿一听这话,登时就懞了,不过是高兴懞了。不用问,爹肯定是愿意来这里建厂啊。有老爷的庇护,想不发财都难。再说,什么挣不挣钱的,借机把家族的前程跟老爷联系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 “自然是真的。”王兴道。 “老爷,奴婢代爹爹谢谢老爷。”爽儿得到王兴再次证实,连忙跪下,给王兴磕了个头。 “不过,你跟你爹说,来西安建厂可以,这个厂子你要有三成股份,否则我是不答应的。”王兴道。 “是,老爷。”爽儿喜滋滋地答应了。 “老爷,你的意思是让姐妹们做个棉布厂的下游产业?”杨素云毕竟比秋韵她们有经济头脑,一下子就猜到了王兴的用意。 “是的,我想,让秋韵她们干个成衣厂或者鞋帽厂,本金从公中出,股份嘛,公中占七成,她们三个每人一成,你帮着她们建起来,股份就不要争了。”王兴道。 “老爷,四姐是我们几个当中最富的了,她能看上这点?”雪儿高兴地两眼放光。 “行,就这么说定了。我帮她们建起来,老爷就是不说,股份我哪好意思争?”杨素云笑道。 也是,印书坊和书店、报社她都有股份,私产早就超百万了,还会跟她们争这些蝇头小利? “还有,秋韵,我给你提个人选,式样、款式,你找她帮你们设计,保准大卖!”王兴道。 “谁?” “玉娘。” …… 王兴让妻妾们在生意上玩大的,他在公事上玩的也不小。 第二天一上值,他就把洪承畴、魏浣初、田有良请到了总督衙门,共同商议解决秦家的事。 三人以为什么大事呢,原来是一个大财主,解决他还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魏浣初的捕快就全办了。 “你们不要这么看着我,这事我想玩大的,并不是想给他秦家个教训这么简单。我想把他家连根拔起!”王兴道。 三人听完,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王兴。 “任之,这太狠了吧?”魏浣初首先表达了不忍。 “狠?是有点狠,但不狠不行啊。咱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哪有闲功夫跟他们这个不能惹,那个不能惹的玩?仲雪兄,别忘了,他家在城外可是有上万亩地呢!”王兴提点了一句。 王兴这一说,洪承畴首先明白过来:“任之此举一是要打破秦家对于建筑和人才市场的垄断,为以后的工商业发展消除阻力;二是看上了他家的地啊。想一想也是,城外的那些大户,按任之的想法是让民乱对付,而秦家在城里,就是有民乱,也危害不到他家的命运,等民乱结束,这些土地还得给人家。这根本就是对王兴土地改革的一个阻碍嘛。” 魏浣初听到一万亩地时,也反应过来,细细想了想,王兴狠是狠了点,但对数量更多面积更大的老百姓来说,这是菩萨心肠啊。 “好吧,我同意。”魏浣初表态。 “我也同意。”洪承畴也点了头。 “别看我,督帅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田有良才不费这脑筋哩,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呗。见洪承畴看他,连忙表态。 洪承畴羡慕在看着田有良,心说:“这小子才能一般,却是因为这份忠心,得到了任之的欣赏,要不怎么能把西安护卫重任交给他呢?” “既然都同意,说说怎么办吧。”王兴道。 “这还不好办?秦家积累这么多的财富,还霸占着西安的建筑和人力市场,做的恶还会少了?我回去看一看案宗,查一查他家这些年犯的事,全抓起来丢进大狱不就行了?”魏浣初道。 王兴听了,没有表态。 “济民,你那里还有没有建奴的刀枪衣物什么的?”洪承畴问田有良。 “怎么没有?你说的这些都有。”田有良答道。 “彦演,你是想欲加之罪?”魏浣初一惊,问道。 “刚才你说任之狠,作为他的同窗好友,怎么也不能让他专美于前呢?”洪承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说道。 “行,你俩这叫一丘之貉好不好?还美呢,美个屁!”魏浣初道。 “行吧,就按彦演兄的意思办,也只有这样,才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王兴拍板了。 “唉……”魏浣初听王兴拍了板,叹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秦家屈?”洪承畴问道。 “我不替他家感到委屈,也不觉得他家冤,我是为他家的有眼无珠感到可惜。你说惹谁不行,非得惹这个煞星!真以为别人送你个不能惹的外号,你就真不能惹了?这不是作死么?”魏浣初道。 “行了,别可怜他们了。事情办完之后,仲雪兄,你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一万亩地收归官府所有,如何分配,你看着办。至于他家的私财,彦演兄,全部没收归藩库,下一步咱们需要做的事太多,正好这银子有了用场。”王兴道。 “要这么说,秦家也算做了贡献哈。”田有良在一旁说道。 “哈哈哈……” 第二十五章 第一把火 在四个大佬的谈笑声中,西安城四不能惹之一的秦家的命运就注定了毁灭。 而秦家家主秦继祖,还在做着破财消灾的美梦。 秦继祖已经得到了李中行的提醒,昨日晚间,他把自己的四个儿子叫到房中,嘱咐他们近期行事要低调,千万不要犯到新来的总督手里。 听了他的嘱咐,秦邦业想起了下午的事,说道:“爹,下晌有一伙人在渭河边上买了一块地,我去给搅黄了。当时那帮人还想给我讲理,结果被咱一个当地人给拦住了。现在想想,我是不是给爹惹祸了?” “哦?那帮人是哪里人?”秦继祖问道。 “为首的是一个女的,带着面纱,听口音是京城人。”秦邦业答道。 “京城人?还有什么人?”秦继祖心里一惊,问道。 “还有两个女的三个男的,有一个好像是丫环,一个男的是本地人,另两个男的没说话,看穿着打扮是家丁护卫。”秦邦业说道。 “京城人?女的?好像我听李中行说过,王大帅的妾室有一个做生意,做什么洗涤用品和印书之类的生意。会不会是她呢?”秦继祖道。 “爹,要不我去问问那几家卖房的?”秦邦业说道。 “好,快去打听,可别得罪了王大帅。”秦继祖催促道。 等秦邦业打听完消息回来,秦继祖基本已经确定,那买房买地的,就是王大帅的妾室无疑,因为卖房的人家说了,人家买地就是为了建厂,而且那个本地人也打听到了,是新华书店的掌柜。 谁不知道新华书店是王大帅的生意? 这可如何是好?秦继祖一下子就慌了神,得罪王大帅,这不是寿星佬上吊,嫌活的长吗? “爹,你不用慌。我琢磨着,王大帅的妾室听了新华书店掌柜的话,立即就走了,没有打出大帅的旗号,也没有继续纠缠,说明王大帅初来乍到,也不想跟咱们这些大家族交恶,否则,只须亮明身份,我还敢不给她面子?或者直接来硬的就行,哪里能扭头就走呢?”秦邦业分析道。 “老四,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还是小心为上。我这就去李中行商量商量。”秦继祖听了儿子的分析,觉得有道理。其实他也没觉得是什么大事,大不紧就是个破财消灾,还能有多大的事?大不紧,陪个礼,再送上千把两银子也就过去了。 但心里终是不登底,连夜去了李中行家里讨主意。 李中行听了秦继祖的叙述,埋怨道:“继祖,不是我埋怨你,王大帅的情况我都给你说了,你怎么不嘱咐嘱咐下边?京城人,女的,还有护卫,邦业还敢去挡横?太没有眼力见了吧?再说了,你就不派个人在总督衙门门口盯着点,看看动向?” “这么说,中行兄,你派了人了?”秦继祖问道。 “那是当然。不过,我的人见王大帅的如夫人去了渭河边买地,跟我们无关,也就回来了。刚才我还想着是不是把那块地买下来送给他呢,得,这下好了,你们秦家竟然直接把人给得罪了。”李中行一摊手,说道。 “中行,别埋怨了,你快说说这事怎么办吧?”秦继祖一听就急了。 李中行毕竟是做过知县的人,他眯着眼想了想说道:“王大帅来西安,不用说是有大动作的,要不然,他在辽东立了那么大功,皇上不可能把他打发到这里来,至于是什么动作,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我觉得他不会是图财,因为人家生财有道,银子有的是。所以,这事要是想过去,不能从银子上考虑,要从人情上考虑。要我说,你呢赶快给继宗去封信,让他找找同年说说情,另外,明天你先去找景章让他给王大帅打个招呼。估摸着有这两份人情,这事也就差不多了。” “行,我听你的,明天就办。”秦继祖说道。 …… 秦继祖一大早就去找黄景章,黄景章听了,又把秦继祖好一通埋怨:“早就提醒你们了,王督帅刚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指不定拿谁开刀呢,你倒好,欺行霸市竟然欺到王督帅如夫人头上,真是没点眼色。” “好我的黄大人哎,您就别埋怨了,快想想办法吧。”秦继祖哭丧着脸说道。 “这事啊,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你又不知道王督帅如夫人的身份,是个无心之过,肚量大的,也就是一笑而过的事。要是往大里说,你这些年巧取豪夺、逼死人命的事还少了?这些要是被翻出来,你就是死罪。所以说,现在只要让王督帅拿你得罪他如夫人的事说事,就一定不会是大事,顶多就是赔点银子。就怕他翻陈年旧账,那样可是要把你秦家从西安赶出去。”黄景章分析道。 “是是是,黄大人,您说的对。可问题是如何让王督帅只盯眼前事呢?”秦继祖问道。 黄景章瞥了秦继祖一眼,心说:“若不是仗着祖上,就这脑子怎么能积下这么大的产业?看来,他之水平,能保得住现在的产业就不错了,想再发展,怕是很难喽。” “现在先不要动,看看王督帅有什么动静再说。”黄景章说道。 “黄大人,您看能不能给我引见一下王督帅?”秦继祖道。 “先等等吧,王督帅有求你们的那一天。陕西如此贫困,百姓食不裹腹,流离失所,王督帅不可能看着百姓受苦而不管,肯定会募捐。到时你好好地出点血,给他个面子,这个善缘也就结下了,比现在巴结他要强百倍。”黄景章指点道。 秦继祖走了,他在黄景章这里除了得了一些埋怨,也就是得了一个“按兵不动”的主意。 而黄景章在秦继祖走了以后,却是心神不宁。 这些年,他跟三大家族有很深的利益纠葛,三节两寿没少得了他们的孝敬,投桃报李,也帮他们没少平息官面上的事。 这时候让他去找王兴求情?根本不可能啊,像这样的沾豆包,甩还来不及呢,还会往怀里抱?傻缺吗那不是?! 第二十六章 惶惶不可终日 黄景章有一点没有说错,王兴确实是在烧第一把火,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王兴这把火烧得如此之大,烧得如此惨烈,以至于让整个西安城的官僚士绅噤若寒蝉,而老百姓又是轰天叫好。 于是,王兴得了两个绰号,一个是“笑面虎”,一个则是“王青天”。第一个绰号,是官场中人送的,第二个绰号,却是老百姓送的。 事情是这样的。 当日晚上,魏浣初和田有良经过缜密布置调查,确定秦家的人都在,城里城外一齐动手,将秦家三百余口全部捉拿,其中包括所有管家、执事、掌柜,将秦家的数十处宅子、产业、上万亩土地全部都封了。 一个晚上,只有一个晚上,王兴所要的东西就全有了。 第二天,黄景章得到消息,秦家的罪名是私通建奴、巧取豪夺、逼死人命、包揽词讼等等。 别的还好说,这私通建奴之罪不是扯吗?一个东北一个西南,相隔数千里,秦家就是想私通建奴他也得有那个本事啊?再说了,秦家就是一个土鳖财主,他疯了,会去私通建奴?要是疯了,他得多疯啊? 可听说从有秦家确实搜出了建奴的衣物和刀枪,还有管家的供词,人证物证俱全,已经办成了铁案。 但黄景章知道,这明显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啊。三木之下,何供不得? 从给秦家安的这个罪名,黄景章已经看出,王兴看着温文尔雅,却是十足的阴狠,正所谓叫唤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唤。人家不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你的小妾吗?!至于下这么狠的死手? 不对,不对,王兴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如果真是心胸如此狭窄之人,他能在短短的三四年间,做出这么大政绩,得到皇上如此青睐?就这么个局,皇上能看不出来?他能不考虑皇上对他的看法? 如果不是单纯为了给小妾争脸,那么他下如此狠手,肯定是有大的企图。 那他的企图是什么呢?震慑士绅豪强和官场?那也用不着这么激烈的手段吧?别说是他,就我也能想出好几种方法,比如整顿官场作风纪律,比如抓一个贪官惩治一下,等等,用杀鸡给猴看就行。 结果他没杀鸡,却是杀了猪!这还是给猴看吗? 不是这个,虽然起到的效果是如此震撼,但企图绝对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呢? 黄景章是如何都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他现在得赶快想办法把自己择出来,他跟三大家族的勾连在西安官场上是最深的,别让王兴拔出萝卜带出泥。 特么的李楠这个老匹夫真是老奸巨滑,他也没少得了秦家的好处,却早早的把巡抚位子让了出来,却给王兴当个什么常务副山长?既送了人情,又得了平安。真特么狡滑如狐! 不行,不能让秦继祖活了,他活着一定会让西安官场来个大地震,老子的布政右使的位子就可能不保。 必须立即让他死! 黄景章想到这里,把自己的管家叫进来,如此这般地嘱咐了几句,管家点头离去。 等管家回来报告说,关押秦家的大牢已经被田都司的兵控制了,原来的狱卒狱吏根本没办法靠近,黄景章一下子就懞了。 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头上已经悬着一柄宝剑,而掌剑之人就是王兴,他可以随时砍下来。 顾不得去管秦家的事,黄景章惶惶不可终日。 可是等啊等,那柄剑却是始终没有落下来,王兴对他仍是笑容满面,温昫有加,这让他产生了一个错觉:是不是秦继祖没有说出来什么?或者王兴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拿他开刀? …… 同样惶惶不可终日的,当然还有李中行和赵于达两人。 秦家被王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雷霆一击,一夜之间灰飞烟灭,让两人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这尼玛太不按套路出牌了,说好的官绅勾结呢?要钱我们可以给你,要人我们可以给你去买米脂婆姨,甚至扬州瘦马也行,怎么不等我们逮着机会表示说抓就抓了?这是要连根拔起?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他们之所以害怕,是因为他们三家的财产来的都不是很正。赵家不用说了,把持着陕西的盐,还与官府勾结,大量贩卖私盐,获利甚巨不假,却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朝廷的盐政,向来是专卖。 老百姓吃盐,都是交了钱,纳了税,然后由里长统一去领来,再分给每家每户。如果官府分配的量不够,就只能去私盐铺子买,那私盐的价格可就高了。 赵家就是通过与官府勾结,有意识地控制给百姓分配的盐量,逼着百姓来盐铺买盐,以此来获利。 这其中,黄景章出力最大。 当然,赵家盐的来处肯定也不正。 相比之下,李中行的粮食买卖倒是合法生意,这些年主要是依靠天灾,发了国难财,赚了昧心钱。 他的发财途径主要是依靠官府搞垄断经营,把经营对手全部用非正常手段搞垮、挤走,他也就占领了整个西安城的粮食市场。 当然,这其中有官面上的打压,也有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这一明一暗之中,究竟犯有多少罪恶,李中行自己都说不清楚。 总之一句话,若是王兴较真,赵家、李家哪一个都逃不掉。 李中行和赵于达不敢活动,不敢去找关系,只是约束家人躲在府里不要出去惹事生非,嘴上都急得起了泡。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了几日之后,却没有等来来自总督府的任何动静,好像王兴把他们遗忘了一样。 他们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觉得王兴惩治秦家只是个案而已,不会大动干戈了。 不过,他们心里也明白,从此,西安是变天了,他们那一套是行不通了,如果胆敢违逆王兴的政令,或者再敢跟官府中人勾结,怕是秦家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所以,李中行和赵于达不约而同地老实下来,低调做人,老实做事,偷机取巧、欺行霸市的事再也不敢干了。 第二十七章 利剑高悬就是不落 沈浣初气呼呼地把秦继祖的供词拿来给王兴看,王兴一见沈浣初的样子,笑了:“怎么了这是?” “怎么了?你看看,你看看,秦家勾结这些贪官污吏,做了多少恶事?真是令人发指啊!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沈浣初指着一份名单说道。 “好了,这在意料之中嘛。现在你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当初是谁说我太狠了?”王兴根本就没去看供词,也没去看那份官员名单,而是笑话起沈浣初来。 “道貌岸然,假道学,伪君子!枉称圣人门徒,真是令人失望透顶啊。”沈浣初不理王兴的调笑,只顾坐在椅子上生气。 “行了,我看看多大的事啊,把我们的知府大人气成这样?”王兴这才去看秦继祖的供词和跟他有勾连的官员名单。 根据秦继祖的供词,他家跟西安官场上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有勾连,上到巡抚李楠,下到府县杂役,可以说都没少吃了好处。 他这些年孝敬给李楠的银子就有一万多两,别的像珠宝字画什么的,也不在少数。 而得到孝敬最多的是黄景章,有五万两之多,而且黄景章与赵家、李家是如何勾结的,也都供述得很细。 而他的老师吴牲却是没有丝毫牵涉其中。这让王兴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感到有些不解。 吴牲是四十六年春来陕西上任的,按说,上任时间不算长,也就是一年的时间。他的手下有很多与秦家相互勾连,他不可能不知情,他能洁身自好,却又对手下失察,只能说他的德行很高,但显然才具不足。 …… 正是有秦继祖多年来织就的关系网,他秦家干的事才一次次被抹平。 秦家自秦继祖接手后,共霸占田地三千多亩,逼死人命二十五条,破家十三户。秦继祖本人强奸少女十八人,强奸农妇不计其数,被强奸的妇女,他自己都说不全。反正据他说凡是让他看上而稍有姿色的,都让他过了一遍手,没有一个能逃脱。 看完秦继祖的恶行,再看抄得的财产:银子三百一十万两,黄金十三万两,珠宝首饰三百余匣,西安城里房宅四十二所,城外一百二十所,田产一万一千余亩。 王兴看完,心说:玛德,谁说陕西穷了?就特么这么一个土鳖财主就有这么多财产,根本不穷嘛。谁再说陕西穷,我就跟谁急! 王兴让棋儿给沈浣初泡上茶来,说道:“行了,别生气了,有这么多土地和银子,够你干很多事了。秦家的案子就这样搁着吧,等刑部的批复下来再说。你呢,把这些土地重新厘清一下,按地亩数和人口数,无论男女老幼,平均分下去,一定要强调一句,这些地是官府的,大家只有使用权,而没有买卖权。子先兄也快到了,到时候你还要配合他兴修水利,改善粮食种植,很多事要做呢。” “任之,这些官吏难道就放过了?太便宜他们了吧?”魏浣初愤愤不平地说道。 “仲雪兄,现在陕西跟咱们一条心的有几个?除了彦演兄和田有良还有吗?没有吧?把这些贪官都抓起来非常容易,可是政务怎么办?没人也不行啊?咱几个浑身是铁,能打几个钉?所以,不是不动他们,是时机不到,等咱们手里有了人,你以为我会放过他们?秦继祖的供词先放着,就当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剑,我们乐意什么时候落就什么时候落。这样更能起到震慑效果。当然,从此痛改前非,拥护我们的新政的,可以既往不纠,但得把脏银吐出来;如果仍不收手,再次贪污受贿的,我也不会手软。”王兴答道。 “唉,看来,暂时只能这样了。不过,我真是有点不甘心哪。”魏浣初道。 “不用不甘心,咱们既然想建一个朝气蓬勃的新大明,吏治是必须清明的,我绝对不会允许贪官污吏存在的。相信我,将来,咱们一定会实现吏治清明。”王兴道。 “好吧,任之,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魏浣初说完,匆匆走了。 王兴把秦继祖的供词和牵涉到的官员名单封到一个匣子里,叫来周至,让他妥善保管。 周至走后,王兴想了想,应该去见见老师吴牲。 吴牲是自己的老师,还是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掌管一省刑名,必须得到他的配合,自己的新政才有可能顺利进行下去。 也正是由于他是自己的老师,不同于其它下属,不能动辄以上下级关系那样命令行事,如果引起他的反弹,给自己撂挑子出难题,自己还真是不好办。 所以,必须给他交交心,探探底。 王兴打定主意,让潘老三持名贴去臬司衙门,说想去亲自拜望,看看老师。 潘老三领命去了,王兴又让棋儿回内宅,让秋韵准备一份礼物。 秋韵当年在申府的时候,就是太老师的内管家,对于送礼这样的事,是非常在行的,只要跟她说了送礼对象,那肯定是准备得妥妥贴贴的。 棋儿回内宅不长时间,就带回两个小匣来:“老爷,三夫人说了,一个匣子里装的是首饰,一个匣子里是一副书法拓片,请老爷看看是否恰当。” 王兴闻言打开看了,见一个匣子里盛着一只翡翠手镯,水头很足,显然价值不低,送给师母是很恰当的,就是不知师母是否跟着来任上了。另一只苗子里的书法拓片选的也很恰当,是黄庭坚的行楷《颜师古.幽兰赋》。王兴虽不知老师的书法如何,他的字是哪种风格,但文人墨客哪个不喜欢名人书法?况且还是价值不低的黄庭坚的书法? 王兴暗暗点头,秋韵办事真是令人放心。 不一会儿,潘老三回来了:“老爷,吴老爷说了,他听说咱府里菜肴很好,说要过来尝一尝。” 王兴一听,觉得自己这个老师还真是会做人,自己虽然是他的学生,但毕竟是他的上司,所以,让自己过去,未免留下托大的名声,所以就找了个过来品尝菜肴的理由。 他这是按官场规矩来。 其实王兴才没有多想呢,学生拜望老师这不是正常的吗?在王兴眼里,师生关系应该是大于上下级关系的。 …… 第二十八章 吴牲犯难 既然吴牲不想在官场上落个托大的名声,那就只好如他所愿了。 王兴令棋儿暂且将两个匣子收好,又让她把柳玉娘找来,对柳玉娘说道:“中午招待我的老师,他是江南人,应该是清淡口味,弄四个菜吧,两荤两素即可。” “是。老爷,您让姨太太们找我设计服装,我可不会搞设计,只知道大体样式,弄砸了可别怨我啊。”柳玉娘答应一声,却顺口说起了服装厂的事。 “你不会把大体样式画下来,找裁缝设计?这么点子事也来麻烦我?”王兴叱道。 这个死变态,逮住机会就跟自己聊两句,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嘻嘻,老爷,你说我要是把旗袍设计出来,穿出去会不会迷倒一大片?”柳玉娘笑嘻嘻地问道。 王兴看了看她已经发福的身材,说道:“你要是穿上旗袍出去,能不能迷倒一大片我不知道,我知道肯定恶心死一大片!” 柳玉娘听了王兴的话,不但不生气,反而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去去去!捣什么乱哪?一会儿等吴老师来了,多送两盆冰来。”王兴挥手把她撵了出去。 棋儿早就见惯了柳玉娘在自家老爷面前卖骚,心里很不屑:“就你那肥猪样,还想勾引老爷?我这么好的身材,也没把老爷勾引到手,就凭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 她哪里知道,柳玉娘是女儿身子男人心,十足的变态。 …… 直到午时,吴牲才来。 “老师,学生应该去拜访你和师母,这么热的天,却是劳你亲自过来,学生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啊。”王兴自然是热情欢迎。 “任之,真不是我矫情,确实是李龙峰在外边吹得厉害,说你家的菜多么多么好吃,他这六十多岁算是白活了等等。让他说的吧,为师馋虫上来了,所以就借着这个机会,来你这里尝尝菜,看看是不是李龙峰吹牛。”吴牲连忙解释一句。 “好,那就请老师入席,咱们师徒二人小酌一杯。”王兴连忙让吴牲入席。 菜端上来,王兴亲自把盏,给吴牲倒了一杯酒。 “老师,学生敬你一杯。”王兴站起来,冲吴牲举杯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吴牲连忙说道:“任之,不要站着,坐下,坐下。”说完也干了杯中酒。 “老师,吃菜。”王兴拿起筷子让着。 吴牲吃了一品菜,不等放筷,连忙称赞:“真是名不虚传,的确是美味……。” 两人喝了几杯酒,吃了一会儿菜,王兴跟吴牲开始边喝边谈。 “任之,辽东一战,听说你以五千兵力拖住了老奴五万大军,后来怎么忽然议和撤军了呢?到底怎么回事啊?外边说什么的都有,为师也是很有疑问。”吴牲问道。 王兴一听,知道吴牲这是采取迂回战术,摸自己底来了。 吴牲是取中王兴为长洲县案首时的县令,当时两人虽有师生之名,因为地位太过悬殊,所以并没有深交,吴牲只知道王兴有才,心性如何并不知道,而王兴对这位老师几乎也是一无所知。 所以,两人面上看着你敬我爱,其实都不敢交心。 “老师,您知道当时的辽东经略使是杨镐,他与学生在朝堂议战时意见想左,所以,学生任辽东经略副使以后,他就把学生滞留在辽阳,并不安排任何事情。后来在进军总体方略上,学生提出集中力量一路进军,可他对建奴心存轻视,非要四路进军。结果四路大军,二路被全歼,一路溃逃,只有学生督战的南路军成功地沾住了建奴大军。杨镐为了分功,派周永春去游说学生,学生不允,所以他把刘綎的宽甸军和朝鲜军全数调回宽甸,意图以此来逼迫学生让步。学生手里只有五千人的军队,倒是成功地抵挡住了建奴的进攻,若是前进却是不能。建奴的军队是亦兵亦农,跟学生耗不起,所以,他们就想议和。当时的情势,如果朝廷给我增加两万援军,学生一定能把建奴耗死在牛毛寨。可是,皇上下旨,令学生议和,撤军回京,然后就派学生来陕西了。” 王兴说道。现在说起杨镐来,王兴还有点气愤,既无才又无德,真尼玛十足的小人! 吴牲听明白了,王兴把辽东的事说的很详细,但关于皇上为什么要议和,为什么派他来陕西,却是只字未提。 事情明摆着,要是让王兴在辽东经营,估计不出二年,建奴就得臣服。如此大好形势之下,皇上为什么要议和?为什么不将王兴留在辽东主持大局,反而派来陕西?天下人都能看清楚的事,皇上能不明白?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吴牲不止一次在心里问自己,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如今见王兴脸上虽有愤恨之色,却是对杨镐、周永春之流的无耻感到愤恨,却并不是对皇上的安排有何不满。这说明,皇上将他派来陕西是有深意的,而王兴对这个安排好像也没有什么不满之意。 “任之,陕西可是个火药桶啊,一点子火星就能爆炸,弄不好,你可就陷在这里了。任之,为师看,你还是安稳地呆两年,然后设法回京吧。你文治武功都有了,假以时日,内阁首辅,是稳稳当当的。”吴牲说道。 一副设身处地为王兴考虑的口气,其实还是在试探。 “多谢老师的美意。学生不打算走这条路,事实上,学生的将来,也不是学生自己可以左右的。”王兴微微一笑道。 吴牲明白,王兴这是在变相地告诉自己,他是奉有特旨的,皇上不允许他走安稳路线。 这说明,王兴也知道,陕西是个火药桶,而且准备就在这里大干一场。 无论怎么干,反正陕西将面临一场大的变革,这一点是肯定的。要进行大的变革,肯定就意味着巨大的矛盾冲突,死人是肯定的,弄不好还会血流成河。 自己将何去何从呢?王兴可是自己的学生,不追随他的话,只有另谋他任,或者退隐山林。 怕是王兴也有这个想法吧……。 第二十九章 妙人 “老师,学生听你刚才说陕西是个火药桶,不知老师可否教我,如何才能不让这个火药桶爆炸?”王兴问道。 一听这话,吴牲犯难了。 王兴问的可不是简单的吏治、赋税这样表面的文章,问的可是治理陕西这样的大文章。 吴牲不是没考虑过,但一般都是站在臬司这样一个位置上的考虑,或者因为某一事而引发的思考,却从来没有站在一省的高度考虑过这个问题。 说陕西就是个火药桶,其实就是说老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了,一旦到了忍耐的极限,就会发生民乱。如何才能消除民乱?那就得从民乱的根源上考虑。 那民乱的根源是什么呢?吴牲问自己。 是吏治腐败?那不是,吏治再腐败,都是具体到某一人或某一事上的,老百姓如果能安居乐业,只会对这一人一事产生反弹,绝不会想着去造反。 再说,中国的老百姓那是最能忍的,如果不是威胁到生命,活不下去了,谁也不会去造反。 那就是吃饭问题,而且还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吃饭问题,是整体的吃饭问题。 造成整体吃饭问题的根源在哪?目前从表面上看,是天灾也有人祸,可根本的原因是农民失去土地,是那些士绅豪强大量占据了耕地。 顺着这个思路,农民为什么会失去土地?士绅豪强为什么会大量占据土地? 这一想,吴牲冷汗就下来了! 呆呆地想了半晌,吴牲倒是给了王兴答案:“无法。” 王兴看他想了半天,竟然给了一个无法的答案,心里笑了,说明老师还是非常睿智的,已经想到了终极根源。 也是,毕竟他是有时代局限性的,能给出这个答案,也难为他了。 吴牲见王兴听了自己的话,竟然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吃菜,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样子:“看来任之也是想到了这些,否则为什么不惊讶呢?” 其实不是无法,是有办法的,那就是让农民都有地可种,把士绅享受的特权全部革除! 可这也是想想而已,谁有这么大的魄力?!这跟改朝换代有什么区别? 慢着,吴牲想到这里,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土地?改朝换代?办免费书院?秦家的上万亩土地?辽东?皇上?…… 把这些串起来,吴牲倒吸了一口凉气!明白了,明白了,原来皇上把任之派来陕西的用意是在这里?这太匪夷所思了吧? 吴牲张着嘴呆呆地看着王兴,根本就忘记了把嘴合上! “老师,老师?”王兴看着老师的样子,连忙喊了两声。 “啊,任之,为师失态了。”吴牲听了王兴的喊声,这才回过神来。尼玛,嘴角竟然流下了口水,这不是让我在学生面前丢人吗?吴牲擦了擦嘴角,不好意思地说道。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吴牲有了那一闪念的判断之后,再想一想王兴带来的军队,以及现在募兵的动静,再想一想他对秦家的雷霆一击,他基本已经确认,王兴这是要从根子上改了,而且,这还是皇上的意思。 “任之,给为师说句实话,下一步是不是要把秦家的上万亩地全数厘清,然后分给无地的百姓?”吴牲问道。 王兴见吴牲沉默了许久,竟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心里很是佩服,睿智啊,自己这个老师不简单! “正如老师所言,魏仲雪已经去做了。”王兴答道。 “我说呢,秦家得罪你的小星,还不至于让你如此大动干戈,原来着眼点是在这里啊。”吴牲说道。 “老师,现在外边大概都在说学生心胸狭窄,为了一个妾室竟然把秦家连根拔起,是吧?”王兴道。 “是,确有这种传言。”吴牲道。 “可是,到目前为止,能看透学生真正用心的,也只有老师一人。”王兴道。 “任之,这条道可是非常凶险啊?你想好了吗?”吴牲问道。 “老师,这不是学生想不想的问题,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学生对此也并不抵触,就是再险,学生也要开辟一条路出来。就是不知,老师肯不肯助我一臂之力?”王兴问道。 来了,终究还是来了,这是要自己表态了。吴牲知道,要么跟随王兴腥风血雨地走下去,要么赶快退出,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任之,我想问一句,你有多大把握?为什么对老师有信心?”吴牲反问了一句。 “老师,把握的话,学生有八成胜算。至于为什么相信老师?是因为从秦家一案可以看出,整个陕西官场已经烂透了,从上到下全部烂了,只有老师一人清慎自持,处淤泥而不染,学生自是为有这样品格高洁的老师感到自豪,也非常佩服。学生走的这条路,虽有较大把握,只须顺势而为就行,但毕竟凶险,如果老师不肯轻履险地,学生也是理解的。”王兴答道。 “哈哈哈……,任之,你可小看老师了。老师现在才三十有一,可不想就此退隐山林,况且老师素有匡扶之志,哪会因为有险难就退缩呢?原来老师是因为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蜘蛛网中,自知能力不够,不足以挣脱这张网,所以才洁身自好。如今有学生肯挥刀斩掉这个网,这是大义所在,老师岂肯落后?放心吧,老师既然决定了,就绝不会改变!”吴牲慷慨说道。 “学生得老师相助,成功的把握就又多了一分。如此,多谢老师!”王兴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冲吴牲鞠了一躬。 “那么客气干啥?以后可不要这样了,咱们以后朝夕相处,要是老这么多礼,累都累死了。”吴牲道。 “好,以后学生不那么多礼了。”王兴道。 说到礼,王兴想起那两只匣子,让棋儿抱过来,对吴牲说:“老师,刚才学生想去拜访,给老师和师母准备了礼物,你说不让学生多礼,学生也不敢再拿出来了。” 吴牲打开匣子,看了看这两件礼物,顿时爱不释手。 “任之,这个礼可以有,多多益善!” “哈哈哈……。” 王兴觉得,自己这个老师也是个妙人啊! 第三十章 丫环也有上进心 吴牲吃了个肚圆,抱着两只匣子,乐呵呵地走了。 王兴目送他的身影远去,心想:“聪明的人有的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多说什么话,老师竟然能想明白自己的用意,真是不能小看天下人啊。” 这个结果是最好的,师生同心,其利断金。况且还是这么睿智的老师相助,王兴的信心确实是更足了。 …… 下晌,王兴还在午睡,就听棋儿轻轻地唤道:“老爷,老爷。” 王兴睁开眼,见棋儿正看着自己:“有事?” “老爷,李大人来了,就是那个副山长。”棋儿回道。 王兴一听是李楠来了,躺着没动,反而闭上了眼睛。 说实话,他对李楠有点失望,当然不是对他的贪腐,而是对他的狡滑。 他从秦家拿了万两银子,数目大吗?不小,但也不能算大。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一个知府若是三年贪十万雪花银,还能落个清字呢,何况李楠作为一省之巡抚? 现在大明的吏治根本就谈不上好,可以说是很不好。李楠只在秦家拿了一万多两,还真不算什么,当然,说他清也是不对。 王兴就是觉得这人太滑了,竟然以致休为条件,想谋自己书院的山长,他本来就是看到了危险,想要平安着陆,却要给人一个送人情的形象出现,这是拿我当猴耍吗? 这样的人,当常务山长合适吗?学生不会被他教坏?我王兴可以容忍你的贪腐,却绝对不会容忍你带坏我的学生。尽管我的学生毛还没有一个。 见见他吧,如果他知趣,就主动辞了常务副山长的职位,如果不知趣,那就把他打入尘埃! 王兴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打定主意,这才起身,让棋儿给自己穿衣。 “老爷,不要太着急上火,慢慢来。”棋儿见王兴眉头紧蹙,有些担忧地轻声劝了一句。 一听这话,王兴乐了,真没出息,让一个丫环给看出心事来了。 王兴在棋儿胸前捏了一把,笑道:“不错啊,长大了!” 棋儿被袭胸,不但不恼,反而很是高兴,也不管他说的长大是什么意思,反正老爷终于正眼看自己了。 这就是进步。 看着棋儿羞答答,乐滋滋的模样,王兴心想:“就连丫头也有上进心啊,不过这个上进心就是整天想着如何爬上我王老爷的床。不错,这个上进心不错。昔日的小青果子快要成熟了,改天就摘了吧,这么娇嫩的人儿,可不能便宜了旁人。” 王兴穿上衣服,心里转着无耻的念头,边哼着:“花瓣颜色好,阿妹正娇羞……”,边出了内室。 来到正堂,王兴见李楠正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只匣子,脸色很难看,很纠结的样子。 “龙峰先生,中午不休息一会儿啊,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这里?”王兴乐呵呵地一拱手问道。 李楠看王兴进来,也不说话,脸上肌肉一抽搐,跟牙疼似的,把手里的匣子往王兴面前一放,坐在椅上发愣。 “这是什么?”王兴问道。 李楠仍不说话,一呶嘴,示意他自己看。 “中午我老师在我这里拿走了一个匣子,里面是我孝敬他的一副拓片,心疼得我跟掉了魂一样。龙峰先生,你这又是什么?不会也是宝贝吧?”王兴边说边打开匣子。 匣子里是一摞银票,王兴数了数,大约是五万两。 王兴明白了,老小子这是退赃来了! 真是太狡滑了,这里刚刚审完秦继祖,他就来了。要是没有秦继祖这回事,相信这老小子是不会退赃的。 他是没想到我办事这么雷厉风行,大概一开始是想着观望等待一番的,见我一出手就拿下了秦家,他这是怕了,想来个断尾求生? 怪不得他的脸色那么纠结呢,看来是心疼的啊。胆子又小,还又贪财,但操守似乎还说的过去。 也不能要求人人都是明如镜清如水的清官,盘踞陕西十余载,只有五万的赃款,也算难得吧。 李楠坐在那里,看王兴一直在沉思不语,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会儿为了这五万两银子肉疼,一会儿又怕王兴不肯放过自己,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 终于,王兴慢悠悠地开口了。 “龙峰先生,谢谢你啊,知道我开办书院手头有点紧,竟然慷慨解囊,资助于我。如果像你这样的贤达之士多上几个,陕西文风何愁不盛啊!” 一听这话,李楠脸上终于轻松下来。行了,自己算是逃过一劫了。 又一想,王兴这么说,是放过自己,又给了自己一个捐资助学的好名声,心照不宣,真是厚道之人呀。 “咳,咳,任之,捐资助学,乐善好施,正是我辈所当为。李某乃圣人门徒,自然更应率先垂范。”李楠正了正身子,手捻胡须,一本正经地说道。 王兴心里那个气啊,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还圣人门徒,有你这样的圣人门徒吗?真把自己当成了好人?我看你老小子是个老演员差不多! “那个,什么,任之啊,为了凑这笔银子,我差点卖宅子,不瞒你说,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看是不是……啊。”李楠一脸可怜相地看着王兴,意思是,能不能少收点啊,给我个饭钱? 王兴一听这话,连忙说道:“哎,龙峰先生,怎么能这样呢?再是乐善好施,也得先顾家不是?怎能为了做好事,让一家人连饭都吃不上,连衣服都穿不上?” 有门!李楠心道,哎,我可没说没衣服穿啊,我家再不济也不能光着腚去要饭吧。不过,先别反驳了,看他是不是多给自己留点。 王兴见李楠眼巴巴看着自己,眼里闪着绿光,看那样子,要是自己再松口,他会一把把匣子抢回去。 “我王兴最是仁慈不过,绝对不会让跟着我做事的人吃亏。这样吧,这张银票拿回去,好歹让家里人都能吃上饭不是?” 说着在匣子里翻过来翻过去,拿出一张银票递给李楠。 李楠满心欢喜地接过来一看,五十两! …… 第三十一章 白话招生简章 李楠那个气啊,说那么好听,以为总得给留万二八千的呢,还在匣子里翻半天,原来是找最小额啊,有这么坑人的吗? 再看王兴,已经把匣子抱到怀里,另外手里多了一张纸。 “龙峰先生,这是芙蓉书院的招生简章,明天就开始办吧,你这常务副山长,可不能不干正事啊。好了,我很忙,不送了哈。” 说着,王兴抱着匣子走了。 李楠拿着五十两银票和所谓的招生简章,呆呆坐在椅子上,心说,好嘛,我这是强盗遇上劫匪,老狐狸碰上小狐狸了? …… 芙蓉书院招生简章 为繁荣陕西文化,发展陕西经济,为陕西培育人才,经社会贤达资助,特创建芙蓉书院,现向社会招生。 一、办学宗旨:格物致知,学以致用; 二、书院免费提供食宿及文房四宝; 三、书院设初级班和高级班两种,凡取得童生以上功名的,均可报名参加高级班考试;未取得功名者,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者,可报名参加初级班考试; 四、初级班和高级班均招收五十人; 五、本书院开设课程如下:文史哲、数学、物理、化学、经济。 欢迎广大陕西籍学子踊跃报名。 芙蓉书院山长王兴 年月日 李楠回到家,看了看王兴写的这份招生简章,哭笑不得,这纯粹就是白话文啊,这就是状元水平? 又一想,人家王兴不是不会写艰涩难懂的文体,人家这是要给全社会看的,又不是公文,干吗写得让别人都看不懂? 行吧,自己算是上套了,那就给他拉车吧。 …… 第二天,王兴就让潘老三来找他,让他去芙蓉院。 到了芙蓉院,王兴拉着他在曲江池东岸转了起来,这里建教学楼,这里建宿舍楼,这里建食堂,这里建图书馆,这里弄个操场,把建筑规划给他完全说了一遍。 “龙峰先生,就这么建,明年开春就招生。所以,进入冬季以前,这些建筑必须完工。至于怎么建,我不管,要银子只需去我府里找周至要,我只管验收。” 说完就走了,很潇洒,然后舍下李楠很苦逼地独自发呆。我是来当山长的,不是来当工头的好不好?我好好一个巡抚不当,来给你当开了工头了? 没办法,谁让自己认了呢。 李楠开始找帮手,把自己原来巡抚衙门的师爷请来,把自己的家人叫来,组成了一个建设班子。 好在王兴给这些人定的薪资不低,给自己这个常务副山长定的薪资竟然高达三百两,三百两啊,记住是每月,不是每年! 还有,自己只要写个条子,总督衙门就支银子,一回也没有打回来过。这要是在进料用工方面做做手脚,一年在工程上贪个万二八千的应该不成问题。 嘿嘿,这个常务副山长还是不错的嘛。而且儿子李逢时在总督衙门管账,父子联手,还能弄不到银子? 可惜,每次自己想在用料和用工上做手脚时,都被儿子打回来,说要详细的用料数量和价格,用工也要写明用多少人,每人多少钱,说督帅大人会派人去查的。 李楠这回是没办法了,王兴怎么这么奸呢?这么防着我?我李龙峰是那样贪财的人么?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 唉,给这么精明的主当副手,真是不好当啊。 …… 过了十多天,李楠的心理终于平衡了,因为,徐光启来了,担任数学老师,还有什么物理老师洪大宝,化学老师洪二宝,这三个人同样被王兴指使得团团转,在曲江池西岸建什么科研楼、实验室、宿舍楼、食堂,一样也不少,一样也不轻松。 最让他高兴的是,这三个人都是老师身份,薪资比自己这个常务副山长少了不少,每人只有一百两银子。 李楠哪里知道,人家徐光启三人还有科研经费呢,人家在科研所那边还领着一份薪资呢。 最让李楠高兴的是,孙承宗也来了,听说是担任文史老师,这可是跟自己有师生之谊的。孙承宗曾经向自己讨教过学问,平时都是以师礼待我的。 听说孙承宗是京城周报的总编,很得王兴信任,嘿嘿,有这么一个学生在,自己以后也可以吹胡子瞪眼地耍耍威风了不是? 要是焦竑不来就更好了,名誉山长的职位就不用争了,指定是我的了。 话说名誉山长的薪资应该更高吧?想想都让人感觉到美得不行。 可惜,没让他美多久,人家焦竑来了,不但来了,人家还带来了两大车的藏书! 王兴给焦竑接风,当然也把李楠请了去。 在酒桌上,守着王兴、洪承畴、魏浣初、孙承宗,李楠开始发难了,发难对象自然是焦竑。 “我说澹园啊,我是万历五年的进士,你是万历十七年进士,这个名誉山长的职位你就不要跟我争了,好吧?”李楠一副老前辈的样子,对焦竑说道。 还别说,别看李楠比焦竑年轻十几岁,在仕林只以科举功名论资历辈分,可不会看年龄。他当初听说王兴有意让焦竑当山长,之所以信心十足地以为能争到手,恃的就是这个。 他没想到,人家焦竑最是反感儒家那一套,思想最为激进,会听你老气横秋地教训? “李龙峰,甭给我说那些没用的。你资历老有用吗?你是万历五年的进士,任之是四十四年进士,你为官四十多年,任之……。” “停停停,别说了,咱不比资历了行吧?那咱就比对芙蓉书院的贡献吧。我可是拿了五万两银子捐给书院了,凭这一点,名誉山长的位子,也应该让给我吧?”李楠不等焦竑说完,连忙制止了。谁能跟王兴这个怪物比啊? 焦竑一听比贡献,更是乐了:“李龙峰,你哪来的五万两银子?你一年的俸禄是多少?你不吃不喝能存得下五万两银子?还不是民脂民膏?得,咱不说这个了。” 一看李楠想急眼,焦竑接着说道:“咱不说了,就当你的银子是干净……。” “本来就是干净的!”李楠气得直吹胡子。 “好好好,是干净的。我问问你,我的两车藏书近两千册,有些还是孤本,你说说,值多少银子?”焦竑问道。 一听这话,李楠彻底傻眼了……。 第三十二章 难以拿捏的时机 李楠之所以傻眼,是因为他知道那些藏书的价值。 在农妇眼里,那些书可能还不如两大车木柴值钱,也就是一把火的事。可在文人眼里,这些书就是无价之宝,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不幸的是,李楠是文人。 “好吧,好吧,名誉山长就让给你了,谁叫你年纪大呢。”李楠无奈地说道。 “好好努力吧,年轻人,常务副山长很不错了,也就是在任之和我之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焦竑捋着胡子笑道。 什么常务副?就我一个副山长好不好?没有副山长可以领导啊。李楠一脸的苦相。 …… 芙蓉书院在大兴土木,杨素云主持的商铺、作坊、工厂也在热火朝天地建设着。 最先来到西安的,是王兴的堂哥王家,令王兴想不到的是,他表哥周忠兴也来了,不过,两人除了带了伙计,却都没有带家眷过来。 堂兄和表哥来了,王兴自然是设宴款待。 交谈中,王兴了解到,泰来酒楼这几年开得非常红火,王家很是赚了些银子,周忠兴一直给王家帮忙,王家自是不会亏待他,小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表妹海棠已经嫁人,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据周忠兴介绍,妹夫是一户普通农家子,很实诚的一个人,家里有十几亩地,日子虽然不是很富裕,但也能过得去。 王兴听了唏嘘不已,短短五年时间,家里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了。想当初,母亲还在为吃一顿好饭发愁,一条鱼,父亲和家哥都不舍得吃,要留给自己补身子,现在自己已经成了一方大员,而王氏家族在周家村已经不是寻常小户了。 还有,要不是自己坚持,海棠就成了自己媳妇了。 “三弟,临来时你大伯说要重修祠堂,多置些祖产,让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王家说道。 “祠堂可以重修,祖产就不要多置了。修祠堂的银子我来出。”王兴回了一句。 “好,我写信回去说说这事。”王家道。他对王兴的意见是非常重视的,别说是他了,王家上一辈都得听王兴的,要知道,王氏家族能有今天,可全亏了王兴啊。 “表哥,你家里和表妹家里生活上如果有什么困难,你想着告诉我,我来办。”王兴对周忠兴道。 自己有了出息以后,姑姑王喜歌和姑父周大奎从来没有找过自己,说是怕给自己添麻烦。想当初,姑姑想到表妹嫁给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多有前途,而是想着自己家里困难,不大好说亲。 如此想来,姑姑一家对自己还真是不错。 “行,表弟,我不会跟你客气。” …… 王家的“泰来酒楼”西安分店,王兴没有分心思去管,一切由杨素云和柳玉娘去办。想当初,“泰来酒楼”是柳玉娘当大厨的,现在她的徒弟周十七已经成手了,跟来西安当大厨,而周十六则留在周家村没来。 酒楼的事是柳玉娘的专长,专业的事,当然由专业人士来办,王兴才不去费那心思呢。 王兴现在正忙两件大事。 一件事是洪大宝、洪二宝提出的能源问题。按两人的说法,钢铁是工业的基础,要炼出钢铁,必须解决能源问题,尤其是煤炭和石油。 王兴觉得有理,他的想法是在西安城里大上工业,尤其是轻工业,发展商业,农村则兴修水利,不能单单靠天吃饭,另外改善粮食作物种植。 商业好说,现在已经在做了,下一步就是想方设法吸引外地人口进入西安。 可是工业,如果不解决能源问题,不可能发展钢铁工业,自然就不能有大的发展。 陕西不缺能源,陕北的瓦窑堡和神木就出好炭,甘肃的玉林就出石油,这两个地方都在自己的地盘,可是,现在却是不能着手开采。 因为,按照王兴的计划,得等大乱以后,才能实行大治。现在陕北还没有乱,自己想让李自成们破坏原有的土地关系的想法就不能实现。 如果现在开采,等到民乱,开采工程肯定会毁于战火。所以,现在不能开采。 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直到天启五年,陕西的农民起义才开始逐渐兴起,距今还有六年的时间,真正成燎原之势,却是在崇祯朝,直到崇祯十七年,农民战争才算彻底把明朝推翻。 如此算起来,还有二十五年的时间,自己能等吗? 王兴陷入了两难之中。 第二件事就是律法改革,不能全面改的话,最起码土地管理、工商税收征收管理、兵役管理,这些必须进行改革。 当然,这只是一个初步想法,要实行的话,还为时过早,但必须先行动起来,到时机成熟时,也好一下子推出。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焦竑进行了探讨,焦竑非常赞成。 焦竑自小学的是儒家,受李贽的影响,晚年却成了反儒家的斗士,反而崇尚法家,在他眼里,秦始皇才是千古一帝,真正历史上第一人。 由于他的泰州学派,跟王兴的治学思想相近,所以两人谈得很投机,也完全把王兴的想法理解了,所以,主动地把制定陕西新政及其律法的担子挑了起来。 这两件事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实施的时机。如何把握好这个时机非常重要,或者不等不靠创造时机,这都是王兴需要考虑的,却不是假手于人可以办的。 主动去谋夺自己学生的江山,王兴是不干的,因为和朱由校和朱由检的感情太深了。 以老师身份去算计学生,那就不是人干的事。 这可不是王兴矫情,原本他就是个重感情的人,即使奉皇上的命令为福王谋天下,那也得等两个学生按照历史轨迹过世之后。否则,自己的心理是不安的,而这种不安,可能会给自己的余生带来抹不去的负疚感。 骗别人容易,骗自己很难。 与其将来内疚,不如一开始就不做亏心事。 好在郑贵妃已经暗示,她会在宫里配合自己行动。崔文升改任司礼监太监,掌御药房,其实就是一个伏笔。 怎么办? 一连几天,王兴都在沉思,迟迟没有拿定主意。 …… 第三十三章 无影现身 好多事不是说下一个行政命令就能解决的,就像炖肉,必须慢火炖,火候到了才能烂。急不得,急不得啊——尽管很急。 别看现在反对的声音小,如果真正触及到士绅核心利益时,那时候他们就会跳出来,形成一股巨大的反对力量。 只有等李自成们把这些反对的力量摧毁得差不多了,才是自己出手的最佳时机。 王兴思考了好几天,最后还是一个字:等。 除了这两件大事,王兴心里始终有一个阴影去不掉,那就是无影的存在。 倒不是王兴不愿意按照皇上的剧本往下演,事实上他一直在按皇上的意思在做,所以并不怕无影往上汇报,也不怕无影会杀了自己。可是,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说话做事必须加一个小心,甚至心里想个什么坏主意,都会想一想无影会不会知道。 这是个阴影,这是个心病,而且还是一个不能治愈的心病。 行,你不是一直在暗中监视我吗?不是叫你你也不出来吗?好吧,我也不让你好受! 王兴想到一主意,心里乐坏了,心想,无影啊无影,我特么非恶心死你不可! 王兴给爽儿改了名字,叫无影。 “无影,给老爷捶背。” “无影,给老爷捏脚。” “无影,给老爷涮夜壶!” …… 反正一天下来,他是光折腾爽儿,可气的是,每次指使爽儿干活,必然喊一句无影。 更可气的是,跟爽儿“啪啪”时,嘴里一直不停地骂:“无影,我日泥马!” “无影,我日你先人!” “无影,我干死你!”…… 甚至跟秋韵、素云上床时,嘴里也一直骂的是无影。 家里人非常奇怪,老爷这是怎么了?无影得罪老爷了?无影失宠了?还是无影的床上功夫好?怎么老是提无影的名字呢?看着不像啊,虽然无影干的活多了,可伺候老爷的次数也多了,人家无影虽然挨骂,却整天乐得不行。 以至于琴儿、画儿、棋儿,这些一直在为爬上老爷的床而努力的丫环们,都期望自己也被改成无影的名字。 王兴想着暗中的无影,肯定恨自己恨得不行了,心理终于得到了满足。 “无影会不会有一日忍受不住,暗中给自己一剑?嘿嘿,即使他有那个心,也得有那个胆啊。呵呵,行,就这么着吧,无影,咱哥俩耗上了。” “呵呵,主人,你太缺德了吧?”薛义在脑海中说道。 “你他玛德才缺德!你他玛德全家都缺德!”王兴怒急。老子没有办法无影,还没办法你吗? “你信不信?把老子惹急了,把你藏身的子宫给扔了你信不信?你特么有办法让无影现身吗?没办法就不要瞎咧咧!”王兴骂道。 “……”薛义彻底哑了。 可是,无论王兴怎么骂,无影就是不现身。 王兴纳闷了,这个无影这么大的忍耐力?这么骂都不带着急的?难道说他是草棵里崩出来的,骂他先人,骂他母亲他不生气?行,我再换些人骂,看他生不生气? 再一次跟爽儿办事的时候,王兴有意识地改了: “无影,我日你姑妈!”……没反应。 “无影,……你三姨姥姥……”没反应。 “无影,……你姐……”仍然没反应。 “无影,……你妹……” 骂完这一句,王兴忽然感觉到空气一紧,背上被顶上了尖锐之物! 王兴根本不理,继续骂,而爽儿也是配合:“老爷,你干吧!你干啊!……。” 背上的锐器消失了,却是改为用手掐! 王兴感觉到那手冰凉冰凉的,却是有些滑腻,跟女人的手似的。 不管,反正你不敢杀了我,我特么要是不能逼你就范,我跟你姓!我叫无兴! 背上掐得越紧,王兴痛的越来越厉害,但恶毒的骂声却一点都不减,爽儿大声呻吟着、应和着,王兴的阴暗心理得到了畅快的发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痛并快乐着”? …… 完事以后,爽儿和姚迪给王兴收拾干净,姚迪还想上床钻王兴怀里睡觉,被王兴制止了。 “迪儿,你们回房睡吧。”王兴说道。 “不,老爷,我要跟你睡。”姚迪嘟着嘴不乐意。 “听话!”王兴叱了一句。 姚迪和爽儿这才不敢磨叽,乖乖地回了自己房里。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王兴感觉到空气一波动,头上罩着黑布的无影站到了床前。 王兴仔细打量着这个神秘的人,就见黑布上其实是有两个窟窿眼的,只不过太小,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而且,身材修长,跟个女人一样,虽然看不到他的容貌,但王兴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煞气! 王兴乐了,行,只要能逼你现身就行,看来还是老子技高一筹啊。 “无影,真够能忍的哈,这么骂你先人、你母亲你都不带现身的。”王兴才不管他是不是生气呢,好整以暇地看着无影道。 “我没有母亲。”声音仍是嗡声嗡气,分不清男女。 “怎么一骂你妹你就生气了。” “因为我正好有一妹。” 王兴乐了:“这么说你和你妹是草棵里崩出来的?” “信不信我杀了你?”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传来,就连浑不在乎的王兴,也感到寒气袭人。——看来这个问题真是刺激到他了。 “好吧,以后我不骂你了。但我有一个条件,我唤你时你必须现身。”王兴道。 “不行,我的任务是保护你,而不是受你使唤!” “无影,你敢抗旨?”王兴问道。 “不敢。” “皇上当初是怎么给你说的?说我是你唯一的主人,是不是?”王兴问道。 “是。” “难道皇上私下下旨让你不听我使唤?”王兴道。 “没有。”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听我命令?”王兴道。 “我只负责暗中保护你。” “不行,我不想有人时刻在侧,而却不知道他在哪里?” 听了王兴的话,无影沉默了,好像在想是不是答应王兴的要求。 “我不会让你去做违背皇上旨意的事,也不会时时刻刻让你现身,只是在极少的情况下才需要你现身,或者派你去执行任务。你放心,必须是你去才能完成的任务,我才会派你,但凡有第二个人能办,我就不会派你,如何?”王兴又退了一步。 …… 第三十四章 狐狸精上身 无影沉默了一会儿,道:“行。” 王兴一听无影答应了,立即高兴起来。 “无影,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老爷我不会亏待你的。况且,老爷跟女人上床的事你都见了,你也算饱了眼福了,也不算亏了是吧?”王兴道。 “谁稀罕!”无影不屑地道。 “这就是你逼我现身的真实理由吧?”无影说完就不见了。 王兴一愣,无影竟然以为我是因为跟女人上床才逼他现身?行,这个理由不错,正好隐藏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有时候被人误解也很不错哈。 其实王兴在无影现身的那一刻,就已经放心了,因为他只要现身,自己的魔盒就能派上用场,真要是想杀他的时候,自己也就是一个意念的事。 这样事情才在自己掌控之中。嗯,感觉真是不错。 “老薛,说说,刚才侦测到了什么?”王兴在脑海里问薛义。 “这是个女人。”薛义答道。 “什么?无影是女人?”王兴一惊! “是的,她是个女人。刚才你说那话的时候,她想说的是‘我也是女人,怎么稀罕看你的女人?’”薛义答道。 王兴一听,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宫中第一高手是女的?又一想,也对,皇上怎么可能允许一个男人老是在暗中窥视呢?就跟自己的想法一样,自己的女人自己怎么看都行,如果让另外一个男人看了,还不得气死?况且还是身上各个部位都看了? 当然,若是一个女人在旁边看着,那就没有问题了,甚至还可以增加情趣呢。呵呵,想想那种画面,王兴感觉自己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哈。 怪不得她刚才说不稀罕呢,原来是真的。 “嗯,还有什么?”王兴又问道。 “她对你的无耻很生气。”薛义道。 “老薛,是不是不想在子宫里呆着了?” “她本来就是那样想的嘛。” “那也不准说!什么无耻不无耻的,老子是斯文人好不?” “是是是,主人不但是斯文人,还是文明人。” “老薛,你是在讽刺我吗?” “主人,您到底要我怎么样吗?” …… 第二天一早,爽儿来伺候王兴起床,看到王兴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惊叫一声:“老爷,这是怎么了?” “没事,别大声!昨晚有一个狐狸精非要上老爷的床,老爷不允,怕被狐狸精**,所以,她就掐我,掐成这样了。”王兴一通胡编乱造。 空气又有波动,王兴能感觉到无影的气愤。 “噢,老爷,那是不是请个和尚道士的来做法?”狐狸精这种事,民间传的很多,所以爽儿深信不疑。 “不用,你把名字改过来吧,只要不叫无影,以后就不会招狐狸精上身了。”王兴道。 “嗯,行,爽儿听老爷的。”爽儿道。 “哎,老爷,狐狸精长什么样?漂亮吗?”爽儿问道。 “什么漂亮?又丑又骚!味很大,熏得我直头疼。”王兴说道。 忽然感觉到了空气的波动,连忙改口道:“其实长得很漂亮,尤其是身材,更是超级棒!比你们的身材都好。” “嘻嘻,听说狐狸精都长的很漂亮,看来是真的。” ……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已经到了万历四十七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 这天,王兴和洪承畴来到西安城南终南山新军秘密训练基地。 新军从招募到训练,王兴一直没有参与,都是洪承畴和洪林在负责。眼看就要过年了,王兴过来看一看,顺便慰问一下官兵。 新军共招了一万人,按王兴的建军思路,这些兵被编为十个营,每营一千人,番号从201到210,营长都是王府的家丁。 洪林担任参知军事部部长,总领军队组建、训练各种事宜,主帅当然是王兴,洪承畴是副帅。 第一批的十个家丁,潘老三跟着王兴,潘六跟着徐光启,后来又从第二批里选出十人跟着来了西安。这第二批家丁中,有一个叫潘贵的,表现最为出色,让王兴派来跟潘金、曹文诏共同担任了营长。 全是自己人担任要职,而洪林、曹文诏和潘金他们,更是给士兵们灌输了忠于大帅的观念,所以,这支军队就是王兴私人武装力量。 这支军队,也是王兴将来中兴大明的最大依仗。 来到军营,洪林率领全体官兵列队迎接。 王兴来在队伍面前,见跟别的明军不同的是,这只军队除了刀盾兵、长枪兵、弓箭兵、火铳兵以外,所有的士兵都配上了手弩,点了点头,心说:“妈的,这样一支军队,我就不信还能打败仗。” 走到一个军士跟前,王兴命他出列。 军士往前一步,立正敬礼。王兴伸手捏了捏他身上的军衣,感觉很厚。 “冷不冷?”王兴问道。 “回大帅,不冷!”军士大声地答道。 嗯,军姿、步伐都很正规,精神头也不错,看来洪林练的兵还是很成功的。 “伙食好不好?能吃饱吗?”王兴又问。 “回大帅,伙食很好,能吃饱,而且三天还能吃一回肉。”军士答道。 “你的饷银是多少?发的及时吗?”王兴又问。 “回大帅,小的饷银是每月一两,发的很及时。”军士答道。 王兴点点头,令军士入列,然后转身走向点将台。 对洪林道:“看看你的训练成果,开始吧。” “遵令!”洪林答应一声,转身下令,开始操演起来。 队列表演、突刺、负重跑、障碍跑、攻防演练等,各个项目均进行了展示,最让王兴感兴趣的,是有大约一百多人组成的特战队进行的表演,穿房越脊,空手入白刃,以不组为单位的战术演练,各种表演非常纯熟。 王兴一看,半年的时间还真是没白费,军容军纪和战斗技能已经不比腾骧左卫差,现在所差的,自然就是实战。 “老爷,这些特种兵都进行了山地训练、野外生存训练,现在时间还短,要是再有半年时间,这些人可以执行任何任务。”洪林小声汇报。 “嗯,不错。”王兴点点头。 既然来了,怎么也得讲讲话,鼓鼓士气。 薛义暗道:“哼,装逼开始了。”…… 第三十五章 除夕之夜 “士兵弟兄们,你们辛苦了!”王兴大声说道。 “不辛苦!”士兵们高声回应。 “弟兄们,陕西自古出英雄,秦人勇悍天下闻名,昔日秦始皇带领秦军打遍天下无敌手,建立了中国第一个王朝——秦朝。我相信,我们这支由陕西人组成的军队一定会消灭所有来防之敌,保卫皇上,保卫百姓,保卫我们的家园,建立不朽的功勋!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 “好,希望大家刻苦训练,苦练杀敌本领,真正做到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王兴的话音一落,潘金站在队伍前头带头高呼口号: “忠君爱民!” “保家卫国!” “不怕牺牲!” “建功立业!” …… 王兴待口号声稍歇,接着说道:“好,看到弟兄们训练成果很好,本帅非常高兴。快过年了,今日本帅带来了猪肉、羊肉还有大米白面,大家好好改善一下伙食。另外,每人赏银一两,就当本帅给大家发红包了!” “谢大帅!”军士们一听,大帅不但带了猪、羊肉,还多给了一个月的饷银,齐声道谢。 “哈哈哈,本帅怎么听着这回的声音最大?”王兴笑道。 “哈哈哈……”士兵们一听王兴的话,都笑了起来,整个校场一片欢乐。 …… 洪林带路,引着王兴、洪承畴来到司令部,潘老三赶紧给王兴捧上一杯热茶,王兴喝了几口,身上感觉暖和一些,对洪承畴和洪林说道:“彦演兄,洪林,我发现两个问题。” “任之,什么问题?” “第一,骑兵太少;第二,全是营级编制不行,不方便指挥协调。”王兴道。 “是啊,任之,我也发现了这两个问题。咱们的骑兵只有二百人,而且还全被斥候占了。不过,咱们的马匹太少,现在没有途径弄马啊。至于编制问题,你有什么想法?”洪承畴问道。 “马的问题我来想办法,川马倒是耐力足,适合长途跋涉,不过上阵冲锋就不行了。少弄些川马,主要负责辎重运输吧,这个我给刘招孙写信,让他想办法。最适合冲锋的当然是蒙古马,我给皇上上个折子,看看能不能弄些来,怎么也得有一千匹吧。至于编制问题,我看这样,不是十个营吗?每三个营为一个团,编三个团,多出来的那个营为司令部直属营,既拱卫司令部,也可以作为战场预备队。你们看怎么样?” “行,这样安排最好。”洪承畴点头同意。 “好。”洪林更是没有什么意见。 “另外,彦演兄,我估计陕西大旱还要持续几年。开春后你要大量购进粮食,粮库就设在终南山中,一方面保证军队供应,一方面还要保证西安城居民供应,还要预备不法粮商借机发国难财。”王兴道。 “放心吧,任之,我早就在做这方面的准备。只要不法粮商敢囤积居奇,大发国难财,我就会让他们吐血!”洪承畴道。 …… 除夕夜和大年初一,焦竑都是在王兴府里过的,这老爷子没有带家人来,只带了一个小书僮,虽然王兴给他在芙蓉书院安排了一处小院,但过年了,怕老爷子冷清,王兴就把他接进府里过年。 他一个近八十岁的老翁,思想却是极为开放,王兴并不让家眷避讳。 在府里呆了两天,焦竑倒是喜欢上了王兴府里的气氛,按他的说法就是“不循规蹈矩,有蓬勃之气。” 尤其是王兴对庶女的态度,更是让他大为赞赏,觉得王兴开明,有主见。 小韵芯已经会走了,虽然跌跌撞撞走不大稳当。这小妮子被王兴惯得不像样子,撒开小腿各处乱跑,不过也算皮实,摔不摔的,从来不哭。有一次在椅子上碰了一下,头上起了一个包,人家咧了咧嘴,愣是没哭出来。 还有王兴对待妾室的做法,焦竑也是非常欣赏。 除夕之夜,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时,王兴竟然给自己的妾室敬了酒。说秋韵操持一家子的事务,不容易,当敬;说素云在外边,又是开铺子,又是开工厂,劳苦功高,当敬;又说雪儿跟姚迪跟着素云办服装厂,有模有样,也算有了进步,也当敬。 四个妾室被自家老爷的敬酒,感动地不行不行的,几乎都是噙着泪喝下的杯中酒。 焦竑见了,心里感叹:“别的大户人家妾室之间几乎没有不争风吃醋的,看人家王兴,多会料理,家里的气氛多和谐?!真是一能百能,驭女有术啊。” 雪儿喝了两杯酒,脸上微有红色,可能酒瘾上来了,站起来对王兴道:“老爷,我给老爷子敬杯酒行吗?” “别胡闹了,焦老年纪大了,不能多喝。”王兴不允。 “没事,再喝几杯没事。任之,你别拦着。”焦竑倒是很有兴趣,端起了酒杯。 王兴无奈,只好默许。 “老爷子,祝你长命百岁。”雪儿并不会更多的词,说了一句是最平常不过的吉祥话,端起酒杯就喝干了。 焦竑也笑呵呵地举起酒杯干了。 “老爷子,我祝你的胡子越来越黑!”姚迪也敬焦竑,祝酒词说的非常妙。 “呵呵,你这丫头,真是精灵古怪!”焦竑被姚迪的话说得眉开眼笑,举起酒杯也干了。 雪儿和姚迪都敬了,秋韵和素云自然也得敬,焦竑又喝了两杯。 这四杯酒下肚,这老爷子就带酒了。 “任之,你非常不错,我们都是嘴里喊着反对男尊女卑,反对假道学,可还是一直在享受着男权和道学带来的好处,而你,早已经付诸行动了。任之,我希望你能尽快把这股子开明之风吹遍华夏,把几千年来形成的腐朽气味吹个干干净净!你是华夏的希望,我看好你。” “焦老,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勉力而为罢了。”王兴谦虚地说道。 一听焦竑对王兴评价如此之高,四个妾室都是非常高兴,跟吃了蜜一样甜。 “老爷子,赶哪天我让厂里师傅来给你量量尺寸,给你做几身衣服,好不好?”姚迪赶紧巴结道。 “哈哈哈,就是你这丫头聪明,夸你们老爷两句就得了几身衣服,这买卖划算。”焦竑被姚迪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第三十六章 书院招生开始了 孙承宗来到西安以后,又办了一张报纸。与《京城周报》不同的是,这张报纸叫《西安日报》。 《西安日报》发行范围主要是在西安城里。报纸一问世,立即引起读书人的极大兴趣。 报纸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有发生在西安和全国各地的新鲜事,有时事评论,有小说连载,还有广告。而报纸文字都是基本都是白话文,更加方便阅读,方便传播。 百姓们更关心哪里发生了什么新鲜事,给茶余饭后增加谈资,而读书人包括士绅更加关心时事评论,但几乎所有人,都对小说连载感兴趣,因为连载的《射雕英雄传》真是太吸引人了,小说塑造的人物如郭靖、黄蓉,包括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都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人物。 而打年前开始,人们被报纸上登的一则“芙蓉书院招生简章”吸引了注意力,而且很快就引起了轰动。 不同的人对于这份招生简章有不同的见解,当然也有不同的兴趣。 陕西文风不盛的原因大概有三条,一条是穷,一条是没有好书院,一条是缺乏好老师。 芙蓉书院的建立,一下子就解决了所有这些问题。 穷?不要紧,学费全免不说,食宿还免费; 书院好不好?当然好了,建在曲江池边,风景幽雅,正适合读书,而且还建了教学楼、食堂、宿舍、图书馆,床铺都是新的,这样的书院硬件条件那是真没说的; 老师?更不用说了,洪大宝、洪二宝没听说过,但据说洗涤用品都是他俩研究出来的,学问应该差不了。其他人像王兴、李楠、焦竑、孙承宗、徐光启,两个状元,三个帝师,一个前巡抚,一个泰州学派大家,别说在陕西了,就是在全国,那也是数得着的。 而且,那些已经取得童生、秀才、举人功名的,没有一个不想往上走,但是每科会试,全省只有一二个进士中第。现在有名闻天下的名士指导,又有一个探讨学问、磨勘文章的好环境,说不定三年以后,咱也有可能中进士。 再不济,就算考不上进士,以可以很容易地进入陕西官场。因为山长可是王兴啊,那是川陕总督,听说三品以下官员,他就有资格任命,只需靠上他,前途应该就不用担心了。 这是从仕途角度考虑的。 也有从学一门技能谋生想法的。 从书院开设的课程来看,只听说过文史哲,却没有听说过数学、物理、化学和经济,这是什么东东?大家不理解,但洪家兄弟是教物理和化学的,从他们能制造出洗涤用品这一条,就能判断出,这些课程应该跟实用技能有关。 艺不压身,多学一项技能应该也不错。不能当官,咱以后可以做生意呀,日化用品厂那可是非常赚钱的啊。 总之吧,读书人看到这份招生简章就没有不动心的。 正月二十,衙门开印,王兴忙了起来,孙承宗、徐光启、洪家兄弟都有事做,书院招生工作,王兴就全部交给了焦竑和李楠这两个大闲人。 二十二日,是书院报名的日子。王兴忙了一上午公务,临近中午的时候,王兴叫过周至:“去书院看看,有人报名吗?” 周至笑着答道:“老爷,我早就派人去看了,报名的人乌泱乌泱的,海了去了,把两位老爷子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 “哦?人这么多?难道全西安的读书人都来报名了?”王兴问道。 “老爷,我看不光是西安的,怕是邻县的也都来了。要知道您可是山长啊,哪个不想跟您沾上点关系?”周至拍马屁道。 “你特么以为都跟你们父子一样啊?读书人是非常清高的好不好?对于你这种想法,我只能呵呵了。”王兴腹诽道。 不过,他也承认,周至的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有些人大概真有这么个想法。 “走,叫上李逢时,看看去。”王兴道。 三人来到芙蓉苑门口,在报名处确实看到好多人,人山人海的。 大部分是书生,除了书生,王兴发现门口竟然排了一大溜的小吃摊,有卖羊肉泡馍的、肉夹馍、羊肉汤、胡辣汤等等,并且还夹杂着高声叫卖声。 “羊肉泡馍来,好吃不贵!……。” “胡辣汤,胡辣汤,喝了肚里饱,身上暖,考官见了准过关……”。 王兴那个笑,真是佩服劳动人民的智慧啊。他四周看了看,还好,没有“满春院”的老鸨来拉客,要是弄一帮子花红柳绿的婊子来拉客,那才热闹哩。 虽然说书生狎妓有个文雅的叫法……风流,话说,这样的穷地方,妓院生意也不好做啊,有这么多书生聚集,竟然没来拉客?! 哼,这“满春院”的老鸨真没有经济意识! …… 人虽然多,但并不乱,有一些衙役在维持秩序。 “老爷,这些衙役是魏老爷派来的。”周至在一旁介绍道。 嗯,不错,吃货有时候也能办点实事哈。 王兴在报名处看到焦竑和李楠亲自对每个报名者及其保人的身份进行甄别,忙得满头大汗,连忙让周至和李逢时过去把两位老爷子替下来。 “任之,人太多了,看来,咱们书院是办对了。”焦竑擦了一把汗,对王兴说道。 “任之,是不是扩大一下招生名额?现在报名的已经超过五百人了。”李楠也擦了一把汗给王兴建议。 虽然已经开春,但春寒料峭,这两位竟然满头大汗,可见他们的忙活程度了。 “你们两位怎么还亲自做事?找些人来帮帮你们不行啊?你们是山长好不好?”王兴没有回答李楠的话,而是埋怨了他俩两句。 “没事,累点也高兴。”听了王兴带着关心的埋怨,这两位老爷子没有生气,却都很高兴。 “是啊,任之,我心里一直都在打鼓,咱这书院第一炮要是打不响,那可就糟了。”李楠道。 “龙峰先生,你是不是担心咱们列的数理化课程会被人叱为杂学,不是正二八经的学问?”王兴问道。 “是啊,确实有些担心,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 第三十七章 打脸黄景章 “龙峰先生,扩招我没有意见,咱们硬件没有问题,经费也有没有问题,可是老师太少啊,就咱们这几个人,能教得过来吗?再说了,我,稚绳兄、子先兄和洪家兄弟都是兼职,再多怕是顾不过来啊。”王兴这才回答李楠的问题。 “任之,我觉得这个问题好解决。咱们书院的主要课程是文史哲,老师好找,我和龙峰找找同年,应该有人来应聘。数理化、经济课程的老师不好找,我看可以把学生集中起来上,这样并不多耽误你们的时间。”焦竑建议道。 呵呵,焦竑所言,不就是后世的合堂吗?难道现在就要出现了? “行吧,但每班最多不能超过一百人。”王兴考虑了一下同意了。 焦竑和李楠闻言都高兴不已。 “焦老,龙峰先生,年龄一定要控制在三十五岁以下,你看,那位已经白发苍苍了,招进来能干吗?芙蓉书院是培育人才的,不是养老院。”王兴指着一个花白头发的书生说道。 “行,我跟他们说一下。”李楠知道王兴办芙蓉书院的深意,对于年龄过大的,确实不宜招进来。 …… “督帅,焦老,龙峰先生,你们都在啊?” 三人正在说话,就听身后有人打招呼。回头一看,是着便衣的黄景章,正在含笑拱手。 “原来是黄大人,你怎么有空来书院?”王兴回了一礼,问道。 “督帅,下官来当然是为了书院报名的事啊。您不知道,听说报名的人很多,有些亲友都快把我的大门挤破了,下官知道督帅的规定,哪敢找督帅说情?下官就想到督帅这里打个花呼哨,给那帮子亲友看看,不是不尽力,是我无能为力。”黄景章笑道。 “噢,你这是拿我当挡箭牌了?”王兴笑道。 “对不住了督帅,有些是长辈出面,下官要是不走这一趟,怕是会被冠以不尊长辈的帽子,我老父亲弄不好会收拾我。下官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黄景章说得倒是光明磊落。 “没事,人之常情,黄大人肯以实情相告,足见光明磊落,本督怎么会因为这个怪罪你呢?”王兴笑道。 “下官感谢督帅体谅。”黄景章躬身施了一礼。 “督帅,李家和赵家找到下官,想捐笔银子给芙蓉书院,未知督帅是否允准?”黄景章又道。 “捐资助学,此乃积德行善的好事,本帅哪有不允准之理?不过,黄大人,李家和赵家怕是还有别的条件吧?”王兴道。 “瞧督帅说的,他们算哪个牌位上的,敢跟督帅讲条件?不过,他们确实是有子弟报了名,如果督帅能破格录取他们,他们每家愿意出万两白银以助学。”黄景章说道。 就尼玛知道是这样!无利不起早,这是商人特性,他李家和赵家会变性? 根本不用问,王兴就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听黄景章的语气,李、赵两家的子弟怕不是什么好学生,进入芙蓉书院,怕是想跟自己拉上关系吧?自己担了他们子弟老师的名头,以后对他们两家怎么也得另眼相看吧?就是自己不另眼相看,打着这个名头,也可以给他们在西安谋很多利益。这个利益,可能就不是万两银子了。 算盘打得很精。 秦家的事出来以后,黄景章和李家、赵家都老实了不少,对于黄景章,王兴从心里对他已经判了死刑了。李楠好歹把赃银都吐出来了,再加上知进退,王兴准备放过他了。 而黄景章,不用说,比李楠收的礼更多,李楠毕竟是被动的,并没有主动去索取,也没有给他们办什么大事。黄景章要是主动退赃,然后再积极表现,王兴倒不一定会把他打入地狱。可他除了更加小心谨慎以外,并没有退赃的任何表示,明显就是心存侥幸心理。 刚才说什么有好些亲友,还是什么长辈找他说情,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肯定是贪了赵家和李家的银子,帮他们说项来了。 真尼玛不知好歹! “黄大人,书院的各项开支绰绰有余,本督并不需要李家和赵家的银子。另外,还请跟你的长辈们解释清楚,在书院招生问题上,本督是不会看关系的,一切都以考试成绩为准。”王兴说完,冲焦竑和李楠拱拱手就走了。 打脸,彻底打脸了。 黄景章脸上火辣辣的,看着王兴施施然远去的背影,感到羞愤莫名。 不就是两个书院学生的名额吗?人家还说每人出万两银子,至于这么不给面子么?我黄某人好歹也是布政右使好不好? 国人好面子,尤其是读书人,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既读书又当官的更甚,他能把丢面子当成对他人格的侮辱,此时的黄景章就是这种心情。 行啊,王督帅,您权大,咱承认,可论在这西安城的势力,我黄某人还真不怵谁?哼,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明的不行,咱来暗的! 秦家出事以后,黄景章一直没有等来王兴的打击,不但没有打击,每次见了黄景章态度都不错。久而久之,黄景章以为秦家并没有把自己的事说出来,而且,李楠和李逢时在芙蓉书院的任职,也让黄景章产生了错觉:秦家要是招供,第一个咬出来的就是李楠,如果把李楠咬出来了,王兴会让他在书院当副山长?会让李楠的儿子当自己的募友? 基于这个判断,黄景章才敢想在暗中给王兴下绊子,要是他知道秦家早就把他供出来了,而且白纸黑字的供词已经被王兴锁起来了,吓死他他也不敢想啊。 对,就是想也不敢想,更别说做了。 …… 到了晚间,周至回到府衙,给王兴汇报书院报名的情况:共有八百一十五人报名,秀才以上功名的,有二百三十三人,童生五百玖拾捌名。 定于三日后进行考试。 “三日后考试?周至,我看有一些外地来报名的,你派人去看看,有没有住不起店的?有没有吃不上饭的?如果有,安排他们在书院食宿。”王兴吩咐道。 “是,老爷。老爷,您这心田,啧,真是菩萨转世啊。”有奉承讨好的机会,周至向来是不放过的。 菩萨个你妹啊?就会谄媚巴结!…… 第三十八章 丈人是人 王兴的担心还真不是多余的,周至一会儿回来报告道:“老爷,这回有大约一百五十多名外地来的学子,除去投亲友的,有钱住店的,还有十多名穷人家的,没有亲友可投,也没有钱住店,连饭都是家里带来的。我已经安排到书院了。” “我还特意跟他们说了,是督帅大人亲自过问安排的。”末了,周至又特意加了一句。 王兴直翻白眼,这便宜大舅子,是不是对舔腚溜沟子上瘾啊? ……黄景章回到家中,越想越生气,气得肝都疼。他真想不明白,王兴为什么这么不给面子?官场之上人抬人不是很正常的吗?你是厉害,但下边的人不给你出力,你能有什么作为? 李中行和赵于达联袂来访,他们非常关心子弟是否能通过关系进入芙蓉书院读书。钱不钱的不要紧,反正有的是,书读好读不好也不要紧,只要进入书院,那就是王兴的弟子门人,混这个名头就行。 “二位,王督帅没有给我面子。”黄景章开门见山地说道。 “啊?没给面子?”李、赵二人面面相觑。 “二位,你们不要多想。只有一百个名额,王督帅不可能给我两个,而且,他也不能开这个口子,要是开了这个口子,西安的士绅官员跟他不熟,跟李龙峰不熟吗?要是李龙峰也照顾关系,到时候他也不好说,而且还有其他官员呢。要是进入的学子良莠不齐,将来乡试、会试成绩不佳,书院的招牌就砸了。”黄景章斟酌着说道。 “风文,王督帅是不是嫌银子少啊?要不我们再加点?”李中行问道。 “中行,你错了。刚才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王督帅怕是有怜贫情结,这回招生,你看吧,弄不好富家子弟并不沾光。尤其是你们两家,西安城里最大的富户了,他不会让你们的子弟进书院的。”黄景章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让李中行和赵于达一时摸不准他是怎样想的。 “你们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吧。”黄景章下了逐客令。 …… 李中行和赵于达闷闷不乐地告辞回府。李中行毕竟是做过知县的,脑子好使,他琢磨着黄景章的话,越琢磨越觉得有暗示的意味,猛然间一拍大腿,一下子想通了,连忙把赵于达请回府里,两人计议一番。 “于达,风文的意思很明显,这次招考肯定会不公,朝廷取士是非常严肃的,也是非常重视的,他们芙蓉书院招生如果不公,肯定会遭到朝廷的申斥,要是搞大了,把姓王的弄出陕西都有可能。所以,咱们可以想办法闹一闹,然后给风文提供个弹劾的依据……。”李中行压低声音说道。 “行不行啊,可别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赵于达有些担心。 “不怕,咱们这样做……。” 李中行低声说了自己的主意,赵于达听了连连点头。 …… 招生考试其实很简单,就是考一篇八股文。王兴倒是想考一下数理化,可大家得会啊,这三门学问可是从来没有的。考八股文的意思也就是看看文章水平和书法水平而已。 题目是王兴出的,叫。 “子路从而后”,选自《论语·微子》。原文是: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这个题目的核心意思是无论是拯救社会还是逃避社会现实,都不能“无徒”,必须有几个志同道合的人。 这是个近百字的大题,是比较难写的,尤其是破题,更是难见新意。 考试、阅卷进行得很顺利,但是在发榜时,却是出了问题。有一帮子西安本地的学子聚集到总督衙门前,大呼不公,要求严查作弊。 这帮学子一闹,顿时引来落榜学子和看热闹的百姓的围观,一时之间,总督衙门前人声鼎沸,大有冲击之势。 阅卷王兴没有参与,是焦竑领着李楠、孙承宗和徐光启四人一起阅的卷,为公平起见,每个考生的试卷四人都看了一遍,而取中的试卷王兴也大体看了看,觉得很公允,怎么会有不公? 王兴心里有底,倒背着手踱步出衙。 他一出现,议论和吵闹声稍稍静了静。 “督帅出来了,别吵,别吵,听听他怎么说?” “哼,别管他怎么说,招考不公之事如果落实,咱们决不甘休。” …… “本帅是川陕总督,同时也是芙蓉书院的山长,你们说本次招考不公,能不能选个代表,出来跟本帅说一说哪里不公?”王兴朗声说道。 “督帅大人,学生长安县童生张大猷,愿代落榜学子陈情。”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书生越众而出,冲王兴拱手作揖,高声说道。 王兴打量一眼张大猷,见他身材微胖,身上衣衫干净利落,说话时并不胆怯,反而涨红着脸,显然不是因为拘谨,而是因为愤怒。 “好,你说说有何不公?”王兴问道。 “大人,学生的文章虽不能算是字字珠矶,自觉也算上乘,所以,学生觉得应该能考上,没有理由落榜。”张大猷非常自傲地说道。 “取他试卷来。”王兴说道。 周至马上在亲兵的保护下,去书院取张大猷的试卷。 不一会儿,就将试卷取来了。 王兴一打眼,笑了。 “张大猷,这张试卷是你的吗?”王兴打开试卷让张大猷辨认。 “正是学生的试卷。”张大猷答道。 “好。你这份试卷中‘丈人’二字多达十余处,我问你,你不知道‘丈人’之‘丈’没有立人旁吗?全写成了带立人的‘仗人’,请问你如何解释?”王兴问道。 王兴的话一问出,周围的学子都哄堂大笑。 张大猷这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被录取了,被众人一笑,他涨红了脸,梗着脖子答道:“丈人是人所以从人,有何不妥?” 王兴应声而答:“大猷非犬焉何从犬?” …… 第三十九章 被拜师 王兴的反应非常快捷,几乎是张大猷话音刚落,他就应声问出,而且,不但反击点抓得准,对仗还很工整,简直就跟对对子一样。 最要命的,还连讽带骂暗暗将了张大猷一军。 是啊,丈人是人,所以从人,你可以把此“丈”,写成彼“仗”,那大猷是不是犬?如果按你的理论,只要从犬就就是犬了? 这是典型的以其人之矛,攻其之盾。 “哈哈哈……。”围拢来的学子哈哈大笑,笑张大猷强词夺理之下,自取其辱,同时也为督帅大人的捷才敬佩不已。 再看张大猷的反应,王兴真是佩服死了,这家伙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换作旁人,肯定会羞得无地自容,掩面遁逃而去,可是人家脸色红了白,白了青,愣是没有低头害羞的意思。 “张大猷,你还别不服,观你书法,中锋无力,显然外强中干,行笔看似潇洒飘逸,实则轻浖无羁。如此治学,秀才功名是你的极限,那还得看主考官是否瞎眼;如此处世,莫说守成,你家祖业不被你败光就不错了。”王兴看他颇有不服之意,于是很刻薄地评开了他的字。 呸,就你这样的,还敢说我们招考不公?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勇气?王兴心道。 王兴刻薄的话跟刀子一样,把张大猷的自尊心一下子给剜走了。 后面看热闹的学子当中,自然也有张大猷的同窗好友,他们想不到王兴如此有才,如此有眼光,一下子就戳中了张大猷的软肋。 他们怕张大猷经受不住这种羞辱,担心他一旦被人戳破曾经引以为傲的才子外衣,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会不会就此疯了?会不会回家就上吊? 可是,他们都低估了张大猷。 张大猷回过身,扫了一周身后的学子们一眼,正色道:“你们笑什么?王大人是状元及第,是帝师,能得到他老人家指点是我张大猷的荣幸,你们想让他老人家指点也得有这个机缘啊?!” 王兴一听,差点吐血:尼玛我才二十岁好不好?怎么就成了老人家了?你哪只眼看到我是指点你了?我那是笑话加讽刺好不好?有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吗? 没等王兴反应过来,人家张大猷回过身来,已经双膝跪倒在地:“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张大猷的动作,不但让王兴大吃一惊,跟来闹事的学子们也是感到无比震惊! 这哪跟哪啊你就口称老师?脸皮要不要?说好的清高呢? “张大猷,你这是干什么?”王兴连忙问道。 读书人是有见官不跪的特权的,除了天地君亲师,任何人也不能让清高的读书人双膝跪倒。 “学生在拜师。”张大猷道。 “本帅哪有答应收你为学生了?”王兴道。 “一字之师也是师。”张大猷跪伏在地不起身。 “三思而行而后行。”王兴下意识地顺口给他对了一联,说完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我特么是不是对联对上瘾了?这岂不是说让他考虑清楚再拜师?真是嘴贱! “老师,学生心意已决,不用再考虑了。”果然,张大猷这小子果然顺杆子就爬了上来。 王兴看着张大猷,心想,这小子一开始闹事,显然是个不安份的主,上堂来先是自称自赞一番,被我教训一顿仍然不羞不躁,可见脸皮是真厚,心理够强大。 眼看无法下台,就要成为仕林笑话,竟然回身教训看热闹的人,既捧了我,又给他自己抬了身份,够聪明,反应够快。 然后跪倒就磕头拜师,沾边赖四两,这是把脸皮功夫和反应速度完美结合起来了,不服不行,这样的人才要是在后世,到哪里求职也能求上。 不过,怎么觉得这小子的厚脸皮还有点可爱呢? “能不能当我的学生,以后再说。你先起来,站到一边。”王兴沉吟着说道。 收他进芙蓉书院倒行,但也得调查清楚,这小子是什么背景,有没有受人指使? “谢老师!”张大猷一听王兴话里的意思,终于松了一口气,呵呵,这一关算是过去了,要是刚才溜了,以后我就不用再在仕林混了。虽然拜师有点耍赖,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成为仕林佳话呢? “还有没有人觉得本帅不公?”王兴见张大猷很不要脸地起身,竟然站到了自己身后,显然是以自己的弟子自居了,真是笑不得,恼不得。 特么这小子真是赖皮啊。 “督帅大人,学生有话要说。”王兴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留着八字鼠须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冲王兴鞠躬作揖。 “你是何人?”王兴问道。 “学生乃咸宁秀才钱敬忠。”八字须男子答道。 王兴见钱敬忠黄色面皮,三角小眼,鹰勾鼻子,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心中自然不喜。 “哦,你有何话说?”王兴问钱敬忠。 “督帅大人,学生听说芙蓉书院建各种楼舍耗银十几万两,不知此事确否?”钱敬忠问道。 王兴心中一凛,这小子盯上了书院建设,是来找茬的? “确实。”王兴简短地答道。 “学生还听说,焦老先生、龙峰先生以及各位先生的薪资都在每月三百两之上,不知此事确否?”钱敬忠又问。 “确实。”王兴答道。 “督帅大人,书院的学生学费、食宿费全免,一年下来大概用银也得数千两,而且还听说焦老先生带来了两千册藏书,大概索取银两也不会低于十万两。如此算起来,芙蓉书院距今已经花费数十万两,不知对不对?”钱敬忠又问道。 “呵呵,看来你做的功课很细嘛。其它都对,就是对焦老先生的藏书价值估算还稍低了一些。”王兴笑呵呵地说道。 “既如此,学生就想代西安百姓问一句了。”钱敬忠说到这里,转过身,大声说道:“我陕西百姓嗷嗷待哺,西安也是流民遍地,很多人难求一饱。督帅大人作为川陕总督,不思惜民之苦,解决百姓温饱,反而大兴土木,盖什么书院,招什么学生,难道不是利欲熏心、中饱私囊?钱某虽是一文弱书生,即使血溅阶下,今日也要揭穿你的伪善面目!” 钱敬忠大声疾呼,老鼠胡子一翘一翘的,神情激愤,慷慨激昂,还别说,颇有鼓动力。 第四十章 做好事不留名 钱敬忠的话正应和了百姓的仇官仇富心理。 是啊,大家肚子都吃不饱,你搞什么教育?省下这几十万两银子,想办法让百姓吃饱饭不行吗?难道真如钱敬忠所说,这里面有猫腻? 没有猫腻才怪呢,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好人,肯定是想捞银子。你捞银子就捞银子吧,还冠以什么“发展教育,振兴陕西”的名头,这是既捞了银子,又想落个好名声。我呸! 围观的学子和百姓议论纷纷,现场有些骚动。 “呵呵,钱敬忠,你没少下功夫啊。”王兴笑呵呵地说道。 “哼,对你这种伪君子、假道学,人人有义务揭穿你的真实面目!”钱敬忠大声喊着。 人群中立刻有人与他相呼应:“对,揭穿伪君子!揭穿假道学。” 被这几个人一闹,现场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老师,考完试以后,确实有人在学子们中间散布流言,说老师是行朝廷之慷慨,办学是假,捞钱是真,学生说没凭没据的,不能空口白牙入人以罪,没有跟他们同流合污,这其中,最活跃的就是这个钱敬忠了。”张大猷在身后小声禀报道。 王兴一听,眼光一扫周至,周至会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孙守法见围的人越来越多,一挥手,一队士兵站到阶前,将王兴跟人群隔开。 “妈拉个巴子的,哪个再敢上前,老子砍了他的头!”孙守法“唰”地一声,抽出腰刀,眼里闪着凶光! 王兴根本就不怕,这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学生和老百姓,有什么好怕的? “众位学子,众位乡亲,请静一静,听我一言!”王兴双手作了个下按的手势,人群立即静了下来。 “大家可能跟这位钱秀才一样,没弄清楚建书院的银子是哪里来的,是不是?”王兴问道。 “甭管哪里来的,反正都是朝廷的银子!”钱敬忠大声说道。 “朝廷的银子?你去藩司打听了吗?藩司的人有没有告诉你,未曾往书院拨过一两银子?” “那办书院的银子哪里来的?难道是你自掏腰包?” “恭喜你,答对了。办书院的银子都是本帅自掏腰包,当然,焦老的两千册藏书也是无偿赠送给书院的。请问钱秀才,本帅贪污自己的银子,是本帅有病,还是你有病?”王兴朗声说道。 他没有说出李楠的五千两银子的事,怕说出来被有心人利用。 啊?办书院是人家王督帅自己的银子?看他言之凿凿,应该不假,再说,人家这么大的人物,能说假话吗? 随之,人群的心思因为王兴的话变了。 这哪里是贪官?这根本就是个大清官嘛。 “本帅做好事不留名,本不想说,可不图虚名,也不能被这个无耻小人诬为贪官,坏了本帅名声。钱秀才,你还有何话要说?”王兴装了一回逼,转面质问钱敬忠。 “这,这,学生误信人言,还请督帅宽宏大量,放过学生。”钱敬忠知道这回算是栽了,娘的,为了二百两银子,得罪总督,这太不值当的了! “呵呵,宽宏大量?放心吧,本帅根本没想跟你一般见识。读书人最重要的是修身养性,要言之有物,言之有据。如果无凭无据胡乱入人以罪,误导百姓,那就是小人行径。回去吧,好好想一想如何做人。”王兴教训了钱敬忠两句,就放过他了。 不过,“小人”二字评语,钱敬忠是洗不掉了,读书人可都是站在道德高度去评价别人的,要是自己头上顶着个“小人”的帽子,基本上也就成了笑话了。 …… 张大猷和钱敬忠先后突然发难,都被王兴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可是,事件的后续却没有结束。 周至很快回来报告调查结果:“老爷,招考结束以后,有一个姓范的童生上窜下跳在学子中间编造谣言,说大帅假书院之名,行贪腐之实,那个领头的钱敬忠还得了二百两银子。” “哦?查到幕后主持了吗?”王兴问道。 “没有。我们的人找到那个姓范的童生时,他已经上吊自杀了。”周至道。 “看来是有所准备,来者不善啊。”王兴点了点头。 “继续查,一定要查出幕后黑手。” “是。” “张大猷有问题吗?”王兴又问。 “张大猷在长安县素有才名,为人非常自傲,也有些狂。别人倒是窜掇他来着,但他以无凭无据为由,拒绝了。其它的,倒是没有打听到什么。”周至禀报道。 “素有才名?屁个才名!脸皮之厚,应对之快,倒是闻所未闻,比较鲜见了。好吧,既然没事,跟我也算有缘,那就让他作为特例,招入初级班吧。”王兴道。 周至心想,这张大猷也算因祸得福了,老爷留下他,大概并不是因为他的才学,而是想要留住一段仕林美谈吧。 薛义自是知道王兴的心意:“我家主人哪里是想留住什么美谈,他不过是怕别人忘了他的捷才妙对而已。” …… “丈人是人所以从人,大猷非犬焉能从犬?”这句话,让张大猷成了芙蓉书院的名人,名声甚至比高级班的第一名王征和初级班的第一名党崇雅都响。 芙蓉书院的学生可能不知道王征和党崇雅,但不可能不知道张大猷。 有相熟的同窗拿这事笑话张大猷,张大猷也不急,总是很无耻地回应他们:“你们不要笑话我,我张大猷是第一个拜山长为师的,我问问你们,山长至今收下过你们谁的膝盖?你们都山长山长的叫,只有我叫老师,这一点你们哪个敢跟我比?” “切,那是,你是山长特例收进来的嘛。”有人不屑地说道。 “你们那都是嫉妒!特例是什么意思?特例是特别之例,张大猷若是没有特别之处,我老师会破例?你们谁有本事让我老师再破例一次?”张大猷洋洋自得地说道。 “大猷,你可别吹了,别的不服你,你的脸皮之厚,可算是旷古之最,我们是甘拜下风。” “行,只要有服的地方就行。” …… 第四十一章 别开生面的授课方式 芙蓉书院开学了。 学生们很快就被书院的各种新奇教学方法所吸引,大家都感到很刺激。 首先书院很重视身体锻炼。每天卯时起床,要出早操,其实就是跑步,下晌还有一个时辰的自由活动时间。 一开始大家还是有所抵触的,可是看到每次山长都跟着起早,跟着跑操,除了名誉山长,包括常务副山长在内,所有的老师都跟着跑,大家都不敢说什么了。 到了下晌的自由活动时间,山长还弄了个足球,在操场上教大家踢。 什么足球?其实就是蹴踘,只不过,就是把踘换成了皮的,能充气的罢了。只不过,足球弹性更好。 其次是课程设置。 文史哲是由焦竑、李楠、孙承宗教授,数学是徐光启,物理是洪大宝,化学是洪二宝,而山长亲自教授经济。 文史哲最为重要,每日一上午,都是文史哲教授时间。而数理化经,则每个下午讲授一门,而且还是上合堂。 书院还规定,这四门功课,大家可以根据兴趣选学其中一门,当然也可以全部都学。 一周之后,学生们逐渐适应了学院的生活节奏,也慢慢感受到了这种新颖的教学方法和教育内容带来的好处。 首先是身体感觉到有劲,精神十足,学东西记得更快,更牢,而且饭量大增。 其次,数理化经这些从来都没有的课程,给他们打开了另一扇门。学生们惊呼,啊,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高深的学问啊,真是大开眼界。 学生们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选学功课。数理化大约各占百分之三十,而王兴经济课占的比例最高,占到了百分之六十以上。 王兴的课得到大部分学生欢迎,是有原因的。 第一当然是他的总督身份,带着功利目的来的学生,都想在总督大人面前混个脸熟。 第二,王兴讲课很风趣,时不时地崩出个新词、新观念,而且,他在上完正课以后,会专门留出时间来,让同学们随便提问。而这别开生面的授课方式,充分体现了开放包容,也慢慢成为同学们最为期待的上课时间,气氛也越来越热烈。 因为大家发现,这位年轻的山长,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简直跟神人差不多,甭管是什么问题,即使涉及到文史哲、数理化,或者超出所学的范围,只要你能问的出来,山长就一定能回答出来,而且还不带着急的,每次都是鼓励大家提问,鼓励大家讨论。 而王兴也非常善于把握这种机会,慢慢地把辨证唯物主义哲学思想和改良主义的政治主张,渗透和影响着自己的学生们。 有一次,高级班的学生王征问道:“山长,上次你在讲课时,涉及到了真理一词。请问,真理的定义是什么?” “真理的定义是人们对于客观事物及其规律的正确反映。”王兴答道。 “山长,学生是高级班的,叫马学祥,学生认为世界上没有真理。”有一个学生站起来说道。 王兴一愣,这个马学祥长的脸是真像马,大头大脸,跟王兴说话时,一脸的倔强。 呵呵,又一个犟种!王兴暗道。这小子说的话,其实已经超出了学术范围,根本就是想把社会上的一些践踏公理的现象拿出来说事。 比如,你说有真理,他会举官吏欺压良善的例子,会问你真理何在。而这种例子比比皆是。 王兴当然知道马学祥的想法,他哪会给他反问自己的机会? “马学祥同学,请问你刚才说的这句话是真理吗?”王兴反问了一句。 这句话问出,马学祥愣了,张了张嘴,没有回答出来。 而在沉默了三秒钟之后,课堂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轰堂大笑!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马学祥怎么回答都不对。 说是真理吧,那说明世界上还是有真理的。说不是真理吧?等于否定了刚才说“世界上没有真理”这句话,反过来证明世界上还是有真理的。 山长真是太聪明了,这么绝的反击他是怎么想到的呢? 王兴其实还是把马学祥的问题拉回到了学术范畴。 马学祥被王兴一噎,又被大家哄笑,并没有气馁,而非常镇定地看着王兴:“老师,您知道学生说的是什么意思,学生就是认为没有真理。” 王兴感到一阵牙疼,我的学生怎么这么多奇葩啊,张大猷是,这个马学祥也是。咱好好地讨论学术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往社会不平现象上靠呢? 但学生提出来了,王兴就得回答,不回答就证明自己这个老师的见识不行,这可不是王兴的风格。 “我明白你的意思,无非就是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公,不能用真理二字衡量,是吧?”王兴问道。 “是。山长,学生一直有一个疑问,世上有这么多不公,哪真理何在呢?”马学祥问道。 同学们在哄笑以后,被马学祥这个问题又吸引住了,都竖起耳朵,想听一听王兴如何回答。 “严格地说,你所说的是公理,而不是真理。那既然你提出来了,那我就回答你。社会公理是人们普遍认可并努力遵循的规则,而这里所说的普遍是大多数,而不是全部,总有人不认可。但有在这些大多数人当中,还有一部分是表面认可,而内心并不认可;更有甚者,在遵循过程中,只要触及到自己的利益,那他就想方设法地破坏这些规则,以维护自身利益。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不公和不平。” “我总是习惯用阴阳论来论证世界,对于人也同样适用阴阳之论。人表现在外面的,符合共同认知的东西,就是阳;而他内在的一些欲望,比如贪财、好色、好权,这些就是阴。纯阴不生,纯阳不长,只有阴阳调合才能促进万物生长。” “马学祥,你能理解刚才我所说的吗?”王兴说到这里问了一句。 “山长,学生能理解,但是这跟刚才学生的问题有关吗?”马学祥答道。 “当然有关,听我慢慢道来。” …… 第四十二章 税务局成立 “人阳的一面代表着奉献,阴的一面代表着索取,所以人们都希望别人多奉献一点,而自己多索取一点,是不是这样?”王兴问道。 课堂上发出一阵笑声,大概都是有这种阴暗心理的。 “当百姓阴的一面膨胀的时候,就会发生偷盗、抢劫、强奸、杀人等行为;当豪绅阴的一面膨胀的时候,就会发生巧取豪夺、强抢民女等行为,当官员阴的一面膨胀的时候,就会发生贪污腐败、暴虐百姓的行为。所有这些行为就是我所说的阴暗面。” “所以,要抑制阴暗面,就要抑制人作为个体阴的一面,要让阳的一面光大。要让阳光照进来,阴暗面也就消失了。” “所以,马学祥同学,咱们不能只看到阴暗面,而忽略了阳光的一面。” “可是,老师,学生看到这世上全是黑暗,没有一丝阳光进来。”马学祥道。 “你太偏激了,怎么没有阳光的一面?不说别的,咱们这个书院的建立就是。我作为川陕总督,会一点点把黑暗撕破,让阳光照耀川陕大地。可是我的力量非常有限,凭我个人,无论如何是不能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的,你们这批学生,要好好学习,练好本领,将来总有一天,我带领你们打造一个全新的、充满阳光的新川陕!” 王兴充满激情的话语,让大家非常兴奋,尤其是像“把黑暗撕开,让阳光照耀川陕大地”这句话,让大家充满了斗志和希望。 “我们的国家积弊太多,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有些是很难的,甚至需要付出我们的生命。所以,将来我们国家需要的人才是能做实事的,富有牺牲精神的,而不是只会夸夸其谈,大言炎炎之辈。” 因为一个关于“真理”的争论,引出这么多政治上的见解,是王兴始料不及的,不过,既然说开了,那就说开吧。 “山长,焦山长的泰州学派抨击儒家的男尊女卑,抨击伪君子和假道学,请问山长,您同意他的观点吗?”王征又站起来发问。 王兴对于这个来自泾县农村的学生非常欣赏,不但文章好,还非常好学,非常好问,每每问的问题,也总是很尖锐。 “我在哲学上的观点很明确,那就是辩证唯物主义,对儒家也好,法家也好,持的态度是‘扬弃’。所谓‘扬弃’是指批判地看待问题,既不全盘否认,也不全盘接受。焦老的观点我大部分持赞成态度,但我觉得还是比较激进,应该慢慢地来,而不是从事物的一个方面一下子转到另一个方面。那样的话,不好被社会所接受,起到的效果反而不好。”王兴答道。 “山长,那您的政治主张是什么?”王征接着问道。 “改良主义。”王兴道。 “改良主义?”听到这个词,大家都陷入了思索。 “这个问题,咱们先不要讨论,请同学们多学多看多问多思索,我将会在西安进行一些改良,到时候大家看效果就可以了。”王兴道。 他只是提出了一个概念,具体如何改良,他可不会在课堂上说。 …… 每次王兴的课上完,总会引来学生们的争论和思考,他们没明白,就是在这些争论和思考中,他们的思想受到了一次又一次冲击,逐渐在改变着他们原有的思想意识。 李逢时旁听了所有王兴的课,对于王兴在政治、经济方面的见识佩服得五体投地,而王兴教授的会计学,更是让他在实用技能方面得到得到了很大提高。 复式记账法、账户、账本、科目、会计分录等等,包括阿拉伯数字,李逢时都听得津津有味,研究得也非常深入,这完全得益于他比别的学生学得更纯粹,更有目的性。 …… 在给芙蓉书院的学生们带来思想冲击的同时,王兴对政务的改革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他进行的第一项改革,是经济领域的,即出台了《陕西工商税则》,直接把矛头对准了工商业主。 王兴之所以这么急,主要是他知道,万历皇帝朱翊钧在世的时日不多了,应该在今年七月份就会驾崩。 甭管别人怎么看,史书上怎么说,朱翊钧对王兴是真没说的,王兴除了觉得他自挖根基,毁坏大明江山之举有些神经以外,其它的,倒真说不上什么来。 王兴想在他离世之前,出一点成绩,哪怕是一个改革的举措,也好让他看到大明将来的希望。当然,这份心思,除了阎王薛义以外,别人真是弄不明白。 没有哪一个商人是单纯的商人,背后都有士绅的影子。哪个大家族背后没有产业支撑?就跟王兴一样,不管是王家的泰来酒楼,还是杨素云办的各个产业,背后都是寿宁公主和王兴。所以,王兴出台《工商税制》,看似针对的是工商业主,其实针对的是士绅阶层。 万历皇帝派的矿监税使,就是对商人加征税赋,为什么受到东林党人的反对?说到底,还是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这也是王兴对东林党人反感的主要原因。 王兴对工商业主加征税赋,与皇帝派的矿监税使不同之处在于,矿监税使们征收起来毫无依据,随意乱加乱免,具有很大的随意性。 而王兴出台税制,对各个征收环节都进行了规范,税吏们执行起来有依据,工商业主交起税来也有依据。 税制的主要改变在三个方面: 第一,增加税种。一个是营业税,这个是对流转环节征收的税款,也就是你的货物只要卖出去,就要缴税;第二个是所得税,也就是针对利润征收的一种税。 第二,提高税率。过去税率是三十税一,现在营业税的税率仍是三十税一,而所得税是十税一。 第三,规定雇工在十个人以上的店铺和工厂、作坊,必须设置账簿,三年之内,必须统一实行复式记账法。 另外,他还将原来的税吏从户房独立出来,在西安府专门成立了一个机构,叫税务局。 李逢时担任了第一任西安府税务局局长。 第四十三章 回民之乱 李逢时的税务局长是从七品。 王兴之所以把西安府的官职定为从七品,是有一定考虑的。 正牌子出身的进士,才授七品县令,而李逢时是举人功名,若高于七品不合适,同时,也会让书院的学生失去上进心。 但这个从七品官又不低,当然是相对于举人走正常途径所授的不入流的八、九品官而言,这对书院的学生,乃至整个陕西的读书人,都是一个极大的鼓励:原来,不用考中进士,也能做不小的官啊。 …… 对于自己的税务改革,王兴没有贸然行之,而是先进行了大量宣传。 先是在书院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王兴的观点是,将来西安将会建成科技中心城市,科技的发展必然会带来工商业的发达,工商业税收必须提高,也必须规范,当工商税收达到一定数额,能够保证官府的正常开支以后,会逐步取消农业税。 对于科技中心城市这一主题,学生们没有任何怀疑,因为书院集中了大明朝最为顶尖的科技人才,徐光启、洪大宝、洪二宝,书院这一届学生也有很多对数、理、化相当痴迷的人,他们当中的姣姣者,将来一是会成为科研所的成员,二是会成为书院的老师,将数理化的薪火传下去。有这些人在,西安想不成为科技中心城市都不行。 再者说了,王督帅的日用化学品厂、玻璃厂,甚至刚建的服装厂,都是科技与工业结合的产物,生意好的一塌糊涂,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可以预见,将来科研所出的任何一项成果,必然会被商人们疯抢。 …… 王兴的观点和改革举措,得到了王征这样农村孩子的热烈欢迎,而身为富家子弟的学生,未免心存疑虑。 “山长,您对工商业税制进行改革,会不会打击工商业主的积极性,从而搬出西安,流向他处?”高级班学生黄梦松站起来提问。他家做的是茶叶生意。 “不,我觉得不会,不但不会,反而会刺激工商业的大发展。为什么这样说呢?第一,交税多少都是根据经营情况来的,只要足额交了税,就不用担心官吏今天说个数,明天再说个数的胡乱征税,心里更有底。第二,大家应该明白,过去好多生意的好坏很大程度上是看跟官府的结合度上,而在大家都足额交税以后,生意的好坏全看自己的经营才能,不用再去巴结官府,那在竞争环境方面是一个绝对的优化。第三,交税本身就是对国家的贡献,别的地方不敢说,但只要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只要你是个守法的纳税人,你的一切权利都会得到保障,官府是承认你对国家贡献的,你可以大声地自豪地说:我光荣,因为是纳税人。”王兴答道。 王兴这个说法,等于是把纳税人的地位提高了,跟原来低三下四、求爷爷告奶奶,见人低三等的地位,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同样,王兴的观点也得到了同学们的理解和支持。这些人,很多都是富家子弟,家里或多或少都有生意,他们支持王兴的观点,就意味着王兴又多了一些宣传员。 …… 除了在书院宣传自己的思想之外,《西安日报》也早早地就开始造势。 王兴自己捉刀写了一篇评论文章,孙承宗和书院的学生也都写文章予以声援,尤其是王征,这家伙文才好,见解独到,对旧的税制进行了无情的讽刺和抨击,并大声为新税制叫好,俨然成为王兴最得力的改革前锋。 正是有这些先期的宣传做铺垫,所以,四月初八,当李逢时的税务局成立,新税制开始实行时,西安并没有引起大的反弹,再加上,杨素云和王家第一天就到税务局进行了申报,缴纳税款二十多万两,其他商户哪个还有不服?哪个还敢对抗? 就连李中行和赵于达,这两个除了杨素云以外西安最大的商人,对王兴的税制改革也是持欢迎态度,因为他们觉得,只要自己足额交了税,王兴就不会对自己下手了。就跟交了保护费一样,心里感觉很踏实。 税务局成立当天,就收了二十多万两税款,而且市面稳定,王兴立即把自己的改革措施和取得的成果写成折子,报向京城,他是想让万历老爷子高兴高兴,同时,请求回京面圣。 折子发出去十天了,也不见京城有圣旨来,王兴有些焦躁,是不是皇上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按历史轨迹,还应该有两个多月时间啊?如果不是身体不行,那是什么原因没有任何消息呢? 王兴在衙门东侧的小花园里边踱步,边考虑到底京城发生了什么事。 “老薛,十几天了,皇上一直没有圣旨下来,我感觉不正常,让京城那些人仔细打听打听,实在不行找找李忠或者白玉卒。”王兴在脑海里吩咐薛义。 “是,主人。”薛义答应一声。 就在这时,就见周至小跑着找来了,见到王兴,周至喘着粗气道:“老爷,不好了,回回把征税的三个税吏给打了,而且还纠集所有男丁,去税务局闹事,扬言要砸了税务局。” “哦。”王兴听了,并没有感到很惊讶,因为回民的反应在他预料之内,不过就是没想到他们的反应如此之烈而已。 “税吏伤的厉害吗?”王兴问道。 “不怎么厉害,都是拳头巴掌的,应该没伤到筋骨,反正脸都被打肿了。”周至禀道。 “行,我知道了。让他们去砸吧,不要管,让魏浣初处理就行。另外,通知田有良,让他的军队待命。”王兴吩咐一声道。 “是,老爷。”周至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他对王兴的冷静非常佩服,回民闹事,这是多大的事啊,而且还伤了人,换作别人早就慌了。看看人家督帅这份气度,啊,那真是做大事的人啊。 他倒是有心奉承几句,可一想时机不对,都火烧眉毛了,还想着奉承,不被骂才怪呢。 第四十四章 劫持李逢时 西安南城的回民,作为“四不能惹”之一存在,他们既没有官面上的力量可以依仗,也没有特别有势力的富绅豪强领头,他们依仗的其实就是宗教力量为主导的抱团。 长期以来,他们在跟西安各方势力的争斗当中,就是依靠着抱团,硬是在西安站住了脚跟。 他们宗旨是,我只想过我自己的日子,不去找你们的茬,但你们也不能来找我的茬,如果敢来找茬,拳脚不行,咱就动刀子,拿命给你拼! 久而久之,秦、李、赵三家在他们那里没捞到便宜,官府中人也不愿意去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要是一个不慎,弄成大乱子,还不是自找麻烦吗? 这样一来,让回民们产生了一个错觉:原来官府也是欺软怕硬,也怕出乱子啊。 有了这样一个错觉,他们更加肆无忌惮,任何事的处理上,都想着用硬抗的方式来解决。 如此以来,官府轻易不敢派人去回民街征税、派捐,回民街就成了一个没人敢惹的特殊存在。 王兴来到西安近一年的时间了,跟回民一直是相安无事,回民不惹事,王兴也不去动他们。 但工商税制的公布实行,却是绕不开他们,因为回民街的回民都是以做小吃和卖牛羊肉为生,属于工商范围以内。王兴要想让工商税制顺利实施下去,那就得惹一惹回民街。 王兴跟李逢时交待过,对于小吃摊之类的,可以按经营面积定税,也就是按月交纳定额的税款,没有必要非得让他们建立账簿,而这个定额也不要太高,不指望他们交多少税,主要是有个交税意识就行了。 对于回民街的小吃摊,王兴的意思比汉民的商铺定税再低一些,要体现对少数民族的优惠原则。 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是还不想交税,那咱可真就说道说道了。 别的官怕你,我王兴可不怕你,在我的治下可不允许有这么一个特殊的群体存在。 不成想他们还真就闹了,不但打伤了税吏,竟然还要去冲击税务局。呵呵,那就碰碰你们这个不能惹吧。 …… 消息很快一条条地通过周至传了过来:数百回民冲到税务局,官府的捕快衙役堵住门口,被回民拿着刀子捅伤了几个,冲进税务局,把税务局办公设施全砸了,李逢时被围住,回民们强烈要求他收回对回民街收税的成命。 魏浣初请田有良派兵弹压,军队很快就到了,把大部分参与闹事的回民抓了起来,而包围李逢时的回民,拿刀子架在李逢时的脖子上,要求释放被抓回民,废除对回民征税的决定。 王兴一听李逢时被回民当了人质,心说这帮人真是胆子太肥了,难道想杀官造反? 想了想,还是自己去吧,李逢时不救出来,什么事都别谈,魏浣初和田有良还真办不了。 王兴在孙守法的护卫下,骑马来到税务局,魏浣初和田有良迎上来汇报情况:“任之,里面有个姓乌的,拿刀子逼住了李逢时,咱们的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啊。” 王兴在院子外就能看到,税务局院子里一片狼籍,李逢时的签押房门敞开着,有一个年轻人拿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堵在门口,屋里大约还有五六个回民。 田有良的兵,手执长矛围住了屋子。 “行了,你们退后,我去会会他们。”王兴道。 “任之,别去!咱们实在不行就答应他的要求,你可不能身陷险地呀。”魏浣初急道。 “是啊,大帅,不能去,要不就答应他们的要求。”田有良也是一脸的担忧。 王兴笑道:“你们这是干啥?我是不惜命的人吗?放心吧,我有杀手锏。” 魏浣初一想,也是,任之可不是不惜命的主,他既然敢去,必是有十足把握。 “好吧,任之,小心。”魏浣初嘱咐一句。 田有良见魏浣初没有阻拦,只好退下,暗中嘱咐士兵,如果大帅遇到危险,就用手弩射,必要时不用管李逢时的死活。 王兴走到签押房门前,对士兵们说:“你们退出一丈开外,没有本帅命令,不许近前。” 士兵们闻命,立即退下。 王兴看李逢时虽在利刃加身的情况下,仍然面不改色,刚才还闭着眼睛,看到王兴到来,竟然还冲王兴笑了笑,王兴暗赞:“行,不错,有点视死如归的感觉。” 那个拿刀的回民是个年轻人,看上去非常凶悍,眼里闪着冷冷的寒光。 王兴微笑着对年轻人道:“本帅是川陕总督王兴,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王兴?你就是王兴?我不信!”年轻人眼里明显不信。 “如假包换,我就是王兴。”王兴背着手一挺胸,淡淡地说道。 “鹏程,他是总督,我见过他。”年轻人身后一个同伴说道。 “原来真是总督大人,失敬。草民叫乌鹏程。”年轻人眼睛一眯,闪过一丝慌乱,对王兴说道。 “噢,乌鹏程,乌家在回民街是大姓吧?”王兴问道。 “对,是最大一姓。”乌鹏程答了一句。 “你打伤税吏,砸烂税务局,还挟持李局长,难道不怕死吗?”王兴说道。 “当然怕死,不过,草民的命不值钱,有这个狗官作伴,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了。难道总督大人不管这个狗官的死活吗?”乌鹏程面对王兴并不惧。 “你不怕死,可是你的家人呢?甚至于你们整个回民街回民的性命你都不顾吗?”王兴笑着问道。 “你敢?!”乌鹏程一听王兴拿家人和整个族人的性命威胁,眼睛一瞪,凶光大炽。 “呵呵,你别这么凶,本帅既然敢来,就不会怕你。如果你杀了李局长,本帅一定将回民街屠了,你不信是吧?那我跟你说说你就信了。对工商业户征税是我下的命令,并不是单单针对回民街的回民,不但如此,对汉民征的税款还高于你们,事实上已经对你们回民进行了优惠。到哪里去说理,本帅也能站住脚。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还敢对抗官府,分明就是想游离法律之外,你想一想,皇上和朝廷会允许这种特殊势力存在吗?所以,只要你敢动李局长,那么我就把整个回民街全屠了,你觉得皇上会怪罪我吗?” 王兴笑眯眯地跟他解释道。 第四十五章 主事之人露面 上一章被和谐,主要内容是乌鹏程劫持了李逢时,王兴为民族团结计,没有派兵镇压,而是亲自出面劝说。特此说明,请诸位书友见谅。 ************** 乌鹏程一听王兴的话,觉得有理。 是啊,人家没有欺负回民,并且还有一定的优惠,是自己觉得可以用硬抗的方式来争取回民街不纳税,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得了好处还嫌少。自己真要是杀了李逢时,就等于造反了,那人家王兴还怕什么?用一个对抗官府的罪名就能把整个回民街屠杀干净。 本来想用强逼人家软,没想到这王兴根本就不惧怕,比自己还强硬。 乌鹏程想到家里的老父和妻子儿女,想到整个回民街的情况,手哆嗦起来,眼神慌乱起来。 “总督大人,如,如果草民放,放了李局长,你会怎样?”乌鹏程结结巴巴地问道。 “实不相瞒,你和打伤税吏的回民得进大牢,而且还要拿出药费补偿伤者,税务局恢复原样,砸了什么赔什么。当然,税,是必须得交,而且以后还要按时交税,别想着不受官府的约束,那根本就是做梦。”王兴道。 “总督大人,说来说去,我们是白闹了?除了搭上我们几个人之外,还要赔偿,还要交税?”乌鹏程一听就急了。 “那你还想怎样?”王兴道。 “行,既然你一点也不让步,那就请回吧,咱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乌鹏程道。 他的想法是闹一阵子怎么也得给点好处啊?自己不杀李逢时,就这样靠着,难道你还去屠回民街不成? 王兴微微一笑,说道:“乌鹏程,你真以为本帅拿你没办法?本来我还想着多给回民一些政策上的优惠,既然你执意硬抗下去,那本帅也就不客气了。” 说到这里,王兴轻声喝道:“动手!” 乌鹏程一愣,难道他要强攻,不管李逢时死活了,等了几秒钟,见没有动静,不禁心里一松:“原来是诈啊。” 王兴之所以轻声,是喊给无影听的,怕田有良的兵听到,真要强攻。没想到无影根本不听他的命令,王兴这才想起,特么的这货看来只要自己性命无忧是不会充当自己的杀手的。 “你妹啊……”王兴轻声骂了一句,就感觉到空气一阵波动,就听耳边传来呼痛声。 再看乌鹏程,持刀的手腕子已经伤了,刀子落在地上。 李逢时感觉脖子上一松,赶紧跑了出来,后边的回民见此情况,刚想上来抓李逢时,就见一个黑影像鬼一样闪过,几人的手腕同时受伤,刀子也落在地上。 后边的事就简单了,田有良的兵一涌而上,将几个人控制住了。 王兴往回走,心里骂道:“特么的无影,下命令不听,老子一骂立即就听——真是贱!。” …… 参与闹事的,除了乌鹏程和行凶打人者被关进监狱,全部被军队带走,关进军营。 王兴知道,回族非常爱整洁,吃和住尤其如此,让他们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去,光这两条就能让他们疯了。所以,王兴并不担心,估计最多撑三天,回民街的主事之人,就得出面,除非他们还想大规模闹事。 再闹事?王兴根本就不担心。因为回民的诉求本来就是想在西安当一个特殊存在,绝没有造反的意思,而且男丁都抓起来了,还闹什么闹?让老人和女人出来闹吗?根本不可能。 果然,当王兴回到府衙不久,孙守法来报,说是回民街一个叫乌维峰的人求见大帅。 王兴令人把乌维峰带进来。 乌维峰进了门,立即跪在地上磕起头来:“草民乌维峰参见总督大人。” “免礼,起来吧。”王兴道。 乌维峰站起身来,站到一侧。 王兴仔细一打量,见乌维峰身上穿着白袍,头上顶白色圆帽。个子不高,大概也就是一米六的样子,胖乎乎,眼睛很小,却是透着几分精明。 “乌维峰,你来见本帅有何话讲?”王兴问道。 “总督大人,刚才草民才知道,小儿鹏程带人打了税吏,砸了税务局,还挟持了局长大人。这事怎么说的,怎么能打官府的人呢,不知道对抗官府是什么后果吗?再说了,总督大人来到西安以后,为老百姓做了多少好事啊,对商户征收税款也是为朝廷分忧,又不是专门针对回民来的。这小子真是糊涂了。草民听说以后,赶紧来见总督大人,是草民管教不严,请大人降罪。”乌维峰脸上的表情非常生动,带着一种无比真诚和无比的忏悔说道。 真会说啊,这番话说的,多通情达理啊,不但极力颂扬王兴,还对征收工商税的政策表示了理解。 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这番话说的没毛病。 王兴感到很高兴,当然不是为了他那几句好话,而是乌维峰透露出来的求饶之意。 这就好,只要不继续搞对抗就好。话说王兴也不愿意搞的太血腥,能和平解决,当然是最好了。 “行啊,看你也算诚意十足,说说吧,有何要求?”王兴道。 “总督大人真是圣明啊,一看就是宽宏大度之人。草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大人放过那些被关押的回民,至于草民的儿子和打伤税吏的人,大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能留他们一命,草民和回民街的族人,一定感谢总督大人的活命之恩。”乌维峰说道。 “还有呢?”王兴又问。 “赔偿药费,修缮被损毁的官衙,按章交税,以后坚决服从总督大人的各项命令。”乌维峰知道王兴需要什么,自然会给什么。 “对抗官府如同造反,这个理想必你是知道的。你既然来了,说明你在回民街说话是有人听的,那本帅有几句话想给你说说,希望你能理解。”王兴道。 “请大人吩咐。” “第一,约束好族众,不要对抗官府,有不同意见,可以到官府申诉,只要本帅还在陕西,回民的正常权益一定会得到保护,绝不允许任何人无故欺压回民,而且,还会在其它政策的制定上继续给回民一定的优惠。但同时,你们也别梦想超越其它民族,成为一个谁也管不着的存在。这一点,你同意吗?” “草民同意,草民感谢总督大人对回民的恩惠。” “第二,冲击官衙毕竟不是小事,你儿子他们我可以保他们一命,其他族众关几天,让他们都静下来想一想,也让被打的税吏们出出气,你看可好?” “是是是,总督大人对回民太好了,想的也周到,草民无不从命。” 第四十六章 皇上驾崩 回民街的事情就这样解决了,乌鹏程等人被流到辽东修塞,虽是吃苦,却终是保住了性命。 西安市面终于平静下来。“四不能惹”去了两个,李中行和赵于达整天战战兢兢,再也不敢逞能,做生意也不敢再用见不得人的手段,生怕惹到王兴。 也正如王兴所料,工商税制的出台,的确没有打击工商业者的积极性,反而得到了工商业者的欢迎。他们不怕交税,怕的是官府一次次的骚扰和敲诈,现在见只要足额交了税,再也没有官府的人上门骚扰,只要安心做生意就行,他们的心算是安定下来。 不但陕西的商人,就连江浙一带的商家也看到了这一点,纷纷涌入西安,准备在这里开设工厂或者店铺。 而此时的王兴,心早已经飞到京城,他确实挂念皇上的病情,是不是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是不是不能视事了?否则,怎么不来圣旨呢? 李瑞报来的消息,说李忠透露,皇上的病情确实严重,但是严重到什么程度谁也弄不清楚。 程强也报来消息,说张惟贤、朱纯臣和方从哲最近频繁进宫,归来时都长吁短叹,郁郁寡欢。 从这些现象来看,朱翊钧确实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七月,二十一日,王兴在焦灼中等来了程强传来的朱翊钧驾崩的消息。 王兴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立即陷入了悲痛之中。皇上还是跟历史上一样,在这一天死了,不知道他临死之前看到了自己的奏折没有?对自己有什么旨意没有? 王兴一天都沉浸在痛苦之中,独自一人在书房里来回徘徊,他脑海里一直回放着朱翊钧跟自己的每一次见面的情景。 秋韵见王兴毫无征兆地兴趣低落下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饭也不吃,门也不开,急得直转圈。 “四妹,你说是不是请洪老爷和魏老爷过来?”秋韵问道。 “三姐,你跟老爷已经五六年了,他一直都是乐呵呵的,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所以我看老爷这心事不小,必是不愿意让别人知晓。”杨素云答道。 “是啊,老爷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那可怎么办啊?老五,老爷最疼你,要不你去试试?”秋韵对雪儿说道。 “三姐,算了吧,我去了准挨骂,要不让老六去吧。”雪儿也不敢在此时去触王兴的霉头。 “三姐,我看你是急糊涂了,咱们谁去也不好使,让咱们的小公主去,一定会云开雾散的。”姚迪出主意道。 “对对对,怎么把老爷的心肝给忘了。还是老六聪明。”听了姚迪的建议,雪儿拍手称妙。 秋韵和杨素云也都点头微笑,可不,怎么把王韵芯给忘了?王韵芯出马,必然拿下她爸。 …… 王兴在书房里正奋笔疾书,写的是川陕未来发展规划,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寄托自己的哀思。 “笃,笃,笃”就听敲门声响。 “谁?”王兴问道。 “老爷,我是琴儿。” “不是说了,不准打扰我?” “老爷,小姐来了,闹着要找您。” 一听爱女来了,王兴不言语了,连忙打开门,就见粉雕玉琢般的王韵芯站在门外,而秋韵、杨素云、雪儿、姚迪站在她的身后。 “爹爹,吃饭饭!”王韵芯嘴里叫着,张开手让王兴抱。 “哎哟,小宝贝,亲自来叫老爹去吃饭啊?走,爹听闺女的,去吃饭饭。”一见到女儿,王兴的心情立即好了许多,抱起王韵芯往外走去。 秋韵等人相视一笑,心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 又过了五天,王兴还没有看到邸报上登载皇上驾崩的消息,却是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李恩。 “李公公,你怎么来了?是传旨么?传旨还用你亲自来?”王兴一见李恩,心里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来西安。 又见他着便服,一脸的疲惫之色,身后跟着四个人,一人年纪小,约有十三四岁,另三人都在三十上下。看他的打扮,再看随从这么少,感觉不对劲,好像跟逃难似的。 “老三,立即令人退出三丈以外,没有本帅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王兴没等李恩开口,连忙又下一令。 潘老三领命而去。 李恩显然对王兴的反应之快非常满意:“王大人,皇上驾崩了。” 李恩没有寒暄,上来就告诉了王兴这个消息。 虽然心里有所准备,王兴一听到确切消息,仍然感到一阵晕眩,身子晃了两晃:“李公公,你说什么?” “王大人,节哀!”李恩道。 王兴听了这话,面向京城方向“扑通”一声跪倒地上,连日来刻意压抑的悲伤一下子涌了上来,边磕头边悲号:“皇上,皇上,您怎么这就走了?您没见着臣的奏折么?为什么不让臣回京见您一面啊?嗬嗬嗬……。” 王兴悲伤不是装的,他是真心感到心疼,那个身处九重,一直在关爱着自己的人没有了,以后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形势,那都是不敢预想的,最起码他再做事,一定不能再随心所欲了,一定要考虑新皇的感受,尽管那个人是自己的学生都不行。 李恩跟朱翊钧的感情也是非常深的,皇上驾崩,他当然非常难过,但一路南来,悲伤的心情已经淡了许多,此时又被王兴的悲号引得落起泪来。 他见王兴边哭,边磕头,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额头上已经青了,连忙一挥手,身后一个汉子上前,把王兴搀起来。 “你特么谁啊?放开我!”王兴被那汉子紧紧抓住,一动都不能动,立即大怒,边哭边骂。 那汉子挨了骂,但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仍是紧紧抓住王兴。 “王大人,节哀吧,保重身体要紧。皇上在天之灵见到你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也是不忍的。”李恩擦了擦眼泪在边上劝道。 “李公公,你让他放开我。”王兴急得眼睛都红了。 “王大人,不要再作践自己了。放开王大人。”李恩冲那汉子挥了挥手。 那汉子放开了王兴,王兴一得自由,回身一巴掌打向那汉子的脸,骂道:“让你特么的抓我!让你特么的抓我!” 那汉子并不还手,也不躲,站在那里任由王兴拳打脚踢。 …… 第四十七章 短命皇帝 王兴发泄一阵,感觉郁结在胸中的闷气消散了,坐在椅上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 人家是好心好意,怎么能打人家呢?再说,这些人明显是李公公的人,不是自己的下人,自己也打不着数啊。 连忙站起来,冲那汉子拱手道歉:“这位壮士,刚才王某心痛先皇之下失态了,还请壮士勿恼。” “老爷,小人本就是您的下人,别说打两巴掌,就是杀了小人,小人也不敢心存怨念啊。”那汉子见王兴给他道歉,连忙跪下说道。 “嗯?下人?”王兴不解,看向李恩,李恩让那汉子起来,然后对王兴道:“王大人,这三位分别叫无痕、无血、无伤,和无影并称先皇的四大暗卫。这个小太监,是我的干儿子,叫李栓。” 王兴一听,似乎有点明白了,这三个暗卫是皇上给自己派来的,一方面保护自己,一方面也行监视之责,这是担心无影一人之力不足以制住自己? 而李恩莫非上我这养老来了?要是这三位留下,李恩还能走吗? “李公公,你是说这三位是先皇赐给我的?”王兴问道。 “是,先皇说,今后没有了他的护持,怕是你的处境会非常危险,担心你的护卫不足,就把他们三个都赐给了你。”李恩答道。 王兴听了,作感动状,抹了抹眼睛:“先皇待我真是,真是没说的。” “李公公,先皇他,他走得安祥吗?”王兴又问。 “先皇走得很安祥,没有受什么罪,就是眼睛最后看不见了。”李恩黯然地说道。接着,李恩给他讲了先皇驾崩前后的事情。 原来,朱翊钧走之前,下了三道明旨:第一,撤销各地矿监税使;第二,皇长孙朱由校为皇太孙,这算是确立了朱由校的地位;第三,王兴的川陕总督十年内不准撤换,任其在川陕施为。 另外,又下了两道暗旨,第一,准许李恩致休,回老家安享晚年;第二,赐无痕等三大暗卫给王兴。第三,升王安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接替李恩职务。 “王大人,我呢,老家是北直隶保定府的,家里除了几个远房侄子,也没有什么亲人。所以,征得先皇同意,投奔你来了,还望你收留啊。”李恩最后说道。 王兴明白,李恩绝对不是不想回老家荣养,他是怕掌握的秘密太多,会被各方惦记,所以才来投奔自己。 “李公公,你放心吧,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王兴的长辈,我一定让你吃个安乐茶饭,给你养老送终。从今日起,我就称你李伯,你呢,也别叫我王大人什么的,就叫我名字就行。”王兴很痛快地允了。 “好,任之,那我就不客气了。”李恩听王兴允了给自己养老送终,心头一块大石算是落了地。 “李伯,后院有一个二层楼,房间也多,现在空着呢,您就住那里吧,肃静。”王兴道。 “行,随你怎么安排吧。”李恩道。 “你们三个都有什么特长?”王兴转过头问无痕、无血、无伤。 “小的擅长内功,无血擅长轻功,无功擅长剑法。”无痕代为答道。 “行,你们三个这名字让人觉得太血腥,得改。这样吧,无痕叫王无文,无血叫王无章,无伤叫王无学。”王兴道。 “谢主子赐名。”三人跪下磕头。 “你们三个就住在衙门里,当我的长随,每次两个跟我,一个看家。”王兴道。 “是,老爷。”三人答道。 “任之,我看你把李栓也用起来吧,这孩子也是保定人,打小学得一手好按摩功夫,另外,孩子还识些字,让他跟着你,出入内宅什么的,有些事也方便。”李恩在一旁说道。 “李伯,那你呢?”王兴问道。 “我一把老骨头了,随便给我个丫头伺候伺候就行。” “行,李栓就跟我吧,正好把潘老三替下来,让他去军队。”王兴答应了。 李恩的意思很明显,跟着自己还有个事干,要是光让人家伺候一个糟老头子,不是把人家孩子给耽误了吗? “谢主子恩典。”李栓也算乖巧,连忙跪下磕头。 “栓儿留下,你们下去吧。”李恩命令王无文三人道。 “是。”三人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任之,这是娘娘给你写的亲笔信。”李恩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王兴。 王兴见信封上打着火漆,连忙用剪刀剪开,却是拿出两张信函。 一封是郑贵妃的,另一封是寿宁公主的。 郑贵妃的信说了三层意思,一是皇上驾崩,她所倚仗者唯有王兴,盼王兴早日实现自己的诺言;二是自己即将荣养,但宫中还有些势力,还能助王兴一臂之力;三是期盼早日与爱子常洵相聚。 寿宁公主的信当然就是情书了,大段诉说相思之情,相思之苦,最后威胁说,你若是不设法回京见她,她就出京来西安。 王兴心里说,我倒是想回京,不光是为你,为仪儿也想回去看看,可也回得去啊。你出京?想什么呢?比我回京都难好不好。 王兴看完,让李栓取来火石,把信全烧了。 这两封信都是绝密,断不可留在世上,只有烧了才是最为安心的方法。 …… 既知皇上驾崩的消息,又不能回京,王兴只好在衙门里设了灵堂,令下人全部着素,以为守孝之义。 新皇即位,王兴上表祝贺,当然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可仅仅过了一个月,又传来新皇贺崩的消息,王兴只好又在先皇的牌位前又设一灵位。 朱常洛仅仅当了一个月的皇帝就驾崩了,是史上最为短命的皇帝。他死了,帝位当然传给了朱由校。 这回新皇成了自己的弟子朱由校,改元天启,王兴照例上表祝贺。 这些事,王兴都早有预料,并没有感到非常惊讶。 但是,他知道,导致朱常洛之死的“红丸案”和朱由校登基时发生的“移宫案”,将使朝堂上的争斗更加白热化,从此,大明朝再无宁日。 第四十八章 英子的婚事 朱常洛当上皇帝以后,没有好好给他爹守孝,反而继续自己的荒淫生活,竟然夜驭八女。本来就虚弱不堪的身子骨,哪里还经得起这么折腾?所以就得了重病。 据王兴估计,朱常洛得的这病应该是“便秘”,因为药膳房太监崔文升给他进了一种泻药,一开始感觉很对症,很舒服呢。结果这一舒服不要紧,一晚上竟然泻了三四十次! 好汉挨不过三摊稀呢,何况三四十次?结果朱常洛一泻千里,怎么也止不住了。这时鸿胪寺官员李可灼进了一丸红色的药,朱常洛吃了立即感觉轻松了很多,不但腹泻止住了,而且身上也有劲,似乎那玩艺又重新管用了,于是令李可灼再次进药。李可灼再进一次红丸,朱常洛吃后不到一天,就在夜里悄无声息地拜拜了。 这就是晚明历史上有名的三大疑案之一,“红丸案。” “红丸案”一出,大臣们议论纷纷,认为朱常洛是中毒而死,其中崔文升和李可灼当然脱不了干系,而内阁首辅方从哲也成了被攻击目标。 这个案子还没有理清楚,紧接着又发生了“移宫案”。 移宫案,也是明末三大案之一。 朱常洛即位以后,宠妃李选侍照顾皇长子朱由校迁入乾清宫,朱常洛死于红丸案以后,立朱由校为帝。 李选侍占着乾清宫不出,继续侍奉朱由校,目的是想当皇太后,利用朱由校年幼之机,把持朝政大权。后在杨涟、左光斗以及太监王安的帮助下,逼迫李选侍移到仁寿殿哕鸾宫。 此事件史称“移宫案“。 李选侍虽已“移宫“,但斗争并未结束。“移宫“数日,哕鸾宫失火,经奋力抢救,才将李选侍母女救出。反对移宫的官员散发谣言:选侍投缳,其女投井,并说“皇八妹入井谁怜,未亡人雉经莫诉“,指责朱由校违背孝悌之道。朱由校在杨涟等人的支持下批驳了这些谣传,指出“朕令停选侍封号,以慰圣母在天之灵。厚养选侍及皇八妹,以遵皇考之意。尔诸臣可以仰体朕心矣“。 至此,“移宫“风波才算暂告结束。 两案结束以后,最直接的结果是,首辅方从哲被迫致休,而已经致休的东林党人前首辅叶向高重新被启用为内阁首辅,一时间,齐楚浙三党土崩瓦解,东林党人占据了朝堂关键位置。 “东林万盛,众正盈朝。”就是指的这一时期。 …… 远在陕西的王兴,没有受到这两个案子的影响。要说影响也有,那就是自己的弟子朱由校当了皇帝,比朱常洛当皇帝要好一些吧。 王兴想,“红丸案”和“移宫案”肯定是郑贵妃在背后指使的,弄死朱常洛,然后让李莲芯当太后,把持朝政,这大概就是她的计划,不过,这个计划最后只成功了一半而已。 王兴倒是无所谓,反正你无论怎么弄,天下不乱,要想实现权力更迭那是休想,有那么多卫道士,那么多“正人君子”在朝,不可能废了朱由校,而让朱常洵当皇上。 朱由校登基后,倒是给王兴下了一道旨意,语气很诚恳,意思是朕本想让您回朝入阁,辅佐朕躬,奈何有皇祖遗旨在,不敢违背皇祖之意,且待约定十年期满,定请老师回京,师生二人共振大明声威。好在朕深知老师大才,川陕之地定能政通人和,百姓富足,有老师在,朕必不致再有西南之忧矣。 这道圣旨,让王兴感受到了朱由校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也让他对颠覆学生的江山感到了一丝不安。是不是想办法回京,让他避免重蹈历史上的覆辙呢? 他想起万历帝关于权臣的论断,决定还是打消那种打算,死心踏地地等待历史的变化吧,反正自己还年轻,再过二十四年,等到两个学生都驾崩,自己也才四十四岁,完全来得及。 除了天启帝的圣旨,还有一件事让王兴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申绍仪来了家书,说老太爷和老太太身体很健康,除了每天跟两个孙子一个孙女玩以外,就是忙活后院的地,过得很快活。 说客印月被封为奉圣夫人,除了夜里回家外,其余全在宫里伴天启帝,势力一天比一天大,提携自己的亲家崔呈秀进了内阁,对自己家里的态度不但没变,反而更好了,让王兴不要挂念。 最让王兴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说英子看上了曹文耀,但老太太不同意,嫌曹文耀是个家丁身份,配不上王家的门庭,请老爷拿个主意。 申绍仪的家书中,还有英子写来的一封信,说自己就喜欢曹文耀,说他心地善良,办事利索,自己不嫌弃他的身份,请哥哥做主。如果哥哥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她就一辈子不嫁。 王兴看完这两封信,不由得大为佩服英子的眼光。 曹文耀他见过,长得很英俊,武功也好,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曹文耀的儿子可是曹变蛟啊,那是有名的勇将,莫非这小子将成为自己的外甥? 王兴让王无文把曹文诏找来,跟他说起曹文耀和英子的婚事。 “文诏,他俩的婚事我不反对,但我有一个条件必须得跟你说明。”王兴道。 “啊?老爷,您赞成这门婚事?”曹文诏睁大眼睛看向王兴。 也不怪他感到吃惊,在这个婚事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英子作为王兴的妹妹,那可是身份很贵重的,别说曹家只是家奴,就是寻常朝廷官员的子弟,都不一定配得上。莫非是因为英子不是老爷的同胞妹妹的缘故? “你不用吃惊,也不用想其他没用了,别说英子是我的干妹妹,就是将来我儿子、女儿,如果有心仪的对象,只要不是太离谱,我都不会反对。英子虽不是我亲妹妹,但在我心中跟亲妹妹是一样的。我爱她,才会顺着她的意思来。要是将来进了你们曹家,曹文耀那小子要是敢给我妹妹屈吃,我特么把他捶扁了,你信不信?”王兴道。 “信,信,信,老爷,您说吧,是什么条件?”曹文诏一听老爷是真答应了,自然是喜出望外。 …… 第四十九章 丫头配小子 曹文耀倒是给哥哥来信说了英子的事,曹文诏回了一封信,好一通骂,你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老爷的妹妹也是你能惦记的?咱受老爷大恩,过上了好日子,要惜福。不要想那癞蛤蟆吃天鹅肉的事。 他刚把弟弟骂回去,这边老爷竟然同意了弟弟跟英子的婚事,能不让他欣喜若狂?同时,他也肯定地知道,老爷的观念里,人的等级贵贱确实没有那么严重。 “条件只有一个,他俩婚后生的儿子,第一个姓曹,给你们曹家延续香火,第二个儿子姓孙,给孙家延续香火。”王兴道。 曹文诏曾听弟弟说过,英子爷爷为了救老爷,把命都搭上了,现在听老爷这样一说,当然明白老爷这是为了还英子爷爷的救命之恩。 老爷真是好人哪。 “老爷,这一条我答应。而且,我还替我弟弟作主,如果只生一个儿子,就让他姓孙。反正曹家延续香火的事,还有我呢。”曹文诏道。 “嗯,行,就这么办。”王兴答应了。 “不过,你小子也得想办法找一个啊,总不能让你弟弟结婚结到你前边吧?”王兴道。 “老爷,我的婚事全听老爷的。”曹文诏说道。 “听我的?”王兴忖道:“这意思就是让他赏他一个呗?嗯,回去问问,看有没有丫头愿意嫁给他的。” “行,回去我问问三夫人,看有没有合适的丫头,赏你一个。”王兴道。 “谢谢老爷。”曹文诏高高兴兴地走了。 王兴给绍仪写了封回信,说英雄不怕出身低,咱家不重视门第,重视的是人,只要英子愿意,咱们不要阻挡,就为了让英子找个合心意的。另外,让她转告老娘,说我同意了,以后保证让曹家兄弟一个好前程就是了。 王兴回到后宅,把事跟秋韵说了,秋韵想了想道:“老爷,咱们宅子里一些丫头年龄都到了,我问问,有没有愿意外嫁的?要是有,就给曹文诏、潘金他们都指了婚,你看如何?” “韵儿,你这算是做仁德事,我怎么会不同意?就这么办。”王兴答应了。 过了两天,秋韵拿出一张纸对王兴说:“老爷,有十几个丫环愿意嫁给家丁们。” 王兴接过来一看,琴儿、画儿、棋儿和翠儿都不在名单上,名单上全是外头针线上的、茶水房的、灶上的,道:“琴儿、画儿、棋儿和翠儿问了吗?” “问了,这几位都死活不愿意嫁给外头的小子,都挂着上老爷的床呢!”秋韵笑道。 “那是,老爷是什么人?能是外头那些毛头小子可比的?”王兴自得地道。秋韵吃吃地笑,不言语。 “好了,改天你让曹文诏那些家伙回来,在院子里站好队,让丫环挑。记住,只准女挑男,不准男挑女,当然了,早就看对眼的另说。”王兴道。 “老爷,您真是开明,谁要是到咱家当丫环,算是积了八辈子德了。”秋韵赞了一句。 那是啊,只准女挑男,不准男挑女,这本身就是对女权的尊重,在这个社会,绝对算得上开明。 …… 又过了几日,秋韵告诉王兴,说都选好了,男女双方都满意。王兴听了很高兴,令每人赏一处宅子,赏银子一千两。 秋韵听了连忙去准备。 又给宅子又给媳妇,还带着给银子,这下子曹文诏们可高兴坏了,他们的准媳妇也高兴,摊上这样的主子,天底下难找啊。 皇帝驾崩,民间是不禁嫁娶的。但王兴却不想在为皇帝守孝期内为家丁们完婚,所以,只好等三个月的孝满之后,才能选个好日子给他们来个集体婚礼。 …… 转眼来到天启三年四月。 现在的朝堂早已经是魏忠贤的天下了。 魏忠贤,就是李进忠,他在朱由校当了皇帝之后,改回了原名。 朱由校当了皇帝,并没有像王兴教导的那样,做一个兢兢业业的好皇帝,却是迷恋上了木工活。 你说皇帝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有,还真没听说有爱木工的,可人家朱由校就爱,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爱,那是到了痴迷的程度。 魏忠贤很贼,他每次汇报政务,总是拣在朱由校做木工的时候,而朱由校又最烦这时候被人打扰,所以总是不耐烦地让魏忠贤看着办。 魏忠贤借着这样的机会,在王承恩和王体乾的帮助下,先是撵走了魏朝,后又弄死了王安,把司礼监牢牢地把握在了他的手中。 因为不识字,他把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名头让给了王体乾,而王体乾事事不敢作主,全部请示魏忠贤。 魏忠贤把持了内廷,逐渐把手伸向了外廷,他吸纳了魏文微、顾秉谦进入内阁,将反对派东林党的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六人下狱,并残害致死。 自此,朝廷大权就掌握在了魏忠贤手里。以致于人们“只知有九千岁,不知有皇上。” 客印月在宫中的地位也非常高,到朱由校大婚时,按礼客印月就再也不能在宫里了,朝臣于是上折子,请将客印月逐出宫去,而朱由校自小在客印月的陪伴下长大,一日也不能离开,坚决将她留在了宫里。而朱由校对她非常信任,甚至于妃子们为了得皇上宠幸,都要给客印月送礼。 客印月已经不是历史上所描写的那个客印月了,她留在宫中的目的很简单,一是对打小抚养长大的朱由校确实有感情,不忍离开;二是留在皇帝身边,为了帮自己老爷。 所以,她除了把自己的亲家崔呈秀弄进内阁以外,外边的事,只要不涉及自家老爷,随便魏忠贤折腾,但如果敢动自己老爷的坏心思,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向皇上报告。 魏忠贤本来就有霸占客印月的心思,后来听说跟了王兴,这小子的心思才淡了。 放眼天下,能让他害怕的人不多,除了皇上,王兴绝对是第一个。那年被打的情景历历在目,时刻不敢有忘啊。 随着他的势力越来越大,魏忠贤的心也越来越大,霸占客印月的心思也越来越炽热了……。 第五十章 以死明志 被人称为“九千九百岁”的魏忠贤,权倾朝野,逐渐地忘记了王兴的厉害,当年王兴给他造成的恐惧阴影逐渐消失,而且逐渐转为嫉恨。 各地都在给他建生祠,就连辽东经略使袁崇焕都建了,那可是向来以直名名满天下的人啊,但王兴别说给他建生祠了,根本连鸟都鸟他。满天下也只有川陕之地没有给他建生祠,这让魏忠贤非常不满。 客印月是王兴的女人,而且客印月还给王兴生了孩子,这些他都知道。但客印月长得太诱人了,生了孩子更是有一种成熟的风韵,让人不想都不行啊。 过去对王兴的恐惧,让他打消了对客印月的坏心思,可现在都是“九千九百岁”了,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也就是皇上比自己多一百岁,别人谁也不能越过自己去,就是王兴也不行。 现在我还求什么呀?权、势、财都有了,就是多年以来一直想占有的女人不可得啊。 不行,我得想想办法,怎么也得让客印月钻进我的被窝。 王兴能怎么样?现在的我还用怕他么?难道他还敢带兵打进京城来? 这样想着,魏忠贤开始动起了歪心思。 魏忠贤知道王兴在京里的势力,东厂有个郑重,锦衣卫有侯国盛和许显纯,宫里有李忠,还有白玉卒、高仲光、张世河、李开先、朱元武,他早有心思想动这些人,可都被客印月听到讯息给化解了。 李忠这些人不巴结他,但也从来不违逆他,老实当差,从来不掺合朝里的事。这明摆着,也是不敢得罪自己了。 但是,该怎么办才好呢? 水磨功夫已经不管用了,直接跟皇上提也不行,皇上不可能答应的,因为王兴是他尊重的人,而客印月是却又是他所依恋的人,有这两条,皇帝也不可能答应他。 那就只有用强了! 魏忠贤前后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只要上了客印月,客印月除了吃个哑巴亏以外,别人谁敢说什么? 他算计一番,让人请来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 “九千岁,您找我有何吩咐?”田尔耕进了魏忠贤的九千岁府,给魏忠贤行完礼,站起来问道。 魏忠贤见屋里只有自己的两个丫环,放心地对田尔耕道:“老田啊,想办法把侯国盛和许显纯羁绊在镇抚司,晚上你亲自带人跟我办个事。” “遵命。九千岁,不知带多少人?”田尔耕也不问是办什么事,只问带多少人合适。 “一个百户就行。” “遵命,小的这就去准备。” …… 魏忠贤不敢在宫里动手,客印月要是叫喊出来,皇上肯定饶不过他。所以,他选择在客印月回家之后动手。 却说客印月并不知道自己将要落入魏忠贤的魔爪,下值以后,坐上轿子,前呼后拥地出了宫,回到府里,缷下宫装,从角门进入前院,先给申绍仪请了安,然后又到东院,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请了安,然后就抱着自己的闺女王月影亲热起来。 月影眉眼间像极了王兴,白白嫩嫩的,很招人疼。客印月也是受极了这个闺女,这可是自己跟老爷的唯一骨血啊,看到她就能想到老爷。 客印月跟闺女亲热了好长时间,又陪老太爷和老太太吃过饭,这才返回自己的院子。 “夫人,魏公公来了。”刚回到屋里,伺候的宫女就来禀报。 “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不见。告诉他,有事明天宫里见。”客印月一听魏忠贤这时候来见,自知不是什么好事。 “哈哈哈,奉圣夫人,咱家都来到你院子里了,就不见见故人?难道就没有一点故人之情吗?”客印月刚说完,就听院子里传来魏忠贤的笑声。 客印月一听他的话,知道不好,连忙对宫女说:“快去,去前院告诉太太。” 宫女转身就要出门,刚到门口,就听魏忠贤道:“想叫人去送信?晚了。” 魏忠贤一挥手,田尔耕一剑从宫女的脖子上划过,宫女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之中。 田尔耕杀了一个宫女,身后跟着的锦衣卫立即把其他锦衣卫控制了。 魏忠贤又一挥手,田尔耕让其他人押着人退出去,自己守在门口。 “魏忠贤,你想干什么?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吗?”客印月见魏忠贤上来就杀人,知道不好,不过她还是故作镇静地喝道。 “哈哈哈,印月,你还记得我当年跟你说过的话么?我说过,我要得到你,今天我来兑现诺言来了。”魏忠贤得意地笑道。 “魏忠贤,你不会不知道我是谁的人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跟我家老爷提鞋都不配!做什么美梦呢?你是九千岁不假,可我现在是奉圣夫人,我家老爷身为川陕总督,手握重兵,你就不怕皇上和我家老爷吗?”客印月被魏忠贤气得粉脸铁青。 “印月,你这一生气,真是更美了,我喜欢。至于你说的么,小月儿,你觉得现在的我会怕吗?皇上会为了你和王兴惩罚我?内阁大臣们都不会同意。还有你说的王兴,还手握重兵,吓唬谁呢?明天我就下旨让他从总督位上下来,你信不信?”魏忠贤道。 “你敢?!”客印月明白,他说的是真情。只要魏忠贤敢用强,肯定是想了后果了,皇上对太监和宫人结菜户的事本就见怪不怪,他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不会因为这个重罚魏忠贤的,况且内廷外廷都是他的人,皇上不得不顾忌。还有他说的,矫旨撤王兴的官,凭他现在的势力,那也不是不能办到的事。 “我怎么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的?”魏忠贤狞笑着,慢慢走向客印月。 “亲亲小月儿,你只要乖乖地顺从我,放心,我会让你家老爷官运亨通的,有咱俩在宫里,你想想,还有什么事做不成的?是不是?” “死了你这份心吧!今天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客印月此时已经知道,自己恐怕无法逃脱他的魔爪,想到王兴,她瞬间下了决心:“今日唯有一死,才能对得起老爷的深情了。老爷,月儿先去了。” 第五十一章 不会放过贼子 对于爱情这样高深的事,魏忠贤是绝对不会理解的。客印月深深爱着王兴,怎么会让魏忠贤沾了自己的身子? 客印月已萌死志,眼睛四下扫去,想找个刀剪什么的,好用来自杀,可她房里怎么会有那些东西?她一摸头发,把一根尖锐的簪子悄悄握在手中。 魏忠贤见客印月死活不答应,往前一扑,就要去搂她,客印月见魏忠贤扑过来,拿起簪子往自己心口用力一捅,鲜血立即涌了出来。 “你,你……”魏忠贤被客印月身上的血惊住了,万万没想到她如此刚烈! 就在这时,就听门外一人大声吼道:“阉货,拿命来!” 魏忠贤回头,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瘦小汉子,持剑杀过来,田尔耕迎上,两人战在一起。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黄浩。 程强和刘建在京城经营多年,不可能不在魏忠贤府里安插眼线。魏忠贤跟田尔耕谈事时,两个丫环中的一个恰巧就是程强的眼线。 她听到了两人谈话,当时并没有多大反应,因为魏忠贤话中没有明显指出是办什么事。后来,她发现魏忠贤吃了一粒药,那药是春药。后来,又听一个小太监来报说:“奉圣夫人已经出宫。” 她前后一思量,才明白魏忠贤的真实目的所在。她慌忙找到府里的同伴,让同伴想办法去通知程强。 等这个消息辗转传到程强那里,已经很晚了,程强连忙报告给薛义,薛义立即通知了李瑞和黄浩,李瑞立即组织家丁,黄浩则率先冲到后院解救。 魏忠贤见客印月倒在血泊之中,知道事情糟了,得赶紧回府商量对策。 他见田尔耕挡住了黄浩,锦衣卫涌进了院子,连忙抽身就走。 他刚走到大门处,就见王兴府里的家丁从后门冲了进来,这些家丁约有三十人,都持长枪,大声呼喝着与锦衣卫战到一起。 魏忠贤不敢怠慢,连忙冲出门外,在几名亲卫的保护下骑上马跑了。 田尔耕武艺很高,要不也当不上锦衣卫指挥使,但也只是堪堪与黄浩打平。 王兴府里的三十名家丁可不是普通家丁,那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而且战意也不是锦衣卫能比的,不一会儿家丁们就刺死了十几名锦衣卫。 田尔耕见状大怒:“竟敢杀我锦衣卫,你们想造反吗?” 黄浩此时已经疯了,主人将府中护卫这么大的事交给自己负责,今日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娄子,要是客氏死了,自己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他跟田尔耕的武艺本在伯仲之间,田尔耕一分神,黄浩的剑趁机刺中他腋下,随即快速抽出剑来抵在他的咽喉:“草你那个血娘,敢往王府来撒野,你死去吧!” 说着手上一使劲,田尔耕的人头就跟身子分家了。 黄浩杀了田尔耕,恨意不减,立马冲入锦衣卫中砍杀起来。 指挥使死了,魏公公跑了,留下的锦衣卫才不会卖命呢,留下一地尸首,分散开跑了。 李瑞一开始没有告诉申绍仪,怕惊到她。后院闹起来以后,这才过来禀报。 申绍仪听了,气得浑身直哆嗦:“老爷不在家,魏忠贤竟然欺上门来了?走,跟我去看看客氏怎么样了?” 李瑞听黄浩说锦衣卫已经杀退了,但地上有好多死人,连忙对绍仪说:“太太,魏阉跑了,锦衣卫首领田尔耕已经被黄浩杀了。您稍等等,后边好多死人,先让家丁们收拾收拾。” 申绍仪连忙点头答应了。 等家丁们将后院收拾出来,申绍仪这才带着屏儿和李瑞,来到后院。 后院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气,申绍仪连忙捂住鼻子,进了正房,就见几个宫女跪在客印月身边,正抹眼泪。 申绍仪赶紧走到客印月跟前,见客印月胸口已经用白布包扎起来,白布已经变成红色的了。 “李瑞,快去请张营来。”申绍仪连忙吩咐一声。张营是陈树的徒弟,陈树跟王兴去了西安,张营留在了京城。 “太太,已经去请了。”李瑞在门口答道。 “印月,你怎么样?印月,你醒醒啊。”申绍仪伸手在客印月鼻下一试,还能感觉到微弱的热气,连忙喊了两声。 客印月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李瑞在门品禀道:“太太,张营来了。” “快请进来。”申绍仪道。 张营进来,跪到床边,并不敢抬头,只是问绍仪:“太太,奉圣夫人伤在哪里?” 申绍仪不知道,看向宫女。 “心口之下一寸。”一名宫女人答道。 “现在还渗血吗?” “还在渗血。” “用什么伤的?” “簪子。” “把簪子拿来我瞧瞧。” 宫女把带血的簪子拿来,递给张营。 张营用手比量了一上簪子上血迹的长度,心里大体有数了。 “太太,小人这里有一种药膏,先给奉圣夫人涂在伤处,很快就能止血。小人再去熬付药,只要能喝下去,性命应该无碍。”张营说道。 申绍仪一听,一颗心这才落地。老爷把这么一大家子交到自己手上,客氏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对得起老爷呢? “好,把药膏拿来,快去熬药!”申绍仪吩咐一声。 张营拿出药膏递给宫女,自己低头出去了。 宫女解开裹得严严实实的白布,申绍仪见血还在涌出,连忙令宫女快速抹在伤口处,然后迅速重新包扎好。 过了不到一刻钟,发现果然不再有鲜血渗出,这才抹了一把冷汗。 这会儿张营也已经把药熬好了,端了药汤进来,递给宫女,然后退出房去,在门外等候。 待药稍凉一些,一名宫女把客印月扶起来,另一名宫女把药碗凑到她的嘴边。 “印月,印月,醒醒,把药喝了,喝了就好了。”申绍仪在一旁轻声叫着客印月的名字,客印月呻吟一声睁开眼,茫茫然看了看屋里的情形,又看到申绍仪,弱弱地问道:“太太,我不是在做梦吧?” “印月,好妹妹,不是在做梦,你只是受了伤,流了些血,现在血已经止住了,把药喝下去,很快就好了。”申绍仪含着泪说道。 “太太,我没有让那贼子近身。”客印月说道。 “知道,知道,老爷没白疼你。你放心,咱们老爷什么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不会放过那个贼子的。”申绍仪安慰道。 第五十二章 先保血脉 “太太,请移步,老奴有话要讲。”李瑞在门外说了一声。 申绍仪连忙安慰客印月:“好好养伤,别多想,一切有我呢。” 客印月点点头:“太太,您去忙吧,我没事。” 申绍仪让屏儿留下,帮着照看客印月。 走到院子里,李瑞一挥手,令下人们都退后,悄声对绍仪说道:“太太,魏阉势大,要防备他下毒手。依老奴之见,得先把两位少爷赶紧送走。” 绍仪一惊:“是啊,死了田尔耕,魏阉会善罢甘休吗?自己家的势力是不弱,可老爷远在天边,指望不上啊。是得防备魏阉下毒手,而且他下毒手的可能性非常大。” “快,去找两位少爷,不,连二小姐也抱来,都叫到我房里来。”申绍仪一想到儿子,立即就慌了,一迭声地下命令。又想到王月影,虽是女孩子,可老爷并不重男轻女,如果把两个儿子送走,不管女儿,将来必落埋怨,所以,又吩咐把她也抱来。 丫环仆妇们一通忙活,把王满囤、王满仓和王月影都抱到房里来。 申绍仪见到三个孩子,眼里含着泪,挨个亲了亲,道:“囤儿,咱家马上要遭祸事,你和弟弟、妹妹去你姑姑家躲两天,实在不行就出京找你爹去。你最大,要照顾好弟弟和妹妹,听到没有?” 王满囤已经九岁了,也亏了绍仪教育的好,非常聪明,非常懂事。 “好,娘,你放心吧,儿子一定照顾好弟弟妹妹。”王满囤什么都没问,朗声答道。 “母亲,孩儿不走,孩儿舍不得你们。”八岁王满仓一脸的迷糊,应该是刚睡下就被叫醒了。 青儿虽是大咧咧的性子,此时面临母子分离,也是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王满囤上前拉着王满仓的手说道:“弟弟,不要闹,咱们留下来,只能添乱,不如去姑姑家躲两天。” 王满仓看了看绍仪和青儿,见她们点头,连忙应了:“唔,我听哥的。” 这时候王东禄和郭氏听到消息,也赶过来了,见到绍仪,连声问:“媳妇,怎么回事?” “娘,是这么回事……。”绍仪简单地把事情一说,然后道:“娘,为防万一,我想把三个孩子送到英子那里去,妹夫有武功,再让黄浩跟去,应该问题不大。” “是是是,媳妇,你做主就行。”王东禄和郭氏对视一眼,均感觉这样安排非常正确。 申绍仪把黄浩叫来,对他说道:“耗子,孩子就交给你了,再挑几个帮手,如果事情不好,务必把三个孩子安全护送到西安,听到没有?” “太太,您请放心,黄浩就是性命不要,也要保护少爷和小姐周全。”黄浩连忙答道。 “好,事不宜迟,快走。”申绍仪连忙催促上路。 王满囤拉着弟弟和四岁的妹妹,一同跪倒在地,磕了三头:“爷爷,奶奶,娘,姨娘,你们放心吧,囤儿不小了,一定会照顾好他们。请你们保重!” 说完,满囤拉起懞懞懂懂的满仓和月影,头也不回,跟黄浩出门去了。 一屋子的人都流下了眼泪,但没有一个敢哭出声。 申绍仪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里咬着帕子,心一下子跟被掏空了一样! “媳妇,别难受了,这一大家子还得指望你呢。”郭氏连忙安慰了一声。 “爹,娘,太太,放心吧,老爷那是什么人?他一定留了后手,咱家一定不会有事的。”青儿跟绍仪不一样,她虽舍不得儿子走,但儿子一走,她倒是一下子放了心。 “嗯,媳妇,青儿说的对,兴儿一定留有后手的。”郭氏跟青儿一样,对王兴那是无比的信任,总觉得自己儿子有办法,尽管他人在陕西。 “太太,盛少爷回来了,这会儿正闹着去魏府报仇呢。”一个丫环慌慌张张地过来禀报。 “把他叫过来。”申绍仪令李瑞道。 “是,太太。”李瑞连忙答应一声,出门而去。 “干娘,爷爷,奶奶,求求你们,别拦着我,我要去找那阉货报仇!”侯国盛是被李瑞让人硬架着进来的,见着王东禄、郭氏和申绍仪兀自挣扎着叫嚷。他身后跟着崔依婷和许显纯,崔依婷用帕子捂着嘴,小声饮泣。 绍仪见他眼睛赤红,两边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显是已经怒不可遏了。 绍仪定了定神,她知道,此时她不能乱,也不能跟着侯国盛的节奏走,必须尽快让他平静下来。 “跪下!”绍仪怒喝一声。 侯国盛虽是在暴怒之中,也不敢不听干娘的话,连忙跪倒,崔依婷也跟着在身后跪下。 “啪!”申绍仪一巴掌扇到侯国盛脸上。 “混帐行子!什么时候了你还闹?你干爹临走时是怎么嘱咐你的?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干娘也是个妇道人家,家里出了事还不是你得顶着?遇事这么毛躁,你怎么对得起你干爹对你的教导?怎么对得起你干爹的托付?!”申绍仪指鼻子挖眼一通骂。 侯国盛被打了一巴掌,又被干娘一通骂,迅速冷静下来:是啊,此时不是冲动的时候,得冷静,冷静! 可是,亲娘被辱,任谁也冷静不下来呀。 “干娘,儿子冲动不对,可是我娘她,呜呜呜……”侯国盛一时间冷静不下来,大声哭了出来。 “你娘的事不是你的事,是咱整个王家的事。你放心,你干爹是那么好惹的?早晚会把那阉货挫骨扬灰。但事有轻重缓急,魏阉不是寻常人,要报仇也得好好谋划一下。你自己去他府里报仇,能得了好?”申绍仪道。 “干娘,儿子心乱如麻,没有主意了,您就吩咐吧。”侯国盛也知道申绍仪说的在理,但他一时半刻怎么能冷静下来? “都是有儿子的人了,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申绍仪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道。 “小纯子,你立即去把盛儿和你的手下召集来,保护府里安全。”申绍仪叫过许显纯吩咐道。 “回太太,小的刚才已经打发人去了。”许显纯躬身回道。 “嗯,不错,临事不慌,这才是做大事的材料。”申绍仪夸奖了许显纯一句。 “媳妇,你带延嗣马上回娘家躲几天,把这里的事告诉亲家,请他务必帮忙。”申绍仪对崔依婷吩咐道。 “是,太太。”崔依婷答应一声,看了丈夫一眼,见丈夫没有反应,连忙起身去了。 第五十三章 东厂围府 申绍仪的安排是非常正确的,也是非常及时的。 崔依婷带着侯延嗣刚走,大队东厂番子就把王府包围了。 得益于许显纯的机灵,侯国盛的一千名锦衣卫刚刚来到,正好与番子对上。 王府的家丁在最里边,侯国盛和许显纯领着锦衣卫在中间,而东厂番子在最外边。 魏忠贤亲任东厂提督,他外甥傅应星为指挥佥事,也就是副提督。 今天带队来的,正是傅应星,在他身后的,便是掌刑千户郑重。 郑重自与王兴梁山一别之后,两人一直是暗中来往,明面上谁也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当然,王安是知道的。郑重的一再升职,跟王兴是分不开的。 之所以暗中往来,因为王兴知道魏忠贤的未来,郑重便是安插在他身边的一颗钉子,而郑重这些年一直都在低调作事,暗中也拉拢了不少亲信。 此时,郑重冷冷地看着傅应星跟许显纯正在进行语言交锋。 “奉厂公之命,前来捉拿刺杀田指挥使的凶手,侯国盛,你想抗命吗?”傅应星趾高气昂,看着侯国盛道。 侯国盛左手按在腰间的刀把上,根本就不鸟他,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眼里的寒光暴露了他内心的愤怒。 “傅畜生,你特么也太狂了吧?这是什么地方?是谁的府邸?打听清楚了吗?啊?你眼睛长下边了?”许显纯一副吊儿浪当的样子,张口就骂。 “许显纯,你敢骂我?”傅应星急了。 “不敢骂你?老子在辽东光鞑子就杀了几十个,手上早就沾了血了,还特么在乎你一条狗命?别说是你,就是你舅舅那个老阉狗,老子照骂不误!这是太子太保王大帅的府邸,不是哪个畜生就能来撒野的地方。今日你拿的出圣旨来,咱放你进来搜查,如果拿不出来。哼,就凭你私自包围王大帅府邸这一条,老子就敢杀你。你信不信?你信不信?”许显纯眼里闪着杀气,边吹边骂,手都快指到傅应星鼻子上了。 傅应星在他舅舅没成气候之前,就是个乡下小子,哪见过什么世面?真遇上事,这样的人一点用都没有。而且大字不识一个,嘴茬子又不行,被许显纯左一句畜生,右一句阉狗的,骂得根本还不了嘴,又迫于许显纯眼里的杀气,不由得退了两步。 这二年,他没少帮他舅舅干了坏事,没少抓了人,也没有欺负了人,以至于别人看见他都非常害怕。今日本想来耍耍威风,没想到碰上了硬茬子。 锦衣卫人不少,他带的番子人数更多,足有二千人,现在,这个人数上的优势成了他的底气,他舅舅那所谓的“九千岁”的名头,倒真让他没有多少底气。 “行,我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刀硬。”傅应星“呛啷”一声拔出刀来, “来啊,给我上!” 令下完,却是没有人动。傅应星一愣,回头看了看郑重:“郑千户,动手啊,没听到我的命令吗?” 郑重心里那个气啊,这特么的就是个没脑子好不好?这种情况下你还敢动手,立马就会血流成河!你舅舅势力再大,皇上知道了,也讨不了好去。 “傅大人,能不能听下属一言?”郑重小声说道。 “嗯?有什么好说的?” “傅大人,咱们可是来搜查凶犯的,不是来打仗的,要是真打起来,别看咱们人数占优,这些人都是杀过鞑子的,你没听说吗?鞑子都让他们杀的被迫求和,咱们这些人,能是他们的对手?再说了,就是能杀过他们,京城血流成河,皇上知道了,厂公大人那里也得不了好,是不是?要属下说,这事太大,你还是派人去给厂公说一下,听他命令行事。否则,惹出事来,你和我两个人的脑袋可不保啊。”郑重语重心长地吓唬道。 “对哈,这事是得慎重。好,来人,去把这里的情况给我舅舅说一声去。”傅应星不禁吓,一听郑重说的有理,连忙派人去汇报。 “傅畜生,今日你要是不敢打,你就是孙子!来啊,来啊,老子好长时间没杀人了,手都痒痒得难受!”许显纯刚才一听傅应星下令进攻,早就将刀擎在手里,没想到傅应星被一个属下劝了几句,竟然派人去请示魏阉了,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所以,又出言激傅应星。 他的目的是就跟这些人打,要是魏忠贤再派人来,怕是更不好解决了。 要是王兴在此,一定对许显纯这货在遇到大事时的鬼机灵表示赞赏。 傅应星听了郑重的警告,已经冷静下来,任许显纯跳着脚骂,就是不还口。 许显纯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过不多时,就听到长街之上马蹄声动,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地马蹄声、行军的脚步声像雷一样自远而近! 凭他在辽东从军的经验,知道这是军队到了! 他跟侯国盛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惊惧之色! …… 黄浩带着三个家丁,保护着一辆车急急地往孙秀英家而去。 车上是王兴的三个孩子和他们的奶娘。 英子家离王府不远,也就是隔了一条街。 按照王兴的规矩,直到去年,英子满了十七岁,才与曹文耀成亲,现在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三个月了,是王兴给取的名字,叫曹变蛟。 英子和曹文耀成亲时,王家的嫁妆很丰盛,一个三进院子,一个庄子,三个铺子,其余贵重首饰、衣料什么的,更是数不胜数,另外,王兴还让绍仪给了英子五万两银票傍身。 除了给英子的嫁妆,曹文耀作为王府的家丁,跟别的家丁一样,也赏了一处小宅子,千两银子。这点东西,跟英子的嫁妆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什么。但毕竟是主家的一番心意,曹文诏和曹文耀兄弟自是感激不尽。 曹文耀跟英子成亲以后,就被提拔为管事,不再当家丁了,这也算是申绍仪给妹夫一个陪伴妹妹的自由时间吧。 “老爷,太太,王府那边黄管事来了,后边还有一辆大车。黄管事很着急,说请老爷、太太赶快起来,有要事商量。”英子跟曹文耀刚刚睡下,就听贴身丫环前来禀报……。 第五十四章 王家有子 “快请进来。”英子和曹文耀听了,连忙起身,待收拾整齐,来到正房,英子连忙吩咐一声。 不一会儿,黄浩和三个孩子都进来了。 “姑母,姑父。”满囤很懂事,见了英子面先鞠躬行礼,跟个小大人一般。满仓和月影见了英子,则跟猴子一样,也不行礼,钻进姑姑怀里撒娇。 英子跟这三个孩子都亲,但最亲的当然还是满囤。 “囤儿,仓儿,影儿,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了?”英子一看黄浩保护着三个孩子进了门,嫂子们没有跟来,甚至于连最疼孩子的老爹老娘都没有来,立即感觉大事不好。 “姑奶奶,大事不好了。”事情紧急,黄浩也顾不得有什么忌讳不忌讳的了,况且,他跟英子打沧洲时就认识了,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所以,一见面,黄浩也没行礼,急声说道。 “黄大哥,别急,慢慢说。”英子道。 待黄浩把事情说完,英子怒目圆睁:“魏忠贤这个老阉狗,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犯我王家?难道他不怕我哥剥了他的皮?” “娘子,先别发火了。太太的意思很明显,是要保住王家血脉再说。我看,咱们还是先保着孩子们躲一躲吧。”曹文耀劝道。 “你带着蛟儿跟黄大哥走,咱家里也不能呆,老阉狗肯定也不会放过咱。”英子一听,此是不是着急发怒的时候,想办法保住王家血脉才是正经。 “娘子,你还不明白吗?太太让黄大哥来咱家的目的是让你带蛟儿一块走,你要不走,蛟儿才三个月大……。”曹文耀说不下去了,意思很明显了。 “耀哥,你别说了,我受王家大恩,这时候不能走。你有武艺在身,跟黄大哥保护着四个孩子先躲一躲,天明以后立即逃往西安,让我哥给我们报仇。”英子坚定地说道。 “你糊涂啊,你留在这里顶什么用?啊?”曹文耀急道。 “耀哥,有没有用我也要留下。爹娘待我如亲生,哥嫂待我如同胞,王家有难,我一走了之,跟畜生有什么不同?就是上刑场杀头,我也得陪在爹娘和嫂子身边。”英子决绝地说道。 “你怎么这么拧呢?你要是没了,蛟儿怎么办?他才三个月,你忍心让他没娘?再说了,岳父、岳母和太太见你回去,不得气死啊,你不是辜负了他们的心意?”曹文耀见英子上了拧,气得直跺脚。 “耀哥,别那么说。蛟儿三个月了,没了娘还有爹,还有他大舅,他能好好长大。但是,我要不回去,这一辈子也活不安宁,你别说了,我心意已经定了。”英子就是不答应。 “姑母,姑父,你们这是怎么了?跟生死离别似的?事情哪有那么严重?” 英子跟曹文耀争执不下,却不防王满囤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囤儿,你小小孩子懂什么?别乱说。”英子见满囤小大人一般,从容不迫地站在那里,烛光下眼睛像黑宝石一样深邃。 “姑母,你先听我说完,如果没有道理,你们再乱不迟。”王满囤慢条斯理地说道。 “囤儿,你说。”英子素知这个侄子主意正,小小年纪很有见识,见他说的肯定,不由不让人重视。 “姑母,我觉得事情不会像你们想的那么糟。第一,魏忠贤虽然势大,但他的势说白了,是仗着皇上的宠爱,皇上要是抛弃他,他连个狗都不如。皇上宠爱他不假,但客姨和我爹一个是皇上的奶妈,一个是皇上的老师,恩宠不在他之下,所以,论恩宠这一条,客姨和我爹两人足以顶掉他一人。” 王满囤缓缓地说完第一条,屋里的人除了两个小的,都惊呆了。 对啊,论皇上的恩宠,咱王府还真不怕他魏忠贤。 可是这个道理竟然是从一个九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的,不能不让人惊讶。 “是这么个理。囤儿,你接着说。”英子眼睛一亮,欣喜地说道。 “第二,论武力,魏忠贤仰仗的是东厂和锦衣卫,可咱在锦衣卫里的势力也不弱啊,不说有我干兄和许显纯,还有蒋华和杜阳呢,现在田尔耕被黄师傅杀了,锦衣卫成了无主脑的散沙,我干兄和许显纯的势力就显得很大了。所以,锦衣卫这一块不用考虑。再说东厂,我没听说咱在东厂有什么势力,可是我爹那么有远见,他会不安插人?再说了,就没这一条,姑母,咱不是还有李忠李公公的腾骧左卫呢吗?那三千兵马,在京城哪个是对手?我觉得,我爹最大的底牌可能就是在这里。所以,论武力咱也不怕魏忠贤。”王满囤胸有成竹地说道。 “是啊,李忠还老是让我喊他哥,这里有事了,他可不能站岸上看干热闹,一会儿我去找他。他要是敢看热闹,看我以后还理他不?”英子眼前一亮,兴奋地说道。 “第三,姑母,您觉得要是魏阉想大动干戈,咱们现在还走的了吗?还容您和姑父在这里争来争去?”王满囤问道。 “臭小子,屁股痒了不是?敢笑话姑姑来了?”英子被侄子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是啊,逃命就得分秒必争,哪能磨磨叽叽的?等你磨叽完了,黄花菜都凉了。 “囤儿,你既然明白这些道理,怎么不对你娘说?”英子忽然想起来,连忙问道。 “姑母,刚才我见娘慌得六神无主的,如果我和弟弟妹妹们不走,你也知道我娘那人,她能干的了什么事?所以,到姑母这里来,也好让她放下心来。”王满囤说道。 听完他的话,黄浩感到非常欣慰,自己这个弟子,平时看着学东西非常有悟性,但就是皮得很,没想到真到了关键时刻,竟是如此聪慧!好啊,我主有后了! 而英子听完,则是高兴地抹开了泪。 我侄子真有本事,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大出息,一定能撑起王家来。 出了嫁的女人都疼自己的娘家侄子,都希望自己的侄子成器,侄子成器,就意味着娘家会越来越强盛,自己的腰杆子就会越来越硬。 英子高兴的原因正是如此。 第五十五章李忠的担当 王满囤说的这些道理,任何一个大人如果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都能琢磨出来,可人慌无智,不论是申绍仪还是李瑞、黄浩、英子、曹文耀,都被魏忠贤的表面势力所迷惑,一时害怕紧张,所以都没能想到这些。 可人家一个九岁的孩子想到了,而且还是在大家都忙乱不堪的时候。 这份心智,这份沉着,不能不让人佩服。 “囤儿说的虽然有理,但也不能大意,得小心那个老阉狗狗急跳墙,毕竟他死了一个好狗腿。这样,黄大哥、耀哥,你俩还是找个地方带着孩子躲一躲,我去找李大哥。”英子已经冷静下来,连忙对黄浩说道。 “黑灯瞎火的,往哪里躲呢?”曹文耀一时没有想到合适的地方。 要躲的话,王府和曹家的宅子、铺子都不保险,家里找不到人,这些地方肯定是搜查的重点。申府到是可以去,但王府都不保了,申府就能保住了?要知道现在可不是申时行在世的时候了,申用懋已经致休,申绍芳也不过才是个工部郎中,魏忠贤要拿下他根本不用费事。 “我有一个好去处,跟我走吧。姑奶奶也别去找李忠了,他已经带人去了府里了。你跟我一块走,到了那地方,你和文耀还得照顾孩子,我好腾出身来,办别的事。”黄浩突然说道。 黄浩说了一个地方,英子大喜,随即和丈夫一起,保护着四小,跟随黄浩而去。 …… 李忠果然带着朱元武的腾骧左卫来到王府之外,将东厂番子给包围在里头。 原来,李瑞得了王兴吩咐,早就派人去通知了李忠,李忠听了事情的原委,立马就急了:“好啊,魏忠贤你特么的脑子里全是屎啊?老子平时不跟你一样,真以为老子怕你啊?要不是王大帅一再嘱咐不让我跟你正面冲突,老子能让你这么猖狂?现在竟然欺负到王大帅头上,欺负王大帅不就是欺负我吗?谁不知道我俩关系好?” “来人,立即请白、高、李、张、朱、薛、邢到我府里来,就说十万火急,一刻也不能耽误!”李忠跟王兴在一起时间很久,别的没学到,二百五的性子倒是学了个十足十。一听魏忠贤竟然夜闯奉圣夫人府,意图不轨,当下大怒,哪里去考虑什么后果不后果的? 白玉卒、高仲光、李开后、张世河、朱元武、薛林和邢宪听了李忠的命令,不到半个时辰,就全聚到了李忠府里。 李忠把所有下人,全打发出去,把门一关,将魏忠贤在王府的事情说了。 “大家商量商量,怎么办?”最后李忠问道。 “商量什么?拿刀子干就是了,你们不要管,我带人去,妈的,我的部队从辽东回来,还没有杀过人呢。九千九百岁,屁!老子才不鸟他呢。”朱元武一听就急了,站起来说道。 “别着急,干是肯定的了,他都骑到王大帅头上拉屎了,咱们还能忍?咱们好好商量下,怎么个干法?”白玉卒皱着眉头说道。 “老白,你是不是太谨慎了?京城是人都知道,咱是大帅带出来的兵,大帅受人欺负,咱们要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别人会怎么看我们?”高仲光很看不惯白玉卒的谨慎,他认为,与其说是谨慎,不如说是担心自己的官帽子和身家性命。 “老高,你别急,我是在想,如果我们擅自调兵,皇上会不会降罪?要说起来,这可是谋逆大罪啊。”白玉卒看着高仲光,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老白,你说错了。你还是在担心这担心那。你想一想,魏阉这些年矫旨做了多少坏事?要论谋逆他才是第一。咱们是保护大帅家人不受欺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们为了什么,有李公公出头,皇上顶多把这事算成是他和魏阉在内廷的争斗。再有,魏阉这些年看似跟烈火烹油似的,其实他绝对长不了,你见过哪一个权阉有好下场了?朝中正直的人有的是。如果我们愤而出头,这些正直的力量就会竭力为我们辩护。反过来,如果我们不动,朝中的正直力量必然会耻笑我们,不但不会帮我们,反而会帮着魏阉暗中打压,到时候咱们才真正成了大家的笑话呢。”高仲光认真地给白玉卒分析道。 大家听了都点头,觉得这个见识,才是长远的。 “对,我们不但要帮,而且还要非常强硬地帮,旗帜鲜明地帮,越是这样,魏阉才越会投鼠忌器,大帅才会越安全,咱们也越安全。”薛林道。 “你们放心吧,勋贵世家会站在咱们这一边,我爷爷对魏阉早就不满了,只是碍于身份,不便出头而已。”张世河道。 朱元武、李开后都点了点头。 “我去。”邢宪非常简洁地说了一句。 大家明白他的意思,其他人身份比较敏感,背后都牵涉到别的力量,只有他单纯的一名军人而已,就是将来被降罪,死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行了,你们别说了,咱家现在是御马监掌印太监,有权调动腾骧左卫。就让朱指挥跟咱家去,出了事往咱家身上推就是,奶奶个熊,咱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死就死了,多大个事?”李忠在一旁是听明白了,这事最后还是看皇上的意见,那索性就大闹一下,必须让皇上知道,任由魏阉胡闹下去,京城是会不安宁的。 “你们都身负皇宫护卫要职,暂时先按兵不动,观望声色,若是皇上一味偏袒魏阉,咱家就率兵保护大帅的家眷出京去西安,至于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李忠说完,掏出调兵印信,道给朱元武:“走吧,调兵,跟我走。” 白玉卒他们没想到李忠一个太监,竟然如此义气,如此有担当。在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关键时刻,自己这些人,还不如一个太监吗? 几个人被李忠在关键时刻所表现出来可贵品质所感动,同时,也听明白了他的话中未尽之意:若是皇上处理不公,李忠就率三千腾骧左卫的兵反出京城,投奔大帅而去。至于他们,自己看着办。 第五十六章 二阉互殴 李忠带兵围住了东厂番子,傅应星大怒,来到李忠马前,厉声质问:“李公公,你私调皇宫护卫,你是想造反吗?” 李忠端坐马上,手里拿着一根马鞭,听傅应星竟然过来质问他,马鞭兜头打了下来,“啪”地一声,正抽到傅应星脸上,一道血棱子一下子就起来了。 傅应星手捂着脸:“李公公,你敢打我?” 李忠晒笑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质问咱家?别以为你舅舅是什么九千岁,咱家就怕他。告诉你说,他瞎字皮不识一个,还不如咱家会识几个字呢,就他那样的还特么九千岁?别人怕他,咱家可不怕他。立即撤出王府,你要敢说个不字,咱家可就开杀戒了。” “你……”傅应星大怒,刚要反驳,郑重在他耳边说道:“傅指挥,冷静,这些兵可都是要命的阎王,惹不得啊!” 傅应星一听,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讨不了好去了。只好恨恨地看一眼李忠,不情愿地下令:“撤!” …… 东厂番子撤走了,侯国盛也令锦衣卫撤走,顺便把田尔耕和被杀的锦衣卫的尸首都带回去,王府终于恢复了宁静。 申绍仪让侯国盛请李忠进内,拿出一万两银子交给李忠:“李公公,辛苦了,这些银子你拿回去,分给弟兄们。” 李忠也不矫情,把银子塞进怀里,对王东禄夫妇和申绍仪说道:“老爷子,老太太,夫人,你们只管放心,有我李忠在,不怕那个阉货,他要敢再来捣乱,我就带兵灭了他。” “哎,李公公,有你在,我们不怕,以后让兴儿好好请你喝顿酒。”王东禄说道。 “不用客气,我们哥俩那是过命的交情。再说了,英子那丫头要是知道我在旁边看热闹,她一定不会理我了,我怕她啊。”李忠笑道。 “李公公,患难见人心,今日真正算是见识了公公的义气。只是,公公,你也要小心啊,毕竟那个阉狗也不是那么好惹的。”申绍仪说道。 “夫人,没事,宫里护卫全是我的人,他魏忠贤能奈我何?”李忠道。 “李公公,刚才亲家派人来出了个主意,说请你明日一早就进宫,把今日晚上发生的事禀告给皇上。防备老阉狗恶人先告状。”申绍仪道。 “嗯,我省得了。你们休息吧,我走了。记住,有事要先通知我。”李忠说完,起身就走。 王东禄和侯国盛一直送出府外。 …… 王府外发生的事,迅速传遍京城权贵之家,除了事关切身利益者,大多数官员都已经预感到朝中可能会发生大变。他们没想到,现在朝中炙手可热的三个人物会发生直接冲突。 魏忠贤只手遮天的局面会不会因此有所改变呢?或者说,王兴的势力会不会因此而得到削弱呢? 那些对魏忠贤心有不满的人,暗暗期盼着,而因魏忠贤而得势的人,则有些担心。 顾秉谦和魏广微就是那些担心的人,他们听到消息以后,不管晚上不晚上了,立即赶到魏忠贤的九千岁府,商议对策。 顾秉谦虽然寡廉鲜耻,但毕竟有些谋略,他在听了魏忠贤和傅应星的述说后说道:“九千岁,事情有些棘手啊。奉圣夫人和王兴,一个是皇上的奶妈,一个是皇上的老师,一直以来很受皇上信任,今日您一下子惹了两个,怕是皇上那里这一关不好过。为今之计,就是今天晚上迅速联络咱们的人,明日一早就到宫中集体请求皇上惩办李忠,就说他擅自调兵,是谋反之罪。另外,九千岁一大早就进宫,见了皇上就请罪,最好能打动皇上。” 魏广微接着道:“九千岁,顾大人说的是,咱们的优势在于朝中大部分文官是咱们的人,擅杀田尔耕,擅自调兵,这些都是大罪,紧咬住这两条不放,皇上也得考虑考虑。至于客氏的事,九千岁万不可认,就说找客氏有私事。这个罪名死也不要认,要知道,您是……。是不是?” 魏忠贤一听就明白了,是啊,自己是太监,是不能人事的,如果被坐实了有那个能力,皇上再是信任,也得剐了自己,传出去可就有秽乱宫庭之嫌啊。 “嗯,咱家晓得了。今日李忠辱我,待度过此关,此仇日后必报。”魏忠贤道。 他今日连出昏着,顾秉谦和魏广微虽没敢指责,但他自己已是非常后悔了。 第一不该强行污辱客印月,按他自己的设想,客印月即使不顺从,自己强行上了,她也只有哑巴吃黄莲,有苦无处诉的份,没想到她如此烈性,竟是以死萌志,要是知道她这么烈性,何必去惹她呢? 第二不该派东厂番子去王府抓人。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一是抓到杀田尔耕的凶手,好给田尔耕的家属一个交代,二是也可以顺便威胁王府的人,不要惹我九千岁不高兴,我可是有势力的人。没想到李忠竟然不管不顾,私调腾骧左卫前去解围,让自己白白受辱。 通过今天这件事,魏忠贤已经看清了王兴在京中的势力,尤其在宫中护卫这一块的影响力是非常大的。 唉,何必去惹他呢?让他好好的在川陕之地当他的总督,而自己在京中好好地当自己的九千岁多好? 现在后悔也晚了,自己只有抱紧皇上大腿这一条路可走,要是连皇上也厌弃了自己,估计就是千刀万剐的下场了。 一定要想办法度过这一关,再慢慢想办法收拾李忠等人就是了。 魏忠贤打定了主意。 …… 次日一早,都存着第一时间见到皇上的李忠和魏忠贤在宫里正好遇上。 “哼,李忠,你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是吧?你等着,竟敢私自调兵,等见到皇上,看你怎么交待?” 冤家路窄,两人都没有好脸色。魏忠贤说道,想来个先声夺人,打下李忠的气势去。 “我呸!你个老狗,觉得自己真是九千岁了?你特么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那熊样,配么?”李忠骂道。 “你敢骂我?” “骂你?老子还要揍你呢?” 李忠说着上前抓住魏忠贤打了一巴掌,魏忠贤大怒,回了一拳。 两个大太监在乾清宫外,打了起来。 第五十七章 头痛 李忠和魏忠贤撕打两下,随从们赶快将两人拉开。这可是在乾清宫外,随从们可不敢上前帮着打架。 天启帝朱由校这几天正在设计打造一种可以折叠的床,昨天晚上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半夜爬起来画了一张设计图,今日一大早他就起来了,想着赶快把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 忽然听到乾清宫外人声吵闹,忙问太监:“谁这么大胆,竟在乾清宫外吵闹?” 太监回道:“皇爷,是魏公公和李公公。” 天启帝一皱眉道:“怎么回事?大早上吵什么吵?让他们进来。” 魏忠贤和李忠被宣进来,天启帝一看,两人帽子也歪了,衣服也撕扯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当即怒道:“大伴,李忠,你们怎么回事?难道不顾脸面了吗?” “皇上,奴婢昨晚带田尔耕去公干,田尔耕竟然被王兴府里的奴才给杀了,奴婢命东厂去捉拿凶犯,李忠竟然擅自调兵包围了东厂的人,让东厂无功而返。今早奴婢前来准备奏明皇上,正好遇到李忠,李忠就打了奴婢。皇上,李忠擅自调兵,可是谋逆大罪啊,请皇上明察!”魏忠贤跪在地上,边哭泣边诉说着事情经过。 天启帝一听,大怒:“李忠,果有此事乎?” 李忠抬起头,答道:“皇上,魏忠贤昨晚哪是什么公干?他带田尔耕与百名锦衣卫去了奉圣夫人府,意图奸污奉圣夫人,奉圣夫人被逼不过自杀,王府家人听到呼救声前去阻拦,被田尔耕拦住,两人动上了手。魏忠贤趁乱逃走,田尔耕被王府家人所杀。” “什么?奉圣夫人自杀?”天启帝惊道。 “是,奉圣夫人用簪子戳中心口,流血不止,至今没有昏迷未醒。”李忠道。 “快,快,快,派人去问问奉圣夫人伤情如何?”天启帝朱由校对已经赶来的王体乾命令道。 王体乾连忙派太监去了。 “大伴,你活腻了吗?”天启帝一听客印月重伤昏迷,气得直哆嗦。 “皇上,冤枉啊。奴婢是太监,哪能干那事?奴婢是去问奉圣夫人一些话,没想到她太过敏感,以为奴婢对她有不轨之念,这才引起误会。”魏忠贤头磕在地上,咚咚直响,大声叫冤。 “皇上,是真是假问问奉圣夫人府的人就知道了,如果魏忠贤是有一些话要问,为什么带田尔耕和锦衣卫?奉圣夫人又怎么会因为你问一些话而自杀?皇上,魏忠贤恃着皇上的宠爱,权倾朝野,被人称为九千九百岁,各地都在给他建生祠,所有这些,让他忘记了本份,产生了妄想,这才有了奸污奉圣夫人的事发生,皇上,魏忠贤心怀异志,不可不防啊。”李忠道。 “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皇上,奴婢一直忠心耿耿,勤勤恳恳为皇上办差,被人称为九千九百岁,或者各地建生祠,非奴婢所指使啊,皇上明察啊。”魏忠贤无话可答,只是一味地喊冤叫屈。 “说说,擅自调兵又是怎么回事?”朱由校又问李忠。 “皇上,魏忠贤逃走后派东厂围了王兴王大人的府邸,奉圣夫人的儿子锦衣卫千户侯国盛带领锦衣卫与东厂的人对峙,奴才听说以后,怕酿出大祸,所以才派兵前去弹压,终于没有发生流血事件。奴才一片忠心,哪有胆子造反?如果奴才没有及时带兵前去,恐怕现在王大人府前已经尸横如山,血流成河了。请皇上明察。” 天启帝朱由校并不是笨人,笨人也不会想出折叠床的点子,相反他的心思很细腻,很快就理清了其中的是非曲直。 魏忠贤**奉圣夫人是实,李忠带兵去支援王府也是实,但他是怕王府吃亏,是为王府出头去了,绝不是什么怕出事,而出兵弹压。至于没有酿成大祸,也确实得益于他这次出兵,只不过他的初衷肯定不是如此。 怎么处置才好?天启帝陷入了沉思。 客印月被辱,无论是不是已经形成事实,都是天启帝不能容忍的,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是在客印月的细心呵护下成长起来的。他忘不了亲娘被人毒杀的那个晚上,自己孤零零地无人可以依靠,是客印月及时给自己提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为了防止被人下毒,客印月都是亲自掌管自己的衣食住行,细心到了极致,这才没有为人所趁。 可以说,如果没有客印月,他朱由校不可能活蹦乱跳地活到今天,更别说顺利地登上皇位。 客印月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魏忠贤不可能不知,为什么他敢如此放肆?原因只有一个,这个所谓的九千九百岁已经膨胀到认不清自己了,已经膨胀到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 李忠擅自调兵确实不妥,但宫门紧锁,自己得不到外边的消息,无法及时制止魏忠贤。能制止魏忠贤继续行暴的,大概只有李忠带兵一条路了。 如果李忠害怕魏忠贤不敢派兵,真的,老师府里估计今天早上就已经尸横如山了,而奉圣夫人大概也会被灭口。 如此说来,李忠无过还功劳很大。 又想起老师王兴,朱由校不禁暗自摇了摇头。老师在他心目中跟天人一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为什么陕西除了西安以外,一直治理不好呢?仍然哀鸿遍地,民乱不断?难道,他的才华只是限于见识,只会说而不坐做? 奉圣夫人跟老师的事,他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以为,当年老师救客印月之后,客印月大概就已经深情暗种了,老师之所以没有把纳她为妾的事明出来,大概也是怕落个交结内宫的名声。 杀了魏忠贤?行吗?天启帝朱由校接着想下去。 魏忠贤这些年帮着自己处理政务,确实很顺手,省了自己不少心。而且外廷大部分都是他的人,自己要是杀魏忠贤,必须得考虑朝堂的反应。 不用说,朝堂上大臣肯定会一边倒的支持魏忠贤,如果自己杀了他,弄不好政务就会荒怠,自己就得丢下心爱的木工事业,重新跟枯躁的奏折打交道。 一想到政务,他就头痛。 第五十八章 平衡之道 朱由校望着魏忠贤,见他虽然表现的诚惶诚恐,其实并不慌乱,知道他内心必有所恃。 杀不得呀,杀了他,就意味着朝堂大乱。 事情很明显了,客印月和王兴这一头是恩情,而魏忠贤这一头是江山社稷啊。 作为帝王,孰轻孰重,还用取舍吗? 莫不如借此机会削弱魏忠贤的势力,扶植一把李忠,让李忠牵制魏忠贤,这样的话就能达到了势力上的平衡,免得魏忠贤一家独大。 嗯,就是这个主意。 …… “皇上,奉圣夫人至今昏迷未醒。”…… “皇上,文华殿大学士崔呈秀上本请斩魏忠贤……” “皇上,以顾大人为首的文武百官叩阙陈情,保魏忠贤,请斩李忠……” 当这些消息一一传来,朱由校知道自己的判断是不错的,他不再犹豫,当即下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司礼监秉笔太临魏忠贤夜闯奉圣夫人府邸,致奉圣夫人伤重昏迷,又擅自派东厂包围大臣府邸,幸有御马监太监李忠带兵弹压,未酿成大祸。 魏忠贤起衅在先,擅围无罪大臣府邸在后,按罪当诛,念其向来功忠体国,劳绩早著,免其死罪,但其擅作威福之过不能不罚,着即免去其东厂提督之职,闭门思过。 李忠虽有擅自调兵之过,念其弥祸之初衷,不预降罪,着其升为司礼监太监,掌提督东厂,以彰其功。” 除此之外,还下旨升赏了崔呈秀和申绍芳。 崔呈秀升为建极殿大学士,申绍芳则升为工部侍郎。 …… 这几道旨意一下,魏忠贤一党自是欢欣鼓舞,虽然失去东厂提督一职,但势力未有大损,说明皇上还是非常器重魏忠贤的。 而王兴一派,虽略有升赏,却都是无关紧要,或者只是锦上添花,皇上安抚的意味很浓。 中间派也看出来了,皇上这是打了魏忠贤一巴掌,但打得不重,而王兴一派给了一颗枣,但这个枣却是很小,可有可无。 人家李忠本就掌握宫中护卫,再添一个东厂当然是好事,但却是无关紧要,给不给的无所谓。 崔呈秀本就是内阁成员,文华殿大学士,再升个建极殿大学士,于权力上没有什么妨碍。而申绍芳升为工部侍郎更是如此,一个工部侍郎而已,根本就朝堂的权力格局形不成大的影响。 但是,李忠跟魏忠贤抗衡的格局却是已经形成了。你魏忠贤再想胡作非为,只要不妨碍王兴一派还则罢了,要是再敢对王兴一派不利,李忠就敢给你个颜色看看了。 …… 客印月被魏忠贤骚扰一事,就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客印月自以为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很高,没想到却是成了最大的牺牲品。 客印月一下子就认清了朱由校刻薄寡情的本质,情绪也一下子低沉下来。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自己悉心照料长大的校哥儿,在自己受到伤害时,竟然表现的这么无情!真是让人心灰意冷之极。 申绍仪天天过来跟她说话,不停地安慰她,却是怎么也让她高兴不起来。 …… 王兴的折子在出事后第五天到了,朱由校连忙让王体乾拿来观看。 王兴别的什么都没说,只是请让自己的父母妻儿去西安,若皇上不答应,自己就解甲归田,奉父母妻儿回老家。 朱由校心里松了一口气,老师还是非常讲道理的,没有过多的让他为难。如果他非要自己斩了魏忠贤的脑袋,自己才真是难办的很。 至于让父母妻儿去西安,朱由校很想不答应,但一想,自己怎么说呢?说朕会保护他们周全?那不是笑话嘛,要不是李忠冒着杀头的危险,调兵弹压,弄不好师娘早已经被魏忠贤给杀了,自己怎么好意思说保护他们周全? 行,就送师娘他们走吧,省得老师不放心。再说,他们在京里,早晚跟魏忠贤还得有冲突,到时难办的还是自己。 所以,朱由校非常痛快地下旨,同意王府全家远赴西安,由侯国盛率百名锦衣卫护送。 从这道旨意当中,就看出朱由校性子凉薄来了,百名锦衣卫护送?这么多人,只派百名锦衣卫护送?京城到西安几千里路,而且所经山东、河南等地匪乱不断,山东至今有徐鸿儒余党王进贤未灭,四处游击。河南也是乱民出没,很不安宁,派这么点护卫,这不是让这些妇孺老人送命吗?况且,魏忠贤会放任他们顺利离去吗? 皇上圣旨已下,王府中人开始忙碌起来,内眷忙着收拾行装,李瑞则忙着归置产业,变卖家产。按照王兴的命令,能卖的就卖,不能卖的,就托付给岳父和大舅哥照管。 王府所有人一个不留,全部迁去西安,当然也包括英子一家。潘庄的男丁全部随行去西安,老弱妇孺留守,府邸让潘东照料。 申绍仪、李青、客印月、屏儿这几日非常兴奋,和老爷分别五年了,终于能重新团聚,怎么会不高兴? 申绍仪临走前,除了去申府几趟,还有一个人她得拜访一下,那就是寿宁公主。 黄浩那天得到王兴的命令,让他带孩子去公主府躲避一时,看事态发展,如果事有不谐,则请公主设法送他们出城。 黄浩和曹文耀、英子悄悄赶到公主府,跟守门的人说是王府人求见,公主立即派赵进朝出来,待问明缘由以后,没有丝毫犹豫,就把黄浩等人接进府去,一直到事态平静下来,英子才带着孩子们回府。 绍仪只知道公主是老爷在生意上的合伙人,并不知道两人有什么私情。对于公主在危难时刻施以援手,自是非常感激,离开京城之前,必须去拜谢一番,这也是人之常情。 申绍仪见了公主,没想到公主一听申绍仪一家要离京去西安,竟然骂了起来:“王兴这个小没良心的,他把你们接走,这是打算永远不回来了?” “公主,我们得罪了魏阉,老爷是担心一家老小的安危,哪能不回京呢?不过,魏阉不倒,怕是不会回来了。”申绍仪说道。 “唉,这也是无奈之举。行,你稍等一下,我给他写封信,问问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公主说道。 等公主写完信回来,绍仪发现她的眼圈都红了,心里不禁有些纳闷…… 第五十九章 聪慧顽童 见皇上允许王兴把家眷接走,魏忠贤非常不安。 如果王兴的家眷留在京中,对于魏忠贤来说是好事,最起码王兴还有顾忌之心,不会跟自己完全撕破脸。如果任他把家眷接走,以后王兴对付起自己来,就会肆无忌惮了。 王兴跟他已经势不两立,这一点魏忠贤非常清楚,尽管王兴没有上折子非要皇上惩治自己,但他了解王兴的性格,他哪里是吃亏的人?肯定有后着对付自己。 所以,王兴越是表现得很淡然,他越是害怕。 不行,不能让他们走了,他们要走了,自己就没有任何能威胁王兴的手段了。要想个办法,把他们赶回京城。 魏忠贤思索再三,派心腹太监给河南总兵梁柱朝送去一封信。 梁柱朝是魏忠贤的义子。他这所谓的义子,其实就是魏忠贤得势之后所拜,根本就不是什么义,只对对权势的膜拜而已。 魏忠贤在信中,要求梁柱朝在河南境内堵住王兴家眷,最好是往回赶,赶不回京城就杀掉,绝对不能让他们出了河南,进入陕西境内。 …… 按照王兴的要求,申绍仪直到四月二十这天才启程出京,这时,离皇上下旨已经过去十天了。 申用懋、申绍芳以及李忠、白玉卒他们都赶来送行,一直送出城十里,双方才酒泪而别。 整个车队共有二十多辆大车,李瑞作为大管家,是这次举家西迁的总负责,他令侯国盛、许显纯带领锦衣卫在前开路,令黄浩带领十余名家丁居中保护,令曹文耀率领百余名家丁断后。 李瑞要求每天早起出发,必须赶到县城、州府歇息,如果累了,可以晚一天上路,绝对不能露宿荒郊野外。这样虽然辛苦一些,但胜在安全。 好在县城间的距离也就是六十里路,夫人和少爷们都坐大车,所以并没有耽误行程。 …… 半月后,车队进入山东东昌府,再往南还有一天的路程,就要进入河南境了。 因为是官员家属,申绍仪等就住进了驿站,因为人太多,锦衣卫和家丁们就在驿站外支起帐篷,住在驿站之外,好在天已经热了,住在外边并不会受多少罪。 进入东昌府之后,李瑞就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也有三三两两的人跟踪盯梢。他虽然知道主人必有安排,但弄不清这些人的来路,心里总是不大踏实。 把情况跟薛义一说,薛义回道:“盯梢的有咱们的人,当然也有不明身份的人,你们小心戒备就是,也不用担心,主人的意思是引出幕后真凶,找到主使之人。” 李瑞听了,才放下心来。 出东昌府一直往南,进入河南境内。 这日午后,前方还有二十里就到濮阳县了,侯国盛见前面有一座小山,山不高,但树木繁密,前进的路正好从这座山的中间穿过,而这条路上并没有行人走过。忙令车队停下,对许显纯说道:“派几个人去山上看看,别中了埋伏。” 许显纯派了几名锦衣卫去了,不一会儿回来禀报,说山上没有埋伏,侯国盛这才令车队前行。 车队过了山丘,侯国盛发现从濮阳方向冲过来一队人马,约有千人,当即大惊,令车队后撤,自已率锦衣卫堵住山口。 等那队人马来到跟前,侯国盛见只有十几匹骑兵,余者全是步卒,手执刀枪棍棒,倒是没有弓箭。 看衣着和兵器像是乱民,但从队伍行进及列队,可以看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那队人马见到侯国盛等人策马立于山口,并没有趁势冲阵,而是约束人马站定。 当先为首之人身材魁梧,却是蒙面,看不清面目。 “来者何人?这是官眷车队,你们想干什么?”侯国盛一摆手中枪,大声问道。 “我们是高闯王手下,我叫李自成。我们本来就是反贼,还管什么官眷不官眷的?识相的,留下买路银,沿原路退回,否则,将你们全部杀死!”自称叫李自成的人恶狠狠地说道。 “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也敢口吐狂言!小爷今日就见识见识高闯王的兵倒底是如何厉害?!”侯国盛才不信他的鬼话呢,自己要是一退,他们在后掩杀,所有人都会性命不保。所以,他把枪一摆,锦衣卫全部下马,抽出绣春刀,摆成防守阵势。 “去告诉李管家,我们守住山口,让车队赶快逃回清丰!”侯国盛跟一名亲兵说道。 “是。”亲兵领命而去。 申绍仪见车队停了,问赶车的家丁:“怎么停下了?” 家丁道:“夫人,前面可能遇上了乱匪。” “啊?这可怎么好?快逃啊!”申绍仪闻听大惊失色,看了看车里的屏儿和儿子王满囤。 “娘,不用慌,没事。”王满囤很镇静,根本没有一丝慌乱。 申绍仪听英子说了儿子在她家说的那些话,对儿子这么小就如此聪慧,自然是非常高兴。现在见儿子一点不慌,忙问:“为什么?” “娘,你看,咱们所处的位置,两边是山,要是贼人埋伏在山上,咱们还有活路吗?他们不埋伏在山上,而是堵路,应该不是想要杀咱们,可能是让咱们知难而退的意思。再说了,娘,你觉得我爹会让咱们处于这么危险的境地吗?”王满囤不慌不忙地说道。 申绍仪和屏儿对视一眼,心说是啊,这孩子分析的有理。 “夫人,不用慌,咱们就地等着就行,老爷已经做了周密安排。”就在这时,黄浩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申绍仪一听,果然如囤儿所料,惊喜地搂住儿子,道:“行,臭小子,以后娘不用操那么多心了,我儿子长大了。” 屏儿用手捏捏满囤的脸蛋,高兴地说道:“少爷,你怎么这么聪明呢?我看比老爷不差!” “不要捏我!屏儿姨,你老是捏脸,我不是小孩了。”满囤很不满地抗议道。 “嘿,臭小子,还穿开档裤呢,怎么就不是小孩了?”屏儿笑道。 “不要捏我***!……。” 第六十章 三个没想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既然你不识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杀!”蒙面首领见侯国盛不退,冷冷地下了命令。 侯国盛听到贼人首领杀字刚一出口,就听“嗖嗖嗖”声大起,两边山坡上箭矢如蝗射向贼人。 “手弩?是咱们的人!”侯国盛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手弩,那可是干爹的军队独有的兵器啊,知道干爹派人来了,当即大喜,往山坡上看去。 就见两侧山坡上各有数百人冲出,见他们头上都还顶着青草编织的帽子,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人没有发现他们。原来这些人早就在山坡上挖了坑,人藏在坑里,上面做好伪装,若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这种伪装方法,侯国盛曾经练过,自然一想就透。 侯国盛见这些人一出现,知道大局已定,连忙令锦衣卫上马,加入了战斗。 那首领猝不及防之下,早被手弩射成了刺猬,在队伍前面的贼人瞬间死伤近百人,其他贼众哪里还敢抵抗,扭头就路。 王兴派来的人都是步兵,只有侯国盛的锦衣卫是马军,两下里汇合,追了五里多路,杀伤了近三百多贼人,这才收拢队伍回来。 “少爷!”侯国盛见两个脸上抹得花花绿绿的人来到马前,对自己拱手施礼。 仔细一打量,再加上熟悉的声音,侯国盛这才辨认出来,原来是潘金和曹文诏。 “哈哈哈,潘大哥,曹大哥,是你俩啊。”侯国盛连忙跳下马,大笑着跟潘金和曹文诏一一拥抱。 “五年没见,真是想死你们了!”侯国盛激动地说道。 “少爷,我们也想你啊。”潘金和曹文诏也都激动地说道。 三人叙了几句别情离意,相偕来到申绍仪的马车前拜见。 申绍仪在详细问了潘金之后,得知丈夫早就在东昌府时就已经派人暗中保护自己一行,心知现在是安全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曹文耀得知哥哥来了,连忙抱着曹变蛟过来拜见,曹文诏看到虎头虎脑的侄子,一把抱了过来,喜爱的撒不开手。曹变蛟看到伯父脸上画的花花绿绿,觉得好玩,小手不停地抓挠曹文诏的脸,嘴里呵呵笑着。 …… 带人袭击王兴家眷车队的是梁柱朝手下的千户,叫张彪。当晚,梁柱朝听逃回来的士兵诉说被杀散的经过,心头大惊,知道这回是彻底暴露了。 他可不愿意惹上王兴,天下人都知道王兴治军有方,手下军队能征惯战,连建奴都不是对手,何况是他?魏忠贤派人前来坐镇,又不容他违抗命令,只好铤而走险,派张彪装扮成乱匪,意图将王兴家眷的车队赶出河南,也算交了差。 没想到人家王兴早有准备,张彪一个照面就被杀了,连尸首都没有抢回来。 梁柱朝焦躁地在屋里来回走动,心里想着:“有那些伤兵在,不用说王兴一定会知道我是罪魁祸首了,既然这样,要不就撕破脸皮算了。可是,他派了多少人来?我的兵总共不到一万人,能是他们的对手吗?要是真惹来王兴的大规模报复,怕是根本没有一点胜算。算了,还是禀报干爹,让他想办法吧。” 他正拿不定主意,就听“呼”地一声,一物从门外飞了进来,“啪”地一声落在桌子上,把他吓了一跳,赶过去一看,竟是张彪的人头! 张彪虽死,但眼睛还没有闭上,好像在向他诉说着内心的惊惧。梁柱朝吓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大声叫道:“来人,快来人啊!” 叫了好几声,也不见有人来,连忙出门一看,自己的亲兵全部倒在地上,而且全部都身首异处! 来人竟然一下子解决了自己的全部护卫,而且连示警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可见武功之高。此人如果想杀自己,怕是自己也去阎王那里去报道了。 梁柱朝一屁股瘫倒在地上,终于明白,自己惹上的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人物! 一阵夜风吹来,梁柱朝激淩淩打了个冷战!看来王兴没打算下死手,这是让自己看着办呢,别说再助纣为虐了,就是表现有一个不好,恐怕自己就不会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想明白以后,梁柱朝再不敢怠慢,连忙大声呼喊,院外值守的兵丁进来。梁柱朝令他们收拾满院的死尸,然后连夜下令:沿途各卫所官兵,好生照应王大帅家眷车队,支应粮草及一切所需,如有怠慢,军法从事。 做完这些,他感觉还不放心,又令人给王兴家眷车队送去一车金银,大批犒军物资。听回报说全部收下了,他才稍稍放了心。 …… 王兴对京城发生的事自然是一清二楚。 他有三个没想到。 乍一听到消息时,他非常担心家人的安全问题。虽然东厂、锦衣卫都有自己的人,但自己不在京城已经五年了,难保人心不变,尤其在对上魏忠贤这样的人物时,很难保证李忠、许显纯、郑重不在强大的势力面前变心,事实上,自己也没有资格要求人家在这个时候对自己讲义气,毕竟自己的后世的灵魂,后世的人在权势面前十个有九个都会选择屈服,没有人会去讲什么友情,讲什么正义,而且还很有可能在背后插上一刀。 所以,他对自己交下的这些人的最低要求,是别在背后插上一刀就行了。 他知道,只要度过那艰难的一夜,只要第二天皇上知道了,他的家人才会暂时安全。 没想到,李忠非常义气地动用了腾骧左卫,而据李瑞说,郑重也一直在吓唬傅应星,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冲突的扩大。 听到这些消息,王兴不由地慨叹,还是古人好啊,把义字看得很重,在义和利之间,总有大多数人会选择义。 怪不得后世总有人说:“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现在才明白,这个人心不古的真正含义。 那就是君子太少,而小人太多了。 李忠等人的表现,是他的第一个没想到。 第六十一章 丢掉幻想 第二个没想到是魏忠贤竟敢跑去奸污客印月。 客印月是什么人?那是皇上的乳娘,是打小看着皇上长大的人,跟皇上的感情非常深的。而且,她还是我王兴的情人,还跟我生了孩子,这些事你不知道?或者说你明明知道,心里不很在乎?你得膨胀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第三个没想到是自己的好学生朱由校的态度。 一个是打小照料你长大的乳娘,一个是你的老师,而且在你最困难最危险的时候,是这两个人给了你保护,这是多大的恩情啊。在这两个人受辱之后,你竟然不站在他们一边?反而是站在了魏忠贤一边,难道你看不出魏忠贤的存在,其实是在葬送你朱家的江山吗? 想了好长时间,王兴想明白了。 自己和客印月对朱由校那是恩情,但世人都是记恩短,记仇长,恩情对于施恩者来说,老是忘不掉,而受恩者却是非常容易忘掉。在他脱离那种危险或者窘迫的环境以后,往往会忽略当时所受的苦痛,对受的恩情,自然会忽略,尤其是这人在到了顺利的环境之后,更是如此。 朱由校想必是现在知道自己是皇上了,想必是认为客印月和王兴作为臣子和奴仆对自己的付出是应该的,是在尽他们的本份而已,没有必要感恩。 另一方面,如果他惩治魏忠贤,意味着政局大乱,对他的皇位不利。这一点,王兴是理解的。但如果你是个成熟的皇帝,一个懂得感恩的皇帝,你可以慢慢来收拾他,先去掉他的羽翼,削弱他的力量,然后再一举拿下他不就完了? 可是,朱由校显然没有这么做,而是毅然决然地站在了魏忠贤这一边。 这说明,朱由校是非常自私的,也是非常愚蠢的。他忽略了王兴的价值。 “看来,这些年我是有点太沉寂了哈,得弄个动静给天下人看看了。既然你无情,也别怪我不义了。正好,你这样做,正好让我打消了一些顾忌。”王兴想明白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采取第一步的动作,是想办法把家人撤出京城,回到自己身边,那样的话,他再行动起来,就没有丝毫顾忌了。正好,魏忠贤的举动让自己有了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 下一步,他就要想办法推动天下大乱了。 …… 申绍仪等顺利抵达西安,一家人团聚自是喜气洋洋,王兴在享受天伦之乐之余,尽享齐人之福,自不必多说。 自天启皇帝即位以来,王兴做了两件大事。 第一,天启元年,四川发生奢崇明叛乱,王兴带着曹文诏入川平乱,在石柱土司秦良玉协助下,率领刘綎、刘招孙、曹文诏追赶奢崇明多半个四川,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终于将叛乱平定,奢崇明也被杀。 王兴在老师王以宁的协助下,趁势在四川推行新政。四川少数民族很多,王兴给了他们部分自治之权,除此之外,全部实行了土地改革,取消了士大夫的特权。 当然,乱兵所过之地,士大夫和豪绅被荼毒得不轻,根本无力反对新政,而没有遭受兵乱的地方,士绅的反对力量很大,但他们是抵不住大多数贫民的,也抵不住来自王兴的重压,朝中虽有川人上折子反对,也得到了大部分朝臣的支持,但有万历帝的遗旨在,川陕之地的政务尽由王兴独断,王兴根本不理,天启帝也是无法。 第二件事,整治陕西官场。 四川平定,等于后方稳了,王兴这才开始在西安大动手脚。 先是拿下了黄景章,抄没其家产,收缴赃银二十多万两,赵于达和李中行因行贿也锒铛入狱。又上本保奏洪承畴接了陕西巡抚,魏尝初接任布政右使,行使布政使司所有权力,接任他西安知府一职的,是原景州知州于发藻。 于发藻也是王兴请旨调来的。 于发藻自那年跟王兴接上关系以后,一直没有断了跟王兴的来往,王兴非常赏识他的能力,在去信征求了他的意见之后,把他调来当了西安知府。 接着王兴又宣布大幅度提高官吏薪俸,最低的也比原来涨了一倍。同时,宣布成立廉政处,隶属于提刑按察使司,由王征任第一任处长。 王征很争气,在天启二年考中进士,是芙蓉书院成立之后考中的第一个进士。他是王兴的学生,又衷心拥护王兴的政治观点,所以被王兴要来,担任了这一要职。 廉政处成立之后,一方面倾听民意,一方面派出人员走访调查,凡掌握有贪腐害民证据的,一律严办。他上任一年多,已经办了十多个官吏。 王兴的动作,让陕西官场为之一肃,官场风气大为好转。 …… 京城事件的发生,让王兴彻底放下了心理包袱,他准备搞点动静了。 按他过去的想法,是不想改变历史大的发展轨迹,总想等两个学生百年之后再动手,但现在他已经丢弃了幻想。 他想改变历史。 “老薛,命令程强、刘建、崔明,给魏忠贤个颜色看看,但不要杀他,先留着他这个祸害。另外,让他们的人煽动各地民变,引导民乱进一步扩大局面。” “命令王进贤在山东打起来,别再隐藏实力了。” “命令达海蛊惑建奴在辽东打起来,关键时刻可以建议建奴从喜峰口入关,绕过宁锦防线,进逼京师。” “主人,你想明白了?”薛义听了王兴的命令,非常高兴,只要王兴丢掉幻想,动作起来,大明立即就要大乱,而大乱才能兴大治,他薛阎王中兴大明的使命,就快完成了。 “你是不是很高兴?”王兴问。 “当然,主人,跟你这么多年,终于能大干一场了,能不高兴?”薛义道。 “唉,我也是被现实逼的,没办法,只好如你所愿了。”王兴道。 “主人,不用有心理压力,咱这么做是为大明百姓好,也是为大明江山好,虽然有些残酷,但总比让老百姓老是受苦好吧。” “行了,别逼逼了,快传令吧。”…… 第六十二章 剿匪会议 崔明这些年在川陕发展,还是很有成效的,他竟然找到了刘宗敏,把刘宗敏发展成了自己人。 刘宗敏可是李自成手下第一员大将,他打铁出身,天天抡大锤,练就了一膀子力气,虽然没有花哨的武功,但架不住力气大,你再高的武艺,碰上这种打铁出身的,一下子把你兵器磕飞了,也是白搭。 刘宗敏是米脂人,年幼时与母亲相依为命,后来他母亲饿死了,刘宗敏为求生,进了铁匠铺当了铁匠。崔明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刘宗敏,发展他成了情报网络秘密成员。 有他在,王兴对于接下来的战事发展,更加有了信心。只不过,王兴担心崔明对他的约束力不够大,将来刘宗敏成了李自成手下第二号人物,被封为“权将军”,到那时,他还能听命令吗? 将来的事,将来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 从天启元年开始,陕西就爆发大规模的民乱。 首先乱的是澄城县,领头者叫王二,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家伙是个地地道道的泥腿子。 后来相继有王嘉胤、王大梁、周大旺、王左挂、飞山虎、大红狼、苗美、高迎祥、王和尚、混天王、韩朝宰、神一魁、张献忠、不沾泥等举起反旗。 王兴出于养匪自重的心理,并没有派出精锐部队,只是派原来卫所官兵平乱,同时,克扣军饷,让官兵吃不饱肚子,以至于很多官兵一怒之下加入了乱民。 所以,这些反王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大。 王兴下达了命令之后,截止到天启四年春,崔明又策动了小红狼、苗登云、云交月、过天虎等十余家反王,一时之间,陕西大地烽烟四起,无一处不民变,地方士绅除个别早早搬到西安之外,其余基本都死于民乱。 王兴见差不多了,应该让陕西恢复和平了。 他立即召集陕西大员,研究剿匪事宜。 参加会议的,有洪承畴、沈浣初、吴牲、田有良、于发藻、王征、洪林、李逢时、周至。芙蓉书院焦竑、李楠、孙承宗、徐光启、洪家二宝,列席会议,自己的二货学生张大猷担任书记官。 会议是在芙蓉书院一间大会议室召开的,会议桌是椭圆形的,南北向,主座在北,东面墙上挂着一幅陕西地图。 王兴令无章、无学在外面警戒,无文则负责倒茶倒水。 “诸位,本督今日召集大家来开会,目的是研究安排剿匪事宜。”王兴坐在北面的主座上,环视大家一眼,严肃地开讲了。 “自天启元年开始,陕西大乱,官兵剿匪不利,以至于发展到现在全省无处不乱,再不迅速剿灭,就严重影响生产力的发展,影响百姓生活,不利于恢复民生。为此,本督决定,自即日起,本督亲自带兵剿匪。诸位对此有异议吗?” 其实早就该剿匪了,大家不知道为什么,王兴一直按兵不动,当然,除了洪承畴、沈浣初、洪林之外,无人知道王兴打的什么算盘。现在见他终于认识到剿匪的重要性了,大家自然是毫无异议。 见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王兴接着道:“本督早就令洪大人和洪林在终南山中秘密训练了一支万人军队,本督将率领这支军队将陕西境内的匪患肃清。为了保证剿匪顺利进行,本督准备先进行一下组织架构改革。” “下面,本督先说说基本打算,大家有什么异议,等一会儿咱们集中讨论。” “首先,成立剿匪司令部,我任司令,彦演兄任副司令,洪林任参谋总长,周至任军法处长,张大猷任军需处长。下辖三个团,一团长曹文诏,二团长潘金,三团长潘树,司令部设警卫团,团长潘七。” “其次,本督剿匪期间,西安由老师掌总,仲雪兄负责后勤保障,有良负责西安保卫,焦老和龙峰先生任组织处长负责官吏选拔派遣,这些官吏一律从芙蓉书院学生中选拔,争取收复一个县城,派一套新的领导班子,把土地改革和取消士大夫特权这两项新政落实下去。稚绳兄任宣传处长,重点宣传新政,报道我军剿匪捷报,以鼓舞全民士气。子先兄任水利处处长,我军每收复一处,就想办法把那里的水利疏通,恢复生产,钱粮全部由官府支出,没钱没粮找仲雪兄要。洪大宝洪二宝任科技处正副处长,全力研发生产新型武器和军用设备。发藻兄、王征和逢时全力做好本职工作即可。强调一句,有疑难问题,一律请示老师以后行事。” 说到这里,王兴很不好意思地对吴牲说道:“老师,学生全力剿匪,后方就交给你了。按说老师有事,弟子服其劳,现在反过来了,学生真是不好意思啊。” 吴牲一听大为高兴,看看自己这学生,把大权交给自己,还说的那么客气,真是叫人感觉很舒服。 “任之,别说了,能当你的老师是我的幸运,老师肯定尽最大努力做好,争取不让你分心。”吴牲非常恰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激和态度。 “好,下面请大家畅所欲言。”王兴说完,示意张大猷做好记录,自己端起杯喝起茶来。 “任之,不用考虑朝廷的态度吗?”李楠想了想,问道。 王兴正待回答,却见洪承畴率先发言了:“龙峰先生,现在的朝廷是什么情况不用我说吧?怎么还对朝廷抱希望呢?皇上一心钻研木工,现在是那个九千九百岁当家,咱们上个折子皇上都不一定能看到。我敢肯定,只要是任之上的折子,皇上一定看不到,他跟任之之间的仇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会给银子,还是会给军队?” “那要是朝廷怪罪怎么办?我是说新政的事。”李楠又问。 “龙峰先生,新政是好是孬,看看现在的四川就能知道,王巡抚经常给我通信,说四川实行新政以后,很快就恢复了民生,百姓的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去年就实现了自给自足,今年夏粮下来以后,就能成为咱们陕西的粮食基地。这种变化朝堂诸公会看不到?他们若是再反对,肯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对于这样的意见,你还要听吗?”魏浣初道。 他的意思很清楚,咱干咱们的,他们爱咋说咋说。 第六十三章 自立为王? 听了洪承畴和沈浣初的话,在座的众人都明白了,王兴这是要自立为王啊。 虽然有先皇的旨意,让他在川陕总督位上最低干十年,给他行政和用人的权力,可并不意味着你王兴可以不听朝廷的招呼啊。 现在王兴的两个密友公然抵毁朝廷,公然喊出不听朝廷意见,这不是自立为王是什么? 大家细细一思忖,都感到非常兴奋。原因无它,根据他们对王兴的了解,王兴成功的几率很大。如果王兴能创建一个新的大明,那在座的这些人就是元勋啊,别说一生荣华富贵,就是青史留名这一条,也有足够的诱惑力啊。 这些人不乏保皇党,李楠、孙承宗就是,但他们保皇不是终极目的,终极目的,是为了心中的那个平民情怀,或者说想要建设一个繁荣的大明。可现在的朝廷让他们都绝望了,尤其在经历了芙蓉学院的思想洗礼和见证了新政的生命力以后,保皇思想已经淡了许多。 再说,人家王兴也没有树反旗嘛,也没有说自己要当皇上嘛。 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处于一个大变革的时代,能成为时代的弄潮儿,这是他们感到兴奋的原因所在。 “好啊,没想到我八十多了,还能为新政做点事,任之,你放心吧,只要你不嫌弃焦某老朽,不堪一用,焦某一定尽到选才任能的责任。”焦竑是最明白的一个,很快就明白了这里面的关窍,率先表态了。 “任之,焦老这么大年纪了,让他休息休息不行吗?怎么又给我安了个副职?难道我李龙峰就当不了正的吗?”李楠苦着脸说道。 “哈哈哈……。”大家知道他是故意耍宝作怪,所以都很配合地笑起来。 “龙峰先生,我去剿匪了,焦老当组织处长了,书院怎么办?你得抓起来啊,所以,你虽然名义上还是常务副,实际上是当了正职了。”王兴笑道。 “得,我还是只得了个相当于正职。好吧,谁叫咱李某人命苦呢。”李楠装作很无奈地说道。 “哈哈哈……。”众人又笑起来。 …… 会议结束后,王兴回到府衙,跟自己老爹、老娘和妻妾们说了自己去剿匪的事。 大家都表示了担心。 “兴儿,听说乱民有一百多万呢,你只有一万军队,能行吗?”王东禄说道。 “爹,乱民人数虽多,但战斗力很差,一打就跑,我这一万军队足够,再说,不是还有卫所官兵呢吗?你们不用担心我的安全。”王兴答道。 “公爹,老爷身为川陕总督,平息民乱是他的职责所在,咱们不能阻拦啊。再说了,那天你又不是没见曹文诏和潘金杀张彪的事,连军队都没有还手之力,这些百姓组成的乱民,怎么会是老爷的对手呢。”申绍仪插话道。 “爹,你不是不知道老爷的性子,他才惜命呢,没有把握的事,他会干?”妾室里有资格叫爹的,也只有李青了,人家那是在周家村就养成的习惯,改不过来了。 李青这样一说,一屋子人全笑了起来。 王兴暗自点头,绍仪和李青不担心是假的,但知道在老爹和老娘跟前怎么说。 “嗯,媳妇和青儿你俩这样一说,爹心里踏实一点了。”王东禄道。 “爹,爹,我也要跟你去打仗!”王满仓一听打仗高兴的跳起来,拉着王兴的手叫道。 王韵芯、王月影也都凑热闹:“爹,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只有王满囤站在那里微笑不语。 “去去去,你仨小猴子一样,光知道皮,知道打个什么仗?走,囤儿,带着你弟弟妹妹跟奶奶去玩。”郭氏拉了王东禄一把,老两口带着孩子和丫环们回自己院子去了。 “老爷,出去打仗没个人服侍可不行,要不,让屏儿和老五跟你去吧。”绍仪道。 “你真是婆婆妈妈,打仗能带女人?”王兴叱道。 “老爷,我跟屏儿换成男装,除了亲近的人,谁知道我俩是女儿身?再说了,我马上功夫可比你强,当不了你的累赘。”雪儿一脸的哀求神色。 “老爷,就让我俩去吧,一时半会回不来,你要是想女人了怎么办?我俩代表小姐和众姐妹得去监督你,省得你再去找野花烂草。”屏儿也恳求道。 “老爷,我也去,要不都不带,要带不能少了我。”姚迪不甘落后地说道。 姚迪向来是有好事就争,因为她最小,别人也都让着她。其实像客印月、杨素云谁不想哪着啊,就连琴儿、画儿、棋儿都想,能跟老爷天天腻在一起多好啊,平时要等老爷宠幸,得挨好几天呢好不好? 王兴一听头就炸了,这哪儿跟哪儿啊,要是雪儿嘛还好说,会骑马,屏儿跟姚迪可不会骑马,要是赶上急行军什么的,那不是耽误事吗? “别争了,就让雪儿一人去,她会马术很精,要是有个紧急军情什么的,不会成为累赘。”王兴拍板定了。 雪儿一听,心花怒放,得意地挺了挺胸脯,扫了一眼屋里众人。 “得,会骑马倒成了好事了。以后,我也学骑马,大姐,你可不许拦着我。”姚迪撅着嘴道。 “老六,别不讲理啊,我那是在草原上学会的好不好?在咱府里学骑马?哼,我可没少被罚了跪,也没少挨骂。”雪儿一脸的委屈。 “瞧瞧,真会得了便宜卖乖。”姚迪不服气地说道。 众女都笑了起来。 “老爷,你带盛儿去吗?”客印月等众人不笑了,问王兴道。 “你的意思呢?”王兴反问一句。 “我当然是愿意让他去了。现在延嗣也大了,应该让他跟你去锻炼锻炼,我看他整天没事干,也是烦的不行。”客印月道。 侯国盛和许显纯来到西安以后,王兴自然是不会让他们再回京城了,什么锦衣卫千户?不要也罢。 王兴明白客印月的意思,她是想让侯国盛立些功勋,也好在将来有立足之本。 “行,那就让他和许显纯都跟我去吧。”王兴答应了。 第六十四章 定陕西(一) 次日,王兴带着侯国盛、许显纯、王无文、王无章、王无学,偕同洪承畴、洪林、周至、张大猷等来到终南山军事基地,雪儿女扮男装和李栓贴身伺候。 王兴召集众将,首先通报了剿匪会议的主要内容,最后补充道:“这几年我们的战马越来越多,我意成立一个骑兵营,由侯国盛和许显纯分任正副营长,侯国盛带来的锦衣卫取消编制,全部编入骑兵营。” 王兴说完,大家都非常兴奋,苦练多年,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而且战友全是王府家丁出身,大家团结战斗,从今天开始,就要跟随主人驰骋天下了。 “行了,大家散了吧,马上办理事务交接,侯国盛和许显纯迅速把骑兵营组建起来,张大猷、周至也迅速组建军需处和政法处,给大家十天左右的时间准备,十天以后全军出发。”王兴道。 众人都开始忙碌起来,王兴则和洪承畴、洪林聚在司令部里,商议军情。 洪承畴道:“任之,现在整个陕西都乱了,不知道你的总体要求是什么?” 王兴笑道:“嘿嘿,彦演兄,还真让你说着了。我呢,只说我的总体要求,具体作战计划和战役指挥,就交给你俩了,我是不会管的。反正打胜了,是我会用人,打败了,你俩挨板子。” 洪承畴翻了翻白眼道:“我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你也不用说。” “能者多劳嘛,乱匪虽众,对你和洪林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王兴道。 “行了,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尽力就是了。”洪承畴道。 “好,我就说说我的总体要求。”王兴正了正脸色道:“目前陕西虽全乱了,但主要匪众集中在汉中和陕北两地,汉中之地的匪众主要目的应该是进入四川或者湖广就食,而陕北之地的匪众应该是还有抢掠来的粮食,不急于向外扩展,或者是想等夏粮下来之后,再图谋向外扩展。我的要求是,把匪众赶出川陕,爱去哪里去哪里,只要不祸害川陕就行。另外,少造杀戮,能招降的招降,都是老百姓,没必要赶尽杀绝,以后建设陕西还离不开他们。但有一条,对罪大恶极的匪首,不接受投降。”王兴道。 “任之,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如果不接受匪首投降,那投降的就少了,匪首的抵抗意志会非常强烈。”洪承畴道。 “抵抗就消灭,这没有什么好商量的。总比降而复叛强的多,我就是想一战而定陕西,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们玩?”王兴道。 “好吧,咱们只要喊出‘投降不杀,匪首不饶’的口号,我想,除了匪首外,匪众大概抵抗意志就不会多大了,尤其在他们战事不利的情况之下。”洪承畴同意了。 王兴的战略思想,并不是全歼乱匪,他的意思是要保留李自成、张献忠等主要反叛力量,好让他们去祸害别的地方,哪能就地消灭呢?“投降不杀,匪首不饶”的政策,其实主要目的就是让他们逃,而不是降。 …… 在陕南汉中一带活动的农民军有闯王高迎祥、王嘉胤、王大梁、周大旺、王左挂、飞山虎、大红狼、苗美、王和尚、混天王、韩朝宰、神一魁等,约有六十万人;在陕北以延安为中心,则聚集了张献忠、不沾泥、小红狼、苗登云、云交月、过天虎等,约有四十万之众。 洪承畴根据王兴的意图,制定了先南后北,将农民军赶进河南、山西的战役计划。 王兴看后,同意了这份计划。 天启四年四月初十,王兴在终南山秘密军事训练基地进行了剿匪誓师大会,剿匪战役正式开始。 战役开始之前,王兴就已经行文命令四川总兵刘招孙派兵把守广元一带,严防农民军南入四川,又令岷州卫、洮州卫派兵从西面进逼汉中。 战役开始之后,王兴令潘树率三团出子午谷秘密潜至商洛山区,严防农民军溃逃后,进入该部山区打游击; 令曹文诏率一团为先锋,潘金率二团为后军,自率司令部及警卫团为中军,出风翔向南,直逼汉中之北。 四月二十日,曹文诏前军抵达褒城,与驻守于此的匪首王嘉胤、王左挂接敌,曹文诏经请示王兴,立即发动进攻。 王嘉胤、王左挂率军在褒城之北列阵与曹文诏对峙。王嘉胤一看官军的主将,白马、白盔、白甲,手中一杆亮银枪,端的是威风凛凛,英俊非常,恰似常山赵子龙在世,又见官军军容整齐,刀枪闪着寒光,心下就有些害怕。再一看自己的队伍,大部分武器都是农具和棍棒,而且队形松散,阵容不整,虽然人数有五万多,对方只有三千人,也感到胜算不大。 “左挂,我看咱们还是回褒城,凭城据守,还保险些。”王嘉胤心虚地对王左挂说道。 “哈哈哈,嘉胤大哥,咱们五万多人呢,他们也就是三千人,等于十几个打一个,还能打不过?再说,这是头一仗,要是这么退了,对士气不利啊。”王左挂说道。 王左挂自恃有一膀子力气,手使一柄三十来斤重的大斧,自起兵以来,杀了无数官兵,信心很足。 “好,我听你的。左挂,那就请你先打头阵,如何?”王嘉胤道。 “嘉胤大哥,你就擎好吧。”王左挂说着,摘下大斧,纵马前出,来到距官军一箭之地,大声喊道:“爷爷是王左挂,你们谁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傻逼么这是?”曹文诏左右两旁是两个营长潘八和潘贵,潘贵见王左挂手持大斧出阵搦战,晒笑一声。 曹文诏本来打算直接率军掩杀过去就算了,又不是三国时期,哪有功夫跟你来个阵前斗将?不过转念一想,也好,先杀了这个贼首,灭灭农民军威风,涨涨自己这方的士气,也好让这些刚上阵的士兵提高提高一下自信心。 想到这里,曹文诏对潘八和潘贵说道:“他既然邀战,咱就得应战,否则让人笑话。” 说完,曹文诏催马冲出阵来,嘴里喊了一句:“农民军休走,曹文诏来也!” 王左挂见曹文诏来势很快,喊声刚落就来到了自己马前,不禁大惊! …… 第六十五章 定陕西(二) 王左挂是骑马停在两军阵前,而曹文诏是骑马冲刺而来,王左挂还没开打,就已经落了下风。 他没想到曹文诏不讲规矩,还寻思两人通个姓名什么的,摆好架式再打呢,结果人家曹文诏根本不听那套,直接边喊着姓名,边分枪刺来。 王左挂见曹文诏的枪很快,心下大惊,一拉缰绳,就想避开,曹文诏哪能如他所愿?一枪就刺中王左挂心窝,双手一用力,就把王左挂的尸首给挑了起来,用力一甩,甩到地上。 可怜王左挂,大斧还没抡起来,就挂了! 起的这名就不吉利,王左挂,这可不就是挂了吗? 曹文诏一枪挑了王左挂,马势不停,顺势杀入农民军军中,银枪上下翻飞,凡挡在他马前的兵将根本没有一合之敌,不一刻就杀了十几人! 潘八见状,手中枪一举,官军呐喊着冲了上去。 农民军见曹文诏如此勇猛,而官军又冲上来了,以王嘉胤为首,调头就跑。大家一看,两个头领一死一逃,咱还等什么?等死吗?跑吧。 可是他们怎么跑得过整天进行越野跑的官军?除了少数骑马的首领,大部分都被一团的官军赶上,疯狂杀戮起来。 乱民一跑,阵形更乱,王嘉胤虽骑马,但被自己人所阻,没有跑多远,就被曹文诏赶上,一枪挑落马下。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曹文诏令官军边追杀边喊,乱民一看,跑也跑不脱,打也打不过,跪下投降还有一条活路,所以,都扔了手里的农具,齐齐跪地投降。 不到一个时辰,战斗就结束了,曹文诏顺利收复褒城县。此战五万农民军死伤两千余人,除了被官军杀死的,自相践踏而死的占了大多数。而官军一方,除了两名士兵受了轻伤以外,其他全无损伤。 曹文诏斩两名农民军首领,几乎是凭一人之力就奠定了胜局,本以为会得到王兴的褒奖,没想到王兴率领大队人马进了褒城以后,在战后总结会上,狠狠地骂了曹文诏一顿。 “曹文诏,你特么的以为很英雄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老子告诉你,你这是典型的个人英雄主义!你遇到的是一群没有多少战斗力的老百姓,假设以后遇到的是久经战场的悍匪,你单枪匹马地冲入敌阵,等着你的就是死!别说是悍匪了,就是这些没有多少战斗力的老百姓,如果知道你有单干的习惯,稍一用计,就能要了你的命!以后,不许任何人单打独斗,必须依靠整体作战能力战胜对方,这作为一条军纪,必须严格执行,听明白没有?” 王兴之所以骂曹文诏,是因为他知道,曹文诏在历史上就是因为自恃武功超群,陷入敌人包围圈,虽然杀了很多人,但还是力战而死。 所以,他发现了这一苗头,必须坚决予以制止,避免悲剧再次发生。 “明白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曹文诏被骂,却也是知道司令是为了他好,所以并没有不服。 “念你是初犯,这次不再追究了,再有下次,免去你团长职务,回来给老子当亲兵!”王兴骂道。 “是!”曹文诏高声答应道。 总结完战事,王兴派人给岷州卫指挥使周一典下令,让他派人来接管俘虏,并通知吴牲,迅速派人来处理善后。 …… 第二天,王兴率大队人马,在南郑与农民军大队人马大战。这些农民军虽还有五十多万,但大多数是刚刚放下农具的老百姓,能有什么战斗力?被曹文诏、潘金一鼓作气杀散,农民军弃南郑而东逃,王兴率军在后紧紧追赶。 农民军伤亡倒是不多,约有五千人,投降者却有三十万之众,首领王大梁、周大旺、飞山虎、大红狼、苗美、王和尚、混天王、韩朝宰,没有逃脱,率众投降,王兴将为首者全部就地正法。 高迎祥和神一魁见官军将投降的首领全部杀死,知道投降这条路不好使,也就死了这份心,率领所部仓皇东逃。 这天,高迎祥和神一魁带队逃到商洛山南簏,高迎祥的外甥李自成见王兴在后死咬着不放,追随的人数越来越少,而前面就是武关,出了武关就是河南,但他认为武关急切难下,怕被王兴追上,两下夹击,更是没有活路,于是建议先逃进商洛山中,凭借山高林密与官军周旋。 高迎祥和神一魁认为这个意见很对,就想依计而行。 这时,李自成的部将刘宗敏建议道:“闯王,小将以为不能进山。如果进了山,官军堵住山口,我们更是无处可逃,况且山中无粮,大军生存就是问题。小将认为应该迅速夺取武关,进入河南就不是王兴的地盘了,也就相对安全了。” 高迎祥和神一魁被王兴军可怕的战斗力所慑,不敢去冒险,决定还是听从李自成的建议,先躲进商洛山再说。 高迎祥和神一魁率领人马,从商洛山南边寻山道而入,可大队刚进不到一半,就听“轰”、“轰”、“轰”三声巨响,前中后山道上突然爆炸,一下子就炸死了几十个人,而高迎祥和神一魁全部被炸死! “快快快,官军有准备,撤!”刘宗敏及时站出来喊道。 农民军被这三声巨响震懞了,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武器,但一听到山坡上传来喊杀声,知道是中了埋伏,听到有人喊撤,连忙往山口冲去。 李自成同样被震懞了,他舅舅高迎祥就在他眼前被炸死,登时大恸,下马抢过舅舅的尸首放到马鞍上,自己牵着马跟随乱兵撤出山口。 好在官军见他们撤出山口,并没有追赶,李自成和刘宗敏等才得以喘息。 李自成将舅舅的尸体从马背上抱下来,伏地痛哭。 “李大哥,还请节哀!现在前有武关拦路,后有追兵迫近,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军中不可一日无帅,闯王既然已经身亡,现在可不是悲伤的时候,我看咱们先就地将闯王掩埋,以后再来拜祭。你就继任闯王,带领我们大家突出重围吧。”刘宗敏劝道。 第六十六章 定陕西(三) 李自成是陕西米脂人,打小受苦,给地主放过牛,当过驿卒,当过兵,是苦水里泡大的,经历过太多的生死离别,心志早就被磨得坚硬无比。 只是他打小没娘,是舅舅照顾他长大,甥舅感情极深。所以今日舅舅惨死在自己的面前,不由他不悲伤痛哭。 但经刘宗敏一劝,他立即停止了哭泣,就在山坡上挖了一个坑,将舅舅埋葬,然后磕了几个头,发誓道:“舅舅,甥儿一定要杀了王兴,为你报仇!请舅舅在天之灵保佑,保佑甥儿带领弟兄们闯出一片天地来。” 李自成武艺高强,作战勇敢,更兼是高迎祥的外甥,所以一直在军中威信很高,仅次于高迎祥。今高迎祥已死,以刘宗敏为首的众将推举他为新闯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而神一魁已死,其手下没有出众的人才,所以也没有另立山头的意思,遂尊李自成为主,并入李自成的部队。 李自成成为新闯王,听从刘宗敏的建议,带领人马急取武关。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反正李自成夺取武关之战很轻松,在王兴率领人马到来之前,顺利通过武关,进入河南境内,见王兴军果然止步武关,遂对刘宗敏大为欣赏,赞他文武兼备,从此引为心腹。 却说王兴,将李自成赶进河南以后,将善后工作交给吴牲、魏浣初,迅速率军进入陕北,而陕北的农民军根本没敢跟他接仗,又看清了王兴只想着把他们赶出陕西,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图,就迅速从韩城经龙门渡口进入山西。 至天启四年秋,仅用了数月,陕西民乱平定。 王兴派重兵把守住韩城、潼关、武关,守好门户,严防农民军再次从山西、河南进入陕西,开始休养生息,重建家园。 重建事务非常繁杂,首先得把降兵的户籍厘清,遣返回原籍,以便于进行土地改革。其次是因为战乱,所有民间的粮食几乎被抢劫一空,必须得赈饥,度过最为艰难的春冬两季;第三,兴修水利。王兴知道,接下来还有十几年的大旱,不兴修水利,就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陕西的吃饭问题。而根据陕西的地形,陕北是高原地区,暂时还是没有办法解决通水问题,只能寄希望于工业水平的发展,等洪家兄弟制造出更加先进的打井和抽水设备再说了。而陕西最大的粮仓是渭水平原,只要把渭水的支流疏浚好,再开挖一些沟渠,争取让每一块土地都能浇上黄河水,用不了两年,陕西的吃饭问题就能解决了。 好在有银子,有早就大量购置的粮食,有王兴这些年通过芙蓉书院造就的大批能写会算的人才,足以支撑重建。 王兴将这些事务交给洪承畴,自己再也不用操心。 他关心的是工业问题。 现在陕西平定,神木和瓦窑堡的煤,甘肃玉门的石油,都可以开发了。解决了能源问题,有洪家二宝的科技水平,可以预见,工业水平肯定会大幅度提升。 经过仔细考虑,王兴又成立了一个工业处,让李瑞当了工业处长,杨素云当了副处长,重点负责石油和煤炭开发,和科技成果的民用化。 …… 陕西的官场和民间都动了起来,呈现出一种蓬勃向上的生机,而王兴除了每天看看简报,每周再召集大员们开个办公会,基本上没有事干——谁叫他有一帮能干的手下呢。 这天,他正坐在总督衙门看简报,无文进来禀报:“老爷,有人求见。” “嗯?”王兴不悦地嗯了一声,根本没有抬头。 “来人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不肯说姓名,那女的蒙着面,说是老爷故人。”无文道。 “啊,东歌公主?快请。”王兴闻言一惊,放下手里的简报,站了起来。 不一时,就见一男一女被请了进来,男的四十多岁,一脸的凶悍之气,那女的虽蒙着面,但看到那曼妙无双的身材,不是东歌是谁? “公主,六七年没见了,一向可好啊?”王兴见故人到来,自然是非常高兴,连忙热情地打声招呼。 东歌公主当年行刺自己的事,现在已经淡了许多,她虽然行事偏颇,但也算事出有因,王兴已经不怪她了,更何况她还向自己表达过爱意呢。 “大人……”东歌见到王兴,稍一迟疑,因为王兴现在已经蓄起了胡子,与在辽东时形象有所改变。 待看清眉眼,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东歌再也忍不住,急步上前,就要去抓王兴的手。 “别动,再前进一步,你的命就没了!”霎眼间,一只手拦在她跟王兴中间,正是无文。 “主人,她确实没有恶意,只有爱意。”薛义在脑海里提醒王兴。 “无文,退下。”王兴这才吩咐一声,让无文退下。 “大人,你还好吗?我想死你了。”东歌被无文一阻,知道自己行为孟浪了,站在当地,泪水婆娑而下,颤着声说道。 女真的女子怎么不懂隐藏感情呢?就这么直白和热烈吗?直白的简直让人感觉不真实。 王兴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说道:“公主,先请坐下,有话慢慢说,你怎么来了?” 东歌依言坐下,那男子一直都是保持抱拳躬身的姿势,站在那里。 李栓赶紧过来,给东歌上了一杯茶。 “大人,这位是我兄长,叶赫.布扬古。”东歌这才介绍那位中年男子。 “啊?原来是贝勒爷到了,刚才不知贝勒爷驾到,失礼失礼!”王兴一听,连忙拱手作揖,赔礼不迭。 “亡国之人,哪敢在大人面前称爷?大人千万不要再提贝勒二字。”布扬古面带悲戚地说道。 “先请坐,喝口水慢慢说,贝勒爷和公主既然来了西安,那就是信任王兴,我自然会护你们周全。”王兴赶紧说道。 李栓给布扬古搬来一把椅子,放到左侧,正好与东歌相对,然后给他沏上一杯茶。 布扬古喝了一口茶,这才说起他的来意。 第六十七章 纳东歌 原来,今年开春以后,沉寂了多年的建奴突然大举进攻叶赫部,叶赫出战不利,金台石(布扬古的叔叔)、布扬古分别固守东、西二城。努尔哈赤先攻东城,命后金军掘地为穴,城墙倒塌,后金军攻入城中。金台石拒不投降,自焚而死。 布扬古见东城已破,孤城无援,本想死战,在听了妹妹东歌的建议后,率五千叶赫骑兵突围,一路往西,进入蒙古草原。 叶赫部遂告灭亡。努尔哈赤将叶赫的平民迁到建州,入籍编旗,变成了自己的臣民。 而布扬古率领部众进入草原之后,先后跟忠于后金的蒙古人打了几仗,辗转进入河套地区,经河套以西进入宁夏,在试图进入陕西投奔王兴时,却被隶属于陕西的宁夏卫挡住了去路。布扬古虽跟宁夏守将说明欲投靠王兴之意,但宁夏守将不得指示哪敢将这么一股强大的骑兵放进来。 无奈之下,布扬古恳求宁夏守将,放自己与妹妹东歌两人入关。宁夏守将同意了,并派了一队骑兵保护,一路赶来西安,求见王兴。 “大人,我叶赫一部灭于建奴之手,又在草原上跟蒙古人打了几仗,现在只剩下一千余人,恳请大人收留!”布扬古最后带着哭音哀求道。 “好吧,既然贝勒爷看得起王兴,王兴哪有不收留之理?只不过,有些事咱们得先说透。”王兴道。 对于布扬古不惜辗转数千里来投奔自己,而不是就近投奔明军,王兴是理解的。如果他率部投奔明军,在辽东明军受到建奴巨大压力情况下,不排除将他们献出以换取一时平安的可能,而且根据王兴对魏忠贤的了解,这家伙极有可能这样干。 所以,投奔明军不是安全了,反而是更加危险了。 投奔自己就不同了,除了有东歌与自己的这层老相识的关系之外,自己军队的战斗力以及跟魏忠贤的不睦天下皆知,而且隐有不臣之心,他不用担心被卖。如果自己有志于天下,他的骑兵还可以弥补自己骑兵不足的短板,还可以跟随自己打天下,将来或许有复国的那一天。 也就是说,投奔自己就是投奔希望。 两相比较,他自然是来投奔自己了。 “大人,布扬古和妹妹是亡国之人,只要大人肯收留,日后定效死力。”布扬古赶紧表决心。 “不,不是这个意思。贝勒爷,你大概是想借助我的力量复国吧?”王兴道。 “回大人,我确实有此梦想。”布扬古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这一点我答应你,日后,一定会给你们叶赫一族一个安身之地,你们可以同族聚居,当然也可以散聚各地,这个由你们自选。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王兴道。 “大人,请讲,别说两个条件,再多的条件我都答应。”布扬古一听王兴的话,虽然没说很明白,但也知道他确实有志于天下,心下大喜,连忙说道。 “第一,你的骑兵并入我军。第二,将来你叶赫复国之后,必须遵守朝廷法令。”王兴道。 “大人,这两个条件不是条件,是应该的。我布扬古愿率我部为大人前驱,供大人驱驰,虽死无憾。再说,叶赫部众从来没有反过朝廷,将来更会遵从朝廷法令。”布扬古慨然应允。 “好吧,无文,让无学持我将令去见宁夏守将,让他放行,并支应所需粮草,到西安后,带去终南山军事基地驻扎。”王兴吩咐道。 “是,大人。”无文答应一声去了。 “栓儿,在总督府左近,看看有没有空闲的宅子,买下来,让贝勒爷和公主暂住。”王兴又吩咐李栓道。 “是,老爷。”李栓答应了。 “谢谢大人!以后我兄妹就是大人属下,望大人不要再以贝勒和公主称呼了。”布扬古见王兴安排得很妥当,心里感激,连忙说道。 “不,称呼不要改。你们虽然暂时败给了建奴,但身份还是贵重的,在我的地盘上,是必须给以尊重的。”王兴说道。 “大人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愿将妹妹献于大人为妾,请大人允准。”布扬古显然没想到王兴对他如此客气和尊重,激动之余,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只好把他妹妹拿出来送人。 王兴一愣,没想到布扬古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跟汉人讲究含蓄的风格不符啊,严重不符啊。 “大人,东歌自从见了大人,就深深受上了大人,虽然发生了那次事件,但东歌本意并不是想害大人,还请大人可怜我一片痴心,收下我吧。”东歌见王兴脸现犹豫之色,连忙表明心迹。 “公主,能不能取下面纱?咱们结识这么长时间,可从来没见过你长什么样啊。”王兴道。 薛义在脑海中道:“主人,您这是要看看货色再决定买不买吗?” “闭上你的臭嘴!”王兴骂了一句。 东歌闻听此言,毫不犹豫地掀起面纱,露出一张绝美的脸来。 王兴一看,我靠,怎么这么美?前世今生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美人好不好?客印月算是美人了,可和东歌一比,就看出差距来了。 东歌的相貌跟客印月算是各擅胜场,都算是绝色,可这东歌身材前凸后翘,跟后世的模特差不多,而且可能是长于东北的缘故,婉约中又多了一些阳刚之气。 “主人,哈喇子都流出来了!”薛义提醒道。 “那个,栓儿,带东歌去后院见见夫人……”王兴擦了一下嘴角,吩咐李栓道。 布扬古一听,这是允了,心道:“英雄难过美人关,真是不假。说说回来,我妹妹这么漂亮,还真没有人能忍心拒绝的。” …… 当夜,王兴就跟东哥圆房了。 真不愧是叶赫第一美人,特么的那皮肤又白又嫩,好像能掐出水来,那两团肉球手感极佳,那里也是紧致得很,其中妙处真是,真是妙不可言啊。 “啊,东歌,你还是处子之身?” “是啊,老爷,啊,老爷,再来一盘……。” 第六十八章 朱由校的危机 李自成在被王兴赶出陕西之后,得到喘息之机,在刘宗敏的建议下,迅速攻占了豫南重镇——南阳。 攻占了南阳之后,李自成先后接纳了河南籍举人李岩、牛金星和来自陕西的道士宋献策,这三人组成了他最基本的文臣班底。 李岩给李自成的建议是“均田免赋”,牛金星的建议则是“少刑杀,赈饥民,收人心”,而宋献策则长于阴谋,他建议“占地盘,设官守土”,并编造谶言:“十八子主神器“。 宋献策逃出京城以后,回到陕西隐居,后来见风声松了,这才出来游历天下。在河南遇上牛金星以后,两人相谈甚欢,意气相投,决定趁天下大乱之机,择主而保。 李自成进入河南之后,宋献策想起师父的话,“见星则兴”已经灵验,而“见成则成”是不是应在李自成身上呢? 他把自己想去投李自成的想法一说,立即得到了牛金星的赞同。 牛金星也算是狠人,变卖了所有家产,带着变卖所得和宋献策投了李自成。 李自成听取了三人的建议并迅速组织实施,使农民军有了夺取天下的奋斗目标,而且他个人的威望得到了空前提升。 不得不说,这三个人提出的政治口号和军事主张,是非常正确的,是适应当下的形势的。宋献策提出的“占地盘,设官守土”的主张,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李自成想当流寇的思想。 只不过,他选择的地方不对。河南地处中州,是个四战之地,要想在这里发展壮大,是根本不可能的。 对于来自于陕西王兴的威胁,宋献策是非常忌惮的,如有可能,他是绝对不敢跟王兴对上的,原因就在于师父的那句“见兴则亡”的偈语。 不过,他觉得王兴虽然厉害,但毕竟是朝廷命官,朝廷不会容忍他割据一方的,时间一长,朝廷肯定会有动作。 基于这样的判断,他才敢于出山辅佐李自成。不过,他给李自成定的策略是“立足河南,徐图北向”,意思是从河南往北发展,待形势有变,就取道山西、山东,直取京城。 他的建议得到牛金星和李岩的赞成,李自成大喜,立即封宋献策为大军师,随军参赞军务。 既然提出了“均田免赋”的主张,那么大军的粮饷只有依靠劫掠,这样一来,河南之地的士绅土豪可倒了大霉了,李自成大军一过,基本就被屠戮干净,财产一抢而空。 …… 张献忠等人进入山西以后,迅速攻占了河东地区,他们没有急于往北,而是从运城往东,打下晋城,又从晋城往南,进入河南,一直打下荥阳才算作罢。 此时李自成也以南阳为中心,攻占了驻马店、平顶山、许昌、开封,一路向北,与张献忠等人会师于荥阳。 至此,河南大部落入农民军之手。 与此同时,王进贤在山东也打得有声有色,他在于弘志的协助下,以沂蒙山区为根据地,先后攻占兖州、新泰、泗水、费县,兵锋直指枣庄。 努尔哈赤于天启四年先后灭了叶赫、攻占了开原、铁岭、沈阳、辽阳,将国都迁至沈阳。辽东经略使袁崇焕据坚城而守,并于天启五年夏,在宁远城下击溃努尔哈赤,取得宁远大捷。 努尔哈赤在回军途中,身患毒疽,不久病死。 皇台吉在与诸兄弟的汗位之争中取得胜利,于天启五年七月继承汗位,称天聪汗,同年改女真族名为满,并在沈阳称帝,国号大清,改元崇德。 皇台吉称帝后,很快就征服了蒙古。后方稳固了,皇台吉野心膨胀,开始琢磨进军关内,谋夺大明的花花江山了。 …… 天启六年春。 大明皇宫乾清宫内,天启帝正在召见朱纯臣、张惟贤、顾秉谦、魏广微、崔呈秀等文武大臣,而魏忠贤、王体乾则伺候在侧。 屋漏偏逢连阴雨,关外的事情就已经让天启帝头痛不已,结果中原又大乱,眼看花花江山被清军一步步蚕食,始于陕西、山东的民乱又如火如荼,难以扑灭,他再也无心研究他的木工事业,开始专心于政务。 天启帝已经非常后悔当初得罪王兴的决定了,他现在已经看明白,自己的老师王兴才是真正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而魏忠贤不过是一个阉寺,不识字,无能力,只不过会玩弄权术而已。 当初觉得王兴没有多少能耐,原来那是藏拙啊。现在你看,不但数月间就敉平了陕西的叛乱,还迅速恢复了陕西的民生,如今川陕之地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最令人佩服的是,王兴兴修水利,解决了靠天吃饭的问题,天再是大旱,陕西自去年以来,也能实现粮食大丰收。 陕西的粮食丰收,使纵横于河南、山东、安徽等地李自成、张献忠等反贼垂涎欲滴,数次想进入陕西抢掠,可王兴早有防备,无论是从武关、潼关还是龙门渡,只要你敢来,我就敢消灭,而且,凡参加攻打陕西的军队,绝对让你全军覆灭。 碰了几回硬钉子,农民军再也不敢西向,转而继续在贫瘠之地抢掠、肆虐。 “诸位爱卿,如今建奴改国号,改族名,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且兵锋甚盛,而辽东诸军兵饷已缺三月,袁爱卿上奏折,言道若不及时拨付,恐有兵变之虞。河南巡抚孙传庭也上奏折,言官军缺饷无粮,兵无战心,士气低落,难以抵挡闯贼攻势。诸位爱卿,为今之计当如何之?”朱由校问道。 “皇上,臣以为,为今之计,除了在江南之地增税外,别无良策。”皇上见问,顾秉谦作为首辅,自然是第一个回话。 崔呈秀不屑地看了看顾秉谦,说道:“顾大人,江南的税赋已经收到天启八年,寅吃卯粮已经吃了三年,难道你想让江南也乱吗?” “崔大人,我大明目前最根本的问题是财力不足,不加税,不寅吃卯粮,你说怎么解决?火烧眉毛顾眼前,现在寅吃卯粮,等朝廷解决了匪患平定下来,再给江南免税就是了。好话人人会说,可你有办法吗?”顾秉谦反驳道。 “自然是有办法。”崔呈秀答道。 “什么办法?”魏广微问道。 …… 第六十九章 王兴被撤职 “皇上,臣有上中下三策,请皇上定夺。”崔呈秀道。 “爱卿奏来。”朱由校道。 “皇上,上策是请王太保回朝,重整朝纲。皇上,满清也好,乱贼也罢,唯怕一人,那便是王太保。而且王太保不但治军有方,治政能力恐怕也不是某些人所能比拟的,看看川陕之地如今的盛况就知道了。”崔呈秀道。 “不可,皇上,王兴绝不可入朝佐政。他在川陕之地所行之策,都是祖制所不允许的,如果令他那套新政施行,必然会受到士绅的强烈反对,此乃动摇国本之举。”顾秉谦连忙反对。 魏广微也表示了相同意见。 朱由校也知道那样不行,不说别的,要让王兴入朝佐政,那首先得砍了魏忠贤的脑袋,罢了顾秉谦、魏广微等人的官,现在魏忠贤的势力很大,如果灭了阉党,朝堂就会为之一空。况且,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是中国一千多年以来,形成的政治格局,要是行使王兴那一套,立即就会得到士绅的反对。 现在,还离不了他们啊。 “崔爱卿,中策呢?”朱由校接着问道。 “中策便是勒令王公大臣捐资助饷。”崔呈秀道。 顾秉谦一听,心道:“以为有什么高明之策呢,原来是杀富济贫啊,这不是跟王兴的施政思路一脉相承吗?” “皇上,不可,这跟第一条请王兴入朝本质上是一样的。”顾秉谦道。 “那下策呢?” “下策就是刚才顾大人所说,给江南加税,寅吃卯粮,这样做是饮鸩止渴,往深里想,后果不可预料啊。” 崔呈秀说完,朝堂上众人都无语了。 江南是财赋重地,现在已经是不堪重负了,再加,弄不好就会发生民乱,即使不发生民乱,确实是饮鸩止渴,往后的年份,朝廷的日子更不会好过。 “皇上,可不可以给王太保下道圣旨,令他出兵剿匪?”张惟贤问道。 “张公爷,皇上已经下过旨意了,王爱卿回奏,说陕西刚刚恢复民生,不能加税,这些年从没有跟朝廷伸手要过一分钱一粒粮,就已经算是做了贡献了。而且,陕西新军只有一万,自保尚且不足,哪有余力出兵剿匪?”顾秉谦代为答道。 “哼,皇上,奴婢以为,王兴这是要胁朝廷,绝不能如他所愿。”魏忠贤顺势给王兴上了眼药。 “那以魏公公之见,当如何?”张惟贤问了一句。 “张公爷,咱家以为,当免去王兴川陕总督之职,将其京中心腹一一免职,另派能员代之。以陕西现有财力和兵力,只要新军一出潼关,闯贼和献贼必然受首。解决了内乱之后,再派新军与满清战于关外,定能完胜。”魏忠贤答道。 “皇上,不可,王太保有功无过,如何能撤职?此举不足以服众啊。”朱纯臣道。 “朱公爷,莫非因令子和张公爷令孙之故否?”魏广微在一旁阴阴地说道。 “魏大人,不要血口喷人!我张家和朱家与国同休,哪会因一已之私而费公?既然魏大人见疑,就请皇上先免了世河之职。”张惟贤怒道。 “哼,不光张世河、朱元武,李开后、白玉卒、高仲光,包括李忠,都要去职。”顾秉谦道。 “不要吵了!王爱卿是朕之恩师,如果不是局势如此危急,朕绝不会做对不起恩师之事。现在既然王爱卿不愿意帮朕,那只好先委屈他一下了。顾爱卿,拟旨,川陕总督王兴北平辽东,南抚川陕,为国操劳,颇多劳绩,致身体有恙,无暇调理,故加恩令其去职,专心于西安荣养。着兵部左侍郞韩敬接任其职。另外,李忠、白玉卒、高仲光等解职,张世河、李开后、朱元武皆是勋贵之后,必与朕同心,就保留原职吧。” 朱由校觉得魏忠贤说的有理,只要把王兴换了,这事不就好办了?只是,这样对老师太过无情了,但在江山社稷面前,相信老师也是可以理解的。 闻旨魏忠贤等大喜:“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崔呈秀长叹一声,知道自己也不能留在朝堂了:“皇上,臣近日倍感精力下降,处置政务颇有失误,不能再侍奉圣君,故臣请致仕,望皇上允准。” “准!”朱由校没有一句挽留,很痛快地就准了。 …… 王兴被免职,不仅阉党额手相庆,就连皇台吉、李自成之流闻听此信,都高兴地简直要跳起来。 这皇帝脑子进水了吗?这不是自毁干城,自掘坟墓?没有王兴,我们还特么怕什么?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人兴奋地睡不着觉,那就是韩敬。 韩敬先是不顾名节,投靠了方从哲,方从哲倒台后,东林党上台,他很是沉寂了两年,不过,等魏忠贤斗倒东林党,他迅速地向魏忠贤靠拢,加上他的帝师身份,很快就当上了兵部左侍郎。 听说被任命为川陕总督,接王兴的班,他可高兴坏了,王兴苦心经营多年,这特么不是让我韩简与摘了桃子吗?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率领王兴一手打造的新军,马踏中原,驱除鞑子,建立不世之功。哈哈,到那时,封公封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 韩敬很快就出发了,很快就抵达了西安。 当他将圣旨一宣,以为王兴会发怒,或者最起码得表现出失落的情绪吧,结果人家王兴根本不在乎,接过圣旨供起来,然后笑呵呵地说道:“哎呀,简与兄,皇恩浩荡,真是体谅老臣啊,我这身体啊,各处都是病,正需要休养。简与兄大才,出任川陕总督一职,正是大才小用,不得不说,皇上真是慧眼啊。” 韩敬听了王兴的话,心道:“什么老臣?你三十不到好不好?还各处是病,我看你可滋润得很哩。” 韩敬见王兴说完,并没有挪窝的意思,仍然占据着主位,心想:“你不识相啊这是,挪窝啊。” 王兴见韩敬不语,只是看自己,猛一拍额头道:“简与兄,你瞧,我倒是忘了。我不是总督了,怎么还能住总督府呢?王无文!” “在!” “去,把总督衙门的匾额摘下来,换上王府的匾额。” “是。” 什么?韩敬一听,脸色沉了下来……。 第七十章 韩敬被打脸 “任之,不是为兄非要鸦占雀巢,只不过,这总督府你再住下去,有点不妥吧?”韩敬道。 “简与兄,不知有何不妥呢?”王兴笑眯眯地问道。 “任之,你现在不是川陕总督了。”韩敬提醒了一句。 “是啊,简与兄,我知道啊。”王兴继续装傻。 “王兴,你既然知道不是总督了,怎么还有脸占着总督府不走?韩大人念旧情,不好意思说你。咱家可跟你没有交情,你若不搬走,可别怪咱家不客气了。”韩敬没有说话,倒是旁边那个来传旨的太监不干了,阴阳怪气地威胁开了王兴。 “噢,不知公公如何称呼啊?”王兴心里寒光一闪,问那太监道。 “咱家是九千岁的干儿子,叫刘克敬。”那太监傲然道。 “原来是九千岁的干儿子,失敬失敬。”王兴笑了笑道:“刘公公的干爹是九千岁,那王某问一句,你亲爹是谁?你还记得么?” “哈哈哈……”前来听旨的陕西大员全数聚在堂上,听王兴如此促狭,以洪承畴为首,都哈哈大笑起来。 “刘公公,恐怕你眼里只有你干爹,把你亲爹给忘了吗?”洪承畴指着刘克敬问道。 刘克敬被王兴和洪承畴两个损友一挤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下大怒,用手一指王兴:“大胆,你一个致仕之人,竟敢对本公公不敬?” “断指!”王兴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无文早就气坏了,只是王兴不发话,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见王兴下了令,无文欺身上前,众人还没看清呢,就见刘克敬刚才嚣张的手指已经被折断了。 “你,你大胆!”刘克敬痛彻骨髓,仍然没让他认清形势,兀自咬着牙、瞪着眼斥责王兴。 “让他闭嘴。”王兴又冷冷地说了一句。 话音一落,随着“啪啪”再声,刘克敬的双颊就肿了,一张嘴,吐了一口血,血里还带着两颗后槽牙。 “真特么晦气!我虽然致仕荣养,但还是太子太保,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置嘴的。扔出去!”王兴冷冷地说了一句。 也是话音刚落,刘克敬的身子就已经“啪”地一声摔到院子里。 “王兴,本督念旧情,不愿与你撕破脸,你强占总督府不说,怎么还敢打天使?难道就不怕本督治你罪吗?”韩敬一看王兴毫不留情地打了刘克敬,这是赤祼祼地打他这个新任总督的脸啊。叔能忍婶可不能忍啊! “呵呵,简与兄,一个认贼作父的小人而已,打就打了,简与兄可以奏报皇上,让皇上治我的罪就行。至于你说我强占总督府,我却是很不明白。”王兴对上韩敬时,仍是笑眯眯地。 “你不搬出去,给本督腾地方,难道不是强占?”韩敬怎么觉得王兴的笑,有一种嘲讽呢,而且,王兴把自己的名字跟认贼作父的小人那句话连起来说,怎么听怎么是笑话自己。心下大怒,再不顾忌脸面了。 “哦?你是说这个啊,忘了告诉你了,这个总督府是我的私产,因为我爱这里的环境,就把私宅改为总督府了。简与兄,莫非我住自己的府邸也算强占?”王兴笑眯眯地问道。 什么?总督府是你的私宅?什么时候成你的私宅了?韩敬不解地望向洪承畴。 “韩大人,王太保说的没错,川陕总督在王太保之前并无此职,所以西安向来没有总督府,王太保就职以后,就买了这处宅子,改为总督府。大人如果不信,可以看一看房帖,房主是王太保,而不是官府。”洪承畴答道。 “你,你怎么不早说?”韩敬明白,这回算是让王兴彻底给打脸了,尴尬之余,只好质问了洪承畴一句。 “韩大人,您不也没早问不是?再说了,宣旨之前谁知道王太保的总督之职被免?宣旨之后,您也没问这个宅子的归属,是吧?可能大人想当然地认为这所宅子就是总督府,也有情可原。”洪承畴道。 “简与兄,刚刚上任,想必公事繁忙,如此恕小弟不留了,请便。”王兴笑呵呵地说道。 韩敬见王兴下了逐客令,只好辞了出来。 来到大街上,他却是不知道去哪里住。 “洪大人,还请你给本督安排衙署。”韩敬人生地不熟的,只好麻烦洪承畴。 “大人,暂时住的话,去‘泰来酒楼’就可以,那里食宿方便,环境整洁。不过,就是价钱有些贵。”洪承畴道。 “贵?洪大人,莫非这家酒楼敢要本督的银子?”韩敬道。 “韩大人,怕是敢。因为那也是王太保的产业。”洪承畴答道。 “那就算了。要不就先住驿馆吧,明日你给本督买套房子,或者买块地建个总督府。” “大人,你也知道官府这些年只顾发展民生了,账上早就没有银子了,现在还欠人家王太保一千六百多万两银子呢,您要是建总督府,怕是得您自己掏银子。”洪承畴答道。 “什么?洪大人,欠王兴一千六百万两银子?”韩敬一听,差点晕过去,哪跟哪啊就欠他一千六百多万两银子? “韩大人,这没有错,不信您可以去查一下账目。这些年所有兴修水利、赈济灾民、军费支出都是人家王太保自掏的腰包。过去他是总督,他把公事当成私事来办,现在人家已经不是总督了,总不能还欠着人家银子吧?这没有道理啊?不过,属下对韩大人充满信心,韩大人一定有办法弥补亏损的。”洪承畴恭恭敬敬地答道。 有办法弥补亏损?我特么有个屁的办法啊?别说一千六百万两,就是一千六百两我特么也拿不出来。 “洪大人,别开玩笑了,王任之哪里有那么多银子?”韩敬问道。 “韩大人,王太保这些年可没少赚了银子,洗涤用品、玻璃、服装、书店、报纸,这可都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是不是赚了这么多银子下官不知道,要不,大人查一查?”洪承畴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 第七十一章 为难韩敬 对于洪承畴的建议,韩敬自动过滤了。查,查个鸟啊?自己还没站稳脚跟,查什么?用什么人查? 无奈,韩敬上任的第一天只好住进驿馆。 想了一晚上,韩敬打定主意,先不理王兴这个茬,还你银子?等着吧,难道你还敢来跟本督要账不成? 第二天,他在驿馆召集洪承畴、魏浣初、吴牲、田有良开了一个会。 “诸位,皇上任我为川陕总督,目的就是要入豫、晋平乱,还请诸位大人助我。”韩敬道。 “大人请放心,我等定尽力辅佐大人成功。”洪承畴站起来拱手表态。 “大人,我等定以大人马首是瞻。”魏浣初、吴牲和田有良都站起来表态。 呵呵,看来还是权力有用啊,什么同窗好友,什么师生情分,什么忠实部下,在权力面前不照样低头?真是可笑,王兴还自以为多了不起呢,这些人哪个是忠于你的? 韩敬得意地想着。 “那好,洪大人,请你立即调新军进入西安,本督要先阅兵,看看这些虎狼之师到底是多么威风。”韩敬命道。 “啊?大人,您要调新军?”洪承畴惊讶地问道。 “是啊,有什么不妥吗?”韩敬问道。 “韩大人,新军从招募、训练、购置装备,甚至粮饷,可都是王太保自己出的银子,这是他的私人军队,我洪某人可调不动。”洪承畴道。 “啊?私人训练的军队?这不是违犯朝廷禁令吗?”韩敬吃了一惊。 “是啊,大人说的太对了。下官早就说过,他训练军队行,但不能自己出银子,可他就是不听。大人来了,总算是有了治他的人,请大人治王兴的罪!”洪承畴听了韩敬的话,脸上露出欢欣鼓舞地表情,好像治了王兴的罪,他有多解恨似的。 “这,……”韩敬说完,也觉得不妥。噢,朝廷没有银子,人家自己出银子训练军队,可是平定了民乱,有功无过啊。再说了,天下大乱,别的地主哪一家不训练私兵?都是为国分忧,鼓励还来不及呢,哪能治罪? “不妥,不妥。”韩敬否决了洪承畴的建议。 “田指挥使,你能不能组织卫所官军随本督出战?”韩敬想,既然新军不能动,卫所官军总可以动吧,所以开口询问田有良。 “大帅,但有所命卑职无有不从。”田有良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好,田指挥使痛快。不知道田指挥使能调动多少军队?”韩敬问道。 “十万。”田有良答道。 “好,请田指挥使立即起兵,待功成之后,本官定会为你请功。”韩敬兴奋地说道。 “是,大帅!不过,请大帅拨付粮饷。”田有良道。 “那是自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这一点本督还是知道的。”韩敬自负地说了一句,然后问道:“需要多少银两?多少粮草?” “先按三个月算,饷银五十万两,粮草六十万石。”田有良应声而答。 “嗯,不错,田指挥使真不愧是老行伍,数字应声而出,可见军务甚是熟捻。”韩敬又夸了一句。 “真是个傻逼!老子特么是蒙的好不好?王大帅要是听我报这个数字,肯定会骂我个狗血喷头。就你这样的还当总督?有点逼数吗?”田有良鄙夷地想到。 “魏大人,请你立即足额将粮饷拨付田指挥使。”韩敬又对魏浣初下令。 “韩大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藩司既无银又无粮,拿什么拨付?”魏浣初苦着脸道。 韩敬一听,这才想起来,账上还欠人家王兴银子呢。 “税银呢?听说西安的工商业很发达,每月税银就有三十万两之多。”韩敬早就想好了办法。 “大人,西安的纳税大户都是王太保的产业,咱还欠人家银子呢,怎能再去跟人家要税银?就是计算出应交税银,也得顶账啊。”魏浣初说道。 “交税是交税,欠账是欠账,不能混淆。账先欠着,先把税银收上来作军饷。”韩敬一摆手,蛮不讲理地说道。 洪承畴、魏浣初和田有良面面相觑,没想到这厮这么不要脸。 “大人,这个税银下官可收不上来,下官毕竟是王太保的同窗,又曾是他的下属,不好撕破脸皮。要收还得大人亲自去收,别人可不好出面。”魏浣初把皮球踢给了韩敬。 “行,本督就去收。吴大人,请你派衙役跟随本督去收税。”韩敬对吴牲说道。 吴牲是个厚道人,看洪承畴、魏浣初和田有良三人戏耍韩敬,心有不忍:“韩简与也是状元出身,怎么这么笨呢?看不出都在耍你么?还收税,还本督本督地摆谱呢,再不回头,怕是死哪块地里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诚挚地对韩敬说道:“韩大人,任之在川陕经营八年,逐渐把这里变成一个讲文明、讲规矩的地方,这种局面来之不易,千万不能破坏呀。” “哦?吴大人,你的意思是说,本督去收税就是不讲文明,不讲规矩了?你这是不配合本督吗?”韩敬眼睛一翻,阴阳怪气地斥责吴牲。 吴牲气结,心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韩大人,你有本事呢,就弄来银子,出兵平乱的事自然好说,没本事就别在这里瞎指挥。欠人家那么多银子,还要去收人家税,你这是占了理还是守了法?丧尽天良的事吴某可不干。吴某还有好多正事要干,没闲工夫陪你在这里磨牙!” 吴牲说完,也不告辞,怒冲冲地甩袖子走人了。 韩敬一见大怒:“好你个吴牲,竟敢藐视本帅?!本帅这就奏明圣上,治你藐视上官之罪!” “哈哈哈……”洪承畴、魏浣初和田有良三人对视一眼,觉得再也演不下去了,同时爆发出大笑之声。 “你们,你们笑什么?难道也敢藐视本帅?”韩敬指着三人怒道。 “呸,本帅个屁!韩简与,你不觉得你就是个笑话吗?”洪承畴撕下伪装,爆了粗口。 “哎,彦演,怎么能说粗话呢?”魏浣初严肃地说了洪承畴一句。然后看向韩敬:“韩简与,你如此迟钝,想不叫我等藐视都不行。你不是屁,用任之的话说,你就是个傻逼!” 我靠,他骂得比洪承畴还狠! 第七十二章 曲解王兴 韩敬看洪承畴、魏浣初和田有良三个转身走了,他呆呆地坐到椅子上,这才明白,自己来陕西本身就是个笑话。 怪不得王兴非常痛快地交接了权力,原来他是知道陕西看着光鲜,内里其实欠债甚巨,他当总督怎么也好说,欠着就欠着,可不让人家当总督了,确实没有道理再欠着人家的银子了,哪有这样的人情道理?吴牲他们对自己不服的根子也就在这里。 而且王兴也知道自己没有银子根本得不到下属的尊敬,也办不成任何事。 本来是来摘桃子的,没想到接手里的是一个山药,而且还是个烫手的山药! 怎么办?自己要兵没兵要将没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只有几个随从,当然还有一个被王兴断了手的刘克敬。 刘克敬也是个倒霉蛋,你以为这是在京城呢,想欺负谁就欺负谁?王兴那是什么人?那是连当今皇上都敢打的狠人,你干爹当年都被他抽得鼻青脸肿,别说是你了。 王兴说的没错,揍了也就揍了,皇上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太监惩罚王兴的。 韩敬想到刘克敬,又想到一个问题:“王兴要是在京城,魏忠贤还能成气候吗?怕是根本不可能,就他这尊神蹲在那里,魏忠贤就得老老实实。唉,也不知道当年太皇是如何想的?” 算了,把这里的情况奏报给皇上吧,我韩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 韩敬的奏折很快就到了天启帝朱由校的手里,他看完奏折,心里凉了,再细细一想,又感动不已。 陕西已经被王兴经营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老师有生财妙手他是知道的,同时,老师又非常爱财他也是知道的。这样一个爱财的人,肯自己拿银子建设陕西,他的目的是什么? 老师是想造反吗?根本不可能,他要想造反就不会等到现在了,他的军队能打遍天下无敌手,要造反早就造反了。况且,自己的老师能不了解?那是最重感情的,他会夺自己学生的江山? 不是那个目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自己的老师确实是想把那里经营好,然后把那里作为样板送给自己的。 当初他上课时就说过,任何一项政策的实施,必须先搞试点,成熟以后再全面推广,看来自己老师是做的这个打算啊。 现在再看他的新政,发展工商业,发展农业,这些都没有问题。发展工商业的目的是征收工商税,来贴补农业,这也没有问题,最起码川陕之地的工商业者没有很大的反对意见,有意见的是朝中这些大臣们。 还有土地改革和取消士大夫的免税特权,同样损害的是士大夫的利益,同样在陕西没有受到很大的阻碍,有意见的仍是朝中大臣。 对皇家有没有害处?没有丝毫害处,却是极大的维护了皇家的统治权威。 也就是说,老师的政策看似是维护农民利益,其实根子上是维护皇家利益! 想明白这一点,朱由校汗就下来了! 我特么的这是做了多大的蠢事呀,竟然为了一个太监,得罪了这么一个一心一意为自己考虑的大才! 可是,老师,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呢?如果说清楚,我怎么会做这样的糊涂事? 噢,明白了,老师早就对我玩物丧志沉溺于木工之事不满了,而且可能也想看看我在登上皇位以后,是什么表现呢。 朱由校想到这里,已经傻了。 老师和客妈妈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却是做了那么凉薄之事,估计老师已经寒心了,已经把心寒透了! 怎么才能挽回老师的心呢? 答案只有一个:杀了魏忠贤! 朱由校想到魏忠贤,又想起昨晚皇后悄悄跟他说的话,说她前些日子怀孕,让一个宫女按摩,那宫女竟用力压自己的腰部,使得自己流了产。现在想起来,那宫女之所以如此大胆,肯定有人指使,这指使之人必是魏忠贤无疑。 这是断我子嗣啊,怪不得与皇后成亲六年了,竟然没有一子半女,怪不得宫里嫔妃都没有身孕,原来是宫里出了妖孽啊! 魏忠贤去强奸客妈妈,当时没有细想,现在想来,这个阉狗看来是个假太监啊,要不他能生出那样的念头?再细想下去,宫里……。 朱由校忽地坐正了身子,“秽乱后宫”四个字一下子出现在脑海里! 原来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啊,不但远了君子,近了小人,还自己给自己戴了绿帽子?! 朱由校“啪”地一拍龙书案,骂道:“这个狗奴才,朕非剐了你不可!” “皇上,皇上,请息怒,哪个奴才气着您了?”王体乾见朱由校发怒,吓得跪到地上,颤声问道。 “哦,没事,朕忽然想起一些往事。”朱由校看到王体乾,心里一惊,连忙把自己的心思按了下去。 他可是从宫里这个勾心斗角的地方长大的,看到王体乾,立即想到了魏忠贤的势力。 轻忽不得啊,必须小心行事。宫里宫外都是他的人,就连这个王体乾也是他的人,可不能走漏了风声。 “李忠现在何处?”朱由校问道。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描淡写。 “回皇上,李忠和白玉卒、高仲光被免职后,第二天就一块出了京城,据说是回老家了。”王体乾回道。 哪是回老家啊,这三个人怕被谋害,急急离京,怕是去西安投老师去了。朱由校这样判断道。 李忠要是在,事情好办多了,让人把魏忠贤抓起来,只要脱了他的裤子一验,就什么都明白了。 可是李忠、白玉卒、高仲光被自己免了职,全都换上了魏忠贤的人。 我这是自断臂膀啊。原来,我已经被魏忠贤的势力包围了,想动他,得先考虑自己的安全了。 朱由校闷闷地想着,默默地设计着。 晚上,朱由校到坤宁宫安歇,他把所有宫女、太监都赶了出去,匆匆写了一道圣旨,悄悄趴在皇后张嫣的耳边说了好一会儿话。 张嫣接过那道密旨,贴身放到自己怀里。 …… 次日,朱由校将王体乾、魏忠贤及其主要党羽全部叫到乾清宫,商量国家大事。 同时,皇后宣寿宁公主进宫,娘俩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最后皇后还赏了寿宁公主一盒子首饰。 朱由校不知道,自己的异常表现,已经引起了魏忠贤的警觉……。 第七十三章 兄终弟及 王体乾当晚就把朱由校在看了韩敬的奏折后的表现,汇报给了魏忠贤。 “这个狗奴才,朕非剐了你不可!” 这句话让魏忠贤一惊,剐谁?皇上嘴里的奴才,那就是太监了,能让皇上想杀而又隐忍不下令的太监能是谁?那肯定是自己了。再一想到皇上又问了李忠、白玉卒和高仲光,魏忠贤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这三个人是掌握宫中宿卫大权的人啊,最关键的这三个人都是自己的死对头。这个时候问起自己的死对头来,用意不言而喻。 “你把韩敬的折子再给我说一遍,为什么皇上看了那道折子有了杀人的想法呢?”事关重大,魏忠贤为证实自己的想法,必须从源头上得到证实。 “自己拿银子建设?而且还是巨额银子,王兴如此爱财,这样做不是忠心就是野心了,难道皇上认为他是忠心?如果他是忠心的话,那么……。”魏忠贤非常聪明,王体乾把折子上的内容说完,他立即就抓住了核心。 细细一琢磨,皇上的心思也就不难猜了。 “老王,皇上这是要杀咱们啊!”魏忠贤把人都赶出去,只留他和王体乾,然后把自己的分析一说。 “那可怎么办?”王体乾一听,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没事,别慌,我让人把承恩请来,咱们好好谋划一下。”魏忠贤说道。他心里已经有了定计,眼里闪着恶毒的寒光——他也动了弑君之心。 朱由检于天启二年被封为信王,一直住在京城没有就藩,王承恩作为他的亲随太监,自然跟去了王府。 朱由校一直没有子嗣,如果弑了他,接皇位的必是信王无疑,因为血缘最近。 在这之前,必须取得王承恩的支持,并且最好得到信王的亲口许诺。 皇家最是无情,魏忠贤相信,如果能登上皇位,别说让信王默认,就是让他亲手杀了兄长,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 寿宁公主从宫里回来,悄悄打开皇后塞到他手里的字条,仔细一看,上写:“首饰盒内藏密旨,请转王太保。切切!” 朱轩媁看罢立即点火烧了,把首饰拿过来,细细一翻,在夹层里发现了密旨。 她把密旨看了一遍,才知道皇上想除掉魏忠贤,但又惧怕他的势力太大,这才下密旨给王兴,让他想办法暗助自己。 “怎么办?怎么送出去?魏忠贤会不会在自己府里有眼线?我能相信谁呢?” 朱轩媁知道魏忠贤势力很大,往往在私下里说的话,都能被他侦测到,以致于京城里熟人见面都不敢说话,只是以目示意。 自己如果派人出京,想要不引起他的注意都不行。 朱轩媁紧张地想着,忽然想起,王兴曾经跟她说过,如有紧急事情,可以找“大观楼”的程班主,那是自己人。 想到这里,她有了主意。 十日后是自己八岁的儿子冉旺的生日,就借此机会请程班主来唱个堂会,到时想办法把密旨给他。 想到儿子,朱轩媁笑了,这小子真可人疼,长得好看还聪明,像极了他爹。 至于他爹是谁,只有朱轩媁自己知道,不足为外人道也。 …… 十日后,朱由校的密旨和死讯同时由程强报给了王兴。 王兴听了薛义转述的密旨内容以及转述的朱由校的死讯,不由叹息一声。 朱由校在密旨中表达了悔意,恳请老师原谅,同时请老师派兵秘密回京帮他铲除阉党。 后悔?那又怎样?人生的机会并不多,自己抓不住怨谁? 当然,造成朱由校失了江山又失了性命这样的惨剧,有其客观原因所在,比如先太皇的秘命,比如朱由校对木工近乎狂执的热爱,但最终失去王兴的不是这些,是他在处理客印月事件时所表现出来的自私和凉薄。 当然,如果他没死,密旨到来,王兴说不定会帮他一把,但是现在……只有一声叹息而已。 朱由校是在魏忠贤等人的陪同下,到西苑游船戏耍。在桥北浅水处大船上饮酒。又与王体乾、魏忠贤及两名亲信小太监去深水处泛小舟荡漾,却被一阵狂风刮翻了小船,不小心跌入水中,差点被淹死。虽被人救起,经过这次惊吓,却落下了病根,多方医治无效,终致丧命。——当然,这是官方的说法。 具体怎么死的,王兴相信,跟魏忠贤是分不开的。 朱由校死,朱由检即位,年号崇祯——这就是所谓的兄终弟及。 …… 崇祯即位,并没有改变天下乱局。 李自成张献忠在河南越打人越多,越打越会打,军队作战能力越来越强,河南全省已经被兵乱破坏地不成样子,十室九空,有的县城城池虽在,却已经只剩下围墙。 河南的贫瘠,已经不能满足他们养军所需,于是南掠湖广,东掠安徽,在明军的疯狂围堵下,于崇祯元年,重新进入河南,兵围洛阳。 整个河南,几乎只有洛阳一座城池没有被破,原来在于福王朱常洵在此就藩。先太皇在世时,为保证儿子的安全,给他配了很强的守备力量,再加上洛阳城高壕深,易守难攻,李自成他们始终没有攻破过此城。 但这次不同了,李自成和张献忠的农民军达到了百万之众,且又是连年征战,已经成了百战老兵,战斗经验非常丰富,在他们的狂攻之下,洛阳城岌岌可危。 …… 这日,王兴府里迎来了一位来自洛阳的客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妃姚氏的胞兄、姚迪的生父姚路三。 姚路三被周至带进来,见了王兴伏地磕头:“王大帅,洛阳危矣,旦夕可破,福王命我前来求援,万望大帅迅速出兵。” 王兴看了看姚路三,见他蓬头垢面,破衣烂衫,显然这一路受了不少苦。 “好吧,本督这就召集众将议事,栓儿,带他洗漱后,去见见六夫人,好生款待。”王兴吩咐道。 “是。”李栓答应一声带着姚路三下去了。 “无文,通知洪大人、魏大人、田大人、吴大人、洪林等入府议事。”王兴又唤过无文,吩咐道。 “是,老爷。”无文答应一声去了……。 第七十四章 君王死社稷 洛阳被围可不能不救,要是福王被杀,可就影响了自己的大业,而且,李恩也不干,无影也不干。 好在陕西这些年已经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过来了,政治、经济、军事条件都已经完全具备了。 最值得一提的,是洪家二宝的科研所取得了很大的发展,取得了很多科研成果,而李瑞和杨素云能迅速地将这些成果转化为工业产品,大大促进了经济和军事装备发展。 石油和煤炭的开发利用,使陕西的工业发展有了能源保障,军事装备大大得到了提高。 手榴弹和地雷不用说了,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也大量生产,足够用了。最主要的,是他们已经将现代步枪制造出来,王兴的军队已经彻底告别了冷兵器时代。而且,他俩还研究出了一种攻城利器,气艇。 气艇其实是运用了热气球的原理并加以改造,可以升空,可以转向,升空高度最高可达到一百多米。 有了这些武器,王兴新军的武力已经具备了可以碾压一切反对力量的能力。 …… 李忠和白玉卒、高仲光三人确实来到了西安,不但他们来了,他们还带来了约有一千腾骧左卫的老兵,当然这些老兵都是分别逃出京城的。 李忠来到西安,无事可做,就当了王兴的大管家,而白玉卒被王兴任命为副参谋长,高仲光被任命为骑兵团长,下辖两个营,一营长侯国盛,二营长布扬古。一千腾骧左卫老兵被编为警卫二营,由潘九任营长。 王兴确定了“兵出陕西,驱贼北进”的战略之后,把兵权全部交给了洪承畴,由他全权指挥,自己坐镇西安。不过,他仍是挂着总司令的职衔。 …… 洪承畴率一万五千新军出潼关,直逼洛阳城下,先与张献忠大战于洛阳之西,手榴弹、地雷加上步枪,张献忠的农民军虽然多达三十多万,但毫无还手之力,打了不到半天,就往北逃窜,进入山西,回到自己的老根据地——河东地区。 李自成见张献忠逃了,也带兵往北逃窜。 可是,令李自成感到奇怪的是,洪承畴解了洛阳之围,并没有乘胜追击之意,进驻洛阳就按兵不动了。 崇祯帝朱由检却是读懂了王兴的意思。这是要名份啊,人家是川陕总督,哪有义务帮你平天下,名不正言不顺嘛。 可是,要给王兴名份,必须铲除魏忠贤。除掉魏忠贤,他经过几个月的准备,已经有了一点把握,可是他又有所犹豫,怕给了王兴名份,王兴助他横扫天下,怕他将来成尾大不掉之势。 可就在他犹豫之际,清兵绕过宁锦防线,从喜峰口入关,一路横扫,迅速包围了京城。 朱由检大惊,京军最能打的腾骧左卫已经跑的跑,逃的逃,剩下的一千多兵也难成气候,而其他京军,都是老爷兵,守守城可以,让他们出城野战,想也别想。 所以,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清兵肆无忌惮地劫掠京师。 潘庄早有准备,潘寿早就遵照王兴的命令将合村老小撤进京城,居住在王兴府中,所以,潘庄除了损失一些财物外,村民毫无损伤。 清兵撤走后,崇祯知道,如果再不请王兴出山,怕是大明的江山就会易主。所以,他迅速铲除了魏忠贤的势力,让魏忠贤去风阳守坟司香。 魏忠贤行到北直隶阜城县时,被王兴派去的王无文杀死,据后来见过他尸体的人说,魏忠贤全身骨头寸断,死状甚惨,可见杀他之人有多恨他。 除了魏忠贤,崇祯帝终于下旨,对王兴的功绩进行升赏,赐王兴公爵,爵号“忠国”,并命其出兵平叛。 王兴领旨后,这才下令洪承畴驱贼北进。 李自成无奈之下,攻进山西,跟张献忠分兵进攻京城。 在李自成兵临京城之前,程强和刘建的“大观楼”戏班悄悄出城,经山东直奔洛阳。 他的这个戏班里,有两个重要人物——郑贵妃郑珍珠和寿宁公主朱轩媁,当然,冉旺是必然带了出来。 朱常洵见到母妃与妹妹之后,自然大喜过望,一家人对于王兴信守承诺之举,自然是非常感激。 李自成率兵没费吹灰之力,就打进了京城,崇祯帝怎么也没想明白,王兴的军队明明有能力在闯贼打到京城之前就能消灭他们,怎么就一直吊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呢? 崇祯实现了“君王死社稷”的壮举,吊死在煤山,随他一起赴死的,只有王承恩。 刘宗敏率先打进北京城,遵照崔明的指示,将朱由检的三个儿子朱慈烺、朱慈炯、朱慈照全部秘密杀死,并将朝中公卿大臣全数羁押拷问,逼抄财产,共抄没金银三千多万两。当然,王兴府和申府、洪府等几个有数的府第没有被抄。 李自成进了京城,不顾后有洪承畴的追兵,立即称帝,国号大顺,大封随他一起起兵的将士。刘宗敏被封为权将军,总揽兵权,宋献策被封为护国大军师,牛金星被封为丞相,总理政务。 洪承畴率兵抵达京城之际,刘宗敏发动兵变,杀死李自成、牛金星,率部出降,宋献策趁兵乱逃走,不知所踪。 洪承畴得王兴指示,接受了刘宗敏的投诚,令其将军队迁出城外,接受改编,自率新军进入京城。 王兴在得知崇祯帝驾崩的消息之日起,就令全军戴孝,并在洛阳奉朱常洵为帝,年号弘光。 刘宗敏占领京城以后,王兴在田有良的保护下,经东昌府、临清进入京城,将自己的原府邸改为忠国公府,并在府内处置政务。 原朝中大臣见王兴进京处置政务,纷纷投效,当然,也有看不惯王兴的新政的,闭门不出。 王兴与洪承畴、崔呈秀、申绍芳、周延儒、钱谦益、阮大钺组成临时内阁,张榜安民,恢复市面,改编安置降兵,并从陕西调来大批粮食,平抑物价,京城局面迅速平稳下来。 王兴见京城形势平衡了,这才令魏浣初将陕西政务交与吴牲,保护申绍仪等家眷去洛阳与皇帝汇合,一同进京。 第七十五章 大结局 弘光帝进京后,第一道旨意就是尊母后郑珍珠为皇太后,姚氏为皇后,长子朱由崧为太子,并大封后宫嫔妃。 第二道旨意,则是册封王兴为忠王,摄理政务。王兴不受,三次上本请辞,帝不许,遂就职。 王兴进封王位以后,上本请封申绍仪为王妃,嫡长子王元绍为王世子,洪氏为世子妃,帝许之。 洪氏即为洪承畴的女儿洪媛。洪媛比王元绍大三岁,因为两家通好,和囤儿也算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很好。洪承畴请魏浣初作媒,把俩人的事一说,王兴征求了囤儿和媛儿的意见之后,当即同意了。 王兴当了摄政王,自然全力辅佐皇帝处理政务,皇帝基本是言听计从。 王兴开始组建内阁,洪承畴任建极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魏浣初任文渊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申绍芳为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崔呈秀为东阁大学士兼刑部尚书,徐光启为武英殿大学士兼工部尚书,孙承宗为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吴牲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楠任国子监祭酒,焦竑因年龄原因不愿意入朝为官,在西安芙蓉院休养。 周延儒、钱谦益、阮大钺分授侍郎之职。 废除锦衣卫、东厂等特务机构,成立保密局,局长周至; 成立税务局,隶属户部,局长李逢时; 成立廉政署,隶属都察院,署长王征。 张大猷没有回京,任陕西巡抚。 白玉卒任京城卫戍营指挥使,负责京城外围保卫;侯国盛任京城内务部队指挥使,负责京城内部保卫。 李忠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总理皇宫内务。 另外,曹文诏、潘金、潘树等王府家丁及布扬古、刘宗敏、张世河、朱元武、李开后、许显纯等皆在军队任职。 …… 弘光帝入主京城,王兴为摄政王的消息传出,各省督抚皆上表称臣,无有不服。 王进贤带兵打到江南,纵横江浙,无人能制,所过之处,豪绅皆灭。 王兴看差不多了,就令他停止动作,向领兵前去平乱的洪林投降。 洪林的军队与王进贤的部队整合一处,进驻南京。 曹文诏带兵去山西,进剿张献忠等农民军,张献忠等人知道不是官军对手,向曹文诏请降。 曹文诏允了,待张献忠等交出兵权,曹文诏将张献忠等人送往京城居住,后被周至编织谋反的罪名统统给杀了。 …… 至弘光三年,大明朝内乱完全平息下来,唯一没有解决的,就是长城以北的清兵。 皇台吉不知道抱着怎样的心思,既不投降,也不进攻,收缩兵力于沈阳、辽阳一线,与袁崇焕对峙,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国内安稳了,但要完全恢复民生,没有五年下不来,毕竟战争给中华大地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在此之前,辽东问题必须解决,一是完成国家统一,二是东北作为重要的粮食基地,对于大明太重要了。而且,东北虽然寒冷,但同时在机械制造方面,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这个优势,就是寒冷。 后世的时候,王兴就听说过,东洋人的机械组装非常精密,尤其像汽车、摩托车的发动机,根本不可能发生螺丝松动或者渗油等现象。之所以如此精密,据说是运用热胀冷缩原理,在极低气温下进行组装的。 所以,王兴准备将来将重工业生产基地设在东北。 据达海传来的消息,说清兵在辽阳和沈阳大规模筑城,修筑了高墙和箭楼,以抵挡火枪的杀伤力。 看来,这哥们还是不甘心束手就擒啊。 也是,努尔哈赤自万历十一年起兵,浴血奋战四十余年,统一了女真各部,皇台吉在此基础上征服了蒙古各部和朝鲜,建立了大清国。这个局面来之不易,任谁也不愿轻易放弃。 好吧,那就打一打吧,也好让皇台吉死心,让他好给死去的父亲和跟他一起战斗的部下一个交待。 王兴仍是派了洪承畴为帅,并让他带上飞艇。 洪承畴率新军与袁崇焕的边军汇合一处,直抵辽阳城下,团团围定后,派出飞艇在辽阳的城墙和箭楼上,简单地扔了两颗用手榴弹绑定的地雷,两声巨大的爆炸声,顿时粉碎了清兵的抵抗意志。这尼玛还怎么打?这根本就是光挨打了,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啊。 洪承畴写了劝降书派人送到沈阳,说明不欲造成大规模杀伤,敦促皇台吉投降。 三天后,辽阳城楼上就竖起了白旗。皇台吉亲自出城跟洪承畴谈判。 王兴派洪承畴来的目的,就是代表他和皇台吉谈判的,否则,随便派个将军来就是。 皇台吉提出的降明条件很高,要求保留大清国号,保留清军编制,他们则奉大明为宗主国,让出蒙古和辽、沈、开、铁,退回长白山。 战场上打不赢,在谈判桌上嘴倒是挺硬。 洪承畴断然否决了,告诉他,要保住族众性命,必须无条件投降,取消大清国号,军队接受整编,废除奴隶制,皇台吉本人及家眷必须去京城居住。 作为交换,大明可以保证让满族聚族而居,享受与汉族同等待遇,而且将来在教育、医疗、住房等方面可以享受政策优惠。 最后,洪承畴说:“皇台吉,忠王千岁让我转告你,说我太了解你了,你要是能打赢,是绝不会投降的。之前跟你说过,在强大的火器面前,冷兵器时代那种天下无敌的骑射功夫,已经无用了。天下大乱已久,民心思定,和平安定的生活不仅汉族需要,满族同样需要,这是大势所趋,你还是别再做无用功了,乖乖来京城,咱哥俩喝茶下棋吧。” “哈哈哈,还是忠王千岁了解我。好,跟明白人打交道真是痛快,洪大人,我答应你,无条件投降,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皇台吉听了洪承畴转述的王兴话,哈哈大笑。 “你请讲。”洪承畴道。 “我要跟忠王千岁比邻而居。”皇台吉道。 “行,这一条我替忠王答应你了。”洪承畴微笑着说道。 …… 十日后,弘光帝圣旨下,封皇台吉为顺安公赴京居住,满族回赫图阿拉居住,设县。清兵去留则按个人意愿,愿意解甲归田的,官府可以给予土地,愿意继续从军的,可以择优编入新军。 圣旨下,皇台吉在新军的保护下,携家眷进京,进入跟忠王府相邻的顺安公府居住,实现了与王兴比邻而居的愿望。 确如王兴所言,清兵也都厌倦了战争,人心思定,五万人中,有四万人愿意回乡种田,而约有一万人愿意加入新军。 叶赫族人从满族中剥离出来,返回四平聚居——布扬古和东歌当初投奔王兴时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 弘光十年,王兴的新政在全国推行已经七年了,经过这七年的不懈努力,大明朝终于恢复了勃勃生机,人民生活安康,国力大为增强,忠王的威望达到了最高。 弘光十一年,洪承畴、魏浣初、皇台吉、吴牲、曹文诏、田有良等朝庭大员上表请弘光帝禅位于忠王,钱谦益、阮大铖等措词非常激烈,大有不禅让就会血溅当场之势。 弘光帝无奈之下,只得下诏禅位于忠王。王兴虚情假意地辞了三次,满朝文武坚请,弘光帝连续下了三次诏书,王兴才非常勉强地接受了。 王兴为帝后,改国号为中华,年号为东盛。 封申绍仪为皇后,李青为皇贵妃,秋韵、杨素云、客印月、布尔布泰.雪儿、姚迪、东歌、琴儿和棋儿分别为贤妃、淑妃、庄妃、敬妃、惠妃、顺妃、康妃、宁妃。 王元绍为太子,王仲青为秦王,王韵芯为端柔公主,王月影为端静公主。 …… 王兴在登基前,办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解决无影。 王兴将无影唤出,问道:“无影,如今满朝文武都在上表请皇上禅位于我,你怎么看?” 问完这句话,王兴死死地盯着无影,心想,如果她稍有反对之意,就立即把她收进魔盒。 无影没有丝毫犹豫,答道:“老爷,无影的妹妹就是秋韵!” 啊?尼玛,弄了半天无影竟然是大姨子啊,早说不行吗?让老子白担了十好几年心。 有这么个大姨子保护,老子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么说,你是我大姨子?” 无影笑了笑,瞬间不见了。 第二件事则是薛义以及众鬼们的安置问题 “主人,我已经完成上天赋予的使命,可以重回地狱当阎王了,洪林他们因助你不致于使人汉族衣冠被外族异服替代,上天准其进入轮回,重新投胎为人。”薛义答道。 “唉,真舍不得你们走……。”王兴从怀里掏出魔盒,留恋地摸了又摸。 他说的是真心话,这么些年来,这些人全心全意地帮助自己,确实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且感情也是越来越深。 “主人,你登基大典之日,便是我等离去之时,还请保重……。”薛义道。 王兴听了,心中一酸,魔盒骨碌一声掉到地上,翻了几个滚……。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