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霍桑》 第一章 马蹄 1932年3月27日下午5点,中原腹地古城洛邑,国民政府复兴社核心组织力行社洛邑特务处,三科办公室内。 电话铃声毫无征兆响起。 科长李大斌拿起电话:“喂,三科李大斌,是,处座,是,马上行动。” “张旭初,告诉兄弟们,拿好家伙,马上出发。” “是。” “夜色,你刚来,认识你的人不多,你开摩托车抄近道先去夜魅夜总会探探道,只看别动,切忌打草惊蛇,我们随后就到。” “是。” 夜色打开靠在墙边的一个柜子,拿出挂在里面的一身黑色棉质长袍换下军装。 三科有一辆三轮摩托,穿小巷、抄近路,比车方便。 十五分钟后,夜色驾驶三轮摩托来到距离夜魅夜总会十米之外的拐角内放好,步行来到夜总会门外。 “先生请进。”服务生殷勤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大厅,夜色选择靠近路边玻璃窗下的一张桌子坐下。 “一杯咖啡,谢谢。” 夜色长得高高瘦瘦,皮肤白皙,相貌清秀,刚从学校毕业,既有学生的书香贵气,又有军人的刚毅挺拔。 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青涩外表,面前放一杯热气袅袅升腾的咖啡,绝配。 服务生转身离开时,冲着走过来的舞女努努嘴,他在无声的说,很有魅力的书生,错过可惜,试试? 舞女抿嘴轻佻一笑。 夜魅夜总会一天的盛况始于晚饭。 这个点,正是时候。 夜色注视窗外,越来越多身手敏捷的路人聚集在夜总会门外。 有装扮成卖香烟报纸的、擦皮鞋的、拉黄包车的,有站在路边电线杆下交谈的、坐在小摊上吃馄饨、喝牛肉汤的,还有路边乞讨要饭、流浪卖身的。 他们的眼睛,不管是低垂着,还是眯缝着,或是直视着,无一例外全都盯着夜魅夜总会。 什么行动? 抓什么人? 目的是什么? 夜色大脑急速转动。 李大斌没有任何交代,只让他看。 看什么? 看哪里? 一团迷雾。 “先生,请问吃点什么?”走过来的舞女年纪不大,二十出头,淡紫色旗袍裹着纤细的身躯,一头乌黑长发自然而然散落在白皙清秀的小脸旁,清纯的圆眼中带着一丝羞涩。 夜色读出了一个词,色诱。 有别于妖艳的另外一种方式,清水出芙蓉。 让男人瞬间怦然心动,无法自拔,回味无穷。 戳中男人心窝的极佳手段。 “小姐有什么可推荐的?”夜色眼眸清澈,温和闲雅。 教官教过他,清纯少女喜欢儒雅美男。 舞女清纯一笑:“先生几个人?” “一个。” “一个人的话,无需太多,两菜一汤,一荤一素,我给先生推荐我们这里的招牌菜。” 夜色点头:“好,小姐说什么就上…” 他正在扮演一条上钩的鱼。 “砰!”一声巨响。 夜色的话被打断了。 是枪声。 舞女惊愕的眼眸直勾勾对住夜色,柔弱无骨的身躯软绵绵滑落到距离她最近的男人怀中,攀附着他脖颈的手垂死的十指交叉,紧紧扣在一起。 她的左后背,咕咕向外冒血,鲜红、冒着热气。 枪眼的位置正好是心脏。 姹紫嫣红的人生还没开始却要落幕,舞女眼角流出绝望的泪水。 她微起红唇,有气无力的张合,在夜色耳边留下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下周三晚上8点,夜魅,马、马蹄……” 话没说完,舞女永远的闭上了眼,失去生气的躯体滑落在地。 夜色没空思索,眼珠四下搜寻,寻找一切可疑的人。 和他遥相呼应的最靠大厅里面的一张桌子后,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男人快速移动,只剩右半个身影露在月亮门外。 抬枪、扣动扳机,夜色凭着感觉射出今晚唯一的一枪。 灰色西装男人右肩膀一抖,身体带着被子弹击中的冲击力向前扑去,消失在月亮门后。 夜色甩掉挂在身上的女子,冲向月亮门。 一连串的血迹仅仅延续不到五米,就在通向夜魅后门的路上消失。 明显,他被人带走了。 肩膀上的血,或许留在背着他的人的身上,或许被什么东西堵住。 灰色西装男人踪影皆无。 他消失的地方,是个三叉路口。 第一条路,上楼。 第二条路,出门。 第三条路,拐进后院。 夜色毫不犹豫,笔直向前跑动的腿直接冲出夜魅的后门。 他相信,李大斌带领的人会把整个夜魅翻个底朝天。 夜魅后门外,尽管是一条背巷,可南来北往的路人不少,见惯砍砍杀杀的路人在没有真正见红之前,个个伸长脖子看热闹,路上景致不见异样。 夜色提着枪,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路人问:“看见刚才出去的人没?一共几个?” 那个路人在枪口的震慑下,嘴角哆嗦,话不囫囵:“那、那边,两、两、两个。” 路人手指的方向,有驴拉的车、人骑的车、四个轱辘转动的车,有手无空物的行人、肩挑背背的行人、勾肩搭背的行人。 人来车往,掩盖了一切。 “他们怎么走的?”夜色再问。 “没、没看见,我、我站在这里净等、等着看你出来了。”路人看热闹的脸上布满恐惧。 “你看见没?”夜色问另外一个路人。 “一辆三轮车带走了。” “什么样的三轮车?车夫长什么样?” “没看清,当时门口一共有三辆三轮车,车夫好像都带着一顶小毡帽,好像还是一起走的,我分不清。” 与此同时,一大一小两辆军车停在夜魅门口,李大斌、张旭初带着手下闯进夜总会。 “你,楼上。”李大斌右手食指指向楼梯口。 张旭初带着一队人马冲上二楼,逐屋逐人检查。 跟着李大斌的士兵围住一楼大门和所有出口,扣押了屋子里的所有人。 夜色从后门走进大厅,和李大斌汇合。 “怎么样?”李大斌急切的问。 “有人接应,跑了。”夜色回答的同时,眼睛看向倒在血泊中的舞女。 他刚刚抬脚迈向那具女尸,大门外响起一阵吵杂声。 “怎么回事?”李大斌冷声质问。 “警察局的人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手下报告。 “兔崽子,这回跑的不慢。”李大斌玩弄手里的黑色皮质手套,轻蔑的说。 “李科长,五分钟,拖住他们。”夜色突然插话。 第二章 询问 五分钟后,洛邑警局的人跟着李大斌步入大厅。 两只队伍发生些许小混乱之后,各自为政,翻箱倒柜,查找自己心中想要的证据。 “怎么样?”李大斌问来到身边的夜色。 他听见两声枪响。 死掉的女尸身上只有一个枪孔,夜色也提着枪。 不出意外,第二枪非夜色莫属。 “我击中一个身穿灰色西装,正在向外逃跑的男人,他的右肩膀中枪,不过有人接应,从后门坐三轮车跑了,我没追上。”夜色简单描述现场发生的枪战。 “李科长,我们没有发现异常,现场死了一个舞女,警局请求带夜色回警局接受询问。”张旭初带着一个身穿警服的发福中年男人走到李大斌身边。 “李科长,打扰了,分内工作,谅解、支持。”肚子像铁锅的中年男人熟络的和李大斌打招呼。 “章局长速度不慢,事先得到消息了?”李大斌吐掉嘴里的烟,反口讥讽。 洛邑民间流传这样一句话:“警局贼精,枪响拉铃,人散入场,保我命长。” “怎么可能?我要是事先得到消息,早就来了,还能等人死了再出现?”洛邑城警局局长章是凡扯着长呛,拉着架子。 夜色接到张旭初冲他使的眼色。 张旭初分明在告诉他,李大斌和章是凡面和心不和。 “李科长,您看?”夜色插入两人之间,脸对着自己的科长,屁股留给章是凡。 “章局长,在你的地盘上出事,你有责任管;可涉及到我的人,我也有责任管。这样吧,咱们两堂会审,地点呢,不在你的警局,也不在我的三科,现场办公如何啊?”李大斌双手背在后腰,说出的话字面意思是征求,字后的主张是拍板。 窝里斗斗不过嫡系,窝外斗斗的是脸面。 “行,那就在这里。”章是凡同意。 身边一个叫刘大成的探长拉来一张椅子,送到章是凡屁股下。 章是凡大大咧咧的坐下,双腿岔开,一只腿抖动着。 张旭初同样拽来一把椅子,请李大斌落座。 李大斌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夜色立正站在两人正前方,笔挺的身板像泰山上面的一棵松。 “这位是?”章是凡首先发问。 “李科长的部下,三科少尉参谋,夜色。”张旭初介绍。 章是凡瞪了给他拉椅子的探长一眼。 丢人! 自己一个堂堂局长亲自讯问,人家一个参谋给予回答。 不对等。 初战不顺,添堵。 刘大成马上明白局长的意思,向前迈出一步,抬高嗓门:“夜色,你来夜魅干什么?” “夜色?夜色是你叫的?你算什么狗屁玩意!”李大斌浓重胡须中的嘴唇发出咆哮,眼睛瞪得铜铃般大。 探长向后退了半步,嗓门顷刻之间低了五个音级:“夜参谋,请问你来夜魅干什么?” “执行公务。” “什么公务?” “特务处的公务也要向你们汇报?你们敢听么?”张旭初风声鹤唳,截断警员问话。 探长哭丧着脸,看了自己的局长一眼。 我更惨!根本玩不下去。 然后萎靡的退到章是凡背后 章是凡怒火中烧,使劲剁了一下脚,肚子上的肥膘颤抖着。 他站立起来,气势汹汹:“夜色,你到夜魅来干什么?” “执行公务。” “什么公务?” “国军机密,无可奉告。” 章是凡身后的探长忍不住低头笑。 绕了一圈回到原地,局长和他一样,吃瘪。 “咳咳,”章是凡先是回头怒瞪探长一眼,又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 而后,他再次看向夜色,继续讯问。 “那个被枪杀的舞女,和你什么关系?” “非亲非故,萍水相逢。” “她和你说了什么?” “我先是点了一杯咖啡,她过来问我要吃什么饭。” “还说了什么?” “这句话刚说完,枪声响了,她死了。” “你发现可疑的人没有?” “恍惚看见一个男人向后门跑,我开了一枪,打中那个人的肩膀,等我追出后门,不见了,应该有人接应。” 众目睽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务必光明磊落的说出来。 “然后呢?” “然后章局长就来了。” “我再问一遍,舞女给你说什么了?如果你敢隐瞒不报,我抓你回警局。” 今晚的关键是舞女的话,谁得到谁才有机会立功。 “我该说的都说了,章局长是堂堂的局长,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尉,您想干什么,随便。不过,涉及党国军事机密,请章局长自重。”夜色话软底气不软,清凉的眼神让章是凡心惊。 一个新兵蛋子的话,噎的他死死的,无力反驳。 “抓?谁特么的敢抓?张旭初,命令队伍,把夜总会围住,一只苍蝇都不准进出,要是咱们的人少一跟汗毛,就给劳资屠了这个夜总会。” 李大斌军伍出身,一贯喜欢硬碰硬。 他的意思很明白,别说抓我的人,碰一下都不行,否则开战。 “是。”张旭初嗓门高高的。 章是凡鼻子向外喷着粗气,厚厚的嘴唇张了又张,最终强忍怒气:“李科长,我也是奉命公干,都是为了党国大业,分享情报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吧?” 李大斌皮笑肉不笑:“当然可以,夜色,舞女跟你说什么了?” “报告科长,除了问我要吃什么饭菜之外,没说其他的。”夜色的回答和刚才一样。 “章局长,听见了吧。”李大斌耸肩。 “李科长,丑话说在前面,洛邑出了命案,你的手下涉嫌其中,万一我找到证据,别怪我不客气。”章是凡侧身,一脚踢倒自己刚刚坐过的椅子。 “夜参谋,今晚表现出色,我回去给你请功!”李大斌笔直站起,走到夜色前面,右手在他的肩头用力的拍了几拍。 “刘大成,你个窝囊废,没用的东西,什么也没发现,回去劳资关你紧闭!走!”章是凡把一肚子火发到身后的探长身上。 夜魅夜总会门口,特务处和警察局两拨人马不欢而散,各奔东西。 第三章 疑团 夜色的表现,让李大斌精神振奋。 返回特务处,夜色跟他坐在一辆车上。 夜色开来的摩托车,交给手下士兵开回。 “夜参谋,在夜总会有什么收获?”李大斌兴致盎然。 一周前,第一次看夜色档案,他犹豫过。 记载简单,墨色清寡。 夜色,男,23岁,籍贯上海,未婚,父母均为中学教员,亲属皆为本市人,从事自由职业。家中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妹妹,家世清白。 爱好读书,成绩中等,无不良嗜好,无其他特长。 中央军校毕业,拟分配至洛邑城力行社洛邑城特务处三科,少尉参谋。 这种人,典型的“三无”背景。 无后台靠山管理,意味着好管理,无益可图。 无不良嗜好,意味着中规中矩,无把柄可抓。 无其他特长,意味着资质一般,无险难之境可用之长。 李大斌自己不是受宠之人,希望能来个让他沾光的部下。 对于是否接受夜色,他犹豫过。 但他无能为力改变事实。 夜色,一周前成为三科的一个小小参谋。 “报告科长,那个舞女临时前只说了一句话,下周三晚上8点,夜魅,马蹄。”夜色腰杆直挺,朗声汇报。 “马蹄?什么意思?”李大斌一愣。 “不知道,当时事出突然,没机会问,没时间想,现在想想,实在想不明白。”夜色愧疚的低下头。 “夜参谋,太谦虚了。你刚来,方方面面的情报接触不多,想不明白很正常,回去咱们慢慢分析。”张旭初不以为然。 “张参谋说得对,回去再说,开快点。”李大斌命令司机。 马路两旁,人躲马闪,尖叫声此起彼伏,是他习以为常的骚动。 回到三科,夜色换回军装,沉思的眼眸盯向窗外,纹丝不动。 “想什么呢?”李大斌叼着烟卷,站在夜色身边。 “科长,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带着我们开始行动,到了那里,莫名其妙死了一个舞女,然后咱们回来了。警局出现可以理解,响了枪,死了人,可咱们呢?原因?动机?目的?”夜色侧目看向李大斌。 李大斌不失时机鼓励:“问得好,一个优秀特工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头脑,深入分析,发现疑点。” “谢谢科长教诲。”夜色低头致谢。 “张旭初,你给夜色分析一下。”李大斌转身靠着窗台,继续抽烟。 “夜老弟,洛邑地处中原腹地,北有黄河天险,南接伏牛山脉,西有崤涵之固,东临平汉铁路,陇海铁路贯穿其中,是遏制西北与东部地区的咽喉,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张旭初每说一句话,夜色的目光就在对面墙上的地图上移动一下。 “自从国民政府把这里定位行都之后,虽然只有林主席搬迁过来,但自带的光环也能让洛邑成为不容小觑的地方,这里自然而然就成了日、共和党国除了南京第二个重点关注的地方。” 夜色点头赞同。 “当三方在洛邑同时发力,这个弹丸之地,不管在政治、军事、经济、民生以及其他方面,就会变得残酷而复杂。”张旭初的眼睛,随着夜色一同落在地图上被两层红圈包围的洛邑两个大字上。 李大斌接过话题:“我接到的电话,是处长打过来的,今晚在夜魅有不明身份的人交接情报,他命令我们一网打尽。” “那个舞女就是交接情报的?”夜色挑眉。 “不知道,我们刚刚部署好外围警戒,里面就响枪了。”李大斌叹气。 “我也是刚坐下。”夜色补充。 “通常情况下,共党不会干掉同伙,开枪的只能是日本人、我们的人,或者黑道上的人,那么接头人是那一伙的?传递的情报是什么?是夜参谋听见的么?”张旭初反问。 夜色抬头看向李大斌:“李科长,我让您拖住章局长五分钟,在这五分钟内,我简单检查了一下死亡舞女,左手虎口和掌心磨出茧子,可能摸过枪,丝袜下双脚的大脚趾和其余脚趾之间缝隙较大,符合日本人穿木屐的习惯。” “你判断死亡的舞女是日本人?”张旭初给出结论。 夜色没有接话,自言自语问出又一个疑惑。“舞女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没去过夜魅,不认识那里任何人。 “第一种可能,舞女认错人,或者你和她要接头的人相像;第二种可能,你是她临死之前唯一接近她的人,告诉你,希望能通过你让她接头的人得到消息。”张旭初断定。 “我去夜魅,是李科长的命令,李科长又是临时接到的电话,由此推断,我出现在夜魅和舞女等待接头人原本就是驴唇马尾的两件事。”夜色的目光落在特务处门口岗楼上的那盏灯光上。 “合格的特工即便知道对方的身份,在没有对上接头暗号的时候,绝对不会泄露情报,所以,她认错人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夜色继续分析。 “剩下的,可能真的就是张参谋所说的第二种可能了。”夜色看向李大斌。 李大斌扔了手里的烟头,五指从脑门向后推着寸发,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行了,明天再说,回去睡觉。” 三人离开办公室,夜色来到顶层的单身宿舍。 正值夏季,半空中的盈盈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撒进室内。 夜色熄了灯,靠在床头,苦苦思索。 除了刚才的疑团外,他还有没说口的疑团。 之前从和张旭初的谈话中得知,洛邑城特务处下辖三个科,一科负责收发、破译电文,二科负责缉拿、审讯,三科负责行动的外围警戒。 但这次行动处长把任务派给三科,抢了二科的饭碗,二科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 还有他见到的那个舞女,外表看似正经,可言谈举止之间掩饰不住浓重的风尘气息,夜色断定她不可能是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这个舞女真是日本人么? 一切的一切,让初来洛邑的夜色百思不得其解。 昏昏沉沉中,夜色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夜魅夜总会内,从楼下到楼上,到处都是马蹄奔跑的声音,那个背后中弹的舞女,骑在一只马上,冲着他淫荡的叫喊:“马蹄,剁了这只马的马蹄。” 第四章 洪阳书斋 第二天上午9点整,特务处处长王进一在作战指挥室召集全体成员会议,一科、二科、三科人员全部参加。 夜色第一次见到本处二十七名全部成员。 “各位,昨晚在洛邑城内共发生两起疑似情报交接事件,二科捕获一名疑犯,三科击中一名疑犯,逃跑者身穿灰色西装,右肩膀中弹,我们已对所有诊所连夜排查,我命令从今天起,在全城范围内搜捕该疑犯,务必缉拿归案。”王进一下达第一道命令。 “是!” “三科昨晚表现出色,尤其是击中疑犯的夜色夜参谋,”王进一五指伸向夜色所在方向。 夜色起立,敬礼:“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夜参谋刚刚调到本处,任职三科,身手不凡,是党国的希望,以后在座的各位要多多帮助、提携他,共同为党国的事业做出贡献。” “是!” “会后,三科和二科交接一下昨晚获取的情报和线索,夜魅夜总会的案子由二科负责,三科配合。”王进一下达第二项命令。 “是!” “一科密切关注近期各方面电报,不准漏掉任何一条电报。” “是!” 夜色瞬间明白,三科昨晚只是捡了二科的一个漏,同一天发生的两起疑似情报交接事件,二科被王进一派往另外一个地点,捕获了一人。 二科抓到的到底是什么人?两起案子之间有没有因果联系? 会后,三个科的人各回各家。 “张兄,我去书店。” 换好黑西装的夜色,离开办公室前和今天值班的张旭初打了声招呼。 他不值班的日子,喜欢去书店。 这个习惯,他上学时候养成的。 身为夜色同校不同届的学长张旭初最清楚。 “去吧,别整天闷在办公室,迟早把你闷成一个小老头,无精打采、木讷无趣,没有女孩子看上你。”张旭初调侃。 “张兄,你比我母亲还唠叨。”夜色摇头。 “有么?那是传染上我媳妇的毛病了,真可怕。”张旭初叹气。 “嫂子根本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花容月貌、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娴静高雅,倒是你,整天没个正型,她怎么会看上你的?”夜色想不明白。 “媒妁之言,我老丈人家和我家同镇同乡,距离不远。老爷子先看上了我,托人上门提亲。想当初我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穿上军装,看起来前途远大、鹏程万里。”张旭初忆往昔,豪情万丈。 “现在也一样,咱们科缺少拿得出手的案子,要是能办成一件,处长就会刮目相看。”夜色劝慰同门师兄。 他刚毕业,对职务和晋升没有急切的渴望和切身的感受。 “但愿吧,为兄我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好好干。”张旭初点点头。 “张兄谦虚,我还要靠科长和张兄的提携与点拨。行了,走了。” “好好表现,你今天的黑西装穿的很有风采,万一书店碰上好看的女孩,厚着脸皮搭讪一下,说不定终生大事就此解决了。”张旭初重点提醒。 在他眼里,夜色学生气太浓,缺少**女孩子的细胞。 夜色后背对着张旭初,右手抬起做出再见的手势。 “洪阳斋”坐落在最繁华的兴华街上,是城内最大的书店,古装的、当代的、国外翻译的,应有尽有。 夜色步入书店时,里面已经有了十几个看书挑书的客人。 “先生买书?需要哪方面的?我给您介绍介绍。”店小二殷勤迎客。 “推理小说。”夜色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一身黑色西装、黑色衬衣,扎条黑色领带,风度翩翩。 “那您看看靠那边靠墙的三排,看中了告诉我,我给您拿新的。”店小二指向右边几排书架。 “谢谢。” 夜色沿着书架从外向里大致浏览一遍,又从里向外走到第三排书架边站住,从一格书架中抽出一本书,从后向前翻看。 他的身边,悄然凑过来一个身穿长马褂、脸部胖乎乎的中年男人。 是书店老板曾云峰。 “先生喜欢什么书?”曾云峰问。 上级告诉他,今天来接头的是一个一身黑的年轻男人。 “推理小说。”夜色嗓音低沉。 “我这里有程小青全套推理文,不知道先生喜不喜欢?”曾云峰笑眯眯的说。 “中国推理小说第一人,我喜欢。” 最后一句话说完,夜色和他在洛邑的上线第一次接头成功。 他刚才走了一遍,里面三排书架内空无一人。 站在这里,还可以清楚观察三排书架以外的一切情况。 “我叫曾云峰,对外是洪阳书斋书老板,党内身份是洛邑地下党负责人,你的单线联系人、上级。” “我昨晚去夜魅,一个舞女死在我眼前,她说出下周三晚9点,夜魅、马蹄,你知道什么意思么?还有,二科昨天抓住一个人,身份不明,是我们的人么?”夜色低低的声音,只有他和曾云峰能听见。 “我们没有任何行动,根据交通员的报告,昨天在不同夜魅和盛唐影院,一共发生两起军警出动抓人的事,具体情况还不掌握。” 曾云峰说的两起事件和王进一说的两起无疑应该是同一回事。 “洛邑最近发生过什么事情?”夜色问。 “盗墓非常猖獗,各方都希望用挖出来的宝物换取物资和武器等有价值的东西。” 曾云峰眼角扫视周围,没有发现异常。 他继续说:“我刚刚得到一个还未经证实的消息,戴笠近期可能要来洛邑,时间、目的不清。” “知道了,我查被抓人的身份。”夜色把手中的《灯光人影》放回书架。 “先生可挑中喜欢的书?”曾云峰的高嗓门,回荡在书店内。 “给我拿一本《灯光人影》。”夜色回答。 “给先生拿一本全新的《灯光人影》。”曾云峰冲店小二吩咐。 “好勒。” 一个时辰后,夜色拿着新买的书回到三科办公室。 “这么快就回来了?”张旭初把脚放在茶几上,身体靠着椅背后仰,双手拿着一张报纸,一目十行,心不在焉。 “嗯。”夜色挥挥手里的书。 “毕业了还看书,服了你。”张旭初叹服。 “闲着没事,打发时间。”夜色倒了一杯白开水,一口气喝完。 张旭初把报纸仍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夜色顺手拿起张旭初刚刚丢在桌子上的《洛邑日报》,坐下。 “今天很忙?”夜色扫视报纸。 “二科的人过来找李科长,我听见他们在里面吵吵,咱们就是擦屁股的命,屁股外一目了然的事咱们管,管了也白管,什么功劳没有。屁股里面的花花肠子二科去掏,掏出大粪也能立功。”张旭初嗖的一下睁开眼睛。 “张兄的这个比喻,很恶心。”夜色毫不客气。 能把工作和屁股、大粪联系起来,张旭初的想象力非同凡响。 “哈哈,主要是我想去厕所了。”张旭初狂笑几声,拉开桌子一侧抽屉,从里面撕下一些手纸,跟头把式向外跑。 夜色目送他离开后,低头看报,只捡大标题看。 他的目光移到右下角时,停留在一个标题上:“左金村数座古墓被盗蜻蜓眼珠马蹄金流失古城” “马蹄金?” 来回看了好几遍,夜色的目光直勾勾落在马蹄金三个字上。 第五章 雅苑玉宝斋 张旭初从厕所回到办公室,夸张的大叫:“舒服!” 他有便秘的毛病,大解一次就像害了一场小病。 “张兄,洛邑城古墓很多,陪葬的古玩种类应该也很多吧?”夜色的问题让张旭初摸不着头脑。 “夜色,你不是放弃推理,改行研究古墓,然后准备盗墓发财娶媳妇吧?真这样,算我一份。”张旭初财迷心窍。 “报纸上说古墓被盗马蹄金,看见这几个字你能想到什么?”夜色眉头紧锁。 “舞女,夜魅。”张旭初茅塞顿开。 “对,马蹄,很普通但很少使用的一个词,可能指马身上的一个部位,可能是吃的食物,比如红烧马蹄。突然冒出来的马蹄金,我第一次听说,很突兀,很神秘,但却给我拨云见日、水落石出的感觉,或者说掉进河里突然发现一根救命稻草。”夜色展开推理。 张旭初点头:“有道理。” “反正我们也没有任何线索,全当解闷,在这个马蹄金上试试拳脚。”夜色建议。 “行啊,没事找事,咱们一起起个哄,趟趟水。”张旭初附和。 “张兄,对文物熟悉的人,应该从哪里找?”夜色急切的问。 困惑了他将近一天一夜的难题乍见曙光,不管对错,都要试试。 “问科长,李科长和道上的人熟悉。”张旭初同样兴奋。 两人干脆调整椅子方向,面向办公会大门而坐。 一直到下午,李大斌才气呼呼走进办公室。 “李科长,你可来了,等你一上午。”张旭初跳起来。 “哼,被二科的人缠住,问夜魅的事。娘的,快赶上审讯共党了,生怕我知情不告,没有如来的本事别把自己当如来,有本事他们把所有的事都包圆了,咱们混吃混喝领薪水最好。”李大斌叼着烟卷,指桑骂槐。 “李科长,还别说,夜色发现线索了。”张旭初故作神秘,压低嗓门。 “什么线索?”李大斌吐掉嘴里的烟卷,嗓门跟着压低。 夜色拿出报纸,指着刊有马蹄金链的那条消息,重新把自己的分析结果说了一遍。 “找祖师爷,他肯定知道。”李大斌右手狠狠敲击报纸。 “祖师爷?”夜色和张旭初同时问。 李大斌舒眉:“祖师爷是洛邑城内响当当的一个人物,从小爱好历史,喜欢看书,可惜他爹是一个专门盗墓的大盗,这个孩子的聪明劲全被带偏了,为了他爹盗墓不空,祖师爷钻研风水、星象、墓葬、地形,不用罗盘仪,只用眼睛就能确定墓葬,对古玩陪葬品的研究更不在话下。” 夜色延伸着李大斌的话:“也就是说报纸上说的马蹄金,只要看到墓穴,祖师爷就能说出是哪个朝代的,什么来历,什么样子,值多少银元,等等等等。” 李大斌点头:“大差不差。” “去哪里找他?他长得什么样子?”夜色明显已经迫不及待了。 “祖师爷有两个爱好,一是看书,二是赌博。长相么,我没见过本人,听人说,他个子不高,体型偏瘦,肤色发黑,左眉稍有一个痦子,年纪在30到40岁之间。” “夜色,我去赌场,你去书店,咱俩分头行动。”张旭初根据个人喜好分工。 李大斌截断张旭初的话:“祖师爷要是在荒山野地找古墓怎么办?” “不会。”夜色断定。 “为什么?”李大斌、张旭初异口同声。 “报纸上刚爆出古墓被盗,方方面面高度关注,警局肯定会加大侦破力度,这个时候谁也不会冒险再去作案。张兄,咱们马上行动,李科长在办公室守着,有事电话联系。”夜色换下军装。 张旭初同样开始换衣服。 李大斌的手指跟着两个部下移动,恶狠狠的说:“这件事,本来是咱们三科办的,二科半路杀出来,想抢咱们的功,劳资偏偏不如他们的意。你俩悄悄的干,别让二科那群兔崽子知道。” “是,处座。”两人回答。 夜色出了特务处大院,雇了一辆人力车,直接赶往本地最大的古玩市场,老庙胡同。 老庙胡同始建于北宋,街道两边住的都是当时的官宦和有钱人,齐刷刷的两层木楼或青砖红瓦房历经朝代的变迁和风雨冲刷,土头土脸的破败模样在艳阳中顽固的维持着半老徐娘的残韵。 夜色信步向前走,他的眼神毫不关注地摊上和店铺内的古玩珠宝玉器,全神贯注注视的是人。 个子高的不看,皮肤白的不看,年纪太轻或太老的不看,专看面部沧桑、个性沉稳、黑黝粗糙的上岁数人。 “先生有货出手?”夜色意在找人,不成想却被别人盯上了。 习惯性反思,立即找到问题所在。 他看人不看货的举动,分明告诉道上人,我是来出货的。 “你需要什么货?”夜色灵机一动。 钓鱼和被钓之间,他放弃的只是主动权。 “先生有什么货?”跟着夜色的是个店小二似的半大男孩,十七八岁模样。 夜色正眼审视,男孩的一双小眼使劲睁大了也像是眯缝着,外表看着木讷、笨拙。 “蜻蜓眼珠、马蹄金,”夜色故作谨慎,声音很低。 刚刚被盗的古玩,应该是各方追逐的焦点。 男孩眼珠似是惊喜的狠挑一下,一抹亮光从两个眼皮之间露出来,又迅速被形影不离的眼皮遮住。 灵光乍现之后,男孩恢复原样。 很机灵。 夜色知道自己压对了宝。 他装作什么都没察觉,轻哼一声,藐视了男孩的笨拙,继续朝前走,搜寻下一个目标。 男孩紧跟两步,从后面攀住夜色的肩膀:“先生能和我家店主谈谈么?” 他手指指向距离两人百步之遥的一家明叫“雅苑玉宝斋”的店铺。 “行。”夜色无所谓的点头。 “请。”男孩小跑两步,到了夜色前面,侧身带路。 “雅苑玉宝斋”比其他店面新,红砖青瓦,朴实巍峨,两层楼的店面让人一比较,明显是古玩店中的新贵。 坐在店铺柜台外面靠墙边太师椅上男人,年轻,个子不高,白皙的肤色隐隐带有病态感。 端着杯子的双手比脸部皮肤粗糙、黝黑一些,紧紧掬着,像用杯子取暖,又像费了很大力气才能抱住杯子不掉。 不很协调。 男孩带着夜色走到他对面,弯了弯腰,说话:“当家的,这位先生卖货。” “请坐,上茶。”男人有气无力。 夜色坐下,打量四周,客人不多,交谈声音低,店内很静。 男孩送上一杯热茶,退到柜台后。 “先生有什么货?”男人平淡的问,眼珠暗淡,没有丝毫光彩。 夜色察觉自己的出现,对店主而言,不具诱惑力。 “你想要什么货?”夜色喝了一口茶,反问。 他没有货,只能审时度势,顺杆抓鱼。 “能卖钱的都要。”男人依然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夜色听了这话,微微一笑。 放下茶杯,起身,抬腿,走人。 没诚意的买卖,他不做。 此处不留爷,爷自有去处。 第六章 被劫持 能卖钱的东西太多,夜色彰显的身份不是稀松平常货色的主人。 想要拿捏住他,须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夜色毫不迟疑迈向门口。 出乎意料,没人阻拦他。 走出“雅苑玉宝斋”大门,整个人重新回到大街上,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发愣。 苦笑一声。 真尴尬。 夜色心中盘算一番,既然走到这一步,索性大鸣大放,主动把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不再盯人,逢摊必看,逢店必进,专找各种稀奇古怪的文物,询问价钱,打听出处,遇到合适的人,还会悄悄问问这类东西出手的渠道和诀窍。 走了半条街道,夜色专心致志,不耻下问,竟然对文物初步有了一个大概了解。 “因祸得福。“夜色自嘲。 只可惜,他没有打听到祖师爷的消息。 这个神秘人物,在道上众说纷纭,见过他真容的人寥寥无几,坊间传说和夜色从李大斌那里听来的一模一样。 就在夜色快要走出老庙胡同时,对面走来三个手拿警棍,斜挎长枪的警察,堵住他的去路。 “干什么?”夜色没好气的问。 他看见警察就想起自己被章是凡审问的场景,糟糕的回忆。 “就是他,抓起来。”为首一个警衔是探长,黑胖黑胖的家伙下令。 “凭什么?”夜色质问。 那个探长举起手里的警棍,指着夜色鼻尖,吼叫:“凭你是盗墓贼。” “我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来这里挑选一些货物,无凭无证,你们不能抓我。”夜色试图解释。 “你四处销赃,这条胡同随便去几个你到过的地方,人证有的是,我们据此认定你就是用炸药盗墓的人,抓。”探长一副大义凌然、公道正义的模样。 ”盗墓贼是他?该抓,老祖宗死后都不得安宁,这种人抓到了就该枪毙。“ ”警局这次算是干了一件正事。“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另外两个警察端起长枪,枪口对准夜色。 夜色略加思忖,放弃反抗,任由三个警察押解自己向警局方向走去。 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失踪一个特务,非同寻常。 犹如虎口拔牙,老虎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大斌甚至会第一时间带人闯进警局,闹得天翻地覆。 夜色一边走一边高喊:“警察无凭无据抓人,你们讲不讲理啊?” 他在给自己的同伴留线索。 稍微一打听,三科就会知道自己被抓到哪里。 原本警局和李大斌就有矛盾,如果用自己的遭遇火上浇油,以后从中获利的机会更多更大。 同时,夜色也在麻痹老庙胡同的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遇到警察,只能束手就擒,自叹倒霉。 就在他被几个警察推推搡搡向前走的时候,带他进“雅苑玉宝斋”的那个男孩的身影,消失在围观的人群之中。 可惜,男孩转身之际,他的侧脸被夜色看的清清楚楚。 熟料,夜色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抓他的人,似乎不是警察。 三个人押解夜色走到大街尽头拐角处,钻进一辆黑色小轿车,一溜烟开到郊外马路边一个空地。 一个身材矮小,身穿东洋服装,秃脑壳、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候在那里。 “夜桑,你受惊了,我叫中田晋二。”中年男人微微一躬。 夜色一声不吭。 “很不好意思用这种办法请夜桑,不过没有办法,夜桑身份特殊,光凭鄙人一张嘴,恐怕夜桑不会答应。”中田解释。 “中田先生不用客气,这种方法让我不爽。中国有句俗话,既来之则安之,你我之间不是故友,不是新朋,少说客套话,请直接说出你的目的。”夜色语气阴冷。 “昨天夜桑听到了什么?”中田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枪响。”夜色坦坦荡荡。 “夜桑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中田绿豆眼咕噜噜不停转动。 “哼,知道才回答你的,不知道的话我怎么明白中田先生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代表什么意思。”夜色面带微笑。 “夜桑,明人不做暗事,昨天要去接头的人是我手下,因为莫名原因没有成行,而你,恰巧在那个时间去了那里,又恰巧坐在那张桌子前,信子临死前肯定给你说过什么。”中田说出究竟。 那个舞女叫信子。 夜色听懂了中田晋二的话,弄清楚自己被误认的原因。 信子因为带路服务生暧昧的眼神和距离太近的缘故,故意做出勾引自己的姿态,她没料到背后会有人开出要她命的一枪。 临死之前,她即便没有听到接头暗号,也只能送出她的最后一份情报。 这样一来,信子手脚的特征和中原晋二手下的身份对照住了,她果然是日本人。 自己的判断没错。 “我和她误打误撞,毫无瓜葛,中原先生应该去找杀死她的人才对。” “夜桑,你是哪条道上的人你知我知,你不会平白无故去夜魅,肯定肩负某种使命。至于误打误撞,这句话没说错。毫无瓜葛,不令人信服。不妨把你听见的说出来我帮你分析一下,省的你不明白我糊涂。” “中田先生,首先,你的手下什么没告诉我;其次,就算你的手下告诉了我什么,我又凭什么告诉你?” “夜桑,我要通过她拿到一样东西,而你,在老庙胡同反反复复说出了这样东西的名字,据此我相信你一定从信子那里听到了有关马蹄金的消息。于理,消息是我手下传出来的,我应该优先知道;于情,只要你告诉我,我给你好处。” “什么好处?” “钱、财、物、女人,你选。或者,我们以后可以合作。”中田话中带话。 “我如果都不选呢?” “那就只有这个了。” 一支手枪的枪口直顶夜色太阳穴。 押解夜色三人中的一个一直站在夜色身侧,他把枪口对准了夜色。 “中田先生,这种威胁没有用,不管我听没听到信子说的话,在确定这一点之前,除非你不要东西,否则你不会轻易杀掉我。”夜色风轻云淡,胸有成竹。 “我不会杀你,但我可以用别的办法招待你,你们那里有的我也有。”中田晋二目漏凶光。 “中田先生,我是个军人,我的信仰如同你的信仰一样坚定。在我眼里和心中,只有让我自觉自愿乐于奉献和牺牲的事情才能动摇或改变我的信仰,就看中田先生要办的事值不值我奉献和牺牲了。” 中田晋二一言不发,来回踱步。 他的头,时不时抬起来看向夜色。 “夜桑,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中原晋二面带奸诈。 “什么交易?”夜色面带微笑。 “你告诉我信子临死前说的话,我告诉你一个关于你们内部近期将要发生的大事。” 第七章 如果你要飞黄腾达 “你先说。” 夜色从兜里掏出烟和火柴,再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叼在嘴角,侧对中田,双手又从火柴盒中抽出一只火柴,优雅的点着。 两手笼火之际,他的头略歪,眼珠瞟向身后。 身后百米之外是一片葱茏的树林,枝干稠密,绿叶成荫。 在他身侧,拿枪指着他的男人身穿警服,是刚才押解他过来的三人中的一个,二十多岁,体格清瘦。 押送他的轿车,停在马路上,从他的位置看,恰巧被一棵洋槐挡住。 他的身边,只有两个人。 车旁,还有两个人。 夜色心中有底。 “夜桑先说。”中原晋二寸步不让。 “中田先生不是有求于人该有的姿态。”夜色吐出一口烟雾。 他不抽烟,兜里装一盒烟是专为李大斌准备的。 “夜桑也不是保命该有的姿态。”中原晋二汉语非常娴熟,嘴上功夫一点也不吃亏。 “那我们不如来个两败俱伤好了。”夜色软硬不吃,绝不让中田牵着自己鼻子走。 “夜桑你,”中原晋二怒气冲冲。 “哼。”夜色鼻子轻哼一哼,悠闲的吸着烟,眼睛看向前方,陶醉在大自然的美丽景色中。 他笃定自己的小命和情报相比,中田晋二会选择情报。 “一周之内,你们的大老板戴笠将要秘密来到洛邑,对现有的特务处进行洗牌。” “为什么洗牌?” “我军南下速度极快,贵政府内部意见不一,要求“解除党禁,进行制宪”,汪院长预计4月在洛主持国难会议,戴处长意欲铲除异己,统一内部力量,建立高度效忠的特务机构。” “消息是否可靠?”夜色皱眉。 曾云峰之前也对他说过同样的消息,只是时间、目的不详,日本人的消息如果属实的话,他是否要告诉李大斌提前做好应对准备呢? 夜色狠狠吸了一口烟,他的沉思被中田打断。 “绝对不会有错,我们的人从南京刚刚传过来的消息,这个消息你们自己的人也不知道,现在该你说了。”中田晋二要求。 “好,轮到我了,我告诉你,我要说的话只说一遍,你要是记不住我就没办法了。”夜色的回话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说。 他的话,吸引着身边的两个人聚精会神。 夜色拿烟的手臂猛向左捅,烟头猩红的火点戳在拿枪男人的眼角。 “啊,”青年男人紧闭双眼,眼角一个黑色斑点发出灼痛感。 夜色右手跟上,紧扣举枪的手腕,一扭。 同时抬起左腿,狠踹。 所有动作,疾如闪电,一气呵成。 那个男子向后飞起,身体落到四五米外的土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夜色夺过手枪,两三步冲到中田晋二身边。 左臂锁住他的咽喉,右手抬枪盯住他的太阳穴。 中田晋二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变成夜色的人质。 他安静站在原地,任由夜色作为。 “夜桑,没必要闹到这般地步吧。”中田沉静的说。 马路边两个装扮成警察的日本人,后知后觉掏枪往这边跑,边跑边喊:“不准动。” 夜色拖着中田向树林边移动。 “中田先生不仁在先,你抓我当人质的时候就该说这句话。不过你放心,我不想杀你,告诉你的手下等在原地,我需要甄别你情报的真伪,做出对我最有利的选择。” “那我呢,我想要的东西呢?” “明天下午3点,我在夜魅等你,你要敢来的话,我就告诉你。”夜色已经做好打算。 马蹄的秘密,从中田的嘴里应该能得到一些线索。 放长线,是最佳方案。 同样,李大斌如果想抓住这个机会,三科会有一番行动,而他,借机成为浑水摸鱼的渔夫,不是不可能。 两人说话间,距离树林已经不远。 “夜桑说话算数么?”中田反问。 “你觉得呢?”夜色并不正面回答。 “如果你想飞黄腾达的话,我愿意相信。大日本帝国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中田透出诱饵。 他在夜色出现在夜魅之后就派人进行了详细调查。 一个不受重用科长手下的书生气十足的新人,发展前景堪堪。 为了自己的未来,想一些办法或另辟蹊径,符合规律。 “如果我想飞黄腾达的话?”夜色思忖间故意念出这句话。 他脸上和内心的彷徨、苦闷和挣扎瞬间乍现。 “咳咳”夜色轻咳两声,又开始掩饰自己的失态。 欲盖弥彰。 中田敏锐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 他自认为发现了夜色的软肋,暗自得意:“夜桑很年轻,你的未来要么不可限量,要么像现在这样,被人踩在脚下,一辈子平庸无为。” 夜色皱眉:“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夜桑既然已经身为军人,投身报国,不应纠结朱熹对孔子中庸的解释,你要是再用这套理论束缚自己,面对强大的对手,任人宰割,犹如以身饲虎,对不起生养你的父母。”中田专拣书生最执着的伦理道德下手。 “你怎么知道我的现状?我、我到底该怎么办?”夜色陷入混乱。 “夜桑,你不用拿枪指着我,我信任你,我放你走,明天下午3点,我在夜魅等你,希望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中田继续投下诱饵。 “我要思考,要判断,才能做出决定,我,我要再想想。明天,明天告诉你,行不行?”夜色的混论意识和思维,全部被中田晋二看在眼里。 这种反应符合常态。 中田不是容易被欺骗和糊弄的人。 他不挣扎、不反抗,配合夜色向树林撤退。 劫持夜色之前,他考虑过种种后果,屈兵为下下策,收买人心、为己所用是他最想达到的目的。 尤其身处特殊岗位的夜色,是他未来经营自己地盘不可或缺的工具。 “夜桑,请你务必好好想一想,我喜欢结交朋友,你的为人、你的品格,令人钦佩。”中田晋二专挑夜色这种人喜欢听的字眼说。 清高的书生,在被尊重、被推崇,又有前途和物质保证的前提下,能有几个人不动心的呢? 第八章 李大斌的贪心 夜色在中田晋二的默许下,顺利返回城内。 他在仔细观察身后没有尾巴盯梢后,顺道去了一趟“洪阳书斋”,把自己和日本人见面的原委,以及戴笠一周内抵达洛邑,日本人打听马蹄金情况的前前后后,详细报告了曾云峰。 曾云峰略加思索,当即决定:“继续打听,如有新的进展,及时联系。” “好。” “还有,如果日本人想要拉拢你,你可以尝试跟他们接触,前提是注意安全,保证自己身份不被对方察觉。”曾云峰又交代。 “放心,我会小心。时间不早,我要回特务处了。”夜色扫视一下四周,晃晃悠悠从人最多的地方穿过,走出书店。 回到坐落中北大街7号特务处三科时,天色已黑。 夜色推开办公室大门,在黑漆漆的空间里看见一个小小的、红色亮点。 李大斌窝在沙发里,两条腿架在茶几上,陷入沉思,对夜色的出现毫无察觉。 这几天,李大斌内心斗争剧烈。 他不是处长王进一的心腹嫡系,按照惯例,这次能带来功劳和成绩的行动事后基本没他什么事,所以他参与时的表现表面积极,暗中消极。 但长久以往,终究不是回事。 和他同期的同学,要么沙场立功,功成名就,雄霸一方;要么解甲归田,依靠昔日的势力,变身老板或地主,光宗耀祖。 最差的,直接丧命战场,一命呜呼,一了百了。 像他,不上不下,不红不黑,推在人前无人识,埋在人堆无人问,自己委屈、憋屈。 回家吧,老婆天天唠叨。 隔壁王太太收了一条下属送的金项链,对面的赵夫人不知用什么钱买了一套老宅子。 只有老李家,敲着锣、打着鼓满大街嚷嚷,自己家住在那条胡同那个门洞,最终敲门的人一个没有。 “窝囊废!”李太太只要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肯定赏给李大斌这三个字。 “呸!”李大斌闭着眼在黑暗中吐掉嘴角只剩一个屁股的烟头,头一歪,打了一呵欠。 夜色悄悄退到门外,拉上门,抬脚在地面由轻到重走了几步,然后大大咧咧推开门。 “科长?您还没回家?”夜色的意外,成功替上司掩饰了他的落寞。 “不听到你的消息不放心,怎么样?”李大斌揉着太阳穴,信口开河。 “祖师爷我还没找到,不过我被一个叫中田晋二的日本人劫持到了城外,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 夜色开了办公室的灯,回头观察走廊,空无一人。 他走进门,反身锁上门,走到李大斌对面,坐下。 “什么消息?”李大斌没动姿势,双眼紧闭,疲惫而散漫。 “戴处长一周内要来洛邑。”夜色说出这个后果不蒂于一颗炸弹的消息。 “什么?”李大斌嗖的一下睁开眼,后躺的身子一震,瞬间挺直。 夜色一五一十汇报了自己今天的收获,尤其是关于他们老大戴处长的行踪,他基本全盘套用中田晋二的原话。 李大斌没有马上接话,略加思索,用了几个词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马蹄、马蹄金、祖师爷、中田晋二、戴老板、国难会议、整肃内部。” “科长高见,”夜色恭维。 李大斌嗖地一声站起来,缓慢走到办公室中间空旷的地方,一声不吭,来回踱步。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李大斌冲着夜色只说了一句话:“在这里等我。” 人就消失在办公室门外,不知去向。 李大斌没出特务处院门,他直接去了处座王进一位于院内东头独门独院的住宅。 王进一自从到任洛邑城,就把自己的家安在了特务处院落内,美名其曰办公方便,他内心还有一层意思,这里最安全。 经过哨兵禀报,李大斌见到正在书房里看书的王进一。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王进一放下书本,不咸不淡的问。 “我手下刚刚得到消息,戴处长一周之后抵达洛邑。”李大斌开门见山。 “你的情报来源?”王进一的震惊和怀疑,证实一点,他不知道这个消息。 “日本人。”李大斌垂头丧气。 “党国不幸!”王进一咬牙。 李大斌叹息。 “他来干什么?”王进一警惕的问。 “国难会议即将召开,戴处长来洛邑,是为清除异己,维护团结,巩固力量,效忠校长。”李大斌把夜色的原话适当做了改变。 王进一默不作声。 半晌,他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和李大斌虽然不是对手,也谈不上密切,至少有油水的行动他不会让李大斌出头露脸,在他心中,冷落、无视李大斌是常态。 所以,李大斌的举动,有违常规。 “我希望处座在关键时刻拉我一把,我同样会帮处座度过难关。”李大斌在办公室里转了半个小时,想的就是这些。 “怎么讲?”王进一冷冷的问。 “南昌特务处处长一周前殉职,我想补上这个缺,希望处座能帮我在郑干事面前美言。”李大斌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 “我手下获取这个消息的代价是,把他在夜魅听到的舞女临死前说的话告诉日本人。并且,据我手下透露,日本人有意拉拢他,处座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我手下成为日本人安插在我们中间的一颗暗子,为处座所用,在戴老板抵洛之前,弄清马蹄金事件的详细内容,做为给戴处长的礼物。” 李大斌说完看着王进一。 王进一右手肘部顶着桌面,手指在双眉之间揉搓。 “还有呢?”他缓慢的问。 “汪院长的主张尽人皆知,临时政府搬迁洛邑,日军南下迅速,洛邑日后的政治、战略地位显而易见,处座如果手里有了这枚暗子,不愁不为戴处长立功。” 李大斌没有明说,实际上在暗示王进一,到了他改换山头的时候了。 “那你呢?”王进一反问李大斌。 南昌是郑干事的地盘,在那里任职的人,无一例外不被打上郑干事的标签。 “我,先过了这一关再说,日后可能还需要处座再拉我一把。”李大斌苦笑。 跨过从科长到处长的这道最艰难的坎,身份、地位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李大斌必须抓住戴笠来洛邑这个难得的机会。 他和王进一的交易,只有这时才能进行。 “下一步该怎么办?”王进一接受了李大斌的建议。 “我推荐夜色进入二科。”李大斌说出自己的打算。 第九章 无间道 “处座,让夜色进二科,把他培养成您的心腹和肱骨之臣,老实说,二科不缺玩命的角色,不缺阴毒之人,独独缺少智勇双全的良将,夜色可以弥补这个不足。” 李大斌冷眼旁观二科好几年,他说出来的也是王进一最心烦和忧虑的。 王进一没有马上接话,左手推着脑门前的头发向后梳理。 他暗自惊出一身冷汗。 看似粗鲁大条的李大斌,缜密内在和粗鲁表象之间的差距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这种人,幸亏在洛邑没有后台,没有发展前途,否则将成为让他挠头的竞争者。 必须赶紧把他打发了。 “你先出去一下,我打个电话。”王进一暧、昧一笑。 李大斌心脏咚咚咚乱跳。 他转身出门,拉上房门,立即掏出一支烟点燃。 站在门口犹豫数次,勉强克制偷听门缝的欲、望,两三步蹦跳着走到院子中间的石桌石凳前坐下。 仅仅几分钟功夫,李大斌抽掉半包香烟,满身、满嘴、满手十足的烟味。 又过了一会,门从里面打开。 “进来吧。”王进一平淡的招呼。 成了? 还是不成? 李大斌心跳比刚才更快。 “老李,喝茶。”王进一指着茶几上一杯刚倒的新茶。 李大斌强忍内心狂喜:“谢谢处座。” 老李? 第一次听王进一这样叫他,其中的暗示过于强烈。 不是上下级,而是同级,甚至朋友。 其实,此时此刻王进一的内心更加翻江倒海,他把李大斌的提示进一步升级,完成了自己在力行社内的无间道设计。 首先他把李大斌晋升职务的要求落到实处,郑干事答应他,明天就下任命。 当然这还要看一会他对夜色的考察是否让他满意。 否则,他随时可以再提建议,取消任命。 其次,是最重要的。他在向郑干事汇报的时候,借助自己的暗示,让郑干事亲口说出,假意让他亲近戴处长,讨好戴处长,坐稳洛邑城特务处处长的位置,暗中继续当他郑干事的心腹。 无间道的角色,可以让他王进一左右逢源,见机行事,日后谁做大他依靠谁。 从这方面看,李大斌给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王进一紧盯李大斌,看的他有些发毛,才冷幽幽的问:“你应该知道我刚才给谁打的电话。” “是。”李大斌目露急切。 “结果么,还不错,不过,郑干事责成我对夜色进行考察,看他是否能担重任。这点,我赞成,但是,有些话咱们兄弟说在前面,假如夜色资质平平,我不会把他调进二科,随便找个地方就算了。”王进一假装推心置腹。 “是,我明白。”李大斌点头。 “他现在在哪里?” “应该还在办公室,他住在顶层宿舍,没事的时候喜欢在办公室看书。” “我们去看看他。” “是,处座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三科办公室,夜色手里正好拿着刊登马蹄金的那张报纸发愣。 “夜色,处座亲自来看你了。”李大斌提醒。 “处座好。”夜色迅即放下报纸,就地行了一个标准军礼。 “来,这边坐。”王进一和颜悦色。 李大斌和夜色拱月般围绕王进一坐下。 “夜参谋,上次我在全体人员会议上表扬了你,当时就觉得你是个人才,今晚李科长又把你的发现给我汇报了,我很高兴,想听听你的看法和想法。” 王进一年届四十,身高中等、魁梧,国字脸上浓眉大眼,称得上美男子。 他嗓门浑厚,面部表情祥和,初次见面的人,往往把他当成慈眉善目的中年大叔。 “报告处座,”夜色英姿勃发,仪表不凡。 “放轻松,这里没有外人,你把我们当成你的两个老兄看待。”王进一宽厚的笑。 李大斌在一旁点头。 夜色不好意思的笑:“处座,教官教育我们,对待长官任何时候都要像对待长辈忠诚和服从,您的平易近人让我感动,我只是不习惯而已。不过,我一定听从处座指令。” “嗯,很好。”王进一满意。 “我今天去了老庙胡同,在那里被日本人中田晋二派出的人带到城外,他让我告诉他夜魅舞女告诉我的话,我答复明天下午3点在夜魅见面。”夜色简单重复了事情经过。 “你怎么看?”王进一眼珠内的墨色越来越重。 多年的谍报生涯让他闻到了一丝血腥味道。 或许,大鱼浮现水面。 “我请示过李科长,准备将计就计,借机弄清楚中田出现的原由,还有马蹄的含义。不过…”夜色看着王进一,欲言又止。 “什么,尽管说。”王进一右手食指一点,亲昵的很。 “恕我直言处座,我不理解去夜魅的目的、动机和意义何在?说实在的,这个问题一直到现在还在困扰我,夜不能寐。”夜色耿直发问。 王进一眼珠射出精光,双手缓慢抬起,徐徐鼓掌。 “问的好,你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单凭这一点,你配得上李科长对你机智、果断的赞许。” 夜色脸色微红,他对王进一的夸奖受宠若惊。 “看看,一个大小伙子,还像女孩子一样害羞。”王进一指着夜色脑门,笑话。 “处座,我早就说了,他还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一身单纯的书生气,身上没有沾染一丝不良习性。”李大斌对自己的部下爱惜有加,赞不绝口。 “不沾染恶习是好事,太腼腆对于男人来说不好,我回头安排他历练历练。”王进一点评。 “谢谢处座提携。”夜色忍不住再度起立敬礼。 “又来了,这个毛病一定要改。”王进一假装不悦。 “是,卑职一定改。”夜色高声回答。 “好了,回到正题,你问的问题,我给你答案。这几天,一科监听到几个私人电台的发报,提到有关走私文物的事情,同时提到了夜魅和天一品茶楼,可能与日本人有关,我派三科和二科出动,幸运的是,你们都有所收获。” 天一品茶楼,是二科抓到人的地方。 “处座,卑职在李科长启发下,认为我们可以利用中田晋二对信子遗言的浓厚兴趣,趁机搞清这件事的内幕,借此打击、清除各方邪恶势力,稳固洛邑太平。” “说得好,李科长,你推荐的人没错。”王进一挑起大拇指。 他隐去脸上笑容,严肃道:“夜色,” “到,”夜色听得出这声称呼是正式场合的称呼。 “明天上午你办理一下三科的业务交接手续,下午和中田晋二见面,后天上午,到二科报到。”王进一的命令吓了夜色一跳。 第十章 别来无恙祖师爷 “什么?夜色失踪了?” 次日上午,李大斌拍着桌子低吼,又粗又黑又硬的胡须一抖一抖的。 夜色公然违背王进一直接对他下达的人生中的第一个命令,平白无故从特务处大院消失。 “臭小子,没有一点觉悟。”李大斌头疼。 他已经接到王进一通知,去南昌的任职命令正在办理中,不日将送达洛邑。 关键时刻,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和夜色,稍有不慎,小河沟里翻船,人生痛事。 “科长,我怎么办?”张旭初备受打击,萎靡不振。 “旭初,你的秉性为人不适合二科那种腥风血雨、枪林弹雨的地方,如果你愿意,我保荐你去一科,处理电报,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你的老母也能放心。或者继续留在这里,肯定还会进新人。放心,我不会不管你。” 晋升的事,李大斌没说。 见到委任状才算铁板钉钉,以前空降插花的事情屡见不鲜,他不想涂成别人笑柄。 “谢谢科长,我想想再回复你。”张旭初蔫不拉几。 他跟李大斌时间最长,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希望李大斌不会骗他。 夜色消失的消息一阵风传入王进一的耳朵。 有人昨晚看见处座在三科科长陪同下进了三科办公室,风向似乎吹偏了。 一夜梨花开。 未进二科,先招嫉妒。 二科有人未雨绸缪,开始打夜色的小报告。 “他到底去哪里了?”王进一揣测。 但有一点,他确定,夜色不会无缘无故踪影全无。 消失的夜色第二次去了“雅苑玉宝斋”,直接叫板店老板。 “请问老板,贵姓大名?”夜色还是坐在上次来的地方。 “鄙姓张,单字弘,请问先生有何指教?” 张弘对夜色的再次出现,惊愕。 他听手下人说夜色被警察抓走了,一天之隔就能见到他,足见这个年轻人的能量。 “张老板隐藏了什么秘密?”夜色玩味的笑。 “鄙人以买卖古玩糊口,奉公守法,光明正大。”张弘淡淡回答。 “奉公守法,光明正大?”夜色挑眉。 “是。” “我从你家店铺走出去,就被警察抓住了,张老板如果奉公守法,我怎么会被捕?”夜色咄咄逼人。 他隐藏至深、不为人知的一面尽显无疑。 “巧合,或者先生已经被警察盯住,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在现场发现你家店里的那个男孩,是他告的密。”夜色断言。 张宏脸色突然惨白,额头冒出冷汗。 “这不可能,张二,啊,就是那天带你进来的男孩子,我的一个亲戚,一直跟在我身边,老实、勤快。” 他虽然极力维护自己手下人,但语气和态度明显弱了很多。 夜色冷冷一笑。 “张老板,我只在他面前和你的店里说过蜻蜓眼珠和马蹄金的事情,在别的地方我只问过马蹄金的事,半小时我就被人抓了,抓我来的人直接点名蜻蜓眼珠和马蹄金,你说蹊跷不蹊跷?” “我被抓的时候,张二就在现场。” 张弘脸色更加苍白,喃喃自语:“我不相信。” 夜色一只手猛地搭在张弘右肩上:“你不相信?” 他的力道大了些,张弘发出一声惨叫,苍白的脸皱成菊花。 夜色心中一动。 第一次见张弘就是病怏怏的,捧着茶杯的手似乎用不上力气。 夜色左手闪电一般移动到张弘胸前。 用力一咧。 张弘黑色中式长袍的上部分应声裂开,顺着右肩褪下半臂。 他的右肩上,暗红色的鲜血隐隐阴透白色内衣。 “故人重逢。”夜色恍然大悟。 “肩膀被砸,让先生见笑。”张弘掩饰。 夜色没有接话,直接走到靠墙边的衣橱前,擅自打开门。 “你干什么?”张弘怒斥。 夜色不回答,伸出一只手挨个巴拉衣服。 在最靠紧里面,挂着一身灰色西装。 夜色拿出来,崭新。 他哼了一声:“连夜赶做的?枪眼没有了?银子花费的不少吧?” 张弘手里捧着的杯子掉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响声,碎了一地。 “你胡说。”张弘紧皱眉头。 “右肩,枪伤,那天出现在夜魅的人是你。”夜色把西装扔回衣柜。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张弘抵死狡辩。 “开枪的人是我。”夜色轻描淡写。 张弘悲催的垂下头。 “张老板真让我大跌眼镜。你为什么出现在夜魅?为什么开枪打死舞女?”夜色从自己兜里掏出手枪,玩具一样在张弘面前把玩。 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知道的越多越真实,和中田谈判的筹码才越有分量。 张弘看到手枪,终于明白夜色的身份不同寻常,以卵击石,他没有资本、没资格。 “古墓是我带人去炸的,蜻蜓猫眼和马蹄金也是我发现的。1928年加、美联合盗了东周王陵之后,他们和我慢慢就有了联系。之前我已经和他们谈好价钱,对方对马蹄金有着某种异乎寻常的喜爱。可是不知为什么,走漏了风声,这两件宝物在我刚拿出坟墓被蒙面人抢走了。” 张弘叙述着。 “随后,我的合作伙伴不知道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夜魅一个叫信子的舞女知道这两件货的下落,我在他告诉我的时间和地点去了夜魅,以为她要把货给你,就开了枪。当时你侧着坐,我并没看清楚你的面貌。” “你查清楚没为什么会走漏消息?”夜色问。 “没有。”张弘摇头。 “你去墓穴有谁知道?”夜色启发。 “只有张二。”张弘沉痛的闭上眼睛。 他相信夜色的话了,张二应该被日本人收买了。 “长官,求你放过我,我没有别的隐瞒的了,那些东西我不要了,顶多我把定金退给客人,再赔他一些钱,我真的没做过别的伤天害理的事,求长官放过我。”张弘哀求。 乱世之秋,拿枪的人他惹不起。 “张老板,你真的没有别的事情隐瞒我?”夜色啪地一声把枪砸在桌子上。 张弘吓得一哆嗦。 盗窃先人古墓的缺德事他干的太多,不知道夜色说的是那件。 “你那天的枪哪来的?”夜色审问。 “加拿大人给我的,事后我还回去了。我坦白,除了货物卖钱外,对方答应把那只枪给我,还有一些炸药,前提是日后继续和他合作,珍贵的古玩优先卖给他。”张弘哆哆嗦嗦说出内幕。 “还有呢?”夜色声音低沉舒缓了不少。 “没有了。”张弘长出一口气。 夜色不生气,是不是意味着他蒙骗过关了? 孰知夜色再次猛拍桌子,咬着牙说:“祖师爷,别来无恙。” “祖师爷?谁?”张弘睁大眼睛,茫然问。 “谁?当然就是坐在我眼前的人,你了。”夜色再次坐下,语气又放轻松了。 张弘被夜色的一惊一乍、一紧一松弄得精神溃败:“长官你、你指鹿为马,我冤枉啊。” “冤枉?人传你精通墓穴之术,能找到藏有蜻蜓眼珠和马蹄金这种珍贵古玩,证明此言不虚;人传你脸色发黑,可你脸色苍白,我赌你每次出去带着人皮面具,目的是混淆视听。” “长官错了,我一直很白。” “你非常谨慎,唯一的错在你的手。和脸色不同,粗糙,黝黑,是因为你不可能带人皮手套,即使你平常注意这一点,也不可能次次都带着手套,总后疏忽的时候,对不对?” 张弘不做声。 “更引起我怀疑的是,报纸上说的蜻蜓眼珠和马蹄金被盗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人人关注。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提起东西在我手里时,你竟然无动于衷。两种可能,第一你知道是假的,第二你知道东西不在我手里。” “此外,你的岁数、个头,基本无法造假,综合这些方面,你就是祖师爷无疑。”夜色断言。 第十一章 她是假的 “你不用害怕,你的身份和盗墓经历我不会告诉别人,以后用得着张老板的地方,希望不吝赐教。” 告发张弘对夜色没有好处,借此结交一个古玩行当的人,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得着。 离开雅苑玉宝斋,看看表,距离和中田见面的时间还早,夜色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到三科。 张旭初继续萎靡不振。 看见夜色回来,晃荡着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的桌子上,连声叹气。 “张兄,”夜色不知该说什么好。 “夜色,你走通了什么关系,搭上处座的大船。”张旭初酸溜溜的问。 菜鸟先飞,剩下自己这只孤苦伶仃的老鸟,面子、里子都不好看。 “张兄,我的为人你最清楚,估计是二科缺少跑腿卖命的,才叫我去的。”夜色苦笑。 他不了解李大斌和王进一的交易内幕,对自己的突然调整也是糊里糊涂。 “胡说,我听说昨晚处座和科长一起来办公室,你们密谋什么了?”张旭初愠怒。 这个消息早就传遍特务处,成为今天上午的头号新闻,热度只增不减,各种谣言满天飞。 “我昨天下午被日本人劫持,处座是来问我情况的。”夜色坦承原由。 “什么,你被日本人劫持了?为什么?”张旭初惊叫。 “还不是我在夜魅的倒霉经历。那个舞女让我惹了一身骚。还好,我趁机逃出来,这样的事情不能隐瞒,我报告了科长,科长又报告了处座。” 夜色有所选择,机密的事,他不能说出去。 “保住命算你有本事。我就说,你小子要有靠山根本不会来三科。虽然进二科算是高升了,可以后小命也就拴在裤腰带上了,要不我哪天也给你请个保命符来?”张旭初弄清原由,愁容尽扫,恢复正常。 命和势相比,他安稳度日的悠哉感无人能比。 “张兄你别笑话我了。”夜色拉开抽屉,从里面往外掏自己的东西。 三科属于外围机构,没有保密资料,夜色拿出自己买的书,只剩笔墨纸了。 “我带走自己买的书,其他办公用品都在抽屉里,谁来了给谁。还有,我以后经常回来,别连办公室的门都不让我进。”夜色打趣。 “滚!”张旭初故作恶态。 两人都明白,兄弟情分不是分开就没了。 上午下班前,夜色正式到二科报道,觐见二科科长沈清风。 沈清风身材消瘦,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皮肤白的恰好,清秀、俊逸、斯文,和李大斌两极分化。 他笑眯眯看着夜色,使劲握了握手:“夜参谋,欢迎欢迎,处座已经交代了,你下午有任务,我不耽误你时间,明天咱们细聊。” “谢谢科长。”夜色没有客气,见过之后,匆匆回到宿舍,换了衣服,再次离开特务处。 在他身后,跟上一个长相、装扮普通到毫无特色的中年男人。 三点整,夜色第二次踏进夜魅夜总会大门。 曾经的喧嚣热闹一如往昔,作为上门客,他再一次被热情周到的服务生带进大厅。 “先生有约么?” “有。” “约您的是哪位先生或女士?” “是…” 夜色尴尬。 这个问题,是他特意留给中田的。 虽然身手不差,他当时故意装出慌乱,留下漏洞,忘了询问如何见面。 不完美的自己才能让对手放轻松。 “这,”特色低头咬牙、懊恼。 中田晋二这时候已经坐在靠着墙边的一张桌子后面,全方位观察夜色的一举一动。 他看见夜色咬牙懊恼的小动作,得意的笑。 中田腹诽:“年轻人,你还太嫩。” 服务生询问:“要不先给您安排座位,等您的朋友到了我带他找您?” “就这样,我约客人三点见面,时间已经到了,如果有人问夜先生的话,带来找我。”夜色同意。 服务生带他进了一间名叫“媚娘”的雅间。 洛邑城是武则天大周王朝的陪都,夜魅里面的雅间大都以历史与本地有关的人文趣事命名。 媚娘,取自武则天的小名。 一口茶刚喝进肚子里,屋门推开,走进一个梳着发髻的婷婷美女。 “夜先生,我叫杏子,中田先生派我来的,您好。”杏子自我介绍之后,鞠躬行礼。 夜色点头。 日本女人外表的温柔和礼貌很有诱惑性。 “中田先生请您把那句话告诉我,由我转达给中田先生,拜托了。”杏子深深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夜色拿起茶杯,五指托着杯底,左右旋转,看着茶杯上的仕女图,优雅的问:“中田先生自己为什么不来?” “中田先生突然有要事无法脱身。” “也就是说我的事情不是要事了?既然如此,请杏子小姐转告中田先生,他忙他的,我忙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夜色轻轻放下茶杯,起身准备离开。 “夜先生,您要不说的话,我无法交差。”杏子拦住往外走的夜色。 “这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让开。”夜色嗓门不高,却不怒自威。 “请您告诉我,拜托了。”杏子依然彬彬有礼,但纤细的身躯丝毫不让,浑身上下一副不告诉我就别想离开的霸气。 “不让?”夜色轻问。 “不让。”杏子重复。 “走了一个信子,我不介意增加一个杏子。”夜色笑道。 “我好奇增加的是杏子还是夜色?”杏子也笑。 “有意思了,假如增加的是我,我一定拉着杏子小姐,黄泉路上美女相伴,不寂寞。”夜色调侃。 “那是你的荣幸。”杏子冷笑。 她的嘴角还没收回去,双手闪电般发动袭击,不知从哪里掏出的一对匕首分刺夜色咽喉和前胸。 夜色侧身跨步,抬右腿踢向杏子手臂。 杏子收手,单臂顺势向外一划,刀尖再次刺向夜色咽喉。 夜色纵向上跃,飞上两人旁边的桌子。 杏子背后成了空档。 夜色弹腿,使出八分力气,脚尖正中杏子后背。 杏子惨叫一声,身体扑到在地。 夜色人形落下,单腿跪地,右臂压死杏子上半身,左臂从后插至脖颈之下,锁喉。 “杏子小姐还是自己一个人上路吧,夜某有洁癖。”夜色暗喻杏子。 “你、你,咳咳!”杏子挣扎着,整个胸腔严重缺氧,说话艰难。 “一分钟之内,中田先生不出现的话,杏子小姐必定前往极乐世界。放心,夜某明年此时此刻给你送一束红玫瑰,以寄相思之情。”夜色一往情深。 “我来了,放开杏子。”中田晋二应声推开房门。 “中田先生真及时,否则夜某背负亲手杀死杏子小姐的罪名,终生寝食难安。”夜色讥讽。 他同时松开左右臂,弹弹身上的灰土,直立。 倒在地上的杏子秀发散乱,遮挡了大半张脸。 她爬起来,踉跄着向外走。 经过中田晋二身边时,鞠了一躬,一字未说,羞愧的冲出房门。 中田冷哼一声,责怪手下人的无能。 然后他对夜色说:“我来了,请夜先生……” “说吧”两字尚未出口,中田额头突然冒出冷汗,神色巨变,双手毫无章法的胡乱舞动。 “抓住杏子,她是假的。”中田晋二指着门外,声嘶力竭,冲夜色吼叫。 第十二章 三千宠爱于一身 “假的?你特么的真厉害。”夜色嘴角抽搐,转身就跑。 儒雅书生当着外人骂出脏字,他是气的五脏出血了。 好在杏子刚刚受伤,速度不快,跑到夜魅门外就被后面追来的夜色赶上。 夜色二话不说,直接出手。 右手手掌直劈杏子颈部,杏子昏迷倒地。 夜色就地略加整理杏子仪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靠着他的肩膀,形影不离,像陶醉男色的女子,两人亲密无间回到雅间。 中田此刻像热锅上的蚂蚁,搓着手,来回转悠。 他看见被夜色带回的杏子,高度紧张的精神劲儿一泻千里,整个人颓废的坐在椅子上,冷汗滴滴答答掉到膝盖上。 夜色拿起墙边木架上的手巾,准确无误扔在桌子上。 中田晋二拿起手巾,擦掉冷汗。 雅间有张现成的床,他快步走到床边,撕了一条床单紧紧捆绑住杏子,又堵住嘴,塞在床下。 “啧啧,中田先生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夜色叹息。 “我不是东郭先生。”中田晋二绿豆眼内透着寒光。 “你怎么知道她是假的?”夜色提出心中困惑。 “她长得和真杏子酷似,单从外貌难以辨认,但身上香水的味道味道不同。真杏子我只允许她使用桂花香水,而假的用的是玫瑰花香水,当她走出屋门,留在室内的香气才飘进我鼻子里。”中田道出缘由。 原来如此。 “哎,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口,难道还想请我吃晚饭?”夜色等了半晌不见中田开口,冷笑主动发问。 王进一在等他的消息。 他从特务处出来时,已经发现了身后的盯梢,不出意外,肯定是王进一派来的。 那么他刚才截住杏子的举动王进一也会在知道,中田就必须得给他一个说法。 中田抬眼死死盯着夜色,终于点头。 独自一人走到房门口,开了门,冲着外面招手。 一直等在外面的一个高个子男人拿着一个黑色布袋走近中田,双手恭恭敬敬递给中田。 中田接过布袋,转身进门、关门。 “夜桑,感谢你救了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中田双手举起布袋,奉到夜色面前。 夜色一动不动,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揭开盖,吹着水面上的几片茶叶,缓缓的问:“我不明白中田先生的意思。” 中田执着的举着布袋:“请夜桑收下。” 夜色摇摇头,继续喝茶。 中田的腰弯的更狠,几乎到了坐着的夜色的肩膀:“请收下。” 夜色放下茶杯,极其严肃:“中田先生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中田放下手里布袋,双手背在腰后。 “我来自日本乡下一个世代农耕家庭,家境窘迫,来到洛邑后,发现这里人杰地灵、山青水美,准备留在此地经营百货公司。我需要日军本部一位将军的支持和提携,他喜欢收集中国古代文物,马蹄金是他渴望得到的。” “哦。”夜色接受这种解释。 “我有一个竞争对手,杏子是他派来的,目的就是,抢走马蹄金,抢走将军对我的支持,抢走我的生意。” 夜色一针见血:“死去的信子不是一般人,中田先生呢?” “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中田晋二否认。 他在吃准夜色态度之前,不会轻易承认任何事情。 特别是他商人身份掩盖下的,替将军收集本地情报的间谍身份。 国难会议召开在即,临时政府和南京政府对于战争的看法、兵力部署以及未来首府的确定,是日军日后作战的重要依据。 “中田先生现在着手不晚么?”夜色轻敲桌子。 “只有拿到马蹄金才有机会,对我而言,生意任何时候干都不晚,我自认是商业天才,夜桑如果有兴趣请加入,我保证不出一年夜色金箔满盆。” “金箔满盆?”夜色不信。 “是。”中田确认。 “我怕无福消受,中田先生一个普通商人,怎么可能保我性命无忧?”夜色反问。 “这点夜桑不比担心,我身后是强大的大日本帝国。”中田骄横无礼。 “中田先生才否认了自己的特殊身份,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能力和本事?”夜色直指中田话语中的破绽。 “夜桑,请你收下这个,我才能如实告诉你。中国有句老话,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只有你让我放心,我才让你放心。” “中国还有句老话,不吃嗟来之食。我有正当职业,有合法收入,没有的只是你所说的前途,可我骨子里是个文人,追求传统文化和礼仪道德,但求肚子填饱,不求大富大贵。” “是么?夜桑既然是个文人,自然追求高品格,可你看看,你的身后跟着什么人?” 中田拍拍手,门外进来刚才那个高个子男人,前面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 “这个人从你出来就跟踪你,你不仅没有前途,连被上司、同事的信任都没有,你不觉得委屈么?”中田一脸的不值和嘲弄。 “什么?”夜色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他冲到中年男子身前,拽着他的衣领子,恶狠狠的问:“说,谁让你来的?” 中年男子不吭声。 夜色抬手,左右开弓,一下比一下狠,中年男子双颊立刻红肿,指引清晰。 “说,否则立刻杀了你。”中田歪头示意。 他的手下掏出匕首,划破中年男子脖颈,一股鲜血顺着刀锋流到地面。 “是、是王处长让我来的。”中年男子慌忙招认。 夜色一脚踹去,中年男子惨叫一声,双手捂住肚子,痛苦的秃噜到地上。 中田挥挥手,手下人拉着中年男子离开。 “还想为你的上司卖命么?”中田的话像刀子一样戳中夜色心窝。 夜色双手揪着头发,痛苦沉思。 自古以来典型的文人墨客,不怕清贫,最怕被轻视和不信任。 良久,他抬起头:“你必须保证我的安全,万一哪一天我暴露了,你要负责给我安排退路。” 夜色的话,血淋淋的现实。 中田点头。 两个人都明白,夜色的加入绝对不只是经商那么简单。 “他们怎么办?”夜色嘴里的他们,是指杏子和中年男人。 “换成你怎么处理?”中田反问。 “死!”夜色咬牙切齿。 中田伸出大拇指:“那么,我们过几天再见,关于下周怎么拿到马蹄金的事情,还需仔细筹划一下。” “我等你消息。”夜色回答。 当晚,回到特务处,夜色被王进一叫进办公会。 此时,王进一正在看书。 “处座,”夜色敬礼。 王进一合上书,指着桌子前事先摆好的一把椅子:“坐。” “是。” “怎么样?” “中田希望拿到马蹄金,换取日军一个将军的信任和支持,他表面身份是商人,私下身份是间谍。他试图拉拢我下水,成为他安插在我军内部的奸细,替他收集兵力部署、政策规划等方面的情报。”夜色一五一十,毫不隐瞒。 “你怎么看这件事?”王进一不动声色,考验夜色的分析、判断和反应能力。 “我首先亮给中田的底牌,我虽然是个军人,但骨子里是个刚毕业的学生,意气风发,清高自尊,他调查过我的背景和现实经历,从我任职清水衙门,不被重用,到今天下午被跟踪,完整印证了我从失落到反感,到最后愤怒的全过程。”夜色一一道来,有理有据。 “他相信你么?”王进一最关心的是结果。 “应该相信,他给了我十根金条,让我拿他手短。我接着了,送给处座,感谢处座对我的信任和提拔。”夜色双手举起中田给他的黑色布袋。 “不用,你还年轻,用钱的点多。”王进一推辞。 “处座,这里面还有请罪的含义,老王大哥被中田手下发现,他临死前专门对我说,处座害怕我出事,派他暗中保护我,我连累了老王大哥的性命,愧对处座的关心和爱护。”夜色悲伤中带着惭愧。 老王,是跟踪他的那个中年男子。 他故意把老王的跟踪说成掩护,用自己的糊涂和无知掩盖了王进一对他的进一步考验。 “夜色,你要难过,化悲痛为力量,想办法替老王报仇才是对他最好的感谢和回报。”王进一同样心痛沉重。 不过,他马上变得激昂:“夜色,你非常出色,成功获得中田的信任,同时也是特务处的精英。毫不客气的说,你现在已经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到了你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第十三章 一个不留 夜色露出少见的激动,又是一个笔直的立正,洪亮的嗓门发出让王进一会意的回答:“谢谢处座提携。” 王进一对文人的理解,要么不服气,要么死心塌地。 投笔从戎的夜色,出身清白,反应机警,让他称心。 再能收服他的心,以后就会对自己俯首帖耳。 尽管目前略显稚嫩,稍加磨炼,足以堪当重任。 王进一满意自己的策划,满意自己的作品。 眼睛有意无意略过放在桌子上的黑色布袋,十根金条,一笔不小的横财。 他无声的笑。 第二天一大早,二科科长沈清风刚刚坐稳,一口热茶尚未入口,王进一悄无声息走进办公室。 “处座,您怎么来了,有事打个电话,我去您办公室啊。”沈清风任何时候都对王进一尊崇之至,毫不含糊。 “没事,你抓的那个人招供没?”王进一问。 “还没有,似乎和盗墓、日本人都没有直接关系,据他说,他恍惚听见邻居提过墓穴、文物之类的字眼,似乎参与了盗墓。盗墓事件发生后,邻居举家搬走,人去楼空,我派人去看,确实走了,房东可以作证。”沈清风汇报。 “是么?再去看看,叫上夜色。”王进一吩咐。 “是,我叫夜色去后勤领点办公用品,马上回来,处座先坐一会。”沈清风倒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 王进一坐下,大腿压着二腿,喝着茶,静静的等。 十几分钟之后,夜色抱着一摞专用日记本、草纸回来,他刚来,是个新人,科里很多跑腿的事交给他干。 “处座好。”夜色这个点看见王进一有些意外。 “嗯,走,和你们科长一起见识见识。”王进一放下茶杯,带头朝外走。 沈清风紧随其后,直冲夜色摆手,示意他快点跟上。 夜色捉摸,这估计就是王进一所说的历练了。 下了楼,拐进左手一排看守严密的平房。 夜色第一次进到里面。 入目之处,冷风凄凄,血迹斑斑,比成年男人手腕还粗的密实栅栏后,或躺、或坐、或扒着栅栏眼睁睁看着门口的,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如土灰、皮烂肉翻的囚犯。 王进一刚刚露头,里面就有人喊:“冤枉啊,长官,我冤枉啊!” 随之而来的哗啦啦的镣铐声、摇晃栅栏的声音,凭空给阴森恐怖的牢房增添了莫名的凄凉。 沈清风吩咐手下:“带黄振兴。” 和夜色打伤祖师爷张弘几乎同一时间被二科抓捕的人,就是黄振兴。 当王进一在审讯室坐好后不久,一个弓着腰、低着头,不过三十岁模样的年轻男人,被两个虎背熊腰的军人拖进审讯室,左右胳膊架起,麻利的绑在十字木架上。 “夜色,”王进一叫。 “是,处座。”夜色站在王进一的侧面。 “今天你是主审,第一次,自由发挥,别紧张。”王进一云淡风轻,仿佛进了一个剧院,准备看一场戏,极有雅致。 夜色点头,他伸手要来二科上次提审黄振兴的审讯记录,快速、仔细看了一遍,大致了解到他需要讯问的内容,需要达到的目的。 “黄振兴?”夜色的开始一如他的为人,斯斯文文,不急不躁,很难和刽子手搭上边。 对方有气无力嗯了一声。 看来上次他受了不少苦,脸上、身上伤痕累累,轻一些有的结成痂,重的还向外面冒血。 “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夜色的提问出人意料,不像审问,像是聊天。 “老婆孩子热炕头。” 普普通通每个人都会说的话。 黄振兴的回答在夜色意料之中。 王进一饶有兴致。 沈清风神色冷漠。 审讯室内其他诸色人等个个愕然,还有一两个实在忍不住回头偷笑。 他们已经听说新来一位同事,从三科调进来的,肯定是眼前这只呆鹅。 这种另类的审讯方式,和过家家没有两样,绝对可以记入复兴社史册,遗臭万年。 “我也想过这样的生活,所以我选择当政府的人,现在才能过得衣食无忧,还能每月按时领薪水,对吧?”夜色继续诱导。 黄振兴没有接话,愣愣的看着夜色。 他浑身上下疼的要命,火烧火燎一样。 原本准备马上再疼一次,自己说不定晕过去,什么就不知道了。 他在刚刚被讯问时,也有人叫他老实交代,不过冲他吼了几嗓子之后,就失去了耐心,直接上了皮鞭和烙铁。 受酷刑的心理准备在突然遭遇春风般的温暖后,不知道为什么坍塌了。 他豁出去的时候,什么也不怕,也能忍。 但给他时间,让他在生与死、享受和落魄、折磨和安宁之间左右摇摆,老婆孩子的面孔、声音就像蛊一样,侵入体内无力拨除,入骨的剧毒,毒蚀他的心灵和躯体。 “长官,我真的全都交代了,你们可以去我邻居家看看,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黄振兴竭力辩解。 “黄振兴,你交代过,你在盗墓发生的第二天恍惚间听到你邻居说他参与了盗墓,对不对?”夜色突然切入正题,速度之快超出所有人预料。 “对。” “你怎么确定邻居说话的时间,是盗墓的第二天?” “报纸上登了。” “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当时下了一阵小雨,他们是冒雨离开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你撒谎!” “我没有,真的是第二天。” “对,报纸上3月27日刊登的了,我也看到了。”夜色的坦诚,让黄振兴长出一口气。 不料,夜色口气一变,劈头盖脸揭穿了他的谎言:“可惜的是,那天没有下雨,小雨是在3月26日下的。” 这些细节,上次审讯的人没有抓住,记录上也没有。 “不,是,我,我,”黄振兴支支吾吾。 “你交代,邻居家随后举家搬迁,走之前特意跟你道别,所以你知道他们都走了,对不对?”夜色又一次转变话题,牵着黄振兴的鼻子走。 “对。” “你还交代,你和你邻居关系冷淡,仅仅打过几次交道,对他的情况不太了解。” “是。” 夜色猛地抢过身边一个士兵手里的皮鞭,狠狠抽向地面。 “啪,” 一声巨响,皮鞭鞭稍落在黄振兴脚面。 五指连心的痛,从下而上导电般传到他的心脏、大脑。 黄振兴颤栗。 “你说你和邻居关系冷淡,仅仅是为了撇清你和邻居的关系,让我们相信你、放了你。” “不是,真的很冷淡,极少往来。” “既然极少往来,为什么要和你专门道别?自相矛盾。你撒的第三个谎足以推翻你和邻居关系冷淡的第二个谎。” “我,我,”黄振兴彻底凌乱。 他当时到底交代了什么? 思考过没? 还有什么漏洞? 一概不知。 疯了。 “你为什么和你邻居关系冷淡?” 夜色的审问很奇特,提出的问题东一棒子、西一锤头,似乎离题千里,又紧紧围绕主题转,只是总让人想不通他要在哪里回归主题。 “他老婆李杏子打过我儿子。” 李杏子? “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中国人。” “个子到我耳朵,头发盘成发髻,身上撒着玫瑰香水,打人很厉害的女人?”夜色抽风般把冒充真杏子的假杏子的外貌、习描描述一番。 他的直觉,杏子会不会就会李杏子? “你怎么认识她?”黄振兴见鬼一样惊栗。 夜色抬起用鞭子的木柄挑起黄振兴的下巴,从嗓子眼里挤出下面的话: “杏子已经把你们从中田手里抢夺马蹄金的事情都告诉了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主动说出你幕后的主子,名字和杏子告诉我的一样,我担保饶你不死。否则,我保你全家,一个不留。” 第十四章 初露峥嵘 夜色的大喘气,是故意的。 他在心理上给黄振兴施压。 曾云峰对他说过,黄振兴被捕和信子被杀当天地下党没有活动,也没有损失。 排除黄振兴是自己同志的可能性,以及和日本人相互勾结的可能后,他审的放心、安心。 当然,在确定之前,他尽可能只用吓唬的办法。 反正他是初审,审不来也不丢人。 不过,越审,夜色脑海中编织出的一张图越清晰。 祖师爷张弘挖坟的消息,被中田收买的张二泄露出去,古玩被蒙面人抢走。 自己去了夜魅,恰巧遇到中田手下信子,告诉他古玩交接的时间和地点。 张弘开枪杀了信子。 杏子假装冒充中田手下套取情报。 杏子曾经作为黄振兴的邻居和他隔墙为邻,且两人关系不很亲密。 那么,黄振兴最大的嫌疑,是蒙面抢劫的人。 杏子在他身上得不到想要得到的东西,只能来骗自己。 同时,杏子用了他还不知道的办法,出卖黄振兴,让黄振兴被捕,报复他拒绝把马蹄金给自己的仇。 此后,杏子用了金蝉脱壳之计,离开居住地,彻底从这幅图中消失。 夜色唯一要做的,是再次找到张弘,确认一下蒙面人身上是否有可以指正的特征。 “怎么样?说还是不说?”夜色随意用皮鞭把捅黄振兴。 从胸口到脸部,再敲打几下头顶,最后到捆绑的胳膊、十指。 王进一等人看到的是全身心投入审讯犯人的文弱书生,夜色想到的是蒙面男人唯一可能被张弘看到特征的地方只有露在外面的双手。 黄振兴沙哑的叫喊:“冤枉啊,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夜色捅完前面,绕着木桩转了一周,皮鞭捅到了另外一只手上。 黄振兴的双手,不像身体主要部分受了伤,黑乎乎的,带着抓挠身体沾染的血迹,看不太清楚。 夜色阴鸷的笑,用自己的手一个个捏黄振兴的手指:“你说我要是把这些指头一根根的掰断喂狗,让你干不成活,成为废物,你老婆还会要你么?” 沈清风微笑。 他小看眼前的年轻人了,有勇有谋,难怪处座对他另眼相看。 黄振兴惊慌:“不,不,我不能说,说出来他会要了我的命。” 夜色突然哈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审讯室内,强烈冲击每个人耳膜。 他在黄振兴左手虎口发现一个伤疤,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借机大笑。 “处座,这个人既然不招,难道我们还要白白养他,拉出去毙了省心省事省米。” 说完,夜色把手里的皮鞭扔给身后士兵,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回到王进一身后。 王进一赞同:“拉出去,就地处决。” 黄振兴寒毛卓竖、魂飞魄散:“不,你们不能,你们不能杀我,我没罪。” “你有罪。按照民国刑法,你犯下的发掘坟墓、侵害坟墓屍体罪、盗取殓物罪是不足以判你死刑,但根据杏子交代,你受中田指使,抢走马蹄金,犯下外患罪,罪该枪毙,你认命吧。” 夜色信口开河,欺负黄振兴可能不懂法,加之精神恍惚,他有利可乘。 两个士兵解开绳索,拖着黄振兴向外走。 “夜色你觉得他能开口么?”王进一问,他的手指同时有节奏的敲着桌子。 “报告处座,黄振兴的心理应该正处于崩溃边缘,一半的可能。”夜色回答。 他看了那么多推理小说,最欣赏的是有关心理战方面的描述。 哗啦啦铁链拖地的声音越传越远,声音越来越小。 “夜参谋,看来你的心理战失效了。”二科中尉参谋林立国不怀好意的笑。 他是沈清风手下第一红人,在夜色到来之前,什么重要任务都由他带队执行。 黄振兴就是他抓来的。 他审了几次,没有任何收获。 按照惯例,要么放了,要么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 不管那种结果,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夜色今天的表现叫他嫉妒叫他恨。 一旦王进一和沈清风同时看上夜色,他的地位就会岌岌可危。 夜色一本正经,毫无愧色:“是,让大家见笑了,我的水平和处座、沈科长相比,相差千里。” “马屁精!”林立国心中暗骂。 他借机损了夜色,谁知这个书呆子不推诿、不否认,不仅堂堂正正承认失败,还乘机奉承了两个上司,这脸皮、这本事不是谁都有的。 “夜色,不要气馁,不是每个人第一次都能成功,多审几次就好了。”沈清风安慰。 “是,卑职当尽心竭力,多向各位前辈学习。”夜色挺起胸脯,虚心受教。 林立国冲着周围几个弟兄挤眉弄眼、沾沾自喜。 “走。”王进一面无表情,对夜色的表现没有再做点评,抬腿准备离开。 审讯室外面传来咚咚咚的跑步声,两个架着黄振兴出去的士兵之一,跑回审讯室:“报告处座,我们把他带到行刑场时,他招了。” “说什么了?”王进一加快脚步,边走边问。 他走的方向,是行刑场。 “他要等夜参谋到了才说。”士兵回答。 “一起去看看。”王进一招手,一群人跟在后面。 林立国脸色铁青,怒气冲天。 走在他身后的几个同事,相互耸肩、努嘴、偷笑。 特务处大院西南角,是一处开阔的平整广场,三米高的青砖围墙下,是处决死刑犯的场所。 黄振兴被十几个士兵围在大墙之下,一排上了膛的长枪依然对准他。 听见脚步声,黄振兴犹如将要溺毙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一个叫土肥的日本人叫我去抢的。” 土肥? 不是中田? 什么情况? 夜色心中咯噔一下。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这个叫土肥的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东西呢?你把马蹄金藏在哪里了?”夜色一个箭步窜过去,拉住黄振兴的衣领。 拿到东西最重要,然后再弄清来龙去脉。 “埋在我家小院里的石榴树下。”黄振兴为求保命,如实交代。 “现在去。”王进一挥手。 “是。”林立国立刻回答。 他走到黄振兴身边,准备带走黄振兴指路。 “夜色,你去。”王进一阻止林立国。 “处座?”林立国瞪眼,惊愕中站立原地,抬了一半的右手不甘心的紧紧攥在一起,又丧气的垂落到右腿外侧。 以前这是他干的活。 夜色忧虑的看了一眼林立国,又看向王进一。 王进一点头确认。 夜色指挥两个士兵架着黄振兴,又带上另外两个士兵,一行六人,开着一辆军用卡车,直闯黄振兴的家。 第十五章 较量 黄振兴的家,坐落在城南一条背巷里,是一个杂乱的四合院,铺满青砖的院子内,有一棵刚刚开始冒嫩芽的石榴树。 士兵押解黄振兴走进院子,院内空无一人。 “家里的人呢?”夜色问。 “我被抓的那天,让我老婆带着孩子回乡下去了,租住隔壁的李杏子离开后,她住的房子空着,如今院里没人了。”黄振兴沮丧的回答。 夜色脑筋转动,没人的话,他取走东西的消息暂时不会有人知道。 他对身后一个士兵说:“你去门口守着,不准任何人接近。” 士兵奉命走向门口。 夜色推搡黄振兴,来到石榴树下。 “这里。”黄振兴努嘴指向一角。 裸露的土地表面,盖着一层枯黄色落叶。 如果不说,盖满叶子的土地谁也不会想到几天前曾经被挖开过。 黄振兴是个老手。 一个士兵举起带来的铁锹,扒拉开厚厚的一层石榴树落叶,从青砖和黄土衔接的边缘,轻轻的挖。 “对,小心点,感觉到硬东西换个地方,别把东西弄破了。”夜色不停嘱咐。 据黄振兴交代,他把东西用油纸裹了好几层,放在一个黑漆木盒里。 青砖栏出一块正方形的空地,面积不大,士兵用了不到十分钟时间,挖出一个黑色带锁的木盒。 夜色举着木盒问黄振兴:“这个?” “是。” “你要是敢骗我,后果明白吧?” “明白,绝对不敢欺骗长官。东西您拿到了,求求您放了我吧。”黄振兴膝盖一软,跪倒在夜色面前。 夜色轻笑:“换成你,你会放了我么?” 黄振兴面如土灰,一言不发。 换成谁,谁也不会这么干。 夜色原路返回特务处,他故意敞开怀,把木盒塞进衣服内,一只胳膊架着,不仔细看谁也不知他的衣服里面有东西。 下了车,他直接去了王进一办公室,把木盒交给王进一。 木盒上的锁,紧紧锁着,完好如初。 “那个,处座,我内急。”夜色指向门口方向。 “去吧。”王进一点头。 夜色一溜烟跑出王进一办公室。 他不是内急,不过找了一个借口溜出来。 和上司一起鉴宝,不适合。 夜色直接回到二科办公室,一进门,恰好遇见林立国。 林立国不知在哪里喝了一些酒,满脸通红,酒气熏天。 看见夜色进门,他像熊一样,插着腰,健壮的身体拦在夜色前面。 夜色左跨步。 林立国同向跨步。 夜色右跨步。 他跟着。 两人面对面,如影随形。 “林参谋,有事?”夜色出发前就察觉到了林立国的不快,半路悄悄问了一个士兵林立国尊姓大名。 既然树敌,必然要应敌。 “没事。” “麻烦让一下行么?”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没让你让路,你凭什么让我让路?”林立国胡搅蛮缠。 夜色清楚林立国的意思,他是暗喻自己抢了他带人挖宝的事。 “林参谋,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是按照处座命令行事,请你理解。”夜色义正言辞。 “劳资就是不理解,你能把劳资怎么样?”林立国插着腰,猛然挺起胸脯,向前怼了夜色一下。 夜色毫无防备,被巨大冲击力撞得向后倒退好几步。 办公室内还有另外两个参谋,他们端着茶杯,屁股坐在桌子上,兴致盎然观战。 夜色讨厌和醉酒之人论理,这种人无理可论。 他看了一眼围观的两个人,转身准备离开。 林立国伸手揪住夜色军装后面的领子,恶狠狠的说:“走啊,有本事你走。” 他的蛮劲和功夫二科无人可比。 当初进了二科,靠着一双拳头和十枪九十五环以上的成绩,打败所有对手,成了二科冲锋陷阵的老大,地位仅次沈清风。 夜色停在原地,头也不回:“林参谋,夜色在你面前自愧不如,请你放手。” “熊货,既然甘拜下风,就在我前面跪下,给我敬一杯茶。”林立国狂妄的说。 夜色不是他对手的话他相信。 看着就是吃软饭的长相、身板和个性,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夜色这一生,跪天跪地跪父母。”夜色掷地有声。 除了天地父母,其他的,滚一边去。 林立国斜着吊起嘴角,鼻腔内冲出一股怒气,拉着夜色衣领的手暗中用劲,往自己怀里带。 夜色宛如一张纸片,轻飘飘被林立国带入怀中。 在酒精刺激下,林立国猛然转身,抡起夜色,甩过肩膀,狠狠砸向地面。 夜色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越过林立国肩膀后,像断线的风筝,脱离被砸向地面的轨道,飘到几米外。 好在他没有四肢朝地趴成王八状,反而像松鼠一样双腿着地,半蹲着稳固住了身形。 夜色尽管占了下风,好歹算是保住了面子。 “林参谋,你闹够了吧,看在大家同事一场的情分上,到此为止吧。”夜色看似占了下风,但傲气十足。 林立国黑着脸:“臭小子,你算个球,劳资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在之乎者也呢,就凭这些之乎者也,你能糊弄处座和科长,糊弄不了我。二科我眼看着成立的,什么事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我没有见识过,你小子想在我头上拉屎,重新转世投胎!” “老林,厉害,就是劲用的小了点。” “对啊,要不再来一次?我们看的不过瘾。老林,人家的嘴厉害,你说不过,还是用手痛快。” 两个同事四目***,话里话外全在挑拨是非。 林立国恣肆狂笑,勾起右手食指:“孬种,给劳资爬过来。” 夜色冷眼打量,慢慢站起来,攒眉蹙额:“林参谋,打也打了,说也说了,我夜某人不是你的对手,甘拜下风。我看还是散了吧。” “散了?你说散了就散了?劳资告诉你,没完!”林立国又往前凑,抬臂撸袖,大有不把夜色干翻不罢休的架势。 夜色随手拉过桌子边的椅子,只用一根腿支撑地面,左右摇晃。 他在告诉林立国,继续打下去,他不会束手就擒,要用椅子当武器。 林立国呵呵冷笑。 只要不是枪,什么他都不怕。 两个同事从桌子上跳下来,退到墙角,背靠墙面,继续看热闹。 林立国一步步逼近。 夜色慢慢举起椅子。 两人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放肆,都给我住手!”门口传来一声怒斥。 第十六章 私心 王进一走进二科办公室,当即制止两个部下的殴斗。 他眼冒火星,厉声叫到:“林立国、夜色!” “到。” “到。” 两人异口同声。 “禁闭24小时。” “是。” “是。” 又是同时回答,声音洪亮高亢。 王进一阴沉着脸,瞥了一眼靠着墙的另外两个部下:“你们,绕着院子负重跑步一个小时。” “是。” “是。” 有气无力的回答。 前后不到两分钟,两个关禁闭、两个负重跑步,二科办公室唱起空城计。 一科、三科集体喝彩。 有的人站在楼上窗户边、有的站在操场,指手画脚,看二科的笑话。 沈清风阴沉着脸坐在自己办公室内生气。 二科自成立以来,第一次有人受罚,而且是全体受罚。 丢人。 他沈清风的脸丢到姥姥家了。 王进一回到办公室,关好门,打开抽屉。 从黄振兴家搜出的木盒子里,绝不仅仅蜻蜓眼珠和马蹄金两样,还有十五个玉扳指、两个鼻烟壶和一对夜明珠,胡乱裹在几层防水油纸里面。 如今被他换成上好苏绣荷包,独立包装,一字排开,放在抽屉里。 王进一暗中叫来一个跟着夜色行动的士兵,详细询问行动的整个过程,确定包括夜色在内的所有人,没人知道木盒子里面到底有多少东西。 意外的横财,让他浮想联翩。 想通之后,他去了二科办公室,正赶上林立国和夜色打架。 “打得好。”王进一自言自语。 他果断决定,关两人24小时禁闭。 一来,给所有人看,他严明纪律,绝不纵容手下人忘乎所以。 二来,乘机完成他的计划。 王进一利用时间差,独自一人拿着蜻蜓眼珠和几个玉扳指去了一趟老庙胡同。 他随意走进几家店铺,以卖货的名义鉴定它们的价值,遇到的全都吹毛求疵、借机压价,没有一个人老老实实说出这批货的成色和价值。 行动最终失败。 24小时候后,林立国和夜色从黑屋子里面放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去王进一办公室道歉并表态。 “饿住你们没?”王进一关切的问。 禁闭中的伙食供应标准量比正常的要少的多。 “报告处座,没有。”两个人的声音依然洪亮震耳。 他们的劲头令王进一满意。 “你们都是二科精英,绝对禁止窝里斗,以后再让我看见,就不止禁闭这么简单,知道么?”王进一恩威并济。 “是。” “你们换下衣服,吃点东西,一会跟我出去。”王进一下令。 “是。” 就在此时。 “砰!” 楼下传来一声酷似子弹的响声。 随即响起杂乱的脚步和吆喝声,不少人赶往出事地点。 “什么事?”王进一佯装紧张。 林立国和夜色一阵风冲出办公室,站在走廊向下张望。 很快,一个中尉参谋冲进开着门的办公室:“报告处座,黄振兴放风时发疯一样冲向大门,两个哨兵阻拦遭到他的反抗,他抢下一个哨兵的配枪试图行凶,被当场击毙。” “黄振兴?”王进一重复。 “是。” “还有救么?”王进一紧张。 “没有,当场咽气。” “夜色,他家里还有什么人?”王进一转向发问。 “报告处座,没人,他老婆带着孩子回乡下了。”夜色重复黄振兴当时的话。 “找到个地方埋了,交代所有人不许扩散消息,他和日本人有瓜葛,下周还要接头,千万不能让对方知道他已经死了。”王进一严令。 “是。” 王进一设计的第二个目的,达到了。 死无对证。 除了已经公开的蜻蜓眼珠和马蹄金,玉扳指等其他古玩尽落自己囊中。 中尉参谋离开后,王进一继续刚才话题:“你们赶紧吃点饭。” 半个小时后,林立国和夜色换好便装,站在楼下,大眼瞪小眼,王八瞪刺猬,两看相厌。 王进一恼火:“看看,看看你们什么德性,给我丢人。” 两人又相互瞪了一眼,灰溜溜跟在王进一后面,一起向外走。 王进一没坐自己的车,雇了三辆黄包车直奔老庙胡同。 下车后,林立国给了车夫铜板。 “夜色,为了以防万一,咱们先验验马蹄金的真假。”王进一说出此行目的。 “还有,你们都叫我大哥。”他提醒。 “是,处座。”林立国接话快,第一个吃了上司白眼。 “是,大哥,”夜色微笑回答。 “马屁精。”林立国暗骂。 他对夜色深恶痛绝。 有点文化的小白脸,不会砍砍杀杀,只懂溜须奉承。 恶心、讨厌。 “我想卖了这两样东西,看看值多少银元?”王进一的借口还是卖货,只是他进的店铺和上次不同。 “我看看,”鉴宝师父瞥了一眼客人,先从他们的穿戴打扮上断定他们的地位和家世。 然后拿起一个直柄放大镜,观察古玩。 “您这两个东西虽然是真的,但工艺、成色都不好,您看这雕刻的花纹粗糙,光芒发乌,色泽度低,我给您五个银元,已经是往高里给了。”鉴宝师父舌如弹簧。 王进一再度受挫,一声不吭朝外走。 “七个、七个银元您看怎样?” 走进第二家,王进一气的吐血。 坐店师父看了一眼,轻蔑的说:“假的,看在略有成色和工艺的份上,我当个好人,一样一个银元。” 第三家店,拿不主准意,请客人明天再来。 王进一烦躁。 他准备把木盒子里面的古玩孝敬戴处长,铺垫自己改换门庭和日后升官发财之路。 大好前程就在眼前,前提是这些东西必须都是真的。 花费不少时间,进了不少店铺,没有一个师傅夸古玩价值不菲。 但他又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隔行隔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林立国察觉出处座不快,不敢吭声,只能影子一样跟在身后,随时注意身边有无险情。 夜色则不然,他始终专注王进一的问话,揣测他的目的。 在走出第五家店铺后,他基本断定出王进一此行的目的。 “处座,我向您推荐一家店铺。”夜色主动建议。 “认识?”王进一眼珠一转。 “就是上次我被日本人抓走之前去过的一间店铺,老板为人很实在,不会欺骗客人。”夜色模糊张弘的真实身份。 王进一歪头,示意夜色带路。 夜色走过十几家店铺,径直把王进一带进“雅苑玉宝斋”。 “叫你们老板过来,就说老客户来了。”夜色吩咐店小二。 张二身份暴露后就从店内消失了,新来的伙计眼见夜色一行气势逼人,不敢怠慢,进入内室,请出张弘。 夜色冲张弘使了一个眼色,开口:“老板,麻烦帮我大哥看马蹄金,是不是真的?” 这东西是张弘亲手从古墓中拿出来的,真假一眼可辩。 张弘极力压抑自己的狂躁,伸手接过木盒,小心翼翼打开。 掏出两个荷包,放在柜台上一个铺着白色丝质锦缎的木盘中间,缓慢从里面拿出蜻蜓眼珠和马蹄金。 不用放大镜,无需左右查看,张弘内心泣血泣泪:“都是真的,老板好福气,哪里得到这两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王进一平平淡淡:“家传的。” 传你的nnd,张弘差点骂出声。 劳资冒着生命危险挖出的宝贝,几经易手就成了你家传的了。 此人不遭雷劈,天理不容。 他忘了自己也是偷的。 张弘皮笑肉不笑:“先生祖辈积德,有这两件宝贝,可保衣食无忧,可否有出手的想法?本店绝不亏了先生。” 他不知道王进一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万一自己能用高价回收自己挖出的文物? 缺心眼! 宁当缺心眼他也要想回自己的东西。 “老板敢用性命担保,我这东西是真的?”王进一突然反问。 “敢。但凡是假的,先生可取张某项上人头。”和夜色同行的人,手里不是拿手枪的,就是被手枪保护的人。 张弘心里清楚。 “谢谢老板,改日登门拜谢,告辞。”王进一把两件古玩装进木盒,急匆匆离开。 走出门,他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夜色,给老板送去,以示感谢。” 夜色点头。 他恰好需要这样一个机会。 第十七章 信子的遗言 跑回店内,夜色把银元塞给张弘后,压低嗓门问:“蒙面人手上有无特征?” 张弘仔细回忆:“左手虎口好像有一个伤疤,当时他拿马灯照马蹄金时,我看见的,像是一条刀痕。” 刀痕? 和他在黄振兴手上看到的痕迹相似。 张弘疑惑的眼神无言的问:“为什么问这个?你知道谁抢走的?” 夜色耸耸肩膀,面瘫、无语,转身就走。 “我草泥马!”张弘压抑内心的怒火在所有人离开后才敢宣泄。 带枪的人,个个牛逼,不管鸡的狗的,都把自己摆在爷的位置上。 “夜色,洛邑是历史上著名古城,黄土里面一层摞着一层数不清的古墓和文物,以后我们用得着张老板的地方很多,有时间到他店铺坐坐,联络感情。”王进一交代。 他回头还准备再来,张弘这个人以后有用。 “是。”夜色开心。 林立国一声不吭,嫉妒心强烈吞噬他的心灵。 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明天就是信子所说的下周三。 沈清风、林立国、夜色被王进一叫到办公室,讨论明天的行动。 “夜色,你先说。”王进一凝视第一次参与行动的新手。 “首先,信子说出了交货时间和地点,按照我们现在掌握的情报,交货人应该是黄振兴,但他死了,我们要么李代桃僵,派人顶替,要么取消。” “其次,黄振兴应该是接到中田晋二的消息后动手抢走祖师爷的货,可黄振兴当着我们的面又说出了一个叫土肥的人,不排除他一货两卖、择高交易的情况存在。” “第三,马蹄金给中田晋二,我心存不甘。祖宗留下来的宝物只能留给国人。” 王进一、沈清风点头赞同。 林立国说:“对,黄振兴已死,马蹄金的交易随时可以取消,不如我们把东西留下。” “不,”王进一老奸巨猾:“放长线钓大鱼。年轻人有爱国心很好,但一件古玩和国家安危先比,轻若鸿毛。” “那么?”沈清风看向王进一。 “夜色两次出现在夜魅,有可能遇见认识你的人,这次不能再去送货。你乔装改扮,早一点到夜魅做准备。” “是。” “立国以黄振兴身份,拿着真的马蹄金去交易,万一被中田识破,你见机行事,就说你是黄振兴的手下,是他派你去的。有火拼的话,带着东西撤。” “是。” “沈科长,你带着其他兄弟接应。” “是。” “你们还要注意,中田拿到马蹄金后,后面有没有人跟踪。”王进一补充。 “处座是指土肥?”夜色脑筋机灵。 “嗯。”王进一回答。 然后,他随意的说:“你们回去准备吧,我和沈科长再商量点别的事。” 林立国、夜色行礼后离开。 “清风,戴处长即将抵洛,你我的命运在此一举,这几天小心一点,等夜魅行动结束后,马上启动我们的计划。” 王进一为了迎合戴笠,从知道戴笠悄悄抵洛消息那天开始,就在策划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好,明晚八点我准备开始行动。”沈清风明白王进一的意思。 他是王进一的心腹,自然紧跟主子的步伐。 第二天傍晚7点半,夜色嘴唇上下粘了两片山羊胡,鼻子上架起一副金丝边眼镜,左手柱着一根文明棍,身穿一身黑底红团花锦缎长袍,文绉绉走进夜魅夜总会。 “先生,”一个舞女凑过来,丰满裸露的身躯硬往他的身上蹭。 夜色一脸厌恶,古板老学究之态十足:“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世风真是日下,你这种老学究还往夜总会里钻,丢人!”舞女毒舌,一点不肯吃亏。 夜色狠劲捣着文明棍,发出咚咚咚的抗议声,吭吭哧哧的辩驳:“老朽、老朽是来等人的,早知道约了这种龌龊的地方,老朽绝对不来。” “你爱来不来,来了白占地方,倒霉。”舞女白着眼,扭着纤细腰肢,晦气的走开。 夜色坐在上次自己坐的那个位置对面,要了一壶茶举起一张报纸,挡住自己的脸,慢慢观察周围。 闪烁的霓虹灯中,三三两两的男男女女走进大厅,像平时一样喧嚣嘈杂。 八点整,中田晋二身穿一身黑色西装,悠闲走进大厅,直奔信子死去的那个方位。 他路径熟悉,说明上次他要么在现场,要么派人来了。 夜色观察周围,没有发现可疑人。 土肥知道今晚交货么? 还是土肥根本就是黄振兴杜撰出来的人物? 中田和黄振兴之间又是怎么掺和进去土肥的? 一切都是未知数。 几乎和中田前后脚,林立国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公文包,走向中田同一个方向。 “先生等人?”林立国问前面矮小的身影。 中田转身,他的手里同样拿着一个公文包。 “是信子小姐的朋友?”中田只能这么问。 想想这件事,既离奇又神秘,更愤懑。 自己传出的消息,让一个蒙面人抢走马蹄金,自己还要拿着丰厚的报酬再买回马蹄金,而为自己传递消息的情报员惨遭意外杀害。 怎么推断,这个蒙面人居中肯定做了不干不净的事,给自己招来了狼。 “是。”林立国承认。 “东西带来了么?”中田紧张。 他怕。 怕夜色对他说的信子临终遗言是假的。 假如东西已经易手,他的计划就要落空。 “带来了。”林立国扬起手中公文包。 包底隐约鼓出一块,证明公文包不是空的。 中田长出一口气,伸左手想拿。 “我的呢?”林立国手臂高举。 他个子高,扬起后的手高出中田的手一尺。 中田难堪。 他不快的举起右手:“城西十五里百亩地契,户主名字按你所说。” 这是让蒙面人抢东西之前定下的条件。 “把东西递给我。”林立国警觉性很高,不见兔子不撒鹰。 中田晋二眼睛盯着林立国,两人互为戒备。 他垂下双手,左手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掏出地契,竖着举到林立国眼前。 林立国迅速浏览一遍,户主是谁他不认识,但地契没错,应该是黄振兴指定的。 他一手接过地契,一手把公文包递给中田。 中田同样当着他的面打开公文包,掏出一个布袋子。 扯开布袋子口,中田借着灯光看了一眼,又合上袋子。 “不要骗我,否则你和你的家人、地契主人和他的家人,全都没命,明白么?”中田凶相毕露。 “我当然明白,我年轻的生命是要留着享受的。”林立国挑起一根手指,指着远处的舞女,邪恶回答。 “这样最好,以后我们可以继续合作。”中田伸出手。 林立国同样伸出手,两只手握在一起。 中田和林立国分开后,准备回家。 他家里,已经请来一位鉴宝大师。 天一擦黑,洛邑城所有城门全部落锁关闭,他出不了城,正好利用晚上这段时间,鉴别马蹄金的真假,然后第二天上午送货出城,交给将军派来的人。 中田走出夜魅夜总会,挺立在深沉夜色中。 就在他习惯性扭头查看周围状况时,一颗原本应该射中他脑门的子弹紧贴着他额头飞过。 第十八章 出城 中田晋二迅速匍匐在地,跟在他身后、一直隐藏在人群中的四个保镖掏出手枪,冲着枪响方向连续射击。 乱枪中,中田手下一人死亡,一人负伤。 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急速发动,冲到中田身边,拉着它的主人和手下离开混乱不堪的现场。 “八嘎!马上给我查,什么人干的这件事。”惊魂未定的中田脱离死亡威胁后,当即责令手下查出究竟。 “嗨。” 尽管受到伏击,中田当晚听到一个令他欣慰的消息。 马蹄金如假包换,是真的。 这意味着,夜色对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呦西。”中田盯着灯下熠熠生辉的古玩,长出一口气。 明天上午,只要他安全把这件宝贝送到将军特使手里,自己的前途就会一片光明。 当晚,中田晋二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艳阳高照,春风习习。 中田坐着轿车,带着马蹄金,开向南城门。 他和将军的人约好,在城南龙门石窟见面。 轿车距离南城门一里之外,被堵在马路中间。 前面挤满想要出城的行人,半天动不了一下。 “松本,你去看看怎么回事?”中田命令保镖。 松本下车,询问一个在前面排队等候的路人。 然后他又向前挤了一段,连续问了好几个路人。 一支烟的功夫,松本回到车内:“昨夜发生枪战之后,洛邑城守军以捉拿共党为由封锁城门,全城搜捕,缉拿一切可疑之人。” 中田绿豆小眼眯成一条缝。 看来夜色不仅对他说了实话,还对自己的上司保了密。 否则,今天守军抓的不是共军,而是盗墓贼。 蜻蜓眼珠和马蹄金被盗后,引起洛邑各界和百姓高度关注,警局曾经悬赏通缉案犯,至今尚未破案,口诛笔伐者层出不穷,压力颇大。 自己携带马蹄金一旦被发现,仅凭自己是日本人这一点,恐怕就会死无全尸。 “回去。”中田命令司机。 轿车调转车头,开回中田的家。 掏出怀表,还有一个时辰就到见面时间,自己不出现的话,对方会不会等他?或者以为货不在他手上。 他手下今早向他报告,昨晚刺杀他的人是自己的同胞兼竞争对手土肥。 马蹄金一天不送给将军,土肥对自己的追杀就不会停止。 可搜捕命令何时取消? 自己什么时候能顺利出城? 都是未知数。 怎么办? 中田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乱转。 猛然间,他想起一个人。 抄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要力行社特务处三科。” 张旭初接了电话:“找谁?夜色,去二科了,你再打一次。” 去二科了? 中田一怔。 他了解力行社的机构设置,对三科和二科的天壤之别了然在胸。 “呦西。”中田阴险的笑。 去二科的话,对他的计划更加有力。 再次拿起电话,他要了二科。 夜色顺利接到了中田打给他的第一个电话:“喂,我是,这个?我,考虑一下,半个小时后给你回话。” 中田要和他立刻见面。 放下电话,夜色把和中田的通话内容,一字不差报告给守在办公会内的王进一和沈清风。 这两个人,早上一上班,就在此等候了。 中田晋二哪会想到,自己带来的枪声,给了王进一和沈清风一个绝好的借口。 昨天,夜色和林立国离开办公室后,王进一和沈清风开始实施密谋几天的行动。 为迎接戴笠秘赴洛邑,王进一获得自己的靠山郑干事暗中许可,做出了向戴笠摇尾乞怜的举动。 他以确保即将召开的国难会议的安全为由,把昨晚的枪声作为共党在城内肆意活动的证据,连夜给戴处长发出密电。 在获得戴笠首肯后,立即开展大搜捕,抓捕一切可疑之人,以此赶在戴笠来之前,作为向他主动效忠的证据。 “处座、科长,我下一步该怎么办?”夜色请示。 “他应该是让你利用特殊身份替他把马蹄金带出城门,答应他,以此取得他的信任,为打入日本人内部做好铺垫。”沈清风分析。 “夜色,汪院长即将在洛邑主持召开国难会议,他是亲日派,日本人对这次会议必定觊觎很高希望,未来政局和战局也可能因为这次会议产生转折,你务必抓住这次机会。”王进一老谋深算。 三人交谈之际,林立国走进来,一脸兴奋:“处座、科长,我们刚抓了一个地下党交通员,他招出了隐藏在城内的三个地下党。” “马上行动,立即逮捕。”王进一面露残忍。 “是。”林立国得意的瞥了一眼夜色,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功劳。 夜色表面镇定,内心已惊涛骇浪。 叛徒出卖的三个人之中有曾云峰么? 他还有时间和机会送出这个紧急情报么? “夜色,”王进一叫到。 “是,处座,”夜色回神。 “你立即出发和中田见面,如果他让你把马蹄金带出城门,答应他,我和沈科长现在去南城门,你一会从南城门出城。”王进一交代。 夜色领命。 他出了特务处院门,叫了一辆黄包车去往中田家。 这段路程,是他指的路,正好经过洪阳书斋门口。 到达洪阳书斋门外,一切正常。 “等我一下。”夜色跳下黄包车,快步走进书斋。 曾云峰坐在柜台后面假寐。 夜色敲了几下柜台,惊醒曾云峰。 “有人叛变,二科已经出动,准备抓捕三人,你这里有没有危险?”夜色压低嗓门。 “应该没有,今早城内形势突变,和我直接联系的人已经紧急撤离,不过要由他送出城的城防部署图在我手上送不出去。到底出什么事了?”曾云峰一头雾水。 “来不及说,情报给我,我带出城,怎么交接?”夜色没有时间细说。 “我跟你出城,出城后情报给我就行。”曾云峰没有别的办法,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他之前的安排。 “现在去南城门等我,我一会就到。”夜色接过曾云峰递过来的一本书。 夜色带着夹带胶卷的书直奔中田晋二家。 途中,他去了一趟茅厕,撕碎书本,扔进粪池。 胶卷,则塞进了贴身的衣兜。 中田晋二脑门冒汗,独自一人站在大门口,眼巴巴看着门外的马路。 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终于等来夜色。 “夜桑,马上出发。”中田甚至没把夜色往屋里带,直接上了一直发动的黑色轿车,一溜烟开向南城门。 “中田先生,东西在哪,我需要先看一下,心里有底。”夜色要求。 中田拿起车座上一个外表普通、毫无特色的大纸盒子递给夜色:“家中长辈刚刚去世,遵遗嘱随葬生前个人喜好的东西。” 夜色打开盒子,随手划拉一下,有鼻烟壶、手串、小镜子、掏耳勺、老花镜、放大镜、毛笔、镇纸等杂七杂八的东西,马蹄金夹杂其中,又被中田别有用心抹了一层不知什么的玩意,看起来灰不拉几。 中田从兜里抽出一根白布条,让夜色缠在头顶。 夜色趁着缠布条、整理衣服衣服之机,侧身把拍摄城内兵力部署图的微型胶卷塞进唯一一个白底红花的鼻烟壶内。 王进一和沈清风坐镇南城门,他可以堂而皇之带着马蹄金和胶卷出城,毫无阻碍。 夜色毫无顾忌跟随中田来到南城门。 南城门聚集了很多人,相比往日更加严格的检查和盘问,放缓了出城速度。 夜色等在车里,透过车窗,他看见已经到了这里的曾云峰,不安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人流缓缓向前,等到中田的车开到城门口时,车上包括司机在内的三个人被撵下了车。 “把车开到一边,没有特别通行证,人可以出城,车不行。”士兵挥舞着枪,命令司机把车停到一边。 “看什么看,过去,检查。” 夜色肩膀挨了一枪托。 他不动声色,四处寻找王进一和沈清风的人影。 糟糕!夜色呆了。 第十九章 连环丧主 夜色没有发现王进一和沈清风的身影,却意外看见林立国和警察局长章是凡并肩站在一起,有说有笑。 “快点走,”士兵推着夜色和中田晋二走到城门口。 “夜参谋?”章是凡怪叫一声之后,狂笑。 果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夜色没有李大斌撑腰,看他怎么逃出自己手心。 夜色东张西望,疑惑的眼神看向章是凡,腾出一只手指着自己胸前。 夜参谋?你叫我? 摇头。 我不是,谁是?谁啊? “装,接着装,再装的像一点。”章是凡腆着肚子,绕夜色转圈。 夜色不接话,静静看着林立国。 以林立国的立场,即便不知道他具体在干什么,也该对他行方便。 但林立国静而不语,坐山观虎斗。 “夜参谋年纪轻轻,家中居然发生不幸?看来你煞气太重。”章是凡对夜色的傲居记忆犹新。 中田双眉紧皱,看不懂形势。 “大哥,”夜色出人意料冲着林立国喊了一声。 “大哥?你?你是他大哥?”章是凡一愣。 这是唱的哪出戏? “既然是你兄弟,出城检查就免了吧。”章是凡将军。 先不说是不是真大哥,就算是真的,谁跟夜色扯上关系谁倒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徇私放人? 他赌一次。 章是凡点着一把火,静等火势蔓延。 他喜欢看特务处窝里斗,斗的越惨越开心、越痛快。 林立国哈哈大笑:“行,你小子能装。” 不过,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迅疾变成一声狂吼:“搜!” 夜色头上的孝布被拽掉,手里的盒子被夺走。 另外一个士兵开始搜身。 夜色侥幸,幸亏把胶卷放进鼻烟壶里了。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后面正在等待检查的百姓齐声抽气。 当大哥和当弟弟的有多大的仇,老父刚刚去世,就能挥刀相向? 渐渐的,冒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由小渐大。 夜色推开搜身士兵,上前一步凑到林立国耳边:“林参谋,意思意思得了。” 林立国哈哈大笑的唇形不变,嘴里挤出一句只有夜色能听见的话:“公事公办。” 他难得抓住一次机会,不好好整整夜色不甘心。 况且,处座和沈科长并没交代过他什么,他所干的一切都是执行任务,没有瑕疵,不落把柄。 夜色问:“想玩我是吧?” 林立国挤出一个字:“是。” 抓住机会玩玩,挫挫夜色的傲气,解气。 夜色冲他微微一笑:“别后悔,别装孙子。” 那抹笑,带着阴风,煞气逼人。 夜色突然泣不成声:“大哥,千错万错都是兄弟我的错,爹生前愧对大哥,这笔账我来还。爹留下的遗产我分文不取,全都给大哥,只求大哥放我出城,赶上爹的葬礼,把他老人家生前喜欢的东西和他一起埋了。” 他变脸的速度,赶得上翻书。 对他搜身和检查盒子里东西的士兵停下手。 他们弄不清真伪,不敢造次。 “继续搜。”林立国蛮横命令。 两双手再次开始检查猎物。 夜色一把推开士兵,扑到林立国身前:“大哥我求求你,先让父亲入土为安。父亲临终交代,大哥身负重任,不能打扰,嘱咐我务必带着这些东西过去。大哥你让我先去,等我回来,要杀要剐随你。” “夜色,少扯淡,劳资的亲爹活得好好的,你从哪里给劳资找了一个伪爹?”林立国拆穿夜色的身份。 “大哥,虽然你庶我嫡,爹对还是你满怀希望,给你起名,希望你以己之力报效国家。而我出生半夜,爹只给我起了个平常的名字,要不是你干了对不起爹的事,爹根本不会偏心我的。” 夜色步步递进,做好铺垫之后,挑明林立国是小老婆生的,又交代他干了对不起爹的事。 言外之意,大哥对自己搜身,不让自己出城,是赤、裸、裸的报复。 所有人都喜欢这类话题。 “难怪这么狠心,小老婆生的,养了一只白眼狼。” “你猜他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爹的事?会不会是勾引三娘或者四娘?”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人家是拿枪的。” 林立国扭头看向污蔑他的人,暴跳如雷:“夜色你个王八蛋。” “大哥,叫我林夜色。”夜色再一次误导。 马上有人上当。 “我就说,那两个人都管他叫夜色,谁也不提他的姓,李夜色?王夜色?张夜色?看来还真是姓林,一家人。” “这孩子文文弱弱的,看着就老实,不像会说谎话的人。” 林立国气的跺脚,骂声不绝于耳:“nd,混蛋!” 他掏出手枪,对准夜色,恨不得开枪。 夜色吓得脸色苍白,嚎啕大哭:“大哥,你不就是看着爹把银子给我了眼红不高兴么?我都给你还不行,他老人家终究也是你的爹,我求你了,让我送爹最后一程,林立国,大哥,我求你了。” 这声林立国,震慑了很多守护城门士兵。 “他知道林参谋的名字,难道真是他兄弟?” “兄弟因为银子反目成仇,这事到处都有。” “再有仇,也该把老爹的丧事先办了,回家关上门怎么打都行,闹到外面,丢人。” “看不出林参谋是这种人,平常大大咧咧的,遇到银子的事就变的小肚鸡肠,难怪都说亲兄弟明算账。” “他爹也是糊涂,遗产不平分不就是挑拨儿子干仗。” 林立国和夜色在所有人眼中,无一例外成了一家人。 力行社特务处也是在编军队,和普通守城军队隶属不同上级,平常没有更多业务往来,守城市士兵不认识刚到洛邑的夜色。 林立国则不同,他在二科多年,经常出入守城军队,和许多军官称兄道弟,认识他的士兵非常多。 夜色一番话,成功扭转了对自己不利的局面。 在各种言论煽动下,他要的效果有二。 其一,搜身和检查盒子的士兵势必分心,把正常的检查变成走过场。 其二,他刚才在车里看见急于出城的人群中还有一家丧主,抬着棺材。 他耽误的时间越长,那家丧主越急,下葬的时间很有讲究,过了时间不吉利,丧家不会愿意。 不出夜色所料,他的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四个抬着棺材的男人,在几十个披麻戴孝男女的簇拥下,从后面挤到前面。 “长官,能不能快点放我们出城,时辰不早了,不能再拖了。”丧主哭哭啼啼哀求。 林立国烦躁的吼:“别特么嚷嚷,再嚷嚷一律按共匪论处。” “抓我们?你试试。我们中西大街王家从明朝时候起就住在洛邑,历经几百年屹立不倒,南京政府里有我兄弟,你敢说我们是共匪?我和你,不,还有你的上司去国民政府理论。”为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指着林立国不依不饶。 林立国这时才正眼看了看送葬队伍。 丧主虽然全是身穿白色生麻,但不管男女老少,个个体态丰满、肤色健康,一看就是大户之人,富贵之家,眼神凌厉,气场强大。 “大哥,踢到马蹄上的滋味不好受,见好就收吧。”夜色附在林立国耳边嘀咕。 “你!”林立国气的肚子疼。 “玩大了你收得了场么?”夜色拍着林立国肩膀,继续挖苦。 林立国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脖子上青筋怒张,指着夜色的手指微微颤抖。 夜色低头偷笑。 林立国大嘴张合几次之后,使劲的闭上眼,仰脸朝天,用尽全力的吼:“滚!全都给我滚!” 第二十章 秋后算账 夜色冷笑。 你说滚就滚? 我是球么? 是球也没那么听话,也要就地弹几下。 他直挺挺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林立国上前一拳打在夜色胸膛上:“滚!” 他被夜色逼疯了。 身后的王家集体嚎啕,哭天叫地,指桑骂槐。 急于出城的百姓借机造势,口不择言。 守城士兵看他的眼神蔑视外带厌恶。 章是凡又明显把他当成对付夜色的枪使。 他成了公敌。 为什么?凭什么? 凭夜色红口白牙?他也有,怎么就说不过夜色呢? “走,再不走我真动手了。”林立国低声威胁夜色。 夜色的坏笑只让林立国一人能看见:“有种你就给我一直硬下去,千万别装孙子。” “劳资要是装孙子就管你叫爷。”林立国再度被激怒。 夜色不再搭理他,索性走到城门前的木栅栏前,盘腿打坐。 王家家主低头看夜色挡着道不走,抬头看太阳越升越高,老头一蹦三丈高,揪着林立国衣领子,山羊胡气的一翘一翘的:“王八蛋,你到底让不让我出城?” “没有经过搜查,任何人不准出城。”林立国硬着脖子说。 中田晋二站在人群前面,急的两眼发绿光,心中暗骂夜色不识抬举。 王家和林立国争执不下时,一辆军用吉普鸣着刺耳喇叭声,从后面缓慢开到城门前。 王进一和沈清风从座位上下来。 “报告,”林立国过去敬礼。 王、沈两人没搭理他,双双走到王家家长面前,伸手搀住老头:“太爷节哀。” 王家太爷扯着喉咙:“你们让我跟着大哥一起死,连他的棺椁都不能按时下葬,我活着还有意义么?” 王进一紧握王家太爷的手致歉:“是晚辈失职,没能教育好手下。林立国,过来给王老太爷道歉。” 林立国头皮发麻。 他撞了一下站在身边的章是凡:“王家真有那么大的后台?” 章是凡点头:“你们戴处长的同学。” “娘的。”林立国顿时萌生捅死章是凡的心。 难怪这个兔崽子只挑拨他,自己不出头。 林立国一个跨步,到了王家老太爷面前:“请老太爷见谅,卑职初到洛邑,请太爷原谅不知之罪。” 他想不到更合适的理由,无意之中套用了夜色的身份。 王老太爷冷冷回了一句:“不敢当,我们能走了么?” “请,请。”林立国抬腕躬身,做出请的姿势。 “沈科长,守在这里抓共党,我陪太爷出城。”王进一唯今只能这样。 沈清风快步走到夜色身边,低声命令:“别闹了,出城去。” 夜色不快:“科长,这事没完,我回来再和姓林的理论。” 围在城门口的一大波人,占领了王家的光,一涌而出,谁也再没被搜身。 夜色要回盒子,趁着他和中田晋二被挤开的功夫,开了盒盖,拿出装着微型胶卷的鼻烟壶,递给始终跟在自己身边的曾云峰。 不一会,中田找到他:“夜桑,恐怕来不及了刚才耽误的时间太多。” “你等着。”夜色大步流星跑回城门。 “大哥,来不及了,你的车借我用用。”夜色继续捉弄林立国。 林立国一边骂,一边极不情愿把军用吉普钥匙扔给夜色,用两种差距千里的态度在众人面前坐实了他和夜色的兄弟关系。 “狂是吧?拽是吧,还不是乖乖就范,贱。”守城士兵心里又是一阵狂骂。 夜色开着军用吉普把中田护送到龙门石窟入口。 “中田先生,我就不进去了,你小心,我在这里等你。”夜色虚情假意。 “不用了夜桑,你请先回吧,我明天再联系你。”中田晋二不想让将军的人看见他是坐军用吉普来的。 中田同样从盒子里拿出马蹄金,装进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锦缎布袋。 夜色点头:“注意安全,再见中田先生。” 两人分手后,夜色驾驶吉普回城,到了城门口时,特务处的人已经全部撤离。 守城士兵和警察经过刚才的阵势,都对夜色产生了敬畏感。 这家伙,不好惹。 夜色一路畅通,直接把车开进特务处的院子。 走进位于二楼东头的二科办公室,沈清风和林立国似乎正在等他。 “林参谋,咱们的帐该算算了吧。”夜色把车钥匙砸在桌子上。 “夜参谋,都是误会,我和处座临时处理一件要务,派林参谋去了城门,没时间交代他,他不知情。”沈清风居中调停。 “科长,就算您和处座没有交代,我和他是同事,又一起执行同一项任务,背后插刀的行径让我心寒,这样的人以后怎么在一起出生入死?”夜色义愤填膺。 “夜色你别在我面前小人得志,我实话告诉你,我瞧不起你,书看得多了不起?脑子聪明了不起?我告诉你,子弹最厉害,拳头最厉害,你的书要不了人命,我的子弹和拳头能要敌人的命。”林立国老羞成怒,直接撕破脸。 “你觉得我的书要不了人命,我告诉你,你的子弹和拳头同样也要不了我的命。”夜色拍的桌子蓬蓬乱晃。 “不服?那就比试比试。”林立国挑衅。 “比试就比试,我让你心服口服。”夜色迎战。 转瞬间,夜色挑战林立国的消息在特务处成了轰动性新闻,所有人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 只有王进一和沈清风,各自躲在自己办公室,充耳不闻窗外事。 夜色和林立国首先到了射击场。 两人各自掏出自己的配枪,瞄准靶心,开枪。 “砰砰砰,”每人十抢,一气呵成。 “林参谋,97环。”报靶员报告成绩。 “老林,宝刀不老,厉害。”二科一个姓童的参谋称赞。 “停,人家夜参认字比我多,枪法肯定也比我厉害。”林立国吹着枪口,讥笑。 “笑话,他枪法要是比你好,我的‘童’字倒着写。”童家荣甩着手里的皮鞭。 他刚审完一名地下党,顾不得放下皮鞭,一路小跑跑到靶场。 “童字倒着写怎么念?你认识?教教我。”身边传来一句幽幽问话。 站在童家荣身边的,正好是张旭初。 这句话,出自张旭初之口。 “怎么念?”童家荣顺嘴跟着说,等他反应过来,恶狠狠的回答:“念个屁,没机会念。” 张旭初和别人一样,闻讯第一时间赶到靶场。 这几天,李大斌很少进办公室,夜色调走,剩下他一个人整天没事,就和出外勤的兄弟们一起喝酒。 喝着喝着,传来夜色和林立国比试的消息。 “不知好歹。”张旭初断言。 童家荣被张旭初怼了一句,面子难堪,直接炮轰报靶员:“你眼睛瞎了,还是脑浆被狗喝了,不会报数了?” “夜参谋是,是,”报靶员吭吭哧哧。 “全脱靶了吧,哈哈,像他的小白脸,漂亮。”童家荣洋洋自得。 他和林立国关系匪浅,是一期青干班同学。 “没脱靶,全是十环。”报靶员壮着胆子报数。 他刚才的吭哧不是没查清,而是害怕挨训。 林立国的火爆脾气无人不知。 他承受不了失败的结局。 报了靶数,最终先倒霉的说不定是他。 “啪,”一个鞭响,童家荣手里的皮鞭抽到报靶员的腿上。 “识数么?再给劳资仔细数数。”童家荣盯着一条腿跪在地上的报靶员,咬着牙说。 “是一百环,卑职没有看错。”报靶员挨一皮鞭后,没什么再怕的了。 “老林。”童家荣惊呼。 首轮挫败的林立国像条疯狗直扑夜色。 两人边打边挪,穿过月亮门,把比武场从靶场移到了楼房前面的小广场。 “夜色,打败他,给咱三科争口气。”张旭初第一个呐喊,不由自主叫出了三科的番号。 “老林,灭了他,二科不是吃素的。”童家荣虎视眈眈看着张旭初。 张旭初翘起嘴边嘴角:“敢不敢赌?一个银元。” “谁不敢谁是王八蛋。”童家荣不甘示弱,底气十足。 林立国的拳头在特务处无人能敌,成名已久。 两人各自从兜里掏出一个银元。 “给我。”李大斌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李大斌不等两人回话,粗暴夺走两个银元,塞进自己口袋。 他接到王进一的电话,南昌站特务处处长的委任状已经下来,王进一专门交代让他最好赶在戴笠抵洛之前离开,少生事端。 李大斌放下手头所有事,急匆匆回了特务处。 一进大门,正好赶上这精彩的一幕。 “怎么样?”他问张旭初。 骨子里,两个人都把夜色当成三科的人。 夜色赢,就是三科赢。 三科赢,他有面子。 临走之前赢个美名,打击一下沈清风的气焰。 “放心,”张旭初大包大揽。 文弱书生是夜色的外表和保护衣,本质的强大除了张旭初,无人知道。 两人低声交谈之际,夜色和林立国已经拳脚相对。 林立国狠,夜色绵。 林立国快,夜色稳。 林立国暴,夜色软。 一场看似倚强凌弱的比武,进行半小时之后依然不分胜负。 林立国越战越急,主动进攻中破绽频出,夜色稳扎稳打,防守中滴水不漏。 明眼人应该可以看出,夜色实际上已经赢了。 他是在给林立国面子。 童家荣气的直甩鞭子,啪啪啪的声音加剧了林立国的癫狂。 “啊!”林立国猛地狂吼一声,双掌运足十成功力,采用玉石俱焚的招数,敞开自己前胸,毫不设防,狠拍夜色天灵盖。 “都给我住手,窝里斗算什么本事,新的任务来了,你们都给我专注点,出了事谁也担不起责任。”王进一在二楼走廊里发出一声低吼。 第二十一章 戴处长失踪 两只拼红眼的老虎,在听到王进一“任务”两个字时,同时止手。 王进一皱眉略展。 内讧止于洪水猛兽,这两个人知道分寸。 他转身冲勤务兵摆摆手,勤务兵吹响紧急集中的哨声。 三分钟后,一、二、三科除了值班人员,其余全部来到会议室。 王进一坐在长条桌的顶头,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各位,”他一贯严肃的脸上带着笑容:“先宣布一个好消息,我刚刚接到南京的委任状,晋升三科科长李大斌为南昌站特务处处长,恭喜李处长。” 放下委任状,王进一带头鼓掌。 会议室内响起热烈掌声。 李大斌立正敬礼:“感谢处座栽培,李某肝脑涂地,报效党国。” 张旭初和夜色乍惊之后狂喜,两人相互对视一眼。 李大斌离开洛邑对他俩目前不算好事,但长远考虑,身后多了一颗参天大树,万一哪天在洛邑混不下去,南昌就是避难所。 沈清风起身伸手:“祝贺李处长高升,这高升酒你一定要请。” 李大斌浓重胡须下沧桑粗糙的脸和沈清风的雅致细腻形成鲜明对比。 昔日的一个落寞和一个当红并肩站在一起,讽刺意味十足。 松开手,沈清风继续优雅的笑,优雅的鼓掌,唯有笑意掩盖下的清凉眼神出卖了他的失落和嫉妒。 南昌站的职位,他向王进一表示过,也和上面的人交流过,众口铄金他最有希望。 可事到临头突然易主,说明里面肯定存在某种他不知道的内幕。 王进一,这只狡猾的老狐狸。 “第二件事,”王进一抬手止住掌声。 “国难会议4月7日召开,我们马上就会手忙脚乱、夜不能寐,诸位会很辛苦,但这就是契机,难得的契机,大家立功晋升的契机。李处长已经给大家做出榜样,夜参谋也因为良好表现调入二科,我们洛邑站的成绩上面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他扫视一周,慢悠悠的说:“借此再宣布一件事,三科中尉参谋张旭初调入一科,负责电讯侦听。” 张旭初第一眼看的是李大斌。 李大斌微微颔首。 他离开前对王进一只提了这一个要求。 安排好跟着自己的人,他才能放心。 张旭初眼冒潮气,起立敬礼:“多谢处坐栽培,旭初当竭尽全力,报效党国。” 夜色起身,两个关系密切的哥们当众互拍肩膀,互相鼓励。 平时不受重视的三科一夜之间飞黄腾达,会议室内人人揣测,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只有林立国冷笑。 就算夜色是只腾飞的雄鹰,他也要折断他的翅膀,拔掉他的毛。 二科除了科长,只有他能横着走。 会议结束后,王进一和李大斌简单告别:“李处长,事发突然,简单别过,他日不管李处长再回洛邑,或是我到南昌,咱们不醉不归。” 李大斌默契点头:“当然,党国大计重要,我等和处座重逢的一天。” 两人心知肚明,现在不是庆贺的时候。 李大斌一一和会议室同仁握手告别,然后在三科人员护送下,赶往火车站。 王进一带着沈清风、夜色和林立国回到自己办公室。 “坐,”会后的王进一完全没有会议中的振奋,反而一脸疲惫。 “处座,什么任务?”林立国强烈好奇。 处座没在会上宣布他们的任务,只能说明一点,这项任务秘密而重要,只有几个心腹才能知道。 让他不高兴的是,这个任务夜色也能知道。 沈清风瞪了他一眼。 天意弄人。 李大斌手下有夜色这样酷似他秉性的人,而他的手下却和李大斌一样暴躁没有耐性。 王进一揉着眉头,有气无力:“戴处长已经到洛邑了。” “在哪?”沈清风手里的茶杯晃出了水。 这么大的事早该传遍洛邑城了,为什么他到现在才知道? “不知道。”王进一叹气。 沈清风糊涂。 处座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刚开始城内搜捕,戴处长就悄无声息抵达洛邑,传递出的只有一个信号,洛邑站特务处不被戴处长信任,传出去洛邑站将以后无法立足。 沈清风和王进一都明白自己不是戴处长一条线上的人,明明知道的事实,被本人亲自证实,他们的心哇凉哇凉的。 戴处长不仅依靠力行社,本人更是神出鬼没。 1928年自济南、保定、天津、北平一线,一路北上,刺探北洋军阀情报,跑遍华北各省,如入无人之境。 1929年潜伏河南,成功策反信阳宪兵营营长投靠校长。 这一次,他来洛邑,同样神秘兮兮。 王进一拍着自己自认为聪明绝顶、无坚不摧的脑门,再次发出哀鸣。 越是这样越可怕。 他不想自己化为一粒粉尘,静悄悄的消失。 “处座,咱们昨天发密电,戴处亲自回复,他怎么可能人已经到洛邑了呢?”沈清风怀疑消息的准确性。 王进一轻哼:“你以为十人团是吃素的?密电、电话瞬间就能把我们的消息传给戴处长。” “那我们该怎么办?实在不行翻遍洛邑城。”林立国急了。 处座说的任务就是这个? 戴处长人来了,又失踪了,充分证明洛邑城特务处的无能,这个黑锅,他们不能背。 “愚蠢!”王进一仰天长叹。 沈清风面带愧色。 林立国打仗、审讯、拼命都是好手,唯独出谋划策,失之千里。 “夜色,你说呢?”沈清风转而发问。 “卑职认为,戴处长既然已经来到洛邑,不显山不漏水,摆明不想让大家知道他的行踪,所以我们不管是去宾馆还是民宅找,肯定一无所获。” “不错。”王进一点头。 “分析当前形势,国难会议马上召开,汪院长的政见和态度备受各界质疑,所以我倒认为戴处长抵洛的第一站或许是国难会议召开地。” “为什么?”沈清风故意问。 “再过几天,那个地方就要戒严,只有现在有时间现场踩点,发现漏洞。” “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夜参谋大有前途。”沈清风不吝夸奖。 “受处座刚才的启发,戴处长既然随时可以掌握我们的消息,电台和电话必不可少,其中电台是最便捷和迅速工具,我们可以尝试用电台确定戴处长的方位。”夜色继续分析。 “说的不错,但这招要慎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王进一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林立国在旁边不屑的哼了一声。 鬼点子不少,一看就是一肚子坏水的人,谁特么以后说夜色是老实人他跟谁急。 夜色迟疑一下,继续说:“不过,卑职认为可能还一个地方值得一去,或许能见到戴处长。” 第二十二章 争当奴才 “哪里?”王进一急切追问。 “中西大街王家。”夜色回答。 王进一狠劲拍了拍自己脑门。 糊涂! 千算万算,把王家这条大船忘了。 “不过谨慎起见,最好每个地方都去看看,即便遇不到戴处长,就算特务处当下为了国难会议进行的准备。”夜色补充。 王进一拉开抽屉,取出里面的枪,揣进内衣口袋。 迈步向外,边走边安排:“清风,你去国难会议会场,仔细排查,把可能出现杀手的地方都给我找到,方位图画好,这几天派人盯着,发现可疑人员出现跟住了,不许跟丢。” “立国,你带人查旅店和城门,不要嚣张,外松内紧、松弛有度。另外再安排人手盯住贩卖军火炸药的人,只盯不抓,知道么?” “夜色,你带着三科所有外勤人员,从现在开始,盯住和会议有关的每一个人,包括临时政府人员,对主要人员直接上监听。” 王进一派出手下,自己只带了两个亲信,开车去了王家大院。 王家的丧事在王进一的亲自协调下,最终赶在风水先生卜选的吉日吉时,把人葬了。 这会,院子里摆满宴席,招待奔丧的亲朋。 王家太爷王耀祖独自一人在小客厅吃了饭,躺在太师椅上,让一个丫头跪在地上给他捶大腿。 “太爷,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姓戴。”管家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禀报。 “姓戴?三十多岁、浓眉大眼的年轻人?”王耀祖瞪大眼球。 “是,浓眉大眼、气度非凡,一看就是达官贵人。”管家恭维。 王耀祖踢开丫头,光着脚丫,在管家搀扶下亲自迎接。 这个姓戴的年轻人,不出意外,应该是如今实权在握的复兴社特务处处长戴笠。 王家最小的儿子,王耀祖的堂弟王正源,黄埔六期毕业,以戴笠同学的身份,曾经供职特务组织调查通讯小组。 两人表面关系一般,私下里却因为王正源曾经在军校替戴笠挨过一颗枪子交往过密,称兄道弟。 一年前,王正源被暗杀,去世前把王家托付给了同学。 戴笠此次行程本来预计三天之后,听到王正源大哥王耀宗去世的消息,提前来到洛邑,专程奔丧。 “戴处长,王家何德何能,让戴处长屈尊纡贵。”王耀祖双手作揖,痛哭流涕。 “正源和我亲如兄弟,正源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兄弟来迟一步,望大哥海涵。”戴笠谦虚。 两人携手,一同进入内室。 落座之后,戴笠问:“后事处理是否顺利?” “唉,说起来一肚子气。”王耀宗不快。 “怎么回事?”戴笠问。 “我护送大哥灵柩出城,被特务阻拦,非要搜身,报出正源的姓名,到底是人走茶凉,不管用了。”王耀祖借题发挥。 “后来怎么样?”戴笠假装关心。 他昨晚收到十人团转发洛邑城特务处密电,城内当晚八点发生枪战,特务处开始搜城。 在剿共、灭日的大背景之下,只能怪王家的丧事不会赶点。 “还好,特务处王进一处长及时出现,没误了吉时,否则大哥真的就死不瞑目了。”王耀宗假哭几声,憋在心中的委屈总要发泄一下。 至于结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兄弟不在人世,自家已经没有和特务处一较高低的资本。 “大哥放心,小弟回去彻查此事,给大哥一个交代。”戴笠虚与委蛇。 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太爷。”门外再次传来管家的声音。 这次,管家没有贸然进入。 “什么事?”王耀祖抬高嗓门问。 “王处座求见。”管家回禀。 “王进一来了,您看?”王耀祖轻声问。 戴笠略加思索,小声说:“叫他进来,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叫他进来。”王耀祖居中传话。 王进一带着礼品,饥肠辘辘出现在王家大院内。 他此行的名义,赔罪。 管家急匆匆出来:“处座,我家太爷有请。” 王进一掏出一把银元递给管家:“今天客人多,我这趟麻烦你了。” 管家受宠若惊,推辞:“处座见外,太爷今天只在内室见了一位姓戴的客人,我哪敢收处座的好处?” 王进一微微一笑,直接把手塞进管家长袍掩襟的口袋内。 管家值得赏,告诉了他一个最重要的消息。 进入内室,王耀祖和一个年轻人分别坐在八仙桌的两侧,每人跟前各放一杯香茶。 戴笠极为小心,从不对外公布自己的照片,中下级军官见过他本人容貌的几乎没有。 不过,王进一曾听郑干事描述过戴笠的长相,中等身材,浓眉大眼,脸廓分明,和眼前年轻人的外貌极为相像。 加上管家肯定说他姓戴,王进一断定,此人就是神秘抵洛的戴处长。 “太爷,晚辈专程来向太爷请罪。”王进一双手捧着一个精美礼盒。 “处座这是何意?”王耀祖在戴笠面前不由自主耍起了性子,娇纵起来。 “这是一只百年老参,给太爷补补身体。”王进一态度更加谦恭,迈进几步,把礼品放在八仙桌上。 他要在戴笠面前做足样子:“太爷,晚辈一切行事惟秉戴处长意图,国家危难之际,当以剿共大业为重,手下鲁莽,请太爷看在特务处效忠校长、效忠戴处长的面子上,原谅卑职手下处事不当之过。” 王进一一石二鸟。 当着戴笠的面,给王耀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驳斥特务处剿共的做法不对。 而他,借机表白自己对戴笠的敬仰和遵从,逐渐转变自己在戴处长心中郑派嫡系的印象。 最后,他再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行动方案,力争彻底扭转戴处长对自己、对洛邑站特务处的不良看法。 才与奴的组合,是王进一对自己的最新定位。 王耀祖心里暗骂王进一的老奸巨猾,嘴上却如了王进一的愿:“老朽当然明白处座肩负重任,王家责无旁贷配合、支持处座,老朽急于出城,言辞多有不当之处,恳请处座海涵。” 戴笠不动声色,观察王进一。 洛邑成为临时政府所在地之后,校长对这里的关注超乎寻常。 临时政府、日本人、共党鱼龙混杂,形势严峻。 来之前,他请示过校长,校长只说了一句话:“想方设法阻止日本人进攻的速度。” 王进一,是他当前唯一可用之人。 第二十三章 报告戴处长 王进一的出现,化解了戴笠的难题。 戴笠对下属的约束,很严。 其实,严或不严,自己想怎么样都行,外人不行。 王耀祖的告状,应了那句打狗不看主人的禁忌。 不处理手下,难对逝去同学交代。 处理手下,打击他们剿共的积极性。 一个百年人参,王进一用得好。 戴笠哼了一声,给两人提醒,他有话要说:“大哥,时辰不早,兄弟就此告辞。” 王耀祖摆手:“不行不行,专程来了,怎么也要在家里吃顿便饭。” 他有自己的考虑,戴笠能在家里吃一顿饭,王家以后在洛邑就能横着走,谁也不敢给他们今天这种气受。 戴笠对王耀祖的心思了然于胸,想拿他当挡箭牌,不容易。 “王处长,城内形势如何?”他话锋陡转,用公事堵王耀祖的嘴。 “很紧张。”王进一不假思索。 他的用意有两个。 一是告诉王耀祖,拦你的棺材不是无凭无据,的确迫于严峻形势。 二是告诉戴笠,他在洛邑没闲着,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戴笠点头。 洛邑特务处是他的地盘,不是他的心腹。 王进一刚才的表现,可圈可点,可以使用。 “大哥,兄弟真的还有公事。”戴笠的话说到这份上,王耀祖要是再挽留,就太没眼色了。 王耀祖准备送。 “请留步,我这次来,知道的人很少,大哥送出去,过于显眼。”戴笠轻车简从,不喜欢招摇。 “好,老朽一切听处长的,盼望处长闲暇再来。”自己主动暴露身份,王耀祖不再替戴笠遮掩。 他双手紧攥年轻的复兴社特务处处长的手,感慨无限。 王进一明明比戴笠岁数大,自己更不用说,这个院子里,甚至洛邑城内,没人敢不听他的。 人与人的区别,就这么大。 这一别,估计后会无期。 或者,等自己入土为安的那一天,眼前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才有可能再度走进王家大门。 那时,王家就该烧高香了。 想到这,王耀祖突然对自己刚才的告状产生了后怕,脊背冒出一层层冷汗。 戴笠的话从哪里开始变了风向?从私到公? “糊涂!糊涂啊!”王耀祖内心后悔万分,自己坏了一盘棋。 揭人伤疤,打人嘴脸,大忌。 自己白活七十多年了。 他不敢啃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戴笠向外走。 戴笠带着等在门口的手下,趁院子里人来人往之际,悄无声息走出王家大院。 王进一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抓住共党没?”戴笠接到密电,知道王进一已经开始的行动。 “先抓了一个,招了,然后又抓了三个,后三个嘴硬,没有供出新线索。”王进一说的有些绕嘴。 他手心湿漉漉的,心慌慌的。 自己说的话,是路上早已打好的腹稿。 没了王耀祖,单独面对戴处长,他开始心悸。 第一个地下党是他一个月前发现的,专为放长线钓大鱼。 跟踪一段时间后,发现不过是条小鱼,价值不大,趁着给戴处长发密电、表决心之际,收网了。 可惜的是,后面三个,以为可以顺藤摸瓜,结果摸瞎了,个个都是坚贞不屈的硬汉子。 “去西工兵营。”戴笠简短命令。 王进一驱车带路。 他上了自己的车,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竟然虚脱的靠在车座上,浑身无力,双臂发颤。 老鼠见猫的感觉。 西工兵营建于1920年4月,发展至今,成为驻洛邑守军的指挥部。 戴笠的手,不知不觉中伸到了这里。 因为临时政府的搬迁,他在洛邑各行各业遍插自己党羽。 兵营门口,早就等着一位少校。 “金先生,请跟我来。”少校彬彬有礼。 金立,戴笠此行化名。 金立走在前面,王进一跟在后面,经过三个哨兵,拐进兵营西南角的一个小院落。 “金先生,条件有限,望见谅。”少校话不多,说完告退。 这个小院是接待兵营家属临时来洛居住所用,人来人往惯了,不引人瞩目。 手下步哨,戴笠和王进一进入内室。 “报告戴处长,卑职王进一,洛邑站特务处少校处长。”王进一第一次使有正式场合的言辞。 “你怎么知道是我?”戴笠不动声色。 他的行踪,严格保密。 “报告处长,是从日本人那里获取的情报。”王进一没有撒谎。 当然,除了夜色的情报,还有他依靠郑干事告诉他的特征,综合判断得出的。 这点,必须隐瞒。 “日本人在洛邑城内分布情况如何?”戴笠忧虑。 “不少,以经商为主,打着经商的外衣,干收集情报的勾当。目前,卑职手下已有一人成功打入对方内部,处长抵洛的消息就是这样获得的。”王进一回答巧妙。 日本人恨戴笠,对外公开悬赏戴笠人头,赏金逐年递增。 而自己手下,成功打入日本人内部,水涨船高,无形中给自己加分。 戴笠犀利的眼神看了王进一好一会,和气的笑了。 “你没有刻意欺骗。”他讨厌说谎话的人。 “处长,卑职认为,能力高低是看人的,忠诚与否是不分人的。卑职以身家性命打保票,洛邑站永远是处长的洛邑站,固若金汤,旗帜不变。”王进一进一步表忠心。 “好,”戴笠满意。 他没提过往的不愉快。 人,可选择的路很多,也要向前看。 他指着旁边的一个椅子:“坐。” “卑职不敢。” “坐吧,我还有事要问你。”戴笠很随和。 王进一心里长出一口气,他侥幸自己的过关,胆子稍稍放纵一点,欠着屁股坐下。 “你手下打入日本人的那个机构级别怎样?”戴笠带着问题开始询问。 他多次深入敌区侦察情报,不同机构不同密级。 “那个日本人叫中田晋二,据他自己说,他给日军本部一个将军送去洛邑刚刚被盗古玩马蹄金,深受对方赏识和信任,下一步的目的是掌控洛邑经济命脉,给将军提供洛邑情报。” 王进一和盘托出夜色打探到的情报。 “你觉得可信么?”戴笠凝目注视王进一。 “可信,我们推断,洛邑城内以后最大的日军情报中心,中田晋二是指挥。” 王进一继续说:“国难会议即将召开,汪院长和各界人士的到来,会在洛邑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中田正赶上发挥重要作用的好时机,他必定全力以赴,我们也正好大有作为。” 第二十四章 新任务 四月初,正值洛邑一年最好光景。 不仅花红柳绿、莺歌燕舞,百花之王牡丹也开始吐花蕊、露芳容,花开动城。 上午九点,坐落南大街16号,一个名叫日盛隆的百货公司门前彩绸高悬,彩旗招展。 总经理张扬站在门口,和前来道贺的同行、朋友握手。 他敦实身材,一双绿豆眼格外引人注目。 九点十九分,五个剪彩的男人并肩站在门口,每人手里一把剪刀,在喜庆欢快的鼓乐声和震耳的鞭炮声中,为日盛隆百货公司开业剪彩。 “各位,公司日后仰仗大家的支持和帮助,请、请。” 张扬迎扬顿挫的声音响彻现场,他里里外外忙活着,招待前来捧场的人。 日盛隆是一家以经营日用百货为主的公司,店面很大,各种日用品琳琅满目,开业之时在不算发达的洛邑就可以排得上名号了。 一堆记者举着照相机拍照,明天,日盛隆开业的消息,铁定出现在《洛邑日报》的头版。 “恭喜老板开业大吉。”夜色一身黑色西装,指挥搬运工搬进两盆正在盛开的牡丹。 张扬伸出手:“感谢。”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会意一笑。 张扬,本名中田晋二,张扬是他为了立足洛邑而起的中文名字。 昨天,中田派人去找夜色,约他今天见面。 管家继续招呼客人,张扬带着夜色进了内室。 “夜桑见到你们戴处长了么?”中田晋二仔细打量夜色的脸。 夜色尴尬,摇头:“没。” “据我们的消息,他已经到了洛邑,不过还不知道他的藏身之处。”中田大口喝茶。 忙了半天,他嗓子眼里往外冒烟。 夜色苦笑:“像我这种小角色,知道戴处长的行踪就怪了。” 中田承认:“不错。” “中田先生,你既然知道戴处长来了,洛邑城内外的戒备一定会加强,这个时候叫我来,万一被人发现,我岂不是会有生命危险。”夜色害怕。 中田摇头:“不会,我是正经商人,对外是国人、自己人,你是我朋友,朋友见面,正常。” “别说什么正常不正常,中田先生冒着风险叫我来,到底什么事?”夜色性子直,不吃他那一套。 “一个发财的机会,帮我从城门带进一箱货进来。”中田轻松的说。 “什么货?”夜色紧张。 中田晋二掀开桌子上的账本,指着其中一页说:“公司新开张,日用品缺货,我从上海托朋友带了一些外国货,化妆品,如今临时政府在洛邑,达官贵人多,这类东西好卖,还能卖个好价钱。” 夜色面露难色:“恕我直言,中田先生叫我出马,恐怕不会化妆品这么简单。我刚到本地,人生地不熟,守城军队更不认识,带一件小东西可以,一箱东西恐怕就难了。” “夜桑,我相信你办得到,明天上午这箱东西送到西城门外,我上午八点开车在特务处大院外等你,办成后我给你银元。”中田强硬口气没给夜色留下任何回旋余地。 “这,”夜色犹豫。 “八点整,你要是不出来,我亲自进去请你。”中田威胁。 夜色使劲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朝外走。 中田得意的笑。 离开日盛隆,夜色去了“洪阳书斋”。 曾云峰趁人不备,带着夜色上了二楼,进了他的卧室。 “刚刚接到新的任务,上级要求我们收集国难会议期间各方面情报,重点协助有关方面确保民主人士王宜良先生的安全。”曾云峰站在卧室窗户边,观察街道。 “王宜良?国立中央大学教授?”夜色不假思索,立刻说出此人身份。 “对。” “为什么?” “王先生等人力主借国难会议之机改组政府。” “所以他可能遭到国民党暗杀?” “也有可能是日本人,这个时候制造任何混乱都可以嫁祸他人,阻止会议正常进行。”曾云峰解释。 “戴笠来到洛邑,除了清除异己,有没有其他目的还不清楚。刚才中田晋二让我明天帮他带一箱化妆品进城,我怀疑根本不是化妆品,日本人和国民党都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未来半个月内洛邑城内肯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咱们怎么办?在王进一的这次抓捕行动中损失惨重,连你都亲自出城送情报。”夜色忧虑。 “这点你放心,组织已经安排十名同志进入洛邑,协助我们开展工作。”曾云峰给夜色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又补充:“同时,为了方便你,我们临时会在特务处对面增设一个情报联络点,地点设在新东亚酒店理发部,你不跟任何人正面接触,把情报放在理发部门口木雕人头靠门方向的耳朵内,同时把人头上礼帽的帽檐转向门口。记住,当门口旋转的红蓝白三色斜纹圆柱停在白色位置时,说明出现危险,停止传递情报,你绝对不能进入理发部。”曾云峰交代。 夜色重复一遍,牢牢记在脑子里。 “那三名被捕同志怎么样?”谈完工作,曾云峰询问被捕同志的情况。 “不好,王进一准备在国难会议前处决一批人,估计最迟三天之后就要动手。”夜色听林立国随口说了一句。 “有没有营救的可能?”曾云峰心如刀绞。 “基本没有,特务处院内有处决场地,凡是地下党都在那里行刑,目的就是害怕被救走。”夜色声音低沉,情感悲伤。 三天后,他将亲眼看着同志牺牲在自己眼前却无能为力,那种刀割般的疼痛和想要冲过去营救的狂热冲动,不在现场的人无法理解。 曾云峰低垂着头,半晌没有说话。 良久,他咬着牙问:“叛徒呢?” “看王进一的心情,或者同一天释放,或者同一天枪毙,王进一最看不起的就是叛徒。”这些是张旭初告诉夜色的。 “如果放出来,我马上派锄奸队解决了他,如果王进一枪毙他,正好为我们的同志报仇。”曾云峰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夜色回到特务处,已经快到中午。 他直接来到沈清风办公室门外,敲响了门。 “进来,”屋内只有沈清风一人。 “沈科长,我刚去了中田晋二的日盛隆百货公司,他让我明天上午8点跟他出城,帮他带一箱化妆品进来。”夜色报告。 “你怎么说?”沈清风很感兴趣。 “我以危险为由推脱,中田要挟我,所以我断定这箱货肯定有问题。”夜色把握十足。 第二十五章 化妆品 “你觉得会是什么?”沈清风欣赏夜色的机敏。 “说不太好,可能会是枪支炸弹、电台,也可能会是鸦、片,或者中田个人需要的其他违禁品。”夜色重点联想的是能和刺杀、间谍挂上钩的东西。 “不管什么,当前局势不容乐观,我们一定要谨慎。你明天按照中田的要求去做,城门口我安排人配合你。”沈清风下达给夜色的指令,完全配合中田。 “是,沈科长,能不能别叫林参谋出面,我们两个,有些误会。”夜色害怕上次城门事件重演。 “他啊,粗鲁了些,不过对党国的忠诚不容置疑。”沈清风同样赏识林立国。 行动迅速,说一不二,对他忠诚。 “是,卑职知道林参谋的为人,在忠诚上,林参谋是卑职的前辈和榜样。” “你知道就好,多让着他点,我也会经常提醒他,和你搞好关系,一个科的别让别人看笑话。” “是。” 第二天上午8点,夜色身穿一件长风衣,出了特务处院门,钻进已经等候在此的中田的车,开向西城门。 时间还早,进出的人不多,显得守城士兵比百姓还多。 “中田先生,这个点不利于我们带东西。”夜色观察之后得出结论。 “夜桑,事情都有两面性,人少的话,更有利于你操作。”中田的话直白露骨。 所谓的操作,当然在场的人越少越好。 夜色无语,转而看向车窗外,不再搭理中田。 他身上,有特务处签发的特别通行证,还准备了一些银元,以便见机行事。 按照王进一“内紧外松”的策略,出城变得更加简单,进城的检查,更加严了。 车开到城门外二十公里处,在一座破败的庙宇前停下,早已等候在此的两个农民打扮的男人抬着一个黑色木箱,直接装到轿车的后背箱里。 中田没有下车,等到箱子装好后,他摆摆手,司机掉头,重新开向城门方向。 时间不长,轿车回到城门口,荷枪实弹的士兵围住车,依旧是一句“下车接受检查”的命令。 中田原地不动,用眼神示意夜色下车。 夜色推开车门,从衣兜里掏出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又使劲“哼”了一声,气场十足,重盼所归中下车。 架着墨镜的眼睛四周打量一周,最后对准领头的一个少尉。 按照军衔,两个人一样高,但力行社特殊的存在,让所有归属它的人走出自己的大门后,都能高傲的扬起头颅。 “先生,带了什么东西,请接收检查。”少尉语气委婉客气,他能在察言观色之后准确摆正态度。 该厉害的时候毫不客气,该斯文的时候礼貌周到。 “请。”夜色不抗拒。 台面上的事一定要摆到台面上干。 他走到车屁股后,抬起后车盖。 后车厢内,除了一个备用轮胎,只有刚才搬进来的黑色木箱。 “请打开。”少尉指着箱子。 “好。”夜色微笑。 他从兜里掏出中田给他的钥匙,打开箱子外面锁着的一把铜锁,掀开。 满满一箱子化妆品,雪花膏、胭脂、香粉、蛤蜊油、花露水、手绢什么的,摆放杂乱。 少尉伸手拿出一瓶花露水放在鼻子下面闻闻。 “少尉,休息时候到我们日盛隆百货转转,给太夫人、少夫人带些洋货回去,很好用,我给你五折,感谢你们守城的辛劳。”夜色从兜里掏出几个银元,偷偷塞到少尉兜里。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他不轻易亮出自己的身份。 少尉挑眉,看看夜色。 少有的低调和随和。 又低下头,继续翻看箱子。 他们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一个二三十人的戏班子蜂拥而至,堵在城门口。 原来如此。 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老奸巨猾的中田晋二留有余手。 这个戏班子不简单。 夜色至此明白了中田晋二的计划。 只是戏怎么唱,还有待观察。 少尉略显不耐烦,冲着身边的士兵吼:“快点搜查。” 说完,他继续检查箱子。 夜色不明白又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少尉的检查应该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兄弟,自己人,我是特务处二科的。”他从兜里掏出一支烟。 抽烟,成了遇到难题时的习惯。 少尉接过烟:“知道。” 夜色放心了。 少尉腼腆一笑,装模作样继续搜了一阵子,然后合上木箱,准备离开。 不料,他们身边传来一声吆喝:“自己人就不用检查,我们平民百姓就得接受严格检查,世道不公就不公在你们这样的败类身上。” 一个手里拿着书本的青年学生,愤懑中当场揭发。 “什么叫自己人?”正在被搜身的一个长者问。 老人篮子被扔在地上,气的直哆嗦。 “我听见他说他是特务处二科的,连进出城都能官官相护,我们还能相信这样的民国政府么?”学生嗓门越来越高,义愤填膺,忧国忧民。 “你敢保证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是记者,准备采访国难会议的,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可以刊登到明天的报纸上,警醒临时政府和世人。”几个人身边又挤出一个中年秃顶男人。 夜色冷眼观看,越来越热闹了。 他拿下墨镜,冲着记者问:“你的记者证呢?我要检查。” “你检查?凭什么?你是正在被检查的人,不要转移话题。”秃顶男人嘴硬。 “先生,你没有记者证,怎么证明你是记者?而我,有特别通行证,证明我是在执行公务。”夜色从兜里掏出特别通行证。 “请问这位记者先生,哪里高就?”夜色追问。 “我是从上海来的,上海记者。”秃顶记者趾高气扬。 “上海?巧了,我家正好是上海的,亲戚里面也有记者,请问上海的记者证什么样子?”夜色一副老乡见老乡的亲切模样。 “没什么特别的,就像你们的军官证一样。”秃顶男人敷衍。 “你欺负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上海记者的记者证还有一枚圆形证章。”夜色厉声纠正。 “我们证书也有,圆形证章也有,我今天出城是为了观景,这些东西都没带。”秃顶男人狡辩。 “是么?我突然想起来,我又记错了,上海记者不仅没有纸质证书,证章也不是圆形的,而是略呈盾牌形状,背面写有上海特别市新闻记者公会和编号字样。”夜色雍容的笑。 “少尉,我怀疑他是共党间谍,抓起来。”夜色指着秃顶男人。 “少尉,我是警察局的探长,我也怀疑他是共党间谍,要求彻查他的随身物品。”秃顶男人爆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少尉夹在中间为难。 夜色掏出手枪,霸气对准秃顶探长:“你可以打开我的箱子,不过我的子弹长不长眼,等你打开箱子就知道了。” 探长失色:“你、你、你敢?” “我敢不敢,你可以试试。”夜色圆润内敛的嗓门,带着磁性。 他手里的枪,牢牢顶在探长脑门上:“特务处想干什么,谁能管?” 等在后面的戏班嚷嚷:“快点吧,今天是去县太爷家里唱戏,误了点我们担待不起。” 少尉指挥手下:“先检查他们的。” 县太爷为庆贺儿子留洋学成归国,请戏班子唱戏的消息人尽皆知。 又是一个得罪不起的主。 手下人呼啦啦围住戏班子翻箱倒柜。 少尉和夜色、探长三角对持。 狗咬狗,随他们玩。 戏班子不断抱怨和催促,士兵搜查的速度在“县太爷”的字眼中不断简化和应付。 不出十分钟,戏班子赶着驴车,挑着担子,欢声笑语进城。 此时,中田下车,果断走到后车厢,打开黑色木箱,有力举起,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全部倒在车厢里。 “探长、少尉,检查吧。”他退到一边,空出整个后车厢。 少尉一挥手,上来几个士兵,翻弄木箱里倒出来的东西。 一个满脸稚气的士兵边检查边嘀咕:“怪了,今天到处都是化妆品。” 第二十六章 不打不相识 “嗡嗡嗡”,脑子不断发出连续鸣叫。 夜色脸色黑冷,注视倒在后备箱里的化妆品,瞬间明白了一切。 两个士兵搅和一阵:“报告,没问题。” 少尉无声冲夜色说了一句:“抱歉,事已至此,我也没办法,幸好没事。” “放行!”他手臂用力一摆,迫不及待送走瘟神。 收了夜色的银元,得到顶头上司的密令,再拖下去,万一事情出现转机,他小命难保。 横栏在城门口的木栅栏被士兵移开。 中田拉着夜色上车,开进城内。 “停车!停车!”车开了不远,夜色暴躁的敲击车窗,命令司机停车。 司机通过后视镜请示中田。 中田绿豆眼冲着司机眨了几下。 车在路边停下,夜色下车。 中田眼看颓废前行的夜色,落寞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街道拐角。 “夜桑没事吧?”司机兼职保镖,他知道夜色的真实身份。 “没事,回家。”中田悠哉命令。 目的实现之后,他无需过多担心。 夜色,不过是牢牢控制在他手里的一具玩偶。 然而,玩偶夜色并没走远。 他的愤怒是故意的,一层伪装色。 夜色躲在拐角后面,眼见中田的车绝尘而去,掉转头,走回城门。 他没有招摇出现在城门口,而是坐在旁边的一个茶馆里,写了一张纸条,叫了路边一个乞丐小男孩,给了他一个铜板,让他叫来守城的少尉和那个面带稚气的士兵。 少尉知道夜色的真实身份,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对不起他,爽快应约,带着那个同伴。 “请坐,”夜色已经叫好茶水,以及四色点心。 少尉随意坐下,那个士兵很拘束,不敢落座。 “兄弟,自己人,坐。”夜色强行按着士兵坐下。 少尉看了一眼,点头。 稚气士兵稍稍放松。 “你刚才说今天很多化妆品,什么意思?”夜色没有寒暄,直奔主题。 士兵僵硬一笑:“就是一群女孩,每个人都拿着一个箱子,里面全是脂粉之类的,我们开始检查的挺细,后来她们嚷嚷赶时间,东西又都是一模一样的,我们也就象征性的看了一眼。” “唱戏的带脂粉之类的化妆品不是很正常么?”少尉纠正。 他偏心手下。 “是正常,你发现有什么反常么?”夜色启发。 士兵能说出化妆品多的话,绝非偶然。 夜色接受过正规训练,知道每个人在遇到反常情况时,基本上都会有一种本能反应。 稚气士兵年纪不大,但经常在城门口搜查,对异常情况的本能反应往往比鲜少动手的军官更加灵敏。 “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背上背着一个不小的木箱,好像很重,她走在人群后面,箱子没拿下来,别人帮着掀开盖,看了一眼就放行了,我当时就感觉有些古怪。但现场很乱,没有过多计较。”士兵记忆力很好,细节方面说的一清二楚。 “哪里古怪?”夜色追问。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和一般戏子身上浓厚刺鼻的香味不同,是股淡淡的清香,能勾、引住人。”士兵脸红。 “你也被勾、引住了吧?”夜色打趣。 士兵不好意思的笑。 “半大不小的男人,女、色当前,动心,正常,不丢人。”少尉理直气壮,给手下打气。 战场上的男人,随时可能丢掉性命,他鼓励手下天马行空的想。 “对,我同意。不过你还记得什么味道么?”夜色先是赞同,获得士兵好感,再问问题,一举两得。 “花香。对,是兰花,我老家山上很多兰花,很好闻。”士兵激动。 兰花? 夜色心动。 他想起在夜魅抓到假杏子时中田说过的话:“真杏子我只允许她使用桂花香水。” 靠香水能识别杏子的真假,这个涂抹兰花香水的女子是不是也是中田的手下? 再或者,中田规定手下每个女子使用不同的香水,这样一来,不怕有人冒充,细微的差别能让他立刻分辩真假。 对。 捋通了,应该是这样。 夜色掩饰内心喜悦,继续看着士兵,鼓励他说下去。 “还有,按道理说,脂粉之类的化妆品,一般都是私人用品,各拿各的,不可能一次演出成箱子的拿。她还宝贝的很,不让别人碰。除非、除非…” 士兵脸色涨红,眼珠瞪大,身体在突如其来的紧张感中一下僵硬的挺立站起。 “除非什么?”夜色已经想到了答案。 “除非里面有夹层。”士兵大汗涔涔,惊慌失措看着自己的上司。 这个罪名一旦被揭发,他会不会被军法处置? “排长?我?”士兵当场石化。 被称为排长的少尉不慌不乱,看向夜色。 特务处二科的特务,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叫他们来。 既然来了,就肯定有办法或有想法。 “那个女子长什么样?”夜色估计以后自己在中田那里能见到她。 “白,眼睛不大,弯弯的,像月亮。”士兵回忆。 “谢谢你,兄弟,别紧张,坐。”夜色递给他一杯茶,又一次把他按坐在座位上。 “这个事情只要你们排长不管,我也不管,不是我职权范围内的事。”夜色无所谓,正和少尉心意。 他最讨厌仗势欺人的长官。 夜色刚好不是。 “我叫杜宽,守城南门二连三排排长,他叫赵二牛。”少尉伸手。 夜色调皮挤眼一笑,右手握住杜宽的手。 两个青年男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除了礼貌,还有暗中较劲的意味。 手背青筋嘣出,五指关节用力到了发白,两张同样年轻蓬勃的面庞在赵二牛惊愕的眼神中带着笑意。 他看不懂。 夜色和杜宽明白。 不低头、不服输、不退缩。 敢作敢当。 “不打不相识。”夜色意味深长。 “一拍一吻缝。”杜宽回答精彩。 两人不仅在气力上势均力敌,在文采上还不相上下。 高山流水遇知音。 “你们说什么?”赵二牛人如其名,具备牛的憨实。 “杜兄,以后城里有事找我。” “夜兄,以后城门有事找我,或者我的兄弟。” 杜宽指着赵二牛:“他是一班班长,说话管用。” “好,不过,咱们这次见面绝对不能对外透漏,性命攸关。”夜色提醒。 “放心,都懂。”杜宽真的懂。 身处特殊环境,杜宽和赵二牛对于这方面的见识并不少。 “兄弟,我请客,我还有事,咱们回头见。”夜色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放在桌子上。 他从特务处出来时,申请了第一笔办案经费。 沈清风特意多给了他几块银元。 用来收买人为自己办事,不错。 杜宽推辞。 “看不起我?”夜色假装愠怒。 他不再多说,挥挥手,快步走出茶楼。 今天的事,向沈清风汇报之后,估计马上就要开展行动了。 第二十七章 夜色的耻辱 (新人新书,第一次推荐,至关重要。如果您手里有多余的票,如果您觉得稍稍能入眼法,恳请推荐、收藏,万分感谢。推荐期间,每日三更,只有一个想法,不管成绩如何,必定坚持到完本。) 沈清风十分钟前听了手下关于夜色南城门遭遇的汇报,他没有啃声,挥挥手,屏退手下。 闭着眼,把自己撂倒沙发里,享受柔和的阳光,慢慢品茶。 黑暗中闻着茶香,享受难得的静谧,沈清风脑子在想一件事。 夜色会如何评价他今天的行动? “咚咚咚。”敲门声如愿响起。 沈清风知道自己盼望的人来了。 “请进。”他一贯斯文。 夜色推门而入。 “你回来了?来,坐。”沈清风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 “是。”夜色郁郁不快。 “怎么?出事了?我分明反复交代过的。”沈清风佯作不知,关切的问。 “不是,科长交代的事情哪会出错,错在我自己身上。”夜色面红耳赤。 “你出错?哪里?受伤没?”沈清风站起身,拉起夜色,前后左右转动他的身体,观察。 “没受伤,谢谢科长关心。”夜色声音低沉,较之刚进门那会儿更加无地自容。 “我,我被中田利用了。”夜色突然抬头,粗声粗气说出心中的症结。 然后,他小孩般狠狠坐下,九十度蹩着身体,生闷气。 沈清风急促的“哈”了一声,端起茶杯“啪”的砸了一下茶几,哭笑不得:“夜色。” “到。”夜色有气无力。 “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清风虽然一清二楚,但他要听夜色自己说。 “中田根本不信任我,利用我当挡箭牌,吸引注意力,让他的人把东西带进城。而我,又过高估计了自己。”夜色羞愧难当。 “他为什么不信任你?”沈清风反问。 “不知道。” “两个原因,第一,东西很重要,他不敢把赌压在你一人身上。第二,战术策略需要,只要实现目的,你或别人不管谁成功,都是他的成功。所以,夜色,不要内疚,不要想不开。要知道,没有你,他不可能顺利带东西进城。” 沈清风久经沙场,深谙指挥官心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感到这是我的耻辱。”夜色憋了一上午的闷气洪水般宣泄。 他眼珠发红,遍布血丝。 “夜色,年轻人知道上进是好事,但不能钻牛角尖,这点我要批评你,做的不好。”沈清风语重心长,以长者姿态自居。 从知道李大斌升迁消息那一刻,他不停的反思。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直到昨天,王进一在和他研究部署近期计划时,又强调一遍,夜色曾经被中田晋二劫持,并且目前以中田晋二奸细身份任职特务处,特务处要协调好他的行动时,萦绕在沈清风心头的疑团终于理出了头绪。 众所周知,夜色第一次被王进一接见是在三科办公室,李大斌陪同王进一亲自去的。 马上,就下达了夜色进入二科的调令。 王进一亲自给他交代,夜色当天上午有任务,还不让他知道、不让他过问。 而后,三科张旭初顺利进入一科。 基本上,处于外围保护、处境尴尬的三科唯二的两名内勤一个进二科,一个进一科,他俩的头头擢升成处长。 昔日被人嘲弄的三科一朝翻身,农奴成了主人。 夜色,居中发挥的作用毋庸置疑。 沈清风弄明白这一点后,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新的想法。 以他对夜色的了解,单纯清白,处世不深,机智果敢,如果善加利用,可以成为他刺向敌人最锋利的匕首。 这会儿,他要对夜色进行最后一次考验。 弃子或利器,在此一举。 “科长,道理您一说我就懂了,但我咽不下这口气。生平第一次耻辱,会在我心里产生巨大阴影,影响我今后的心理和工作。”夜色低下头,艰难说出心里的不堪。 沈清风托着下巴,久久打量坐在身边的年轻人。 他再一次见识了夜色惊人的坦率和直白。 这种个性在特务部门极其罕见。 没人愿意主动暴露自己的弱点和糗事,包括他自己。 不能说夜色完全纯粹书生意气,可他又分明展现给所有人他身上那种不依附权贵、不阿谀奉承、不遮掩自己不足,功过是非分明的清香之气。 吸引人。 吸引了他。 沈清风突然问,问的措手不及:“李大斌的升迁和你有关?” “应该是。”夜色毫不延迟,不做思考,坦荡荡回答。 “什么关系?”沈清风进一步探究。 “对不起科长,一来我真的不太清楚,再者,即便我清楚,涉及李科长隐私,我也不能回答。”夜色仍旧坦荡。 “你不怕我给你穿小鞋?” “科长,昔日我是李科长的部下,帮他是应尽职责。今后我是您的下属,以后这种忠心会全部给您。” “好,我拭目以待。” 沈清风完成了他最后一道考试题。 他相当满意。 “夜色,回头去中田那里,把你现在的怨气发泄给中田,让他知道你心里的真实想法,这样,更能获得他的信任。” 沈清风传授技巧。 “谢谢科长。”夜色的回答开始有了底气。 他听懂了这番话的含义。 “同时,打探中田带进来的东西是什么。” “是。” 沈清风和王进一开展的新行动是围绕国难会议部署的,中田晋二赶在国难会议前开张他的新店,不早不晚,目的和动机就很清楚了。 “科长,我不知道能不能问,之前我们是否监听到过日本人的电台?我怀疑他带进来的东西里面有电台。”夜色迟疑片刻,还是问出了嘴。 “一科到现在主要以监听共党电台为主,日本人方面,半年前曾今捣毁过两部私人电台,到目前还没有动静。”沈清风回到自己办公桌后。 “明白,我明天就去日盛隆找中田。”夜色敬礼、告辞。 回到办公室,他给一科拨了一个电话:“麻烦找张旭初。” 兄弟俩分开后,还没好好在一起聊聊。 当晚,夜色请张旭初在一家杭帮菜馆吃饭。 “老弟,怎么样,那个姓林的家伙没有再为难你吧?”张旭初同情的看着夜色。 他庆幸自己没去二科。 有林立国那样彪悍的对手,日子肯定不好过。 “还好,也就那天打了一架,关了一次禁闭。”夜色讪讪回答。 关禁闭,不管什么原因,都不是值得夸奖的事。 “我听说你今天又去城门了?”张旭初端起酒杯,和夜色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消息传得那么快?”夜色咋舌。 “你以为特务处就是真空地带?嘴快的人多,等着看你笑话的人更多,小心点。”张旭初好心提醒。 “那你呢?混的怎么样?”夜色拿起酒瓶,给两人添酒。 “怎么说,毕业好几年,电报什么的都生疏了,刚开始肯定不顺。比如今天下午,突然冒出一组陌生信号,有人说和半年前消失的日本私人电台相近,有人说可能是共党新设的电台,也有人猜测是因为国难会议即将召开,凭空出现的不知归属的电台。”张旭初头大。 “不知归属?情报贩子?”夜色来了兴趣。 “谁知道,反正我刚来,插不进话,正好眯在一边偷闲度日。”张旭初笑。 夜色举杯:“张兄果然平和,为了张兄心中逍遥的梦想,干杯!” 在尚未碰到张旭初酒杯前,夜色停下手,又说:“不过张兄,该出手时要出手,你的业务能力和水平不比别人差,要是这次电台的事情你能搞定,处座肯定对你刮目相看。” 第二十八章 美男美女 (新人新书,第一次推荐,至关重要。如果您手里有多余的票,如果您觉得稍稍能入眼法,恳请推荐、收藏,万分感谢。推荐期间,每日三更,只有一个想法,不管成绩如何,必定坚持到完本。) “出手?”张旭初醉眼惺忪,盯着手里的酒杯。 他虽然有些醉,但不致发蒙:“你自从去了二科,整个人好像开始变了。” 夜色猛地干了酒杯里的酒:“张兄,我曾经和你一样向往平淡悠闲的生活,可我的悠闲,不是甘当亡国奴的悠闲。粉身碎骨浑不怕,只留清白在人间。有些东西,没有的时候我不争,有的时候我不放弃,尤其国难当头之际。” “夜色,你耿直不阿的一面,没有变。好,我也试试,以后咱们兄弟俩并肩作战,看看能不能闯出一片新天地来。”张旭初同样豪爽的干了酒杯里的酒。 第二天早晨,睡醒后的夜色有些头疼。 今天,他准备按照沈清风的交代,去趟中田晋二,也就是张扬的家。 张扬的家,就在日盛隆的后院。 日盛隆开张后,吸引了不少顾客。 夜色带着一身微微酒气,闯进店铺内。 他已经想好了理由,直接奔向摆着化妆品的货架。 一个伙计站在一边看守货物。 “先生,需要什么我给您介绍一下。”伙计殷勤待客。 “不用,我自己看。”夜色语气不善。 他是来找茬的。 夜色粗鲁的翻弄化妆品,毫不顾及伙计火辣辣厌恶的眼神。 “先生,您不能这样,这些货很贵,要是弄坏了我们就卖不出去了。”伙计忍无可忍。 夜色哈哈哈狂笑:“卖不出去正好。” 他拿起一瓶花露水狠狠砸在地上。 “先生,跟我走,到警局去评理。”伙计上前揪住夜色胳膊,拽着他往外走。 夜色甩开伙计,狰狞的叫喊:“叫你们张老板出来,我找他算账。” “先生,有话好说,您看您吓住大家了。”一个软绵绵、好听的女孩声音传进夜色耳朵。 夜色回头,看见一个中等个头,长发过肩,肤色很白,俏丽温柔的女孩。 她的眼睛弯弯的,像月亮。 “小姐,我、我不是故意闹事的,真的是找这里老板的。”和普通青年男子一样,夜色遇见青春漂亮的女孩,腼腆、害羞。 “你喝酒了?”女孩捂着鼻子,嫌弃。 “没有,有,”夜色否认了又承认。 “到底有没有?”女孩瞪着眼睛嗔怪。 “有,昨晚喝的,遇见同学了。”夜色乖乖回答后,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 “算你老实,不过,就算你和老板有仇,也不能当众毁坏这里的东西,对不对?”女孩冲着夜色讲起道理。 “对,我不该。”夜色认错。 好像是男人的通病,对同性伙计,横眉冷对。对异性女孩,一让再让,和颜悦色。 女孩训完夜色,冲着伙计温柔的说:“大哥,麻烦你把老板叫出来,或许他和老板之间真的有什么事呢。” “这,我,”伙计看着夜色,不敢放手。 万一这家伙跑了,摔碎的花露水算谁的? 女孩从自己兜里拿出几张纸币,塞进伙计手里:“我先替他垫上,你不用害怕,万一人跑了,算我买的。” “算你好运气,这位小姐帮你,要不我送你到警局关号子。”伙计收了钱,没好脸的往后宅走。 “小姐,谢谢你帮我,请问小姐芳名?日后定当感谢。”夜色揉着自己胳膊。 “我叫罗兰雨。”姑娘爽快回答。 “我叫夜色,”夜色赶紧报出自己姓名。 “很少见的姓。”罗兰雨歪着头,很天真。 “是,确实少见,我们那一片只有我们一家姓夜,说出去感觉还不错。”夜色对自己少见的姓氏很自豪。 两人交谈之际张扬被伙计叫到前面。 他冲着夜色说:“跟我来。” 伙计一看老板真的认识夜色,慌忙把手里的纸币递出去:“老板,这钱怎么办?” “还给小姐。还有,以后遇见这种事不能随意收别人的钱,日盛隆讲究的是信誉,知道么?”张扬教导伙计。 “是、是。”伙计低头答应。 他把纸币双手递给罗兰雨,陪着笑:“小姐,对不起。” “没事。”罗兰雨诚恳的说。 她接过纸币,走开了。 张扬带着夜色到了后宅,两人来到后花园的假山旁,站住。 “中田先生,你欠我一个解释,为什么利用我?你既然不相信我,以后我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夜色的话,似乎准备和中田晋二一刀两断。 “夜桑,你我一个组织,为了完成任务不应该区分的那么清楚吧?谁当主角谁当配角难道很重要么?”中田晋二不高兴。 夜色不吭声,给人的感觉是他知道自己有点理亏。 “何况,我是你的上级,让你怎么做你就应该怎么做,你军校里面的教官是如何教你对待上司的?”中田晋二背着手,怒视夜色。 “这些道理我懂,我就是觉得被你利用,心中委屈,需要发泄。”夜色说出的话像个孩子,任性中带着无赖。 “行了,别闹了,这些是这次行动的奖励,拿着。”中田从兜里掏出一叠纸币。 夜色顽固的拒绝:“我不要,这次我没干什么事,不能拿。” 他既要自尊又要面子。 中田晋二叹口气:“我命令你拿着,然后回去休息,一身酒气,不像话,以后借酒撒风的事情不能做。” 夜色犹豫片刻,不情愿接住那沓纸币,一声不吭,泱泱的走了。 他再次经过店铺准备离开时,罗兰雨还在店内。 “罗小姐,”夜色站在她背后轻声叫。 “啊,说好了?没事吧?”罗兰雨关切的问。 “没事,误会,解开了,我来是专程向你道谢。”夜色伸出手。 罗兰雨看着夜色,抿嘴一笑,也伸出了自己的纤纤玉手。 “真的没事,你太客气了,还是赶紧回家洗个澡吧,说真的,你身上的酒气真不小。”罗兰雨戏谑道。 “对,抱歉,熏着罗小姐了。男人邋遢的居多,不像罗小姐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很好闻,是,”夜色恭维的话,止于嘴边。 他尴尬一笑:“还是抱歉,我对女孩子的香水没有任何研究。” 罗兰雨低头,抿嘴笑出声,不大,清脆,柔和,动人。 “是兰花的味道。”她抬头,一双弯弯如月的眼睛,明澈、甘甜。 第二十九章 另一面(今日第三更) “兰花?幽兰生空谷,绝世独自开。”夜色张口背出古诗,隐隐暗喻罗兰雨。 罗兰雨羞涩一笑。 “小姐名字中有一个兰字,是不是就是兰花的兰?”夜色恍然。 “是,家父很喜欢兰花,家里养了不少兰花,我从小就喜欢兰花的香气。”罗兰雨水灵灵的眼睛自然大方看着夜色,恬静、舒服。 夜色目不转睛。 哪知,刚才抓了夜色的伙计从身边经过,可能考虑夜色和老板认识,胆怯的说了句:“这位先生,刚才我冒犯了。” 他的话,惊醒了凝视佳人的夜色。 夜色脸涨得通红,仿佛被别人窥破了自己的隐私,慌不择路,连续撞了几次货架之后,逃命般跑出公司大门。 急切喊着慢点、小心的罗兰雨在夜色消失之后,笑语嫣然变成了冷风凄雨,她双手插兜,快速走进后宅。 中田晋二站在书房之内,手举狼毫,运足腕力,在一张生宣上写下一个“狼”字。 罗兰雨不经禀报,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中田没有抬头。 能随意出入书房的人,只有惠子一人。 “惠子,见到他了?”中田放下狼毫。 “见到了,年轻、单纯、要强、有文化、有修养,不成熟,好激动。” 惠子,也就是罗兰雨,一口气总结出她对夜色的直观印象。 “对,典型的支那学生,好高骛远,不堪打击。”中田透过窗户,背对惠子,看外面的花园。 “不过,他好像被我迷住了。”惠子嗤嗤淫笑。 “他这个年纪,正是冲动的季节,你要好好利用。”中田交代。 “当然,他逃不出我的手心。”惠子得意。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中田提醒。 他手下的四枝花,信子、杏子、惠子、禾子,如今只剩两人了。 “除了姓名告诉他之外,其他的一步步来,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惠子的心计不输中田。 “和本部的联系怎么样?”中田用夜色当挡箭牌,惠子乔装戏班的人,背着的那个箱子里面有一部电台,一只拆装后的狙击步枪。 “每天两次,清晨6点,中午1点。”惠子还会接收电报。 “保持和本部的联系,国难会议召开在即,我们首先要确定参会的具体人员,尤其要确定里面是否有王宜良,他是我们这次重点关照的人。” “哼,放心,只要本部确定最终任务,我是一定能完成,不用担心。” 惠子最大的特点是自傲,对自己从不产生怀疑,再难的任务在她看来都是小菜一碟。 “惠子,你这个毛病一定要改,在敌人面前保持谨慎小心是最基本的要求。”中田不满。 “得了得了,支那人的智商,哼。”惠子又是一声充满轻蔑的鼻音,而后离开书房。 她不想听中田唠叨。 帝国之花的骄傲不容任何人质疑。 夜色慌不择路跑出日盛隆后,沿着街道信步走了两圈,观察身后没有盯梢,用一部公用电话打给曾云峰,约他在附近公园见面。 伊水河边,两人并肩坐在长条椅子上,盯着波光粼粼的流水,聊着最近发生的状况。 “那三名同志,已经,牺牲了。”夜色哽咽。 王进一面见戴笠之后,下达了处决命令,三名同志高唱国际歌,手挽手、肩并肩义无反顾走上刑场。 “叛徒呢?”曾云峰怒目切齿,拳头紧紧握着,微微发抖。 “三名同志牺牲后,叛徒马上被林立国秘密处决了。王进一觉得这种人留着没用。他的尸体被抛在城北邙岭的乱坟岗子里,我亲眼看着尸体被扔在军用卡车拉出去的。”夜色按住曾云峰的手。 两个同志只能用这种方式悼念牺牲的战友。 “我刚才去了日盛隆,见到了帮中田运东西进城的女人,她自称名叫罗兰雨,故意接近我,勾、引我,我有种感觉,她是日本间谍。”夜色向曾云峰汇报他的发现。 “继续和她接触,弄清她的身份,我派人监视,看看中田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还有,王进一和沈清风最近在策划一个行动,跟国难会议有关,他们对我很感兴趣,如果我没猜想错的话,我应该是他们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将计就计。” “好。” 去日盛隆闹了一出的夜色回到特务处,立刻把整个经过向沈清风如实说了一遍。 沈清风笑的暧、昧:“夜色,你到底是施展美男计呢,还是被对方的美女计诱、惑了?” 夜色难为情:“科长,别笑话我。” “你怎么还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禁不起玩笑呢?”门口传来王进一的声音。 “处座,您回来了?”沈清风起立。 夜色同样起立。 “怎么样?”沈清风继续说刚才的话题。 “嗯。”王进一敷衍一声,眼神看向沈清风的时候,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夜色。 沈清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用别的话岔开:“就是就是,夜参谋脸皮太薄,急需打磨的和城墙一样厚。” “处座批评的是。”夜色腼腆的低下头。 “清风,你回头叫几个兄弟把他扔进销魂楼,磨炼一个星期,省的一见女人就脸红。” “处座好主意,哈哈哈。”沈清风乐不可支。 夜色手足无措,在两个上司的笑声中终于坐不下去,狼狈逃窜。 关好门,沈清风敛住笑容,严肃的问:“处座,戴处长有何指示?” “严密监视日本情报机构和汪院长的接触,严密监视地下党的活动,严密监视民主人士在国难会议期间的言行举止,决不允许出现相悖校长指示的做法。” 王进一一口气说出三个严密,让沈清风胆战心惊:“处座,我们的责任很重。” “是很重,所以我们更要好好完成任务。”王进一阴沉着脸。 “刚才夜色汇报,在中田公司内遇见女孩主动勾、引他,他基本确定这个女孩就是替中田运送东西的人,很可能是中田手下的间谍。”沈清风说。 “那就从这个女人入手,告诉夜色,牢牢勾住她,顺藤摸瓜。”王进一看到了撕裂对手的缝隙。 第三十章 逆藤摸人 王进一顺藤摸瓜的策略,是稍有思维能力的人都能想到的策略。 寂静深夜中,夜色依靠床头,两只明亮的眼睛像天空中的星星。 在黑暗中思考问题,是他的一个习惯。 混藤摸瓜。 对。 中田、罗兰雨的想法亦该如此。 沉迷女色的男人,对女人应该言听计从,那么他夜色按常理对罗兰雨就该指西打西。 届时。 罗兰雨问:“你是干什么的?” 他该回答:“特务。” 罗兰雨问:“讨厌,人家问你平常具体干什么?我真的很好奇。” 他该回答:“带人抓地下党、抓汉奸、抓日本间谍。” 罗玉兰问:“还有么?我听人家说,你们还有电台是不是?你别害怕,我不是刺探情报的,真的是好奇心作祟,还有,能在我认识的人中炫耀,我是不是很幼稚?” 他应该回答:“哪会,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出去千万不能说,很危险。” 于是,原本是他的顺藤摸瓜最后搞不好会被罗兰雨摸到瓜。 否则,他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当然,他的组织不会让他束手就擒。 但是,他还能有更好的办法么? 夜色掏出一支烟,点燃。 他没有抽,静静看黑暗中升起一缕烟。 这缕烟,平静时袅袅升腾,路径笔直,略有波动。 起风时,顺风而飘,四散无踪,无处可觅。 夜色笑。 他偏偏要吹出一股风,让燃起的烟,无处可觅,四散无踪。 第二天,夜色再向沈清风请示、沟通之后,以自由身开始在外面长达五天的休假。 他不会主动去找罗兰雨,而要罗兰雨创造机遇邂逅他。 逆水而上,逆藤摸人,更好玩。 夜色的行程既单调又丰富。 上午,他去城内最大的图书馆,看半天书;中午,简单吃一碗烩面或者云吞之后,独自一人去看一场电影,然后,他沿着城中的河边跑步一个小时。 大汗淋漓之后,回到西大街的李二哥澡堂泡个澡,再到特务处对面的新东亚酒店理发店修修鬓角、刮刮胡子之类的。 傍晚时分,他穿着白色衬衣、黑色风衣,脖子上挂着一部德国产的相机,穿越古色古香的巷弄,照夕阳下祥和古朴的建筑、风景和人物。 距离国难会议召开仅剩几天,特务处掌握的情报肯定比日本多,无论从那个角度说,罗兰雨比他更急。 夜色第二天开始的行程,和第一天一样一样。 晚上,惠子进入中田后宅。 “夜色到底在干什么?”惠子焦躁的问。 “他没主动找你,没有到我这里露头,只能说明三个问题,第一,他不知道你是我的人,而我没有召唤他,所以他没来。第二,他每天干的这些事,都是在为今后的一件事做准备。”中田的经验比惠子要丰富百倍。 “那第三个呢?”惠子追问。 “第三个么,”中田看着自己的手下:“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有魅力。” “不可能,”惠子暴跳如雷。 女人最厌恶别人说自己没有魅力。 “放下你的矜持和高傲,先想想夜色这么做的原因。”中田沉思。 “他明知道会议即将召开,应该忙的马不停蹄才对,而这个时候他优哉游哉的在外面看书、跑步、照相,跑步可以解释成锻炼身体,排除掉这一项,看书和照相为了什么?”中田自言自语。 “很简单,有谁同时喜欢看书和照相?”惠子简单粗暴打断中田的话。 “会议代表中能真正产生影响的只有王宜良、郭顺之、闫品航三个人,郭顺之脾气秉性温顺,在金融界影响巨大,他是国民政府的坚定拥护者,不会有所动摇,更不会干出出格的事。”中田背诵课文一样背诵他们事前收集到的情报。 “闫品航也可以排除,他是法律界的精英,民国宪法的制定者,虽然没有加入国民党,但对蒋介石中心耿耿,坚定的保蒋派。”惠子继续背。 “剩下的,只有王宜良了。”中田确定的说出最后一个人选。 “王宜良祖籍上海。”惠子说。 “夜色是上海人。”中田跟进。 “王宜良现任国立中央大学教授。” “夜色每天去图书馆看书。” “王宜良有晨跑习惯的。” “夜色在河边锻炼。” 中田和惠子的话越说越快,王宜良和夜色重合的部分就越来越多。 “你马上发报,通过本部联络上海,看看王宜良其他爱好是什么?是不是喜欢摄影?” “嗨。” 惠子走到书房一脚,旋转一个摆放在案几上的花瓶,案几下面的木地板向两边移动,露出一个黑洞。 她从里面掏出一部电台,放在案几上,盘腿而坐,按照中田指示开始发报。 距离日盛隆十公里之外,三台接收机以日盛隆为中心错位引动,把特务处日常惯例开展的电台检测作为锁定惠子是否携带电台的一个办法。 张旭初,在夜色推荐下成了这次检测的负责人。 从昨天开始,他带着三台载有接收机的检测车,在大街上来回转悠。 设计的路线,看似随意,其实都在日盛隆方圆十公里之内徘徊。 目的是不打草惊蛇。 “怎么样?有信号么?”张旭初问。 “没有,”报务员无数声的没有已经把张旭初最初的紧张和亢奋消磨殆尽。 他靠着椅背,疲劳的闭上眼。 “张参谋,泄气了?”一科另外一个跟他一起出来的参谋席斌问。 “能不泄气么?出来快两天了,一点信号都没有听见。”张旭初接过席斌递过来的一支烟,夹在耳朵上。 “稍安勿躁,你只当没事出来转悠,坐着车,免费看窗外风景,不就行了。”席斌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头一次出任务,心里跟猫爪似的,静不下来。”张旭初苦笑。 自己的性子被夜色无缘无故调动起来之后,竟然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热。 夜色有毒。 “有了,”报务员叫了一声。 张旭初整个人扑向前,拽住报务员衣领子:“哪个方向?” “没,又没了。”报务员叹气。 张旭初沮丧的拿下烟,在手指间揉成碎末。 惠子收起电台,把所有一切恢复原位。 “本部说,明天给我们消息。”她对中田说。 中田揉着太阳穴:“还有几天,时间很紧迫,你明天出去,寻找和夜色偶遇的机会。” 第三十一章 月黑风高之时爬树 张旭初背靠大树,眼巴巴等来了背着相机,风度翩翩的夜色。 他砸了一下夜色肩膀:“你的差事真好,我羡慕的流口水。” 夜色撇嘴:“老兄,你试试每天在大街上溜达的感觉,口干舌燥,腿脚生疼。” “也对,我就怕你嫂子叫我陪她逛街,那个罪,苦不堪言。” 两个男人面对面发牢骚。 “你等我有事?”夜色察觉张旭初和他的见面不是偶遇。 “今天监听,听到了一下,马上就没了,你说为什么?”张旭初烦躁而不自信。 他对刚起步的事,莫名其妙有了强烈的期待。 “发报结束,或者发现危险,或者刚刚开始调试,三者不出其一。不管如何,恭喜张兄,起步了。虽然短,有就是一个信号,明天继续。全天候的,带足人,4小时一班,你逮住空休息,坚持就会有收获。”夜色给张旭初打气。 可内心,他对自己担忧。 已经白跑了两天,明天是否会有收获,还是未知数。 万一自己的设想出错,怎么办? 在这点上,夜色反倒羡慕张旭初了。 第三天,依旧是按部就班的行程。 下午五点多,夜色背着相机,步行在一条修建了好几座贞节牌坊的街道上。 他举着相机,把一个建于明朝的贞节牌坊装进方框内。 眼睛盯着镜头,两脚左右移动,试图拍出最佳照片。 一个黑影钻进镜框,是个女人。 夜色得意,终于出现了。 抬头看。 “呼。” 失落。 一个身穿蓝底白花上衣、黑裤子的老婆婆,手扶牌坊石柱,好奇的看着他。 冲着老婆婆温柔的说:“老人家,麻烦您让一让,我拍张照片。” 老婆婆既不出声,也不动,执着的靠在那里。 夜色摇头。 自己过于着急了。 贞节牌坊,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迷茫失魂的眼神,清风中飘动的白发,昏黄的落日,本身就是一副绝佳的构图。 他人站稳、手端稳,拍下了这张照片。 正准备往前走,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老婆婆,我,”夜色连忙解释。 “我?老婆婆?”响起一个年轻的、质疑的声音。 夜色抬头。 “呼。” 再吐一口气。 “对不起,对不起。”连声道歉,心中窃喜。 罗兰雨,终于出现了。 “怎么是你?”装着惊诧,夜色愣在原地。 “你以为还是刚才那个老婆婆?”罗兰雨指着十米开外背影萧索的老妇人。 夜色无声的笑,并肩跟在罗兰雨身边,向前走。 他看着罗兰雨怀中抱的书,问:“怎么带着书出来?” “刚买的,出了书店的门,远远看见了你。”罗兰雨指着两人路过的一家书店。 “你喜欢看书?”夜色欣赏的目光落在罗兰雨脸上。 “别告诉我你也喜欢看书。”罗兰雨堵住了夜色的路。 “那你也别告诉我你还喜欢摄影。”夜色鹦鹉学舌。 两人同时笑。 “我真的喜欢看书。” “我也真的喜欢摄影。” 两人心怀鬼胎,又相对一笑,对自己到位的表演相当满意。 “罗小姐,相见不如偶遇,我请小姐吃个便饭怎么样?”夜色抬腕看表,基本上到了吃晚饭时间。 “行,不过8点前要回到家里,否则家里不放心。”罗兰雨同样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时间还早,我们可以边吃边聊。”夜色的表现更为热烈。 饭后。 “那,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送罗小姐回家?”夜色略显紧张。 “这个,可以。”罗兰雨爽快的答应。 两人沿着街道向前走。 夜色发现,他跟着罗兰雨的脚步,竟然走到了日盛隆百货公司旁边。 “罗小姐,你家?”夜色的手指向日盛隆。 “隔壁,没想到吧?要不然我怎么会那么巧遇见你呢?”罗兰雨狡猾的笑。 “唉,”夜色失败的低头,又抬头:“那你,是不是经常在这家百货买东西呢?” 没说出嘴的话,你是不是经常出现在那家百货公司呢?或者我要是来这里的话,会不会经常遇见你呢? “你说呢?”罗兰雨调皮的反问。 她挥挥手,稳重的走上台阶,推开门,进去了。 夜色留恋般在门外逗留了一会,最终怅然离开。 这一幕,被躲在门后的惠子看的一清二楚。 她扔下手里的书,急匆匆去了隔壁中田家。 和本部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她要提前做好准备,通过电台获取更多的消息。 与此同时,夜色踩着正常人的步子走出日盛隆所在的大街后,冲着张旭初侦测车所在方向飞奔起来。 找到张旭初,不顾众人错愕的目光,夜色喊着:“脱上衣。” 他把自己的风衣扒下来,连同相机一起扔到车子里的座位上,急乎乎抢走张旭初刚刚脱下的中式对襟黑色上衣,胡乱套到自己身上。 又撒开长腿往来的方向奔跑,边跑边说:“车开的近一点,好好监听。” 跑了两步,回头又喊:“张兄,对表,现在是8点13分,记住每次发报时间。” 没人知道夜色的话什么意思,只知道按照他说的去做。 二十分钟后,夜色跑回罗兰雨家门外。 他来到位于罗兰雨家和日盛隆百货公司门外居中生长的一棵大树下,敏捷的爬上大树,把身体隐藏在树枝丫中间。 左面,罗兰雨家,四合院内的正房亮着灯,其他房屋一片漆黑。 右面,中田的家,五六个地方星星点点亮着灯,说不出是谁居住的地方。 夜色坐在大树上,两边轮换观察。 一直到两边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他才从树上出溜下来。 再次找到张旭初的车,夜色筋疲力尽,爬进去,撂倒在后座上。 “你怎么了?”张旭初攀着他的肩膀问。 “累。”有气无力。 夜色提着气问:“今晚有信号么?” 张旭初兴奋:“有,很清晰,大约五分钟,因为不敢太靠近,没法具体确定,但三点定位后,保证就在日盛隆附近。” “行,回去吧,大家都累了,今晚早点休息,明早5点出来,继续监听,我跟你们一起来。”夜色说完这句话,拿起扔在车上的风衣,挡住脸,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4点半,他催促张旭初带车带人回到昨晚的地方,而他,照旧爬上了树,在树上一直盯到天色擦亮,再也隐藏不住自己的时候。 白天,他还是风度翩翩的看书、跑步、照相。 不过在没人时,他经常抬手捂着嘴巴打哈欠。 连续3天之后,王进一、沈清风把张旭初和夜色叫到一起。 “有什么发现?”沈清风问。 “报告处座,我们已经监听到了电台,只等处座命令,立即确定方位。”张旭初挺着胸膛,扬眉吐气。 “报告处座,我似乎发现了一个秘密。”夜色不太确定,又很确定。 第三十二章 你不懂 “什么秘密?”王进一很平淡。 没有把握的事,他从不上心。 “这个秘密的发现,张参谋功劳最大。”夜色时刻帮衬自己的兄弟。 他解释:“我们连续几天观察罗兰雨和中田的家,发现每到电波出现之前,罗兰雨家的灯亮一会就关掉,而中田家必然有灯亮,并且每次都有一个地方始终亮着灯。” “什么地方?”王进一眼里射出一道光。 “不知道,我只去过他家后花园,屋子没进去过。”夜色遗憾。 “这说明什么?”沈清风十指交叉,一抬一落。 “我们登记了时间,每天早晨5点40分,罗兰雨家的灯亮一会,然后熄灭。中田家的灯六点肯定亮。”夜色详细说明。 “也就是说,罗兰雨5点40起床开灯,然后她在去中田家的时候关灯,到6点收报的时候,中田家准时开灯,那么,罗兰雨是如何进入中田家的呢?”沈清风听出了问题所在。 “暗门或地道。”夜色给出判断。 “好,”王进一拍着桌子,兴奋不已。 他指着手下:“你们,寻找合适时机,潜入罗兰雨家,尤其要进入罗兰雨的房间,仔细检查,一是看看有没有地道或暗门,二是看看能不能查到密码本。” “是。” “处座,我们已经接到南京方面电报,汪院长6号晚7点抵达洛邑,民主人士到达时间不一,临时政府安排人接站,王宜良确定参加会议,6号下午5点到达,目前安排下榻的酒店是伊阙阑珊大酒店,是城内最高档的酒店。”沈清风拿出一份电文,递给王进一。 王进一接过后,当时没看,直接放进桌子上的一个档案夹内,拿在手里。 “我出去一趟。”他交代。 “好,处座慢走。”沈清风神态正常,没有丝毫的好奇和惊讶。 沈清风知道王进一去哪里,干什么。 夜色由此判断。 而且,王进一不止一次出去了。 他第一次见了罗兰雨之后,被王进一嘲笑时,王进一刚从外面回来。 这么频繁出入,而且无怨无悔,只有一个人,能让他这么做。 戴笠。 中田说过,戴笠已经潜入洛邑,看来此话不假。 他还需要确认的是,戴笠藏在哪里? 王进一离开后,沈清风继续安排后续事宜。 从办公室出来,张旭初忍不住笑意。 “张兄,怎么这么高兴?”夜色双手插兜,很平静。 “夜色,以前跟着李科长,风平浪静,如今到了一科,天天接触处座和沈科长,我发现自己开始有欲、望了。”张旭初初尝被重视的好处。 “小心你们科长听见。”夜色看看四周。 没人。 “我们科长,据说害怕沈科长,从不跟沈科长翻脸,只管自己三分地。”张旭初开始理解李大斌为什么想法设法晋升职务了。 人,在一定位置上,就能享受到相应的尊严、权力和好处。 “张兄,既然你想通了,以后咱们兄弟联手,好好干吧。”夜色搂着张旭初的脖子往前走。 “夜色,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和我想法一样?”张旭初恍然大悟,阴损的笑。 “就你话多,走啊。”夜色不承认更不否认,他有意在给张旭初灌输一种错误观念。 次日,夜色趁着在新东亚理发部刮胡子的机会,第一次启用临时联系点给曾云峰送情报。 这份情报的内容是:一号出现,下落不明;二号有电台,目前正在和负二号交往,择日拜访负二号家。 他和曾云峰约定,一号指戴笠,二号指中田,负二号指中田手下的人,相应的,负一号指的就是戴笠手下的人。 曾云峰给他的回复,会出现在街头最东面一堵墙的小广告上。 夜色送出情报,继续在大街上寻找最美的风景。 不过,他今天临时把行程做了调整。 以前下午的刮胡子和照相变成了上午。 今天,他的脚步走进了日盛隆所在的大街。 钓住了罗兰雨这条鱼,他也该让中田闻闻鱼腥味了。 投李送桃。 “老板在么?”夜色问伙计。 “不在,出去了。”伙计肯定的回答。 这个时候出去,会有什么事呢? 夜色猜不透。 离开日盛隆,夜色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装作抽烟,观察罗兰雨的家。 不到12点,罗兰雨出现在家门口。 1点多一点,她离开家。 “回家吃饭?”夜色推测。 只有这个答案才合理。 据特务处调查,罗兰雨现在是洛邑女子师范学校的学生,平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学校食堂吃饭才对。 为什么回家? 家里有事? 夜色没有想明白。 保留疑问,他先解决另一个问题。 夜色给曾云峰打了一个电话:“你找人到二哥看看,他家来什么人了?我没见到他。” 这句话是告诉曾云峰,派人盯住中田晋二家,看看平常有什么人跟他来往。 根据罗兰雨背上沉重的箱子推测,里面肯定不止一个电台,还会有别的东西,他预感,中田和罗兰雨一定会有计划或行动。 夜色回了特务处,第一次走进张旭初的办公室。 张旭初手里拿着一个本本,边看边默念。 看见夜色进来,合上本本,放进抽屉。 他拿的,应该是密码本。 “学习啊,很久没见你拿书了。”夜色笑。 “去,别笑话我,忘光了,我这也是临时抱佛脚。”张旭初摇头叹气。 “抱比不抱强,不像我。”夜色找了一个空椅子,坐下。 张旭初给他倒了一杯水,紧挨着他坐在桌子上:“你是太笨还是太聪明,进了特务处不懂密码,在学校又偏偏一根筋,不学。你以后怎么当处长?” “我当年最大的愿望是投笔从戎,走上战场,赶走日本鬼子。毕业分配时,要求去的是作战部队,谁知道把我弄到这里来了。”夜色仰头长叹。 “这里不好么?至少安全。”张旭初不以为然。 “好是好,可动脑子的活,比体力活还累。”夜色歪着脑袋趴在桌子上。 “你可以了,几天时间发现这么多线索,你知道多少人嫉妒你么?”张旭初右手食指敲着夜色的头。 “所以更累,出去喝酒?”夜色提议。 第三十三章 天皇是什么东西 “走。”张旭初锁上抽屉。 两人并肩走向院门。 此时,恰好王进一的司机开车回来,车是空的,没人。 “兄弟,吃饭没?”夜色拦住车。 “没呢,跑了一整天,没空。”司机孙松涛一只胳膊放在车窗上,笑呵呵的说。 “车停院里,一起去吃,我们正好也没吃呢。”夜色指着身边的张旭初。 “行,等着,我马上来。”孙松涛对夜色印象很好,不像科里有的老油条,贼精。 三人一起出了门,沿着街道走了不远,在新东亚旁边的一个小店里,要了四个菜,每人一碗面、一碗酒。 “夜参谋,听说你最近很忙,什么时候需要用车说一声,只要处座不用,三更半夜都行。”孙松涛嚼着肉、喝着酒,心情好,说出的话也好。 “行,老兄,到时候我一定找你。”夜色端起碗,和他碰了一下。 “老孙,还有我呢,别忘了。”张旭初来得早,认识孙松涛更早。 “没问题,张参谋,喝一口。”孙松涛又和张旭初碰了一下。 三个人边吃边喝边聊,不大会功夫都把自己跟前的酒喝完了。 “老板,再来三碗。”夜色招手。 “不行,不能再喝了。”孙松涛摆手阻止。 “老孙,你的酒量谁不知道,再喝五碗也没事。”张旭初抓住孙松涛的手。 “换成平常再喝十碗我也奉陪,不过明早5点处座要去西工兵营,我浑身酒气不好。”孙松涛说出原由。 王进一早晨五点就去西工兵营? 这个消息让夜色振奋。 叫孙松涛出来吃饭的目的就是套话,没等他问,孙松涛无意识之中说出来了。 “孙兄,跟着处座果然见识不凡,既然如此,我不勉强,咱们今天的酒到此为止,吃面。等你什么时候没事了,咱们把今天的酒补上。”夜色毫不吝啬夸奖几句,然后收起酒碗,拿起桌子上的辣椒油,给每人碗里倒了一点。 “过奖了,最近科里都在传老弟你大有前途,日后多多关照。”孙松涛回敬了一个马屁。 “得了,下次我请。”张旭初圆满收官。 饭后,三人分手,张旭初和孙松涛回自己家,夜色沿着大街溜达。 他去了一趟洪阳书斋。 洪阳书斋已经关门,楼上的灯还亮着。 夜色环顾四周,拍响了门。 不大会功夫,曾云峰开了门,带着夜色上楼。 他给夜色倒了一杯浓茶:“喝酒了?” “嗯,有情报。”夜色拿起茶杯,放在嘴边吹了吹。 “什么?”曾云峰注视夜色。 “戴笠到洛邑后一直不知他藏身那里,刚才王进一的司机说他们明早5点去西工兵营,我猜戴笠应该在那里。” “民主人士的代表开始陆续抵达,戴笠的所有计划应该开始了。” “我这两天奉命监听临时政府里面和会议有密切关系的人,其中秘书处一个叫张彩玲的女秘书嫌疑最大,她给日盛隆打过三次电话,表面都是询问预定的货到了没有,我怀疑她已经被日本人收买,暗中给中田提供会议消息。” “还有,我们这两天一直监听中田的住宅,发现不明电波,而且有理由怀疑罗兰雨就是发报的人,王进一让我们寻找机会潜入罗兰雨家寻找通往中田家的暗门或地道。” 夜色简明扼要说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 曾云峰接话:“正好西工兵营里面有我们的人,我马上让他们打听。” “关于中田和罗兰雨,上级指示我们尽快打听清楚他们对于民主人士的态度,当前的焦点集中在王宜良身上。” “明白,我会通过罗兰和张彩玲两个人,尽快拿到消息。” “好。” 夜色离开书店,拐到一家开着门的包子铺买了一笼包子,才开始打道回府。 走到街角拐弯处,巷子里面传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夜色隐身墙角后,就着街头昏暗灯光往里看。 三个日本浪人手举宝剑,从不同方向进攻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年轻男人。 那个男人,手里举着一根貌似从路边捡到的木棍,拼死反抗。 “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日本浪人恶狠狠的说。 “交出来死的更快。”年轻男人虽然处于劣势,但嘴皮子一点不输人。 “我以天皇的名义发誓,放你走。”领头的日本浪人发下毒誓。 “天皇?天皇是什么东西?香的还是臭的?方的还是圆的?”年轻男人故意恶心三个浪人。 “八嘎,死啦死啦得有。”三个浪人受到刺激,攻击的力气和速度明显增强。 年轻男人功夫在身,一根木棍使得风生水起,左一戳、右一砸,两个浪人头上挂彩,其中一个倒在地上。 “八嘎,”浪人怪叫。 年轻男人笑:“九嘎也不行,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东西就在我手上,想要的话,十根金条。” “杀了你,一个铜版也不用。”倒在地上的浪人突然插话。 他站起身手一扬,一把刚抓到手里的黄土全都撒到年轻男人的脸上。 “娘的,你使阴。”年轻男人站在原地,一只手揉眼睛。 与此同时,一把钢刀直劈他的头颅。 年轻人闻声,身子一偏,躲开刀锋,凭着感觉抓到身边一个小推车,用力推向浪人,自己则折身向着夜色所在的位置跑。 三个浪人先是躲车,而后在后面追。 年轻男人踉跄着经过夜色身边时,嚷嚷道:“看了半天免费电影,好歹交点费用呗。” 他赖皮似的躲在夜色身后,把夜色当成挡箭牌。 夜色举起手里包子,左右开弓,对准三个浪人猛砸。 一边砸,一边对眼睛被撒进黄土的年轻人说:“直向前方五十米,左拐,再向前三十米右拐,再向前一百米右手,有条河。” 他砸完手里的包子,又从年轻人手里夺过木棍,冲着距离自己十几米外的高空砸去。 在那里,树上挂着两个蜂箱。 估计附近住有采蜂人。 木棍咚的一声,砸在蜂箱上。 “嗡”一群受惊的蜜蜂飞出蜂箱,迎头遇到追过来的三个日本浪人。 蜜蜂群起攻之。 “啊,”三个浪人发出连续惨叫。 趁此机会,年轻男人和夜色一起跑掉。 伊河河边。 年轻男人洗完眼睛,用袖子擦干净脸,吊儿郎当看着夜色:“你救了我的命,想要什么?” 夜色开玩笑:“你要十根金条卖给日本人的东西,给我如何?” “你要的话,五根金条。”年轻人似乎很心疼。 “你的命,只值五根金条?”夜色嘲弄。 年轻人神圣的回答:“我命的最大价值,就是情报。” 第三十四章 斩断黑手 夜色无语。 这种人,不是神经了就是精神了。 “没有命,再多的情报有屁用。” 丢下年轻人,夜色独自一人往回走。 他迫切想知道日本浪人追杀年轻男人的目的。 “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日本浪人说的话,在夜色耳边响起。 东西是什么,他不清楚。但他很清楚,除非这个年轻人主动自愿说出来,否则他就是跟他耗一个晚上,也没用。 4月6日下午,参加国难会议的代表全部抵达洛邑。 国民政府出席会议的是汪精卫行政院长。 王进一和沈清风外围协助负责保卫汪院长安全,夜色外围负责王宜良安全。 当天,夜色从火车站尾随临时政府的人,一直眼看王宜良入住伊阙阑珊大酒店后才离开。 他回特务处之前,去了日盛隆。 中田第一次把他带进家里。 两人坐在客厅,中田直盯夜色:“你的任务是什么?” “目前接到的任务是保护王宜良。” “目的?” “不知道。” “南京方面对会议的预期是什么?” “不知道。” “汪精卫的态度呢?” “不知道。” “八嘎,你知道什么!” “中田先生,我只是一个最低级最底层的特务,平常主要任务是抓人,刑讯,这些高层人士都不可能知道的机密我怎么可能知道?” 中田不吭声。 夜色没有骗他。 这些情报,迄今为止他们的人也没弄到。 “你们那里有没有这个人的案底?”中田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夜色。 夜色接过来,正是他救下的那个年轻男人。 “共党?”夜色故意问。 “不是,”中田回答。 “我们处最多的、最关注的就是共党,我去了二科之后,把所有关押的犯人看了一遍,没有这个人。”夜色再次举起照片,仔细辨认。 “他没有被捕。”中田纠正。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所知道的就是,最近出入洛邑的陌生人很多,有你们的、有我们的、有共党,这个人会不会也是最近才来的?如果是的话,军方档案里肯定没有记载。” 夜色说的,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那就注意一下,一旦有他的消息,立刻报告我。” “好。” 4月7日,国难会议在多次推迟之后,终于在洛邑召开。 而之前确定的会场,在经过数次变更之后,最终定在了西工兵营之内。 “会场在兵营,不用担心有人行刺。”林立国摔下头上的帽子,松了一口气。 他带人整整跑了一周,把所有有嫌疑、有危险的人盯得死死的,生怕他们在会场上行刺汪院长和代表。 “这样更可怕,兵营里出不了问题,出了兵营大门怎么办?”夜色风凉的说。 兵营大门之外出问题,特务处的责任更大。 说明他们无能。 林立国瞪了夜色一眼。 不打击劳资你会死? “老兄,我要是你,就把这几天代表的行程好好看看,关照好重点代表,才能万事大吉。”夜色拍拍林立国肩膀,指了一下自己的办公桌,走了。 林立国一愣。 站在他身边的童家荣见到妖怪的表情:“老林,你俩什么时候和好了?” 夜色的话,真正说到了点子上。 林立国两步迈到桌子边,抓起摊放在上面的五张纸,一页一页的翻。 夜色已经通过临时政府秘书处把十三位知名代表的行程全部搞到手,一个一个列出来,几点到几点,和什么人会面,预计干什么,标注的清清楚楚。 “他到底想干什么?”林立国一头雾水。 夜色心知肚明。 他受命监听电话,在张彩玲的通话中,发现了奇怪的问题。 张彩玲以秘书处安排住处、交通和会议讨论等等为由,在这十三名代表来洛之前,事先利用电话和对方沟通,拿到了他们的具体行程安排。 但是这份材料,不是会议必须的材料。 也就是说,张彩玲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条件,未经批准私自进行的。 随后,张彩玲电话预约日盛隆的货物后,把这份资料的复印件交给了中田。 这一切,被曾云峰安排跟踪的地下党发现了。 当晚,夜色偷偷潜入张彩玲办公室,用微型相机拍了照。 曾云峰和夜色分析,日本人和国民党对于会议的期待和目的不尽完全相同,国民党内部也是如此。 在没有完全掌握他们的最终目的前,张彩玲既然已经透漏行程,透明比独大更保险,混乱才有机会从中获利。 所以,夜色把这份资料交给了林立国。 而且,夜色要用这份资料做文章,让中田对张彩玲产生怀疑,以己之矛破己之盾,挖掉藏于体内的毒瘤。 这份行程,是夜色离间计的全部内容。 第二天,夜色把相机拍到的其中一张代表的行程安排,急匆匆送到中田家里。 “中田先生,我在同事的办公桌上看到这个,不知道有用没用。” 中田接过行程,心里吃惊:“就这一张?” 夜色不敢肯定:“我看见的就这一张,还有没有其他的,我不知道。” “哟西,干得好,夜桑,凡是和会议有关的,都有用,皇军的赏赐,大大的。”他挑起大拇指。 夜色受宠若惊。 支走夜色,中田立刻找来惠子:“你亲自带人到代表要去的地方看看,特务处是不是安排人手在那里监视了。” 他把张彩玲交给他的资料给了惠子。 当晚,惠子汇报:“我去了每个地方,特务处重点在三个地方安插人手,其他地方已经踩过点。” 中田勃然大怒:“八嘎,贱人!” 双重间谍,他不能容忍。 中田给夜色打了一个电话:“除掉张彩玲。” 夜色接受任务,乔装机要员,带着一份需要秘书科签收的机要文件,堂而皇之进入秘书处。 “请问哪位是张彩玲小姐?”夜色站在门口问。 “我是。”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站起来。 “机要件,请签收。”夜色走过去,他的脸上带着一张人皮面具,改变了他的容貌。 肤色是病态黄,年纪约有四十岁。 这是从祖师爷张弘那里要来的。 “新来的?没见过你。”张彩玲冷淡的问。 之前给她送机要的是个高大、年轻的小伙子,赏心悦目。 “不是,李军生病了,我替他一天班。”夜色熟练回答。 李军,就是张彩玲喜欢的那个小伙子。 “哦。”她接过夜色递出的信封和笔。 写名字。 钢笔似乎没墨水了,写不显。 “不好意思。”夜色道歉。 张彩玲转身从自己办公桌的笔筒里拿笔。 夜色的手指伸进张彩玲的水杯。 他的指尖,沾着无色无味的毒药。 第三十五章 崇拜你 张彩玲不会当场死亡,也不会在办公期间死亡,她会在晚上回到家之后,猝死。 自然死亡。 夜色完美执行了中田交代的第一次锄奸任务,得到一根小黄鱼的奖赏。 一根小黄鱼,一两黄金铸成的小金条。 夜色手里有了第一笔自由活动经费。 王宜良从国难会议会场走出,接受《洛邑日报》记者采访:“请问王教授,您提出的主张相悖国民政府,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熊先生、马先生、黄先生代表国难救济会通电,要求‘解除党禁,进行制宪’的主张,深受吾辈赞同。当此国难之际,面对日本铁蹄的蹂、躏,每个中国人都有义务和责任发出呐喊。” “据民间人士猜测,您恐怕有生命危险,您对此怎么看?” “我敢来到洛邑,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不过,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大家肯定希望明天还能见到我。所以,有关方面的同仁们,你们的责任就重大了。否则,明天全国的报纸和民众都会探讨你们的能力问题,和你们领的薪水是否对得起你们的良心。” 王宜良的话,把某些势力推到风头浪尖。 他危,等于直接告诉全国民众,就是哪谁哪谁干的。 不想被讨伐,就不要图谋他的性命。 “哈哈哈,王教授非常幽默,谢谢您接受采访。最后一个问题,明天上午休会,您的行程怎么安排?” “洛邑女子师范学校,我在那里有一个演讲。” 洛邑女子师范学校,成立于清末,风景秀美,学风浓厚。 王宜良来之前,已经订好了这次行程。 他的同学程坤,是这所学校的校长。 “程兄,”王宜良良久凝视,紧紧握住程坤的手。 “欢迎、欢迎,国立中央大学教授莅临本校,建校史上第一次,我可以因为你的到来成为本校的大功臣了。”程坤调侃自己。 “程兄不要笑话我,当年你的成绩比我优异,要不是为了发展家乡教育事业,哪有我今天的成就。”王宜良感慨万千。 “好汉不提当年勇。王兄,学生早就坐不住了,我们快点去礼堂,否则一会你就走不动了。”程坤指着马上就要下课的教室。 “好,程兄请。” “请。” 两人并肩走在环绕湖水的林荫小道上。 朝阳、湖水、清风、花香,构成一幅恬静柔美的画卷。 “王兄,我看了你昨天的采访,你胆子还像以前一样大,还是小心点好。”程坤左右环顾。 “放心,你看。”王宜良指着距离他们二十米远的两个黑衣男人。 “还有,”他又看向四周。 树丛后面,隐隐有几个人头晃动。 “力行社的人也没闲着。”王宜良清楚自己被什么人监视。 来洛邑之前,中共地下党负责人和他见过面,对他的安全提出了很多好的建议,并对他说,本地的地下党已经做好准备,一旦发生什么危险,他可以向洛邑地下党求助。 暗号是举起一本书。 他的怀里,随时揣着一本书。 程坤笑的苦涩:“王老弟,你的艰辛又有多少人理解?” “国难当头,抛头颅洒热血,我们责无旁贷。”王宜良看着微微荡漾的湖水,语重心长。 “校长,麻烦您停一下,让我拍张照好么?” 两人对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王宜良和程坤很配合的停下脚步。 他们前面,一个年轻女学生手拿相机,对着他们。 王宜良扭头看自己身后。 斜塔、垂柳、朝阳、湖水,正好是一副和谐的画面。 “学校的学生?”他问程坤。 “对,看她身上的校服。”程坤指着女孩的白色上衣、黑色半身裙。 “这位同学,你没课么?”王宜良亲切的问。 “我今天不舒服,请了半天病假。可是呆在家里又觉得闷,索性拿着相机到校园里来照相。”女孩子举着相机,恬静的回答。 王宜良止住程坤,自己向前走到女孩子身边,站在她身后,从她的角度看镜头。 然后,他接过相机,毫无架子的半蹲在地上,压低身子,调整角度,对女孩说:“换成这个角度,可以把水中的波光照出来。” “是么?”女孩跟着蹲下了,可她只做了半个姿势,就尴尬的站起来。 “我穿的是裙子,”她拎着裙摆,囧态十足。 “是,不方便,等你哪天装扮成假小子,可以尝试一下。”王宜良站起来,把相机交给女孩。 “或许这样也可以,不过您不许笑话我。” 女孩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铺在地上,小心坐下,整理好裙摆,摆出王宜良刚才的姿势。 “程兄,你当模特,学生照相。这张照片选送参加新民主学生摄影大赛,我是评委会主席,可以直接给你一个一等奖了。”王宜良拍手赞赏。 “多谢,不敢,有点徇私的意味。这位同学,你接下来的行程是什么?”程坤有意问。 “当然是去礼堂,听王教授的演讲。”女生弯如月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带着憧憬和期待。 “认识他么?”程坤慈祥的笑。 “不认识。”女孩摇头。 “他姓王,今天是来演讲的,这位同学你能想到什么?”程坤启发。 “您就是王教授?”女孩惊叫。 “是,他就是你们盼望已久的王教授。”程坤满意自己学生的聪明机灵。 要是在他提醒下还说不出王教授三个字,他这个校长就难为情了。 “程校长,我们不仅对王教授盼望已久,我还,崇拜他。”女孩羞涩的表达。 “哈哈哈,王兄,你看你的魅力,比四月的牡丹更厉害。”程坤打趣。 女孩把相机赛到程坤手里,一把抓起自己刚才铺在地上的书本,递给王宜良:“王教授,您能给我签个名字么?我喜欢您的学识和见地,喜欢您的勇气和追求。” 女孩涨红的脸,羞涩中带着勇敢。 “好,你都把我夸成一朵花了,这个名字一定签。” 王宜良接过书,一看,乐了。 《爱你孩子》,他写的书。 “同学,为什么看这本书?”王宜良打量眼前的女孩子。 “王教授,我选择上师范,是受您写的这本书的启发激励。我喜欢孩子,他们童真无邪,充满真诚热情,善加引导,是振兴国家的希望和未来,所以我立志成为一名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懂道理。” “好、好、好!”王宜良一口气说了三个好。 他接过女孩递出的笔,掀到扉页,问:“你叫什么?” “罗兰雨,” “好听的名字。” “谢谢。王教授,等您会议全部结束后,我能以学校的名义给您献花么?”罗兰雨看了一眼程坤。 程坤微笑赞同。 “当然可以。” “王教授,等着我,我会在您走出会场的第一时间给您献花。”罗兰雨激动。 第三十六章 罗兰雨的卧室 夜色在树丛后面盯着王宜良。 他同时注意到以女学生身份接近两个教授的罗兰雨。 狡猾的狐狸,在猎物面前开始露头。 抬腕看表,上午十点。 按照行程安排,王宜良将在10点10分开始礼堂的演讲,演讲结束后与师生座谈交流,午饭在学校食堂用餐。 此时,是去罗兰雨家最好的时机。 夜色这一组共三个人,童家荣是组长。 三个人的目光死死盯着前面三个人。 王宜良给罗兰雨签了名,罗兰雨自然而然陪同两位教授走向礼堂。 礼堂周围,临时政府派出的保镖已经布好哨卡,所有学生由本班教师带队入场,教师出具具结书,确保万无一失。 程坤看着罗兰雨:“同学,你是哪个班的,回到你们班的队伍里去吧。” 罗兰雨热切看着王宜良:“王教授,我这一辈子可能就这一次见到您,我能跟在您身后进礼堂么?我知道自己的请求很唐突,可我,行么?”她咬着嘴唇,我见犹怜。 “行,我就为你破一次例,为了你我共同的爱好,读书和摄影。”王宜良点头。 “谢谢教授,谢谢教授。”罗兰雨不停鞠躬。 十几分钟后,师生全部进入礼堂,大门外只剩两个教授和罗兰雨。 罗兰雨突兀的陪伴在王宜良身边,给了所有担任保卫的保镖和暗中监视的特务一个错觉。 这个女孩和王宜良关系密切,值得王宜良信任。 罗兰雨同样也借此机会观察王宜良身边,明里暗里到底有多少个人跟着他。 1、2、3、4、5。 罗兰雨认准他们的嘴脸,看清了他们所站的方位。 这是一个习惯,细微的习惯。 不管在哪里,这些人的大体位置仍然会保持不太大的变化,比如大头头在前面,小头头在中间,兵蛋子跟在后面。 一旦上司下达刺杀命令,杀贼先杀王。 她能在须臾取得主动权。 “王大教授,请吧。”没人的时候,程坤说话很随意。 “程大教授也请。”王宜良同样爱开玩笑。 两人并肩走在前面,罗兰雨小碎步跟在后面。 童家荣带着两个兄弟钻出树林,大摇大摆走到礼堂门口。 站在他们前面的是,换装后变身保镖的士兵。 双方早就熟悉了这种阵仗,对彼此的行径和想法一目了然。 只要不出事,井水不犯河水。 夜色打了一个哈欠。 “没睡好,做梦了?梦见小妞了吧。”童家荣对夜色的看法,从他关照林立国那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晚上去牢房里转了一圈。”夜色说的是实话。 王进一昨晚带着他又去审问了一个嫌疑犯。 不是地下党,是通日的。 南京政府当前对日本人的警戒心极高。 “辛苦了,兄弟,要不你先回去。”童家荣积极建议。 “行么?”夜色意图明显,只是自己不好意思说出来。 “有什么不行的?反正咱们是外围,人家才是主力,任务完成得好,没咱们的功劳。真的出了事,就该他们担着才对,整天在咱们面前瞎比比,劳资早听烦了。” 童家荣吐掉嘴里的烟头,一摆手:“走。” 夜色冲着童家荣挑起大拇指。 三人坐车回到特务处,童家荣喊了一嗓子:“兄弟们,12点集合,人家该吃饭了,咱们还要回去做个样子。” 各自散开后,夜色独自一人前往罗兰雨的家。 他没走前门,偷偷攀树越过后墙。 罗兰雨的家,就像她说的遍布兰花,整个院子生机盎然,馥郁芬芳,兰花的味道飘遍院落的嘎嘎角角。 两三个仆人打扮的年轻男人穿越院子,消失不见。 夜色躲着他们,沿着围墙转了一周。 两人高的围墙很结实,没有小门。 想从这里进入中田家,除了爬梯子,别无他路。 剩下只有一种可能,地道。 罗兰雨每天早晨按时起床,按时潜入中田的家,最方便的地方就是她的卧室。 夜色做出决定,直接去罗兰雨的卧室。 连续几天爬树观察,他轻而易举找到亮灯的屋子。 轻轻一推,门开了。 眼前一亮。 室内陈设奢华,床、柜子、桌子、脸盆架、贵妃榻等一切家具,清一色清朝的样子,被褥桌布毛巾,全部是上好的锦缎丝绸。 罗兰雨平常的生活很铺张,和她单纯高雅的外表差距较大。 夜色仔细观察屋子内的布局和物品摆放,走过的每一步尽量不留痕迹。 打开第一个柜子,折叠整齐的全是被褥之类的铺盖,堆了整整一个柜子。 打开第二个柜子,夜色狼狈。 明明知道罗兰雨间谍的身份,可她毕竟是个女人,女人的内衣睡衣等物一应俱全,妖艳的挂在衣架上,向他示威。 夜色伸出手,穿越这些让他陌生的衣物,在挨着墙面的柜子后壁上摸索。 让他失望了,没有机关。 打开第三个柜子,里面全是书,崭新崭新的。 只有和罗兰雨手臂高度平行的一层里,有一本比别的颜色黄旧一些。 夜色抽出来看,是一本音乐书。 快速翻一遍,没有折页、没有划线、没有撕页掉页,完好无损,毫无破绽。 再一页一页慢慢看,都是歌词歌谱,很正常。 看来罗兰雨真正喜欢的是音乐。 关好柜子门,他走到书桌前。 拉开中间抽屉,放的还是书,厚厚的一本。 夜色奇怪,有书柜,为什么要放在这里? 翻开前几页,还是正常。 继续翻,问题出来了。 厚书的中间部分是掏空的,里面放了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 抽屉不锁,里面藏枪,罗兰雨不怕佣人发现告密或者或说漏嘴? 唯一的可能,出入这所院子的仆人是他们自己人,都是日本人。 夜色物归原位,继续查看其它抽屉,没有异常。 他最后走到床铺边,采用折叠的办法,一半一半检查床铺,同样没有发现问题。 夜色环顾整个房间,假如地道门在柜子后面,罗兰雨每天挪动沉重的柜子,不现实。 或者隐藏的地道在别的房间,他每天早晨只看到一个屋子亮灯的现象就无法说通。 必须重找。 “放轻松,细心点。”夜色告诫自己。 就在这时,院子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小姐回来了。” “嗯。” 夜色快步走到窗子边,透过一条缝隙向外看。 罗兰雨迈着小碎步向她的卧室走来,而和她说话的男仆人脸上肿了一大片。 第三十七章 兰花香气的诱惑 夜色无可选择、无处藏身,只能躲在书桌下面。 罗兰雨进了卧室,打开挂满衣服的柜子,找出一款柔和的套裙,在夜色的偷窥中,脱了校服,随手扔在地上。 她裸、露的后背刀痕累累,煞是狰狞。 罗兰雨自恋的看了一会自己的身体,慢悠悠穿好套裙。 夜色屏住呼吸,稳住身体,从桌子下布帘的缝隙里看罗兰雨的举动。 罗兰雨一边冲着外面叫:“麻衣子”,一边走到书柜前,打开门,从里面取出一本书,迈步走向书桌。 她的脚步距离书桌越来越近,再有一步,罗兰雨就会走到夜色身边。 夜色掏出后腰插的一把手枪,右手食指扣进扳机,枪口上抬。 罗兰雨的右脚踩到夜色身边,左脚准备抬起跟进。 “嗨,”那个叫麻衣子的女孩进了卧室,弯腰拾起罗兰雨扔在地上的校服。 “现在拿去洗了熨好,我后天要穿。”罗兰雨站住。 “嗨。”麻衣子后退准备离开。 罗兰雨再次抬起左脚。 夜色的枪口跟着移动,他做好随时开枪的准备。 “小姐,”麻衣子小碎步向前走了两步:“中田先生刚才派人过来传话,让您回来后立刻去店里一趟,他说送货的人来了,请您亲自去接货。” “废物,怎么不早说。”罗兰雨呵斥。 “对不起,”麻衣子弯腰请罪。 罗兰雨夹着书本,跟在麻衣子后面走出卧室门。 “呼!”夜色顺势坐在地上,半个身子露在书桌外。 他没有动,等了一分钟,确定没人回来,才把手枪别进裤腰。 夜色依然坐在原地,左右查看书桌下面的空间。 和平常的书桌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古怪的地方。 “到底在哪?” 明知道地道的入口就在卧室内,偏偏找不到。 汗从脑门冒出。 “到底在哪?” 夜色不甘心,俯下身,爬进书桌,瞪着大眼一寸一寸的检查。 依然没有破绽。 “nnd。”夜色忍不住骂出一句脏话。 他狂躁的想要拆桌子!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稳住,稳住。 他命令自己。 不经意间,一缕淡淡的兰花香气飘进鼻孔。 四月的天,清爽宜人。 花香不甘寂寞都能钻进窗户,怡香整间卧室。 好味道。 不像他。 夜色绝望的退出来。 周围寂静如水,淡而无味。 夜色撑地的双手离开地面,准备走人。 不对。 血往头涌,神经乱跳,体温急剧上升。 夜色直接跪下,爬进桌子里,像狗一样四处闻。 在书桌靠墙的一面,隐隐涌动兰花香气。 夜色伸出手,在下面摸索,他碰到一个木柄。 前后左右晃晃,书桌下空地的地板随着他的手劲翘开一条缝隙。 夜色用另外一只手抬。 一个黑压压的洞口出现在书桌下面。 找到了,夜色黑眸闪亮,面露喜色。 他抬起手,把握过木柄的手指靠近鼻子,一股兰花清香,诱惑了他。 夜色复原一切,又到书柜里查看被拿走的书是哪本? 粗略看了一遍,他确信是那本音乐书。 搞定一切,原路偷偷溜出罗兰雨家。 夜色急匆匆回到特务处,赶在童家荣出发前,吹着口哨悠闲的站在院子里晒太阳。 “在这儿干什么?”林立国经过时斜撇着眼,恨恨的问了一句。 他按照夜色的提示,擅自做出的对主要代表行程进行监控的布置,得到王进一和沈清风的高度表扬。 遇见夜色,林立国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习惯性继续用狠毒刻薄的语气表达自己的关注。 “闻花香,兰花香。”夜色陶醉。 “神经病,哪来的狗屁花香,这里只有血的香味。”林立国发觉自己还是没办法正常跟夜色交流,一句粗话后,蹬蹬蹬夹带着风,走了。 中午,童家荣带着夜色和另外一个兄弟,再次去了洛邑女子师范学校。 他们到的时候,饭堂已经开饭。 王宜良在程坤等人陪同下,夹在学生中间一起体验学校生活。 担任保镖的几个人守在门口的一张桌子上,狼吞虎咽。 童家荣就惨了。 他直接受王进一委派,一切行动没有纳入临时政府的预算范围,一切支出都没他们的份。 三个人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保镖的嘲笑声中狼狈不堪。 “走,回去吃。”童家荣很没面子。 特务处的车经过新东亚酒店所在的大街口时,夜色在车上“呕呕呕”的干呕起来。 “夜老弟,怎么了?”童自荣纳闷。 “昨晚没休息好,中午又没吃饭,晕车。”夜色的头伸出车窗,艰难的回答。 “忍着点,马上就到了。”童家荣催促司机快点开。 “我要吐,让我下车。”夜色不顾吉普车正在行驶,试图推开车门。 司机只好停车。 夜色下了车,跑到人行道靠里的墙根,扶着墙呕吐。 他扶着的墙,贴满广告。 童家荣远远站在车边,看着夜色吐。 “你们先走,我一会走回去。”夜色弯着腰,一边吐一边说。 “也行,走走路舒服,我们先走了。”童家荣看着夜色,突然感觉自己也开始恶心。 先走为妙。 他上了车,命令司机开车。 夜色吐了一会,从兜里掏出手绢擦嘴,眼睛看着墙上的各种各样广告。 “出租房屋,肖家街13号四合院,三正三倒,半年租金一个银元,面谈。” “寻人,张全保,男,36岁,方头、矮个,右手残疾,盼知情者送信送人至家,重金酬谢。地址:东关大石桥左家胡同3号。” 夜色一目十行,从中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在右手靠下的位置,看到曾云峰张贴的购物启示。 按照两人之前约定的三一规律,他每跳过两个字,读出一个真正情报上的字,最后连到一起是:任务已接收,速来。 这预示着有关国难会议,国、共、日三方的态度已经明朗,对于王宜良的处置,各方已经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趟浑的水,可以变清了。 夜色回到特务处晃荡一圈,随便吃了点东西,又拐出来,直奔洪阳书斋。 曾云峰送出消息,一直在书店等候。 夜色走进来,冲着他问:“老板,我要的书到了么?” “先生,昨天就到了,不过不好意思,我昨晚睡觉前拿到楼上自己先翻了翻,您别介意,我马上去拿。” “我跟老板一起去,书好,迫不及待想看这本书。” “您说的太对了,书很精彩,我昨晚看到半夜。” 两个书痴一边讨论书,一边穿过在店内看书的人,走上二楼。 “情况怎么样?”夜色进入卧室,急切的问。 第三十八章 不敢开枪你就是王八蛋 “先看我们的。”曾云峰递给夜色一份电报。 他的书店内,藏有一部电台,他的账房先生,是报务员。 夜色接过对折的纸,展开观看:“确保王宜良先生万无一失,紧急报警,手举一本书,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安全。” 看完后,他把电报还给曾云峰。 曾云峰就着烛火点燃,燃烧殆尽后,把纸灰扔进烟灰缸内。 “我党南京地区负责人在王宜良先生出发前,曾经和他单独面谈,对于他的主张给予肯定、赞赏和支持,对于他的人身安全明确予以保证。今天下午,中央特科情报科再次发电,就是你刚才看到的情报。” “会议后天发表公告,中央特委分析汪精卫以行政院职权范围和行政院长资格为由,肯定会对要求宪政做出不予采纳的答复,而王宜良先生的主张就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曾云峰看着夜色:“后天会议结束之后,是他们对王先生下手的最佳时机。” “罗兰雨已经接近王先生,提出后天给他献花的请求,她可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下手。我同时在罗兰雨的卧室里发现了一个通往中田家的地道,证明了她每天去中田家发报的猜测。” 夜色报告了今天的发现。 “情报科提醒我们,对日本人要特别警惕,他们对王宜良先生下手后,估计会把这次谋杀算到老蒋头上,混肴视听,以此扶植汪精卫。” “同时,临时政府就在此地,各种势力错综复杂,还要提防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趁水摸鱼。” “我们的任务异常艰巨,至少要面对日、特两股势力的暗杀。为此洛邑特委专门成立一支特别小分队,抽调十名同志,暗中负责保护王宜良先生,直至他坐上火车,顺利交接给上海方面的同志。” 夜色仔细听着曾云峰的分析和安排,不断点头。 “这次任务代号‘回家’。”曾云峰交代。 “我的任务呢?”夜色问。 “随时掌握日、特方面的情报,配合特别小分队,保证王宜良先生的安全。” “好。” “这两天,特务处门外会有一个买烟的姑娘,身穿蓝色上衣,同色裤子,齐耳短发,是我们的交通员,临时情报通过她交接。” 两人交谈结束后,夜色手里拿着一本书从二楼下来,在柜台结了账,扬长而去。 夜色刚刚回到特务处,又被中田一通电话叫到他家。 “国难会议即将结束,你们有什么打算?”中田阴沉着脸。 他连续收到本部电报,要求派人刺杀王宜良。 但密不透风的保护,让他下手颇为困难。 他已经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后天的献花上。 而且从上海方面转来的消息,他获悉了中共地下党的态度。 三方面的纠缠,会把刺杀变成一场混战。 “目前仍是外围监控,估计明天会有专门会议部署任务,只能等。”夜色根据经验,做出判断。 “一旦有结果,立刻向我汇报。”中田蛮横命令。 “我要是出不来怎么办?”夜色提出困难。 “发电报,我给你一个波段。”中田还有一个私人备用电台。 “我不会。”夜色理直气壮。 “八嘎!”中田气的乱蹦:“你在特务处不会发报?” “不会。”夜色悠闲回答。 “支那猪!”中田骂。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夜色怒气冲冲揪住中田和服衣襟。 “你怎么上的学?学的又是什么?”中田略微收敛。 “我上学学的是打仗,是行军布阵,是献身沙场。”夜色揪着中田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你先放开。”中田挣扎。 “我告诉你,我现在为你工作,不等于我不要我的国家,不等于我低你一等,尽管现在我不得不为你出力,我始终认为你们小日本最终会被我们赶跑。”夜色面对耻辱,绝不退让。 “八嘎,我毙了你。”中田掏枪对准夜色。 “有种你开枪,不敢开枪你就是王八蛋!”夜色抓过枪口,对准自己心脏。 “你不怕死?”中田难以置信。 “我死也会拉着你。我出来之前你给我打过电话,特务处一查就知道。同归于尽吧,同归于尽啊!” 夜色声嘶力竭,五官扭曲。 “你的任务无法完成,你也活不了。不管你的上级除掉你,还是我的组织暗杀你,我都可以用我的命替我的国家除掉几个倭寇、鬼子、小日本,是对之前昧了良心的天谴和报应,我认了。” 夜色情绪无法自控,双手使劲一提。 中田双脚离地,身体晃悠。 “夜桑,放我下来。”中田语气变软。 夜色阴鸷的眼珠剜着中田,同归于尽的气势吓得中田哆嗦。 横的怕冲的,冲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中田眼里的夜色,横的、冲的、硬的、不要命的,全部具备。 “夜桑,对不起,请放我下来。”中田赶紧低头。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夜色吼,太阳穴突突的跳。 “夜桑,对不起,请放我下来。”中田高声重复。 夜色猛地松手,中田毫无防备,一屁股坐在地上。 “以后有事说事,别特么拿有的没的激怒我,劳资不吃这一套!” 夜色摔门而去。 中田从地上爬起来,阴郁的脸一直轴到晚上。 夜色抓住了他的死穴。 这次任务他必须完成。 他的老对手,土肥贼心不死,躲在阴暗角落死死盯着他,妄想用他的失败取代他。 等他处理掉土肥,再找别人代替夜色。 那时候,夜色就是一只笼中的老虎,任他宰割。 夜色出了中田家,立刻回了特务处。 在进入特务处大门时,他看见那个买烟的姑娘已经在大门之外转悠了。 三点一线的生活,让他压抑,又让他迸发。 他所有的精力,全部用在思考和筹谋中。 “夜色,处座有请。”林立国阴阳怪气的说。 夜色的头昏沉沉的。 这一天,所有人都在找他、叫他。 他很累、很累。 缓步走到王进一办公室门口,门开着,王进一伏案看书。 “报告。”夜色勉强集中精力。 “进来吧。”王进一合上书本,温和的说。 夜色借机看了一眼那本书。 竟然是《灯光人影》,和他从洪阳书斋买的那一本,一模一样。 第三十九章 一根小黄鱼 “夜色,中田那边有什么举动?”王进一仿佛长了三只眼,洞悉夜色的一举一动。 “处座神算,我刚从中田那里回来,正准备向您报告。”夜色恭维。 王进一面无表情,静等夜色报告。 “中田打探我们的消息,我回答他明天可能会有安排。”夜色观察王进一的神态。 “为什么?”王进一挑眉,反问。 “卑职理解,最后一天,各方都会根据最新事态进行最后安排,甚至可能之前的部署全部搁浅,重新启动新的计划。”夜色盯着王进一,心中祈祷,王进一千万别弄出什么幺蛾子。 “不错,继续。”王进一左眉抖动一下。 “中田让我明天会后给他发报。” “你怎么答复的?” “我不会发报。” 夜色再度发挥出他无以伦比的果敢和痴傻,逗得王进一哈哈大笑。 “夜色,你从不知道掩饰一下你的弱点么?” “报告处座,对处座忠诚是卑职自我要求中最重要的一点,高于一切。”夜色脚跟一磕,挺起胸脯,从容不迫。 “你为什么不会发报?”王进一玩弄手里的钢笔。 “我投笔从戎是为了上战场,学的是战术和打仗,谁知阴差阳错被分到了这里。” 夜色分到这里的原因,王进一知道。 顶替他去了国民政府所在地部队的是一个将军的儿子。 “你对自己的以后怎么看?”王进一突然问了一个让夜色想不到的问题。 “按现在的情况看,跟着长官干,以后的情况,很难说。卑职认死理,只有一句话,只要有命在,坚决效忠处座。”夜色的回答符合他的个性。 读书人不仅有书呆子气,比起别人更有愚忠。 士为知己者死。 王进一闭眼、点头、笑。 这颗苗子,他选对了。 “下去吧,告诉你们科长,明天上午8点开会,全体人员参加,一个不能缺。” “是。” 如夜色所料,第二天,特务处召开全体人员会议。 王进一环视四周:“各位,会议还有两天就要结束,我们前期做的非常好,受到上峰点名表扬,希望大家再接再厉。” “是!” 他双手撑住桌子,身体站起来,犀利的眼睛看向对面墙上悬挂的校长标准照:“接密电,除掉王宜良,我宣布启动‘灭火’方案,铲除一切和校长作对的人。” “是!” “一科负责24小时监听日本人和地下党电台,不得漏过任何一条情报,不得有误。” “是!” “二科人员和原三科外勤人员归二科调遣,24小时轮班盯梢王宜良和中田,择时灭火,不得有误。” “是!” 王进一坐下,右手食指直点二将:“林立国、夜色,你俩留下,其他散会。” 整个会议室只有三个人时,王进一开门见山:“明天的灭火,由你俩执行,从不同方向伏击王宜良,我只要尸体,明白么?” “是。” 林立国离开后,夜色问了一个问题:“处座,今天的会议,我该告诉中田哪些内容?或者编造一些内容告诉他?” 王进一沉思片刻,果断的说:“不,全部、如实告诉他。以中田的老奸巨猾,不难猜到会议内容和部署,只有这样,他以后才会相信你。” “什么时候告诉他?” “现在。” “那我马上去中田家。” “嗯。” 夜色在去中田家的路上,把会议内容用浓盐水写在纸钞上,从特务处门外的女孩那里买了一包烟。 等他到了中田家时,中田外出未归。 仆人请夜色进客厅等候,夜色随意的说:“我在花园里转转。” 仆人退下。 夜色没心情观赏景色,他尝试在地面还原中田家早晨亮灯的方位图。 转了三圈之后,他基本确定每天早晨都亮灯的地方是花园东头的一个里外套间。 院子内牡丹盛开,林木葱郁。 东头的墙翻越过去恰好是罗兰雨的卧室。 夜色恍然大悟。 卧室和中田家发报的位置其实只有一墙之隔,近在咫尺。 他探身靠近屋子外墙边的花丛,假装观赏牡丹,意欲借机查看屋内情况。 蓦然,墙外大树上爬上一个人,就像他偷窥院子内情况时的爬树,心藏不轨。 夜色藏身花丛中,观察树上的人。 那个人小心翼翼观察一翻,确定院内无人之后,轻飘飘荡着树枝,落在距离夜色藏身之处十米远的地方。 他伏下腰,快速接近里外套间里面屋子的窗户。 距离夜色仅有五米之遥。 “张先生,您回来了?”院子最外面响起一句问话。 “嗯。” “有一位姓夜的客人找您。” “人呢?” “他说在花园里转转,我去找他。” “快去,找到后即刻带着见我。” 两人交谈之际,夜色看清了年轻人的面貌。 是那晚他救下的,被日本浪人伏击的年轻人。 也是中田给他看的照片上的人。 夜色伸手,一把把他揪到自己身边,捂住他的嘴。 中田警觉的朝花丛这边看了一眼。 什么也没有。 他快步走进书房,从里面紧关房门。 年轻人整个人倚靠在夜色怀中,回头,邪魅的、无声的笑。 “你来干什么?”夜色问。 “跟你一样。”年轻人误解了夜色。 “我又救了一次你的命。”夜色压低嗓门。 “互救。”年轻人不给夜色可乘之机。 “我是这里的客人,你不是。他花重金要你的命,我正好可以领赏。而且,我知道那晚袭击你的人是谁。”夜色有资本抬高自己的身价。 年轻人玩味的笑,伸手拉正夜色的衣领:“你想要什么?” 他相信夜色有所图。 “情报。”夜色毫不掩饰自己的企图。 “你救过我一次命,十根金条打五折,这次勉强算是又救我一次命,两根。” “看在我还能继续救你的份上,一根,小黄鱼。” 夜色手里有从中田那里得到的奖赏,一根小黄鱼。 “你要知道什么?” “你手里都有什么?” “中外古今的情报。” “你为谁卖命?” “我自己。” “无国界间谍,简称情报贩子?” “谢谢夸奖。”年轻人玩世不恭。 “成交,我还没有确定我需要哪方面的,等我决定了,找你要。” “只要有小黄鱼,随时奉陪。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有大黄鱼,你要什么都可以。” “你叫什么?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你?” “张飞,从现在到明天早晨,我一直呆在这个院子里。想找我,那棵树。”张飞指着他进来时爬过的那棵树。 第四十章 致命情报(求收藏、求推荐) 张飞? 夜色歪头、耸肩、挤眼、伸手。 搞笑么? 他弓着腰走到花丛尽头,找到外面看不见的一个死角。 站起身,专捡树丛花丛背后,绕到花园另一头,站在水塘边看水。 “先生,”找他的那个仆人,脚下生风,小跑过来。 “张老板回来了?”夜色扭头。 “是,老板请您到书房见面。”仆人指着夜色刚来的方向。 那个里外套间是书房。 夜色跟着仆人回到原地,眼睛有意无意略过自己曾经藏身的花丛。 张飞,还在后面么? 他能听见自己和中田的对话么? 他能猜到自己的身份么? 仆人敲了门,双手推开门:“先生请进。” 中田的书房,古色古香,迎面墙上挂着一幅明朝李在的《琴高乘鲤图》,神情激昂,气势磅礴。 “中田先生喜欢李在的画?”夜色看着画问。 “你很博学,一眼就能看出谁的画。我国画僧雪舟曾经与他切磋过画艺,两国历史源远流长。”中田端着香茗,看向那副画。 “可惜。”夜色面带嘲讽。 “可惜什么?”中田装糊涂。 “可惜,我给中田先生送的情报,用在伤害自己的同胞上,哪里还有源远流长呢?”夜色看着画中象征锦绣前程的鲤鱼。 中田猥、琐的笑,不接话。 他停顿片刻,再度开口:“说吧。” “我方加强对日方和地下党的监听,正式启动‘灭火计’,暗杀王宜良,我是杀手,预计在明天会议结束后动手,嫁祸地下党。”夜色一五一十说出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 “有没有具体刺杀方案?” “没有,上峰命令我们择时、择吉而动。王宜良身边有5个保镖,我需要在现场临时寻找漏洞,事先设计行动只能是纸上谈兵,毫无用处。” “你们发现我们的电台没?” “无法准确定位,前几天发现过几个不明波段的信号,时间太短,无法确定。” “你们什么时候出来检测?” “每天两次,上下午上班期间。”夜色有意避开中田和罗兰雨接收电报的时间。 “我看侦测车每天都在外面转悠,时间很长。”中田试探。 “出来的时间长,但我们的弟兄人手少,精力、体力有限,不成文的规矩是上班时间干活,别人下班他们躲在车里闲聊或睡觉,给上司造成他们整天干活的假象。”夜色的回答诚恳、不避讳,符合常理。 “吆西,夜桑,你的,皇军大大的朋友。”中田假装感动。 “中田先生别忘履行你的诺言就好。”夜色黑着脸,显然还在厌恶刚和中田翻脸的事。 “放心,会议结束后,我会通过汪院长的关系提拔你。你倒是要想好自己去哪里,干什么?”中田肆无忌惮许下空头支票。 他有把握。 首先,夜色要过杀了王宜良自己不死关。 其次,他要过地下党的锄奸关。 然后,他还要提防现场的冷枪关。 所以,能不能保命很难说,现在就是答应给他一百根金条,升他当司令、参谋长,中田都敢不皱眉头的答应。 这个支那人,有命享受么? 夜色备受诱惑:“我会好好想想的。” 他真正想的,是在剩下的时间,该干什么? 夜色告别中田,直接回到特务处,坐在办公室里。 他掏出抽屉里的手枪,仔细的擦,酷似即将上战场的战士。 林立国怪物似的打量他,不敢啃声。 黄昏之后,夜色出了特务处大院,在外面胡乱吃了一点东西,直奔张飞爬过的那棵大树。 如出一辙,夜色潜入中田书房外的花园,躲在花丛中,慢慢寻找张飞。 天色渐黑,已经有屋子开始亮灯。 夜色坐在地上,迟疑。 张飞在哪里? “我在这里,想我了?”他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伴随邪恶的笑声。 夜色哭笑不得,张飞不仅不是黑脸粗须莽撞大汉,堪比女人的矫情和油嘴滑舌。 “想你,的情报。”夜色没好气。 “太直接,不会说好听的话,以后不会哄女人,和女人绝缘。”张飞批评。 “情报。”夜色冷冰冰的说。 “你没女朋友吧?”张飞继续嘚嘚。 “情报。”夜色不耐烦。 “我给你介绍几个,国外的,天生尤物,**肥臀,妙不可言。”张飞神色飞舞,双手比划。 “情报。”夜色的手比划成枪,顶住张飞的脑门。 “兄弟,过火了啊。”张飞推开夜色的手,并肩和他坐在地上:“哪方面的?” “明天的。”夜色说的简洁,他相信张飞能听懂。 “明天的也有很多条,你想听哪家的?”张飞露出正形。 “最重要的。”夜色说。 一个成功的情报人员,可以在多如牛毛的信息中第一眼遴选出最具杀伤性的,这是直觉和嗅觉。 “一个下午,屋子里的电台没闲着,发了不下十几次电报,我耳朵很灵,很多内容能从滴滴答答的声音里直接听出来,其中最短的一条我认为最重要。”张飞得意。 “什么?”夜色紧张。 张飞不接话,伸出手。 夜色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狠狠砸在他手里。 一根小黄鱼。 “联合除之。”张飞看见兔子终撒鹰。 “只有这四个字?没有其他的了?”夜色神色严峻。 “有。” “什么?你能不能痛快点,一次说清楚。” “当时传来一阵狗叫,我只听清了这四个字。” 张飞本来还想抱怨那只会挑选时候狂叫的狗,但他还没开口,眼神就愣愣的看着夜色跑了。 夜色敏捷爬上树,消失在黑暗中。 联合除之、联合除之、联合除之。 四个字像炸雷,一声一声炸响在夜色心中。 不妙。 不,是天崩地裂、血肉横飞。 联合,地下党不可能和日、特联合,唯一的可能性,日、特联合。 除之,除掉王宜良。 这是一个致命的情报,挖出的是一个死亡陷阱。 日特联合,除了除掉王宜良,还会借机清除地下党。 十条生命,甚至曾云峰。 夜色在街道上狂奔,像脱缰的野马。 快点,再快点。 他要证实这个消息的真假。 终于,夜色回到特务处。 深呼吸,擦了汗,他像往常一样闲逛着,到一科找张旭初。 门口,站立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 都不认识。 “少尉,不能进。”哨兵拦住夜色。 “我是二科的。”夜色解释。 糟糕,这是从未有过的异常现象。 是他到特务处后的第一次。 “处座命令,除了钱科长和值班人员,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就地枪决。”哨兵冷漠绝情。 夜色心脏狂跳。 他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急匆匆回到宿舍,把刚刚获悉的情报写在一张纸币上,然后下楼,走向大门口。 “站住,处座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这里的哨兵夜色同样不认识,几分钟之前还没出现。 “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买一包烟?”夜色试图借哨兵的手送出情报。 “抱歉,不行,请回吧。”哨兵转身,不再理睬夜色。 不到五分钟,特务处风云突变。 夜色犹如笼中困兽,彻底失去了和组织的联系。 第四十一章 前进一步命丧街头 夜色在宿舍内狂躁的打转转,他已经抽完了整整一包烟,还是没想到送出情报的办法。 特务处密不透风,谍报科无缝可插钻。 王进一竟然调来洛邑驻军封锁特务处。 他的狡诈和缜密无人能及。 明天,将是血雨腥风的一天。 夜色整夜无眠,一直坐到天亮。 上午8点,刺耳的哨声穿透阴沉的天色,响彻在特务处院内。 王进一早早站在院内操场上,等候手下。 三分钟,他看着表,集合齐了自己的队伍。 “各位,今天是最后一次任务,闲话我不多说,按照事先布置,出发。” 他摆手,所有人员分头上了三辆车,两辆军用吉普,一辆军用卡车。 夜色和林立国,上了沈清风的车,打头阵。 “处座,今天我们一定要灭了王宜良,打击共党的气焰。”林立国依然耐不住性子,毛毛糙糙的。 沈清风没理他,反倒是透过透视镜,端详夜色:“夜参谋脸色不好?晚上没有休息好?” “是。”夜色坦承。 “第一次,紧张?”沈清风理解。 “是。”夜色不多话,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手里的手枪。 “不要担心,过了今天,你会发现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啪,扣扳机,人倒地,任务完成。”沈清风谈笑风生,把杀人说的像猎捕一只兔子一样简单。 夜色僵硬的脸色并没好转。 林立国抓住机会嘲笑:“夜参谋你跟我打斗的时候也没见你害怕,怎么这会害怕了?” “是。”夜色的回答,震惊了林立国。 没意思。 他摇着头,躲开正面面对夜色。 “沈科长,我和林参谋该如何配合?见到王宜良就可以开枪么?”夜色突然问。 他只有从王进一和沈清风的布置中戳出一个漏洞,才能给自己的同志创造可乘之机。 “不要着急,先观察周围的情况,最大限度打击共党地下党,我们获取的可靠消息,地下党派出十人小组保护王宜良,你们可以先用王宜良做人质或诱饵。” “明白。” “还有,届时小心,会有另外一拨人马配合我们。” “谁?”林立国总是忍不住好奇心。 “这个不要问,注意观察,枪口只要不对准我们的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是。” 三辆车风驰电掣开到距离伊阙阑珊大酒店五百米外的一块空地,停了车。 “下车。”王进一走出第二辆军用吉普,挥手。 二十多号手持武器、身穿便装的军官士兵下车,整齐列队,排成两排。 王进一抬腕看看手表:“再过二十分钟,全体代表将从兵营抵达酒店,大家在酒店门外散开,行动吧。” “是。” 二十多人分散离开,混入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夜色和林立国站在酒店大门外的两侧,分别选择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插兜而立,观察四周。 酒店外面,罗兰雨捧着一束红玫瑰,站在打着洛邑女子师范学校的横幅下面,兴奋地东张西望,掩饰不住喜悦和自豪。 酒店门口,左右一边一个招呼客人的门童,眼神犀利,鬼鬼祟祟。 酒店对面,是一座三层高的建筑,泰发银行的招牌树立在楼顶。 夜色发现,二层有几间屋子的窗户半开着,窗帘被风吹的四下飘荡。 是藏身的好地方。 地面,门口矗立一对石狮子,一旦枪声打响,只有自己躲藏的那一面是安全地带。 夜色紧张的算计着。 如果自己带走王宜良,哪里才是最安全、又最有攻击力的藏身之地呢? 他的眼睛前、后、左、后巡视着、丈量着,恨不得在地面挖出一条沟、天上垒出一座桥。 桥? 夜色眼珠跳跃着,分别落在几个点上。 罗兰雨的侧前方就是石狮子,狮子背后两米的台阶上放着酒店帮客人运送行李的四轮推车。 只要在上面摞住几个箱子,暂时可以挡住子弹。 然后沿侧面斜坡滑行下去,二十米之外就有等候客人的黄包车,有买东西的小摊小贩。 最最重要的是,那里还有两辆坐着司机的黑色轿车。 现在唯一需要确定的,就是酒店门口或里面是否有自己的人,躲在狮子背后是否安全。 夜色转换搜寻目标。 他需要曾云峰的出现和配合。 地下党里面,他只认识曾云峰一个人,只能相信曾云峰一个人。 可是,在涌动的人流中,没有曾云峰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分消失,四周明显晃动的身影个个带着杀气,夜色的心脏越揪越紧。 他的手踹在兜里,手心冷汗不断。 蓦然,门口响起鼓乐声,护送代表返回酒店的车队已经缓缓停在门前马路边。 车上的代表下来后,送人的车子开走。 大约到了将近十辆车的时候,王宜良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迈步下车,冲着围观人群招手。 罗兰雨举着花束走过去,站在王宜良前面。 在他身后,五个保镖和校园里的位置几乎完全相同。 罗兰雨微笑着,举起用正在盛开的牡丹扎成的花束,献给王宜良。 与此同时,她心里数着数:“1、2、3,开始。” “砰砰”几声,王宜良身后的保镖从一个开始倒地,一共躺倒了三个。 剩下两个,看见上司中弹身亡,当即缺了主心骨,抛下奉命保护的人,逃向路人最多的地方。 王宜良的手伸出内襟,从长袍的怀里掏出一本书,高高举过头顶。 他在向地下党发出求救信号。 枪声一响,夜色站在马路边一棵大树后,拔出手枪,注视混乱的现场。 现在,共有四五个方向向王宜良身边开枪。 但,没有一发子弹射中王宜良。 这就是陷阱。 等待地下党入套的陷阱。 日特联合,置地下党于死亡的陷阱。 路对面,一个短衣短裤打扮的年轻男人冲出去,与向外逃跑的人群逆向而行。 他开枪射向四周,自己义无反顾务挺身前进,试图营救王宜良。 这才是自己的同志。 为了营救王宜良不惜牺牲自己生命的同志。 夜色痛苦的闭上眼。 “噗。” 一颗罪恶的子弹打进他的后背。 一个面部红肿,个子不高的男人射出一粒致命的子弹。 夜色眼珠爆凸,痛恨自己此时此刻的无能为力。 恰在此时,罗兰雨发出一声高喊:“王教授,跟我走,我是前来掩护你的地下党。” 这一句话电光石火、石破惊天。 夜色快如风,抬手一枪,击中罗兰雨的右下腹。 他终于等来了机会。 即便知道自己前进一步,可能命丧街头。 但他没有任何犹豫。 弓着腰,夜色向王宜良冲过去。 第四十二章 你是劳资的救命恩人 夹在三拨人马之间,夜色的贸然闯入,出乎所有人意料。 曾云峰躲藏在人群之中,指挥自己的同志。 他知道罗兰雨的身份,害怕王宜良上当。 夜色的一枪,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 对中田手下开枪,必有蹊跷。 以他对夜色的了解,夜色不是好激动、没想法的人,除非是他故意的。 今天的事,绝不简单,否则夜色不会无缘无故主动开枪。 “八嘎!”中田气得直骂。 罗兰雨的自作聪明引起了夜色的误会。 他一直在夜色面前隐瞒罗兰雨的真实身份,夜色的这一枪,表面上是冲地下党开的,事实上却坏了他的大事。 王进一错愕。 他和中田不见面的合作,经由上面拉线,只有他和沈清风清楚,相应的,罗兰雨的身份他也知道。 可是夜色的开枪,虽然击中的是假报身份的罗兰雨,却恰恰帮了地下党。 林立国的反应最激动:“mmd,夜色这小子不是孬种。” 短暂安静后,日本浪人开枪报复,密集的子弹射向击中罗兰雨的夜色。 “兄弟们,保护夜参谋。”林立国毫不含糊,抬手打向日本浪人。 两个方向先后开出的枪等于告诉曾云峰,日本人和特务都来了。 但是,就在罗兰雨高喊她是地下党之后,只有夜色的枪开向了罗兰雨。 为什么? 一瞬间,曾云峰明白了。 夜色在向他示警。 原因虽然他现在搞不清楚,但夜色在用自己的性命向他、向参与今天行动的十名同志示警。 曾云峰眯上眼,看着冒着枪弹前进的夜色,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抬枪对准夜色,射击。 子弹像长了眼睛一样,准确射进夜色左臂。 夜色扭头,正好看见曾云峰。 他冲曾云峰一歪头。 曾云峰看见了停在侧面的车。 心有灵犀。 他立即钻入混乱的人群,择路跑向轿车。 夜色不顾伤疼,在林立国的掩护下,跑到王宜良身边,用枪顶着他的后背:“跟我走。” 罗兰雨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痛苦的冲着夜色吼:“八嘎,你坏了皇军的大事。” “皇军?你不是共产党么?妄想骗我,别做梦了。”夜色当着王宜良的面,不能说破。 “我真的是皇军,中田手下的人。”罗兰雨急了。 “中田手下的人我都认识,唯独不认识一个后背布满伤痕的人。”夜色讥讽。 “你看见过我的后背?”罗兰雨恐慌。 “为了给这个通共份子献花,你让麻衣子给你洗校服的那天,我就躲在桌子下面。”夜色轻轻一笑。 “你才是共党,你有意接近我。”罗兰雨明白了。 “我是特务处的特务,对你这种人,人人得而诛之。”夜色抬枪对准罗兰雨,慢慢扣动扳机。 他贴近罗兰雨的耳朵:“你说对了,我代表中国人民、中国共产党处决你。” 在罗兰雨恐惧挣扎的眼神中,夜色开了枪。 这一枪,正中罗兰雨眉心。 中田精心培育的第三个女特务,帝国之花惠子,挺尸街头。 处决罗兰雨后,夜色挥枪逼着王宜良退到狮子背后。 “砰砰!”狮子身上溅起火星,蹦出粉碎的石子和灰尘。 站在门口的两个服务生掏枪射向夜色。 “nd,”林立国举枪瞄准射击,接连打中那两个鬼子。 他在枪声的刺激下,嗜血因子越来越兴奋,把王进一的话忘到九霄云外。 夜色劫持王宜良到了狮子背后,冲着外面大喊:“共党听好了,王宜良现在在我手里,你们想要换回他,用地下党的负责人来换,否则我杀了他。” “真他nd够意思。”林立国赞不绝口。 他举着枪,一边射击一边靠拢夜色。 他要帮助夜色。 路边树后,一个脸部红肿的男人侧出身,瞄准林立国准备射击。 夜色看出这个人就是那晚袭击张飞的浪人之一,被蜜蜂蜇后的脸还没完全复原。 “小心。”他冲着林立国喊,抬手就是一枪。 一枪毙命,正中浪人的脑壳。 “nnd,你以后就是劳资的救命恩人了。”林立国吓得趴在地上,胡乱喊叫。 夜色不敢耽误,逼着王宜良踩着台阶上的推车,顺手拿过路边的箱子,摆在推车上,挡住王宜良的身影,一路滑行到了下面,进入曾云峰的包围圈。 曾云峰又是一阵乱枪,其中一颗子弹射进夜色小腿,夜色躺倒在地,再也无力挟持王宜良。 王宜良在众目睽睽睽之下被救走。 夜色则因为失血过多,昏迷。 一天之后,夜色在洛邑陆军医院苏醒。 “小子,你活了,太好了。”守在床边的林立国摇晃夜色的肩膀。 “疼。”夜色嘴唇干裂,声音虚弱。 “啊,对了,疼,你tnd还怕疼?”林立国摇头:“敢往枪林弹雨中钻的人,不该怕疼。” 他再次粗鲁的摇晃夜色的肩膀。 “滚!”夜色忍不住了。 “哈哈哈,你也会骂人,太好了。”林立国手舞足蹈。 高山流水遇知音。 “最后怎么样?”夜色急切的问。 “什么怎么样?”林立国摸脑门。 “王宜良。”夜色挣扎着坐起来。 “nnd,他命大,被救走了。不过,地下党死了三个,咱们兄弟没了四个,就特么的日本人最解气,一共死了五个,还有一个年轻的娘们,就是你打死的那个。”林立国眉飞色舞。 “她不是地下党么?”夜色惊讶。 “什么地下党,纯正的日本人,我也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反正这次上峰挺满意,一下杀了三个地下党,听说要通令嘉奖呢,老弟你等着吧,你功劳最大。”林立国一只脚踩着床沿上,吐沫星子乱飞。 “我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老兄,处座和科长没生气吧?王宜良跑了。”夜色担心。 “没事啊,处座看起来挺高兴的,他说了,像王宜良这种人以后有的是机会,但一下子铲除三个共党的机会不多。”林立国学着王进一的样子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夜色歪靠在床上。 “我也放心了,你小子要是再不醒,我把这间医院的医生毙了。”林立国瞪眼。 夜色摆着手,示意他乱说话。 林立国梗梗着脖子:“你不舒服?我马上叫医生。你以后就是劳资的救命恩人了,万一那伤那残了,我真的把这里的医生宰毙了。” 夜色闭上眼,无语。 我帮不了你了。 林立国身后,站着一个内穿陆军军装、外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她拿着一本病例,上下打量林立国的后背,冷漠的问:“你要毙了谁?” 第四十三章 整肃 林立国回头一看,是个女医生。 “我说的,怎么了?”他不喜欢军队中的女性,多嘴碎舌,婆婆妈妈,小心眼,好挑事。 “护士,给他加服安眠药,十天的计量。”女军医不怒反笑。 “你敢!”林立国举起拳头,打架的姿势。 “我当然敢,他神经受伤,为了避免病患过于痛苦,我给他开安眠药有错么?”女医生言之凿凿。 林立国一愣,他不懂这些。 看着夜色,他问:“你神经疼?” 夜色点头。 他不疼,可他希望林立国赶紧,滚。 在这里除生事,别无它用。 他需要静一静,捋捋已经发生的事,想一想中间有没有漏洞引起王进一和沈清风的怀疑,万一有的话,该如何应对。 夜色“哎吆哎吆”配合着叫了两声。 林立国上当:“医生,你不是给他开药么?快点快点。” 女医生嘴角露出冷笑:“你说开就开?这会我要检查,怎么开?疼?忍着。” 林立国脸黑,怒从胆生:“你什么意思?逗我玩还是故意折腾我兄弟?我告诉你,他是劳资的救命恩人,你可以折腾我,就是不能折腾我兄弟,否则我!” “你怎么样?我告诉你,你再乱来,我叫王进一来收拾你。”女医生色厉内荏。 从她嘴里说出王进一三个字,的确吓住了林立国。 “你认识我们处座?”他的语气有了示弱的味道。 “他?不认识。”女医生冷笑。 “不认识你怎么叫我们处座来。”林立国口气再度变硬。 “我不认识王进一,他算老几?可能管得住王进一的人我认识一大堆。”女医生撩开夜色的被子,查看他腿上的伤口。 “啊,”王进一悻悻然。 这个女人阴阳怪气,说出的话他根本无法查证,不知是真是假。 无可奈何,林立国决定采取最稳妥也是最隐忍的一招,溜。 “老弟,处里还有事,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他离开前,狠狠剜了一眼女医生。 这个仇,有机会一定报。 女医生蔑视一笑,继续查看夜色的伤口。 “恢复不错,一周后可以出院。”她等林立国走出病房,直言说出实情。 “谢谢医生。”夜色礼貌的说。 “注意伤口不要沾水感染,不要剧烈运动撕裂。我叫唐棠,你的主治医生,以后叫我唐医生。”唐棠不冷不热、公事公办。 交代完注意事项,唐棠准备走。 “唐医生,我明天想回家养伤,可以么?”待在这里,夜色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他不放心。 “你的伤口不算太深,必须输液,如果有人给你输液,在哪里都行。” “那就麻烦唐医生把这几天的药帮我开好,我回处里输。” 特务处,有自己的卫生员。 “行,回头来拿。” “你能帮我叫个护士么?”夜色掀开薄被,挪移受伤的腿。 “干什么?”唐棠冷冷的问。 “我想打个电话,麻烦护士搀我一下。”夜色单腿站起,靠着床沿。 唐棠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哒”走到床边,双手插进夜色右肩膀,粗鲁的搀着他向前走。 她准确洞悉了夜色的内心,赶在他开口之前制止:“不用谢,顺路。” 真的是顺路,唐棠检查完夜色,把他送到护士站,脱掉白色大褂,独自一人走了。 “唐医生又走了?”一个女护士看着她的背影,嫉妒的说。 “别跟人家比,人家有后台、医术高、长得漂亮,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院长都让她三分。”另外一个女护士敲打这个女护士的脑袋。 有后台?那她刚才说的话不全是吓唬林立国的? 夜色瞥了一眼唐棠的背影。 水浅的地方也有龙,小心为妙。 他拿起护士站的电话,拨通二科:“请找孙松涛。” 孙松涛接过电话:“喂,我孙松涛。” “孙兄,我是夜色。” “夜参谋,醒了?怎么样,伤口深么?” “没事,年轻,恢复的快。” “也是,换成我,怎么也得在床上挺个十来天的。” “孙兄玩笑。我在医院呆着着急,问过主治医生,说回去输液就行,我想麻烦孙兄明天来医院借我,你看行不行?” “夜参谋,后天行不行?这两天处座很忙,明天一天还要去西工兵营。后天一大早,我去医院接你。” “行,麻烦孙兄了,后天我等你。” 放下电话,夜色麻烦一个护士搀着他回了病房。 躺在床上,夜色胡思乱想。 王进一还去西工兵营,说明戴笠没走,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王进一拿着击毙三名地下党、五名日本间谍的报告进了西工兵营。 “报告戴处长,这是灭火行动的报告,我方遇难4人,卑职愧对处长。” 王进一双手奉上行动报告。 “你自己感觉怎样?”戴笠看着报告问。 “卑职以为这次行动比较成功,极大打击了地下党和日本人的气焰,鼓舞了我军士气。”王进一精心选择词汇。 “王处长,我已经向校长进行了汇报。校长命令我嘉奖立功人员,抚恤死难家属,这点,你一定要做好。” 传闻戴笠重义气,王进一深切体会到了这一点。 他从随身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木盒:“戴处长,这是卑职在之前捕获盗墓贼时缴获的赃物,马蹄莲作为引诱日本人的交易品,被送给了一个日本将军。剩下的,包括蜻蜓眼珠在内十几件古玩,都在这里。洛邑站特务处全体同仁一致赞同,作为特殊经费上缴,支持校长大业。” 王进一话说的圆满,戴笠心知肚明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接过木盒,大义凛然:“校长的大业,需要你们这样忠心耿耿的学生,我代校长收下,并请你转告洛邑站全体同仁,赤胆忠心,誓死报国。” “是!”王进一敬礼。 “坐,我还有一件事。当此国家危难之际,我决心整肃系统,凝聚力量,团结一心,把复兴社的核心组织力行社建成一支效忠校长的精锐之师。”戴笠目不转睛观察王进一。 他的话别有所指。 王进一的背景他清楚,王进一投靠他的时机很微妙,他说的这番话,目的是考验王进一。 洛邑城特务处内,还有中央常务干事会干事郑介民的嫡系。 第四十四章 最年轻的谍报科长 戴笠把难题抛给王进一。 特务处内部还有郑介民的嫡系,最终结局肯定会被整肃,这让王进一举步维艰。 他知道是谁,可戴笠知道是谁么? 诈他呢?还是真的? 诈他的话该怎么办?真的话又该怎么办? 王进一抬头,读到的是戴笠的鼓励和期待。 他眨眼的功夫下了决心:“报告戴处长,卑职其实来的时候有一个打算,正好现在报告。” “说说看。”戴笠兴致颇浓。 “这次行动,二科贡献最大,沈清风亲自带队,林立国和夜色带头冲锋陷阵,还牺牲了两名士兵,表现突出。三科科长调走,外勤人员从属二科,遇难了两个兄弟,实属不易。只有一科,监听数天,没有破获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寸功未立。” 王进一边说边看戴笠的脸色。 他要从自己的报告中判断戴笠的知情程度到底有多少。 “总结很到位。”戴笠夸奖。 王进一意识到自己说到点子上了。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戴笠真的知道是谁呢? “卑职有意对现有人员职务进行调整,一科钱科长为人懦弱,不思进取,不再适合谍报科科长职务,预备调到三科担任科长,继续之前的外围警戒任务。二科沈科长不动,二科少尉参谋夜色晋升一级职务,暂时代理一科科长。” “夜色?我听你提过,打入了日本情报机构的那个。”戴笠记忆力出色。 “是,就是这个人,这次行动他身负两枪,击毙了中田手下的女间谍。” “他已经打入日本情报网,你考虑过没有万一哪天他叛变了,处在谍报科科长的职位上,他会给我们造成巨大损害。” “处长,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之所以敢使用夜色还有一个原因,他不懂报务,对摩尔斯电码一窍不通,这样可以有效避免因为他的叛变产生泄密事件。” “他不懂业务,你何以服众?” “其一,这次行动他孤军入敌,成功扭转同仁对他鸡肋书生的印象,让很多人佩服;其二,一科里面有他的学长,只要稍加指点,能积极主动配合他;其三,二科仅次于科长的中尉参谋在这次行动中被夜色所救,只要他不反对没人敢反对。” “他第一个孤军入敌?有可疑的地方么?” “我排查过,他当时的行动有些突兀,但联系前后,说得通。他第一次参加行动,在车上表现的就过于紧张,导致对我下达命令的执行,死板僵硬,缺少变通性。但共党打向他的子弹是真的,是最好的证明。他对冒充地下党的日本女间谍毫不手软,当场把她毙了。” 戴笠手指敲着桌子,酷似发报的滴滴答答的节奏宣泄出他对王进一回答的思考。 没有发现漏洞。 他点头认可:“好,就让他暂时代理一科科长,半年后没有问题,正式任命。” “是。” 之后,戴笠只字不提整肃的事情,王进一暗自庆幸,临门一脚的诚实最终挽救了他自己。 两天之后,孙松涛在陆军医院查房之后接夜色,殷勤备至,热情周到。 “孙兄,有什么喜事?”夜色看出不对劲。 “不是我的喜事,是你的。”孙松涛挤眼,象征性的扛了一下夜色肩膀。 “我的?”夜色纳闷。 他转念就笑:“我听林参谋说上峰要给咱们通令嘉奖,是这个吧?那是处座领导有方,是特务处全体同仁的功劳。对了,处座是不是要意思意思?去哪家酒店?档次高么?” 处座的司机,是他的心腹,能第一时间知道处座不少秘密。 像吃饭喝酒这类小事,夜色敢问,孙松涛也敢回答。 不涉密。 让夜色意外,孙松涛回避,只是呵呵呵的笑:“夜参谋,别问我,我还真的没弄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你老弟大喜临门了,以后必须要多多关照我啊。” 他的手,准备抱未来处座人选的大腿了。 夜色听张旭初说过,孙松涛为人谨慎、圆滑,不到铁板钉钉的时候,他绝对不透漏事情的结果,但是他往往采用暗示或迂回的办法,让人对他心怀感激,同时也期盼从他嘴里得到更多内幕。 孙松涛手脚麻利,前后不到半个小时,办好临时出院手续。 唐棠站在护士站,冷眼旁观夜色。 从失血过多到大体恢复之后,模样不错,个头不低,为人低调,性格似乎也很随和,综合来看属于上等人品。 “一周后回来拆线”,唐棠硬邦邦交代一句医嘱,像往常一样扔掉白大褂,又走了。 “你得罪过她?”孙松涛别扭。 “没有,她平常好像就是这种个性,高、冷,拒人千里。”夜色不以为然。 跟自己没关系,爱咋地咋地。 “也是,这女的南京有关系,本地靠山也不少,谁都让着她,惯得呗。谁当她大老爷们,有罪受。”孙松涛咂舌。 不知是单纯的风凉话,还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走吧孙兄,怎么样都跟咱们没关系。”夜色催促。 “得令,打道回府。”孙松涛唱了一句戏文。 他接夜色出院之前,给王进一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 按照王进一指令,孙松涛开车回到特务处后,直接搀着夜色去了会议室。 在会议室门外,孙松涛正式的说:“恭喜夜参谋,现在应该叫夜科长,恭喜。” “什么啊?孙兄,别整虚的,这话千万不能说,惹事。”夜色捂住孙松涛的嘴。 孙松涛扒开夜色捂住他嘴的手,轻轻把他往会议室里推:“我说的都是真的,一科科长,马上任命,虽说是代理,只是一个过场,我等你请客,快点进去吧,处座等着呢。” 夜色恍惚后,抬右手指着孙松涛,点了几下,笑。 别逗我了。 然后,他轻松的走进会议室。 孙松涛看着他的背影,摇头。 这孩子,年轻,对前途什么的太不上心了。 会议室内,人员如数到位,仪表严整。 夜色带伤进入会议室,赢得热烈掌声。 王进一亲自迎过去,搀着他落座。 自己站在夜色背后,双手轻飘飘毫无分量压在夜色肩膀上。 夜色左肩受伤,缠着绷带。 “各位。”王进一充分酝酿感情:“夜参谋平安归队,我们的灭火行动完美收官,我首先代表戴处长感谢各位的舍生忘死,奋不顾身。” 沈清风带头鼓掌。 其他人员跟着鼓掌。 王进一颔首、微笑:“我宣布,南京特务处对我处全体同仁通令嘉奖一次,晋升军饷一级。” “太好了,感谢戴处长,感谢处座。” 会议室响起一片赞扬声。 王进一嗓门又变得低沉哀伤:“我决定,对殉国的四位兄弟除了发放规定的抚恤金外,特务处从征稽经费中,另外再给每人家属一百大洋,告慰在天英灵。” 所有人员的眼睛齐齐看向王进一,瞬间寂静,片刻之后再度响起掌声。 更加热烈、持久。 王进一满意自己的表演,他在调动全员积极性,收买人心方面,得心应手。 一百大洋,换取部属的誓死效忠和追随。 值。 王进一左右巡视一遍,抬手止住掌声,语调轻快高昂:“最后,我宣布,擢升少尉参谋夜色军衔一级为中尉参谋,暂时代理一科科长职务,他将成为我军历史上最年轻的谍报科科长!” 第四十五章 画影图形 王进一知道自己的任命决定将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对老人而言,晴空霹雳、五脏俱焚。 对新人而言,振奋精神,风高气爽。 开会前,他单独和老钱谈过。 两个曾经同一派别、同一阵线的同仁分道扬镳,说白了迫不得已,迫于形势,没有谁不理解谁的。 王进一要的是老钱的姿态。 老钱要的是王进一的保障。 各取所需。 果然,钱科长第一个带头。 他步履轻盈走到夜色身边,伸出手:“祝贺夜参谋,自古英雄出少年,我终于把自己的担子交给了一个可靠、可信之人,残躯终于可以放心修养了。” 沈清风同样走过来,轻拍夜色没有受伤的肩膀:“好样的,党国事业后继有人。” 夜色愣坐在椅子上。 孙松涛的提示他没当回事是一。 当场表现出轻狂和惊喜是最大的忌讳是二。 他的横空出世不足以服众是三。 夜色沉重的站起来,面对王进一:“处座,卑职才疏学浅,难以担当。” 他傻乎乎的拒绝。 倔脾气又犯了。 王进一眼角瞄向张旭初和林立国。 林立国站起来:“处座这个任命,我真有点意外,这个科长要是让我当,我觉得正常。但是再想想,人家夜色冲进枪林弹雨里的时候,是要当烈士的,用烈士换科长,别人没资格,我赞成。夜科长,前提是你要请兄弟们喝酒。” 他的眼睛又看向童家荣。 童家荣会意,带着平常和自己关系最铁的三个哥们涌到夜色身边,祝贺。 二科清一色支持。 一科的人左右为难。 张旭初哈哈大笑,并肩站在夜色身边:“老弟,科长,还记得你刚来做的梦么,一只青龙从在风雨中腾飞,我当时给你算的命,大吉大利,飞黄腾达,全应验了。” 张旭初的迷信和虔诚,全处人都知道。 看他一而再、再而三帮着曾经的同窗同科的夜色,一步步超越自己,一科的人中响起噼噼啪啪零星的掌声。 或许,夜色就是这命? 王进一眼看效果达到,见好就收。 要想全部人员心服口服,还需要时间和耐心。 他回到自己位置上,慈眉善目变成犀利尖锐。 所有人都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众人落座,腰杆笔直,目视前方,鸦雀无声。 王进一拍手。 会议室的门从外面推开,他的勤务员抱着一个收音机走进来,放在桌子上。 王进一点头。 勤务员按下开关,调好频道,传出靡靡女音。 “据中央社报道,国难会议在洛召开之后,通过的共同御辱案,即凡侵害我国独立及领土和行政完整之敌人,政府应用武力与外交抵抗到底,备受各界赞赏。” 勤务员转换频道。 “据从洛邑获悉的最新消息,会议结束当天发生在伊阙阑珊大酒店外的枪战,共致使十二人丧生,与会代表对军方的能力和当地的治安表示怀疑。” 勤务员第三次调整频道。 “……局长章是凡先生表示,对发生在伊阙阑珊大酒店外的枪击事件表示遗憾,对我方死难烈士家属表示慰问。他表示,临时政府已经下令,责成警局缉拿凶手归案。警局已组成专案小组,在他本人亲自带领下,督办追查此事。” 勤务员再次调频,传出来的是来自中共苏区电台铿锵有力的播报。 “……中共苏区中央局愤怒斥责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反对国民党的不抵抗主义,对国难会议召开期间民主人士遭遇枪袭表示愤怒,对我牺牲战士致以哀悼,同时要求有关方面还原事实真相,告慰逝者英灵。” 王进一挥挥手,勤务员关闭收音机,抱出会议室。 “各位,我们取得的成绩可喜可贺,但是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很大,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授人口实,落人把柄。” 他看了看自己手下:“所以我决定,在城内画影图形,捉拿凶犯,具体由沈科长部署。” 沈清风接着说:“处座高见,没有在会议后立刻行动,目的是麻痹敌人。如今距离会议结束已经三天,敌人没见我方采取行动,参与当天枪战的人员肯定以为高枕无忧,这时,正是我们搜捕的最佳时机。” 沈清风停顿一下,命令:“从即刻开始,所有参加当天行动的人员全部作为目击者,配合模拟画像专家画出地下党的肖像画,张贴告示,重金悬赏。” “是。” “林立国,画像由你负责,所有人员禁止外出,争取在最短时间内画像成型。” “是。” 沈清风说完这些,眼睛看向王进一。 他下面要安排的事,自己说出来不太好。 王进一一眼看透沈清风的心思。 他用征询的口吻说:“钱科长,修养身体重要,党国的事业同样重要,我想麻烦你亲自带队,巡视四个城门,你身体能受得了么?” 钱科长皮笑肉不笑:“当然,没问题。” 王进一冲着夜色说:“夜科长先回宿舍养伤,需要时我派人找你。” “是,处座。” 王进一又转向一科常善衡:“常参谋,夜科长休息这段时间,你临时主持一科工作,凡事多汇报、多请示。” 常善衡,一科资历仅次于钱科长的参谋。 “是。” “现在开始画像,大家根据自己在现场所见,集思广益,重点用在可能是指挥的地下党身上。” “是。” 夜色在勤务员搀扶下回到宿舍,他忐忑不安,心烦意乱。 放松几天之后的心情,再度绷紧。 王进一,这只狡猾的老狐狸,糊弄了所有人。 曾云峰并没撤离洛邑,一旦他的画像挂在大街小巷,再想离开,难于上青天。 夜色懊恼自己的失误和轻敌。 他对王进一的认识和了解还欠火候。 黄昏时分,屋外传来敲门声。 王进一的勤务员奉命请夜色去会议室。 夜色进入会议室后,三三两两歪坐的人你一句我一句,都在谈论枪战时的情景。 “夜科长,来看看,这几幅画像不像?”王进一一直没走,在会议室内等。 夜色慢步走过去,桌子上三张并列摆放的人物面部画像中,曾云峰位居中间。 非常像,几乎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第四十六章 通缉曾云峰 (下周一日三更,6点20、12点20,21点20,每天保底6000字,求推荐、求收藏) 王进一指着桌面上的三张图像:“夜科长,哪张见过?” 夜色注视惟妙惟肖的头部肖像,右手垂在大腿一侧迟疑片刻,最终指向曾云峰那张。 “哈哈,我就说他肯定认识这张。”林立国左手大拇指挑向夜色,晃动几下,眼睛看着童家荣,兴奋:“掏钱。” 童家荣眯起一只眼,斜叼烟头:“我说夜科长,刚才林参谋支持你,你也不能马上投桃报李吧。” 夜色费解:“什么意思?” 林立国指着画像:“就是他,我在你对面看见的,冲你开枪的那个人,我相信你比我看的更清楚。老童没看见,我俩打赌,三千。” 夜色冒出一身冷汗。 万一他说不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童家荣从兜里掏出三千,恶狠狠塞进林立国手掌心。 “其他的呢?”王进一又问夜色。 夜色谨慎:“当时乱,其他的不太在意。” 王进一狠拍桌子:“林立国,重金悬赏,缉拿共匪。行了,都散了吧。” “是。” 会议室立刻成鸟散装,空无一人。 夜色走进宿舍前,从走廊的窗户里,竟然看见在特务处大院外买烟的女孩。 他内心狂喜。 画像只要一贴出去,十户一甲、十甲一保的联保连坐,加上重金,曾云峰的身份马上就会泄露。 为今之计,只有通过买烟女孩通知曾云峰一条路,但是如何送出情报,又让夜色焦灼。 “咚咚咚,”传来敲门声。 “来了。”夜色回答。 他慢吞吞挪到门边,打开门,是张旭初。 “张兄,进来。”夜色保持老样子,看见张旭初不叫老兄不开口。 “夜科长,别吓我。”张旭初调笑。 夜色跟他一起笑。 “输液没?还是吃药?”张旭初关心的问。 “晚一点,”夜色往里让张旭初。 “你要是不输液我就去弄几个菜,老常想和你在一起聊聊。”张旭初干起牵线搭桥的勾当。 “行。”夜色窃喜。 他趁张旭初弄菜的空档,让原来三科的外勤帮他去门口买了一包烟。 在买烟的纸币上,他用浓盐水写着:“图像搜捕,速转移。” 自从夜色住院后,曾云峰一直坚持派交通员闫晓梅在特务处门口卖烟,只有这样,才能不中断和夜色的联系。 天色已黑,又等了整整一天的闫晓梅满脸失望,也只能收摊,拿着今天在特务处门口卖烟受到的五张纸币,全部交给曾云峰。 曾云峰照例又全部检查一遍。 在第四张纸币上,他终于等来翘首期盼的情报。 看完情报,他快步跑到楼下,交代闫晓梅:“你马上通知参加行动的同志,立刻转移或者隐藏,特务开始悬图搜捕了。” 他又叫来账房先生:“马上发报,请示上级组织下一步行动。” 随后自己上楼,销毁文件,他在做最坏的准备。 窗外,洛邑城笼罩在深沉夜色中,天上开始飘落零星小雨,偶尔传来狗的狂吠声。 后半夜,曾云峰接到上级发来的电报,只有两个字:“回家。” 他和账房先生连夜收拾好行囊,取出买书的所有收入,凌晨时分冒着中雨离开书店。 清晨,还在睡梦中的夜色被一阵急促敲门声惊醒。 “等一下。”夜色下床,拄着拐杖,挪动着腿,开门。 门外是常善衡。 “常参谋,有事?进来说。”夜色侧身让开门口的路。 昨晚,常善衡趁热打铁,拉近了自己和夜色、张旭初的关系,今早,棘手的事就出现了。 常善衡为难,犹豫片刻之后递过来一张电报纸:“夜科长,刚破译的地下党电报。” 这份电报后半夜被截获,他耽误了两个小时才赶到机要室破译的。 “是么?”夜色接过来,念到:“回家。” “你确定是地下党的?”夜色眼色黑沉。 “确定,这个信号我们之前检测到过,发报员的特点比较明显,每隔三位数字习惯性停顿一下。”常善衡解释。 他昨晚听夜色和张旭初说,夜色不懂摩尔斯电码,就尽量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 当时,夜色还请他多关照自己,几个小时后,自己就要求夜色关照了。 “能确定发报方位么?”夜色努力加快步伐,走到床边披上军装。 常善衡犹豫一下,回答:“应该可以,钱科长在的时候已经初步锁定了方位。” 夜色顿足:“当时为什么没有汇报?” “钱科长为人谨慎,不干没有十足把握的事。”常善衡的个性在这一点上,学足了他的钱科长。 所以一科一直平不踏踏,没有起色。 “常兄,你耽误大事了。”夜色慌乱。 常善衡看到夜色脸色大变,不由自主跟着恐慌:“夜科长,怎么办?” 夜色一瘸一拐走在前面,看似紧张,实际他把自己的步速压倒最低。 如果曾云峰收到情报,此时应该已经撤离。 不,常善衡带来的电报是最好的证明。 回家,家人里已经张开臂膀,欢迎远方游子。 曾云峰肯定安全。 想到这,夜色改变做法,蹦跳着极速前进。 “常兄,一会我说什么你点头,不要多说乱说。”夜色交代。 两人下楼,去了王进一居住的小院。 士兵通报后,王进一打着雨伞自己出来了。 “有情况?”他的嗅觉很敏锐。 夜色举起那份电报:“常参谋刚刚破译一份地下党电报,觉得和我们通缉的人有关。” 王进一走向办公楼:“方位。” 夜色示意常善衡回答。 “兴华大街。” “什么时候确定的?”王进一突然停住,转身死盯常善。 “处座,今早才确定的,尽管常参谋不敢十分肯定,但他觉得八九不离十。”夜色向前迈出一步,挡在王进一和常善衡中间,阻断了王进一锋利的眼神。 常善衡获得片刻喘息,他调整好心态,错身,向前一步,来到王进一面前:“报告处座,按照您的指使,多请示、多汇报,卑职十分钟前敲响了夜科长宿舍房门,首先向他汇报了这个情况。” “夜科长,现在该怎么办?”王进一有意给夜色压担子。 “带着三张图像,封锁兴华大街,挨家挨户搜。”夜色穷凶极恶的回答。 第四十七章 面对面 (一日三更,6点20、12点20,21点20,每天保底6000字,求推荐、求收藏) “好,有魄力,不过你受伤了,还是让林参谋去吧。”王进一达到目的,赞赏的点头。 夜色的狠,在特务处这个大染缸中逐渐被激发出来了。 他命令身边勤务员:“叫林立国。” 勤务员冒雨跑向办公室。 不一会,又跑回来:“报告,林参谋清晨带人,至今未归。” 王进一皱眉。 关键时刻掉链子。 “处座,我去。”夜色请战。 “你受的有伤。”王进一劝阻。 “轻伤,没事。这次可能是我作为二科人员最后一次出去了,请处座给我这个机会。”夜色眼巴巴看着王进一,像嘴馋想要吃糖的孩子。 “去吧,注意安全,听见没?”王进一指着他的伤口。 “谢谢处座关心。” 夜色吩咐勤务兵叫来二科其他人员,坐在一辆卡车上,冒雨驶出大院。 清晨,外面还下着雨,路上行人稀少,军用卡车很快抵达兴华大街。 “你带人封锁北面,你带人封锁南面,拿着图像逐家逐户给我搜,中间地带集合。”夜色左右挥手。 两队人马分开,各自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跑步。 一个手下打着一把伞,挡在夜色头顶。 夜色一挥手,打掉雨伞,带人闯进雨中。 路边,一个挑担子的中年人迎面走来。 夜色挡在他面前,举起手里的图像:“见过这个人么?” 挑担子的男人眯眼细看:“没见过。” 夜色歪歪头,手下人踹了一脚他挑的筐子:“滚!” 中年男人狼狈逃跑。 夜色续朝前走,每见到一个人就拦下来问,直到问到第五个人时,才在他的嘴里听到一句:“长官,这个人好像是前面那家书店的老板。” “哪家书店?”夜色面露喜色。 “路东,叫洪阳书斋的那家,我只知道老板姓曾,叫什么就不晓得了。”个头不高、川味很浓的男人回答。 夜色急促的向前挥手:“洪阳书斋。” “快快快,洪阳书斋。” 三个手下超越夜色,全速跑向洪阳书斋。 这时,北面的人马从街道北头向着他们的方向狂奔。 看来,他们也问到了曾云峰这个人。 两拨人合成一拨,围在洪阳书斋外面,等着夜色。 夜色走不快,晚了两三分钟才走到书斋门口。 “进去。”夜色下令。 几个便衣举着手枪,猛砸书斋大门。 曾云峰离开时,从里面拴住了门,他和管家是从后院翻墙离开的。 “门拴着呢,里面有人?”一个手下害怕遭埋伏,侧身贴在门边。 “废物!”夜色上前一脚,踹在便衣身上。 他拔出枪,冲着另外一个便衣吼:“让开。” 话音未落,他蹬着完好无损的那条腿,把穿着皮鞋的大脚送到了门板上。 “咚、咚、咚、咚…” 连续不断的大力踹门之后,书斋门板开始松动。 夜色咬着牙,强忍支撑腿的巨疼,狠狠用力。 “砰!咚咚咚!”两扇门向内撞击墙面后,反弹数下。门被夜色生生的踹开。 他脸色苍白,有气无力挥挥手,示意部下进去,自己一屁股坐在门前台阶上,浑身打颤。 用力过大,动作过猛。 闯进去的十几个人翻箱倒柜,一无所获。 “夜科长,什么也没发现,人跑了。”手下报告。 “有可疑的么?”夜色无力的问。 “只有烧剩下的灰,还有一些共党的宣传单。” 夜色扶着那个人的手,艰难的站起来,进入书斋。 室内狼藉一片,杂乱无章,嘎嘎角角都被搜查过。 一无所获。 “报告,后院墙后一个梯子,他可能是爬墙出去的。”又有一个手下报告。 “你翻过去看看,”夜色吩咐。 翻过去也是白搭。 昨夜一场大雨,足以掩盖一切痕迹。 不出所料,手下翻过去,又翻回来,颗粒无收。 夜色垂头丧气,带着手下往外走。 一个手下满怀希望:“夜科长,咱们用不用在这里留人?” “你说呢?”夜色温和的问。 “我看用,说不定他们会有接头的人来。”那个手下似乎看到自己抓住了共党,立功受赏。 “一群人开着车,封锁街头,荷枪实弹,满街找人,砸烂大门,你说人家是傻子,还是笨蛋,自投罗网,自取灭亡?嗯,大哥,动动你的脑子。”夜色敲打着这个手下的脑袋。 “夜色,不对,夜大科长,怎么样,有收获么?”闻讯赶来的林立国在书斋门外拦住了夜色。 “没有,人跑了,你呢,怎么样?”夜色急躁的问。 “虽然没有发现共党,但也绝对没放一个共党出城,我挖地三尺,也要看看他们到底藏在哪里了。”林立国穿着雨披,帽檐上的雨水顺着他的眉毛往下滴。 “回去吧,处坐等着消息呢。”夜色表面镇定,内心却心急如焚。 离开书店的曾云峰无法出城,每在城内滞留时间多一分,他的危险也相应的增加一分。 两人一起上了林立国开来的军用吉普,沿着原路返回。 雨渐渐变得小了,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 吉普车经过闹市时,减慢了速度。 前面一俩车不知为什么突然熄火,差点被军用吉普撞了屁股。 吉普急刹车停在马路中间,林立国伸出脑袋,大声吆喝:“怎么回事?快走,耽误劳资的事,毙了你。” 他和夜色并肩坐在前排,亲自开车。 夜色心不在焉,看向车窗外。 他对前面停车原因并不感冒,满脑子想的都是曾云峰。 他在哪里落脚?安全么?有出城的办法呢? 夜色脑子昏昏沉沉的。 当他沿着街道前方往回看的时候,曾云峰的背影突然出现在他的眼里。 并且,曾云峰扭头了,两人视线正好对住。 坐在后座的二科便衣老宋似乎也看到了曾云峰,只是隔着窗户和雨,他不太确信。 老宋举起手里的图像看了看,又抬头向外辨认。 “他,嗯,”他是个结巴,说话通常都比别人慢半拍。 这时,前面的车开始启动,林立国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方向盘上。 老宋第二次确认后,感觉街道边的那个人就是曾云峰。 他弯着腰,头几乎伸到了夜色前面,指着窗外:“夜、夜、夜科长,” 夜色知道老宋和他一样发现曾云峰了。 危险。 林立国猛地开车,夜色就势撞向方向盘。 军用吉普发出刺耳的喇叭声。 第四十八章 缺心眼 (一日三更,6点20、12点20,21点20,每天保底6000字,求推荐、求收藏) “叫什么叫,妈的,闭嘴!”林立国最讨厌老宋说话。 急死你。 老宋吓得用画像挡住自己的脸。 “妈的,怎么不早叫?”林立国急了,一把拽走画像,跟着一巴掌抡在老宋脑瓜顶子上。 老宋想哭的心都有。 他又没做错。 夜色撞向方向盘,管他屁事。 林立国被刺耳的喇叭声吓得不轻,他更害怕的是脑袋倒在方向盘上夜色。 紧急刹车,林立国搬起夜色,靠在自己身上。 死没? 夜色紧闭双眼。 脑门滚烫。 脸色像白纸。 肩膀伤口向外冒血。 腿部伤口向外冒血。 夜色变成了一个血人、活死人。 “nnd,你个熊货,不早说。”林立国怒目老宋。 他把老宋发现曾云峰的叫声理解成了他看到夜色伤口崩裂后的恐惧。 “扶好夜科长。”林立国把夜色推到座位上,让老宋从后面环胸抱着,自己火速发动吉普,鸣着喇叭,狂奔陆军医院。 本来跟着夜色来的那辆军用卡车不明原因,看见前面的吉普发疯向前开,以为在哪里发现了共党,也拼着命在后面追,两辆车一前一后在路人的尖叫和躲闪中,很快开到陆军医院大楼下面。 林立国背着夜色往里冲。 卡车上的便衣提着手枪跟着冲。 一堆人嚣张闯入陆军医院,酷似劫法场。 唐棠在自己办公室内泡好一杯咖啡,闻着香气,红色的唇优雅的一张一合,从白色杯沿小口小口的品尝着。 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暴怒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救命,快,救命。” 有医生、护士迎过去,唯独唐棠岿然不动。 那个暴怒的嗓门再度响起:“滚,你们来干什么,叫那个娘们,那个姓唐的娘们来。 唐棠冷笑。 娘们? 敢叫她娘们的人,就要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唐棠闭上眼睛,左右轻轻摇头,闻着咖啡冒出的热腾腾的浓香,心情愉悦。 门被推开,林立国背着夜色直闯办公室,一只手扫掉桌子上所有的东西,直接把夜色扔在桌子上。 “你干什么?”唐棠若无回事。 “干什么?劳资的兄弟为了党国命都快要没了,你还在这里喝咖啡?” “他命有没有管我何干?”唐棠抬眼蔑视地看了一下。 “跟你何干?劳资今天把话撂在这,他死你死,他活你活。”林立国发飙。 “是么?我怎么觉得他活我活,他死我还是活呢?”唐棠继续品着咖啡,不再抬头。 她已经大眼看过夜色,不过是原来的伤口扯咧了,没有增加新伤,不会要命。 林立国不懂医,看着唐棠依然无动于衷,怒不打一处来,抢过她手里的咖啡杯,狠狠砸在地上。 唐棠敲着桌子:“喂,我正好嫌这杯子旧了,记得赔给我一套新的,我要德化的粉彩。” 说完,她冲着门口一勾手。 等候在门外的两个护士小心绕开林立国,走到夜色身边。 “重新缝,下手狠点,省得他不长记性。”唐棠吩咐。 “什么叫不长记性?”林立国纳闷。 一个护士赶紧解释:“他办临时出院手续时,唐医生交代过他不能剧烈运动,否则会撕裂伤口的。” 林立国苦笑。 难怪唐棠不愿搭理他们,不遵医嘱、理亏在前的是夜色。 他又倒霉的遇见这种拽上天的主治医生,说来说去,自己才是最倒霉的那个倒霉蛋。 他搭着小心、陪着笑脸:“唐医生,怎么着也要先看看他的情况不是?” “唐医生?谁?你、她?”唐棠白嫩修长的手指分别指过林立国和护士。 “笑话,我一个大老粗三辈子也学不来医生的本事,当然是你了。” “我?不对吧,你刚才怎么叫的,走廊里?” “娘们,啊,不对,看我这臭嘴,该打。”林立国举起右手,象征性扇了一下自己。 死娘们,他记住了,泼皮无赖,以后…还真的不能惹。 “我兄弟为了捉拿共党,早晨冒着大雨、带着枪伤出去的,当时就昏迷不醒了,我真的着急,说话粗鲁了些,不好意思。麻烦唐医生仔细检查检查,他脑门烫的很。”林立国一旦对一个人用了义气,也可以为他拼命。 唐棠哼了一声:“看在王进一的份上,姑奶奶今天大发善心。”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跟在护士身后,出了自己办公室。 林立国气的摔帽子。 “mmd,难怪老话说,女人是老虎。” “我特么的要不是想救夜色,会看你个、骚、娘们的眼色。” “劳资以后说什么都不来这个球医院。” 林立国跟在唐棠身后,心里把她骂的狗血喷头。 护士给夜色输上液后,夜色就醒了。 “我怎么了?”他虚弱的问。 “怎么了?我的夜大科长,你一头栽在方向盘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林立国站在床尾,说着狠话,嘴角却带着笑。 唐棠从护士手里接过一根针,推着夜色侧躺,粗鲁的拉下他的裤子,在屁股上狠扎一针。 夜色轻哼。 林立国瞪眼:“疼?” 夜色没有接话。 男人这时候说疼,丢人。 唐棠嫣然一笑:“疼,才能让他长记性。” “我说唐医生,咱别老揪着旧事不忘行么?他本来就难受,你弄在液体里给他输进去就行,非得折磨他你才高兴?”林立国不忿。 “难怪特务处抓不住人,一群白痴。”唐棠扔了针管,抓起一团酒精棉球擦手消毒。 “我们怎么是白痴了?”林立国语气加重,不高兴。 他的忍气吞声,换来唐棠的变本加厉。 “他烧到41°,这瓶水输完需要三个小时,你说怎么办?”唐棠声音陡然提高。 妖婆。 林立国在心里继续诅咒唐棠。 “三小姐息怒,手下人粗鲁,别在意。”王进一走进病房,打断两人的争执。 一句三小姐等于告诉林立国,他和唐棠的关系绝非认识那么简单。 林立国再没眼色,这句话还是听懂了。 他狠狠瞪了一眼唐棠,才言不由衷的道歉:“对不起三小姐,是我不对。” 说完,闪身站到王进一身后,闭嘴了。 “处座有空了?”唐棠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手下负伤,来看看。”王进一微笑。 “处座,为党国效力是好事,空长一副好皮囊,心眼缺的像漏斗,抽空多教育教育。”唐棠的损进一步升级。 王进一缓缓点了一下头:“三小姐,夜色不是缺心眼,是太能干,刚从军校毕业几个月,破格擢升谍报科科长,据我所知是我军历史上最年轻的谍报科长,这样的青年才俊,罕见。” “是么?”唐棠挑眉,略带吃惊。 王进一仔细观察唐棠神态的变化,心中突然产生一个想法。 第四十九章 泡病号(为粥粉米饭 加更) (一日三更,6点20、12点20,21点20,每天保底6000字,求推荐、求收藏) “三小姐,我虽然没有从头到尾参与,但学舌的人太多,我大致知道是什么情况,你批评的对,我现在下令,夜色。”王进一变得严肃。 “到,”夜色干裂的嘴唇中传出虚弱的声音。 “我命令你,在三小姐同意你出院前,不得离开,违者军纪处罚。” “是。” 王进一看着唐棠:“三小姐满意么?” “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只对患者负责。”唐棠的教养,不会在公开场合跟王进一抬杠。 但她对特务处的人从来没好感,说完这句话走了。 王进一走到病床前,摸着夜色脑门:“很烫。” 夜色愧疚:“对不起处座,我没完成任务。” 王进一摇手:“怎么能怪你,只怪共党太狡猾。” 林立国接过话:“处座放心,姓曾的肯定没有出城,我就是翻遍洛邑城,也要把他找出来。” “好了,你们都出去,我单独和夜科长谈谈。”王进一挥手撵人。 林立国带着手下出去,关紧门。 王进一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夜色身边:“你呢,受伤了,少说话,听我说。” 夜色点了一下头。 “这段时间,不许出院,给我泡病号,听见没?” 夜色又点头。 “唐棠的父亲是复兴社稽查处处长,手握实权,说一不二,你要抓住机会。” 夜色毫不犹豫打断王进一的话:“处座什么意思?让我追她?我不干。” 王进一一愣,转而狂笑:“你想什么呢?” 夜色同样一楞:“处座不是想当媒人?” “当然不是。”王进一拍了一下着自己大腿。 他的表达能力很差劲么? 他困惑:“假如我真想当媒人,你为什么不愿意?” 夜色提着劲:“我父母是普通人,她家高高在上,门不当户不对,即便真的能娶这种女人,最终的结果就是相当于我入赘,我不愿意。” 王进一挑起大拇指:“有志气。” “我实话实说,娶这种女人,你的升迁不在话下,用不了多久可能就会超越我,但你永远管不住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她给你带上一顶绿帽子,甚至几顶。” “你见识过她的脾气,又臭又硬,容易得罪人,一旦后台没了,她什么也不是。” “不过她相当漂亮,性、感,摸起来的感觉肯定不错,你不介意的话,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男人三妻四妾,这种女人养在身边没关系。” 夜色皱眉:“无福消受。 “不过处座真知灼见,夜色佩服。” 王进一浑身上下舒坦。 没人不爱听奉承话。 “听好了,我教你几招。”王进一如此这般讲了一通。 夜色虚心听讲。 “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归纳总结一句话,我目前不是给你当媒人,另有任务。泡病号,听话,跟唐棠搞好关系,听见没?不许打折扣。” “是。” “好了,我走了,事情多。” “谢谢处座,处座慢走。” 从这一天开始,夜色乖乖的待在病房里,哪儿不去。 他在张旭初来探视的时候,委托张旭初给他买了几本书,又过起了学校的单纯生活。 每天,特务处会有一个人来陪护,相应的,也会带来很多新消息。 比如: 曾云峰像空气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林立国暴跳如雷,疯子一样全城搜捕。 据传戴处长神神秘秘到了洛邑,干了什么不知道,为了什么不知道,离没离开不知道,反正是一问三不知。 从空军传出消息,要在洛邑建设空军学校。 警局放出大话,搜捕伊阙阑珊大酒店外的肇事者,至今毫无建树,成为笑话。 一科常善衡因为破译共党电报受到处座表扬。 等等。 这天,陪护的人轮到老宋。 “夜、夜、夜科长,老、老实说,你撞、撞方向盘的那、那天,我好像看、看见姓曾的了。”老宋递出一支烟。 夜色接过去,就着老宋的火点燃。 “真的?赶紧告诉林参谋啊。”夜色观察老宋的反应。 “我、我不敢。林参谋要、要是知道我看见没、没告诉他的话,准把我的皮扒、扒了。”老宋挠脑袋。 林立国的凶残,不仅对对手,就是对自己的手下,办不好事一样毫不留情。 “是吗?要不我替你说说。”夜色故意当好人。 “谢、谢谢夜科长,这事就、就算过去了,我没拿赏、赏金的福分,更不敢给、给林参谋说,他、他饶不了我。”老宋经常挨他打。 “你确定不用我说?”夜色重复。 “不、不用,我也就在、在你面前说说,在其他人面前,我一个字都、都没说过,隔、隔墙有耳。”老宋真怕林立国。 “既然你决定了,我也当从来没听说过。”夜色理解的笑。 这样一来,曾云峰的安全又多了一层保障。 不管怎样,他必须尽快出院,解决这件事。 周末,护士进来给夜色换药。 “夜科长,你的伤口彻底好了,周一可以拆线出院了。”周护士连用酒精棉球消毒的程序都省了,直接换了一块新纱布,用胶布贴好。 “我不敢,我们处座说,只有唐医生发话,我才能出院,否则军纪处罚。”夜色放下衣服,舒服的躺在床上。 周护士嗤嗤嗤的笑:“怎么?怕了?我们这里没有不怕她的。不过说真的,你很符合她的感觉。” “什么感觉?别吓我,我胆小。”夜色装着害怕,拿了床头的书本遮住脸,逗得周护士咯咯咯的笑。 “看书,这点唐医生最喜欢,她一直讨厌军队的人,是因为她觉得这里都是武夫,粗野、没文化、没教养,就像你们那个同事,姓,姓什么的,背你来的那个。” 周护士指的是林立国。 “姓林。” “对,就是姓林的那个。” “还有呢?”夜色拿开书。 “脾气好,说话讲道理,还有个头高,白皮肤。”周护士搬着指头一件一件的说。 她还补充了一句:“其实你的条件,在我们这里最受女孩喜欢。” 夜色腼腆一笑。 周护士神秘兮兮凑过来:“怎么样?有意思没?我替你说。” 夜色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样?” “对唐医生怎么样啊,有意思的话,我替你说。”周护士挑明。 夜色拨浪鼓似的摇头。 当天,陆军医院传开了消息,住在外科病房的特务处最年轻、最帅气、最有前途的一科科长夜色,看不上陆军医院最年轻、最漂亮、最有才华的女医生唐棠。 第五十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一日三更,6点20、12点20,21点20,每天保底6000字,求推荐、求收藏) 周一,唐棠正常查房,神清气爽,淡妆的小脸精致的像画上的女影星。 她伸出手,撕掉夜色伤口上的纱布,随意的看了一眼:“可以出院了,办手续吧。” 夜色温和有礼:“唐医生确定?” 唐棠看了他一眼,奇怪的问:“为什么要确定?” “我怕回去挨处分。” “所以你在医院传出了你看不上我的话?”唐棠的直白吓坏了跟着她查房的医生和护士。 这种女人,罕见。 几个人低头相互对视一眼,悄悄溜到门外候着。 没人想当炮灰。 “唐小姐,我没说我看不上唐小姐,我只说对唐小姐没有意思,不是一个概念。”夜色解释。 “彼此。”唐棠没有发怒,冷静平淡的让人感到奇怪。 夜色直视唐棠:“如果因为我的失言对唐小姐产生困惑,我道歉。” “不用,有关我的流言很多,一个小时后说不定就会被另外一个取代,我不会因此少一块肉,没必要。” 唐棠转身朝外走,清脆悦耳的声音飘过她迷人的背影:“办手续了。” “谢谢三小姐。”夜色第一次,也是出院之前唯一一次,喊出了三小姐的称呼。 “唐医生就爱装清高、做作。”看不惯她的医生、护士不少。 夜色听见走廊上的议论,不以为然。 唐棠,家庭环境使然。 依旧是孙松涛接夜色出院。 “听说唐医生整你们了?”孙松涛诡异的笑。 夜色叹为观止:“你们还是大老爷们么?” “脱了裤子验验?”孙松涛“嘬”了一声,故意挑衅。 “算了,没看头。”夜色不服输都不行。 在这方面,他说不过这个老油条。 “我们的当然没看头,人家唐医生就不一定了。”孙松涛色、色的说。 “我怎么不一定了?”唐棠拦住两个人的去路。 “我是说,您不一定会让夜科长不走。”孙松涛当然也知道唐棠的后台,几个不字终于把自己的失言圆住了一个圈。 他撞着夜色肩膀,讨好的冲着唐棠说:“再见了唐医生,有空来特务处玩。” 两人狼狈下楼。 “孙兄,你帮我把行李送到办公室,我在病房关了一周,比关禁闭还难受,身上长毛、腿脚不灵,我走回去,晒晒太阳。”夜色伸了一个懒腰。 “行,别拐弯啊。”孙松涛下巴颏指向楼上。 他以为夜色要偷偷回去,跟唐棠说些什么。 吉普车开出陆军医院。 夜色真的拐回医院大楼,他去了趟厕所,目的是为了预防孙松涛在医院门外查看他的动向。 孙松涛如他所料,真的把车停在路边,倒回门口,伸着头看他。 “小滑头,以为能骗过我?”孙松涛陶醉自己的精明。 眼看夜色进了大楼,孙松涛才哼着戏文,真的开车走了。 磨蹭了足足二十分钟,夜色踏着大步走出医院。 天气越来越热,路上的行人已经有个别的开始穿短袖了,再过几天,任何乔装改扮都会变得越来越困难,送曾云峰出城,留给夜色的时间越来越紧。 夜色稳稳当当向着特务处的方向步行前进。 眼睛四处瞅着,似乎刚从一个封闭的地方出来,看见什么都很新奇。 走到街口那片贴小广告的地方,夜色停下来,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着火,吞云吐雾,一边享受一边看广告消磨时间。 曾云峰用来和他接头的广告,全是货物买卖的内容。 夜色打眼一瞧,就在众多广告中找到自己需要的,跳着字看,他看到了曾云峰送给他的情报:“安全,无法出城,周五城隍庙见面。” 好消息是曾云峰安全,坏消息是他被困在病房,错过了和曾云峰见面的机会。 他要想办法弥补。 夜色看完广告,并没立刻离开。 他又抽出一支烟点燃,站在原地慢悠悠吸完,从兜里掏出手绢,使劲的擦了擦夹烟的手指,又用右手在张开的嘴边摆动着,鼓动嘴吧外面的空气流进嘴里,带走满嘴的烟气。 一切弄妥当,他才又一次迈着轻松的步伐,走进特务处大门。 一科的人在看到孙松涛送来的行李后,知道新任科长马上就要回来,以常善衡为首的非当班人员齐聚办公室。 “来了。”张旭初靠着门边,眼看夜色迈上二楼走廊,懒洋洋向里面的人通报。 里面的人争先恐后涌出来,把倚在门边、第一个看见夜色的张旭初挤到后边。 “哎你们有良心么?”张旭初傻了。 他们一直都是这么不要脸的? 夜色冲着大家摆手:“谢谢啊。” 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众星捧月。 说句真心话。 不错。 爽。 还想有第二次。 “夜科长,你终于回来了,这样大家就放心了。”常善衡资格最老,最有发言权。 “辛苦大家了,”夜色伸出手,邀请常善衡,推着他,一前一后从自动让开的一条窄道,走进办公室。 张旭初最后一个进来,没好气的靠在自己办公桌边。 夜色冲他摆了一下手,示意已经看到他了,不要生气。 然后,他面对大家,谦虚的说:“各位都是我的前辈,我实话实说,摩尔斯电码我不懂,以后还要仰仗大家,希望大家能像常参谋那样敬业,我本人会不遗余力支持大家。尤其是在晋职晋级方面,绝对据理力争。” 夜色的话,先让大家吃惊。 他不懂摩尔斯电码怎么管谍报? 夜色的话,又让大家兴奋。 晋职晋级,不懂电码就不懂,有什么关系! “夜科长,别谦虚,没事的,有我们呢。”溜须的人从来不少,即刻出现。 “对啊,没事。” “各位,夜科长为人实在,以后有什么事不许瞒着,第一时间必须报告夜科长。”常善衡得了夜色的好处,话里话外以夜色马首是瞻。 第一炮,夜色成功在一科打响。 消息传到王进一的耳朵里,他合上正在看的《灯光人影》,自言自语:“这小子,懂人的心理。” 随后几天,夜色整天呆在谍报室,他不懂业务,但他首先要学会流程。 什么密级的电报该如何处理,什么样的电报什么人可以看,这些都是学问。 他没时间和借口出去,他必须寻找万无一失的机会。 这天,他刚回一科办公室,林立国一溜烟的跑进来,冲着他比划:“快去门口,那个娘们来找你了。” 第五十一章 军需物资采购 (一日三更,6点20、12点20,21点20,每天保底6000字,求推荐、求收藏) “我又听见什么了?” 林立国身后寒风嗖嗖。 他慢慢转过身,无耻的问:“对啊,唐医生这回又听见什么了?说出来咱们对质一下。” “你!”唐棠愠怒。 让她自己说出自己是娘们的话,难。 林立国更怒。 他越过唐棠,直奔大院门口。 谁特么不经批准、不经带领,擅自把这个娘们放进来的,他特么的狠狠收拾谁。 夜色起身,打量一身戎装的唐棠,潇洒、威武。 “请坐,唐医生。” 转身吩咐勤务员倒茶。 夜色等唐棠落座后,自己才坐下。 “唐医生来一科有事?”夜色想不到理由。 “那天接你的人曾经邀请我来玩。”唐棠打量四周。 干巴巴的办公室,桌面上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脏乱差,典型的男人的办公室。 “不错。”夜色含蓄的笑。 “我呢,还有一个习惯,对我治疗过的病人一周内会有一个回访,今天是你出院的第四天。”唐棠列举出现在这里的第二个原因。 “如果唐医生治疗过的病患是外地的呢?”夜色好奇。 “电话。” “你很负责。” “一般般。” 勤务员送上茶水。 夜色抬手:“请。” “谢谢。”唐棠没有动杯。 或许有洁癖。 夜色暗暗记着。 他想了一下,问:“脱衣服么?” “当然脱了。”唐棠并不害羞,大大方方看着夜色。 门外,张旭初正在听墙脚。 他来的挺是时候,刚好只听见了脱衣服么、当然脱了这两句话。 张旭初脑袋轰鸣。 夜色终于开窍了。 不过地点选的不好,再怎么急,在办公室行周公之礼,面对校长他老人家的脸,怎么下得了手、动得了腰杆。 走廊里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一个报务员拿着一份电报走来,被张旭初挡在距离办公室大门五米外的地方。 “嘘,”他先冲报务员做出禁声的手势。 然后轻轻问:“有事?” “电报。”报务员一头雾水。 “急么?” “不急,正常业务,明码电报。” “给我,我一会给科长,他现在正在会见客人。” “谢谢张参谋,麻烦签个字。” 张旭初打发了报务员,继续给夜色守门。 十分钟,他听见里面夜色问:“行么?” 唐棠回答:“不错。” 张旭初贼笑:“夜色这小子,技术不错啊。” 又等了十分钟,张旭初估计里面都收拾好了,原地猛跺了几脚,敲门。 “请进。”夜色应声。 张旭初推门进来,两只冒光的眼睛盯着唐棠使劲看。 行啊,老手了,收拾的丝毫不差,连头发丝都不见任何的乱。 “张兄,张兄。”夜色奇怪。 张旭初为什么盯着唐棠使劲看。 两个人认识? “啊,夜科长,下半年一科军需物资采购计划,刚收到的,请你过目。”张旭初递出明码电报。 特务处采购计划,从下到上按行政单位走,半年一采购,上级审核批准后,下拨经费,自行采购。 “张兄,麻烦你问问,以前这种事情怎么处理。”夜色第一次经手这种事,不懂。 “行,我问问常参谋。”张旭初退出办公室,疯癫颠的跑向谍报室。 夜色开始尴尬。 唐棠不说走,稳如泰山般坐在沙发里,像一尊雕像。 “三小姐还有事?”夜色相信以唐棠的聪明,能听出他在优雅的撵人。 “没事。”唐棠不给面子,反倒弄得夜色很不好意思。 他嗯了几声,扭动几下身子,静坐了。 室内寂静如水,室外炙热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户遍洒地面,本来适中的温度因为两个静坐男女,渐渐升温,越来越热。 夜色难受,他站起身,走到桌子边,抓起一张报纸,自己先看了几眼,慌乱的问:“唐医生看报纸吧。” “不看。”唐棠并不领情。 夜色烦躁。 他想喊,姑奶奶,您老人家什么时候走人? 暧、昧之际,张旭初推门回来。 这次他没敲门,只是看到唐棠之后,略微楞了一下。 用眼神问夜色,怎么不走? 夜色同样用眼神回答,不知道,烦着呢。 张旭初举着刚才那份电报:“夜科长,你该干活了,常参谋说,这种事,以前都由钱科长决定。” 该他出马帮朋友了。 夜色抱歉的看向唐棠:“唐医生,不好意思,这件事我要给处座汇报,你看。” 唐棠接话:“正好,我顺便看看王叔叔。” 夜色和张旭初对视。 人家要看王叔叔,能撵么? 不能撵。 “那三小姐,请。”夜色和颜悦色。 张旭初哭笑不得。 这个女人更不要脸。 夜色先给王进一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确认他在,并且没事,才带唐棠过去。 “王叔叔,我来看看您。”私人间的话,唐棠说的好听多了。 “谢谢三小姐,你们怎么遇到的?”王进一指着他俩。 “回访患者。” “老习惯还没改?” 夜色听明白了,唐棠真的有这个习惯,来这里并非别有目的。 “习惯了,不好改。”唐棠回答。 “对了,夜科长你说有事,什么事?”王进一转向夜色。 “报告处座,卑职前来请示下半年军需物资采购事项,请处座明示。”夜色递出电报。 王进一没有接。 “这个啊,以前都是老钱自己处理的,现在你是科长,看着办就行,回头把清单给我,我签字。”王进一轻描淡写,不以为然。 “处座,以前钱科长怎么处理我不知道,我刚接手,一切都很陌生,军需物资采购,兹事体大,由处座决定最稳妥。” 军需物资采购油水很大,这个道理谁都懂。 王进一称心如意。 夜色自从当上科长,书呆子劲越来越少,灵光劲越来越多。 时事造人,没错。 他指着唐棠:“夜科长,军需采购的事,唐医生很懂行。” 夜色挑眉:“哦?” 出乎意外。 他反应很快,拾起了王进一的面子:“唐医生,请教,这种事情该怎么处理?” 唐棠不假思索:“第一个渠道,熟人供货,质量方面没问题,但价格就不太好说了。第二个渠道,自己转自己选,货比三家。第三种渠道,找广告,或许能遇见因为缺钱急着出手的货,质高价廉,你就赚了。” 夜色拍手:“唐医生聪慧,非常人能比。” “处座,这样吧,我先转市场,提供合适的商家名单,最后处座拍板。” 夜色的建议很油条。 转、名单、拍板,字面上看似程序合理,内在的道道却很深。 “行,不懂的地方多多请教三小姐。”王进一叮嘱。 “是,卑职这几天去街面上转,就不到办公室了,报务方面,我会请常参谋把关,请处座放心。” 夜色得到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在他出去考察物资,顺便看广告的机会,把自己联系曾云峰的广告贴在了曾云峰联系他的广告上面。 第五十二章 我内急 之前两更是在草稿箱设定好的,刚刚发现,今天巨喜连连。心舞扬亲又投了十张推荐票,说真的忍不住又想为他加更一章,但是已经说好的承诺,只能抱歉了,但是衷心感谢。其他可以兑现的就是保证完本,经常暴更,多向别人学习,一步步的追赶,缩小差距,踏踏实实的写,力求越写越好,写完这本写下本。 心中有梦最好。 (一日三更,6点20、12点20,21点20,每天保底6000字,求推荐、求收藏) 夜色在广告中告诉曾云峰:每天上午十点城隍庙。 为了避嫌,他专门把城字写成成,成批量的成,隍字写成黄,黄颜色的黄。 连起来读,曾云峰能懂。 第二天上午九点,夜色站在十字街口。 十字街,顾名思义两条道路十字交叉,是洛邑最繁华的地方。 以十字交叉口为中心。 北大街,临时政府所在地,里面出入的是清一色的要员富贾,贵气逼人。 南大街,美食佳肴,粮油酱醋。 西大街,文房四宝,布匹绸缎。 东大街,鼓乐戏装,日常杂货。 三条大街,几乎满足所有需求。 夜色拿着一张手抄的条子,上面是上半年钱科长在位时上报的预算:大米五十石,黑色绸缎、棉质布匹给五十匹,煤油、柴油各100壶,煤炉2个、雨披、皮带、手套、胶鞋、布鞋、手电筒等各100个。 东西并没写全,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他要一天出来一趟,一点点购买。 这些装备是给外勤人员配备的,正式编制内的军官士兵由复兴社特务处统一配发。 夜色接了电报,心里暗暗计算一下,以他知道的人数,比上报人数少了二十三个,之间差额就是通常所说的空吃军饷。 谁把这些军饷贪了?一个人还是一窝人? 假如自己把好处全都给了王进一一个人,以前常善衡有没有参与?一科其他人会不会雨露均沾? 处理不好的话一科的人会不会暗中捣乱? 还有,这件事情,他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如实上报? 这些挠头问题,他要好好想想。 走了五六家,夜色只看了大米的价格。 万一曾云峰没有看见他送出去的消息,无法按时赴约,他明天还要出来。 距离清单上报还有一周,他必须稳妥、稳妥、再稳妥。 “掌柜,麻烦你把大米的价格帮我写在纸上。”夜色交代。 他的手指捻遍了所有大米,对形状、色泽有了大致了解。 “先生请坐,先生看着眼生,第一次采购大米?大米里面的学问多着呢,新米、沉米,北方米、南方米,早稻米、晚稻米,差别很大,价格也不一样。不如我中午请先生坐坐,仔细给先生介绍介绍?”掌柜热络的缠着夜色不放。 一次性买这么多米的人,非公即富,拉上关系,以后买卖就多了一条路。 “谢谢老板,我只是替人看,说了不算,最终决定权还在我家老大手里,麻烦把几种米的价格写在纸上就行了。” 进店容易出店难。 夜色看了六家米行,每家都被老板热情招待,不,是无厘头的纠缠。 他穿着单衣进去,全身大汗出来。 抬腕看表,九点四十七分,距离接头时间不到二十分钟, 夜色把六张不同店铺老板标注大米真实价格的草纸叠吧叠吧,塞进兜里,急匆匆向城隍庙方向走去。 城隍庙,距离十字街五六里的路程,夜色加快脚步,赶在十点前到了。 今天有庙会,善男信女蜂拥而至,把不大的地方塞得水泄不通。 夜色站在仪门前,面目庄严,目光空洞的看着大门。 他什么也看不见去。 只是焦急的再等曾云峰出现。 “看什么呢?”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见鬼了,这两天怎么到哪都能遇见她呢?”夜色听出了声音。 他转过身,变脸,温润的笑:“唐小姐好。” 阴魂不散。 他有重要的事,不想见她。 “夜科长格外雅致,相信这个?”唐棠的话听不出是讥讽还是赞赏。 “关系最好的学长喜欢这个,本来不信,近朱者赤了。”夜色波澜不惊。 “不是近墨者黑?”唐棠意外。 夜色也有幽默的时候? “你看那个。”夜色指着仪门对联后面的硕大算盘。 又指着算盘前仪门两侧的对联。 上联是:阳世之间积善作恶皆由你。 下联是: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 唐棠双手插兜:“有所感悟?” 她指的是军需物资采购的事情。 “唐小姐应该最清楚。”夜色指的是唐父任职稽查处处长,职责就是调查内部物资流向和存在的盗窃等问题,以及对涉及违规物品当事人做出处罚决定。 “你知道我父亲?”唐棠并不惊奇。 “唐小姐是医院的大明星,我不想知道都难。”夜色轻笑。 “被绑架?”唐棠听出夜色语气中的无奈。 “是。”夜色坦承。 “为什么?”唐棠意外。 夜色正准备回答,眼角看到和他几乎并肩的曾云峰。 曾云峰和平常唯一不同的是,嘴唇上下沾着两片胡须,但他的眼神夜色再熟悉不过。 那一刻,夜色想冲过去拥抱他。 亲人、兄长,血脉相连。 蚀骨噬心,魂牵梦萦。 “那个,唐医生,我,内急。”夜色打断两人的交谈。 他察觉唐棠没有短时间内结束的意思。 他没时间耗。 “去吧。”唐棠还是命令的口气。 她一贯如此。 夜色疾步走向建在一边的茅厕。 曾云峰隔了十几米远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茅厕,凑在一起,又像不认识的陌生人。 “一周内安排你出城。” “不能牵连你。” “你出现太危险,每天同一时间让那个姑娘来。” “好。” “注意隐藏。” “马上会派人跟你联系。” “等我消息。” “好。” “戴笠已经离开。” “我从西工兵营内线得到的消息,王进一策划了一个被称为‘国难计划书’的行动,具体内容不详,上级让你查清楚。” “明白。” 夜色弄好裤子,轻松走出臭烘烘的茅厕。 路边垂柳下,唐棠出乎意料的站在那里。 “唐小姐。”夜色躲避不及,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你没回答我刚才提出的问题。”唐棠的执着让夜色头疼。 夜色想起王进一在医院对他面授的机宜。 如果你想追她话。 坦诚,是最好的武器。 冷淡,是最佳的手段。 “我知道医院那些传言,对唐小姐而言不太好,但让我说实话,我喜欢小鸟依人的女孩子,这并不是说我大男子主意,相反我喜欢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生活。” “两个人花前月下,吟诗赏月,美哉乐哉。我投笔从戎是为了报国,不想内人也是军中豪杰,太累。” “唐小姐将门虎女,锦衣玉食,而我布衣匹夫,家中还有需要侍奉的双亲,所以,我不是说唐小姐不好,而是我不向往那种生活。与唐小姐本人无关。” “说完了?”唐棠平静的样子,似乎夜色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说完了。”夜色确定。 “那听我说,夜科长,当我的男朋友如何?”唐棠反戈一击。 第五十三章 唯一的妻 “理由。”夜色迈向前的脚步止于原地。 他没有被绣球砸中的喜悦,只有被将就的不满。 人生大事,身不由己,耻辱、悲哀。 “你我职业相同,能力相当,外貌相配。”唐棠似乎早有预谋。 “唐小姐说了表面上,忘了本质上的,秉性、爱好、感觉,以及家世。”夜色纠正。 “哼。”唐棠略微有些玩世不恭。 “我的个性很多人不喜欢,我知道,家世使然,纵然我不刻意,有人恭维。我不用强,有人助威。我凭什么不享受?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例子太多,后悔没用。” “我家境优渥,这是优点,可以保证我和我未来的丈夫丰衣足食,为所欲为,这不是缺点,而让我自豪。” “爱好么,我也喜欢看书,跟你相似,所以我不喜欢胸无点墨、狐假虎威、粗鲁野蛮的男人。” “感觉呢,看眼法,还要看时机,今天你可能讨厌我,明天你就可能对我不依不舍。同样的今天可能和我海誓山盟,明天就会恶语相加。我只看今天,只享受今天。” “还有一点,你的坦荡和我的直白,半斤八两;你的愚忠和我的死心眼,不相上下。”唐棠剖析自己的缺点,照样毫不留情。 “唐小姐,恕我直言,你什么都想到了、说到了,唯独没有提到爱。”夜色一针见血。 “爱?哈,你信么?”唐棠怪笑。 “你刚才说的死心眼,什么意思?”夜色铺捉到了问题。 “算了,这样的谈话,太累,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走了。”唐棠依旧十足的我行我素,聊下一句话,根本不管对方的反应,走了。 夜色看着唐棠的背影,恐怖。 这个女人是和他谈交往的事么? 怎么更像谈判? 午饭之前,夜色回到特务处,把六张写有米价的稿纸交给王进一。 “怎么样?”王进一看着米价,关切的问。 “不懂,老板讲了很多,总之都是在夸自己的米好,我真的分辨不出来,一切静等处座裁定。”夜色装糊涂。 “哈哈,术业有专攻,你在城市长大,当然不知道如何分辨大米的好坏,反而是从小在乡下长大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新米沉米。”王进一洋洋自得。 “处座高见。我明天继续出去,估计到周四能把所有的东西打听完,一并交由处座决定。”夜色把这个时间和同曾云峰接头的时间重合。 “你辛苦了。”王进一欣赏夜色的胜不骄败不馁。 “处座,您在医院说要交给我一项任务,不知道是什么任务?我今天去城隍庙烧香,遇到了唐棠。” “怎么样?”王进一急切的问。 “我按照您交给我的办法冷淡她之后,她竟然提出想让我当她的男朋友。”夜色摇头,不情愿。 “真的?”王进一有些不相信。 “真的。” “你们都说了什么?” “一堆堂而皇之的大道理,像是谈判或者交易。” “你答应没?” “没有。” “拖着她,给她制造一些麻烦,让她觉得你至少不是因为她的家境喜欢上她的。” “我觉得她也不是真心喜欢我的。” “现在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上你了。” “有隐情?” “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钓住她,然后我给你安排任务。” “任务?” “对。” “是。” 夜色盯着王进一看。 他说的任务和曾云峰说的国难计划书有没有关系? 不过,既然王进一说要给唐棠找点麻烦,他就可以借此做些文章。 第二天,夜色再去城隍庙,和闫晓梅接头,夜色让闫晓梅把自己的想法和计划转告曾云峰。 第三天,曾云峰再次现身城隍庙,和夜色敲定了出城的一切细节。 林立国失言了。 他在叫嚣再也不去陆军医院十天后,自己主动去了。 病因,肚子疼。 症状:腹痛、恶心、呕吐。 自我诊断,阑尾炎。 主治医生:唐棠。 唐棠狠劲按着林立国腹部。 林立国杀猪般叫喊:“疼。” 他不是因为阑尾炎疼,而是纯粹被唐棠挤压的疼。 “你不是说你死也不来了么?”唐棠一脸无辜。 “难怪夜色看不上你,比杀猪婆娘还狠。”林立国梗着脖子。 从娘们到杀猪婆娘,林立国的粗俗让唐棠忍无可忍。 “有种你给我住下去,我不在你肚子上豁开一个大口子我不姓唐。” “夜色的老婆温柔漂亮贤惠听话,难怪看不上你。” “你说什么?夜色有老婆?”唐棠使出千斤之力的手突然放开。 一直憋着气,咬牙说话的林立国抱住肚子。 特么松开了给个提示行不行? 这种反差也难受。 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差点把舌头塞进喉咙,自己憋死自己。 “当然有,我来之前人家刚去了特务处,小两口亲亲热热在门口的小饭店吃饭呢,夜色说什么,这叫举、举什么来着?”林立国专挑气人的话说。 “举案齐眉?”唐棠鄙夷的看着林立国。 他就是她嘴里的大老粗。 “对,就是这四个字,哼,你就算能说出来这四个字又怎么样?人家照样看不上你。”林立国四脚八叉仰躺在床上,一张黢黑的国字脸尽情嘲笑唐棠。 唐棠不再搭理他,独自一人出了病房,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扔在地上,蹬蹬蹬跑下楼。 “出什么事了?唐医生第一次这么慌张。” “她的事,谁知道?谁敢问?你赶紧去把她的白大褂捡起来,小心回来训你。” 护士伸头围观。 唐棠在楼下有一辆车,是父亲送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红颜色的,很扎眼。 她开着这辆车,风驰电掣赶到特务处门前。 特务处对面,有一家叫“王大嫂不翻汤”的小店。 门帘挑着,屋内有两张方桌,夜色和一个女孩在靠墙的那张桌子上吃饭。 从林立国紧急被送往医院,到唐棠来到饭店仅仅不到半个小时,夜色和那个女孩还在聊天吃饭。 其乐融融。 “她是谁?”唐棠踏步进屋,气势汹汹。 “她是谁?”女孩温温柔柔,慈眉善目。 夜色拍了拍女孩放在桌子上手,站起身冲着唐棠说:“我女朋友,也可以理解为未婚妻。” “你什么时候有未婚妻的?”唐棠从没听王进一说过。 她从王进一嘴里听到的夜色,不近女色,不嗜嫖赌,过的是苦行僧的生活。 “父母包办的。”夜色大大方方。 “父母包办?”唐棠深吸一口气,双手叉腰,不可思议。 “父母包办的美满姻缘,我这辈子唯一的妻。”夜色坚定回答。 第五十四章 戏中戏 套中套 @午后晒太阳猫亲、@么么哒的123亲,感谢两位的推荐,每一票弥足珍贵,激励着我。还有收藏、点击的朋友,感谢!继续努力中 (一日三更,6点20、12点20,21点20,每天保底6000字,求推荐、求收藏) “唯一的妻,唯一的妻?唯一的妻!”唐棠狂笑,笑的眼睛冒出泪花。 “夜色,我倒要看看,在金钱、权势、生死面前,你还能不能这么坦荡的说话。”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银元,抛向半空,滚落在地面。 “去,给我到对面告诉哨兵,马上叫王进一过来,就说我姓唐。” 唐棠声色俱厉。 不翻汤老板娘王大嫂捡起银元,捏在手里,一路小跑到了马路对边,冲着门口哨兵连说带比划。 哨兵走进岗楼,给王进一打了一通电话。 几分钟,王进一急匆匆下楼,出了院门,横穿马路,进了不翻汤小店。 “三小姐,发生什么事了?”王进一夹在中间,不明事态。 唐棠阴沉着脸,直呼其名:“王进一,这个女人说是夜色的未婚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解决了,我不想再看见她。” “处座,我和小梅相爱相知,即将成亲,关唐医生什么事?”夜色愤怒。 王进一左右为难。 没错,人家结婚关她三小姐什么事? 可身为稽查处处长的唐金明的一句话,决定着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的生死,这也是唐棠逢源左右、说一不二、嚣张跋扈的最主要、最直接的原因。 “这位小姐,我是他的处长,夜科长履职一科,马上要接受封闭培训,你和她这个时候成婚,一旦让他分心,势必影响他的前途,这么着吧,暂时把你们的婚期推迟半年,你看如何?” 他一边劝解小梅,一边冲她使眼色。 眼色所指方向,是唐棠。 王进一深谙女人心理。 为了心爱的男人,推迟婚期,小事一桩。 况且,这出戏码,是在他授意下演出的。 让夜色给唐棠制造一些小麻烦。 夜色就向他贡献了未婚妻的计策。 女人的嫉妒最可怕。 “这,我,”小梅故意装出为难。 一方面,她害怕唐棠。 另一方面,她担心影响夜色的发展。 她是一个集痴情和明理于一身的旧式女子。 “小梅,我绝不会和你分开。”夜色海誓山盟、信誓旦旦。 唐棠冷笑不止。 她被海誓山盟的男人抛弃过。 她被她父亲逼婚。 夜色是她中意的挡箭牌。 对她没有爱意、对她家庭没有觊觎之心的男人,是最合适的。 专情一个女人的男人让她嫉妒让她恨。 所以,她非夜色不选。 能海誓山盟的男人和被海誓山盟的男人抛弃的女人,才是绝配。 闫晓梅泪眼婆娑,揪着衣襟左右为难。 “让她滚出洛邑。”唐棠直接指使王进一。 “小姐家里几口人?”王进一秉承懿旨。 “只有父亲。” “老家是哪里的?” “萧山。” “这样吧,我回头给你家送去一些银元,你和父亲暂时回萧山老家,等夜科长培训结束,我让他去接你。” 王进一想笑。 戏,演得很像。 闫晓梅怯生生看着夜色,不敢回答。 “夜色!”王进一突然发怒。 “是。” “我命令你明天上午送小姐父女出城,不得有误。” “我不同意。” “执行命令。” “我拒绝。” “夜哥,你同意了吧,我明天就和父亲回老家,在老家等着你。” 闫晓梅不忍心看夜色为难,主动要求离开。 “你凭什么撵她走?我告诉你,就算她走了,我也不会跟你结婚。”夜色像一只发疯的狗。 “王处长,我明天上午9点亲自在西城门看他们离开。”唐棠扔下最后一句话,笑着离开。 夜色带着闫晓梅,跟着王进一出了饭店,走到街口。 “小梅,你先走,回去收拾一下,叫老曾化好妆,我明早我8点半去接你们。” 夜色弄得这一出戏码,明里是执行王进一整点小麻烦的命令,实际是创造机会送曾云峰出城。 况且,王进一一再强调还有任务,为了保证这个任务的完成,他就必须保证闫晓梅父女的出城安全。 第二天上午,夜色去了王进一办公室。 “处座,我准备出发了。” “去吧,我已经在门外雇了一辆马车,马车上放着两个箱子,你的任务就是带箱子出城,出城后有人接应你。” “是。” 夜色没有多想,直接下楼。 院门口,一辆带有方形车厢的马车等在门口,憨厚朴实的马车夫一见夜色,陪着小心。 夜色坐到车厢里,看见王进一所说的两个箱子。 他身手抬抬箱子,很重,抬不动。 外面锁着锁,又打不开。 夜色迟疑片刻,冲着车夫喊:“走了,去笑场胡同。” 曾云峰住在笑场胡同闫晓梅的家里。 上午9点,夜色陪同闫晓梅和曾云峰赶到西城口。 唐棠的车已经到了,停在路边。 她站在城门下,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夜色和闫晓梅并肩下了马车,走到唐棠面前。 “唐小姐满意了?”夜色神色冷峻。 “满意,非常满意。”唐棠笑颜如花。 “那我送他们出城了。” “不送。” 夜色和闫晓梅刚到马车边,三个穿着便衣的男人走过来,拦住了马车。 “我们是稽查处的,执行公务,检查马车。”刚才站在唐棠身边的那个男人掏出证件,在夜色面前一晃。 “我是特务处的,同样执行公务。”夜色同样掏出证件。 “我们奉命执行公务,请你让开,我们有权检查,这点你知道。” 督察处,专门就是督查他们这些人的。 夜色扭头:“唐小姐什么意思?” “抱歉,跟我无关。”唐棠无辜的笑。 两个男人进了车厢,只看了一眼抹黑了脸、粘着胡子的曾云峰,就用手枪柄砸坏了木箱上的锁。 掀开盖子,最上面是一层干稻草。 用手划开,里面摆着长短不一的手枪。 “报告,有枪。” 为首的男人右手掏出手枪,对准夜色。 左手从夜色口袋里抽出他的证件,放在眼前:“夜色夜参谋,是吧?倒运武器是死刑,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怀疑你是涉案人员,请你协助我们调查,走吧。” 第五十五章 猜枚 (一日三更,6点20、12点20,21点20,每天保底6000字,求推荐、求收藏) “跟我们走一趟吧,夜参谋。”自称督察处的人用枪顶着夜色脑袋。 转瞬,他的脑袋上也被顶上了一支枪。 “站住,谁都别想走,出示你们的证件。”少尉排长杜宽慢条斯理的说。 今天,又是他带队值班。 他甚至没有抬头,专心致志玩弄手里的驳壳枪。 勾着驳壳枪的右手食指娴熟的转动着,枪体三百六十度旋转不停。 举长枪的是赵二牛。 他歪着头,眯着左眼,手扣扳机,瞄准,精神高度集中,准备随时开枪。 “我叫黄舒朗,复兴社督察处上尉干事,你敢拦着我?”黄舒朗勃然大怒。 “黄舒朗,黄干事?”杜宽抬头。 他慢条斯理话音,转音了,让人只想笑。 黄鼠狼。 忍无可忍。 城门下看热闹的士兵和百姓真的有人笑。 黄舒朗指着杜宽:“你、你,” 他也没办法,祖庙里供着的老爹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好名字。 黄舒朗,黄鼠狼。 他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叫。 虽然每叫一次他都像杀人。 可他没办法,老爹死了,冤有头债有主,他报不了。 “出示你的证件。”杜宽故意为难。 他刚才站在一边看见黄舒朗掏出过证件,但对平常在他们这些最底层士兵面前耀武扬威的混蛋,他憎恶。 黄舒朗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收回手里的枪,枪口低垂冲地,左手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在杜宽眼前甩了几甩:“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放走私自买卖武器的人,老子唯你是问。” 杜宽根本不看,再次低头,玩枪。 “介绍信。”他又说。 黄舒朗指着自己的脸:“劳资就是介绍信,督查处的人从来不带介绍信。” “我老子早就死翘翘了,请问你从哪座坟头里爬出来的?”杜宽语速变快了些。 “mmd,你是没脑子还是傻,劳资这样的人是你能惹的么?”黄舒朗越来越放肆:“给你们司令打电话,他能证明劳资的身份。” “啊,真的?”杜宽装作害怕。 “熊样,提到你们司令害怕了?刚才的狂、刚才的浪去哪儿了?”黄舒朗双眉抖动,摇晃肩膀,抬起一只手扇向杜宽的脸。 杜宽一个侧步,左臂前伸,揽到黄舒朗颈部。 再一个转身,死死勒住黄舒朗的脖子,右手闪电般举起手枪,顶在黄舒朗太阳穴上:“不主动出示证件和介绍信,我有理由怀疑你是共党;袭击守城将士,我有理由怀疑你是共党;劫持谍报科科长,我有理由怀疑你是共党。” 冷冷的笑:“这三个有理由,我跟你告状告到蒋校长面前,劳资天不怕地不怕。” 他使劲一推,黄舒朗直挺挺摔倒在地上,脑门当时摔出一个青包。 “捆上,连同那两个,关在值班室。” 杜宽有分寸,他知道黄舒朗的身份不是假的,教训一下是极限。 带走黄舒朗,杜宽来到夜色面前,抱拳:“恭喜夜科长,卑职知道的晚,没能及时贺喜,见谅。” 夜色拍拍他的肩膀:“客气,谢谢。” 杜宽看着箱子里的枪:“怎么回事?” “不知道,处座交代的事情。”夜色感觉不妙。 他在哪个环节漏掉了什么? 还是其中隐藏他不知道的秘密? “抱歉,夜科长,你同样没有介绍信或通行证,事关武器,我同样不能放行,麻烦你在此等候。”杜宽的语气很随和,但该遵守的纪律一样不少。 城门口的栅栏挡在道路中间,马车无法出城。 “要不先让他们走,你找人把箱子抬下来,我在这里等。”夜色忧心忡忡。 万一特务处的人闻讯赶来,曾云峰处境危险。 “我不同意。”半天没吭声的唐棠插话。 “你是谁?不要打扰军务。”杜宽毫不客气制止。 “我是医生,军医,上尉军医。”唐棠抬手撩了一下大波浪头发,招摇着走过来。 马丹! 杜宽骂娘。 今天上尉都没事可干了?一个二个的全到城门口来撒野。 个个比他军衔高,膈应。 “我亲眼看见这件事的全过程,你要是放他们走,我到督察处告你徇私舞弊。”唐棠不依不饶。 杜宽再次听到督察处三个字,脑门冒火。 “你tnd爱到哪告到哪告,劳资今天偏要放他们出去。”杜宽急了。 黄舒朗压他,他认了,人家位高权重,自己公事公办,不理亏。 一个臭娘们也在他面前指手画脚,是可忍孰不可忍。 “东西搬下来,放行!”杜宽冲着守卫士兵下令。 四个士兵跑过来,一人抬着一个箱脚,把盛满武器的箱子放在地上,两个士兵手持武器站在一边警戒。 “你们先走,到家给我来封信。”夜色恨不得立刻送曾云峰出城。 再有个一波三折的,他的心脏受不了。 “慢着,”唐棠得意的说。 “别理她,”杜宽粗声吼。 “排长,”赵二牛看着杜宽的眼神往后移动。 杜宽回头,立刻打了一个报告。 “司令。”他高声喊。 夜色一把拉过赵二牛,伏在他耳边嘀咕几句。 赵二牛乘着杜宽迎接司令的空档,自己悄悄溜了。 “三小姐,你怎么大驾光临西城门了?”洛邑守城司令马鸿儒来了,远远冲着唐棠打招呼。 唐棠迎过去,撒娇:“马叔叔。” 她的撒娇,故意给夜色看的。 有权有势,有好处,怎么滴?气死你! “发生什么事了?”马鸿儒问。 杜宽敬礼:“报告司令,特务处谍报科长携带武器出城,没有通行证。自称督察处的人拦住特务处的人试图带走,并且现场袭击我方人员,同样没有介绍信,卑职按照规定全部扣下,请司令指示。” 他当着众人,故意把按照规定四个字说的重重的。 师出有名,就是司令来了,也不能把他当众怎么样。 “马叔叔,这件事我看的一清二楚。这个少尉有些误会,督察处黄干事您认识,人粗鲁了点,大错没有。可是这位夜科长嫌疑就大了,他们车上三个人,装了两箱军火,谁能证明是谁带的?” 夜色第一次见洛邑司令。 “报告司令,卑职是特务处一科科长夜色,奉处长王进一命令,护送武器出城,司令可向特务处验证。”夜色不卑不亢。 但他一直怀疑,今天的事情太诡异。 “马叔叔,您要是问特务处,他们肯定穿一条裤子,今天这件事必须有人承担责任,否则我直接向南京方面举报。”唐棠突然变得冷酷。 “唐上尉你说该怎么办?”马鸿儒询问。 “我喜欢刺激,不如让夜科长和他未婚妻猜枚,谁输了谁来承担责任。”唐棠儿戏的说。 第五十六章 圆满解决 (一日三更,6点20、12点20,21点20,每天保底6000字,求推荐、求收藏) “猜枚?堂堂国军上尉,凭借家庭背景加罪与人,用猜枚决定人的生死,党国不幸,贻笑大方。”夜色大庭广众之下,揭发唐棠的胡作非为。 “这个,夜科长所言差异,唐上尉不过开了个玩笑。”马鸿儒打着圆场。 他的随行冯副官冲着周围挥手:“看什么看,都散了,再不散,以通共论处。” “司令,到屋里说话,呆在这里影响城门进出。”冯副官不愧马鸿儒心腹,一眼就能揣摩司令的心意。 “报告司令,这边请。”杜宽在前面引领马鸿儒等人走进值班室。 他先开门,最后一个进。 进去前,吩咐手下,赶紧给特务处打电话。 屋子内,马鸿儒表面不说,骨子里偏心唐棠和黄舒朗。 杜宽奉上茶水,退到门外守着。 夜色孤军一人,以弱抗强。 刚才悄悄离开的赵二牛凑到杜宽身边,给他嘀咕了一些事,然后走了。 屋子内。 黄舒朗再度嚣张。 他把攻击对象换到了夜色身上。 “司令,我现场逮住他偷运军火,要不是您的手下阻拦,我已经把他带到洛邑督察站去了。” “司令,此人居心叵测,我有理由相信他受人指使。”夜色暗示唐棠居中闹鬼。 唐棠继续双手抱在胸前,恢复了冷漠。 她在观察夜色。 不知是读书多的缘故,他的机智、冷静和谋略往往出乎她的意料。 夜色,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掌控的男人。 “好了,刚才说到哪里了?”马鸿儒回归正题。 他是接到唐棠的电话赶来的。 同时他也不想得罪特务处。 nnd,两边没有一个善茬。 唐棠接过话茬:“夜科长,你女朋友的命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夜色终于明白昨天唐棠那句话的含义了。 “夜色,我倒要看看,在金钱、权势、生死面前,你还能不能这么坦荡的说话。” 他”哈哈哈”大笑,震得马鸿儒耳鸣。 “夜科长,你笑什么?” “司令,给您一个选择,在夫人和前途之间您选哪个?” 马鸿儒心中暗骂:“娘的,我再有心思也不能当众说要前途不要老婆吧。” 他笑呵呵的回答:“不用想,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再请问,在夫人和权势之间您选择哪个?” “夫人,糟糠之妻不下堂。” “三问,在夫人和金钱之间您选哪个?” “夫人,百日夫妻似海深。” 马鸿儒正气凛然,好像他家里的五位如夫人都是摆设。 夜色面对唐棠,温润如玉:“唐小姐,我想司令的回答就是我的回答。” 唐棠不甘心:“我要是非得让你们猜枚呢?输赢定生死。” “上海男人顾家爱老婆,这句话不知唐小姐听说过没有?所以我选择死。” 他干脆连输都不说。 唐棠面如死灰。 “不过,”夜色转折的一句话,给绝望中的唐棠似乎带来了一丁点的希望。 “不过什么?”她追问。 “不过,上海男人还有一个特点,小心眼,我恰恰具备这一点,有仇必报,还请唐小姐小心。”夜色好心情的说。 “你、你敢威胁我?”唐棠双肩抖动,音色变调。 当着马鸿儒、冯副官和黄舒朗的面,她颜面尽失。 “怎么说话呢?赶快给唐小姐赔礼道歉。”王进一不知什么时候赶到。 恰逢唐棠和夜色对峙不下。 “王处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马鸿儒挤眼暗示。 王进一妙语解颐:“夜科长近来忙着抓地下党,被我逼疯了,昨天晚上还跟我翻脸了,看来今天火气还没下去。” 马鸿儒打哈哈:“老王,对手下人要体恤、关爱,不能把弦绷得太紧,容易断。” 王进一点头:“那是那是,不过夜科长有一点好处,对待同仁宽容豁达。马司令,你替我好好看看他的脸,笑的话,就是忘了昨晚和我的仇了。” 王进一点醒夜色,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夜色担心曾云峰,绝对控制着节凑。 “对了,那位小姐和他父亲呢?我说给他们一些路费,既然我来了,亲自交给他们。”王进一从兜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发出哗啦啦的碰撞声音。 应该是银元。 夜色阻挡:“谢谢处座美意,还是算了,有人不高兴。” 他以唐棠为由,阻止曾云峰的出现。 “没事没事,你们处座的心意,不能不领情,冯副官。”马鸿儒示意。 冯副官开始掏兜,攥出一大把法币。 “折煞卑职,万万不可。”夜色推脱。 “来人,去把老爷子和小姐请进来。”马鸿儒冲着守候在门外的杜宽下令。 “是。” 片刻之后,闫晓梅搀扶乔装之后的曾云峰进屋。 夜色不动声色,内心狂跳。 王进一亲自在会议室听手下描绘曾云峰的体貌特征,他会不会认出曾云峰? 夜色的手,想往兜里插。 万一出事,他会不惜自己生命,和曾云峰一起反抗。 王进一眼睛紧紧盯着曾云峰。 个头,差不多。 肥瘦,差不多。 皮肤,黑了点。 眉毛,淡了点。 王进一伸手,他要握曾云峰的手。 经常拿枪的手,与众不同。 老牌特务的本能,他怀疑所有人,不相信所有人。 曾云峰紧张着,不得不伸出手。 两只手将要握在一起时,屋门再度打开。 赵二牛拖着一个大盘子,上面摆着三个茶杯。 “王处长请喝茶。” “小姐请喝茶。” “老先生,啊,是闫老伯,请喝茶。” 赵二牛的声音带着惊喜。 曾云峰的手改了方向,帮着赵二牛拖住盘子:“二牛,是你啊。” 这句二牛,叫的自然亲切。 冯副官惊奇:“你们认识?” 叫二牛的这个士兵,肯定是守城士兵没错。 能叫出他的名字,肯定是熟人没错。 “一个街头、一个街尾,她娘平常在街上买包子,经常听她说儿子,时间长就熟了。”曾云峰主动解释。 合情合理。 他的话音,带着些许江南口音。 所以夜色说他是萧山人。 王进一看不出任何破绽。 洪阳书斋所在位置和闫晓梅居住的笑场胡同不下二十里的距离,两个人没理由认识。 这样的话,他就没必要和这个脏兮兮的老头握手。 王进一转身把布包递给夜色,又接过冯副官手里的法币,塞给夜色。 “时间不早了,动身吧。” 他害怕唐棠再有什么不雅举动。 “你们先回马车上。”夜色急欲让曾云峰出去。 两人明白夜色的意思,没有喝水,冲着屋内几个大官点头鞠躬之后,离开了。 “今天的事不能这么算了。”唐棠不服输。 王进一居中调解。 “我说句公道话,东西是我让他带出去的,但夜科长手续不完备,有错在先。” “唐小姐一往情深,主动出击,勇气可嘉,值得赞赏。” “你们貌才女貌,什么话不要说得太绝对,我从中当个和事佬,以后交往一下,合适了继续,不合适立即分手,怎么样?” 王进一拉过夜色:“想清楚,咱们如今有把柄在人家手里,你就算做个样子,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以后再翻旧账,咱们可以说她公报私仇,倒打一耙。一个女孩子终究脸皮薄,你先给她一个台阶下,这事就算圆满解决了。” 算是圆满解决了? 夜色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被坑了。 第五十七章 国难计划书 夜色的确被坑了。 机智的被坑。 他、王进一、唐棠缠进了一个麻团。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王进一出现在西城门,有两个原因。 杜宽让手下给特务处打的电话,被转接到了王进一办公室。 那两箱子武器,是他安排的,并且催促夜色马上出城,把该办的手续故意忽略了。 他知道唐棠等在城门口,知道唐棠不会轻易让夜色出城。 督察处的权利,不用白不用。 还有一个原因,曾云峰连夜逃跑,没有任何先兆,除非有人给他报信。 他暗中查过画像出炉后所有离开过特务处的人,夜色只买了一盒烟,还不是他本人去的,买烟的动机是临时产生的,没有预谋。 另外还有十五人次离开过,范围太大无法确认。 第二天早晨,夜色和常善衡一同到他家的时候,拿来了破译的电报。 他并不知道夜色帮常善衡隐瞒了几个小时。 这几个小时,无意中又为夜色解脱了些。 但这件事,让他耿耿于怀。 他甚至怀疑特务处内部,自己的手下有共党的内线。 才能解释的通曾云峰的消失之谜。 所以他一定要亲眼看看夜色送出去的是什么人,才能彻底打消他心头的顾虑。 结果让他比较满意。 但他不知道,他的满意是建立在赵二牛出现的基础上的。 这个出现,是夜色授意的。 就在马鸿儒出现之时,赵二牛悄悄失踪了。 是夜色让他离开,去找曾云峰的。 夜色告诉他,唐棠以势欺人,逼他入赘,撵他女友。 这种恶婆娘,最招男人仇恨。 赵二牛围观了半天,听了很多,和夜色说的相差无几。他同情心爆棚,决定帮夜色打赢情场上的战争。 于是王进一上当了。 唐棠和王进一暗中做了一个交易。 她需要夜色的特殊身份协助她应付家里的催婚。 她还有一个更神秘的身份和任务,不为王进一所知。 两人之间的合作,是王进一帮助她劝夜色同意,王进一的条件是以后督察处对特务处的活动不闻不问。 两人愉快达成一致。 夜色假装无力反抗处长的死命令,忍痛送走女友,曾云峰正好借机出城。 他全盘按照王进一的计划钓唐棠,自从接到军需采购计划的电报后,他的思路又开拓了,暗中也在为自己筹谋下一步行动。 像唐棠那种个性的女孩,顺从她只能被看不起。 抗拒她能激起她的占、有、欲。 地位、身份的差距,是他为自己设定女友之前就想好的。 有对比才有伤害。 有伤害,才能激发唐棠的战斗力。 王进一和唐棠之前都没有见过闫晓梅,让闫晓梅跟他演一天的戏,完成自己的计划,永远消失。 然后,孤独的自己在见识过唐棠的家世、权力后,会迷茫,会痛苦,会挣扎,会麻醉,然后会缴械投降。 他的成长变化,顺理成章。 夜色坐着马车,拉着曾云峰和闫晓梅出了城,他又雇了一辆车,安顿两人离开。 离开前,他紧紧抱着闫晓梅,泪流满员、悲痛欲绝:“小梅,等着我,我一定去接你。” 他说的、做的,是给王进一听的、看的。 以王进一的狡诈,他未必不会在马车夫回去后,详细盘问。 万一露出马脚,功亏一篑,虽然曾云峰会安全,自己的潜伏就前功尽弃了。 他不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闫晓梅同样失声痛哭,两人不依不舍,在泪水中告别。 夜色和车夫往前走了不到五里路,路边站着十几个粗衣打扮的男人,黝黑粗糙,粗鲁野蛮。 “娘的,怎么才来,劳资快被晒晕了。你姓夜,一个姓王的叫你来的,他对你说出了城门有人接应。”为首一个骑马的高大硕壮的男人说。 “是。”夜色回答。 “东西给我。”骑马的男人抬着马鞭,指着夜色。 “写张收据。” “呸,劳资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写?” “那我回去该怎么交代?” “就说姓梁的以后知道怎么办了。” “你姓梁?” “对。” “好,卸车吧。” 夜色根本没有让对方写字据的本意,他要套,尽可能多的套情报。 这些人是粗人,没有文化,缺少武器,主要交通工具是马,为首者姓梁。 夜色初步做出判断。 姓梁的男人指挥他的手下搬走两个装着武器的箱子,放在马车上,朝东北方向走。 他们应该居住在东北方向。 东北方向,有山,距离不远,树高林密。 夜色暗暗记住这一块地形的地貌特征,这几天,他要来这里打探一下。 “走吧,回去了。”夜色冲着车夫喊。 远远站着的车夫大踏步跑过来,窜上车辕,狠狠甩了一鞭子:“驾。” 车夫边走边说:“长官你胆子真大,我刚才吓得屁滚尿流,生怕回不去了。” “为什么?”夜色笑着问。 “你真的不知道?”车夫吃惊。 “不知道。” “他们好像是土匪,为首的那个应该姓梁,人称梁一削,他武功了得,杀人只削一刀,人头落地,附近的人最怕他。” 他们是土匪? 王进一把武器送给土匪。 土匪说以后知道怎么办了。 打国民党不可能,打鬼子有可能,但洛邑城还没被鬼子占领,只有少数日本商人和浪人,都在城内。 只剩唯一的可能,王进一利用土匪对付游击队,钳制我方。 夜色对王进一的狡猾狠毒,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回到特务处,他要干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去向王进一汇报。 王进一的办公室,开着门。 勤务员在里面打扫卫生。 估计刚才来人了,烟灰缸里有烟头,满屋子烟气。 “夜科长,请等一下,处座去茅厕了。”勤务员殷勤打招呼。 夜色假意帮着勤务员倒烟灰缸,走到王进一的办公桌前,一边拿烟灰缸,一边扫视桌子。 王进一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沓信纸。 最上面一页,上面有他用钢笔写的五个字:“国难计划书。” 曾云峰离开前,告诉过他,西工兵营里我们内部的同志,暗中潜入戴笠的房间,在他桌子上同样看到过国难计划书几个字。 这就应该是王进一每天出入西工兵营,去见戴笠的真正原因。 第五十八章 买醉 (感谢心舞扬和午后晒太阳猫两位亲的连续推荐,继续努力中。) 夜色眼睛飘过之后,没做过多停留。 他拿起桌子上的烟灰缸,走出房门,倒在走廊尽头的一个垃圾斗内。 等他回到办公室,王进一几乎和他同时进来。 在他之前。 王进一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纸,顺手把擦手的毛巾扔在上面,正好盖住国难计划书几个字。 夜色没往前走,把烟灰缸递给已经收拾完桌子,正在整理茶几的勤务员。 几分钟后,勤务员出去。 “处座,东西被一个姓梁的拿走了,他让我转告您,以后知道该怎么办。” “就这些?”王进一没有回办公桌,坐在了沙发上。 “是,就这么多。” 夜色话不多,情绪也不高。 王进一点点头,没再往下问,让夜色回他自己办公室了。 夜色走后,王进一拿起扔在稿纸上的毛巾挂起来,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沉思了很久。 三天后,王进一请客。 做法照旧,除了值班人员,全员参与。 夜色第一个请假:“既然是处座请客,我留下值班,能多去一个兄弟就多去一个兄弟。” 一科是相对封闭又无聊的地方,24小时值班总是让有些人无法参与类似的活动。 “科长,还是你去吧,反正你也不懂电码,万一有急事还得叫人。” 不长眼,又偏偏不爱闭嘴的人到处都有。 常善衡狠狠瞪了他一眼:“肖忠贵,你特么会说话么?就冲这句话,今晚你留下值班,其他的都去喝酒。” 肖忠贵懊恼的抽着自己嘴巴子:“欠抽!” 夜色安抚:“常参谋,肖参谋说的没错。这样吧,回头我请一科的人喝酒,算是对今天值班人员的一点补偿。” “谢谢科长。”肖忠贵积极表态,弥补自己刚才的失言。 王进一请客,挑了一个高档的地方,夜色出生入死的地方,伊阙阑珊大酒店。 这间酒店,食宿俱全。 吃的方面,最出名的就是水席烩菜和面。 当地人条件差的去南大街,几个铜板吃的嘴角冒油,脑门冒汗,有钱人首选的就是伊阙阑珊。 林立国是每次当仁不让的点菜行家。 “假燕菜、假海参、炒粉跺、洛宁蒸肉、连汤肉片、道口烧鸡…,”他一口气点了二十多道菜,又看着伙计们喊了一嗓子:“八坛子杜康陈酿,最后每人一碗浆面条。” “好!” 林立国点菜最受大家欢迎,他太实诚,恨不得掏光处座兜里所有的银元。 王进一由着他闹。 酒菜上齐之后,王进一端着杯子:“各位,第一杯,老习惯,祝咱们平平安安,下次喝酒一个不缺,人人到场。” 他擅打感情牌。 “谢处座。” “第二杯,祝夜科长荣升。” “祝夜科长荣升。” “第三杯,各位最近辛苦,这一杯是我敬大家的。” “谢处座。” 三杯之后,围坐两桌的特务处将近二十个人乱成一团,单打独斗的、串桌叫板的、结伙找茬的,吆喝声一声高过一声。 夜色端起酒。 “敬处座。” “敬沈科长。” “敬钱科长。” 每人三杯,他一口气喝了九杯酒。 绕着两张桌子转了一圈,又下了将近二十杯酒。 夜色昏沉沉,坐在桌子边发愣。 “夜科长怎么了?看着不高兴?”肖忠贵愣头愣脑问。 林立国一巴掌呼过他的脑瓜顶,端起一杯酒:“喝了。” 肖忠贵傻呵呵的问:“为什么我喝?” “让你喝你就喝,那那么多为什么。”林立国直接把酒怼到肖忠贵嘴边,另一只手抬起他的头,灌进嘴里。 稍稍知情的人,明白夜色心情不好。 刚才过圈灌了不少酒,现在没人再去找他喝酒,任他自己独斟独饮。 两个小时后,满桌狼藉,除了王进一、沈清风清醒之外,其他的人都醉了。 “好了,都回去吧。”沈清风指挥手下撤场。 “我还要喝。”夜色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怎么都不走。 林立国拉他:“走,咱们出去继续喝,再找个娘们乐乐。” “不,我乐不起来。”夜色拍打林立国。 “nnd,手劲够大,拍的老子胳膊生疼。”林立国抱怨。 “滚,谁也别惹我,你们都特么的滚!”夜色借酒撒风。 王进一指着林立国:“行了,你先走,别管他。” 林立国讲义气:“处座,他晕了。” “叫你走你就走。”王进一命令。 “是,那我走了,嘻嘻,处座晚安。”林立国嬉皮笑脸,晕呼呼中把手抬到太阳穴,敬了一个礼。 屋内清静下来,王进一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只剩夜色一人。 他端着一杯酒,在眼前晃悠。 “好喝么?”唐棠走进来,坐在他对面。 跟她一起进来的一个伙计,麻利收拾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又送上来两凉两热,一瓶杜康。 夜色没有搭理她,接过酒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完。 唐棠走进他身边,温柔的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弯腰之际,从胸口衣襟处飘出一股清香。 “香味,好闻。”夜色仰头喝完唐棠倒的酒。 “香奈儿5,法国货。比你那个乡下丫头身上的皂角香高级几千倍。”唐棠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啜。 “不许你说她。”夜色盛怒,拍案。 唐棠清唱:“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磋跎了青春,晓色朦胧,倦眼惺忪,大家归去,心灵儿随著转动的车轮,换一换,新天地,别有一个新环境。” 她的音质很好,或许因为心情关系,唱出来的调儿竟然带着沧桑和凄凉。 夜色喜欢读书,喜欢品味一切。 当这首原本欢快的家乡曲子被唐棠忧伤的唱出来之后,引发了他的无尽乡愁。 夜色举起酒瓶,就着瓶口直接往嘴里灌酒,浓烈的酒水呛得他中间停下来几次,冒出嘴角的酒顺着下巴流到他的脖子里。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醉的,什么时候回到特务处,又是怎么回去的。 第二天,他在浓烈的酒味中醒来,宿醉后的脑袋炸裂般难受。 夜色躺在床上,闭着眼,混乱扒下上衣和裤子,全是酒味,没法穿。 还是闭着眼睛,摸索着衣兜、裤兜,掏出里面的东西。 什么? 勉强睁开眼,发现三张纸条。 打开,三张纸条上的字体完全不同,一看就是三个人写的,内容却出奇的一致:“明晚7点潞湖会馆舞楼,不见不散。” 第五十九章 三张纸条 感谢@巴乔小辫子亲,第三天的二度惊喜,没有不努力的理由。 (一日三更,6点20、12点20,21点20,每天保底6000字,求推荐、求收藏) 三张纸条,惊醒宿醉中的夜色。 他熟记纸条内容,点燃洋火,烧了纸条。 下了楼,走到对面王大嫂不翻汤店,喝了一碗不翻汤,胃里好受多了。 他在回去的路上停在门口。 “昨晚谁值班?”夜色询问。 “您是想知道谁送您回来的吧?夜科长。”哨兵当即明白他的意图。 哨兵早晨接班,就听说早晚发生了什么事。 夜色扭头尴尬的咳了一声。 “听说是个女人,长得很漂亮。”哨兵猥琐的笑。 三更半夜,烂醉如泥的长官被一个妖艳漂亮的女人送回来,说他们之间没什么谁也不会相信。 夜色一听这话,狼狈不堪,一言不发,低头就走。 这一幕,站在二楼的王进一全都看在眼里。 夜色和唐棠,见面了。 夜色昨晚并没有真的烂醉如泥,他知道自己是被唐棠送回来的,坐她的小红车。 但他兜里的三张纸条是谁塞的,说不清。 在酒店,他接触过服务员、一起喝酒的同仁,送他回来的唐棠,还有离开时一个撞他的男人。 这段时间,先后发生了罗兰雨被他击毙、自己受伤、曾云峰出城,组织和中田和他的联系都中断了。 三张纸条中,有没有自己日思夜盼的组织呢? 夜色决定,不管是谁给他的纸条,他都要去潞湖会馆舞楼看看。 第二天晚上6点40,夜色提前出现。 潞湖会馆舞楼,清代晋商所建,上下两层,面阔五间,进深三间,二层中间最大的场子三个戏班子每天轮番唱戏。 晚7点,是陆家班子的豫剧《打金枝》。 夜色买票入场。 舞楼前的空地上,前面几排票钱高,有桌子,供茶点,一一桌两椅可做一到两人。 后面只有长条椅,票价相对贱了不少。 夜色买的双份票,一人独居一张桌子。 入场后,他不急。 给他塞纸条的人会主动找他。 夜色招呼伙计泡了一壶毛尖,要了一碟茴香豆,边吃边等开锣。 7点整,锣声准时敲响,各个角色轮番上场,吱吱呀呀唱的不亦乐乎。 夜色从小听沪剧长大,今晚的曲剧他能听懂的很少。 将近五月的中原,7点天色刚刚擦黑,夜色看戏的同时,暗中观察周围。 在他左边,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边看边笑边评论。 在他右边,两个圆滚滚的男人,你挤我一下,我抗你一下,都嫌对方太胖,占得地方太多。 夜色凭借敏锐的观察力,知道他们都不是。 后面的人,看不清,也没法看,频繁回头只能引起别人猜疑。 唯一的办法,还是等。 这一等,足足等了两个钟头。 快要结束时,身边终于等来一个人。 夜色回头,吓得差点叫出声。 柳叶眉,杏核眼,元宝唇,是刚才舞台上的升平公主。 她伸手拉着夜色出了看戏人群,绕到后面进了舞台一层的一个房间。 “你是谁?”浓妆下的本来面目夜色看不出来,只有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 升平公主仰角八叉躺在床上,冲着夜色抛媚眼。 夜色不慌不忙,走到床边,坐下。 既来之则安之。 两人默默无语,都在考验对方的耐性。 夜色心中默默数数:“一、二、三…” 当他刚刚数到五十八时,对方忍不住了。 “哎,夜大科长,吱个声呗。” 果然是男人。 夜色猜对了。 正因为猜对了,他才敢坦荡荡的坐在床边。 “吱。”他很听话。 对方楞了一下,笑的岔气。 半晌,一个翻身下床,他走到屋子一边的八仙桌前坐下,从兜里掏出一包烟,自己点燃一支,对着夜色晃动一下。 “不抽。” 夜色已经认出他是谁了。 张飞。 “你写的纸条?”他确认。 “是。”张飞承认。 “几张?”夜色问。 “你有几张,就是几张。”张飞笑嘻嘻回答。 “找我什么事?”夜色头大,每次遇见张飞,都会发生稀奇古怪的事。 “卖我个情报,换我给你小黄鱼。”张灭了手里的烟飞。 “我没有情报可买。”夜色当即拒绝。 “别怕,不是要你们的,是要日本人的。”张飞明白夜色担心什么。 他解释:“我以前有部电台,零件坏了,现在我急需他们的情报,你们有监听,电文抄一份给我,我出钱。” 张旭初说过,一科以前间听到过不明电台,难道是张飞的? “你是哪部分的?”夜色一直没有弄清楚张飞的身份。 “哪部分都不是,基本上我知道的情报谁给的价钱高我就把情报卖给谁。”张飞点燃第二支烟。 “为什么要日本人的情报?”夜色不会轻易相信这些话。 “我的情报,唯独不卖日本人。日本人的情报,我甚至可以分文不收,拱手相送。”张飞说话时,夹着烟的手有些抖动。 “你上次要了我一根小黄鱼。“夜色点破。 ’ “你给金条,我不要犯傻。”张飞滑得像泥鳅。 “既然这样,我卖给你,十根金条。”夜色回答。 “十根?这个要价很耳熟。”张飞回忆。 “这不是我说的么?”张飞恍然大悟。 “我救过你两次命,你还张口管我要小黄鱼,我如今给你的价格,算是最低的,少指甲盖大都不行。”夜色拿足架子。 张飞一屁股坐到桌子上,双脚踩着椅子:“这么着,我给你两根小黄鱼,另外赠送一些别的情报?怎么样?比如你昨天出城的事。” 夜色摇头:“我不信。” 张飞打了一个响指:“我接到的线报,你和稽查处处长唐金明家的三小姐在西城门上演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妾有情郎无意戏码,被迫送走自己的情人,然后出了城门,把两箱军火送给了盘踞伏牛山老君岭三年的土匪梁二狗。” 夜色抬起大拇指。 “怎么样?交易?”张飞问。 夜色追问:“梁二狗什么来历?” “梁二狗,41岁,洛邑鸦岭乡人,22岁跟随同乡外出流浪,结识一些混混,先是在外地当了土匪。三年前,领着一群人回到老家,抢了村里富户,落脚老君岭。” “我为什么要去给他送武器?” “我得到的消息是你的上司无偿给他武器,以伏牛山剿匪总司令的官衔和编制、军饷为诱饵,让他消灭共党游击队。” “情报可靠么?” “张氏出品,不打慌语,滋阴补肾,随身良药。”张飞油嘴滑舌。 夜色再次伸出大拇指:“成交。情报我免费赠送,只收你两次救命钱,一次一条小黄鱼,够意思吧。” “够,订金我现在预付。”张飞跳下桌子,走到靠墙角的一个木箱子前,掀开箱盖,从里面掏出两个小黄鱼。 “财主,这么有钱的人,勾个手指直接叫我就行,干嘛要写三张纸条,还用三种字迹,费劲。” 夜色接过小金鱼,打趣张飞。 张飞阴损的笑:“才三张么。” “等等,你说三张?不对,我只写了两张。” 两张? 剩下一张谁写的? 第六十章 我要杀了她 @狂飙的牛车亲,@轩哥26亲,灰常感谢你们的推荐,给寒冷的一天带来阳光和暖意。 (一日三更,6点20、12点20,21点20,每天保底6000字,求推荐、求收藏) 两人面面相觑。 “不是你?”夜色反问。 “真不是。”张飞确定。 “那就不好玩了,谁没事拿我开涮?别让我抓住,剐了他。” 在张飞面前丢人,夜色很没面子。他故意装出被愚弄后气愤的样子,把话说得很狠。 他今天出来,带着希望,也不带希望,他平常最注重的是不能表现的过于机智。 这样的人最容易让人警觉和提防。 “是我写的。”窗户外传出第三个男人的声音。 “md,谁?敢听劳资墙角。”张飞咒骂。 他觉得自己刚刚获得的胜利,转瞬被夜色扳回一局,更丢面子。 张飞走到窗前,拉开插销,双手猛的向外一推,试图打中对方的脸,以解心头之气。 再次让他失望,窗外一道人影飘进他的肩膀,落在室内。 “靠,你还自己登堂入室了。”张飞骂是骂,没有出手制止。 能这样轻松飘进来的人,功夫不差。 和他打,自己未必有完胜的可能。 “你是谁?”张飞不悦。 “是你。”夜色惊奇。 两人同时出声。 “你的相好?”张飞又不正经。 夜色随手扔出床头枕头,直砸张飞。 张飞歪头躲过,住口。 夜色坐在床上依然没动,指着桌子:“坐。” 又对张飞吩咐:“倒茶。” 张飞絮叨:“劳资是你的婢女么?劳资是升平公主。” 说是这样说,张飞还是乖乖的倒了一杯茶,递给飘进来的陌生人。 “杜排长,找我有事?”夜色平静的问。 来人是杜宽。 “是,本来我想等你回去的时候见你,但这位兄台的话,让我动心。”杜宽指向张飞。 “什么话?”张飞主动凑过来,伸着脖子,双手托着下巴,没有卸妆的精致脸蛋凑在杜宽面前。 “有钱就有情报。”杜宽指的是张飞的身份。 “夜色,他比你大方,比你更值得交往。”张飞喜出望外。 夜色有没有钱、有多少钱他不清楚,但夜色的狡诈和刻薄跟他不相上下,不像这位仁兄爽快。 不,是傻。 好对付。 “说,你要谁的情报?现成的,马上给你。没有的,最迟三天交到你手上。按事情大小收费,小的话,一个银元就行。” 夜色砸出第二个枕头:“砸死你,在我这里要小黄鱼,到他那里一个银元。” “他比你长得威武刚毅,本宫一见倾心。”张飞说着戏词。 夜色终于下了床,来到桌子边,坐在杜宽对面:“你要谁的情报?想干什么?为什么找到我,我们?”他看了一身边的张飞。 张飞明显已经被杜宽列入和他一样的阵营。 “我要唐棠的情报,我要杀了她。” 杜宽的回答,惊呆夜色和张飞。 “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杀父害母之仇,不同戴天。”杜宽牙缝里挤出两句话,两颊因为用力鼓出一个明显的鼓包。 他握着杯子的手同时用劲。 “啪!”杯子被捏碎了。 破碎的瓷岔子划破杜宽的手掌,流出血水。 夜色无声地看着他,一只手掌在他肩头轻轻拍了几下。 杜宽眼中流出眼泪,眼珠变得通红。 “怎么回事?”张飞掰开杜宽的手,小心替他清理伤口。 杜宽回忆。 “我家族以经商为主,表兄是一家外国公司的经理,相貌英俊,个头高大,一个偶然机会认识了唐棠。” “之后,两人仅仅在朋友聚会上见过几次,唐棠不知抽的什么风,认定我表兄对她一往情深,非他不嫁。” “两人家庭背景差距很大,遭到她父亲的强烈反对,找人把我表兄偷偷抓起来,逼迫两人分手。” “我表兄已经结婚,夫妻感情深厚,绝不可能再娶唐棠,当时就答应唐金生,不再和唐棠见面。” “唐棠知道后,几次找到我表兄家大闹,最后一次,她带着几个督察处便衣登门,血洗我表兄一家。当时,正好我父母也在。” “事后,唐金生以通共为由,遮掩了这件事,还把唐棠从杭州调到洛邑。” “我当时还在外地读书,听到这个消息后,托人当了兵,来到这里,目的只有一个,杀了她,为我家人报仇雪恨。” 张飞咂舌:“这种女人,精神肯定不不正常,疯子。” 夜色想的全面:“她认识你么?” “不认识,不过她知道有我这号人。”杜宽的表哥在写给他的信里,谈到过这件事。 “你想怎么办?”张飞问。 “告诉我她的行踪、习惯,最好细到每天每个钟头,其他的我想办法。”杜宽的办法简粗暴单,他要用暗杀的办法。 张飞不假思索:“这样最好办,你一个铜板都不用花,用他钓鱼就行。” 钓鱼的他,指的是夜色。 “为什么?”杜宽没有反应过来。 “你表兄已经冤死,唐棠现在看上了他,你只要跟紧他,想什么时候下手就什么时候下手。” “对啊,我只想到夜科长和她有仇,一定能帮我,却没想到可以利用夜科长,去…” 后面的话,杜宽突然发觉不妥。 为了自己的事,利用夜色,小人之心过重。 “抱歉。”他郑重道歉。 “没关系,”夜色理解杜宽的心情。 他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茶水入口之际,他做出决定。 这个忙,他帮。 王进一让他利用唐棠父亲的权利,对特务处行方便。 杜宽让张飞打探唐棠的一切,他正好可以从中做手脚。 “这样,咱们三人分工一下,张飞你负责情报,我负责搞定唐棠,杜宽你千万不能再轻举妄动,这次帮我的忙,我害怕督察处的人会报复你,你绝对不能再踏出营区半步,听见没?” 夜色的担心不无道理。 在城门丢脸的督察处上尉干事黄舒朗离开西城门之后,每天捉摸的只有一件事,怎么报复杜宽。 打他一顿?没意思,皮肉之痛,不解心中之气。 把他发配到前线部队当炮灰?他目前能力不够,需要兴师动众一大圈,落人人情,得不偿失。 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他自己的优势,给杜宽制造一个借口,拿下他,让他余生不得欲死不能。 黄舒朗没有离开,借着保护三小姐安全为由,堂而皇之留在洛邑。 他把目光,盯在了今年清明。 第六十一章 军粮 感谢@心舞扬亲、@么么哒的123亲,有你们在,心里热乎乎的,真好。 (一日三更,6点20、12点20,21点20,每天保底6000字,求推荐、求收藏) 清明节前夕,大量百姓涌出城,为逝去的亲人上坟。 杜宽两天一个班。周末,正值人流高峰外涌之时,他照例带着赵二牛轮岗西城门。 “排长,你说只要咱们值班,非闹出一些事不可,想想就后怕,但愿今天能顺顺利利混过去。”赵二牛抱着枪,站在杜宽身后发牢骚。 杜宽靠着大树,嘴角叼着一根青草,上下晃荡:“二牛,吃咱们这碗饭的,不惹事,但出了事也不怕事,遇事不躲事。只要占了理,天王老子都不怕。” 赵二牛摇头:“排长,话是这么说,哪一个不比咱们有权有势,踩死咱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死?记住,咱们什么时候也不能白死,至少拉上几个垫背的。”杜宽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青草,冲着城门走去。 他看见几十米外,前后过来五辆马车,上面堆满箱子柜子,被褥杂物等东西。 “站住,干什么的?”杜宽拦住为首的一辆车。 “长官,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带着老婆孩子回乡下,这几辆车上都是家里用的,这是我的证件,请长官过目。”为首一个四十几岁的墩胖男人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 杜宽接过来仔细对照:“周富贵?” “是是是,”墩胖男人连声答应。 照片没错。 他挥挥手,两个士兵过来,站在马车边检查。 打开衣柜,里面盛的还是被褥杂物。 检查照常走个形式。 “报告,一切正常。”士兵报告杜宽。 杜宽下令:“放行。” 这样出城的百姓每天都有,加上周末祭祀的人,城门很容易造成拥堵。 城门栅栏被挪开,周富贵赶着马车向外走。 当最后一辆马车即将出城之际,后面追来一辆吉普。 为首一人高喊:“前面马车站住,再不站住我要开枪了。” 杜宽回头一看,是黄舒朗。 他第一直觉不妙,走到赵二牛身边,让他马上给夜色打电话。 马车停下。 黄舒朗跳下吉普,走到最后一辆马车边,径自蹬车,亲自检查。 “这是什么?”黄舒朗恶狠狠叫。 车夫慌乱:“长官,我也不知道,您问前面的老板吧。” 他的手指向站在第一辆车旁边的周富贵。 周富贵同样观察后面的动向。 当他听见黄舒朗的喊叫声后,第一反应就是跑。 墩胖的身体像个球,急促的向前滚。 “抓住他,”黄舒朗命令自己手下。 两个瘦高个向前窜。 高瘦的人和矮胖的人比跑步,胜负一清二楚。 十分钟后,黄舒朗的手下压着周富贵气喘吁吁回来。 “死胖子,叫你跑!”黄舒朗一巴掌扇在周富贵脸上。 周富贵右脸颊红肿,五根指印隐约可见。 “说,车上的粮食怎么回事?”黄舒朗阴森森的问。 “家里吃的,刚才给那位长官汇报过,城里呆不下去,带着家小回乡下,平常攒的粮食都装在箱子里了,好带。”周富贵捂着脸,点头哈腰,陪着十二分的小心和讨好。 “跑什么?”黄舒朗又问。 “胆小。”周富贵的腰弯的更狠。 “你们把所有马车给我仔细再检查一遍,不许遗掉一丝一毫。” “是。” 不一会,手下几人轮番报告。 “这辆车上有粮食。” “这俩也有。” “我这儿也查出来了。” 黄舒朗冷笑:“胖子,看不出来你家财万贯,去年到今年先涝后旱,颗粒绝收,你特么从哪里弄来着这么多粮食?嗯!老实交代,要不劳资崩了你。” “黄干事,你来看,这袋粮食装在箱子里,可袋子像是装军粮的袋子。”刚才抓胖子的高个子冲着黄舒朗喊。 黄舒朗一惊,快步走过去。 伸头,看向里面。 督察处一项重要职责,就是监视军用物资的流向。 他们最常见、看的最多的就是粮食和武器,个个眼睛毒辣,分毫差距就能分辩出军用和民用的区别。 黄舒朗用手指戳了戳,脸上露出淫、笑。 “胖子,有胆,发国难财。”他拍拍手,呲着牙,伸出食指指向周富贵。 黄舒朗一步步朝前走,脸上的淫、笑变得阴狠。 周富贵一步步向后退,脸上的惊慌变得绝望。 发国难财会有什么结果,人人知道。 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长官饶命,长官饶命,小人不得已而为之,受人指使,不从就要被杀头的。” “你们,把军粮都给我卸下来,把人给我看好了。”他命令手下。 “是。” 黄舒朗蹲在周富贵面前,从皮靴里面抽出一把刀子,刀尖在周富贵脸上划来划去:“说吧,谁指使你的?” 周富贵惊恐万分,双手在脸前不停晃动:“长官,我真的不能说,说了一家人的命就没了。” 黄舒朗仰天哈哈大笑:“胖子,知道我是谁么?不,你不用知道,反正我也是能弄死你的人,就现在。黄泉路上你问小鬼好了。” 他把刀尖顶在周富贵胸口。 “我数三下,你看看你还能不能活。” “一、” “二、” “…” 黄舒朗三字还没出口,周富贵一只手已经飞速指向一边:“他。” 那个方向,站着杜宽。 “你确定?”黄舒朗继续转动手里的刀,刀尖依然绕着他的心脏,分寸不离。 “我确定,那位长官前天晚上给了我十块大洋,让我今天趁他把守城门的机会,把这些军粮带出城。” “带出去给谁?” “不知道,只说是出城十里地,把粮食卸在路边就行,其他的不让我多问。” 黄舒朗把刀塞进靴子里,站起身。 周富贵用力磕头:“谢长官饶命,谢长官饶命。” “饶命?哼、哼、哼。”黄舒朗连哼三声。 他拔出腰里的手枪,从上冲下,对准周富贵的头顶,厉声呵斥:“说,粮食给谁?” 周富贵一屁股瘫倒在地,指着杜宽结结巴巴:“我,我真不、不知道,只、只听见他、听说了游击队三个字。” “你确定?”黄舒朗再问。 “是,是,小人的确听、听见了。”周富贵保证。 “少尉,我现在以通共的罪名逮捕你,跟我们走一趟吧,看看这回还有谁能保你。”黄舒朗人赃俱获,趾高气扬。 立刻有人回答他:“保得了他保不了他我没把握,跟我也不想关,但是想在我们的地盘上抓人,暂时还轮不到你!” 为 吾之道即为心 亲 再加更以及第一次 首先感谢@吾之道即为心亲 4月2日凌晨1点21分,作者在写了11万字的时候,出现了第一位投推荐票的野生菌粥粉米饭亲,那种感觉估计没有写过网文的朋友不懂,或者不全懂。 单机中,不,其实是寂寞、孤独、艰难、坚持中的第一缕阳光(当然,收藏和点击的朋友都是,但只能说声抱歉,我也许不熟练,不会看,所以不知道。),温暖、振奋。 之后陆续出现投推荐票的朋友,每一票,我都看的很重很重,也记住了你们的网名,不再一一道来,谢谢你们。 今天,再次打开电脑时,雀跃、鼓舞、振奋,出现了一位朋友吾之道即为心亲的打赏。 说实在的,写了这么多,很惭愧。 收藏、点击、推荐、打赏在同期里面都是最少的,只说明一个问题,写的不好,跟其他的大大差距太大。 责任在本人。 于是。 质量不高数量弥补,已经连续两周每天六千字保底了。 数量保证之后尽量提高质量,这就是我的初衷,到现在为止没有变。 周末,就要下强推了,点击量肯定会瞬间减少。 伤心总是难免的。 敢于正视就好。 借此机会,衷心感谢一直以来收藏、推荐、打赏、点击的朋友。 确保本文完结,是我的目标。 提高写作质量,是我的追求。 下一本再能见到熟悉的朋友,是我的期望。 @吾之道即为心亲,再次感谢你,带给我的动力。 处世之道,即在涉世中,不必绝人以逃世;了心之功,即在尽心内。不必绝欲以灰心。 特此加更,以示感谢。 顺便再说一次,其他的第一次,没商量,不废话,还有加更! 第六十二章 一审(为 吾之道即为心亲 加更) (一日三更,6点20、12点20,21点20,每天保底6000字,求推荐、求收藏) 黄舒朗最怕听见的话,再次响起。 人称洛邑地邪,看来千真万确。 他紧闭眼,暗中握紧拳头:“特么的老天爷,你今天拉肚子?” 黄舒朗憋着心头怒火,回头看,谁?谁来找事! 不认识。 又是哪位大神? 黄舒朗膈应的想吐,又不得不问:“你是谁?” 来人是林立国。 夜色接到赵二牛打来的电话,立即找来林立国,让他先到城门去看看。 “林兄,我和唐棠在城门闹的那场事你也知道,不怕你见笑,唐棠背后有督察处的人撑腰,刚才他们又去城门找我哥们的事,我哥们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能不能先替我挡一会,我去办件事,马上就到。” 林立国咧着嘴:“哥们,夜科长,说什么呢?那娘们最可恨,我一直找不到机会报复她,这回正好,你放心。不过快一点,督察处那帮兔崽子,不好惹。” “放心。”夜色交代完,急匆匆去了潞湖会馆舞楼。 他找到张飞,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这两跟小黄鱼给你,马上、立刻帮我查军粮的事情,越快越好、越详细越好,有结果去特务处找我或者电话,我不在找一科张旭初。” 张飞用来买日本人情报的两根小黄鱼只隔了几天功夫,在夜色手里还没暖热,又回到张飞手里。 张飞推辞:“这不好吧?为了哥们的事,我似乎不应该收啊。” 夜色没时间啰嗦:“你先拿着,等事情解决了咱们再说,我急着去城门,记得,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夜色出了潞湖会馆舞楼,雇车赶往西城门。 当他到达西城门时,两枪两人僵持不下。 天上刮起风,浮沉四起,树枝晃动。 夜色挺拔的身躯穿越对阵的枪口,走到黄舒朗和林立国身边。 他是第三者,占据绝对优势的第三者。 他的枪口指向谁,谁就是失败者。 “这回你该跟我走了。”夜色踌躇满志。 “你怎么确定我会跟你走?大不了同归于尽。”黄舒朗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同归于尽?你配么?数数你周围的枪,谁多?”夜色悠闲的替他数。 “一、二、三……,我们的多,比你们的多两倍还多。” 他数完,温和的笑,内敛的说:“当所有人的枪同时响了,你死、我死、他死,没关系。 夜色嘴里的他,是指林立国。 “我们的脑袋早就别在裤腰上了,不怕死。你呢,算你一个,也不怕死,可你手下的弟兄们呢?他们肯定也必死无疑,你看看他们,青春年华,上老下小,因为不相干的事去死?不值。” 夜色的攻心战发挥了作用。 刚才抓周富贵的似乎是个小头头。 他冲着黄舒朗求救:“黄干事,别激动,他说的有理,咱们人少枪少,先听他的不行么?回去再审,还害怕审不出什么结果?” 黄舒朗犹豫片刻,气急败坏的放下枪。 夜色冲林立国摆头,林立国大喝:“来人,把所有相干人等全部带回特务处。” 这些里面,也包括周富贵和杜宽。 王进一接到沈清风的报告,咪咪的笑。 “清风,你手下这拨人,行。走,去看看。” 他话语简介,内中的赞赏不言而喻。 夜色,他还是把他当成沈清风手下的人。 王进一虽然为人低调,但他也是不怕事的主。 只有不怕事,才能不怕人。 只有不怕人,才能别人怕他。 再大的事,进了特务处,就算跳进黄河也难以洗清。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审讯室。 黄舒朗和杜宽因为关系特殊,对他们还算关照,站在一边。 周富贵不同,已经五花大绑困在椅子上。 他面无血色,双腿哆嗦,双臂使劲向外挣扎,一个劲的喊:“冤枉,冤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沈清风对林立国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林立国脱掉上身所有衣服,露出厚实的膀子。 他的胸口,有一道深入骨的暗红色的狰狞刀痕。 林立国举着鞭子,走到周富贵前面,用鞭子的木柄捣鼓周富贵:“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知、知道。” “知道到这里该怎么说吧?” “知道。” “那就说吧。” “我什么也不知道。前天晚上,有人找到我家,给了我十块银元,让我今天把这些粮食运出城,我要是不答应就灭我全家。我也没办法,只要答应了。那个人说,出城的时候,绝对安全,托我运粮食的人会出现在城门口,官最大,一看军装就知道。” 林立国一鞭子甩到地面,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周富贵一哆嗦,尿液顺着双腿向下流。 “所以你就指正他?”林立国鞭稍指向杜宽。 “是。” “你要是敢说慌,劳资把你喂狗。”林立国残暴的说。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林立国走向杜宽:“你,怎么解释?” 他知道这个人就是夜色所说的兄弟,但场面上的事,他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 “我什么也不知道,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也没交代他干这些事。我没有成家,一直住在军营,你们可以调查。另外,再查查前天晚上我部外出人员全部名单,和所有向外打出的电话,是否与我有关,这些能证明我的清白。” 杜宽有理有据,毫不慌乱,让林立国称赞。 他暗想:“nnd,不愧是夜色的兄弟,跟他一个臭德性。” 林立国又走到黄舒朗面前:“该你说了,黄干事。” 黄舒朗满不在乎,骄横的很:“我相信我亲眼看见的,亲耳听见的,人赃俱获,就是这个人干的。” 林立国扭着肩膀和屁股:“我相信我亲眼看见的。” 他模仿黄舒朗的吊样。 身后的兄弟偷笑。 突然间,林立国声色俱厉:“我告诉你,进到这里的人,要学会规矩,学会听话,学会做人。” “说吧,你为什么那个时候去城门?怎么赶得那么巧?” “事实上,我接到密报,一批军粮三天前失踪,我一直奉命追查。” 黄舒朗把“奉命”两个字咬的死死的。 他奉的命,是唐金生。 唐金生说有这回事就有这回事,谁敢真的去问?去查? 借给整个特务处一千个胆子,也没人敢问。 黄舒朗干这种事胸有成竹,手到擒来。 林立国怔住。 他扭头,看王进一和沈清风。 沈清风不接话,直接看夜色。 夜色站起来,走到黄舒朗身边,单着他肩膀上的灰,慵懒的说:“黄干事,别急,这只是第一次审讯,既然你说了眼见为实,等着,咱们还有二审。二审不行还有三审,我相信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第六十三章 二审 一审很轻松的结束。 杜宽和黄舒朗完好无损,一人一个单间,虽然也在木栅栏里面,但干净、整齐。 周富贵被吓得缩成一团,被士兵拖进大牢,扔在一个关着四个人,烂草横飞、臭气熏天的地方。 当夜,夜色靠着窗户,静思。 黄舒朗的目的很明确,报复杜宽对他的帮助。 不管怎么想,都是黄舒朗的设计陷害。 如今的关键的是,他该如何善后? 想到这里,夜色有些烦躁。 他系好衣扣,拉开门,锁上门,顺着台阶往下走。 该去谍报室转悠一下了。 谍报室,门禁森严,两道岗。 一岗是执勤哨兵,站在楼道口,二岗是本科哨兵,守在铁门前。 非一科人员,进不来、出不去。 夜色凭着一张科长的脸,顺利进入里面。 今晚值班的正好是肖忠贵,还有一个女谍报员黄华。 “科长好。”两人起立,敬礼。 夜色还礼:“以后值班期间,不用敬礼。” “是。”两人回答。 夜色没再说话,自己坐在靠墙角的一张桌子上,看着两个带着耳机的谍报员忙活。 室内除了电波发出的声音,再无其他杂音。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黄华冲着肖忠贵叫:“你把频率调到2上,我好像听到地下党的电台发报了。” 肖忠贵一机灵,迅速按照黄华说的把自己眼前的电台调频。 两人静静的听,拿着铅笔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记。 几分钟后,发报结束。 两人相互对了一下,全部一样。 黄华兴奋举起电报纸,冲着夜色摇晃:“夜科长,我监听到地下党的电台了,已经有一周左右的时间没有捕捉到它的信号了。” “太好了,辛苦了。”夜色跃起落地,迈开长腿走到黄华身边,接过电码。 全是数字。 每四个一组,一排五组,一共三排半。 他很囧。 自己不懂,又没办法问,只能拿着纸,装模作样得看。 黄华低着头,咬着下唇,不敢笑出声。 新任科长长得英俊潇洒,个头也高,穿上军装更显帅气。 一科三个年轻女孩对他一见钟情,但是听说他不懂密码后,两个打了退堂鼓。 “什么啊,科长不懂这些,以后发展空间肯定受限,光长得好有什么用?” 只有黄华心中暗恋夜色。 此时,高过她半头的夜色站在她身边,身上好闻的香皂味道萦绕鼻翼之间,黄华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什么时候,能扑进这样的怀抱,为他死都值得。 就在黄华花痴的时候,夜色却在背诵这组数字。 他的记性很好,好到一般人无法相信的地步。 仅仅看了一遍,夜色把电报还给黄华,自己惋惜:“唉,可惜,我笨。” 下面的话,他不好意思接着说。 黄华乖巧的笑:“科长哪是笨,只是不愿学而已。说真的,你要是学了,我们还能干什么呢?” 夜色厚脸皮:“对,说得好。” 室内三个人哈哈大笑。 夜色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元纸币,递给黄华:“那天处座请客,肖参谋值班。正好,明天你们下班后,去吃一顿,我请客。” 黄华接过纸币揣进兜里:“谢谢夜科长。” 肖忠贵站起来拍巴掌:“科长,谢谢了。” “行了,你们很辛苦,吃一顿正常,我回宿舍,有事让哨兵叫我。” “好,我把这份报译好后,送给处座处理。”黄华汇报。 “嗯,我走了。”夜色走出谍报室,回到宿舍。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字典,把刚才看到的数字从第一页整页开始,所有出现数字的地方,按照顺序用铅笔轻轻画一个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标记。 然后,关灯,睡觉。 第二天上午,王进一和沈清风并没马上安排继续审讯。 只是,两个人以秘密侦查为名,集体从特务处大院失踪。任凭桌子上的电话铃声不停地响,各自的勤务员不停的接。 “抱歉,处座接线报亲自出去抓共党了。” “抱歉,科长跟着处座出去抓共党了。” 找林立国和夜色的电话也响个不停。 两人也是统一口径似的。 “对不起,处座和科长出去抓共党了,卑职无可奉告。” 当夜色接到第九个电话时,里面传出的是张飞的声音:“督察处秘密在城内东兴胡同31号建立一个粮仓,专门用来囤积没收内部人员私自买卖的粮食,黄舒朗就是从那里运出来的所谓军粮,他给保管员打了一张借条。” “黄舒朗的举动应该是瞒着唐棠的,从他被捕,消息传到唐棠耳朵里,唐棠气的摔了好几个茶杯了。” “压车的周富贵是督察处发展的便衣特务。” 夜色听完,依然礼貌的说:“对不起,处座和科长出去抓共党了,卑职无可奉告。” 张飞最后说:“本周每晚7点我继续玩票,有时间见一面。” 这一晚,夜色并没离开特务处。 敏感时期,他的举动越少越安全。 又一天,王进一和沈清风命令第二次提审杜宽、黄舒朗和周富贵。 这次,夜色心里有底。 他主动请缨。 对付残害百姓和自己同志的督察处便衣特务周富贵,他下手无情。 直接拿起烧红的烙铁,对准周富贵的胸口:“老实交代,粮食从哪里拉的?” 他不相信是从周富贵家里拉去的。 以黄舒朗的自大,他肯定会觉得这是简单的事。 有人往城外偷运粮食,被他抓到,栽赃杜宽,他再以督察处名义审讯,然后定罪,一气呵成,没有漏洞。 成了。 所以他的预谋不会滴水不漏。 被炭火烧的血红的烙铁在距离周富贵一米之外,热浪逼人,几乎热晕了他。 他吓得浑身哆嗦,本能的狂喊:“是黄舒朗叫我去拉的,地点我不清楚,他当时叫人用黑色布条缠住我的双眼。” “撒谎没有好下场。”夜色把烙铁挪到他的腿上,使劲捅了一下他的膝盖。 看你怎么跑! “啊!”周富贵狂叫一声,晕过去了。 “黄干事,该你交代了,咱们自己人,别逼我动手。” 黄舒朗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夜色命令两个士兵把他捆绑在木桩子上,二话不说,直接把烙铁按到黄舒朗的肩膀上。 伴着一股烧焦的肉味,黄舒朗发出凄厉的惨叫,也晕了。 第六十四章 回避 (感谢@吾之道即为心亲的再次打赏,新一天新的激励;感谢@x瑞阳亲的推荐,欢迎新盆友,感谢@心舞扬亲的推荐,老盆友更亲切。) 夜色笑:“这么娇贵?泼醒他。” 一个士兵拎起水桶,从头到脚浇了黄舒朗一身。 “嗯、嗯,”他呻、吟着,苏醒。 低垂的头,只能狼狈的看见对手的一双大腿和锃亮的皮鞋。 以及红的冒着热气、带着自己肉香的烙铁。 他的不可一世绝对不能折翼在一个小小的中尉身上。 黄舒朗缓慢的抬起头,失去血色的脸阴狠一笑,嘴角吐出三个字:“他,回避。” 回避? 在场的人惊骇,没人想过这个问题。 王进一略微思索,冲着夜色说:“夜科长,你的确该回避。” 夜色优雅的笑,磁性的声音响起:“梁部长说过这样一句话,法官回避本籍三百里为防流弊起见,自应实行,如虑不敷分配,尽可就各厅相当法官互相调用。民国法律有如此之规定,我坚决遵守。” “我不会说你狡诈,但你很狡猾,好,我会让你死的心服口服,这个案子我退出。” 夜色把烙铁放回火盆,拍拍手,冲着王进一和沈清风点了一下头,走了。 昨晚监听到的那份电报,一直让他揪心。 他迫切想知道里面的内容,但他无人可问,没办法问,即便张旭初,同样不能问。 想了一个晚上,似乎还有一条可行之策。 他借着被回避的机会,去了谍报室。 坐在办公桌前,他让值班人员把两年前的回收电报给他。 “夜科长,你看这个干什么,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管理档案的少尉问。 电报一旦过期,毫无保密可言。 “我刚干这个,很多不懂,把以前的大概看看,至少知道以后在遇到类似的事怎么处理,找哪位长官最合适。”夜色的回答不出格,很正常。 哪个长官上任不翻翻前任的东西? 学习?个屁! 少尉表面笑,心里阴损。 不过是上司之间相互之间倾轧而已。 “是,夜科长说得对,您这么好学习,是我们的榜样。”他恭维着,按夜色要求把两年前的电报拿出来。 “行,我就坐在这里看,你忙吧。”夜色空手进来,纸笔什么的都没带。 “是。”少尉的位置就在夜色对面,可以清楚看见科长的一举一动。 夜色一坐就是一个上午。 他没有目标,只能逐页翻看,默背自己昨晚记下的那组数字,一个一个找。 为了麻痹档案管理员,他还有意提了几个幼稚可笑的问题,逗得少尉想笑不敢笑,不笑又憋不住。 夜色窘态十足。 中午吃饭,林立国告诉他:“nnd,那只黄鼠狼嘴挺硬,死活不招,你那个兄弟也是好样的,一个字不承认。” “下午还审么?”夜色问。 “我看悬。督察处和守军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估计处座和科长下午还会出去抓人。再这么着,最有可能就是把事情全部推倒那个姓周的身上,其他人就不了了之了。” 林立国暧、昧的看着夜色:“你老实说,唐棠那个娘们找过你没有?” 夜色苦恼:“打过很多电话,我也躲着呢,烦死了。林兄,你教教我,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林立国摇头:“遇到一般人好办,随便按个罪名就能办,反正没人管没人查,遇到这两货,要么屈打成招,要么放人。” 夜色恨恨的说:“林兄,摆明的事没有证据,那个姓周的去哪里弄这么多粮食,瞎掰!我真的不甘心。” 林立国拍着他的肩膀:“其实这里的人谁不明白?你兄弟说到底不过是个看城门的破少尉,没权没势没钱,哪整那么多粮食?只有姓黄的能办到,没办法。” 下午,二审结束,没有结果。 夜色依旧继续自己上午干的事,他用最笨的方法,一个一个对照,又一个一个的记。 除了昨晚的电码,他还挑最有特色的,比如四个重复数字,或者有规律排列数字,死记硬背。 只要密码本不换,任何时候都能用上。 这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一直维持到下班。 少尉提醒他:“夜科长,该下班了。” 夜色伸了一个懒腰,疲惫的说:“看了半天,我就纳闷了,谁发明的这个,实用性很强,就是太难,看不懂。” 少尉笑:“其实夜科长你根本不用看,这些东西对照密码本一看就明白了。” “算了,我本来是要打仗的,这些东西也不想学,有你们,我放心。” 夜色交还档案,依旧空着手走出谍报室。 他表面淡然,其实内心热血澎湃。 审讯室的回避,给了他一个绝佳机会。 他没能全部破译出昨晚的电报,但隔三差五破译出的字,让他大体明白了那份电报的内容,应该是上级组织要求洛邑地下党筹集粮食。 明白这份电报的内容后,夜色心中更加焦急。 晚饭后,他去了一趟潞湖会馆舞楼。 同样的时间,张飞客串的还是同样的角色。 夜色耐心等他结束整场演出。 张飞卸了妆,两人到外面找了一家小餐馆。 “你为什么在这里混?”夜色不理解。 张飞狼吞虎咽:“这种场合鱼龙混杂,有达官贵人,有平民百姓,人多嘴杂,什么小道消息都能听见,而且活得自在,高兴了唱一场,不高兴歇着,反正我不指望唱戏吃饭。” “你家是本地的?”夜色好奇。 “不是,”张飞没有多说。 他吃的差不多时,猛地提起杜宽的事:“杜宽怎么样了?” 夜色叹气:“黄舒朗嘴硬,就是不招,杜宽很有骨气,死不承认,快要没办法审了。我又暂时不能把督察处秘密仓库的事情说出去,不知道该怎么好?” 他缺少适宜的切入点。 如果用纸条或其他方式把这个仓库的事情告诉王进一和沈清风,以两人的狡诈,过于明显的意图立刻就会引起他们的高度警觉,深追不放,再加上昨晚筹粮的电报,势必对地下党日后不利。 夜色举步维艰,进退两难。 “你说得对,你要是说出去太突兀,不合适。”张飞喝下最后一口汤,擦擦嘴,伸着脖子,痛快地喊:“吃撑了。” 第二天早晨,夜色刚到办公室,张旭初慌慌张张跑进来,冲他摆手:“快,快去看热闹。” 夜色好奇:“什么热闹?” 张旭初推着夜色往外走,边走边说:“早晨处座说三审黄舒朗,结果他们刚进审讯室,门口外开来一辆没有牌子的卡车,没有停,在咱们门口扔下三个麻袋,里面盛着三个大活人。” 第六十五章 三审 感谢@书友170324174533584 亲,感谢推荐。每当有新朋友出现时,内心的激动会持续很久,码字的动力也会更加强大。 三个装着活人的麻袋,马上被送到了审讯室。 “什么人?”沈清风惊骇。 这种情况,闻所未闻。 哨兵回答:“不知道,大院门口发现的,每个麻袋里面装了一个人。” 敢把人扔在特务处门口,不是公然挑衅就是锦上添花。 沈清风下意识看向黄舒朗。 直觉跟他有关。 哨兵递过来一封封口的信:“这是和麻袋一起扔下来的。” 沈清风接过信,撕开,自己并没看,双手递给王进一。 王进一打开信,扫了一眼,重新递给沈清风。 沈清风看了一遍,命令哨兵:“把他们带进来。” 室内气氛骤然紧张,因为炉火而炙热的空气似乎同时跟着清凉下来。 沈清风站起来,绕着黄舒朗和杜宽转,边转边笑。 “新的证人出现了,你们俩是主动交代还是被动被揭发,意义完全不同。” 黄舒朗疑惑的问:“什么意思?” 沈清风摇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看在咱们三人同为党国效力的份上,我劝某些人不要继续执迷不悟了。” 他故作神秘,酷似自言自语,只字不提某些人到底是谁,独自一人玩着有趣的猜谜游戏。 杜宽和黄舒朗一样已经被关了几天,或许受夜色的影响,他没受多大罪,身上象征性的挨了几鞭子,带着几条血道,比起黄舒朗肩膀上拳头大小的烙铁印好多了。 听了沈清风的话,他微微一笑:“长官,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坚信长官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他的精神气,自始至终没有懈怠。 王进一感慨:“要是所有将士都像你,弹丸之地的小日本怎么能肆意妄为呢。” 他的话,似有所指。 哨兵原样拖着三个麻袋进入审讯室。 其中一人看见黄舒朗,完全忘了对方是被困在椅子上、受了刑的罪犯,不管不顾的叫喊:“黄干事救我,我冤枉。” 黄舒朗一看,大事不妙。 他张嘴狡辩:“这是圈套、阴谋,我要见唐长官。” 沈清风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睛,斯文的说:“不是我们不给你机会,唐长官事务繁忙,我们几次向唐长官汇报,连电话都打不进去。” “那我要见三小姐。”黄舒朗改口。 “三小姐昨天突然去了北平,我们和她也联系不上。”沈清风惋惜。 他事实上已经把黄舒朗所有的退路全部堵死了。 “行了,家务事稍后再说,还是先说说粮食的事情吧。”王进一打断两人的对话。 沈清风走到喊叫黄舒朗的男人身边,敲着他的脑袋问:“叫什么?干什么的?” “我叫王发奎,督察处洛邑粮仓保管员。” “督察处洛邑粮仓保管员?”王进一喃喃自语一句之后,脸色骤变。 当即命令:“把杜宽带回去。” “是。” 杜宽被带走之后,他紧盯着王发奎脱口而出:“除了沈科长、林立国之外,全都出去。” “是。” “今天的事只字不准外漏,泄露着杀无赦。” “是。” 包括速记员在内地的另外四名士兵鱼贯退出。 王进一亲自审问。 他把视线转移到第二个人身上:“你呢,是干什么的?” “报告长官,我叫韦宏新,粮仓看大门的,三天前的晚上,黄干事让我给一个男人送一封信,里面内容我不知道,但是放了不少银元。” “带他去认人。” 林立国带着韦宏新去了牢房。 “你呢?”他又问麻袋里的第三个人。 “我叫董大发,开了一间马车行,他们送粮食的车,是从我这里雇的,雇主专门交代,粮食从哪里拉的再送回那里,不许多问。” “你从哪里拉的粮食?” “不知道,马车赶到东兴胡同口,我们就被带走了,车装好后才给我们的,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这时,林立国带着韦宏新回来,他冲王进一点头。 王进一当即指着韦宏新和董大发:“林立国,把这两个人处理掉,你亲自干。” 韦宏新和董大发一听,发出撕心裂肺的求饶:“饶命啊,长官饶命啊。” 林立国先是每人扇了一耳光,止住他们的惨叫,随后一手拖着一个,拖出审讯室。 现在,审讯室内只剩下四个人。 王进一痛惜的看了一眼黄舒朗,怅然一声长叹:“黄干事,为人低调一点不好么?太过招摇遭人恨啊。” 黄舒朗极力点头:“是是是,处座教诲的对,舒朗知错了。” 王进一面无表情,猛地伸出右手狠狠捏住黄舒朗的下巴:“督察处什么时候多出一个洛邑粮仓的编制?” 黄舒朗面如死灰。 他第一眼看见王发奎被抓,就知道大事不妙。 这个粮仓,是他受命唐棠私建的,一应人员的编制和供给全靠吃空饷维持,假编制、假军衔、假军人,一旦传出,只有死路一条。 “处座,这件事我能否单独向您汇报?” 黄舒朗心存侥幸,或许王进一能看在唐金生的面子上,放他一条生路。 王进一松开他的下巴只说了一句话:“太晚了。” 太晚了? 黄舒朗目光呆滞。 这句话的意思,太明显,太直白。 “处座求您,让卑职跟唐长官通一次电话,求您了。”黄舒朗苦于被绑,否则跪地求饶的心都有。 王进一不再搭理他,走到一直没有审讯的王发奎面前,踢了一下:“黄舒朗去你那里拉粮食,还有谁知道?” 王发奎迅速回答:“没有,一个人都没有,黄干事从来不去,平常都是派手下人去,整个仓库只有我一个人认识他。那天拉粮食,我把人都打发走了,只剩韦宏新一人,我俩把粮食抬上马车的。” 王进一眼珠一转,拉着他的衣领子厉声问:“没说谎?” “没有,真的没有。” “你,要死要活,现在选。”王进一的声音又变得很和善。 “活,我想活,我不想死。”王发奎鼻涕一把泪一把。 “听好了,我叫你干什么你干什么,走漏一点风声或者违背我的意愿,只有死路一条,懂了么?”王进一把威胁的话说的云清风淡,好像在和一个熟人聊天,很有煽动性和诱惑性。 “是,长官,只要您饶了我,我听您的,什么都听。”王发奎面对生与死的选择,毫不含糊。 回到办公室,沈清风问:“处座,这件事很奇怪。” “奇什么怪。”王进一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头。 “谁干的?拿到所有证据给咱们送来,什么目的?”沈清风一肚子的疑问。 “哼,还有谁,除了张家那个疯子。”王进一索性闭目养神。 “张裴沣张疯子?”沈清风瞪眼。 第六十六章 张疯子 “张疯子为什么来洛邑?”沈清风同样吃惊。 传闻中的怪胎。 王进一苦笑:“我怎么知道,这位少爷的丰功伟绩堪堪载入史册。” “我们用不用给张家报个信?”沈清风突然想起什么。 讨好张家,对以后的加官进爵大有好处。 王进一拍脑袋:“这点最难。报吧,张家似乎无所谓;不报吧,这位少爷哪怕吃一点点的亏,张家都会呲牙必报,四海追杀。这中间的度,外人难以把握。” “不过,”沈清风又觉得奇怪:“处座怎么知道是张疯子从中搅局?” “你看看这封信。”王进一扔出哨兵送进来的信。 沈清风刚才看过,他再次拿起来正正反反看了两遍:“处座,我看不出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哼,蠢。堂堂的特务处二科科长不知道张家人的习惯,以后你怎么混?” 王进一一把拽过信纸,敲打着信纸右下角:“看看这是什么?” 信纸右下角,有一个酷似墨点的黑点。 “黑点,应该是写字后不小心甩上去的一点。”沈清风按照自己的理解解释。 “你用水泡泡,看看能不能泡下来。”王进一指着门旁边脸盆架上的脸盆。 沈清风走过去,把信纸的右下角放在清水里。 泡了好一会,黑点丝毫未见晕开迹象。 王进一也走过来:“明白了么?这个黑点是印上去的,张家四少爷专用纸张,不管什么材质、什么抬头,只要是他用的,每页纸的右下角都有这个墨迹。” “为什么?”沈清风对这个有悖常规的好爱不解。 王进一在屋内踱着步:“据传,这位四少爷生母不详。张疯子第一次踏进张家大门,被人讥讽,愤恨至今,从此性情大变,以恶搞张家人为乐。张疯子的生母从未踏进张家大门半步,但是和孔夫人关系密切,自然和蒋夫人的关系也不在话下。有这样的靠山,张家人对张疯子又敬又怕、又恨又爱,谁也不敢得罪他。” “他年少留洋,两年前回国,从此游荡江湖,时不时传出一些骇人听闻的传言,不过张家对外封锁一切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就是系统内部,知道的人也仅限于少数上层人。” 沈清风恍然大悟,随即大惑不解:“他为什么插手这件事?” 王进一叹气:“这就是最挠头的地方,张疯子可能在国外呆的时间长,放浪形骸,玩世不恭,干事从来不讲理由,只看自己高兴。” 沈清风猜测:“他和杜宽是朋友?” 王进一摇头:“不合情理,两人身家差距千里,籍贯不在一个地方,求学不在一个国界,没有交集的理由。” 沈清风提出第二种可能性:“和夜色认识?” “也不像。和他认识的话,夜色没理由分到这里,应该去他想去任何的地方,而不是被人挤掉。”王进一又否认了这种可能性。 “我听林立国讲,夜色亲口央求他去城西门救人,不是关系密切,夜色能出手么?”沈清风怀疑。 “你还不了解夜色的为人?学生出身,现在虽然圆滑不少,但骨子的傲气犹在。上次逼迫他和女友断绝关系,西城门闹的那一处就是这个姓杜的替他解的围,结草衔环,犬马之报。他还是太年轻,太过义气,从不考虑后果。”王进一恨铁不成钢。 没等沈清风再开口,他继续说:“最最可能的,就是张少爷他那时正好目睹了这件事的全部过程,闲着没事找点事干。” 沈清风发愁:“这样的话,我们的立场就很为难了,唐长官那边得罪不起,张疯子这头不敢得罪。” 王进一笑里藏刀:“我们正好浑水摸鱼,把责任推给对方,让他们自损八百,我们渔翁得利。” “你是说把这封信交给唐棠,让唐家有苦难言?” “对,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再进一步,端掉唐家私自建造的这个粮仓,把粮食用在该用的地方,给该给的人。” 沈清风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借刀杀人,嫁祸于人。” “不错,唐家的龌龊是拿不到台面上的事,再把张家拖进来,天大的事谁也不会进一步深究,我们把一切责任推到黄舒朗身上,始于黄而止于黄。”王进一的脚步越走越快,最终站在他的桌子前。 他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狠劲在稿纸上写下国难计划书五个大字,而后在下面写了一个大写的一字。 “国难计划书第一步,我们要先做到控制人。人为上,没有人,就没有一切。” “处座,守军那边我已经开始渗透,警局的人用收买的手段最有效。唯独土匪,没有定性,有奶就是娘。”沈清风头疼。 “那就给他们奶喝。”王进一扔掉钢笔。 沈清风奸笑:“您是说把粮食给他们?” “天灾之后,粮食奇缺,地下党也在想办法筹粮,我们正好把黄舒朗私自囤积的这批粮食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走,然后对外发布黄舒朗卖粮、卷款、出逃的消息。那群土匪拿到我们给的粮食和枪支,看到了以后的希望,肯定会乖乖听我们调遣,然后让他们对付游击队。” 王进一的筹划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沈清风伸出大拇指:“处座高见。那张疯子那边?” “地下党身受重创,尚未恢复元气,张疯子是目前唯一存在的变数。你给我派人全城秘密查找,一定要找到他的下落。同时暗中匿名写信告诉张老太爷,希望张家这次出现奇迹,出来一个关心他的人。” “是。” “还有,告诉守军,杜宽暂时不能放,就说他嫌疑尚未解除,还需要进一步甄别。” “对方问详细理由呢?” “力行社抓人什么时候需要向他们解释理由了?有人问,告诉他直接找戴处长去问。” “是。” “清风,该硬气的要硬气,否则别人不会拿你当成回事。” “多谢处座教诲。” “你觉得用谁执行这项任务最合适?”王进一询问沈清风。 “林立国。”沈清风首推自己最信任的人。 “不不不,有胆无谋。”王进一摇手。 “那您觉得谁合适?”沈清风似有预感。 王进一冲着他的方向猛地点了一下:“对,就是夜色。” 第六十七章 徒弟 “唐棠这两天去了北平,粮仓的人除了王发奎,其他的人不认识黄舒朗,他们自以为隐蔽、安全的做法正好给了我们机会。利用这个时间差,把粮仓里的粮食全部运出来。”王进一眼里冒光。 那些囤积的粮食,关键时刻比金条还诱人。 “里面的粮食应该不少,只用一两天的时间转移,还不能被人察觉,困难很大,他能做好么?”沈清风以自己对夜色方方面面的了解,觉得他并不具备担当重任的过人能力。 王进一注视墙上的校长照片,眼眸深沉:“清风,你小看他了。一个好读书的人,脑子里的想法多如牛毛,就是把历史上名人用过的招数搬过来,足够用一百年不重样。放手交给他,咱们都不要插手,试试他的能量到底有多大。” 沈清风伸出手:“恭喜处座,你找了多年的徒弟终于出现了。” 王进一拉过沈清风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手心,另外一只手从上面缓缓放下去,:“清风,徒弟永远是徒弟,是为党国大业培养的人才,不比你我兄弟情谊,风雨同舟,肝胆相照。” “兄弟明白。”沈清风注视多年的老上级,心底莫名升起一股酸味。 “来人。”王进一冲着门外叫。 “到。”勤务员闻声进门。 “叫夜科长到我办公室来。” “是。” 此时的夜色还坐在档案室内,如饥似渴翻阅以前档案。 一组组四位数字,像宣泄的洪水、席卷的飓风,因为找不到宣泄口,疯狂冲击他的大脑。 脑壳疼、疼、疼。 思绪昏、昏、昏。 “夜科长,”档案员连声轻叫,都没唤醒自我麻醉中的夜色。 终于,他忍不住了,大声喊:“夜科长。” 夜色还魂:“啊,什么事?” 他一下跳起来,反倒把档案员吓了一跳。 “没事,就是处座派人来请你到他办公室。”档案员巧妙的把勤务员嘴里的叫换成了请。 对自己的上司当然要恭敬,不,巴结了。 “谢了,兄弟。”夜色彬彬有礼。 他交还档案,跟着勤务员去了王进一办公室。 “处座、沈科长。”夜色摆明还把自己看成二科的一员,这样的举动总是让沈清风自己过意不去。 “夜科长,你我平级,不能总这么生分。”嘴上这样说,沈清风其实很受用。 “行了,你两都别谦虚,坐,今天的事很急,没有时间啰嗦。”王进一打断两人的客套。 “是。” “夜色,你认识一个叫张裴沣的人么?”王进一发问。 “不认识。”夜色肯定回答。 “听说过一个张疯子的外号么?”沈清风跟着发问。 “没听说。”夜色色再次肯定回答。 “好,我话归正题,”王进一用最精炼的语言讲述了一遍当前发生的事情。 “处座的意思是。”夜色心里大概有了谱。 王进一的鬼点子,同样打到了这批粮食上。 “你去把粮食给我弄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王进一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子,最后定位在那个并不真实存在的圈子的中心上。 “处座,我能先进仓库看看么?”特色问。 “这是必须的,沈科长,你现在安排一下,告诉王发奎,生死在他一念间,让他带夜色进去。” “是。” 沈清风离开后,王进一单独交代:“夜色,这次任务看似简单,其实很艰巨,任务完成得好,不留痕迹,以后你还可以继续面对唐棠,否则,就真的破脸了。” 王进一的话,话中有话。 他在暗示夜色,失败的话,不仅你要面对唐棠,我也要面对唐金生。 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或者,失败的话,你一人承当责任。 夜色笑着回答:“放心,处座,我知道该怎么办。” 半个小时后,夜色亲自开车,带着王发奎来到东兴胡同31号。 “开门。”王发奎拍门。 朱红色大门一人高处有一个巴掌大的正方形透视孔。 从里面打开后,漏出一个人的双眼:“是你啊。” 门从里面打开,王发奎带着夜色往里走。 “老王,怎么两天没来了,是不是被哪个老婆按在被窝里出不来了?”看门的人猥、琐的笑。 “滚,劳资这两天膝盖疼的毛病又犯了,今天才刚刚好一点。对了,这两天没事吧?”王发奎站在原地发问。 “没事,好着呢。”看门人边回答边看夜色。 这个院子自从他来看门,鲜少陌生人出入,偶尔来一个也很神秘。 夜色鼻子上架着一副墨镜,挡着了他的眉眼。 这副墨镜,和黄舒朗之前带过的一副一模一样,最显著的特征是眼镜框,靠外面、连接眼镜腿的地方,钻着一颗亮闪闪的仿制白金钻。 这个细节,是王发奎为了保命特意交代的,夜色开着车,跑了不下六家眼镜店,才买到的。 “行了,没事就好,再过几天又该发薪水了,好好干,老板不会亏待咱们的。” 王发奎打发了看门人,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像第二门走去。 这个院子,前后两进,前一进,一个看门人,两个打杂的住在旁边的配房。 第二进,院门平常紧锁,钥匙在王进一手里,也只有他能打开这道门。 开了门,夜色跟着王发奎进去。 这座院落,明显比前一进大了不止三倍,方方正正的一个大院子。 对面一排青砖红瓦的房子,一共五间,后墙就是院墙。 两侧,一面是灶房, 门外靠墙对着成堆的劈柴,上面对着干稻草,最上面搭着一层油毛毡,刚好和围墙一样高。 这在跺木柴边,还有一个正在使用的半跺木柴稻草,凌乱不堪。 另一面,是马圈,里面养了五匹马,正在悠闲的吃着干草。 “对面屋里,装的就是粮食。平常这里除了我,外面三个打杂,还有四个护院,每人一把手枪。不过白天他们一般不来,晚上轮流值班,二人一班。” “这个院子,我们对外只说是老东家现如今住在济南,我们只留守老宅的,所以街坊四邻的一直没有起过疑心。” “平常需要往里运粮的时候,一般都是在宵禁之后,我让看门、打杂的几个回家,我和四个护院把粮食运进来。” “这屋子里的粮食也不是只进不出,遇到价钱合适的,黄上尉,不不不,黄舒朗那个家伙就写张条子派人送给我,我按照条子上的时间卖粮收钱,随后把银子送个他。” 夜色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回到王发奎身边再问:“你们的交易一般在什么时候?” “当然也是晚上宵禁之后了。”王发奎怪物似的看着夜色。 这种幼稚的问题,值得问么? 第六十八章 完美行动(为JasonSYQ亲 加更) 夜色问出的每一句话,都有他的深刻用意,不是王发奎能够理解的。 “你把账本拿来。”夜色交代。 “好,您等着,我马上回来。”王发奎一路小跑,跑到正房正中间屋门口,再次掏出钥匙,打开屋门进去。 很快,他拿着一个蓝皮账本又小跑回来。 夜色翻看账本,一页一页的看。 “按照你上面记得数字,截止今天,实际存粮只有五百一十二袋了,是不是?”夜色拿着账本,边问边朝屋子方向走。 王发奎跟在后面:“是是是,就这么多了,其他的都卖了。” 夜色走进屋子,实地检验。 每十袋一摞的粮食,摆放整整齐齐,很好数,不多不少,正好五百一十二袋。 “你们每次收货,一马车能拉多少袋?”夜色盘问。 “一般都是十袋,不会装太多,容易引起被人注意。”王发奎不愧账房先生,想的周到。 “黄舒朗一般把粮食卖给什么人?” “一般不买本地的,以流动的粮贩子居多,这样的话,万一出事,查无对症。” 夜色想了想,冲着王发奎下令:“听好了,现在改账,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截止到今天剩余的粮食改成二十袋,还有,本周内卖掉的粮食增加到四百袋左右,不许出错。今晚,我要看到新账本,明白么?” “明白,明白,小人现在就去改。”王发奎准备回屋改账。 “回特务处改。”夜色没时间耗在这里,他还有很多事要干。 回到特务处,夜色先去了沈清风办公室,叫着他一起去找王进一。 “怎么样?”王进一看到去而复返的夜色,知道他已经想好办法了。 “处座,我能先问一个问题么?”夜色需要确定最后的结局。 “什么?” “您准备最后怎么处置黄舒朗?” 这关系到结局的走向,牵扯到每一个环节的分量。 “必死无疑。”王进一从抓到黄舒朗的那刻起,就没有改变过这个主意。 他不会留下任何一个可能把他牵涉其中的活口。 “明白。”夜色主意已定。 他先叫勤务员搬来一个黑板支在办公室内,又接过勤务员递过来的粉笔,当众演示起来。 “首先,我们给黄舒朗设一个局。” 他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圈,里面写上黄舒朗三个字。 “他嗜好赌博,在赌场欠了不少银元,自己的薪水花完后,万般无奈中,只能把眼睛盯在了唐棠私设的粮仓上。” 夜色分别画了两个圈,一个代表赌场,一个代表粮仓,三个圈之间用双向箭头分别连接起来。 “最近一个星期,向他催要赌债的人越逼越紧,甚至有人盯梢盯到了粮仓,威胁他再不还赌债的话,就把他和唐棠的勾当公之于众。” 夜色围着标注黄舒朗的圈圈周围划了几个三角,代表催债的人。 “万般无奈中,黄舒朗于最近一周内大量倒卖屯粮,为逃离做准备。” 他又从代表粮仓的那个圈圈拉出一条线,只划了一个外向的单项箭头。 “到今天,粮仓内的余粮只剩二十袋,又恰逢唐棠离开洛邑,他又被特务处盯的死死的,双重重压之下,他只能逃跑,而这时,又是他逃跑的最佳时机。于是黄舒朗带着最后的二十袋粮食逃跑出城,恰好路遇土匪,被土匪所杀,二十袋粮食同时被劫。” 夜色在说到人被杀、粮被劫的时候,在最后画出的那个向外的单项箭头边,写出黄舒朗,又狠狠在上面画出一个“×”。 王进一和沈清风同时鼓掌:“精彩!” 沈清风先是看了一眼王进一,心中暗想:“这个老狐狸看人很准。” 然后追问:“计划相当完美,你准备怎么执行?” 任何计划的实施,都需要严丝合缝的行动。 夜色冲着沈清风点头:“对,沈科长说得对。所以,我准备采取的行动是。” 他继续在黑板上写。 写出一个一字,然后解释:“我已经让王发奎改账了,近一周大量卖粮,约有四百袋左右,到今天只剩二十袋。” 再写出一个二字。 “找一家赌场,让他们指正黄舒朗经常去赌博,欠下了巨额赌资,无法偿还。这个照样可以做假账,我们用强按上黄舒朗的手印。” 接着写出一个三字。 “派几个兄弟在粮仓周围转悠,逢人就问黄舒朗的名字,能拿着一张他的日常生活照片最好,模糊一点的,千万不能是正面大头照,自称是找了一周,最近两天跟踪他,才找到这里的。” 又写出一个四字。 “让一个邻居偶然间出现在事后唐棠随后派去调查的人面前,说最近一段时间,尤其是近一周晚上似乎听见门外好几次有人赶车的声音,隔着门缝偷偷看,每次都是好几辆马车,干什么的不清楚。” 夜色微笑:“这样一来,所有的证据链全了。” 王进一拍响了巴掌:“精彩,现在只剩下院子内的粮食怎么运出来了。” 夜色摇头:“不,院子里粮食根本不用运出来。” 在王进一和沈清风惊异的眼神中,夜色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五字,强调般在上面画了两个圈。 “我进了那个院子,观察过,灶房边码了很多劈柴,上面堆着干稻草和油毛毡,几乎到了墙顶,我们就从这里下手。” “今晚,我带几个兄弟进去,把柴垛搬开,拆了那里的墙,把粮食运到隔壁院子里,然后连夜垒上墙,再把劈柴和稻草复位,一切人不知鬼不觉。” “至于隔壁院子,动用一切手段现在买下来,作为特务处的房产备用。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我建议以处座个人名义买下来最为稳妥,那家的人暂时还住在那里,事后再走。” “之后这批粮食,我们可以慢慢往外运。” “而且,为了制造黄舒朗急欲外逃的证据,我今天去的时候戴着墨镜和黄舒朗带过的一模一样,里面的人可以证明这一点。” “至于黄舒朗带着二十袋粮食逃跑,他必须是公开的,不能隐藏的。”夜色语气变硬。 “为什么?”王进一和沈清风的问题,如出一口。 “因为唐棠马上就要回来了,他没有时间、没有必要再隐藏。”夜色说出整个计划的最后一步。 第六十九章 负隅顽抗 (感谢@书友150114101916318 亲的推荐票和@ qa98 亲的第二条书评,雪中送炭,暗室逢灯,铭记在心。) “的确很完美,只有一点,我觉得需要确认,而且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沈清风的脑瓜转的很快。 “什么?”夜色的手指停在划“×”的地方。 没等沈清风开口,王进一先说:“黄舒朗。” “对,”沈清风解释:“黄舒朗关进来到今天,好的、歹的全试过,他就是死不承认,除了在唐棠不在场的情况下干掉他,否则他绝对不会乖乖配合我们。” “万一我们在行动中遇到唐棠,就要做最坏打算,要么劝服黄舒朗,要么连唐棠一起干掉。”王进一和沈清风想到了一起。 整个环节中最关键的就是黄舒朗,最难搞定的也是他。 夜色从鼻孔里慢慢发出渗人的笑。 伴随笑声,他手里捏着的粉笔因为用力过度,“啪”的一下断成好几截。 “那就无所不用,不惜一切,一直逼他配合我们为止。” 王进一和沈清风第一次在夜色脸上看到真正骇人的模样。 当天,夜色带人翻墙进入东兴胡同31号,王大奎照例打发外面几个杂工回家,一切按照夜色计划余条不紊进行。 第二天,全部搞定,正房内的粮食神不知鬼不觉全都运送到了隔壁。 夜色的最后一个难题,就是黄舒朗。 他去了一趟牢房,把仍在做最后挣扎的黄舒朗带到审讯室。 “黄干事,何必呢,你我无冤无仇,只要你配合我们这次行动,我保证事成之后放你走。”夜色已经熟练掌握了所有审讯技巧,包括诱供和欺骗。 黄舒朗悲哀的笑:“得了,你我同为这一行的人,谁又能骗得了谁呢?我自问,遇到这种事情我会放过对手么?不会,现在不仅仅是你我之间的恩怨,涉及到你的老大和我的老大,你说的能算数么?” 夜色低头不语。 半天,他才抬头:“黄兄,你换个思路想想,负隅顽抗你还是死路一条,跟我们合作你或许可以有一条生路。百分百的死和百分之一,不,哪怕百分之零点一的生,你还有些许希望在,不对么?” 黄舒朗凄惨狂笑:“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算了吧。还是让你下手,用我的死换来你的加官进爵,算是同行的一点心意。” 此后,黄舒朗彻底闭嘴,只言不发。 带走黄舒朗,夜色又带出杜宽,直接把他带到自己办公室。 摒弃旁人,夜色对杜宽说:“杜老弟,给你军中最好的兄弟打电话,我明天带着黄舒朗和二十袋粮食出城,我要确保从南城门出去,万无一失。” “然后呢?”杜宽解读夜色的眼眸,希望从中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然后,折断唐棠的这个羽翅和帮凶,让她孤立无援。剩下的事,我帮你。”夜色许诺。 “好,只要能打压唐棠,最终除掉她,我什么都可以干。”杜宽当即拿起电话,联络自己的朋友。 王进一同样没闲着,通过北平站的朋友,打听到唐棠的归期。 圈套,一环一环,全都设计好了。 最后一个行动前,王进一和沈清风共同来看夜色。 沈清风问:“夜科长,认识一个叫张裴沣或者张疯子的人么?” 夜色不带迟疑:“不认识,从来没听说过。不过您这时候提起,是否跟行动有关呢?” 王进一哈哈哈笑:“怎么样,清风,他的嗅觉灵敏吧?” 沈清风笑答:“颇具处座风范。” 随后,他把王进一给他说过的典故又告诉了夜色。 “很惭愧,处座命我派人寻找这个张四少爷,我至今没有找到。所以,我提醒你,一定要防范这个疯子随时可能插手咱们的行动。到时候,万一功亏一篑,虽然唐家不能把咱们怎么样,但公然撕破脸对谁都不好。”沈清风提醒。 夜色回答:“明白。” 当晚,夜色第三次到潞湖会馆舞楼看张飞唱戏。 张飞收场后,两人照旧到外面找了一家小饭馆吃饭。 “张兄,你给我的情报都用上了,杜宽马上就要获释,怎么谢你?”夜色替张飞倒了一杯酒。 “那还用说,当然是情报了。”张飞涂涂噜噜的喝汤,顺便把夜色倒的酒一并喝完。 “这两天还真的没有。”夜色惭愧。 “肯定没有,小日本的间谍没在洛邑。”张飞满不在乎。 夜色嘲笑:“不会吧,连这个你都知道?” 张飞点头:“嗯,知道。” “去,你神仙还是鬼魂?会附体还是能掐指?”夜色又到一杯酒。 张飞顺手给夜色也倒了一杯:“别小看爷,爷的本事大着呢。” 夜色接过酒:“谢公主爷赏赐。” 他说的是张飞玩票时的身份,又故意在后面加了一个爷字。 两人对眼,哈哈大笑,仰头喝完杯中的酒。 次日上午,夜色带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南城门。 第二辆马车,林立国押车,车厢里坐着四个荷枪实弹、乔装改扮的士兵。 夜色坐在第一辆马车上,他的身边,坐着黄舒朗。 “黄兄,你祈祷吧,最好路上能遇见唐棠,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 选准这个时间出城,是为了给唐棠一种感觉,黄舒朗狗急跳墙了。 黄舒朗万念俱灰:“我已死到临头,夜科长还有闲心替我担忧,可惜我督察处没有你这号人物,否则我一定选择和你做朋友。” “谢谢。” “能否实情相告,你和守城的那个家伙什么关系?” “兄弟,不打不相识的兄弟。” “不打不相识?” “对,其实我和你也有过这样的机会,可惜你自己放弃了。”夜色叹息。 “别骗我了,兄弟。”黄舒朗的突然改口,让夜色始料不及。 不过,夜色再接话,隔着打开的窗户向外看。 窗外,绿草茵茵,垂柳飘飘,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开始了。 突然,马匹发出嘶鸣,两条马腿高高抬起,马身腾跃,马车停了。 对面,一辆红色轿车夹裹灰尘迎面驶来。 隔着玻璃窗,可以清晰看见里面坐着的司机是唐棠。 “三小姐,”黄舒朗见到了救星,死命的叫。 夜色掏出一包匕首,顶在他的胸口:“闭嘴。” 黄舒朗毫不在乎,拼死狂叫。 夜色用力,刀尖刺进黄舒朗胸口,血液涌出。 黄舒朗继续挣扎。 夜色猛然想起什么,张嘴说了一句:“我其实是张疯子的人。” 第七十章 死了 (感谢@益江队长亲的两次打赏和推荐,感谢@冰蓝色的枫叶亲的第三条留言,感谢@ jasonsyq 亲的再次推荐和留言,努力写下去,越写越好,用以回报你们的鼓励和支持。) “张疯子”三个字出口瞬间,黄舒朗的挣扎暂停一秒钟。 他的眼,无限渴望的看着红色小轿车里面的女人。 他的心,剧烈摇摆在张疯子三个字的诱惑中。 “他长什么样?”黄舒朗终于举起了白旗。 夜色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感觉,本能描述他对张飞的所有印象:“个子瘦高,白净,动作敏捷,玩世不恭,喜欢钱。” “喜好。”黄舒朗继续追问。 喜好?他喜好什么? 除了金条,夜色根本不知道。 “唱戏。”他再次选择了本能。 “我只见过他一次,我只见过他一次,唱戏的一次。”黄舒朗的话中带着一丝轻易就能听出来的喜悦。 夜色不能让枪声在这里响起来,一旦城门守军出来,所有计划前功尽弃。 他赌赢了。 红色小轿车“吱嘎”一声猛然停下,唐棠看见了马车车厢里面的黄舒朗。 夜色从车车厢里扯起一件长袍,搭在黄舒朗的肩膀上,挡住被自己刺伤的伤口。 而自己,把头低下,戴了一顶礼帽。 “你的粮仓已经被我端掉了。”夜色威胁。 黄舒朗闭了一下眼。 他无路可走。 唐棠距离马车十米远,没在往前走,很不耐烦:“你干什么去?” “约了人,接货。”黄舒朗话不多,已经挑明了他的态度。 夜色靠着车厢,偷偷举起手枪放,时刻准备开枪 “下次提前说。”唐棠并没考虑她刚刚回来,黄舒朗到哪里去跟她说,只是一味把火撒到别人身上。 “是,三小姐。”黄舒朗已然是斗败的公鸡,毫无士气。 唐棠傲然走上自己的车,猛地打火,急速前行,扬起一片灰尘。 夜色冷眼看着越来越远的车,嘲讽黄舒朗:“这就是你的主子?” 黄舒朗反唇相讥:“不要高兴太早,你的主子也照样,不过没到时候,到时候你也会和我一个下场。” 夜色哈哈大笑:“永远没有那一天。” 车夫赶着车,没有走的太快,夜色在等,等唐棠的去而复返。 城内,有人等着向她报告黄舒朗叛逃的消息。 沿着一条大路直行大约十五里的距离,马车停在路边,人称“梁一削”的土匪头子骑着黑色骏马,手持一把大刀,带着十几个手下,等候在路旁。 他看见夜色下了马车,冲他扬扬手。 夜色矜持着,没有任何举动。 林立国带着手下从后面下车,又从第一辆马车上拉下黄舒朗。 黄舒朗挣扎着,乞求着:“夜科长,你答应过我,放了我。” 夜色扯下自己衣角一条布,塞进黄舒朗嘴巴。 他极其认真的说:“对,我答应过你,所以我不杀你。至于其他的人,抱歉,我管不了。” 林立国哈哈狂笑:“说得好,他管不了劳资,劳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呢,劳资也不愿动手,最近几天跟你耗的累,歇着。这位兄弟人称梁一削,估计是刽子手转世投胎,一把大刀削铁如泥,削你的脑袋,又快又准,绝不痛苦。” 黄舒朗支吾几下之后,反倒冷静下来,看着夜色,紧紧地闭上了眼。 林立国突然问:“兄弟,那娘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夜色指着黄舒朗:“他经常带的那种黑色墨镜我买了一个,刚才扔在路上,唐棠看见那玩意,就会沿着这条路一直追过来。动手吧,时间差不过了。” “行,有你的。”林立国拍了夜色肩膀一下。 他转身对梁一削说:“梁司令,请吧。” 梁一削刀锋扬起,划出一个弧度,喷出一道红色血珠。 黄舒朗,双手占满血腥的刽子手,被另外一个刽子手结束了可耻的一生。 夜色先把收缴的黄舒朗的手枪冲天发射几粒子弹,然后扔在他身边。 又从车厢里拿出一个装着鸡血的坛子,随意洒在地上。 最后指挥自己手下:“兄弟,把粮食搬到他们的马背上,再把这两辆车砸坏。” 布置好现场,所有人静等唐棠的到来。 半个小时后,路上远远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 “开枪。”夜色命令手下。 马路边响起一阵乱枪,有几枪,打到黄舒朗的尸体上。 “停。” 寂静两三分钟后,马路上急驶过来的卡车隐约已经能看到影子了。 “撤。”夜色挥手。 梁一削带着自己手下纵马消失,返回老巢。 夜色和林立国带着他们的手下骑马疾驰到一里之外的一片树林里。 唐棠带着十几个人赶到时,依旧还能看到梁一削等人离开时掀起的灰尘,和地上躺着的黄舒朗的尸体。 “三小姐,他死了。”手下报告。 唐棠并不关心,指着尘土扬起的方向问:“那个方向去哪里?” “那边山上有一股土匪,为首的人送外号梁一削,擅长使用大刀。” 唐棠看了一眼被削去脑袋的黄舒朗:“死了,省我的事,胆敢背叛我的人,我绝对不会让他活,你查查粮食的去向。” “是。” 唐棠厌恶的踢了一脚黄舒朗的尸体,带着手下人回城。 回到城里,她先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衣服,独自驱车去了特务处。 “处座,我听说黄舒朗被你们抓了,我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唐棠隐瞒了黄舒朗死讯。 王进一吃惊:“三小姐,不对啊,黄干事我们昨天就把他放了,毕竟自己人,我们不会为难他的,他没向你汇报么?不过很不幸,他告诉我们的一个姓王的人,服毒自杀了,死之前我们从他身上搜出一个账本,唯一可惜的是,目前还没找到这个粮仓的下落。” 王进一从办公桌上拿起王发奎伪造的那个账本,递给唐棠。 唐棠顺手打开翻看,越看越气愤,越看越急躁,平常的高冷无影无踪。 她毫无预警的双手用力,账本从中被撕开,又被她再次撕了数下,变成小碎片。 “三小姐?你这是?”王进一佯做吃惊。 “处座,你上当了,这是黄舒朗做的假账,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赌债,偷了我的细软今天上午逃跑了。”唐棠双臂抱在前胸,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有这事?我出面通缉他。”王进一抓起电话。 “算了,看在他为我父亲曾经效力的面子上,我大人大量,饶了他。不过,你们特务处既然把人抓了,为什么轻易放了他呢?”唐棠似乎很生气。 “这个责任我来负。”夜色手拿一份电报,推开王进一办公室的门。 第七十一章 牛排 感谢@冰蓝色的枫叶亲的推荐和再次留言,好的建议受益无穷。 感谢@armandli007 亲的推荐,刷新瞬间出现的新面孔,推荐即将结束前的高票推荐,我怎能不继续努力呢? “抱歉,处座,唐小姐,我无意偷听,拿了刚刚接到的一份电报来向处座汇报,门口听见两位对话,我不能让处座替我背这个黑锅,所以冒昧闯了进来。”夜色诚心诚意道歉。 王进一暗自偷笑,这小子,挺能整,花样不少。 夜色绅士般冲着唐棠微微低了一下头,然后说:“唐小姐,这件事基本上因我而起,所以在审讯的时候我开始有些过火,逼问的急了点。后来一想,黄干事是唐长官的手下,跟我顶多算是私人恩怨,牵扯下去,与党国大业不利,所以就放了他,没成想连累了唐小姐,对不起。” 唐棠翻白眼:“处座,这是那个个性十足的夜科长么?” 夜色并没退让莞尔一笑:“说到个性,似乎唐小姐和鄙人不相上下。我不否认始终对唐小姐拆散我和女友的事情耿耿于怀,但一事归一事,导致唐小姐钱财受损,我的责任最大。” 唐棠呵呵了:“夜科长以为那些细软能被我看到眼里?” 夜色略显尴尬:“唐小姐不要在再难我们处座了,这件事对我触动极大,我一直还用学生时代的古板和冒失处理工作上的事,用我们都读过的一句诗词,叫做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王进一听到这里,手指不停指点着夜色,哈哈大笑:“你啊你啊,好个夜色,你是在自责呢还是在自夸?” 夜色忽又腼腆:“处座,我是在自夸。” 唐棠忍俊不禁,纵声大笑。 夜色不自然:“唐小姐,一来为了表示我此次的歉意,还有,为了感谢上次的救命之恩,夜色想请唐小姐吃个便饭,不知唐小姐是否赏脸?” “我以为你会记我一辈子仇。”唐棠挪喻。 “过去的事情虽然没有完全过去,但有些事情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改变自己。”夜色的回答不很愉快。 前女友是他心中的伤痛。 “好了好了,年轻人,没事多出去转转,吃个法国西餐,跳个华尔兹,多好。”王进一帮忙打圆场。 “是。”夜色回答。 一天之后的下午,夜色身穿制服中尉,主动来到医院。 “呀,你怎么来了?”护士围着夜色追问。 “没事。”夜色并不回答,只是站在原地,一贯的严肃。 “没事?用不用我们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哪里又受伤了?”小护士的手开始捣鼓夜色。 “没事干了?”唐棠冷冰冰的声音刚刚出现,一群护士吓得鸟散装。 “走吧。”唐棠脱到白大褂,扔在护士台上,超越夜色一个肩膀,率先走向楼梯口。 逃跑的护士并没走远,一个一个伸着脑袋围观。 “喂,他是来找唐医生的?” “不会吧,他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了?” “哎,你说的,夜色不是看不上唐医生么?” “我怎么知道,我亲耳听夜中尉说的,谁知道他俩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和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棠开着她的拉风小红车,直截了当的问夜色。 夜色一愣:“唐小姐说话都是这么直白么?” “对,从小就是,周围都是顺从我的人,我为什么要兜圈子?” “恕我直言,我不喜欢太强势的女人,有压力,但对坦诚的女人又欣赏,所以对唐小姐的评价一半一半。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同样,一半痛苦,一半愧疚。” 唐棠挑眉:“既然痛苦为什么还要请我?”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欠别人的更痛苦。希望这一顿饭后,唐小姐不要再找处座的麻烦。” “你这一顿太超值,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夜色,你不像表面那么死板,而是很聪明。” “职责所在。” “我喜欢强势的男人,他们更有远大前途,夜色,你的强势不在表面而在骨子里,到了。” 唐棠自作主张把车开到夜魅夜总会。 夜色双手抬起顶住眉心,低头,忍不住浅笑。 “怎么了?”唐棠疑惑。 “就是在这里,我迈出了能和你见到的第一步。”夜色感慨。 唐棠望着他:“什么意思?” 夜色没有任何解释,果断推开车门:“下车,我请你吃好吃的。” 这次,是他,大踏步走在了前面。 “来,尝尝,”夜色替唐棠布置服务生刚刚端上来的菜品,牛排。 “你很有绅士风度。”唐棠怡然享受。 夜色又替自己弄好:“看外国小说看得多,自然而然学了一些。” 两人拿起刀叉,轻轻的切,轻轻的说话,间或举杯。 “家是哪里的?”唐棠问。 “上海。” “怎么到这儿的?” “军校毕业来的。” “平常怎么样,忙么?” “不忙。” “不忙?你们特务处不是整天都有事么?抓共党,抓汉奸,抓日本间谍什么的。” “我到一科后,就不忙了,我不懂电报。” “不懂电报?”唐棠惊讶的放下刀叉。 夜色窘涩,头一偏,也放下刀叉,抬右手揉揉眉头:“好笑吧,像你昨天去处坐那里,我不是正好去送电报么?” “嗯。” “那份剿匪的电文,是我手下弄好后,我送给你处座的,让我弄,一堆的数字让我头晕,再让你给我看出那组数字是剿匪,我…” 夜色突然停下。 他眼角察觉唐棠一直流畅切割牛排的手停顿了一下,仅仅一两秒的时间。 拿起红酒杯,一饮而尽,掩饰自己的失态,而后,恢复原状,自然而然的说:“抱歉,我失言了。事关机密,我不能说。” 唐棠认同:“理解。” 她主动换了一个话题,和夜色聊风景、聊人情。 两人交谈融洽,毫无阻碍。 伴随音乐的响起,两人面前的牛排已经吃完,换上咖啡。 夜色冲着唐棠说:“我去卫生间。” “嗯。” 夜色拿下膝盖上的餐巾,放在桌子上,优雅走向一边,背影交织众人之中,刚毅坚实。 他走到大厅一角,借着人多,突然拐了一个弯,走到靠墙的一张桌子边,冲着那里做的一个男人说:“杜宽,先别下手,给我一段时间,相信我。” 第七十二章 你出卖我 (感谢书友@150726222345593 亲的推荐,努力踏踏实实写好每一天。)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杜宽愣住。 夜色在他对面坐下,顺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菜单挡住脸:“我从唐棠的倒车镜里看见了你,你骑着一辆三轮摩托从医院门口一直跟到这里,你要干什么?” “动手,我要杀了她。”杜宽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枪晃晃,旋即塞入口袋。 “杜宽,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里人多,不仅容易造成无辜伤害,还有你的退路,你想好了么?马上就要宵禁,你藏在哪里?如何出城?以后干什么?” 夜色一连串的问题,在杜宽看来,毫无意义:“我没想过,也不想想,只要看见那个女人,我就只有恨,只要杀了她,我就是现在死,也值得了。”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兄弟白白送死。”夜色扔下菜单,压低嗓门。 “你阻挡不了我。自从我被你们抓进去,我就一直在想,生命随时可能失去,在失去之前一定要杀了仇人。”杜宽激动。 “你不能这么偏执,我们另外再想一个办法。”夜色按住杜宽放在桌子上的手。 “不行。”杜宽强行甩掉夜色的手。 夜色对杜宽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另辟蹊径:”你等一等行么?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唐棠离开洛邑两天,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我需要搞清楚。” 夜色越劝,杜宽越觉得可疑。 他不屑的一笑:“你确定不是别的事?” “什么事?”夜色奇怪。 “感情方面的事。”杜宽挑明。 “什么意思?”夜色气结。 杜宽盛怒之下,连声逼问:“你被她的美色吸引,被她的家世的打动,被与她一起可以构建的未来陶醉了,是不是?” 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夜色简直被杜宽气糊涂了:“不是,不是。” “那到底为了什么?”杜宽咄咄相逼。 “现在不能告诉你。我也没时间跟你多说,杜宽,相信我,我会给个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夜色耐心解释。 杜宽激动:“不行,我今天就要动手。” “有我在你动不了手。”夜色不想计划被破坏。 他心中的几个疑问,还未破解。 “咱们就试试看。”杜宽横眉冷对。 “杜宽,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但我告诉你,你动不了手,我马上就会带她离开。” 说完这句话,夜色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没有去卫生间,直接回到座位上,拿起唐棠的皮包:“走吧。” “为什么?”唐棠的兴致突然被打断,一脸的不高兴。 “没事,这里太吵,不如去河边散步。”夜色随便找了个理由。 唐棠紧紧紧盯了他好一会,忽然莞尔一笑:“你怕他杀了我?” 夜色拿着皮包的手停在半空:“你知道?” “嗯。”唐棠承认。 夜色伪装不了,躲避不了,索性又把皮包放在桌子上,大大方方坐下:“怎么知道的?” “从医院出来发现的,一辆摩托车一直跟着我。”唐棠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然后呢?”夜色同样端起咖啡。 “我的手下跟上了他。” “你的手下?” “哼,你不会单纯的以为唐金生的女儿没人保护吧?” “从来没有发现过。” “那我回头要好好奖励他们了。” “你也发现我和杜宽见面了?” “对,但我的手下看的更清楚。包括你们之间似乎发生了一些争执,你愤然离开,然后就要带我走。” “你怎么顶上他的?知道他的目的?” “猜的,我对他的做法很不理解,每次在城门遇见他,他似乎对我都有很大的偏见,争锋相对,得理不饶人,我找人查了他。” “发现什么?”夜色紧张。 “具体原因还没查出来,不过,他和我的一个故友似乎有些渊源。” “故友?” “对,已经去世的故友。” “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人的命天注定。” “然后呢?” “然后,我的人就盯上他了,从你们把他释放的时候开始。” “今晚放过他。”夜色恳求。 “不可能,我对对手从不手下留情。” “对手?你们是仇敌?”夜色打探唐棠到底知道了多少。 “应该是,虽然我没有确定的证据,但估计是我想象的那样。” “既然是想象的,你为什么非要解决了他?” “我没有证据,但杜宽自己把证据给我送上门来了?” “怎么讲?” “他要杀我,就是最好的证明。” 夜色叹气:“你真的太聪明了,我不知道你们在之间到底存在什么恩怨,但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一次不行么?” 唐棠敲着桌子:“为什么要带我离开?” 夜色想了想:“我带你出来的,应该把你安全送回家。至于你到家之后的事情,唐小姐,我说的不好听点,你生你死跟我就无关了,至少我能洗脱掉我的责任,保证我的安全。” “哈哈哈,”唐棠纵情的笑:“我以为你会借刀杀人,报仇雪恨。” “对你对他,我一碗水端平。” “我跟你不一样,我会斩草除根。” 唐棠起身:“走吧。” 夜色再次拿起皮包,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夜魅夜总会。 杜宽紧紧跟在后面,距离两人仅有十米不到的距离。 夜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杜宽非杀唐棠不可。 唐棠对他已有防备。 万一真的动手,杜宽能安全么? 关键是,唐棠准备了几个人,准备在哪里动手,他和杜宽一无所知。到头来,毙命的肯定是杜宽。 夜色本来跟着唐棠的身影,毅然决然的转了回去。 “你干什么?”唐棠怒问。 “我阻止他杀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杀他。”夜色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蛮的,险中求胜。 他冲向杜宽,伸出双手,希望用尽自己的力量,保护杜宽的周全。 就在他距离杜宽一米远的时候,枪声响了。 一颗子弹擦着杜宽的脖子飞过,蹭出一道血痕。 杜宽暴怒:“你出卖我?” “快走,有埋伏。”夜色冲着他吼。 “夜色,你出卖我?”杜宽举起枪,对准夜色。 第七十三章 黑影 (感谢新朋友@饿是正劫人亲,老朋友@么么哒的123 亲,@ jasonsyq 亲的推荐,有推荐的感觉真好。) 杜宽的枪口,近距离对准夜色。 只需轻轻扣动扳机,夜色的命就没了。 两个患难与共的兄弟,面对面反目成仇。 “快点追,我看见那道影子就在前面,快追。” 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十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冲到距离杜宽和夜色二十米之外的地方,被前面的阵势骇住了,谁也不敢再往前跑。 带队探长刘大成眼珠眯缝着,有些近视的眼睛瞄了一会,终于在霓虹灯的灯光中看清了被抢指着的那个男人:“夜参谋?” 又是夜魅,又是夜色,刘大成心里不由自主犯怯。 第一次和夜色打交道,就是在这里,局长章是凡和他分别被李大斌、夜色还有另外一个参谋怼了一顿,终生的耻辱,难以忘怀。 他是该往前走呢还是该往后跑? “刘探长,”夜色记住了刘大成。 “到。”刘大成不由自主的回答,他怕夜色。 “我们有些误会,因为一个女人。”夜色的手指向唐棠。 一堆男人的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唐棠身上。 甚至有口哨声响起。 夜总会门口,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事。 理解,正常。 唐棠怒不可遏,她想冲过去扇笑话她的臭男人几巴掌。 但她忌惮杜宽手里的枪。 抬起的腿,在暴虐之气中无可奈何的放下。 夜色,干调戏她,等着。 刘大成挖苦:“夜参谋,误会是误会,掏枪总归不好,是吧?” 逮住机会,他也要出口气。 “是不好,所以杜排长和我,其实是想帮你们抓人的。”夜色趁着说话,一个箭步侧冲上去,搂住杜宽的脖子,拖着他向前跑:“你们要抓的那个影子,在那边,跟着我们。” 悄悄的,他对杜宽说:“跟我跑,唐棠的手下早就埋伏好了,她查过你的底细。” 杜宽一愣。 “别发愣,追我,继续拿枪追我。” 夜色说话内容一百八十度反转。 杜宽不理解,没时间理解,脑子命令他马上按照夜色说的做。 他举着枪,在后面追赶夜色,边追边喊:“夜色,你记住,我总有抓住你的那一天,我非毙了你不可。”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在警察面前行凶报复。 这个道理谁都懂。 唐棠的设局,被夜色以义气为由强行撕裂,又被一群比猪还笨的人冲散。 三小姐气的坐上自己的车,独自一人走了。 夜色和杜宽在前面跑,很快甩开后面的警察。 两人慢下脚步,不知该如何对话时,旁边一道黑影从路边的树丛中钻出来,拽着两个人,一起缩了回去。 后面的警察稀稀拉拉追过来,看不见前面的人影,正好不追,扛着枪回去了。 黑影看见人走了,摘下头上的黑色套头,露出本来面目。 是张飞。 “走吧,吃饭去。”他走在前面。 夜色从后面踢了他一脚:“每次这个点见你就是吃饭。” “今晚跑了半天,早饿了。”张飞舞动手里拿着的黑色套头。 杜宽一声不吭,默默跟在后面。 三人吃完饭,一起去了潞湖会馆舞楼张飞的房间。 杜宽依然黑着脸,叫板夜色:“为什么?” “唐棠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她派人查了,我发现你跟踪的同时,她也发现了,让她的保镖干掉你,以绝后患。”夜色说明情况。 “不可能,她怎么会知道我的?”杜宽不相信。 “怪我,每次都让你帮忙,你的表现过于明显时,引起了唐棠的怀疑。” “她一个女人有那么厉害么?” “不,我怀疑她的身份不那么简单。” “为什么?” “我刚才和她吃饭的时候,故意提到一份刚刚接到的电报,她的反应过于敏感,超乎一般人的速度和接受能力,像是受过特殊训练。” “而且我记得张兄说过的一句话,小日本的间谍这两天不在洛邑,那两天恰好唐棠去了北平。” “张兄号称有银子就有情报,说明你的情报很多,你说的那句话和唐棠不在洛邑不会没有任何联系吧?” 张飞耸肩:“兄弟,这也是情报,小黄鱼?” “你缺银子么?”夜色突然想到张飞的身世。 张飞环顾自己的屋子:“看这里,有床、有被褥衣服,有吃的喝的,有你俩这两兄弟,我什么都不缺。” 夜色满意:“算你说了一句大实话。” 张飞诡异一笑:“就缺小黄鱼。” 杜宽急的砸桌子:“我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们不要开玩笑好不好?” 夜色正色:“好,说你的事情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先统一一下我们的认识,合则聚,不合则散,否则我们永远弄不到一块,怎么样?” “ok。”张飞随口说出一句英文。 王进一说过,张裴沣从外国刚回的,养成的习惯总有暴露出来的时候。 夜色看了他一眼,转向杜宽,等他回答。 杜宽同样也看了一眼夜色,点头。 夜色拍了一下巴掌:“那好,我先说,我这个人个性古板一些,但也好说话,在别的方面看情况,唯一一个坚决不能容忍的就是侵略我们国家的日本人。” 杜宽毫不含糊:“我也是。” 张飞左右看看两个人,从桌子上的盘子中拿起一个苹果,往空中一抛,右手举起一把削水果的刀子,一划,落下的水果一分为二。 “我对日本人的态度就是这样。”他指着滚落在地,被削成两半的苹果。 “好,既然这样,我们大的方面是一致的,以后可以在一起混。至于小的方面,先从杜宽的问题开始解决,速战速决,我不希望因为彼此之间的误会影响感情,产生猜忌。” 夜色坐下,当着杜宽和张飞的面,把自己回到唐棠身边后她说的话一字不漏告诉杜宽。 杜宽将信将疑。 张飞又拿起一个苹果,边啃边说:“剩下的,我来证明。你们都知道我的消息来源很广,原因、目的是我个人隐私,不会告诉你们。但我可以证明一点,夜色说的不错。” “杜宽从被放出来的那刻起,身后就有盯梢的,你住在哪里、去了那些地方,干了什么事,唐棠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在医院外面的事,她事先也知道,不过告诉夜色的时候,变成了她从医院出来才发现的你。唐棠可能是为了在夜色面前有所掩饰。” “我的线人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我,所以我今晚才能出现在你们面前。” “为什么警察要追你?”夜色也不客气,拿起第三个苹果啃。 盘子里面只剩下最后一个苹果,杜宽犹豫一下,气鼓鼓的伸出手,拿起来。 张飞和夜色都笑。 “笑什么笑?”杜宽闹别扭。 “你像个孩子。”夜色拍了一下杜宽的脑袋。 转而面向张飞:“快说。” “救你。”张飞抬眼看了一下杜宽。 杜宽不信:“怎么救?” 张飞做了个鬼脸:“放火!” 第七十四章 县太爷家失火 “放火?在哪里?”夜色问出他和杜宽心中共同的疑问。 “卢乐强家。”张飞打了一个响指。 “县太爷家?烧得太妙了。”夜色佩服的看向那个疯子。 只有县太爷家能马上叫来警察。 只有警察,能当场制止举枪的士兵。 “你疯了。”杜宽瞠目结舌。 当晚,县长卢乐强家着火了。 他家的火,莫名其妙。 吃完晚饭,卢家三房太太陪着老爷打麻将。 三太太好不容易摸了一把好牌,一改颓废之色,兴奋的喊:“杠上开花。” 和她开花两个字同时响起在院子里的声音,比开花更壮观:“着火了,左后院着火了。” 左后院,是三个太太居住的地方。 这一嗓子,惊得三房太太扔下卢乐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全都冲往左后院。 着火的地方是左后院靠墙角的粮仓,冒着浓烟。 三个太太紧急刹住步子,又凑在一起,悠闲的赶往粮仓看热闹。 粮食烧了不怕,老爷马上就会让人填满,只要她们的屋子没着火,细软银票在,万事大吉。 粮仓的火半个小时后被扑灭,三房太太看够热闹,一个个扭着腰肢,捶着站累的大腿回房睡觉。 进屋不久,后院传出三声凄厉的嘶叫。 三房太太分别抱着首饰盒冲出屋门,站在院子里面对面捶胸顿足,嚎啕痛哭。 老二说:“我的项链、戒指、手镯都没了。” 老三说:“我的珠宝,还有嫁妆,谁偷的?丧天良的,我咒你不得好死,生个儿子没***。” 老大说:“老太太传给我的祖传凤冠丢了,我的首饰也没了,还有地契、银票,全没了。” “快,快点叫老爷来。”三人齐喊。 指挥仆人灭了粮仓大火,卢乐强回到前院书房,正抱着通房丫头行云雨之事压惊,第二次被三个女人的惊叫吓的魂飞魄散。 “md,又出什么事了?”他极度不悦,正在兴奋头上被强行没火,说不出的难受和憋屈。 披了一件袍子往后院走,正好遇到来请他的下人。 三个老婆一见卢乐强,围上来扯着他的胳膊哭闹:“老爷,我们的细软都丢了,家里招贼了。” 卢乐强的脑子到底是县太爷的脑子,精明、机警。 先闹火灾、再丢东西,明显的指东打西,偷的还是堂堂县太爷他的家。 反了,不要命了。 “管家,去把警局章局长叫来。”卢乐强阴沉着脸,用力甩开三个女人蛇一样紧缠胳膊的手。 他进了二太太的房间看了一眼,走出来心烦的呵斥:“别哭了,都回去看看,丢了什么,写一份清单给我。” 走进前厅,卢乐强坐在太师椅上冥思。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边响起管家的声音:“老爷,章局长来了。” “叫他进来。” 章是凡一身便装,不拘言笑,神色肃穆。 他的身后,跟着刘大成刘探长和十几个带枪警员。 在路上听到县长家失火被盗的消息,章是凡先做好了挨训的准备。 “章局长?洛邑的治安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你这个局长是怎么当的!”卢乐强根本不给章是凡开口的机会,狂拍桌子,横加指责。 章是凡侧过脸,避开对面飞过来的吐沫星子,劝慰:“县长稍安勿躁,卑职先带人勘查一下现场,然后再向县长汇报。” 不等卢乐强吱声,章是凡挥手,带着手下人去了后院。 先避风头再说。 等章是凡再回到前厅,卢乐强已经冷静下来。 他端着茶杯,站在窗户前。 听见脚步声,卢乐强没有回头,直接问:“怎么样?发现线索没?” “卢县长,卑职手下仔仔细细查了一遍,我…”章是凡开篇依旧是表功那一大套。 卢乐强太了解这个人了,不再给他啰嗦的机会:“说结果。” “是土匪干的,梁一削。”章是凡终于说了一句痛快话。 “理由?” “粮仓外面有一只狗被一刀削掉了脑袋,大太太房间内撒了一泡尿,梁一削每到一个地方作案,都会留下这两个特征。” “撒泡尿!他是狗,撒了尿这地方就是他的了?”卢乐强砸了手的茶杯。 指着章是凡:“现在已经宵禁,他出不了城,你给我挨家挨户的搜,挖地三尺给我找出这个梁一削来。” 章是凡回答:‘’刚才我们发现了一个黑影,很可疑,估计是他手下回来打探情况的,刘探长已经带人去追了。” 不过,他语气一转,大吐苦水:“卢县长,你不是不知道,这帮土匪和农民没有区别,扔了手里的刀枪就是平民百姓,他们大都是坐地户,我们的人分辨不出来,去哪里搜?怎么搜?” “那你说怎么办?我堂堂县太爷家失火被盗,传出去丢人不说,临时政府如今就在城内,他们以此质疑城内的治安,你我乌纱难保,反正到时候不是我一人倒霉,你看着办。” 卢乐强气愤难平,他对章是凡惯用的一推六二五的做法极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章是凡斜眼瞟着卢乐强,嘴角一抽,暗自嘲笑。 继而,他装作认真的样子:“县长,这件事,其实可以请马司令过来商量一下。” 他嘴里的马司令,是洛邑守城司令马鸿儒,卢乐强的儿女亲家。 卢乐强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把他忘了。” “管家,去请马司令。” 管家垫吧垫吧的又跑出去了。 一袋烟功夫,马司令迈进大门。 两人住在一条街,相隔不到一里路,马鸿儒的闺女嫁给卢乐强的嫡生长子,现在是卢县长家的大少奶奶。 “这么晚了什么事?”马鸿儒嗓门洪亮,脸皮猪肝样的红,一看就是刚刚喝完酒。 “马司令,我家招贼了。” 卢乐强这句话让马鸿儒立刻紧张自己的闺女:“妮儿没事吧?” 卢乐强赶紧解释:“她没事,我三个老婆的细软首饰都丢了,章局长说是梁一削干的。” 章是凡冲马鸿儒点头:“是,现场证据显示是他干的。” 卢乐强指着椅子:“先坐下再说。” 他知道章是凡的心思,一心效仿自己,把他的闺女嫁进马鸿儒家,当马家的二儿媳,结成儿女亲家,从此在洛邑站稳脚跟。 这件事,他乐于促成。 三家接亲,洛邑地盘上的事,他们可以一手遮天,说一不二。 马鸿儒坐下,打着酒嗝:“这群土匪横了好几年了,如今抢到城里来,简直无法无天,要不收拾了他们?” 六目相对,卢乐强想的最周全:“以什么名义?” 反正不能以他家失火被盗的名义,说出去是笑话,卢县长将会颜面扫地。 马鸿儒一拍桌子:“nnd,我这里正好有个师出有名的借口,不早不晚,刚刚接到的。” 第七十五章 何长官命令 (感谢@吾王塞高亲的推荐,@jasonsyq 亲的推荐,心怀感谢,默默码字。) “师出有名?什么?”卢乐强紧张。 为官之道,他不仅懂,更擅长用。 马鸿儒挥挥手,三个脑袋凑到一起。 “何应钦长官请示校长,准备扩张空军,计划把洛邑建成空军总根据地,在此筹建一座飞机制造厂,建立航空分校。” “好!”卢乐强的脑袋转了不下十圈。 “马司令,咱们就以剿除匪患,建立城郊安全防范区为名,清除梁一削匪部。” 马鸿儒不住点头,这个名字起的好。 城郊安全防范区,可以把所有妨碍他们、有利他们的,一网打击,有利可图。 “怎么出人?谁指挥?”这是他最关心的。 “既然是何长官的命令,大家利益均分,你的队伍,加上我的保安团,章局长如果也想入伙,可以派警察随行。至于指挥权,归你。”卢乐强冲着老亲家弓手。 卢乐强的诱饵很煎熬,章是凡算计着。 参与剿匪的人马,随时可能送命。 他去或不去,夹杂在两个实权和急欲巴结的人中间,为难。 犹豫片刻,他痛下决心:“我人手少,就以缉拿凶犯为由参加20人。” 他用20条人命赌自己的前程。 “好,就这么说,三天后行动,马司令指挥。” 夜色把杜宽一路护送到西工兵营,再三提醒他最近一段时间务必小心,千万不能独自外出后,才一人回了特务处。 “夜科长,这是刚刚收到的电报,你送不送?”黄华举着电报问。 “给我吧,我正好有事要去见处座。” 夜色接来文件夹,准备下楼。 黄华提醒:“夜科长,处座还在办公室。” 这么晚还没走? 夜色抬腕看看手表,10点48分。 走到王进一办公室外,里面的灯亮着。 夜色敲门进去:“处座还没走?” 王进一正在看书。 他抬头,面露难色:“怎么走?你还没回来,告状的电话就打到我家,听说夜中尉你公然对抗唐美人了?” 王进一说着这句话,脸色从纠结逐渐变得开心,到最后哈哈大笑。 能让刁蛮冷傲的唐棠吃瘪,他开心。 夜色一咧嘴,苦笑:“处座,我一个兄弟不知道怎么得罪她了,她让人当着我的面除掉他,我不能不管。”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好,干得好。”王进一颔首赞许。 “不过,女人,不能惯的没样,但事后要马上给点甜头,省得她哭哭闹闹的,心烦。”王进一传授经验。 夜色哭笑不得:“处座,我请唐小姐吃饭是赔罪和感谢,和感情无关。又闹出这一出,以后人家不会搭理我了。” “未必。你认为和感情无关,人家不一定这么想。你好好想想,唐金生的后台不是人人都能靠得上的,也不是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能靠得上的,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 “我明白。” 夜色举起文件夹:“对了,刚收到的电报。” “念。”王进一靠着椅背,没动。 夜色打开文件夹,轻声念道:“何应钦长官电令扩建空军,筹建计划另行下达,着各部严密监视,防范一切渗透、破坏行为。” “扩建空军?动作不慢。”王进一的手敲着脑门。 “你怎么看?”他问夜色。 “如果计划内有洛邑,会牵涉场地、人员、资金、技术等方面等问题,首先面临最迫切的是场地。洛邑北面是丘陵,只能向南发展,城南的空地是最合适建立训练场或者制造厂的地方。” 王进一确定:“有,何长官已经选址,洛邑即将成为未来的空军总根据地,拟筹建一座大规模的飞机制造厂,和一所航校分校。当然,这要在形势和财力都允许的情况下。” 夜色思考片刻,继续说:“这样的话,飞机场和分校的选址非城南莫属。城南目前有两股力量,一股是梁一削的土匪,另外一个是地下党游击队。” “梁一削目前和我们关系密切,但土匪不值得我们完全信任,最有可能收买他们的是日本人,我军当前扩建空军的主要目的应该是基于打击日军入侵之需要,所以我认为梁一削和日本人应该是我们重点防范的人。” “而游击队,对外口号一直是抗击日寇,在防范对空军的破坏上,我不认为他们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王进一的手开始有节奏的敲击桌子。 他的脑子,跟着夜色的话转动。 夜色说完后,王进一马上说:“不错,你的分析很客观,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那批粮食能不能放心的交给他。我也担心给了他武器,再给了他粮食,他万一背叛我们,向日本人投怀送抱怎么办?” “报告,”值班参谋在门外报告。 “进来。” 当晚值班参谋向王进一报告:“我们刚刚得到线报,卢乐强卢县长家今晚失火遭劫,据悉是梁一削所为。事后卢县长叫去警察局长章是凡和马司令,准备三天后以剿灭土匪,建立安全防范区为由,清剿梁一削。” “蠢货。”王进一骂。 然后冲着值班参谋挥手:“出去吧。” “是。” “建立安全防范区?”王进一自言自语。 “这个时候,他们要建立城郊安全防范区,会不会和空军扩军有关?”夜色联想到刚刚接到的电报。 王进一连声冷笑:“这样的话,他们师出有名,我们没有任何理由阻挡。任何阻挡的行为,都会成为他们向何长官诋毁力行社的理由,聪明、阴损。这样一来我们对梁一削前期的收买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夜色马上说:“那么那批粮食不能再给他了,给了也白搭。我们该对马司令的行动该采取何种态度呢?” 王进一摇头:“不、不、不,你的考虑少了一个重要环节。” “请处座明示。” “这个时候,日本人和游击队会做何种打算?” “夜色惭愧,这么重要的问题没有想到。” “你不过缺少经验罢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思考问题会比我更周全。”王进一宽容的说。 “请教处座,当务之急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中田最近联系过你没?”王进一问。 “没有,原因不明。 “你主动去找他,明确告诉他今晚这条电报收到的时间和内容,我相信日本人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你借机打探一下他的意思。” “是。” “顺便侧面打听一下,他们知不知道张疯子这个人?” “是。” “只有弄清日本人的意图,我们才能见机行事。” 第七十六章 翻个底朝天 第二天一早,夜色还没出门,就被唐棠堵住宿舍内。 一个女人来堵一个男人的门。 不正常。 王进一闻讯,命令勤务员:“让围观的人都散啦,别人不正常,放在唐棠身上很正常,她嚣张惯了,昨晚已经找我告过状。” 围观的人被撵走。 夜色脸色刷白:“唐小姐,你凭什么来?有什么资格来?” “夜色,你昨晚什么意思?”唐棠质问。 “唐小姐,我说的很明白,杜宽是我朋友,你和他之间有什么恩怨我不知道。就像我为了赔罪和感谢,能暂时抛开你拆散我和我女友的恩怨一样,我同样也能为了朋友两肋插刀。” “所以你当众拆我的台?”唐棠厉声职责。 “你也同样没给我面子。”夜色铿锵回答。 唐棠呵呵呵的笑,笑的恐惧:“你还在生我拆散你们的气?” “无所谓气不气,唐小姐和我之间没有开始,没有交往,更没有承诺。” “你和她还有联系?是不是?”唐棠像个吃醋的发狂女人。 她的高跟鞋,在屋子内哒哒哒哒的响。 她的人,随意翻弄夜色的书柜。 “唐小姐,请自重。”夜色真的生气了。 她又走到夜色桌子边,拉开所有抽屉,一本书一本书的翻,翻看过的全都扔到地下。 像个疯子。 不仅如此,她查完桌子,又冲到床边,掀了枕头和被褥。 夜色冷静注视着她,任由她胡来。 闹腾完了,唐棠逐渐平息怒气,双手抱在胸前,身体微微抖动。 夜色叹口气,弯腰一本本捡起扔在地上的书,放回原位。 又把乱七八糟的床,铺好。 “唐小姐,找到你想要找的东西没?”夜色直视唐棠。 “我以为你还会留着她的照片,或者以前的书信。”唐棠的声音突然变得悲哀。 “小梅很聪明,在她离开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永别了,我把有关她的一切东西全都烧了。”夜色无喜无忧,平静似水,像是叙述别人的事情。 “为什么?”唐棠似喜。 “我辜负了她,没有资格。”夜色决绝的眼神,在唐棠看来,是一个男人彻底关闭最后思念的窗口。 “好了,算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唐棠难得服软。 她走到夜色身边,双手攀折他的左臂,娇嗔的摇晃。 夜色甩了几下没甩开,停止了自己的无谓举动。 门外传来很大的声音:“唐小姐在哪里?” 王进一来了。 他象征性敲了一下门,直接推开,正好看见唐棠靠在夜色身边的画面。 “你们没有吵架?哈哈,这谣言传的,我听说后赶紧过来。夜色,我告诉你,不许欺负三小姐,听见没?还有,改改你的驴脾气,唐小姐亲自登门,给你多大面子,不许耍混,和女孩子要讲道理。”王进一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夜色。 “女孩是能讲道理的……物种么?”差点脱口而出的东西两个字,最后时刻被他僵硬的改成了物种。 他只能想到这两个字。 夜色没好气。 唐棠反倒没事人一样,大大方方保持她和夜色之间的亲密态度:“王叔叔,我早上没吃饭,现在饿了,能不能让夜色陪我出去吃点东西,顺便再去买点日用品?” “行,当然行,夜色,收拾一下,陪三小姐吃早餐。”王进一往外撵人。 夜色从衣柜拿出一件薄外套,搭在胳膊上:“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坐着唐棠的小红车离开。 吃完早餐,唐棠果然提出让夜色陪她购物。 小红车缓缓开进一条街道,夜色觉得景致眼熟。 唐棠带他来到日盛隆百货公司门口。 “你经常来这里买东西?”夜色问。 “怎么?不行?” “这里离医院不近,感觉不太方便。” “没办法,这里东西档次高,牌子好,用着有面子,反正都是开车来,远近无所谓。” 夜色支开服务生亲自开门,耐心等着停车招摇走来的唐棠。 唐棠冲着夜色一笑,自然而然率先走进百货公司大门。 她看的东西不是衣服就是化妆品,米面粮油一概不看。 走到化妆品柜台前,唐棠目光落在香水上。 “小姐需要什么?”伙计恭敬的打招呼。 “香奈儿5,”唐棠指着玻璃柜台中一个精致的瓶子。 伙计小心拿出,递给唐棠。 “怎么样?”唐棠凑近夜色鼻子。 “我不懂。”夜色坦率回答。 “土。”唐棠不留情面。 “你经常用么?”夜色问。 “穿军装不用,其他的时候用,都是这款。” 唐棠把瓶子递给伙计:“抱起来,结账。” 伙计笑的开心,这款香水很贵,买的人不多。每卖一瓶,他可以得到老板的奖励。 “多少钱?”夜色掏出钱包,准备付账。 唐棠站在一边,等着看笑话。 “先生,一万法币,谢谢。”伙计赶忙回答。 “一万?”夜色尴尬。 他的钱包里面,没有这么多钱。 “这是小瓶装,不算贵。先生,香奈儿问世十年,风靡全球,洛邑之前没有这么高档的货,本店是独一家供货,货源全部来自法国,进价高,售价也高。”伙计赶紧解释。 唐棠从兜里掏出一把票子,塞给伙计:“别啰嗦了,剩下的不用找,小费。”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夜色接过盛着香水的包装袋,气馁。 唐棠满面春风:“怎么样,看到了吧,有钱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夜色吐气。 两人继续在化妆品柜台前转,夜色抬眼,中田迎面走来。 三人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形同路人。 采购了五六样东西,唐棠抬腕看表:“扫兴,时间到了,我要回医院一趟,有个会要参加。” 夜色陪她到车边,把东西放在车座上:“你先走,我叫黄包车。” “行,我先走了,回头打电话。”唐棠上车。 夜色礼貌说了一声:“再见。” 唐棠开车走后,夜色原地没动。 唐棠的车,正好停在罗兰雨家门口斜对面,站在夜色的位置,他可以清楚看到罗兰雨家的门口。 透过半掩的门,可以看见里面的满园绿意,偶尔出现一两人穿过的身影,还有鸡鸣狗吠,氛围和谐,一切显示里面秩序正常,不像刚刚经历丧女之痛的悲伤人家。 夜色不在停留,转身第二次走进日盛隆。 告诉伙计他要见主人之后,伙计轻车熟路,直接把他带到后院。 第七十七章 各有所图 “夜桑,有什么新的消息?” 站在院子中央,中田急不可耐。 夜色察觉他的急切和焦虑,与往日不同。 他越急切,自己就该越平静。 夜色很轻松:“昨晚10点35分,接到一份密电,何应钦长官要扩建空军,命令各地注意防范破坏行动,我估计洛邑守军近期会有所行动,包括制定实施针对你们的行动。” 中田走向前:“这份电报我们昨晚同一时间截获,只是没有密码本,无法破译,不过从别的途径得到的消息,和夜桑说的一模一样,夜桑忠心大大的。” 下一刻,中田变得烦躁:“夜桑,你现在是一科科长,负责谍报,为什么没有密码本呢?” 夜色情绪激动:“是啊,这个问题对我而言是一个解释不清的耻辱,我非谍报专业出身,不懂密码,平常不参与破译,特意索要密码本不显得奇怪么?故意暴露我的身份么?” 中田叹气:“夜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本部要求我们获取的情报,没有密码本很不方便。” 夜色变脸:“中田先生,密码本的重要性你我都知道,一旦这个东西出事,一整套的东西从上到下全要作废,上面难道不查么?我的性命不重要么?你要是继续逼我,你我之间的交易作废。” 中田气急败坏,走进书房,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夜色:“这个月的薪水,夜桑,我把你的报酬增加了一根小黄鱼,但是,你要给我提供更多的情报,这样你我才能共享荣华富贵。” “有小黄鱼不赚是傻子,中田先生放心好了,我走了。” 中田站在原地,等夜色走远,才愤懑的骂:“八嘎,等我找到合适的人选,先宰了你。” 夜色出了日盛隆,直奔张飞住处。 这时候,张飞还在睡觉,被夜色从被窝里拽出来。 “干嘛?”张飞带着哈欠。 夜色把中田给他的小黄鱼转手递给张飞:“买情报。” “什么?”张飞见钱眼开,态度和善。 “何应钦发报要在洛邑建飞机制造厂,王进一命令我们加强防范,唐棠因为杜宽的事找我撒泼,日本人截获了这份电报不知采取什么行动,县太爷因为你的一把火要去清剿梁一削。张爷,你行行好,把你知道的情报卖给我,我夹在中间被他们逼疯了。” 夜色花耳挠腮,癫疯。 自从他知道张飞的真实身份后,对于国民党内部的消息不再刻意隐瞒。 无需隐瞒,张飞会比他知道的更加详细、更早、更准确。 张飞大爷似的斜靠床头,指挥夜色:“给爷倒杯茶。” 夜色忍不住笑:“还真的命令起我了,摆谱的样子跟唐棠有一比。你俩要是碰到一起,谁比谁更狂?我真想看看。” 接过热茶,张飞开始说话:“先说中田,上次国难会议搞砸之后,他受到上峰训斥,目前急欲将功补过。” “难怪他看起来躁之过急。” “另外还有来自他们内部的倾轧,一个姓土肥的人一直盯着他,试图取代中田的位置,所以中田希望争取梁一削,稳住自己的位置。” 土肥?夜色从黄振兴嘴里听说过,神龙见首不见尾。 “土肥人在哪里?” “没有确切消息,只知道在北方。” 张飞喝了一口茶:“然后再说你们,特务处和守军面和心不和,在空军扩军筹备上都会争功,打响的第一枪就是梁一削。” “所以你故意留下梁一削的作案证据。” “闲着也是闲着,看热闹多有意思。”张飞偏腿下床,走到夜色身边,坐下。 “再说游击队,我手里他们的消息最少。” “为什么?有你得不到的情报?” “他们设备短缺,消息传递很多靠人。而人呢,游击队的人似乎大都意志坚定,除了极少数之外,金钱收买不了,权势诱惑不了,生死动摇不了,所以他们的情报最少。” 夜色迷惑:“你说的我也有这种感觉,我们抓到的共党,叛变的少,宁死不屈的多,我想不通为什么。哼,跟我们的人不大一样。” 张飞摸索下巴:“我理解这是一样信仰,生活中的追求,个性上的向往,我了解的不多,什么原因让他们如此执着?目前觉得是个谜。” “同感。”夜色赞同。 “下面说说唐棠,家庭状况你知道,感情状况你也知道,从杜宽表兄的事可以看出她极度自负、骄傲,精神方面偏执着,无法忍受失败,给我的感觉还很神秘,有一种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的东西存在。” “你的预感?”夜色反问。 他和张飞一样,也有同样的感觉。 张飞指着夜色:“别说你没感觉,我觉得的你俩现在,互相利用,各有所图。似乎是她非你不可,你非她不行,你们到底在什么?” “不过,我提醒你,别被她的美色诱惑,杜宽表兄是前车之鉴,要命还是贪色,自己把握好,你如果执意要做石榴裙下死鬼,明年我给你烧香。” 夜色奚弄:“我觉得你俩很般配,骨子里的高冷、刻薄超凡脱俗”。 他紧盯张飞:“还有一个耸更加人听闻的消息,好几个人让我打听一个叫张疯子的人的消息,你有么?” 张飞轻描淡写:“这年头疯子太多,张疯子、李疯子遍地都是,有更详细的资料我才能找,找到了照样收费。” 夜色无语的笑。 装傻的人,不希望别人揭穿。 张裴沣演戏的功夫,出神入化。 走出舞楼,吹着炎热的风,夜色内心无法沉静。 自从曾云峰撤离,他像一只断线的风筝,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依靠。 困难的时候,没人可以商量。 想到这里,夜色脚步不自觉向着张贴广告的地方走。 那里,是他和曾云峰的联系点。 一个穿着脏兮兮衣服的半大男孩手,手举一个炊帚,占满面浆子,刷在墙上,一页一页的贴广告。 夜色停下看男孩。 男孩熟练刷浆糊的手停下,不满的唠叨:“看什么看,没见过干活的。” 夜色挽了袖子,从男孩手里夺过广告:“我贴。” 男孩楞了一下,没说话,继续刷浆糊。 夜色跟在他旁边,刷一块贴一张。 贴一张,看一眼。 贴到十几张的时候,他手里的纸刚刚准备覆盖一张以前的广告时,夜色突然问男孩:“这里的广告能在最上面贴多久?” “不一定,雇主给钱我就来贴,留在最上面几天管我什么事?我就是上午刚贴完,下午再有老板给钱,我还来贴。” 夜色垂下手,从兜里掏出一盒烟:“累了,会吸么?” 男孩点头,眼神中带着惊喜。 接过夜色递的烟,就着他的火点着,男孩猛吸一口:“咳咳咳。” 脸呛的通红。 “第一次?往鼻子里面吸气的时候慢点。”夜色指点他。 男孩不好意思点头。 夜色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递给男孩:“我第一次也是这样,习惯以后就没事了。” 递了烟,夜色转身避开男孩,留给男孩自由发挥的空间。 男孩小心翼翼,又很享受。 夜色的眼,直接看向自己刚才停下的地方。 差点被自己亲手覆盖的广告上,他看到了亲人的影子。 第七十八章 猎杀游击队 夜色目不转睛:“已回家,安好。上午十点老地方见。” “大哥,”男孩在一边叫。 半大小男孩第一次抽烟,还是不错的烟,掩饰不住的雀跃和憨涩,满心感激的举着炊帚,等夜色。 夜色蹲下,捡起剩下的广告,跟着贴。 第二天上午,夜色去了城隍庙。 这里是他最后和曾云峰接头的地方。 站在仪门前,夜色心脏剧烈跳动。 一缕阳光穿透绿叶缝隙照到他的脸上,温暖、耀眼,就连吹到鼻孔里带着香灰味道的空气,都显得分外清新诱人。 “先生一直在看仪门上的对联,肯定是有文化的人。请问先生喜欢什么书?” 曾云峰说过的话再次响起。 夜色按捺心中的喜悦,淡淡的回答:“推理小说。” 那一刻,他终于忍不住,回头看。 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子,站在他的侧面。 浓眉大眼,身材匀称,麦色肌肤,健康激情。 “我这里有程小青全套推理文,不知道先生喜不喜欢?”年轻男子同样激动。 “中国推理小说第一人,我喜欢。” “你好,先生,你喜欢的书我店里都有,不如咱们找个茶馆聊聊,难得遇见兴趣相投的人。”青年男人伸手,热情相邀。 夜色的手,和他紧紧握在一起,握了好一会。 两人并肩走出城隍庙,进了附近一家茶馆。 “我叫宋凯,新来的联络人。”年轻人自我介绍。 “时间紧迫,我捡重点的说,明天,住洛邑守军和保安团、警察对梁一削匪部进行清剿。另外,空军将在洛邑建立学校和制造厂。” “明天的话,我们能不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埋伏在梁一削匪巢外,等他们拼的你死我活之后,痛打落水狗。” 宋凯建议。 “这个问题,我保留意见。游击队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人员、装备如何,能不能打硬仗,需要多方面考虑,我的意思必须稳妥,有十足把握再打,不能白白损耗我们的力量,牺牲我们的同志。” 宋凯回答:“好,我马上去找游击队,和他们商量一下。 夜色提醒:“你们还要注意日本人的动向,他们极有可能拉拢梁一削。如果这样的话,梁一削的情况就需要进一步了解,那里最好先不要下手。”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宋凯的回答自信满满,叫夜色意外。 他想叫住宋凯,再叮嘱几句,已经来不及了。 宋凯走的很快,身影已经到了门口。 夜色只能佯装继续喝茶。 喝完杯里的茶,放下茶钱,回到特务处。 张旭初正好值班。 他倒了两杯水,递给夜色一杯,两人坐在一起聊天。 张旭初仔细端详夜色:“清秀、英俊、高雅,难怪那个姓唐的整天缠着你,对你有意思,是不是?” 夜色懒得接话,看着天花板发呆。 “哎,”张旭初轻踹一下夜色的腿。 “干嘛?” “你现在在一科,和三科不一样,我先提醒你,这里的东西千万不能带回宿舍,我听说唐棠把你宿舍翻了,万一那个姑奶奶再闹一次,重要电报、资料泄露后者丢失,你要上军事法庭的。” “知道。” “还有,你不懂摩尔斯电码,学不学?我教你。” “不学,有你,我干嘛要学,太累。”夜色懒洋洋回答。 “臭美吧你。”张旭初拿起一张报纸,砸在夜色头上。 夜色不动,等着报纸砸在头上。 “行了,我进谍报室了。”张旭初扔下报纸,走进哨兵把守的铁门。 夜色又坐了一会,找人开了档案室的门。 敞开着门,在哨兵注视下,无精打采的翻看以前的电报。 他心神不宁,一直再想宋凯说的话。 这一想,夜色趴在档案室的桌子上睡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清晨不到8点,大院里突然响起紧急集合的哨声。 夜色冲出档案室,下了楼,站在队伍里。 沈清风、林立国已经到位,其他人员前后脚赶到。 王进一站在队伍前面,习惯性抬腕看手表。 他对自己手下这群人,要求相当严。 第一次集合,因为十几个人迟到,不仅关了禁闭,还扣了三个月的薪水。 从那以后,不用他说,再也没人迟到。 王进一满意的笑:“各位,立功的机会来了。今天的战斗,谁表现勇敢,我给谁记功发金条。” 林立国第一个回应:“处座英明,带着咱们兄弟干,要吃给吃要喝给喝,大家都不是熊货。请处座下令。” 队伍里,最需要这样的人,一呼百应,示范效应。 “对,请处坐下令。” “请处座下令。” 夜色心头涌起不祥征兆。 这次清剿行动,有特务处什么事?王进一的奸诈,能整出什么诡计? 王进一指向沈清风:“清风,你带着咱们的人,我还从警备司令部借调了一个连的人马,也归你管,跟在马司令人马后面,距离一定要远,前面派出侦察兵,记住,你们的任务是当第二只黄雀。” “第二只黄雀?”林立国替所有人问出心中的疑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话他听过,但两只黄雀又是什么意思? 王进一看了一眼沈清风,自己退到一边。 沈清风走出来,站在队伍前面,威严的看了一眼,队伍顿时鸦雀无声。 “各位,处座想一条妙计,天衣无缝、一石三鸟,大家想不立功?难于上青天。所以大家都听好了,务必按照计划执行,不能出错。第一,我们虽然是跟在马司令的队伍后面,但不能被他们察觉,因为在我们和马司令中间,可能还会出现游击队。” “游击队?我们到底跟谁打?不是打梁一削么?” 沈清风对手下这帮只会打打杀杀的蠢货头疼,没人能理解王进一的神算,当然除了他。 他瞪眼:“听完。” 全体肃静。 沈清风继续说:“游击队如果得到风声,可能会在马司令的队伍外形成包围,渔翁得利。而我们,埋伏在游击队的外围,就是猎捕渔翁的雄狮。” “第二,如果游击队没有出现,而梁一削和日本人有接触,同样可能提前得到消息,要么逃之夭夭,那时,我们直接捣毁他的老巢,让梁一削在城外无立足之地。要么梁一削准备充足死拼马司令,我们照样可以捡便宜,救了马司令,灭了梁一削。” “第三,假如游击队也没出现,而梁一削同样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还在老巢等死,我们见机行事,或者阵前诏安,或者联合马司令一起剿灭。总之,不管哪种结果,我们都能立功,听明白没?” “明白!”特务个个喜出望外。 只有夜色,眼前天旋地转。 第七十九章 血雨腥风 “夜科长,这次行动,你们的人不用参加。”王进一招手叫他们出来。 “处座,能立功的行动我们一科为什么不能参加?”夜色脸色不佳。 林立国冲出一拳,砸在夜色胸口:“你们是耍笔杆子的人,冲锋陷阵的事你们干不好,对不对?兄弟们?” “对。” “等我们回来,你负责写请功报告,对不对?兄弟们?” “对。” 林立国笑嘻嘻带着手下坐上卡车,跟在沈清风的吉普后面,绝尘而去。 “夜色,分工不同。”王进一拍拍他的肩膀,离开闹哄哄的一科人马。 “散了,该干嘛干嘛。”夜色似是挂不住面子的脸上,阴沉似水。 错失让兄弟立功的大好时机,夜色无颜。 一科人马瞅了一眼夜色,个个蔫不唧的走了。 夜色回到宿舍,坐立不安。 宋凯到底听进去他的话没? 这个问题,纠结着他。 闭上眼,他似乎看到腹背受敌的战友,顽强的抵抗,和最终惨烈悲壮的战场。 夜色默默的坐着,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吸,没有停过。 大半天的时光,悄悄溜走。 “回来了,二科的人回来了。”院子里有人嚷嚷,声音很大。 夜色嗖的一下跑到窗户边,侧身站住,往下看。 一前一后两辆车,驶入院子内。 沈清风和林立国分别从两辆车上下来,没做停留,直奔王进一办公室。 其他的人,个个喜形于色,一看就是打了胜仗。 他们的笑,像刀子,一刀刀割在夜色心头,疼痛、抽搐,撕心裂肺。 “报告,”夜色听见门口勤务兵的声音。 “什么事?”夜色出来。 “夜科长,处座请你去谍报室。” “知道了。” 他换了一身军装,漱漱口,洗把脸,遮掩了身上浓浓的烟味。 谍报室内,王进一、沈清风、林立国站在发报机前,相互交谈。 “处座,我来了。”夜色走进三人身边。 “夜老弟,来写请功报告吧。”林立国一把搂住夜色脖子,恨不得骑在他的背上。 “我和我的兄弟都在气头呢,别刺激我。”夜色没给他好脸。 没机会立功,正产反应。 林立国派了夜色一下,站在他身边,不再吭声。 “夜科长,我们正在给戴处长发报,这是电文,你看看。” 王进一递给夜色一份电文。 “我处协同驻洛守军,以我为主,围剿地下党游击队,共击毙七人,并在全城搜捕游击队余孽及一切可疑人员,响应何长官命令。” 王进一自鸣得意:“我估计我们处是接到何长官命令后,第一个做出回应的,戴处长可以以此在校长面前表白,清风,你这次立大功了。” 沈清风立正:“处座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清风怎敢居功?” 王进一最满意他的恭顺。 他转身命令夜色:“夜科长,从现在开始,一科非值班执勤人员听从沈科长调遣,城里城外搜捕脱逃游击队员、进步激进份子,以及一切可疑人员,清除洛邑地界隐患。” “是。” 当晚,二科的人都喝了很多酒,回来的时候个个放浪形骸、手舞足蹈。 林立国说,游击队埋伏在树林里,他们包围了树林。 激战半个小时后,七名游击队员毙命,其他人员借着地势脱逃了。 清剿梁一削的马司令部没有遭遇抵抗,梁一削的匪巢空空如也。 马鸿儒的联合清剿团在匪**搜了半天,扛着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回头时,赶上沈清风手下和游击队激战的尾巴,开了几枪后,战斗结束。 为了抢功,他们把七名游击队员的尸体运回来,吊在城头示众。 第二天,下起倾盆大雨。 所有街道积了摸到脚脖子深的雨水。 一队队荷枪士兵踩着积水,拿着图像和花名册,在溅起的水花中四处抓人。 “你叫邵林?” “是。” “北临胡同小学教员?” “是。” “带走!” “队长,就是她,前面穿蓝色大褂,挂着篮子的那个女的,经常帮地下党发传单。” “抓住她。” 保安团的人,冒雨出城进村,汇合等候在村庄里的乡勇。 “这家的儿子三年前离开,后来写过几封信,说他参加了共党的队伍。” “全都带走。” “这个婆娘的丈夫就在游击队。” “抓起来。” 洛邑城内城外人人自危,胆小如鼠。 “老乡,问个路,” “不知道。”刚被敲开的大门瞬间紧闭。 “大爷,我们是,” “别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大爷人影窜进胡同。 林立国、童家荣像喝了鸡血一样,每天处于高度兴奋之中,特务处的牢房内,囚犯人数激增。 他每天拿着各种刑拘刑讯逼供。 “说,你的同伙是谁?” “你的上线是谁?” “你的代号是干什么的?” “你们的武器和粮食藏在哪里?” 仅仅几天,洛邑城内四处张贴处决公告,不下百人无辜送命,抓进特务处和警察局的人更多。 洛邑城外,增加了不少坟头,每天都在上演丧子丧女、逝父逝母、夫妻家人生死决别的惨剧。 第五天,夜色和宋凯避开抓捕的人,第二次见面。 “对不起,是我太轻敌了。”宋凯真诚认错。 轻敌造成了重大损失,给他上了刻骨铭心的一课。 “宋凯同志,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们面对的是狡猾、凶残、强大的对手,稍有不慎,付出的代价无法弥补。这一点,我和游击队的同志都有错,对敌情况的不完全了解预测和,彼此之间的沟通分析不够。”夜色沉痛的说。 他沉默片刻,想在回忆又像在反思:“和老曾同志在一起营救王宜良先生时,我们也牺牲了几名同志,牺牲对于我们而言是随时准备好的,但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冲动和冒失,给党造成损失。” 宋凯点头:“这件事老曾给我提起过,他还让我替他向你道歉,当时打你的两枪。迫不得已。” “没什么,伤口早好了,况且他开枪,是为了掩护我。”夜色很感激老曾的两枪。 “因为我的冒失和对敌经验的不足,不仅游击队受到重创,洛邑城内外形势紧张,对开展工作非常不利。”宋凯担忧。 “在这种局面必须改变,要让老百姓看到我们的存在,看到我们的力量,同时要震慑敌人,警告有些人不要继续为非作歹,狐假虎威。”夜色说出自己的想法。 “该怎么办?”宋凯经历这次失败,毛糙的个性开始有所改变。 “那就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给牺牲的同志和老百姓报仇,顺便警告一下那些墙头草。”夜色坚决果断的说。 第八十章 王进一脸色乌青,敲击桌子的右手用力越来越猛,最后换了手势,改敲为砸,狠狠砸在桌子上。 “梁一削你特娘的敢背着我投靠日本人。” 王进一黄雀捕蝉的计划虽然打击了游击队,但梁一削的背叛彻底激怒了他。 梁一削撤出巢匪是最好的证明,他事先得到了消息。 马鸿儒、卢乐强、章是凡为确保行动成功,是以训练为名抽的人,最后出发时刻才说明行动的地点. 这一点,他专门派人盯着呢。 只有日本人的间谍,他控制不了。 “你到我办公室来。”王进一打通沈清风的电话。 他的国难计划书,要重新制定了。 沈清风是除了戴笠,唯一一个知道国难计划书的人,即便这样,他还是没能弄清他的顶头上司的举动。 “处座,我其实没有彻底明白,您拟定的国难计划书行动到底是什么?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 “清风,我们当初依附戴处长的时候,迫于形势,心怀二意,经过这段时间,我觉得不出意外,戴处长会成牢固他的地位,我们未来的靠山。” “是,戴处长对校长的忠诚,无人可比。”沈清风的敏锐非同一般。 “你说到点子上了,这一点,最让我关注,同时也最值得我们效仿。”王进一盯着沈清风。 假以时日,他的部下能迅速成长,成为可以替代他的人。 不,不会,他想多了。 “前一段,我们在王宜良事件中,和何长官扩建空军命令下达后做出的反应,都得到了戴处长的表扬,说明我们的计划是成功的。这让我意识到一个问题,国难不仅于一时一刻,在民族危亡和内乱不断的时候,我们唯有跟上戴处长的脚步,才能确保我们的前程。” “是,处座英明。” “如果把这个行动变成一个动态的,不间断的计划,我、你、还有夜色,当我们三人成为一个游离于明暗之间的神秘存在,用好我们手中的权利,执行戴处长制定的大政方针,你觉得会怎样?” “妙、高。” “妙在哪里?” “妙就妙在这个计划的机动性和针对性上,可以直接把戴处长的意志变成我们的功绩,没有程序上的繁琐,没有行政长官的意志,甚至做到我行我素。” “高又在哪里?” “高就高在当我们这个神秘存在能够实现戴处长的意愿,让他满意时,完全可以成为直属于他的一个独立存在,甚至跨越地域、军种,就像戴处长的十人团,成就大业。” “对,你完全理解了我的意图,不过,我倒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能走多远算多远。如今在洛邑,能替戴处长安安全全守住洛邑,我就算完成自己的使命了。其他的,尽人事听天命。” 王进一没想到,沈清风能如此清晰、全面明了他的心意。 迈出这一步,意味着他要脱离郑介民的集团,也意味着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从此以后,他脚下的路,只有一条可走。 “清风,我崇拜自古以来所有的英雄,包括共党的,每当我在审讯他们的时候就在想,是什么让他们宁死不屈?舍弃前程、家人甚至生命,其实就是心中的一个美好理想,我选择了三民主义的理想,他们选择了共产主义的理想,各为其主。” “在三民主义这条道路上,我现在认定了戴处长,就会永远追随戴处长。特务处有权,更有危险,我在默默干的同时,也做好了默默送命的准备,这就是我对自己选择的理想的理解。哼,执着,是很可怕的习惯。” “清风平常跟处座学了很多,以后还望处座多多提携。”沈清风还像他刚来的时候一样,规矩、懂事、听话。 “你太客气了,以你的水平,当个处长绰绰有余。知道我为什么没叫你去南昌而叫李大斌那个草包去了么?因为从那时起我就在考虑这个计划,非你莫属,而且前程远大,这个机会我不想给别人。” “感谢处座赏识。”沈清风起立敬礼。 “另外一个人,你也知道,我属意夜色,之前行动算是对他的考验,结果不错,你觉得怎样?” “夜色为人机警,聪明,思想单一,单纯,足以胜任。只是他现在和唐棠纠缠不清,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产生负面影响?”沈清风畏惧唐棠背后的唐金生。 王进一冷笑:“你以为夜色甘心么?他和未婚妻的离散之恨能轻易忘掉?身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能任意被践踏?不,我不认为他会被唐棠牵着鼻子走。相反,他会作为一个男人轻而易举征服唐棠。” “如果这个问题能处理好的话,夜色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清风,我之后是你,你之后,就是夜色了。” 沈清风听懂了,未来洛邑的特务处处长,是他。 至于他之后,到时候是他考虑的事情,现在听从王进一的安排,为时过早。 “来人,叫夜色。”王进一命令勤务员。 夜色急匆匆来到王进一办公室。 一进门,他感到沉重压抑。 “夜色,你怕死么?”王进一劈头盖脸的问。 “怕。但如果是为了党国献身,夜色心甘情愿。” “你怕苦么?” “也怕。但为党国的大业,夜色不怕,夜色心中有党,有校长,有处座。” 王进一指着夜色对沈清风说:“怎么样?这小子的嘴灵光吧?说的我心里美滋滋的,但他说对了一句话,心中有党,这才是我喜欢和选择他的理由。” “处座用人之准,清风佩服。” 王进一坐回原处,盯着两个部下:“都说乱世出英雄,如今恰逢乱世之秋,大家各为其主,我倒要看看,我们、共党、小日本之中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夜色斗志昂扬:“当然是我们。” “夜色,为了你心中的目标和追求,好好干,我和沈科长都是你坚强的后端,我希望你以后成为一个出色的特工,游刃黑白两道之间,以戴处长为榜样,成就一番事业。” “感谢处座栽培,夜色一定不辜负处座信任。” “我以后会交给你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任务,你的代号霍桑,你的这个身份只有我和沈科长知道。” “霍桑?”夜色重复一遍。 “很意外?”王进一已经想到了他的反应。 “是,我以后会是鹰犬豹毒蛇之类的名字。” “知道霍桑么?” “知道,我是上海人,上高中的时候在报纸上看过这个名字,中国最早的推理小说主人公,号称中国版的福尔摩尼。” “看看看看,爱看书的人就是有学问。回答的好,我本意就不想你当个只会舞刀弄枪、刑讯逼供的特工,希望你是个儒雅斯文、风度翩翩、超凡脱俗的特工,让那些认为我们力行社都是野蛮人,对我们有偏见的人一个个收回他们的成见。” “是,卑职绝不辜负处座希望。” 王进一点点头,然后,他慢慢的说:“我要交给你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弄死梁一削。” 第八十一章 诡异 夜色,不,霍桑,对王进一交给他的任务,满意。 他的计划,需要寻找合适时机,为牺牲的同志和老百姓报仇。 现在要王进一的命,不现实,他只能从别处入手。 而现在,梁一削成立了他光明正大的目标。 手刃仇敌的快感,在他极度压抑的人生中,很久没有了。 这个机会,他会好好利用。 夜色紧急约见宋凯。 两人并排站在河边。 望着波光粼粼的流水,夜色说出自己的打算:“你在城内寻找时机,我奉命杀掉梁一削,咱们最好把时间凑到一起,用敌人的血祭拜我们同志的英灵。” 宋凯忧虑:“这样会不会引起王进一的怀疑?” 夜色说:“我考虑过这个问题,只要时机重合,他挑不出什么瑕疵。况且,我的行动是执行他的命令,我汇报在前,又不在你们动手现场,他只能把这两件事看成纯粹的巧合。同时,我觉得越巧合,他就越不会怀疑,没人会傻到这样暴露自己。” 宋凯点头:“好,我们初步计划从马鸿儒、卢乐强、章是凡三个人中的一个下手,监视他们的人手已经派出去,一旦有消息我马上联系你。” 两人分手之后,夜色又给中田晋二打了一个电话,约他在广艺轩茶馆见面。 他的目的,试探中田。 梁一削被日本人收买,他事先没在中田这里得到任何风声,也没在再张飞那里听说,反倒是在王进一的嘴里听说的。 很奇怪。 两人通过什么方式勾、搭上的,他很好奇。 中田像往常一样,带着保镖出现。 “夜桑找我,有什么事?”中田喝着茶,绿豆大的眼珠贼溜溜观察四周。 “中田先生过于谨慎了,这里没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很安全,不用担心。”夜色有意刺激他。 “你懂什么,我现在不怕你们的人,我怕的是,”后面的话,中田嘎然止住。 夜色假装不懂,喝了几口水,非常诚恳表明自己的立场:“中田先生,今天约你出来是想向你报告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很好,这几天洛邑城内外动静很大,发生的事情我也想知道,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的。” “县太爷家被盗后,守军就把注意力放在梁一削身上。” “这个家伙太笨了,偷谁不好,偏偏要去偷卢乐强家,用你们的话说,太对头上动土,虎口拔牙,不好。” 夜色赞叹:“中田先生的中文水平实在是高。” “略知一二。”中田自傲。 夜色话锋一转:“不过,梁一削也有他的过人之处,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在攻打他的队伍到来之前带着人溜了。” 中田点头:“这点也出乎我的意料,以我对他的了解和分析,我以为他会说出劳资不怕死,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的话,跟马鸿儒的部队死拼。” 这句话,夜色听出了问题。 “照中田先生的说法,梁一削也不是彻底的糊涂人,心里还算有数,我有一个建议,不知说不该说。” “你说。” “梁一削有武器,有队伍,中田先生应该把他收归在自己麾下,以你的谋智,以道驭术,等皇军南下之后,这支队伍能成为中田先生手里的利器。”夜色牢牢注视着中田。 中田的脸从无动于衷换成了思考,最后变成兴致盎然。 “夜桑,我之前对梁一削很鄙视,一介野夫,成不了大器,但是这一仗,改变了我对他的看法。” 中田的手指着脑袋:“他的这里,还有些东西。” “是,中田先生一下子说到点子上了。”夜色伸出大拇指。 中田骄傲:“夜桑,你的建议非常好,我把这项任务交给你,由你出面说服梁一削,他要什么,帝国全部满足他。” “没问题。那我?”夜色故意面带贪婪。 “只要办成这件事,你的奖赏不会少。” 夜色喜滋滋给中田续茶,拿起茶壶时,他悄悄打量中田的脸。 中田的得意,不是装出来的。 诡异了。 中田并没和梁一削并没接触过,那么还会有谁? 土肥? 夜色脑海中迅速跳出这两个字。 他故意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门神秘的说:“我还听到一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什么?”中田喝着茶水,悠闲自在。 “从一个外号叫张疯子的人的嘴里传出一个名字,我从来没听说过,叫土肥什么的。” 中田端着茶杯的手不易察觉的抖动了一下。 “土肥?”他平静的重复。 “是,就是这个姓,据说很厉害。”夜色添油加醋。 中田冷静回答:“一个在北平的人,再厉害也只能在他的地盘上撒野。” 夜色大脑运转。 中田知道这个叫土肥的人,他极有可能和黄振兴、张飞说的土肥是一个人。 土肥曾经插手黄振兴抢夺马蹄金的事,他就有可能是中田的那个竞争对手。 这个竞争对手现在人在北平。 北平? 最近在夜色的记忆中出现过。 对,唐棠去过北平。 就在他从私建粮仓偷走粮食、处决黄舒朗的时候。 难道说,梁一削勾、搭的日本人是土肥?中间人是唐棠? 夜色不寒而栗。 唐棠,到底是干什么的? “中田先生,我有一个私人问题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夜色有些尴尬。 “夜桑请说。” “我现在还是单身,替中田先生效力没有任何问题,假如我现在有一个交往的女孩子,中田先生会不会介意?” 中田哈哈哈的笑:“当然不介意,夜桑有女朋友了?” “只要中田先生不介意,比如她的身份、职业什么的,我准备和她交往交往。”夜色征求。 “完全没有意见。”中田肯定回答。 他的回答太快、太自然,对夜色女朋友的情况毫不介意,甚至给夜色的感觉,他已经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无需多说。 “那就谢谢中田先生了。”夜色又给中田倒了一杯茶水。 中田大度而热情:“夜桑,为了祝贺你找到女朋友,我送你一个礼物,女孩子都喜欢的东西,我公司最好的香水,香奈儿5号,你看怎么样?” 第八十二章 狮子大张口 “香奈儿5号?“”夜色摆手:“太贵了,再下承受不起。” 中田嗤笑:“一瓶香水能值几个钱。” 支那人,不仅穷,还穷要面子活受罪。 个个都是窝囊,难怪连国家都守不住。 夜色讪笑,端起杯子,掩饰自己的尴尬。 尴尬之外,他对中田只字不问那天看见他和唐棠一起去他的百货公司的事,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答案。 中田认识唐棠。 而且,他知道自己和唐棠的事,自负加大意,中田把他陪女朋友去百货公司的事当成了一件很普通的事了。 两人分开后,夜色回到宿舍,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似乎被唐棠套进了一个圈子。 他的身上,有什么是唐棠非他不可的呢? 夜色终于在这一刻,看清了唐棠的本意。 梁一削的日子最近春风得意。 先是王进一给了他一批武器,答应的粮食虽然还没送来,他接受其中的原因。 是被卢乐强和马鸿儒的联合进攻闹的。 敏感时期,谁都会避避风头。 前几天,一个娘们突然给他写了一封信,用钱财物作交换,让他答应以后听她的。 让他动心的是,那个娘们手眼通天,能和日本人搭上话,承诺几个月后皇军南下,在洛邑建立皇协军,把全部军权交给他。 让他信服的是,她在信里告诉他,卢乐强和马鸿儒准备联合对他下手,时间、地点、人数、装备,说的一清二楚,还给他指出了应对办法。 事后,他听说游击队死了七个人,洛邑城内疯狂抓人。 “哈哈哈,”想起这件事梁一削就忍不住狂笑。 自己的好日子,来了。 “大当家的,外面有个自称姓夜的男人要见你。”寨子口放哨的二柱子来报。 “姓夜的?见过没?”梁一削躺在虎皮太师椅上,抽着旱烟。 “小的没有,不过听他说曾经给大当家的送过粮食。”二柱子手嘴并用,边说边比划。 梁一削吐出一口浓烟,意曾了一下,“送过粮食?啊,那个杀死姓黄的那个年轻人,我记起来了,叫他进来。” 他只对杀人的片段记忆最为深刻。 “是。”二柱子转身准备离开。 “二柱子,客气点,把他带进来之后,你去请二当家的过来。” “好。” 夜色在二柱子的带领下,走进议事大厅。 大厅之内,空荡荡的,很简陋,青砖的地面,已经被踩得坑坑洼洼,梁一削站在前面三级台阶抬起的台子上,屁股后面放着一张虎皮椅子。 “鄙姓夜,曾经见过大当家的。”夜色入乡随俗,抱了一下拳头。 “坐、坐、坐,夜老弟。”梁一削嗓门很大,指着下首的椅子。 “多谢大当家的。”夜色不客气,坐在第一把椅子上。 他的眼神继续看向四周,并且通过敞开的窗子,看向外面。 梁一削瞅着夜色,不无得意:“我这家当,只用了一两年的时间就建成了。” 夜色面露震惊:“真的?我虽然没仔细看,但这座山寨的规模,比我去过那些苦心经营十几年的毫不逊色。” “哈哈哈,那是当然,我这寨子位居山头,易守难攻,六个哨楼、三层暗哨,只有一条上山的道,要不是你独自一人上山,二十里外就被削脑袋了。”梁一削震耳的笑声在大厅回荡。 “我如今缺的就是武器和粮食。粮食,我可以抢,武器,自从你们处座给了我一批后,这不马上就起作用了,对付游击队绰绰有余。” 梁一削狂妄的看了夜色一眼。 “是,鄙人来之前听处座一直不停的夸奖大当家的有本事,着实的敬佩。”夜色再次抱起拳头。 “你们处座,是个人物,一眼就能看出梁家寨的能量。”梁一削坐回椅子上,继续吞云吐雾。 “大当家的有本事,自然人人高看一眼。”夜色笑着说。 “你们处座答应我的粮食可还没给呢。”梁一削的语气突然变得有点冷。 “就是因为这个,处座特意让我来跟大当家的协商一下。”夜色带着诚意。 梁一削听到这里,竟然闭上了眼,打了一个哈欠:“昨晚玩了一宿,还真特么的困了。” 然后,他才惊讶似的:“你刚才说什么?” 夜色重复一边刚才的话。 梁一削又打了一个哈欠:“老弟,我觉得为了表示你们的诚意,武器和粮食应该增加一倍才行,否则我就…” 他故意只说了一半的话。 “否则大当家的怎样?”夜色追问。 梁一削站起来:“实话告诉你,有人出了比你们多两倍的东西给我,我这个人够义气,看在处座是第一个跟我称兄道弟的面子上,我只多要你们一倍的东西,以后就听你们的,否则的话,别怪我弃暗投明。” 夜色沉下脸:“大当家的为了两倍的东西就能不讲情谊了?你这分明是狮子大张口。” “情谊?情谊算个屁,只有武器和粮食才是看得见、摸得着、靠得住的玩意。我就狮子大张口怎么滴了!”梁一削极不耐烦。 “大当家有患难与共的兄弟,有我们处座的鼎力相助,不比投靠日本人,当卖国贼强?”夜色好言相劝。 “少特娘的给劳资讲大道理。兄弟?只要有钱有势就有兄弟。卖国贼?谁当权我认谁,自己吃喝快乐最重要。”梁一削讥讽。 夜色身后,走进一个比梁一削年轻一些的男人。 “老二,你来了,正好,给我说到说到这个人,整了一堆道理来糊弄我,劳资不吃那一套。”梁一削重新坐下,抹着脑门,消停了。 “夜长官,再下李林虎,梁家寨二当家的。”李林虎伸出手。 仿佛是个有文化的人。 “二当家的好,夜色奉命前来和大当家的沟通,但是似乎土肥的人已经来过了。”夜色故意说出土肥的名号。 “你知道土肥?”梁一削又跳起来。 “大当家的必定是通过三小姐和土肥先生搭上的线,对不对?”夜色试探着说。 唐棠的大名整个陆军医院无人不知,用三小姐的名义和土匪联系,相对会更安全一些。 他猜测。 “你也认识三小姐?”梁一削直嘬牙花子。 挺神秘的一件事,怎么是个人都知道呢? “我是三小姐的男朋友,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和土匪之间的事?”夜色矜持的回答。 “哈哈,老二,你看他们,整天周吴郑王的,整到最后还不是跟我们一个样,身在曹营心在汉。”梁一削冲着李林虎嚷嚷。 李林虎笑而不语。 梁一削大手一挥:“正好,我和三小姐约好了,三天之后在城内见面,到时候咱们一起聊,不过你可要想好了,你是代表王进一呢,还是和三小姐一条心?” 第八十三章 联姻 三天之后梁一削要和唐棠见面。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仅通过书信联系的两人假如见面,以梁一削的狂傲和唐棠的精明,不难说出黄舒朗是被他带人击毙的。 戏,一旦穿帮,后续的一切都无法进行。 夜色紧张。 梁一削得意。 他认为夜色在上司和女人之间,两难选择。 这样最好,他才能坐地起价。 “夜老弟,我看这么着,你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办?也替我问问处座怎么办,咱们三天后再见。” 梁一削用撵人来施压。 他,有人求,多一个夜色可以,没有夜色混的更好。 “老二,替我送客。”梁一削躺在椅子,哼起小曲,洋洋自得。 “是,大哥。” 李林虎伸出手:“夜长官,请。” “请。”夜色礼貌的笑。 他对李林虎有好感,同道中人,身上飘着一股墨香。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议事大厅。 夜色极目眺望:“好山好水好地方,可惜生逢乱世,要不我就在这里建一座茅屋,采菊东篱下了。” 李林虎默默的笑。 夜色看着他:“李兄不像草莽之人,怎么当上二当家的?” “我是北方人,以前是教书先生,家里人都被鬼子杀了,逃难了到这里,阴差阳错救过大当家的一次,大当家的看我无处容身,就把我带上山了。”李林虎说的相当平静。 “抱歉,我不该提这个话题。”夜色面露愧色。 他没想到自己随意一问,揭开的是别人痛不欲生的伤疤。 “没事,早就忘了。这边是下山的路。”李林虎指着分叉路口中右边的一条。 左边的路,很窄,弯弯曲曲,下去的方向似乎是山的另一面。 “谢谢李兄提醒,否则的话我就白走冤枉路了。” “不是一个方向,夜长官还是原路返还的好,省的迷路。” “多谢。” “再见,不送。”李林虎挥手。 夜色返回城内,找到王进一。 “处座,我见到梁一削后,他提出让我们把给他的武器和粮食增加一倍。”夜色吐字艰难。 明知这是惹恼上司的话却不得不说,夜色知道马上会面临暴风骤雨。 “他凭什么这么嚣张?”王进一果然开始恼火。 “梁一削说日本人答应给他比我们多三倍的东西。”夜色的话再一次火上浇油。 “我不放过共党,但用日本人来挑衅我,他同样找错人了。”王进一捏断手里的铅笔。 猜测是猜测,一旦被证明了,感觉真的很不好。 “三天之内解决他,我最讨厌背主求荣、脚踩两只船的人。”王进一下令。 “是,我在这几天之中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再向处座汇报。”夜色得到了他想要的机会。 “不必,你放手去干,我只要结果,用他最喜欢的方式,结束他的生命。”王进一缓缓的说。 他的凶残不亚于梁一削。 拔他的逆鳞,不得好死。 “卑职明白。”夜色听懂了王进一的话。 “我这几天有事要忙,”王进一的手从桌子上抓起一片红纸,扬了扬:“洛邑的大喜事,我不去不行,你一定记住,抓住时机,果断下手,不留痕迹。” “是。” 夜色退出王进一办公室,去了一科的办公室。 一进门,他看见常善衡、张旭初都在办公室内。 “常兄,洛邑的大喜事什么意思?”夜色靠在椅子上,伸开两条腿,放轻松。 忙活大半天,又爬了一座山头,最辛苦的就是双腿和双脚。 “你不知道?章是凡和马鸿儒家结亲了,周六在畅天水溪苑举办定亲仪式。洛邑有头有脸的估计都接到邀请函了。”常善衡羡慕。 没接到邀请函的,比如他,还需努力,才能跨进那个圈子。 “马家二公子是喝过洋墨水的人,非要举办一个定亲宴,传言他要借此机会考察一下未婚妻是否合格,这门亲事,能不能成还邪乎着呢。”张旭初替女方担忧。 “错,不过就是一场政治联姻,那么什么考察不考察的,马二公子的面子而已。”常善衡笑话张旭初的无知。 “什么意思?”夜色问。 常善衡俨然个中行家里手:“章是凡之前极力想促成这件喜事,马鸿儒一直没吐口。清剿梁一削之后,卢乐强从中牵线,晓明利害关系,马鸿儒才答应的。” 常善衡继续解释:“国民政府选中洛邑为行都,大批政要涌入,洛邑地界人满为患,身为本地的县太爷和警察局长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加重,地位也今昔非比,哪里还有比守军、县太爷、警局结成一家更有利可图的事情。” “不错,一旦联姻成功,他们就把洛邑变成了自己的家,军政警一体、一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张旭初点头,向往,不住的懊悔:“我要是生在这样的家里就好了。” 夜色敲打他的头:“你要是生在这种家里,会有现在的自由么?嫂子不把你管的死死才怪。” “也对。”张旭初摇头。 常善衡言归正传:“马二公子讲究的是排场。而且还有传言,一旦危机解除,临时政府就没必要继续临时了,他们全都再撤回南京,那洛邑就又回到山高皇帝远的时代了,谁的日子最舒服?当然是这三家土皇帝了,怎么算这场联姻都是最划算的买卖。” “常兄高明,你怎么知道的?”夜色拍手称道。 “人多嘴杂,三家那么多仆人婢女,一人学一句就能把所有的话传出来,凑到一块比当时在场的人听的还全面。”常善衡摇晃脑袋,装出自己亲临现场的模样。 夜色、张旭初狂笑:“学的真像。” “不过,最近非常乱,三家联合清剿梁一削,又在城内城外制造血案,章家的本意希望直接结婚,马家少爷坚持先订婚,三家现在最怕的就是遭人报复,所以对订婚仪式控制的很严,只印了一百张请柬,当天还安排很多人手围住畅天水溪苑,说里三层外三层都不过分。”常善衡知道的消息很多。 “那天肯定热闹,对了,哪天?”夜色问了一句。 “周六,三天后。”张旭初肯定的回答。 第八十四章 请柬 夜色歪头趴倒在桌子上:“周六,三天后。可惜啊,咱们三,估计都没资格去吧?能见识一下这样的订婚仪式就好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跑了大半天,精疲力尽、昏昏欲睡。 “还用估计?你聪明的脑袋被驴踢了?从上往下数,咱们三个能排进一万还是两万?根本就没可能。”张旭初嘲弄。 常善衡唏嘘:“怎么?想当新郎官了?也是,万一你和唐棠的事成了,订婚仪式要比这个盛大得多,提前学学没坏处,到时候有经验。” 他岁数比张旭初大,见识多,说出的话自然平和,主观性不强。 “对啊,我羡慕死了。”夜色面对两个人,自嘲的笑。 累,他懒得解释。 “弄一张请柬,你就能进去了。”张旭初不予余力打击他。 模模糊糊听着张旭初的最后一句话,夜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夜色和宋凯在城隍庙见面。 宋凯带来三个可供选择的方案:第一个,在卢乐强或者章是凡外出的路上对他们中的一个进行刺杀。第二个,在他们家里制造爆炸案。第三个,在定亲仪式举办当天,分别袭击参加人员中民愤较大、手上占有人民鲜血的临时政府人员或亲日份子。 夜色听了宋凯的意见之后,故意问:“为什么这么做?” 宋凯说出自己的想法:“马鸿儒手里有军队,防范严密,袭击他容易造成我们同志的伤亡。卢乐强和章是凡的家里出入杂人多,容易混进去,爆炸风险小。定亲仪式现场戒备森严,出入难度大,只有在外面下手最容易。” “你更倾向哪种选择?”夜色问。 “第三种,可供我们选择的目标多,下手地点分散,可以同时进行袭击,容易撤离,而且造成的影响大。”宋凯进一步解释。 夜色反问:“你的想法和我的一样,不过你觉得把袭击地点选择在酒店里面怎么样?” 宋凯拍腿:“这样最好,但我们怎么进去?怎么撤离?怎样才能首先确保我们同志的安全?” 他一连串的问题,显示来之前他已经进行过思考。 那么,他选择的方案,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这点让夜色欣慰。 宋凯的毛躁经历上次的教训之后,有了很大进步。 “城内有我们自己的印刷厂吧?”夜色莫名其妙的问了一个问题。 “有,进步刊物、传单都是他们在印刷。”宋凯掌握这方面的情报比夜色要多。 “这次定亲仪式一共印制了一百份请柬,我们就在请柬上做文章。”夜色说出自己的计划。 “怎么做文章?”宋凯没有理解。 “带着我们印刷厂的师傅亲自去看请柬的样子,比照着再印一百份,送给城内有头有脸的人,我们的同志掺在其中混进去。当被邀请的人超出他们的范围后,场面必定失控,我们可以趁机在桌子下面安装炸弹。”夜色说出自己的设计。 “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宋凯激动的攥起拳头,用力挥动几下。 “那你想想,该注意什么?”夜色有意启发宋凯。 “仿造的请柬要逼真,进去的时候不能当场就被发现是假的。” “对,这是其中的一点。”夜色同意。 “我们的人在实施爆炸的同时还可以打冷枪,但撤退的方案要考虑周全,哪一个人离开后去哪里,怎么走,都要事先计划好,防止警局和你们的人事后调查。”宋凯说出第二点。 “好,想得好,还有呢?”夜色继续问。 “还有?”宋凯挠了几下眉梢,有些迷茫。 夜色点醒他:“你只考虑了行动方面,没有把事先的准备放进去。一下子印刷那么多的请柬,使用的不是普通的纸张,你从哪里弄?怎么弄?如何应付警察局和特务的调查?” “这个我还真没想到?我要问问印刷厂的师傅,他们有没有这方面的门路。” “记住,这一点很重要,一定要想个万全的法子,让特务和警察事后查无痕迹,否则,很容易被一窝端。同时,还可以考虑再印一些传单,现场散发,警告为非作歹的人,鼓舞民众。” “好,我记住了,这一点我马上落实。”宋凯真心佩服夜色。 夜色的年纪跟他差不错,甚至还可能比他小一两岁,但思考问题要比他成熟、老练得多。 “宋凯,不要那样看我,你我所处环境不同,你考虑的更多是行动,我想的更多是布局。”夜色瞬间看透了宋凯的想法。 “真厉害,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有文化的人太可怕了。”宋凯觉得不可思议。 “对了,咱们能从一百份请柬里面拿到一张让印刷的师傅看吧?一定要让他当面看才行。”夜色强调。 “这点没问题,我们的内线能找到合适的人家,你放心吧。”宋凯很有把握。 “还有,这是梁一削匪巢的方位图,三天后他要进城,我会借着这个机会除掉他。”夜色递给宋凯一张纸条。 “如果你能除掉梁一削,第二天我就可以和游击队趁乱偷袭他的匪巢,除掉这股盘踞城外,鱼肉百姓的流寇。” 夜色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要注意,按照梁一削的说法,山寨内有六个岗楼,三层暗哨,最外的一个在二十里外,所以我们的人在二十里外的时候就要小心了。” “呸,这家伙,心眼不少。” “不过,梁一削虽然说上山只有一条路,但我在山寨内二当家的给我指路时,还有一条盘山小道很可疑,方向通向西南面,你们可以找当地的老百姓打听一下,如果真的有,就好办了。” 夜色对李林虎给他指路的那一幕记忆犹新。 “我今天就把这个情报送出去,如果找到这条路,我们可以分兵两路,一路佯攻,一路暗袭。”宋凯兴奋。 “好,咱们分头行动,注意安全。”夜色准备离开。 “放心吧,有了上次的教训,我以后会小心的。”宋凯郑重回答。 夜色微笑,点头:“那就好。再见了,我也要回去考虑一下我的行动了。” 第八十五章 反间 (为 JasonSYQ 亲 加更) (感谢@ jasonsyq 亲的打赏和推荐) “请张先生接电话。” 夜色在公用电话亭,给日盛隆百货公司打了一个电话。 “我是张扬。”电话那头,传来中田一贯低沉的嗓门。 “中田先生,我是夜色。”夜色自报家门。 “你有事?”中田问。 刚见过没多久,夜色就给他打电话,应该是紧急的事。 “对,您让我联系梁一削,我跟他接上头了。” 夜色在电话里声音越来越僵硬,隐隐带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中田听出来了:“怎么样?” “怎么样?中田先生没事逗我玩么?我冒着被削掉脑袋的危险找到梁一削,得到的答案是你已经派人跟他接上头了。你们既然接上头了,还让我去,这到底什么意思?”夜色暴怒。 “跟梁一削接过头了?八嘎,这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我为什么还让你跟他见面?”中田否认。 “我怎么知道?我去他那里的时候,他还让我感谢你给他的粮食和武器。”夜色声声控诉。 “我马上查,查到是谁出卖我的,我绝不留情。”中田在电话里吼。 “不行,中田先生,不能这样做。”夜色当即制止。 中田反问:“为什么?” “您想,干出这种事的人肯定已经背叛您了,您现在查,等于告诉对方您已经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您在明,他在暗,恐怕不等您对他下手,他在暗地里会对先您下手的。”夜色装作担心。 “你说该怎么办?”中田问。 “您先等等,任何事情都不要干,装作不知道,我还会约梁一削见面,到时候我带着您一起去,您当面验证一下,估计马上就能猜到是谁出卖您的,快而稳妥,然后您就可以随心所欲实施您的锄奸计划。”夜色提出建议。 中田既刚愎自用又多疑,让他亲自查证才能消除他心中的疑虑。 “需要多久的时间?”中田问。 “最多三天。”夜色回答。 “好,我等你三天,不过,你要是敢骗我,我不会放过你的。”中田凶相毕露。 “放心吧,您可以拿我命开玩笑,我自己不会用自己的命开玩笑。”夜色冷冰冰的回答后,狠狠挂断了电话。 中田的耳朵边,响起震耳的声音。 对中田,必须使横的,他才会觉得自己可信。 用同一部电话,夜色又给杜宽打了一个。 “杜排长正在训练,你是哪位?” “我是他哥,准备请他晚上看戏,请你告诉他,有时间的话来找我。” “明白。” 打完电话,夜色准备去他今天的最后一个目的地,潞湖会馆舞楼。 好几天没有看见神秘的张飞了。 洛邑城内最近发生了这么多大事,他该忙的不亦乐乎了吧? 夜色买了几个菜和一壶酒,轻车熟路,摸到张飞的老窝。 出人意料,张飞正在院子里面老老实实的舞袖翻云,吊嗓练声。 夜色没出声,把买好的东西放在外面的窗台上,找了一把椅子坐好,饶有兴趣的看。 这一看,整整两个小时。 张飞目中无人,全身心投入自己的票友爱好中,咿咿呀呀的唱,直到尽兴。 “好!”夜色鼓掌。 张飞挑眉,邪恶的问:“有打赏么,客官?” “当然有,”夜色歪头示意窗台上的东西。 酒肉,张飞的爱好。 夜色搬出一张小桌子,准备酒菜。 张飞就着院子内的水桶脸盆,简单冲洗。 收拾妥当,两人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唐棠最近没骚扰你?”张飞挑起的话题,绝对带有***性和攻击性。 他想看笑话。 “没有,最近几天,特别忙。”夜色夹起一块鸡肉。 他的忙,显而易见,是指对付游击队的事。 “怎么样,有什么好玩的?”张飞的问话很逗,他往往能把正经的话说到不正经上。 “不好玩的是很多无辜者受到牵连。好玩的是日本人的搅局越来越明显了。”夜色叹着气。 “日军南下的迅速很快,他们肯定会加强对内地的渗透,已经避免不了了。”张飞说。 “这次梁一削的脱逃就和日本人有关,他事先接到马鸿儒要去进攻他的消息,提前溜了。”夜色边说边观察。 “土肥的杰作。”张飞轻松说出答案。 “土肥到底是谁?”夜色惊讶。 他更惊讶的是张飞的能量到底有多大。 “土肥来自日本幕府武士后代,满脑子的帝国、军权、大东亚共荣圈,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张飞吐出一块啃光的鸡骨头。 “你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夜色问。 “梁一削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我找人查了查。”张飞边说边继续他的啃肉举动。 夜色试探:“你的消息这么灵通,适合干我们这行,怎么样?有意思没?有的话,我介绍你加入。” 张飞撇嘴:“省省吧,我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像现在这样,喜欢唱戏我唱个一年半载,对这个没兴趣了我再去别的地方玩我喜欢的东西。干你们哪行,整天打打杀杀的,受不了。” “受不了?我们是报国救国,不是闹着玩。”门口传来杜宽的声音。 杜宽一身便服,出现了。 “没人跟踪你吧?”夜色担心。 “没人。”杜宽的话很僵硬。 他对夜色的态度多少还有些别扭。 “坐下,”夜色又拿了一副碗碟和筷子。 张飞斜瞥了一眼:“这里成你家了。” “差不多,一半还多了。”夜色厚颜无耻。 杜宽不吭声,只管埋头就吃。 夜色看着他:“杜宽,别生我的气,我当时真的有事需要证明。现在机会来了,干不干?” “真的?”杜宽不相信。 “真的,不过你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化妆或者带个头套,干不干?”夜色问。 “为什么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杜宽不解。 “笨,杀了人万一被人看见,你怎么回去?”张飞一双沾着油的筷子准确搭在杜宽的脑门上。 “那就不回去,反正当个憋屈的国军,整天受人欺负还不如去共军那里,跟小日本拼个你死我活痛快。”杜宽放下碗筷。 张飞哈哈大笑,筷子敲响桌子,咚咚咚的响:“夜色,你的活来了,这种通共分子,还不抓他?” “小声点。”夜色按住张飞的手。 “放心,我这里,安全。”张飞不以为然。 夜色瞪眼:“大爷,你安全,我们呢?这年头,这种话少说,咱们除了敢说杀日本人的话,其他的不要说,免得有嫌疑。” 张飞用筷子指着夜色:“少冲我瞪眼。” 夜色连连点头:“是,大爷,小的错了。小的当初救您一命就错了。” 杜宽开始敲桌子:“你们别闹,说正经的,告诉我,怎么杀唐棠。” 第八十六章 证明 “你跟着我,看我手势。”夜色比划。 “摔杯为号?”杜宽迫不及待。 张飞呵呵:“你戏看多了吧?” 杜宽讥讽:“你戏演多了。” 夜色敲桌子:“停。” 另外两人同时住嘴。 夜色摇头:“你们两位,能听我把话说完么?” 两人同时点头。 夜色交代:“杜宽按我说的,化妆这件事,交给张飞你负责。” “行,”杜宽同意。 “我摔杯为号,你行动。” 张飞喷出一口酒:“无聊。” “住嘴。”杜宽难得和夜色统一意见。 张飞耸肩,继续吃肉。 “这几天,你一直呆在军营内,等我电话。” “好。” “张大爷,”夜色拖着唱腔叫唤。 “干嘛?”张飞抬头,嚼着肉的嘴里发出的声音含含糊糊。 夜色冲他抱了个拳:“准备一把枪。” “我,我去哪找?凭什么?”张飞不服。 “我和他的拿出去不合适,追查起来有麻烦。别的地方我没地可找,只能麻烦您这位公主殿下了。”夜色深深一躬。 “没有。”张飞一本正经。 “这是订金,我这个月的薪水可全都给你了,”夜色从兜里掏出一把法币拍在桌子上。看不出有多少。 苦肉计。 张飞不屑。 “不行,”杜宽右手抓起夜色的钱往回塞,左手往自己的口袋里掏。 张飞气不打一处来:“你俩少来这套,在爷面前一唱一和,装模作样。” 夜色偷笑,装作可怜问:“真没有?” 张飞叹气:“有,遇见救命恩人,什么都有,没有也得有。” 夜色拍桌:“就等你这句话了,行了,我走了,杜宽你明天从他这里拿家伙,然后等我消息。” 说完,自己先走。 杜宽抹了嘴,跟着也走。 “过河拆桥。”张飞在两人后面呸了一声,继续吃肉喝酒。 三天时间,眨眼即到。 梁一削和唐棠约好在城东盈美茶社见面。 盈美茶社,名为茶社,实为一家赌场。 地上两层,喝茶;地下一层,大厅内十几张桌子,各种赌具,应有尽有。旁边的六个包间,专门接待有头有脸的贵客。 下午三点,梁一削走进茶社,进了地下一层的贵一包间。 他的手下,有的分散在一楼喝茶,有的跟着他到了地下一层大厅,冒充普通赌客,望风瞭哨。 包间内,空无一人。 “mmd,叫劳资来,那个臭娘们自己还不来,摆什么臭谱。”梁一削气得想砸桌子。 “先生,喝点什么?”一个黑衣黑裤,充当保镖打手的男人进了屋子,冲着梁一削问。 “上最好的。”梁一削把这笔账已经记到了那个三小姐的头上。 有人花银子,自己为什么不要最好的喝? “马上送过来,先生稍等片刻。”黑衣男人鞠躬之后退出屋子。 梁一削左右的转,没见要等的人来,他坐不住。 片刻,门帘掀开,夜色陪这一个男人进来。 “处座?”梁一削指着夜色身边的男人问。 夜色摇头。 他先请那个男人坐下,自己站在他身后。 “大当家的,这位先生来自日本,明白么?”夜色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土肥先生啊,您好。”梁一削殷勤了不少。 他知道的日本人,只有土肥一个。 夜色又专门提醒他,想当然的,他觉得这就是土肥。 凑过去,梁一削从兜里掏出一包专门为了这次见面买的老刀牌香烟,抽出一支递过去。 被他称为土肥的人,脸色乌黑。 他不是土肥,是中田。 “大当家的,请坐。”中田没有拆穿梁一削,接过梁一削递过来的烟,不冷不热说了一句。 “好,坐。”梁一削不客气的坐下。 眼睛看到夜色的时候,梁一削觉得奇怪:“夜参谋,你怎么会跟土肥先生在一起?” “大当家的能跟土肥先生合作,我当然也能了。”夜色微微一笑。 “哈哈哈,原来咱们是一伙的,你咋不早说呢。”梁一削的手指,不停地点。 “大当家的,咱们之间的联系人为什么没来?”中田故意问。 他急切地想知道谁在土肥和梁一削之间充当了联系人。 这话,从夜色嘴里说出来,他不会相信,但从梁一削嘴里说出来,他绝对信。 “三小姐?我怎么知道?我只见过她的信,和她派人送去的东西,我说土肥先生,你们的那个娘们也太会摆谱了吧,您都来了她还敢不到?”梁一削有意拆台。 虽然是他和土肥之间的联系人,但是在他面前摆谱,摆错地方了。 三小姐? 中田狠狠吸了一口烟,稍有缓和的脸色再度发黑。 唐棠。 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不想确定的一件事。 唐棠出卖他。 暗中投靠土肥。 “大当家的,跟大日本皇军合作好处多多的。”中田开始套话。 “那是,要不然我就跟他们处座合作了。”梁一削指着夜色。 中田点头。 夜色对他,很忠诚。 “大当家的,三小姐是否跟你提过一位中田先生?”夜色接过话头。 “有,三小姐先问的我,中田有没有派人跟我联系过,我当时为了试探她,顺嘴说了一句,有。你猜哪位三小姐怎么说的?”梁一削故意吊人胃口。 “怎么说的?”夜色一脸的好奇。 “那个娘们说,中田算个屁,要本事没本事,要后台没后台,就是个狐假虎威、装腔作势的家伙。”梁一削为了表白自己,夸大了唐棠的原话。 夜色摇头:“你没记错吧?三小姐不会说这样的话,是你故意的吧?” 梁一削大声反驳:“我要说错一个字,天打雷劈。” 然后,他暧、昧的笑:“土肥先生,这里面的道理您的明白?哪里没有相互拆台的人?我们国家有,你们国家也有,对不对?您好,他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么?”梁一削指着夜色。 “他的真实身份您知道吧?力行社的人,可现在呢?他不照样站在您身边,是不是?” 夜色连咳几声,囧。 拆台拆到当面的,没几个。 中田转着手中杯子,冷笑:“梁桑,夜桑不像你,该死。” 第八十七章 削 “该死?谁?他?”梁一削的手指向夜色。 哈哈哈的嗓门笑了三声,停住。 他反应过来。 对方说的不是夜色。 “土肥,你什么意思?劳资不吃这套。”梁一削变脸,从兜里掏出手枪,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 他的手,纹丝不动,紧紧握着枪。 夜色居中,也坐下。 “大当家的,中田先生的意思是。”夜色有意停顿一下。 “中田?谁是中田?”梁一削瞬间迷茫。 夜色的手,迅如闪电,已经压在梁一削的手上。 梁一削邪气的笑。 “小子,速度挺快。” “和大当家的比,还行。”夜色谦虚的笑。 “我问你中田是谁?”梁一削突然暴躁。 “我。”中田端着茶杯,慢条斯理的喝。 “你不是土肥?”梁一削错愕。 “不是。”中田的绿豆眼死死盯着梁一削。 “不是?你来干什么?你和三小姐那个娘们什么关系?”梁一削糊涂。 “她跟你一样,都是叛徒,我最讨厌的就是叛徒。”中田放下杯子。 “不是,跟我联系的人是她。你该收拾也该收拾她才对,至于我,你们谁给我的东西多我就跟谁。”梁一削狡辩。 “对了,不是还有你们处座么?”梁一削补充一句。 夜色轻笑:“大当家的这话似乎有理,谁给的多效忠谁。比如中田给你东西你就效忠中田先生对吧?” “对。”梁一削毫不犹豫回答。 “那要是土肥再出现的话给你的更多,你马上就会效忠土肥的,对吧?”夜色突然变了方向。 “对,”梁一削自然而然跟着回答。 回答之后,他察觉出不对劲,讪笑道:“这个么,也不一定了,我…” 中田晋二攥起一只拳头,缓缓放在桌子上:“你马上就会投进新主子的怀抱。” 他轻松的说出一个严重的事实。 梁一削的手突然使劲。 夜色的手稳稳的压住了他,纹丝不动。 “我的人就在外面,”梁一削威胁。 “中田先生的人也在外面。”夜色温和笑。 两人僵持不下时,外面走进刚才进来送茶的黑衣黑裤男子:“有客人到。” 梁一削得意:“那个娘们来了,让她说。” 夜色问门口的黑衣男人:“你们这里有清酒么?” “没有,别的行不行?” 夜色看向中田,中田摇头。 “算了,下去吧, 黑衣男人退到门外,他手挑起的帘子下,一个男人走进来。 “把门关上。”夜色吩咐。 门被带上。 夜色叹气,指着进来的男人:“这位就是三小姐?” 他事先已经知道唐棠不会来,马鸿儒专门给她送了请柬,再三叮嘱唐棠一定要参加儿子的定亲仪式。 唐棠要想继续在洛邑混的好,不去说不过去。 她的出席不仅代表自己,同时还代表她父亲。 所以,她爽了了梁一削的约。 梁一削傻眼,冲着男人吼:“你是谁?” 对方反过来怒气冲冲的问:“他们是谁?” “你们不是一伙的么?到底怎么回事?拿老子开涮?”梁一削不明白中田和土肥的关系,他直觉小日本是一伙的。 “什么一伙的?这时候你把外人拉进来?找死?”他奉唐棠的命令来谈下一步合作的事,不是来喝茶的。 两人纠缠不清时,大厅内突然从传来吆喝声:“都不许动,警察局抓赌的,举起手,靠着墙边站好,谁动毙了谁。” 乔装改扮后的杜宽,黑脸,大胡子,带着几个人出现在大厅。 这几个人是他军中最好的哥们,包括赵二牛。 “去去去,靠墙站好。”赵二牛举着手里的枪,推搡着赌博的人。 大厅的骚动直接影响到屋子内的人。 梁一削反腕准备拿枪,夜色直接砸向他的手腕。 “啊。”梁一削厉叫。 疼,手腕断了一样的疼。 他的叫声,穿透木门,被在大大厅里的手下听见,一个个掏枪,往屋子里面冲。 刚进来的男人对突然出现的各种异常恼火:“姓梁的,你敢带着人暗算我。” 他误会梁一削了,把一切责任全部算到梁一削头上。 梁一削手腕被砸,对面的男人劈头盖脸的训斥,外面大厅莫名骚动,一切的一切让他失去了理智。 “娘的!” 他左手猛地从腰里又掏出一把手枪,冲着对面的男人开火。 “砰!” 第一枪枪声一响,整个赌场乱成一锅粥。 代替唐棠赶来谈判的男人应声中枪,枪口打在他的左胸。 鲜血向外喷出,他捂住胸口,挣扎几下倒在地上。 赵二牛按照事先要求,带着几个同伙藏在桌子后,专一负责点射准备冲向里面的梁一削的手下。 其中一人负责吆喝:“保护中田先生。” 杜宽独自一人闯进屋子,他的目标,梁一削。 梁一削冲着中田喊:“先出去,出去再说。” 他还想抓住一棵稻草。 不管是谁,能保他吃喝无忧就行。 中田点头。 门在这时被从外面踹开,杜宽举枪冲进来。 中田第一反应找人挡枪,梁一削就在他身边,距离他最近。 他的手掌,鹰爪般伸出,死死抓住梁一削,带进怀里,把他牢牢挡在自己前面。 杜宽的枪连续开火,几发子弹全部命中梁一削。 夜色冲过去,和杜宽进行生死搏斗。 两人扭打中,夜色冲着中田高喊:“快走。” 中田推开梁一削的尸体,出了门,蹲下,沿着墙角向外挪动,他在赵二牛的人和梁一削的人互相射击中,找到一个空隙,跑了。 夜色回头看看杜宽:“快点。” 杜宽从腰里掏出一把锋利匕首,冲着梁一削的尸首一划。 他的脑袋,像他经常对别人干的那样,被消掉了。 杜宽从兜里掏出一块布裹好,四角打结,绑在了腰带上。 “行了,走。”杜宽回答。 夜色弯腰出门,冲着大厅中间扔出一颗手榴弹。 “轰!” 浓烟四起。 这是撤退的暗号。 夜色、杜宽、赵二牛和他们的人按照事前看好的路线,快速撤离。 梁一削的人,急着进去找他们的大当家。 枪声停止后,两拨人朝着两个方向快速移动。 梁家寨的人冲进屋子后,慌乱的叫:“大当家的死了!” 夜色和杜宽等人跑到外面,夜色交代:“你们赶快回去,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出来。” 第八十八章 礼花 同一时刻,马鸿儒和章是凡两家定亲仪式现场,畅天水溪苑外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马鸿儒派了一个排的兵力,散在一里外站岗,十步一哨。 章是凡的手下,换成便衣,负责在水溪苑门口查请柬。 探长刘大成接过一份请柬看了一眼,马上一个敬礼:“张参谋长好,您请进。” 他弓下腰,向前伸出一只胳膊,恭恭敬敬送来人入场。 他是和马鸿儒共事的参谋长,大官,是他们小蚂蚱惹不起的人。 “乔局长,您请进。” “黄老板,您好,请进。” 刘大成如鱼得水,对认识的和不任何的,一概热情招呼,他的责任,就是好生伺候这群人入场,不出是非。 门外的人越挤越多,刘大成越来越焦躁,脑门冒汗。 “不对啊,不是说一百张请柬么?已经进去的至少不下六七十人了,外面怎么看也还有一百多号人啊?”他小声嘀咕。 “快点啊,别墨迹了,再过一会就直接挤进去了。”门外的人挤挤抗抗,拿着请柬的手不停抖动。 刘大成告诉手下:“你们继续,快着点,我找局长去。” 他小跑着进了定亲宴会大厅。 大厅内,陆续进来的几十人有的围着马鸿儒,有的围着章是凡,有的围着卢乐强,高谈阔论,笑声不断。 三家女眷也凑在一起,你夸我的相貌好看,我夸你的旗袍精致,叽叽喳喳,不亦乐乎。 刘大成悄悄溜到章是凡身边,捅了捅局长的胳膊肘,做出一个出来一下的手势。 “你们先聊,我失陪一下。”章是凡笑着对周围人说。 “请便。” “怎么了?”章是凡皱着眉头,不悦。 今天是他的好日子,女儿嫁入马家,等于自己和马鸿儒站在了一个高度,以后的好日子享受不尽。 刘大成的出现扰乱他的美梦。 “局长,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刘大成用袖子擦着脑门的汗。 章是凡一巴掌甩出去:“怎么不对劲,你要胡说八道我回头关你禁闭。” 刘大成皱着眉头,指着门口:“您告诉我来一百位贵客,可现在等在门口外面的还有一百多位,这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不可能。”章是凡话没说完,已经迈腿向外走。 他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大成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傻了。 挤在门口的人,人人手里拿着一张请柬,一模一样,没有差别。 黄次长,临时政府财政部次长,在他和卢乐强亲自拟定的邀请名单之列,至今挤在外面没有进来,气的吹胡子瞪眼。 警察厅周厅长,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他亲自送去的请柬,被挤在一边,大声骂娘。 而排在最前面的几个,有学校校长、百货公司经理,还有他叫不上名字来的。 章是凡脑袋发涨,浑身无力,他抓住刘大成交代:“请卢县长过来。” 应负这种场面,他的脑袋不够用。 在等卢乐强的空隙,章是凡先从拥挤的人群中把黄次长、周厅长等几个显赫人物接进来,忙不迭的赔罪道歉,小心翼翼送进大厅。 这点觉悟,他有。 卢乐强急匆匆走过来,有刘大成的报告,在加上眼前的局面,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各位,各位,稍安勿躁,我马上安排。” 卢乐强先是叫来酒店负责人,紧急往大厅加摆座椅板凳和餐具,增加饭菜酒水。 事到如今,他挡不住乘兴而来的客人,更得罪不起这些人。 洛邑城不大,谁都有个三朋四友,亲戚连亲戚,关系套关系。今天他阻止人家进来,明天他就难了。 也或许,多出来的请柬,是亲家和亲家的亲家临时加印的也有可能。 卢乐强暗中吩咐门口检查请柬的:“只要有,一概放行。” 一百多号人一拥而入。 大厅内,除了摆放在最中间的两张桌子没被移动,其他的都围着酒店服务生,挪的挪,加的加,整个大厅人影晃动,混论不堪。 宋凯带着几个人分头进了大厅,就在服务生摆放桌椅的时候,有两个人偷偷钻到最中间的两张桌子下,把土制炸弹绑到桌子腿最上面靠里的位置。 然后,偷偷钻出垂着桌布的桌子,混入人群之中。 半个小时后,大厅布置妥当,所有的人都坐下了。 当然,很拥挤。 章是凡对卢乐强的临场应变能力叹为观止。 一个地方行政长官的反应能力就是强,和这样的人扯上实质性的关系,百利无害。 今天,卢乐强还充当了媒人。 他站在主席台上,穿着一身暗红色长袍,向后梳的大背头抹了头油,在灯光的照射下,油亮亮的。 “各位,请大家静一静,今天是马鸿儒马司令二公子和章是凡章局长千金订婚的大喜日子,我首先代表两位主家欢迎大家的到来,感谢大家的捧场…” 卢乐强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把所有人说的天花乱坠,弥补了开场出现的慌乱和失误。 “各位,请大家举杯,共同庆祝今天这个好日子,干杯!”卢乐强回到主桌上,举起酒杯提议。 “干杯!”大厅内群起响应。 就在这时,传出“咚、”“咚”两声巨响。 大厅前方间相继发生两次爆炸,仿佛定亲宴上点放的庆贺礼花。 “啊!” “妈呀!” “救命!” 整个大厅尖叫声不断。 火光和烟雾中,刚刚举起杯子的人抱头鼠窜。 东墙角,一排子弹打在高悬的气球上,气球应声爆开,雪花似的传单从天而降,飘落整个大厅。 王进一夹杂混乱人群之中跑到外面。 外面有马鸿儒的队伍,个个端着上了子弹的枪支对准跑出来的人群。 但是,他们挡不住。 张参谋长的家人往外跑。 黄次长带着家人往外跑。 周厅长也往外跑。 一个个熟悉的、认识的大官连同他们的家眷都往外跑。 没人敢拦,更没人敢开枪。 队伍,一下被人群冲开一个口子,所有人像开闸的洪水,一泄不可阻挡。 王进一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向外跑的官员,忍无可忍的骂:“md,民国政府养的全是孬种!” 第八十九章 从纸上查 王进一没有离开现场。 人群散得差不多后,他返回大厅,给特务处打了一个电话,沈清风带着人马用了最快速度赶到。 大厅内一片狼藉。 尸体、伤者、破碎的桌椅、餐具,满地的残羹剩饭,还有四溅的血液,血腥味道刺鼻。 两张主桌坐得都是马、章、卢家的人,还有他们的至亲。 “让让,让让。”医院的救护车已经赶来,医护人员正在往外抬人。 卢乐强和章是凡伤势最重,已经不省人事。 马鸿儒因为被一个幕僚临时叫走逃过一劫。 两桌女眷全都受了伤,死的毫无反应,活的哼哼唧唧,性命垂危。 王进一毫无感觉的抬脚迈过横七竖八、满身是血的人,蹲在炸碎的木片中仔细查看。 他抓起一把残片,光看残留的铁屑他有十足的把握断定,炸弹是土制的。 沈清风蹲在他身边,同样用手指捏着碎片,只看了一眼就十分肯定的断定:“是地下党干的。” 炸药过于粗糙,如果炸弹的能量再大一些,死伤的人会更多。 王进一和沈清风同时站起,正好遇到慌慌张张跑过来的马鸿儒。 “马司令,你知道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么?”沈清风问。 马鸿儒立即回答:“知道,刚知道的,nnd,章是凡要是早点…” 他的话被王进一冷冷的打断:“马司令,说重点。” 王进一此时此刻没心情听任何人念后悔录。 “章是凡手下负责把门的探长没走,他刚刚告诉我,今天的请柬多出来很多。”马鸿儒异常恼怒,他的儿子因为坐在主桌,性命垂危,这一切都是章是凡那个笨蛋造成的。 “把那个探长带过来。”沈清风冲着林立国下令。 林立国揪着刘大成过来时,刘大成战战兢兢的,被带到王进一和沈清风面前,他吓得连敬礼都忘了。 特务处的人,他害怕。 今天的场面,他更害怕。 “把你知道的全都说一遍,事无巨细。”沈清风的外表斯文和善,壮了刘大成不少胆。 他从自己开始发现问题说起,一直说到卢乐强前来处理问题。 “这件事卢县长当时为什么没说?”沈清风奇怪。 特务的本能是的一切的怀疑,卢乐强太盲目乐观了。 “他可能觉得是章局长和马司令自作主张加印的请柬,所以。”刘大成的话是大实话,可他发现自己得罪马鸿儒了。 马鸿儒点着刘大成的脑门,脸色难看:“你特娘的放屁!我什么时候加印了?加印还不给你们局长说一声,这些不都是大家在一起说好的么?” 他忘了刘大成说的人里也有章是凡。 王进一眼角扫了一眼马鸿儒,马鸿儒竟然马上闭上了嘴。 特务处处座的铁血冷酷人尽皆知,这个时候他更不敢招惹王进一了。 “进来的人里有可疑的么?”王进一继续盘问刘大成。 “没发现,人太多,刚开始查的很细。卢县长最后交代,只要有请柬的都放行,所以我们后来就没在细查,几乎是一窝蜂的都进来了。”刘大成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卢乐强身上。 反正他死他活还不一定。 就算活着,这些话本来就是他说的,自己不算栽赃陷害。 只要自己没责任,其他的,不管。 看见没人再问自己的话,刘大成大汗淋漓,喘着粗气缩到一边,不吭声,更不敢动,主动把自己当成一个摆设。 王进一看遍大厅,最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宣传单,上面印着:“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为死难烈士报仇!” 他把手里的传单一点一点褶皱,紧紧捏成团,然后猛地松开手。 纸团落在一滩血水中。 第二天上午,特务处很忙。 梁一削被杀,畅天水溪苑发生爆炸,尤其是后者,惊动了临时政府。 赌场的事,好办,王进一事先安排的事情。 查,走的是过场。 扎扎实实走过场。 夜色说:“我发现梁一削出现在洛邑城内,跟着他到了赌场,发现他和别人见面。后来就发生了枪响。我听见有人喊rb人的名字。” 特务处在现场调查得到了有力的证据。 证据一,赌场看场的黑衣黑裤男子说:“来的人问我有没有清酒,喝这种酒的人一般都是rb人。” 证据二,大厅内有人喊:“保护中田先生。” 所以,杀了梁一削的人肯定是rb人,而且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是那个叫中田的人干的。 人证物证俱全,证人还在证词上按了手印。 只要找到中田,就能结案。 找不到中田,往rb人身上一推就行了。 梁一削案结案了。 畅天水溪苑的爆炸案,特务处的人专门开了一个会。 沈清风先把现场勘查的情况重复了一遍,直接把目标锁定地下党。 林立国首先报告:“昨晚,我们询问了各个警局巡查人员,因为从畅天水溪苑方向一涌而出的人很多,遍布各个大街小巷,他们没有办法确认谁是可疑人员,但当时城门已经落锁,所以肇事者肯定没有出城,却毫无线索可查。” 童家荣报告:“我查的是印刷厂,承接定亲宴请柬印刷的东奥印刷只印刷了一百份,没有多印一份,他们的嫌疑可以排除,城内其他所有印刷厂我让人按片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这两天也没有人从城外带进来过此类东西,加上现场的传单,可以确定是共党地下印刷厂印制的。” 沈清风说:“现在还有两条线索可以查,一是调查有没有突然间购买油墨的。不过这条线索可能不大,只要略有剩余,就能印出来。我觉得从请柬上来查,更容易。这么多请柬不是谁都有的。” 坐在一边旁听的夜色一直点头:“对。” 所有的一切,在按照他事先设计的方向发展。 王进一没有丝毫犹豫:“清风,这件事你来负责,从纸上给我查。” “是。” 会后,沈清风带着人全都出去了。 他们拿着城里所有跟请柬有关联的店铺名单,一家一家的查,已经查过的得到的结果都是没有问题。 王进一烦。 沈清风烦。 夜色看着也烦。 就在三个人都烦的时候,童家荣来报:“我们发现一个可疑之处。” 第九十章 诱捕 童家荣说到可疑之处时,王进一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抬手止住童家荣,另一只手拿起电话:“嗯,嗯。” “啪,”话筒被重重的砸在电话机身上。 王进一声调沉重:“各位,游击队今日凌晨突然袭击梁家寨,他们正面佯攻,却暗度陈仓从另外一条谁也不知道的小道进了梁家寨,一举端掉了苦心经营好几年的梁家寨。” 他突然亢奋:“梁一削被杀、梁家寨被端、定亲仪式上的炸弹,预谋好的一系列行动,你们好好想一想,可怕啊!下一颗炸弹会不会就放在你我的屁股下面?” 他的眼神扫过所有人,最后沮丧的电话上。 坐在一边的夜色突然感到,王进一好像在看他。 办公室内寂静无声。 半晌,王进一只说了一句话:“散会吧。” 人走之后,办公室内只剩下他一人。 仰靠在椅子上,他独自坐了半天没出来。 当晚,王进一悄悄叫来沈清风和童家荣。 “你说的可疑之处是什么?”他问。 童家荣报告:“处座,科长,有一个女人向我们告密,她丈夫酒后失言,告诉她两天前的晚上有个男人去她家的店里,拿走了一沓红色请柬。” 沈清风眼睛一亮:“消息可靠么?” 童家荣点头:“可靠” 王进一追问:“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童家荣把这件事的前后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吉祥书墨斋老板桑之余今年六十三岁,最大的爱好喝酒,最喜欢听戏。 三年前他从百艳楼带回一个二十一岁女子,艺名金百灵,本名吴晓淮,风华正茂,身段妖娆,娇音盈盈,绕梁三日。 吴晓淮不仅有姿有色有艺,还有心。 进了桑家大门,每天早晨,她准时到老太太和大太太房内请安,给两人奉上热乎乎的蜂蜜水,甚至亲自伺候她们梳洗。 对待下人,她看人下菜,分别用碎银或者胭脂水粉、手帕香囊收买贿赂。 对上恭顺,对下大度,不长时间吴晓淮就成了桑府公认的善人。 善还不说,吴晓淮认字,会算账,她爹以前就是账房先生。 入府一年后,她在桑之余的默许下开始接触桑家的账本。 沈清风打岔:“这个叫吴晓淮的女人和账房先生勾、搭上了?” 童家荣嘿嘿的笑:“科长的想法和我最初的一模一样,不过,据我私下盘问的几个人,吴晓淮还真没有,守身如玉,所以桑之余更加看重她,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这姓吴的女人。” 王进一敲了一下桌子:“继续。” 童家荣冲着沈清风挤了一下眼,回归正题:“这两年,吴晓淮已经全面接管了桑家的帐房,成了除桑之余之外,最有权力的人。但她有一个致命之处,没有自己的孩子。” 最近一段时间,桑之余的身体越来越差,随时可能一命呜呼,吴晓淮担心他死后自己会被赶出桑家,所以产生独占家产的心思。” “正好我们去查,吴晓淮提出一个条件,只要我们帮着她拿下桑家家产,她可以指正那个去拿请柬的男人。” 沈清风奸诈的笑:“你怎么回答的?” 童家荣流氓姿态:“那还用说,任何条件都答应。” 王进一听完,迫不及待的问:“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没有,只有我知道,当时我去查的那家店铺,盘问的时候没发现任何问题,等我出门的时候,一个女人悄悄跟在我后面,告诉了我这件事。” 王进一兴奋的拍了一下桌子:“好,清风,你对外放风,就说爆炸案查到最后没有任何线索,只能不了了之了。” “是。” “把所有在外面的人都收回来。” “是。” “家荣,你亲自盯在桑家店铺,诱捕此人。” “是。” “记住,这件事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除此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是”、“是”。 夜色完美计划中出现了唯一一个出现疏漏的环节。 请柬老板这个环节出现的疏漏。 致命的疏漏。 吴晓淮像往常一样呆在账房内。 “老爷,您怎么又出来了?身子不好,躺在床上好好歇歇。” 她看见桑之余在管家搀扶下出现在账房内,连忙迎上去。 “六儿,这两天怎么样?”桑之余气喘吁吁,时刻不忘自己的生意。 “老爷,光靠书画用的笔墨纸砚之类的老套东西,顾客越来越少,您想想,还有几个人拿着毛笔写字画画的?咱们也学学人家,专门设计一些有特色的贺卡、明信片、请柬之类的东西,再找个印刷厂印出来,不是可以多买一些钱么?” 吴晓淮边说边看桑之余。 桑之余摇头:“六儿,你不知道,咱家的店铺当年是朝廷点名的御供店铺,我爹把它交给我,我不能坏了规矩。” 吴晓淮嫣然一笑,张口唱了一段《对花枪》:“在屏风后面我偷相女婿,看人家一场大病刚痊愈,他还是举止轩昂精神奕奕,讲话通文又达理,浓眉大眼他的相貌齐,看罢罗艺我的心欢喜……” 桑之余摇着头,闭着眼,捻着胡须,笑眯眯的听。 吴晓淮走进桑之余,丰满的身子倚在他的怀里,边唱边左右的拧,拧的桑之余灵魂出窍。 他的手轻轻掐着吴晓淮的脸,凑上自己的老脸嘬了一口:“你个小蹄子,就你知道怎么戳我的心窝窝。” 吴晓淮娇笑:“老爷您又冤枉我了,我给你看看账本您就知道了,这个月的收入勉强维持一大家子的日常开销,再这样下去,我们不得和西北风啊?我这不是也是为了桑家好么。” 桑之余叹气:“世道乱,生意自然不好做。” 吴晓淮佯做坚贞:“我已经很顾忌桑家的门面了,您不知道,我以前的姐妹告诉我,有些地方印了很多小本的画,拿到百艳楼里去买,供不应求,银子挣得花花的。” 桑之余摇头:“那种有辱门风的买卖咱们不能干,不过你说的卡片之类的东西,我倒是认识一个师傅,手艺很好。” 吴晓淮迫不及待:“真的?” “真的。” “老爷,您太聪明了。合着您已经背着六儿自己偷偷先尝试过了。”吴晓淮夸奖着。 “我不是老糊涂。”桑之余很受用吴晓淮的赞美。 “那您哪天约他来,我亲自跟他谈谈。”吴晓淮用心险恶。 第九十一章 悄悄逼近的危机 桑之余的老手,乘机钻进吴晓淮的衣襟,顺着丝滑细腻上下抚摸,最后停留在高耸的丰盈上,反复揉捏。 他喜欢怀里的女人,真真切切的那种喜欢。 听话、娇媚、能干,还有一副他喜欢的嗓子。 最重要的是,对他忠诚。 没人知道,账房先生已经奉他的命令数次诱惑吴晓淮,都被她拒绝了。 桑之余感动的稀里哗啦,谁说妓、女无真情?他碰上的情比石坚。 唯一可惜的吴晓淮没能给他生下一男半女,否则他敢现在就立遗嘱,把全部家产都交给他的小六儿。 吴晓淮当然知道桑之余现在动得什么心思,不过,她有重要的事情要打听,当即继续唱了一段对花枪的戏:“二爹娘从下了这件亲事,就命俺绣帕蒙头拜了天地,俺二人就洞房春暖做了夫妻。” 唱到做了夫妻这里,吴晓淮水灵灵的大眼瞟啊瞟的,逗的桑之余哈哈大笑。 吴晓淮趁着桑之余的笑,不失时机的问:“爷说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桑之余摸着山羊胡说:“那个人,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以前在南京一个报社的印刷厂干过,一二八事变后,他家里人担心,硬把他南京叫回来,他的本事不小,什么东西只要看一眼,就能仿着做出来,真假难辨。” 吴晓淮哪肯相信:“我不信,我听说的印刷,还有编辑、排版、校对什么的,反正我不懂,但我也不相信一个人看一眼就能马上做出来,老爷你逗我玩呢吧?” 吴晓淮撒娇中带着嗔怪,弄着桑之余恨不得发誓。 他看看门外,没有一个人,拉过吴晓淮,贴着她的耳朵说:“你还别不相信,像警察局章局长家定亲宴的那种请柬,人家一看就能做出来。” 昨晚的醉话,吴晓淮听的半信半疑,现在又说一遍,吴晓淮确定这是真的。 “真的?那我一定要亲眼见见这个人,咱们回头各家去看看,现在都有什么新奇能挣银子的好玩意,桑家的生意该改头换面了。” 吴晓淮话中有话,但听在桑之余的耳朵里,分明是要把桑家的生意做大做强,振兴桑家门楣之意。 两人的对话,一个小时后,原原本本全部传到了王进一和沈清风的耳朵里。 他俩还有童家荣,三个人凑在办公室继续密谋。 此时,夜色呆着自己的宿舍里,正在整理东西。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把家安在特务处院内的不方便。 出入引人注目,不能随意和人交往,宿舍里面放置东西也要小心翼翼。 他在思考,自己该在哪里置办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最合适。 “咚咚,”有人敲门。 夜色没让来人进来,自己走过去打开房门。 是黄华。 “夜科长,”黄华说话吞吞吐吐的。 “什么事?”夜色问。 黄华不好意思的笑:“我接了一份电报应该给处座送过去。” “那就去送吧。”夜色平静的回复。 “可是吧,处座最近几天脾气不好,谁去谁挨训,我害怕。”黄华低下头,喃喃的说。 她的岁数在一科最小,胆子也最小。 心中对夜色有了莫名的感情后,自觉不自觉的就把夜色当成了自己的依靠。 夜色恍然大悟,伸出手:“给我吧。” 对于自己的下属,他该关心。 黄华羞涩的笑:“谢谢夜科长,回头我请你吃饭。” “行,别忘了啊。”夜色顺嘴接了一句。 跟下属搞好关系,自己办事方便。 他接过黄华手中的电报,扫了一眼,还是关于空军方面的。 这类电报最近一段时间经常有,现在还没正式提到议事日程上来,无需太过重视。 夜色轻松的走,走向王进一办公室。 半路,他遇到林立国:“哎吆,夜大科长,忙什么?最近也不找兄弟们喝酒了?” “送份电报。最近不是我忙,是你们忙,哪个闲着了?”夜色笑着回答。 “我是不忙了,没有线索人抓不到,处座说案子结了。不过老童那家伙最近不知道忙什么呢,神秘兮兮的,总是见不到他的影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又去处座办公室了。”林立国抱怨。 没人跟他喝酒,他闲的发狂。 “行,等我忙完了,找你喝酒。”夜色挥着手里的电报,敷衍。 童家荣很忙?夜色的心思全被这句话搅乱了。 爆炸案的第二天,童家荣说有一个可疑之处,被打进王进一办公室的电话打断了,此后这个话题再也没有提起。 沈清风收回所有人马,中断了缉查。 他以为,这件事真的过去了。 林立国现在这么一说,夜色大脑立刻响起警铃。 他大意了,忘了童家荣的那句话。 夜色神色凝重,思考问题的大脑高度紧张,哪个环节出问题了么?到底哪个环节呢?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下来,轻下来,缓慢的节奏一直保持到王进一的办公室门前。 他才强迫自己暂停有关危机的全部思考。 抬手准备敲门,里面传出王进一的声音,不高,刚刚能够听见:“家荣,一旦他出现,盯死这个人,他肯定和地下党的印刷厂有关,好的话还可以找到隐藏在后面的地下党组织。” 夜色立刻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他不做二想,迅速转身跑向距离王进一办公室十米远的厕所。 就在他的身影闪进厕所的刹那,勤务员拿着一堆杂物走进楼道,直奔王进一的办公室。 夜色在厕所里面呆了不下五分钟后,才走出厕所。 他像往常一样,步履坚定,神色正常,走进王进一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可能因为勤务员的进入,冲散了三个人的秘密会议,如今只剩王进一一个人。 “处座,刚收到的电报,请您签阅。”夜色送出文件夹。 王进一和颜悦色,根本不像黄华所说的严厉恐怖。 他拿起笔在电报上签下自己的意见,甚至还有兴趣和夜色聊天:“最近和唐三小姐的感情怎么样了?” 夜色不堪:“处座,唐三小姐怎么可能看上我这个穷光蛋呢?” 王进一迷惑:“我也看不清你俩如今到底是什么关系了,她不行,再找别人,我不相信我们特务处的精英,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 夜色挺起胸脯:“请处座放心,我就是丢自己的脸,也不能丢特务处的脸,我马上找一个绝色的女友。” 王进一哈哈大笑。 从王进一办公室出来,夜色马不停蹄找到林立国:“林兄,喝酒去。” 第九十二章 被盯死了 “真的喝酒?”林立国即便没有酒瘾,对酒的感情也绝对超过女人。 “喝、不喝,二选一,爷们还是娘们,真啰嗦。”夜色皱起眉头。 “当然,喝了。”林立国跳起来,从后面骑到夜色后背上,把夜色弄得一趔趄,差点跌倒。 “夜大科长最近爷们了很多,不像刚开始酸丢丢的样子了。”林立国跳下来。 “我有过那样?”夜色砸了一拳头。 用酸丢丢形容男人,不是好词。 “不那样,姓唐的那个娘们能看上你,听说她最喜欢的都是小白脸。” “都是?她以前喜欢过别人?”夜色好奇心浓重。 “你以为你是第一个?别臭美了,你之前据说她喜欢的是个大学老师。”林立国信誓旦旦,说的好像他在一边围观过。 “大学老师?挺好的。”夜色点头。 这个大学老师百分之八十说的就是杜宽的表哥。 “吹了,唐棠家不同意,你想唐家什么角色?以唐棠的身份和姿色,至少不找个中将以上的家庭?”林立国想当然替唐棠做出了回答。 吹了? 这个答案和夜色从杜宽那里听到的不一样。 唐棠和唐家利用权力遮掩了事实真相。 或者杜宽说的话有假。 二者必居其一。 夜色的心思再次被扰乱。 “去哪喝?”林立国对酒的兴奋点永无止境,话题说过不过几分钟必定绕回来。 “不远,前面右拐二百米就到。”夜色指着前面的小路口。 前面的胡同不大,拐进去远远就能看见飘荡在门口的一面红旗子,上面写着“深巷酒香”四个字。 “好家伙,你怎么摸到这里的?”林立国咋舌。 “第一,这家酒馆价钱不贵,咱们的津贴就那么多,不是还得攒着娶媳妇么?第二,我看中这‘深巷酒香’四个字了,肯定源于酒香也怕巷子深,人家做个生意不容易,我就想着经常来捧捧场。”夜色的话有些忧伤。 “得了,你又开始酸丢丢了,别废话,喝酒去。”林立国大踏步超过夜色,自己先进了酒馆的门。 两人落座,夜色招手:“伙计,过来。” 过来的伙计是宋凯。 他在这家酒馆当伙计。 这家酒馆,自然是夜色新的联系点。 “卤牛肉、豆腐干、蒜炒苋菜,再来一条红烧鲤鱼,两壶酒。”夜色对着宋凯报菜名。 “你还说没钱,这点的菜,太奢侈了,咱两随便吃点就行。”林立国馋的快要流口水了。 他腰包里的银子除了养家糊口和喝酒之外,也剩不下多少。 “林兄,干咱们这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有命的时候,多吃多喝才对。”夜色的话也是对宋凯说的。 他是在提醒宋凯,今天他来,有情况。 宋凯周到热情的招呼着,碗筷碟子上的飞快,两杯热乎乎的白开水同时放在两人面前。 “您两位稍等,菜马上就得,酒这就给您上来。” 宋凯去了后面,左右手各托了一壶酒,放在夜色和林立国面前。 两人开始喝酒,边喝边说。 “林兄,好不容易闲着,多喝点。”夜色把自己酒壶里的酒也给林立果倒。 他的目的是灌醉林立国。 林立国酒喝得多,话自然就多。 这功夫,菜上齐了。 “夜大科长、夜老弟,夜色,我实话告诉你,自从你来了,我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受重视了,现在,连老童那家伙也被处座重用,什么事都没我的了。”林立国开始发牢骚。 “对对对,都是我不好,来,用酒赔罪。”夜色又给林立国倒了一满杯。 “不行,我去茅厕,憋不住了。”林立国站起来,踉跄着朝外走。 “我扶你,你喝多了。”夜色跟着站起来。 “滚,谁说我喝多了,你看着,我根本没喝多。”林立国和所有喝多的人一样,绝对不承认自己喝多。 他一把推开准备搀扶自己的夜色,冲着宋凯喊:“茅厕在哪里?” 宋凯指着门外东墙角一个用木板围起来的小木屋,说:“那边。” 林立国朝外走。 夜色冲着宋凯喊:“伙计,来,清理一下桌子上。” 他指着桌子上啃光的鱼头、鱼刺,还有撒出来的酒水。 “来了。”宋凯拿块抹布走过去。 就在他低头擦桌子时,夜色压低嗓门:“印刷厂有人暴露了,快点查,王进一想试图顺藤摸瓜,查到地下党组织。” 宋凯抬眼看了一下夜色,露出怎么可能的表情。 夜色指着桌面一脚:“怎么回事,还用反复交代,这点活都干不好,滚!” 他的脸通红,一看就是酒后撒酒疯的人。 林立国的速度很快,就在夜色高喊“滚”的时候,他已经回到门口。 “哈哈哈,痛快!”他每见夜色骂出一个脏字,就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很多。 “滚!”他跟着骂。 宋凯泥鳅一样溜到后面。 夜色拉住林立国继续喝酒,一直喝到两人看起来烂醉的程度,才相互搀扶着回去了。 一天后的傍晚,宋凯在酒馆外面一个没人能看见的死角,和夜色碰面。 “那人叫徐浩明,是为我们印制传单的师傅,他是吉祥书墨斋老板桑之余的表侄孙,看了章是凡请柬原样后,他利用桑之余想印些能挣银子的东西的心理,从他那里拿了好几种不同样式的纸样,本来没事的,结果桑之余酒后给他的六老婆吹牛,被那个女的告密了。” 宋凯觉得自己又对不起夜色了,这次的行动再次出现纰漏。 “他去印刷厂没?”夜色问。 “没有,我反复交代他离开这里半个月,他只回乡下三天又回来了。不过,他把我说的不能回印刷厂的话倒是放在心里了。”宋凯说。 “你连夜马上安排所有和徐浩明认识的人,印刷厂的人转移,并且把印刷厂的设备同时转移,明早的印刷厂要变成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以防万一。” “明白。” “你能和徐浩明见面么?” “不能,他被特务顶的死死的,我尝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和他说上话,他只要从家里出来,马上就会有人跟着他。就连他家,每晚也有人守着。”宋凯焦急万分。 夜色面无表情:“做好最坏的准备,王进一很狡猾,随时可能对徐浩明动手。” 第九十三章 营救 王进一这两天很得意。 把临时政府弄得狼狈不堪的爆炸案件快要在他手上结案,他至少能挖出一个地下党的印刷厂,好几个赤色分子,理想的话,还有洛邑地下党组织。 这个功劳有多显赫,是个人都知道。 自己肩膀头上的梅花,至少能增加一颗。 要是赶上戴处长心情好,增加两颗不是没有可能。 他打开办公室的留声机,放了一首自己最喜欢的“玫瑰玫瑰我爱你”,甚至站在原地,踩着鼓点,跳起来。 得意之时,有人敲门。 是童家荣。 “怎么样?”王进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他刚从椅子上面起来。 被部下看见自己的癫狂总不是件太好的事。 狡诈狠毒的王进一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童家荣风风火火的,根本没注意处座的心思:“处座,我跟他整整两天,他除了自己家之外,只去了吉祥书墨斋一次,其他的就是去大街上其他的店铺转悠,看每家买的货。” “有谁跟他接触过?”王进一问。 “没有,这点最奇怪,他谁也不见,哪儿也不去,也没人和他接触,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是聋子傻子,谁也不愿搭理他呢。”童家荣说出这些话,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王进一在想。 为什么? 这很反常。 徐浩明没有自己的交往?没有熟悉的人?没有要干的事? 不、好。 “快,马上抓人,不管他在哪里,立刻抓起来,和他在一起的人也抓起来。” 王进一想明白了,肯定有人交代过他,不让他活动,不让他回到原来的地方。 也就是说,他们的行动可能被地下党掌握了。 或者地下党早有防范,做了应对的部署。 或者跟踪徐浩明的人被发现了。 不管那种情况,他放长线钓大鱼企图实现的可能性在不断减少,甚至变成幻想。 为今之计,抓人,审讯,要口供。 院子里,响起紧急集合的口哨。 夜色在二楼,目睹了这一切。 王进一动手了。 他不知道宋凯那边的转移计划实施的如何,也不知道徐浩明到底能交代出多少东西。 但被特务处抓进来的人,生不如死。 夜色慢悠悠的下楼,他身穿黑色长袖衬衣,黑色长裤,很显眼。 “夜科长出去?”常善衡正好上楼。 “买包烟。”夜色掏出一盒被捏憋的烟盒,从外面就能看出里面只剩一两只烟了。 “你烟瘾越来越大了。”常善衡笑道。 “嗨,跟着那群人,能学好么?” 夜色嘴里的那群人,是指林立国他们,个个烟瘾都很大,恨不得二十小时叼着烟卷。 “也是。我去值班室了。” 常善衡算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参谋,顶起一科半边天。 夜色的脚步几乎在童家荣他们的车刚刚开出大门之后,跟着也出门了。 他让宋凯这几天,每天弄一辆自行车藏在去酒馆路口旁边的草堆内,以备不时之需。 今天,自行车排上了用场。 拐进路口,趁着没人,他脱掉黑色上衣。 里面,套了一件白色圆领汗衫。 那件黑色衬衣,被他迅速折叠后塞在大树后面一个因为树心腐烂而形成的小洞内。 那个小洞,是他无意之中发现的。 塞衣服时,夜色又往自己的嘴唇上下,贴了两片花白胡须,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夜色骑着车子,佝偻着腰,路过深巷酒香酒馆时,打响了车铃。 如果宋凯在里面的话,他会明白车铃的含义。 夜色出发去了徐浩明的家。 从特务处到徐浩明家,有一条穿越狭窄胡同的小路。 宋凯走过,也告诉了夜色。 即便宋凯不说,他心里大体也有数。 夜色来到洛邑后,第一件干的事是熟悉地形,整个洛邑的地形。 他骑着自行车,急速穿过胡同,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赶到徐浩明的家门口。 家门口没人。 监视的人不在。 夜色的反应,徐浩明没在家,他一定去了附近卖纸墨笔砚的地方。 可这个地方在哪里,夜色不知道。 他只能撞大运。 夜色凭着自己对这块地方的了解,骑着车子乱转。 同时,他的眼睛还在找人, 找自己认识的人,特务处的人。 身处特务处久了,他对自己的同行本能有了一种直觉。 大街上,他熟悉的那些伪装的动作一眼就能看穿。 经过路口时,他把自行车靠近一个买帽子的小摊。 一脚支地,站在一个高大男人背后,他继续佝偻着腰,快速出手,乘着高大男人和摊主讲价钱的机会,偷了一顶浅色毡帽。 一哈腰,脚尖用力,他蹬着车子,大摇大摆的走了。 骑出二十几米之外,夜色把偷来的浅色毡帽戴在头上。 他变成了一个留着花白胡须、佝偻着腰、身穿白色圆领汗衫的中年人。 再往前骑,是贩卖笔墨纸砚最集中的地方,也是徐浩明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夜色的双眼,不再寻找徐浩明。 他不认识徐浩明,没见过徐浩明,只听宋凯说了他的大致相貌。 在穿梭如流的人群中,一个一个仔细看,仔细找,对他而言,太难,太危险。 夜色把重点放在特务身上。 找到特务,更方便找到徐浩明。 他的眼睛,四处寻找。 他的精神,高度紧张。 他的大脑,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徐浩明。 要么实施营救,帮他逃走。 要么?要么! 帮他解脱。 前方五十米,他看见两个同类,猛然间停下、低头,对话,属于特务所特有的那些动作,入木三分,刻骨难忘。 徐浩明应该就在前面,夜色长出一口气。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跑步声。 夜色不敢回头,使足力气蹬着车子往前冲。 不出意外,应该是和他一样,扑到徐浩明家的特务赶到这里来了。 前面的两个特务尚未察觉后面的动静,依然保持一定的距离和速度往前走。 后面的特务不敢声张,生怕距离太远惊动徐浩明。 夜色趁机冲到了前面两个特务之前,嚷嚷着:“让开了让开了。” 他说的是川腔。 前面的人纷纷扭头、看路、让路。 这一刻,他看到了宋凯给他描述过的徐浩明。 额头上方有一撮白色头发。 夜色佝偻着腰向他骑去。 人车交错之际,夜色从兜里掏出一颗小手雷塞在徐浩明怀里,然后扬长而去。 后面的特务,距离徐浩明的距离不超过二十米。 “抓住他。”特务发出狂叫。 徐浩明无意识接住小手雷的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撒开腿猛地往前冲。 背后,响起了枪声。 徐浩明左腿中弹,单膝跪倒在地。 第九十四章 活着比死亡更痛苦 徐浩明单腿跪地时,他的血渗透裤子,顺着裤腿滴滴答答落到地面。 周围的人有尖叫着跑掉的,有趴在地上的,有靠着树干、墙角发抖的。 他的周围,空了。 他的存在,突兀。 徐浩明扭头看了一眼,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他的把手,插进了怀里。 十几个拿枪的人,距离他不过七八米远。 童家荣冲在最前面:“快点,抓住他。” 他要立功了。 他冲在最前面,和自己的两个手下,围住徐浩明。 一人拿出手铐,准备拷住地下党。 徐浩明冲着他们蔑视的一笑,喊出他人生的最后一句口号:“中国共产党万岁!” 他怀里的小手雷,爆炸了。 站在徐浩明身边的童家荣耳朵听见一声巨响,眼前一片火光,他的身体、知觉和所有的一切,全部完蛋了。 夜色没在现场停留。 现场如何,他无力掌控,无法掌控。 剩下该做的,是保护好自己。 他沿着原路,依然用最快的速度返回。 换回衣服,揪下胡子,放好自行车,在路边买了一包烟,他懒散的返回特务处。 “来,”迎面遇见林立国,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递过去。 他跟林立国晒着太阳吸着烟,直到院子门口响起汽车鸣叫。 “回来了。”林立国扔掉烟屁股,走到院子中间,站在车头前。 他在驾驶室里看到了让他不敢相信的一幕。 他的眼珠越睁越大,露出恐惧。 卡车停下,坐在驾驶室靠边的一个人先下来,伸手接过司机向外挪出的另外一个人。 童家荣。 林立国跑过去,推开先下来的那个特务,童家荣的尸体栽倒在他怀里。 人,已经凉了。 “老童,老童,你特么睁开眼睛,给劳资睁开眼睛。”林立国狂吼。 夜色同样跑过来,从另外一面抱住童家荣,扭头质问冲被林立国推开的特务:“怎么回事?” “报告夜科长,地下党拉响了手榴弹,我们三个兄弟都完了。” 夜色的营救,失败了。 他的营救,也成功了。 徐浩明用自己的条命换了特务的三条命。 夜色心中暗暗的说:“永别了,徐浩明同志!” 舍生忘死、大义凛然的同志,是自己最敬重的同志。 他放下童家荣,寻找剩下特务中级别最高的:“你们之中谁的职务最高?” “报告,是我。”还是从驾驶室下来,被林立国推来的那个特务。 “你马上去处座办公室汇报,如实汇报,一个细节都不能漏,听见没?” 夜色的反应,冷静。处理问题的手段,果断。 “是。” “你。”他随手点了旁边特务。 “到。”对方战战兢兢回到。 遇到这种事,谁心里都有阴影。 “去请沈科长一并到处座办公室。”夜色把什么都想到了。 “是。” 十分钟后,王进一办公室内发出咆哮声、砸东西的声音。 夜色已经回到一科办公室,隔着好几间屋子,他依然听的一清二楚。 喝了一口水,夜色闭眼假寐。 他的眼前,晃动徐浩明单腿跪地的背影。 脆弱而坚强。 又过了十分钟,院子内再次响起汽车鸣叫的声音。 张旭初走进来,幸灾乐祸:“那家告密的该倒霉了。” 夜色睁开眼:“什么意思?” 张旭初走到他身边,屁股靠坐在桌子上:“处座大发雷霆,命令林立国把吉祥书墨斋的老板和他的六老婆抓来审问,看看从他们嘴里能不能得到有用的线索。还有,处座让林立国以通共罪名,没收吉祥书墨斋的全部财产。” “桑家,完蛋了?”夜色轻描淡写的问。 “对,完蛋了。”张旭初见怪不怪。 这种事对于特务处而言,太简单不过。 通共的罪名大于天,谁都不能更改。 “报应。” 夜色说出的这两个字,很有歧义。 对他,因为贪财而告密,导致徐浩明的牺牲,桑家罪孽深重。 活该。 因为告密而连累,导致童家荣得死,桑家活该倒霉。 张旭初听出的话音是这个。 “倒霉的是老童。”张旭初慨叹。 “张兄,投身这行的时候,应该早就想到了吧?”夜色的平静有些怕人。 “是啊,没有这种想法是假的。可有这种想法,太恐怖了。”张旭初不由自主摸了摸脖子下面的护身符。 “阿弥陀佛。” 一个小时后。 特务处审讯室内,林立国动用一切刑具,鞭打、火烙、灌辣椒水、钉竹签等等,直到把桑之余和吴晓淮折磨死,他才怒气难平的离开审讯室。 同一时刻。 夜色离开特务处,在一家茶馆和宋凯见面。 “宋老板,咱们的生意好做不做了?”夜色责怪。 “不好意思,都怪我耽误了,进屋谈,我给您好好解释解释。”宋凯把夜色迎进一个单间。 要了茶,关上门,两人面对面坐下。 “徐浩明牺牲了。”宋凯沉重的说。 “我知道,是我送的小手雷。”夜色苦涩的笑。 “没有别的办法么?”宋凯说了一句废话。 “给他手榴弹,希望他能趁乱跑了,可惜他腿部中弹。”夜色语气悲伤。 徐浩明是当着他的面负伤,当着他的面被俘,引爆他给的小手雷。 他愧疚,自己无能为力解救他。 他痛恨,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魔鬼的凶残狠毒。 他欣慰,自己的同志意志顽强,宁死不屈。 他悲哀,自己失去了一个好兄弟,炙热的革命火焰中熄灭了一个顽强的火种。 “那种情况下,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我尊重他的选择,我悼念我的同志,但我们必须更加的坚强。” 夜色眼中射出坚定的光芒。 “你务必做好印刷厂的善后,危机解除后,可以继续以前的工作。不过,我建议还是换个地方更安全,万一桑家还有别人跟徐浩明有过来往,隐患依然存在。”夜色说。 宋凯点头:“对你说的非常有道理,我马上跟印刷厂的负责人商量一下,再找一个更稳妥的地方。” “还有,这段时间万不得已不要见面,我担心王进一会怀疑我。”夜色断言。 第九十五章 无声的抗议(另:明天上架) (明天中午上架,首先感谢我的责编和签约编辑,给了我签约的机会,可是很对不起他们,成绩很难看。 其次感谢一直支持和鼓励我坚持下来的读者,第一个投推荐票的粥粉米饭亲,第一个打赏的吾之道即为心亲,第一个学徒也是第一个在评论区留言的 jasonsyq 亲,至今他还在坚持每天推荐,万分感谢。还有打赏的益江队长亲、书友20170517193901452亲,提出中肯建议的qa98亲,冰蓝色的枫叶亲,书友20170517193901452 亲,感谢你们。以及所有投过推荐票的朋友,之前的每天都有感谢,不再一一说出来了。本文写到这里要上架了,成绩会是什么样的,我自己心里很清楚,求订阅什么的,真心不敢说。只想借此机会,向所有点击过、收藏过、推荐过、打赏过的朋友再次说声感谢。不管成绩如何,我保证不会太监。希望到下一本的时候,自己写作水平有所提高,认识的朋友会更多。) 夜色的判断没错。 王进一从徐浩明随身携带的小手雷上察觉出了异常。 “一个正常的人怎么可能随身携带一颗手雷?”打死王进一,他也不会相信这点。 “他是不是发现咱们的人监视他,认为自己暴露了呢?”沈清风提出的疑问,是最符合常理的可能。 “他没有逃跑,行为没有其他异常,说明什么?说明他以为自己是安全的。”王进一敲着桌子,情绪急躁。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同伙知道他暴露了,临时给他的手雷。”沈清风给出正确的判断。 王进一想清楚了:“对,他的同伙,当时就在他的周围,并且和他有过肢体接触。” 沈清风冲着门口的勤务员下令:“叫昨天参加行动的人都来,马上来,一个也不许少。” “是。” 勤务员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二科办公室。 不久,林立国带着爆炸后剩下的人马全部来到王进一的办公室,其中还有三个特务扎着绷带。 “你们把现场的情况再说一遍,任何细节不要遗漏。”沈清风说。 于是,走进王进一办公室的八个特务一人一句、互为补充,还原出了现场发生的一切。 王进一的注意力,停留在骑自行车的男人身上。 “你说有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好像撞过徐浩明?”王进一追问。 “是,我当时看到两个人撞在一起,不过没什么大事,那辆自行车也没停,直接骑走了。” “骑车人什么样子?” “上身穿了一件白汗衫,下面是黑色裤子,从后面看,佝偻着腰,头戴一顶浅色毡帽,看不见头发,岁数应该四十朝上。” 另一个特务接话:“他说话嗓音是川腔,当时他喊着让路让路的,我记得很清楚。” 第三个人继续补充:“他经过我们的时候我看了他一眼,胡子是花白的,肯定四十朝上,甚至更大一些。” 不一会,骑车男人的形象就被拼成一幅图。 “找人画像吧。”林立国急切的说。 他对抓捕曾云峰记忆犹新。 沈清风摆手:“不用了,敢在你们面前出现的人,肯定化妆了,你们看不到他的真面目。” “那怎么办?老童就白死了?”林立国当场发飙。 王进一无力的开口:“出去吧。” 林立国暴跳:“不查了?”1 “出去。”王进一阴沉着脸,强压满腹怒气。 “滚!”他忍无可忍了。 手一挥,桌子上的纸笔应声落地。 沈清风瞪了林立国一眼。 林立国垂头丧气,带着人离开。 “处座,您有新发现?”沈清风总能察觉王进一的心思。 “我不敢却不得不怀疑,我们内部有奸细。”王进一失落到了无以自拔的地步。 自己手下如果有共党奸细? 不敢想。 “我也怀疑。”沈清风也有同样的感觉。 “抓捕的决定是临时做出的,事先没人知道,除非共党的人一直跟在徐浩明的身边,但是这种可能性根本没有。所以,他们是得知我们的行动后才动手的,这期间除了我们内部的人,没人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王进一缄默片刻,窘迫的笑:“我们都被这个神秘人愚弄了。” 沈清风当即拿起电话,打给门口哨兵:“喂,把值班记录马上送到处座办公室。” 值班记录上,登记着每天出入人员的名单和出入时间。 经查证,童家荣出发前后,共有七人出入,时间长短不一。 名单上,夜色大名名列其中。 “夜色?”王进一手指反复点着他的名字。 “对,我刚才派人问了,夜色当时黑衣黑裤外出,回来时同样装扮,神态正常。”沈清风说。 他已经所有人外出的着装查了一遍。 “黑裤子?” 提供线索的特务说过,骑自行车的人穿的就是黑裤子。 “那阵出去的人,有三个都穿黑裤子。”沈清风解释。 黑色裤子是最常见的款式,单从这方面,难以说明问题。 “彻底调查他们三个,前后几天的行踪,都给我查。” 王进一坚持的原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个。 三天之后,沈清风向王进一汇报:“三个人都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夜色呢,都干了什么?”王进一特意点出夜色的名字。 夜色是他选定的人,绝对不能出错。 “他这几天,出去了几次,频率不算多,都有正当的理由。我找人测算过,他出门的时候没有自行车,等他找到自行车,再以最快的速度骑过去,也赶不上我们抓捕的时间。况且这段过程他再化妆,换衣服拿帽子,时间更不够。” 沈清风很迷茫。 王进一同样迷茫。 明明已经触摸到了地下党,那种即将成功的狂喜瞬间烟消云散。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了? “夜色怎么样?”王进一突然问。 这两天,没见到过他。 沈清风叹气:“很巧,他从昨天开始一直呆在宿舍内,说是病了,一科的工作全都交给常善衡了。” “病了?”王进一冷哼一声。 沈清风摇头:“应该是察觉到我们对他的怀疑了,无声的抗议。” “去看看。”王进一说。 真病也就算了,假病的毛病,不能惯。 两人上了顶楼,进了夜色宿舍。 夜色盖着被子,不时的咳嗽。 “夜科长,怎么病了?”王进一关切的问。 “不知道,”夜色有气无力的回答。 王进一伸出手,摸在夜色的脑门。 正常。 真病了还是假病? 王进一皱眉:“看过没?” 夜色指着床头几包白纸包成的小包:“看了,这是药。” 治什么病的药? 应该什么都治。 他告诉卫生员,他不舒服,浑身上下不舒服。 关节疼、心口疼、脑袋疼,等等。 既然怀疑他,他就什么也不干。 当软柿子任人捏,对方哪怕是处座也不行。 “找不到证据,又没有办法排除他,他还闹情绪,以后怎么办?” 离开夜色宿舍,沈清风无计可施。 “机会,有的是,看我们怎么利用而已,你忘了昨天那件事了?”王进一显然已经有了对策。 沈清风诡异的笑:“处座,这件事好玩了,督察处处长是唐金生,洛邑陆军医院有他的女儿唐棠,一个下令查案,一个在涉案单位任职,这其中的关系很微妙啊。” 第九十六章 把我当共党抓起来 沈清风诡异的笑,是有原因的。 他和王进一说的昨天那件事,很有意思。 督察处方面下发的文书,通报洛邑陆军医院发生的一起事故,一名正在接受治疗的士兵因所使用的药物导致身亡。 确切的说,是药物没有疗效,导致负伤的伤口感染,病情恶化,先截断左腿,后死亡。 这种事,到处都有,本来就是可大可小的一件事,院方已经做出处理,但偏偏有人向上面偷偷告状。 国难时期发生这种事情,大,可以捅破天。 一旦泄露,就没人愿意承担其中的责任。 督察处责令医院前期进行的调查,发现死亡士兵所使用的药品,以及和它同一批次的药品可能是假药,他们怀疑真药被人掉包,去向不明。 上峰命令,追回真药,抓住元凶,确保这些药物不能流入苏区,落在共党手中。 王进一叹息:“这就是党国的悲哀,内讧不断。我从侧面了解到的消息是,下令的是督察处副处长胡志杰,告密报告送到他手里的时候,唐金生正好参加会议,三天没去处里,胡志杰迫不及待作出批示,其中的原因大家心里都有数。” 胡志杰的目标是寻找一切机会整垮唐金生,取而代之。 “所以才说有好戏看了。”沈清风置身事外,对这类事件早就见怪不怪,反而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唯恐天下不乱。 王进一怒斥:“有个屁,你不知道其中的轻重么?” 火烧眉毛的事在别人眼里形同看热闹,在其位的责任能压死人。 与他无关的事,他不愿受到牵连。 沈清风心里不以为然。 善于谋算的王进一已经有了对策,根本没必要做出这副焦急的姿态。 他索性直接挑明,用自己的嘴把王进一的想法公开化:“让夜色去查,年轻人,头脑灵活,处理问题的思路比我们多。” “有道理。”王进一同意。 他的部下理解他,一点就透。 “让夜色去查,处里怎么解释?”沈清风请示。 他虽然年长,但在名义上和夜色平级,不能擅作主张。 “当然是培训了,我们最初弄走那个姓闫的女人用的就是这个借口,这次依然可以用。夜色不懂密码,这就是最好的借口。” 王进一的脑子似乎时时刻刻都在转动,什么事情都能找到合适的应对办法。 “可是,这也恰恰是致命的弱点。这次行动,他要出去,没有电台,很难而我们随时保持联系。”沈清风担忧。 “派个可靠的人跟着他。” 这点,王进一同样已经想到。 “你有合适的人选没?”他问。 沈清风虽然只是二科科长,但处里处外,他都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所有人眼里的特务处副处长。 “张旭初。” 沈清风的答案和王进一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俩观察很久了,张旭初是个对党国忠诚的军人。 “好,就这么说。” 两人对督察处交办的事情做出了一致的决定。 两天后,夜色身体大有起色,已经能下床活动。 王进一把有关人员叫到他的办公室。 “各位,夜科长上任以来,积极、勤奋、睿智,是个不可多得的谍报精英,张参谋也是如此。但是他们俩进入一科,按照咱们的规矩,需要经过培训。这点大家都清楚。从明天起,两位离开岗位,去南京参加培训。” “一科的业务,照常由常参谋主持。同时鉴于常参谋的优异表现,我已经请示上级,经戴处长特批,为常参谋晋升一级军衔。” 常善衡一愣。 按照晋升条例,他还要等一年才有机会。 这次破例,带给他的惊喜和震撼不言而喻。 “感谢处座。”常善衡敬礼。 “应该感谢戴处长。”王进一的话很得体。 他很小心,在公开场合但凡好事都把戴处长挂在嘴边。 他把自己的两手准备,归结在奖励有功人员上。 万一夜色是地下党,以后的一科他要交给常善衡。 如果夜色没问题,他需要常善衡尽心尽力配合夜色。 很多时候,夜色的表现,让他看不透,又强烈的寄予希望。 他的计划,夜色又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矛盾。 人都散了,夜色独自一人被王进一留在办公室。 “夜科长,让你去培训是借口,我有一项任务交给你去办。”王进一拿出南京方面下达的侦办文书。 “假药?”夜色看完后愤怒:“还有这样发国难财的人?前方将士浴血奋战,他们在后方扯后腿,该枪毙,毙他们十回八回都不亏!” 王进一点头:“对,共党做出这种事,有违人道。咱们的任务就是揭露事实,还死难将士真相。” “是,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查出结果。”夜色保证。 “不过,处座,这件事该怎么查?”夜色假装糊涂。 “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进这批药的人查起。我给你弄了一个新的身份,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就叫霍桑,身份是个商人,开有一家自己的药店,你可以以此为借口,接近医院的人和药厂的人。” “是,卑职明白。” “给,这是证明你身份的全部资料,这是你药店的资料,你好好看看。”王进一一天的功夫,把该准备的东西全部准备好了。 “另外,你还需要在外面租间房子。身为一个商人,你继续住在特务处不合时宜,租房的钱,处里给你出,可以在药店附近,或者地段好的地方,条件不要太差。记住,以后你所做的一切要跟你的身份般配。”王进一逐项交代。 “是。” 出去租房子是夜色最近一直考虑的事,没成想王进一帮他达成目的了。 “对了,为了查找线索,你以后可能要到外地,我让张旭初跟着你,你们带一部电台,随时和处里保持联系。张旭初那里,我回头交代他。” “是。” “你今天就可以去药店看看,医院的事越快越好,上峰等着要结果,临时政府也盯着这件事,我的压力很大。”王进一紧锁眉头。 “请处座放心,我马上开始。”夜色痛快的回答。 他思索片刻,抛出一个问题:“处座,卑职需要请示一个问题,在这次行动中,我是否该以本来面目出现?” 王进一笑道:“你是担心唐三小姐?” 夜色点头:“是。洛邑陆军医院里面除了她认识我,还有几个护士也能叫出我的名字,所以我需要事先请示一下。” 王进一不假思索,果断回答:“不能用你的真面目,这件事情恐怕会涉及一些我们想不到的人和事,不管从你个人安全方面考虑,还是从查案的保密环节上考虑,你以后只能是商人霍桑。甚至在此期间发生危险或不测,你更多的要依靠自己。” “卑职明白。不过卑职才疏学浅,经验不足,请教处座,我该如何化妆才能感觉更像一个商人呢?”夜色惴惴不安。 王进一打量夜色身段:“装成一个中年人如何?成功的商人似乎应该上年纪的更多,比如。” 他的手指指向夜色嘴巴:“贴上两片胡须,花白的那种,把你自己塑造成一个稳重的中年成功商人。” 他说话的同时,仔细观察夜色的眼睛。 花白胡须,就是骑自行车撞徐浩明的那个中年男人的最显著的特征。 如果夜色粘上那样的胡须,戴上一定浅色毡帽,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王进一思绪激烈起伏。 他甚至有种冲动,当场让夜色效仿那个中年男人的装扮,让手下辨认一下。 夜色的眼睛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变化,死水一般。 良久,他把手中所有的资料放在王进一的办公桌上。 “处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您到现在还在怀疑我,我同样也会对处座心寒。抱歉,这个案子,我不干!”夜色掷地有声,毫无惧色。 夜色无声的注视着王进一。 没有畏惧和退缩。 渐渐的,夜色眼珠中的坚定和坚强,让王进一萌生怀疑和怯意。 自己的感觉是错误的么? 他不敢再坚持了,再坚持的话,自己的怀疑可能就会变成否定。 这种自我否定,他很少有。 “夜色。”王进一恼火。 “处座,您对我的知遇之恩,夜色始终铭记在心,对于处座,我一直抱有舍身报恩的态度。但是这次,我感到伤心,甚至愤怒。” 夜色的话太直白,直白到无所顾忌,不留后路。 “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您怀疑我,虽然您可以把自己的怀疑解释为特工的本能,但我拒绝您对我的怀疑。我自问赤胆忠心,对党国全心全意,从一个书生投笔从戎,得到的是这样的结局,我只能说很遗憾。” 他的慷慨激昂,完全符合一个青年学生的特有气质和个性。 王进一暗中叫苦。 这个夜色,说话一点不留情面,偏偏他无言以对。 捅马蜂窝了。 “处座,您不如直接把我抓起来,让林立国来审我,把我当成共党间谍审问,我等着。”夜色留下资料,转身出了办公室。 第九十七章 非他不可 “夜色,你给我回来。”王进一气急败坏。 夜色拒绝听命,只留给他一个器宇轩昂的背影。 这背影,和那个佝偻的中年男人,是一个人?是一个人?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王进一精神凌乱,自己过于急躁,走错了一步棋。 从这一天开始,夜色把自己关在宿舍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起了古代的千金小姐。 一日三餐,一科的人一顿不落给他送。 菜要好,饭要足,差一点都会换来夜色一顿痛骂。 夜色成了谁都不敢惹的豹子。 “处座,他太过分了。”沈清风不满。 这样对抗上峰的下级,他从来没见过,不知好歹。 “他在抗议,对个人气节、情操被侮、辱的抗议。”王进一扔掉手中的笔,揉着眉头。 头疼。 “不能这么惯着他,以后所有人都学他怎么办?”沈清风厌恶夜色的做法。 王进一呵呵的笑:“你以为整个特务处还有第二个人是夜色么?” 沈清风默不作声。 除了夜色,的确没有第二人敢这样,包括他,都不敢。 “他这样做,无非是要向处座证明他的清白,太幼稚,太儿戏,太任性。”沈清风猛烈批评。 “据我了解,他一贯如此,在学校是,来了咱们这里也是,这次爆发的最激烈。”王进一见怪不怪,满不在乎。 “处座相信么?”沈清风不信。 “张旭初是他同校同学,两人早就认识,对夜色的秉性非常了解。”王进一解释原由。 “那就是说夜色没有装。”沈清风说出这个装字,直接撕开了他和王进一对夜色持有的怀疑。 “他要是在装,并且装了这么多年,装的没有任何破绽,假如他要真的是我们怀疑的那种人,这个人就太可怕了。”王进一不寒而栗。 是自己人,没问题。缺点谁都有,他王进一有很多办法可以把缺点掰直了。 加上原来的优点,就是可塑之才、可用之才。 要是共党的话?这么强大的对手,而且无懈可击,就是党国的灾难。 “那我们的计划,再用他是否合适呢?”沈清风同样恐惧。 “以后再说以后的,这次的事情,必须让他去,非他不可。”王进一的狡诈和缜密,同样无懈可击。 以夜色搅乱唐棠,用唐棠钳制唐金生,不管能否查出问题,他都能胜券在握。 “明白了,我去看看他,劝劝他。” 沈清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下不来台的事,对他而言,目前屁都不算。 哪天当上处长了,再另当别论。 王进一满意的点点头,他一直在等这句话。 这个桥梁,非沈清风莫属。 “夜科长,夜老弟,开开门,我来了。”沈清风不停的敲门。 里面悄无声息。 “夜老弟,你再不开门我直接踹了。”沈清风知道什么话管用。 干他们这行的,用暴力的时候远远多过温顺的时候。 最有用的招数,也是暴力。 人人都会,个个精通。 片刻功夫,门从里面打开,夜色站在门口,黑着脸,一言不发。 沈清风踹门进去。 屋内一片狼藉,地上全是被夜色扔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你这熊样。”同样斯文的沈清风继续沿着暴力的道路向前走。 非常时刻,非常手段。 好言相劝不管用,他撕掉伪装,不再假装好人。 夜色不说话,两眼空洞,直视前方,无视沈清风的存在。 沈清风一巴掌拍在夜色头顶。 “窝囊废,担心别人怀疑你,就自己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在这里寻死觅活装疯卖傻的,你不是熊样谁是熊样。” 夜色突然狂吼,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处座凭什么怀疑我?凭什么!我差点为党国送命,还不足以证明我么?” 他说的是被曾云峰击中两枪的事。 沈清风指着夜色鼻尖:“不是光怀疑你,当天所有出入的人都被怀疑,不过就你聪明,洞悉了处座的心思。” 夜色疯狂摇头:“我不信。” 沈清风厉声问:“换成你,你在处座的位置,发生同样的事,你会怎么想?” 夜色不语。 沈清风眯上眼,阴沉着脸,继续逼问:”回答我,你会怎么办?” “和处座一样。”夜色沮丧到了顶点。 换位之后,他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夜色被沈清风的质问击醒。 不过,他还要继续纠缠一阵。 唯有这样,他的表演才逼真,他的癫狂才能取信于人。 “处座的做法不错,可他对我的信任呢?”夜色拍着胸脯。 “信任?任务失败后,最好的信任就是要么你死了,清者自清。你要还活着,自己找办法排除对你的怀疑。处座没有错,换成我,我同样会这样。换成你,你也是。”沈清风的话虽然冷酷,但这种冷酷又是最理智的。 “你要是连这个都不明白,改行吧,特务处不要你,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没人信任你的问题。”沈清风不痛不痒撂出这句话。 改行? 夜色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就是改行,也得在证明我的清白后,否则,你们就是毙了劳资,劳资也不走。” “劳资?你特么在谁面前说劳资!”沈清风一脚踹在夜色的小腿上。 夜色松树般挺拔,面不改色,纹丝不动。 他咬牙忍住了。 “臭小子,难怪处座喜欢你。” 沈清风对夜色的表现同样赞许。 洛邑特务处的年轻人中,除了夜色,再也挑不出像样的人才了。 “对不起沈科长,是我错了。”夜色惭愧的低下头。 他极快的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傻呵呵的暴露自己的缺点和不足。 “你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处座的栽培和厚爱。”沈清风假装失望。 “沈科长,你放心,我的错我马上弥补。”夜色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宿舍的门。 沈清风看着他背影,奸诈的笑。 激将法,对付夜色这样的愣头青,最管用。 夜色不是走,是跑,一路的跑,大步的跑,直接跑到王进一的办公室。 他甚至没有敲门,没喊报告,莽撞的冲了进去。 王进一惊骇不已:“谁…” 他想说谁特么干的,这句话只说出了一个谁字,剩下的就被自己紧闭的嘴唇堵住了。 看见夜色闯进来,王进一暗中得意。 沈清风本事不小,这个小兔崽子终于主动低头了。 “你怎么样了?身体没事吧?”他关切的问。 王进一用他一贯使用的办法开头,逼得夜色更加无地自容。 “对不起处座,卑职年轻冲动,做出来的事没有分寸,卑职自请禁闭处分,以儆效尤。”夜色双脚并拢,身躯笔直,脸色凝重。 “说的什么话?年轻人就该有冲动,有激情,有想法,来,快坐。”王进一离开办公桌后的椅子,拉着夜色走到沙发边。 他冲着门口喊:“来人。” 勤务员应声进入。 “去,准备一些酒菜来,我要给夜科长补充一下养分,这两天受苦了。”王进一心疼的拍着夜色肩膀。 夜幕降临时,王进一、沈清风和夜色高举酒杯。 “处座,第一杯,我耽误了大事,向处座赔罪。”夜色执意单独喝了第一杯。 “第二杯,是我感谢沈科长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夜色张嘴喝下第二杯。 “第三杯,” “停!”夜色的话被王进一打断。 “第三杯,大家一起喝,这可是茅台酒,你这么左一杯右一杯的,还有我和沈科长的酒么?不行不行,一起喝。” “不,这一杯我必须喝,是罚酒。惩罚我的任性,惩罚我误解处座的好意,惩罚我对沈科长的不敬。”夜色仰头灌下第三杯酒。 然后,他尴尬了:“剩下的酒,我可以一口不喝,真的不喝,处座,我保证。” 他担心自己表现诚意的一面,被两个上司误解为独占美酒的嫌疑。 这个黑锅,背的冤枉。 、 他不想背。 沈清风笑道:“夜老弟,我很钦佩你的勇气。” 他的话,及时化解了夜色的尴尬。 夜色羞愧:“夜色鲁莽,冲撞处座和沈科长了。” “又来了,不说以前的事,喝酒。”王进一举杯。 三人再次同饮。 “夜色是个直性子,藏不住事,对于这次行动,卑职请教处座和沈科长,应该怎么干?”夜色急于弥补自己的过失。 沈清风接话:“夜老弟,处座已经宣布要派你出去培训,你这么一闹,怎么对同仁解释?” “实话实说!”夜色的回答极具夜氏特色。 “不行,影响处座声誉。”沈清风沉着脸反对。 怀疑下属,影响团结。 “那就说我出去泡女人,影响收报,受到处座训斥,我无法无天,顶撞处座。”夜色一本正经的回答。 “什么?” “你?” “泡女人?” 王进一和沈清风同时瞪眼。 “这种借口你也能想得出来?你的脑袋怎么长得?”沈清风觉得不可思议。 “处座,科长,大敌当前,夜色一切以党国为重,个人名节虽然重要,但跟处座的良苦用心相比,不值一提。”夜色的愚忠在这一刻被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把全身心,都奉献给了王进一。 第九十八章 自我惩戒 夜色的忠心,当即见效。 他自己去了禁闭室,喝令看管禁闭室的士兵打开房门,自己钻进去。 没有处座的通知,没有正式的文书,看门士兵不敢擅自禁闭夜色:“夜科长,这不合规矩,您先出来,不要为难我好不好?” “处座的命令随后就到,难道还让我自己带着来?自己不会去要!”夜色声色俱厉。 他是有丑闻的人,最正产正常的表现理所当然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夜科长不管怎么说,我,我不能这么干。”士兵换了一种方式,乞求说好话。 “滚!”夜色面如死灰。 士兵无奈,只好报告王进一。 王进一平淡的说了一句话:“有错就要受罚,该关就关,没你的事。” 不用自己承担任何责任,看门士兵长出一口气。 夜色不吃不喝,足足关了自己24小时。 有关夜色的传言,在大院内疯传,多种多样。 “听说夜科长出去泡妞,耽误接收戴处长的电报,所以处座大发雷霆。” “对当时就是我值班,处座把夜科长骂的狗血喷头,因为女人误事在咱们处这是第一次。”张旭初亲自作证。 “还有呢,夜科长泡的那个妞是有妇之夫,那家的男人偏偏又有公职,在临时政府任职,据说要告状。” “他还跟那个姓唐的有一腿,这可是我亲眼见的,对了,你也见过。”林立国眉飞色舞。 “是,夜科长住院那次,很多人都知道。” “不对,你们说的都不对,听说是一王双凤,要多刺激有多刺激。” “夜科长平常看着不是那样的人啊。” “看,看能看出什么?人家的名字还叫色呢,色、眯、眯的色。” “哈哈哈” …… 对此,所有人的评价是,处座秉公办事,不徇私情。 夜色的目的达到了。 24小时后,夜色走出禁闭室。 已经等在门口的林立国挤眉弄眼:“兄弟,你真的泡妞了?一王双凤?给老哥我说说,什么感觉?” 夜色不回答,也不否认,脸色铁青,蹬蹬蹬的往前走。 林立国笑的直不起腰。 夜色扭头瞪眼,眼似铜铃:“笑?笑什么?为什么笑?我让你笑!” 自己丢人是一回事,被别人嘲笑是另一回事。 他向回转,几步回到林立国面前,抓住他的衬衣领子往前拖。 “干嘛?你想干嘛?”林立国发毛。 有关他和夜色打架的记忆,惨。 “打架!” 言简意赅,意思清楚。 劳资不爽,需要出气。 狗挡人道,算你倒霉。 又来了。 “兄弟,换个比法行么?”林立国惨叫。 办公楼前操场上,夜色和林立国上演了当年打架的一幕。 夜色像疯子,越战越勇。 腾转挪移之间,腿脚并用。 第一拳,上击胸,夜色嘴里喊:“你刚才说我什么了?”心里却在默默地念:“徐浩明,这拳是替你打的,黄泉路上走好。” 第二拳,下掏裆,夜色发狂:“叫你看我笑话。”继续默念:“这一拳,是替牺牲的游击队员打的,来生但愿你们还是我的同志。” 第三脚,夜色杀气腾腾:“以后再说我试试。”他要替所有被林立国审讯毒打过的地下党踢他。 第四拳,直接揍在林立国脸上,林立国嘴角出血,叫你毒打老百姓。 夜色的无名火,全都发泄在林立国身上。 “nnd,你真打啊,劳资的后半辈子快要被你毁了。”林立国发狂似的叫。 他的叫声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不打了,我饿了。”夜色冷不丁冒出一句后,拍屁股走人。 “你什么意思?打完我你走了?劳资受的的罪找谁出?”林立国怪叫。 他抓住身边一个人问:“今天抓人没?” “抓了一个rb浪人,搞情报的。” “走,收拾他去,打不死他劳资不姓林。”林立国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 沈清风接到禀报,置之不理。 他同样刚被夜色小小的摆治了一道,绝对不会主动再去惹事。 “去去去,两人切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沈清风撵走汇报的人。 以后坚决不主动招惹疯子。 关门,谢客。 王进一同样,看书,养神。 夜色吃完饭,独自一人向着外面走去。 门口哨兵叫万军,看见走过来的夜色,胆战心惊:“夜、夜科长好。” “嗯,”夜色走过岗哨三五步后,身体保持原状,把后背当前面,一步一步倒退回来。 退到哨兵侧前方。 “姓名。”他语气不佳,刚刚打过架的身上衣服凌乱,比强盗更像强盗。 “万、万军,一万两万的万,军、军队的军。”万军腿打哆嗦。 他心怯,胆颤。 沈清风要出入人员登记记录的时候,是他去送的。 沈清风打听出入人员着装的时候,是他为了讨好二科科长主动请缨,打听之后汇报的。 刚才林立国的被打,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告密的是一个狂人、疯子。 “万军?我记住你了。”夜色倒退的脚步停住,从上到下打量万军一下,浑身上下冒着寒气,迈开大步向前走。 “伙计,他说记住我了什么意思?”万军顿生尿意。 “就是记住你了呗,以后要是飞黄腾达了,别忘了兄弟我啊。”和万军一起站岗的哨兵偷偷的笑,故意恶心万军。 前几天,他还嫉妒万军的脑子灵活,抓住沈科长的一个电话,倍献殷勤。 如今,他算悟出一个道理,一个小兵,屁也不是,老老实实站好岗,有命拿薪水,就是最大的福分。 夜色又一次大闹一通,看在所有人眼里,是他对自己泡女人议论的愤恨和羞愧。 男人么,谁没个脾气。 有脾气,就要出。 出来了,才能没事。 正常。 不发泄出来才不正常,不是男人,是废物。 出了大门的夜色,来到深巷酒香酒馆。 “先生您请。”宋凯把夜色带到墙角的桌子前,倒好水,等着他点菜。 夜色点了一荤一素一壶酒,独自一人喝起来。 “先生,给您添点水。”宋凯提着水壶,靠近他。 “我接受一项新任务,暂时离开特务处,有事联系。”夜色低声说。 吃饭的人不多,很安全。 “水添得了,需要您再叫我。” 宋凯听夜色说完,离开。 吃完饭,夜色递给宋凯的饭钱内,夹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王进一给他准备的药店地址和名字。 启用新的接头地点后,只能宋凯过去了。 他再回到这条胡同里,会令人起疑。 宋凯殷勤的问:“谢谢先生,饭菜味道还不错吧?” 夜色晃着红彤彤的脸:“不错,很好。” 宋凯把夜色送到门口:“先生好走,谢谢光临。” 最后一句,他压低嗓门:“明白了。” 夜色喝酒的目的达到了。 重回特务处大院,万军对待他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立正、敬礼:“夜长官好!” 满脸的尊敬、顺从。 “嗯,”夜色红着脸,还是冷冰冰的。 “报告夜长官,一起正常。”万军没话找话。 “稍息,”夜色第一次对他好好说话。 “是。”万军背着枪,站的向电线杆一样笔直。 依然是立正的姿势。 “以后好好干,”夜色的话既像正常的训话,又像不正常的暗示。 给谁好好干?是门学问。 万军扯着嗓门,用足了力气:“为夜长官效劳,万死不辞。” 夜色慢慢的笑了:“那就看你以后的表现了,兄弟。” 万军头蒙,夜长官冲他笑,还叫他兄弟。 难道他找住靠山了? 他决定,以后坚决效忠夜色。 万军的同伙直掐自己大腿,真笨啊自己,错失巴结长官的好机会了。 nnd,长官的话,需要倒着听。 夜色离开哨卡,又去了一科。 斯文的、礼貌的,坐在谍报室,最后履行他科长的职能。 今天大半天,他把自己需要处理的事情全部处理了。 最后,他去的是王进一办公室。 “处座,对不起,我又和林参谋打了一架。”夜色检讨。 王进一佯装糊涂:“打架?我怎么听说你俩是切磋呢?切磋好啊,强身键体,提高功夫,对于咱们这个职业的人来说,必不可少。” “是。” “不过,”王进一收敛笑意,有些冷:“不过呢,适可而止,不要让同仁看笑话,传闲话。更不能做的太过,引人怀疑,知道么?” “我做过了么?”夜色担心。 “大差不差,尺度还可以,这招以后慎用,不要让别人以为你太嚣张。” “是。” “你来有什么事?”略微提点一下,王进一进入正题。 “处座,我在自我惩戒期间,对这个案子想了又想,您准备的药店很合适,我接受,但这个个人资料,我那天只看了一眼,上面的照片是我本人的,我觉得不太合适。” “你认为该怎么样?” “处座那天说的其实很对,乔装改扮。我当时太冲动,禁闭期间才想通,处座是在提醒我。我想用一天的时间,把自己换一个人,包括这套证明个人身份的资料,也全部换成新的,您看怎样?” 王进一谈笑自若:“想通了?” 夜色回答:“是,想通了。” “去吧,所有地方我都打过招呼了,你的事,特办。” “谢处座。” 王进一已经猜到夜色的自我禁闭绝不简单。 一来他给他自己找好台阶下,二来想通了要干的事情。 一天之后,夜色带着他的新的身份回到特务处。 姓名:霍桑; 年龄:30岁; 职业:安心药店老板。 他的证件上贴着一张黑白照片,大背头,黑色胡须,圆框眼镜。 感谢订阅的朋友,感谢jasonsyq 的推荐,真心感谢! 第九十九章 开始贪了 夜色的药房,安心药房,距离陆军医院一千米远,以西药为主。 药店内,三个伙计。 一个是真,两个是假。 真的,是王进一从别的药店挖墙脚挖过来的,负责替人诊治、开药、买药,给的工钱多一些。 假的,是他从特务处派过来的,一个管账,另外一个打下手。 两人还有相同的任务,帮夜色传送情报,处理见不得人的事宜。 三个人的身份,夜色一清二楚。 他必须用,一个都不能撵走。 夜色坐在柜台外面的一张圆桌旁边,悠闲的喝茶。 他的内心,在思考。 喝完一杯茶,夜色吩咐手下:“你们看着店,我出去办事。” 他的住处,还没有最后确定。 看过几个出租的地方,都不太满意,不是太大,就是太小,或者太吵,他喜欢安静一点的地方。 沿着街道走,夜色划定的租房范围,方圆确定在陆军医院负责药品采购的蔡大伟住宅三里之内。 他要创造和蔡大伟无意之中偶遇的机会。 前面墙上,贴着一张租房小告示:“兹有砖建二层小楼一栋,独门独院,干净、舒适,现对外出租,每月租金五个银元,先来先得,看房请至隔壁人家。” 夜色的视线被独门独院四个字吸引。 这一点,很重要。 至于租金,处里出,不在他考虑范围。 他来到隔壁,咚咚咚的敲响了那户人家的房门。 “来了,干什么啊?”半响,里面响起一个中年女人慵懒的声音。 她很谨慎,一直在等外面的回话,并没马上打开自己家的大门。 “我想租房子。”夜色站在紧闭的门板外,赶紧说明来意。 “看房子的啊。”里面的女人这才爽快的开了屋门,走出来。 是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长相漂亮,衣着优雅,一看就是殷实以上的人家。 “先生那边等一下,我拿钥匙。”女人很热情,白嫩的手指着出租的院落。 “好,麻烦太太了。”夜色点头致谢。 他按照女主人的吩咐,去了那边的树荫下等着。 五月的阳光,灼热、刺眼,火辣辣的。 很快,女人拿来钥匙,麻利的开了门锁。 双手一推,门开了。 院子就像小告示上说的,很干净,看着舒服。 地面没有杂物垃圾,清一色的青砖地板,四周挨着墙边,是排水的小沟。 院子里只有正对大门的地方是两层楼的房子,左右两棵大树,荫着院内很凉爽。 “先生几口人家?”女人打量夜色。 “只有我一个,战乱里死的死,走失的走失,家已经没了。”梳着大背头的霍桑即便看年纪,也不像从未成过家的男人。 说这种话,是诚实的表现,又符合他的现状。 “唉,可恨的小rb,造孽啊。”女人同情心泛滥。 “我能上去看看么?”霍桑征求房东意见。 “当然,你上去看吧,我在这里等着。”女人又打开屋子的门锁。 夜色独自一人进去。 这是一层客厅、两层两个卧室的小楼,屋子开阔,基本的家用品里面都有,就连厨房里的东西都很齐全。 夜色推开后窗。 后面是一条小河,清澈的河水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一直流到城外。 河道两岸,杂草丛生,藏个人根本看不出来。 他很满意这个房子。 下了楼,照例讨价还价。 “太太,这个房子您能不能便宜点,我也是初来乍到,生意刚刚开张,手头的积蓄不多。” “先生干什么买卖的?” “卖药的,小本生意,赚不了几个钱。” 女人眨眨眼:“先生打算住多久?” “合适的话,准备常住。” “你可能不太了解洛邑的房价,以前所有房子都便宜,自从临时政府搬迁过来后,房子成了奇缺货,我这房价要的真不算高。” 五个银子的房价,不算太低,面积不大,否则早就租出去了。 霍桑并不计较,继续诚恳的商量:“太太说的没错,不过我囊中羞涩,有点困难。” “这样吧,你要真心常住,现在的银子按月交,年底最后一个月我给你免租,你看怎么样?” “行,太太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再啰嗦,就这么定了。” 他从兜里掏出十块银元,递给女人:“五块的月租,五块的押金。” 女人扬起手绢,乐呵呵的说:“先生很活络,还懂规矩,这样大家都省事。对了,我是黄太太,先生怎么称呼?” “霍桑,霍霍磨刀向牛羊的霍,桑树的桑。以后还请黄太太多关照。” 树荫中,霍桑棱角分明的面庞特别俊朗。 “哪里的话,彼此彼此。喏,这是院门和屋门的钥匙,我直接交给你,屋子里的东西就这么多,其他的,需要你自己准备。”黄太太满心欢喜。 这个房客很好说话,不难对付。 “这点没问题,我再看看,需要的东西马上去买。”霍桑满口应承。 “行,这样吧,今晚呢,你到我家来吃饭,和我先生认识一下。” “谢谢黄太太的盛情,那我不客气了,晚上见。” 夜色送走黄太太,楼上楼下检查一下,列了一张清单,把需要购买的东西一样一样写出来。 然后,他出了院子,锁了门,四处采购。 “我要这个书柜,多少钱?” “300法币。” “老板,便宜点给我行不行?” 每到一处,他都会和卖家讨价还价,省一个铜板是一个铜板。 可是,他在每样东西后面标注价钱的时候,还是原价,分毫不差。 天黑之前,夜色基本上把短缺的东西都买好了。 他和所有的老板约好,明天上午他在家里等着送货。 回去之前,霍桑经过路边小摊,买了一只卤鸡、一壶散装杜康酒和一大兜的水果。 今晚,他要在房东黄太太家吃饭,空手去不好。 敲开黄太太家的房门,一个中等身材、已经发福的男人站在门内。 “您好,我是新来的房客,晚上过来是,”夜色温和一笑,没有继续往下说,抬手举起烧鸡、酒和水果。 “是霍先生来了,进来吧。”黄太太的脸露出二楼窗户,冲着下面说。 发福的男人在前面领路,边走边说:“我姓黄,叫黄希文,这家的主人。” 霍桑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客气的说:“我刚来,以后还要麻烦黄先多多关照。” 黄希文带着霍桑走进一楼屋内,饭桌已经摆好,六个菜,黄希文、黄太太,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还有霍桑,一共六人。 “真不好意思,麻烦黄先生、黄太太准备这么丰盛的饭。”霍桑递出自己买的东西,连声感谢。 黄希文对于霍桑的表现,相当满意。 他家准备的饭菜,以素菜居多,两个孩子的眼珠,紧紧盯着烧鸡。 不是没有条件,而是觉得没必要。 黄希文听太太说晚上要请新来的房客吃饭,既没反对,也不支持。 不过他特意交代太太无需准备太好,对于素不相识,又不知道有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来说,不值得浪费。 这顿没肉,等他走了之后,自家人怎么吃都行。 霍桑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 “霍先生请坐。”黄希文马上变得热情。 能这样出手的人,不会太穷。 “谢谢,那我不客气了。”霍桑坐在黄家留给自己的空位上。 “听内人说,霍先生是做买卖的?”黄希文夹了一筷子的炒茄子送到霍桑的米饭碗里。 “是,开个西药店,小本生意。”霍桑谦虚的说。 “西药店?这年头,能开药店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霍先生好手段。”黄希文的眼界因为在外面上班,再加上霍桑初次登门的大方,彻底扭转了。 “黄先生高就?”霍桑礼尚往来。 在外面上班的人,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自豪感。 “我在政府任职。” 具体职位,黄希文没说,霍桑也没深问。 一段饭的时间,两人的交情,加深了不少。 第二天上午,霍桑没有出门,一直呆着小院内,一会收一个书柜,一会看着一摞夏天的薄被床单送进房子内。 他手上的那张清单,一行一行的画上了勾。 中间的空档,霍桑还从自己买的东西里,拿出一条崭新的绸缎被单送到隔壁黄太太家。 “昨天预定好的,没来及拿,黄太太看看哪里合适将就着用。”霍桑笑着递出被单。 黄太太虚伪的向外推:“这怎么好意思?” 霍桑诚心诚意的说:“您昨晚招待我吃了一顿丰盛晚餐,又把年租减了不少,我过意不去,这点心意请您收下。” “嗨,我这个人呢,就是太实在。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黄太太美滋滋收下霍桑送给的被单。 这下,闺女夏天不用再买新的了,正好。 霍桑把家彻底安置好后,拿着购物清单回了一趟特务处。 “你也太小心翼翼了,留着这个干什么?花多少钱去财物上领,我已经通知他们了,我还能不信任你么?”王进一把手里的单子扔进纸篓,责怪道。 “处座,钱多钱少是一回事,交代清楚是另一回事。”夜色一日往常的回答。 “好,我就喜欢你这样明白事理。行了,家置办好了,好好开始工作,尽快把事情弄清楚,我们好向上峰交差。”王进一叮嘱。 “是。” “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回来,有事叫冯阳和李泉来。” 冯阳、李泉,王进一安排在药店的账房先生和假伙计。 “是。” “夜老弟,我们等你的好消息。”坐在一边,半天没说话的沈清风伸出自己的手,和夜色的手狠狠握了一会。 夜色离开后,王进一弯腰捡起纸篓里夜色拿来的单子,边看边问:“清风,你觉得共党奸细该是什么样的人?” “精神强大。” “嗯。” “信念执着。” “嗯。” “通常不近女色。” “嗯。” “生活都很简朴。” “说得对,你看这个,夜色拿回来的清单,比他实际支出多了一些。”王进一把单子随手扔在桌子上。 “什么意思?”沈清风反问。 “我派了好几个人在后面分别跟着他,一家一家记下了价钱,这个夜色,开始贪了。”王进一眼中射出精光。 “不会吧?”沈清风似乎无法把贪字和夜色挂上钩。 “证据摆在这里,你还不信?这个社会太厉害了,你想想看,从夜色来到现在,他在潜移默化之中开始了变化。你还记得林立国说过他的话么?开始吐脏字了,还有他把唐棠私设粮仓旁边的院子买下来给我,会巴结上司了。他用他自己的行为,在他干净的人生上开始画黑道了。” 王进一抬头看着天花板,神情有些落寞,又有些得意。 “他终究开始变成像我们一样的人了。水至清无鱼,人至清就更像共党了。”王进一长长出了一口气。 感谢@吾之道即为心亲的打赏,感谢订阅的朋友和@jasonsyq 亲的推荐,谢谢。 第一百章 赌客也分三六九 早晨8点,霍桑准时从自己的小院出门。 他急着去药店,派李泉打听蔡大伟的消息,有或没有,今天都该有回音了。 “黄太太早。” 霍桑锁门抬头,看见黄太太,立刻打了招呼。 “霍先生出门。”黄太太温婉的问,她正站在门口指挥丫头清扫院内院外。 “去药店看看。”霍桑绕开扫地的笤帚。 “是得去看看,要不然伙计不老实咱们当主人的就要吃大亏。”黄太太说这话的时候,眼珠使劲盯着丫头。 似乎那个在她家干活的十七八岁的丫头让她吃过什么大亏似的。 “是是是,黄太太说的有道理,那回见了。”霍桑挥手离开。 他受教的样子,谦恭礼貌,很让黄太太欣赏。 “不知道谁家有福气,能找到这样的女婿。” “老大今年15,这个岁数小不小呢?”这一刻,黄太太对自己女儿的年纪产生了怀疑。 太小吧?要不就让霍桑当她的女婿了。 霍桑加快脚步,朝安心药店赶。 药店7点半准时开门,会看病的伙计名叫欧阳磊,家在外地,平常就住在店内,负责晚关门、早开门。 冯阳和李泉有自己的住处,时间不定,反正每天都会出现在药店内。 霍桑迈进药店大门时,只有欧阳磊一个人在。 “老板早。”欧阳磊冲着霍桑鞠了一躬。 “早,欧阳先生。”霍桑看中这个伙计。 药店的生意,没他不行。 欧阳磊走到霍桑身边,好像想说什么,又担心什么,反复几次,欲言又止。 “有事尽管说。”霍桑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强。 “老板,我学的是西医,但家里祖祖辈辈都是中医,世代相传,到我这辈已经十几代了,家里传下来几个方子,算是祖传秘方。最近也有人来问中医治病的事,我想请示一下老板,能不能在店里配着我自己的秘方,搭着西药,一并给病人治病,很多时候效果比单一的强。” 欧阳磊看着老板的眼色,说出的话应该在肚子里已经反复斟酌很多次了。 私下观察霍桑几天,他得出的结论是这个老板还算体恤下人,尤其对他,礼貌有加,高看一眼。 所以,他豁出去,试一把。 霍桑爽快的回答:“行,这没问题。疗效么,人的体质不一样,可好可坏,我不管。前提是别弄死人,否则大家都不好办,明白么?” 欧阳磊一惊,老板的回答也太快了吧? 别有所图? 霍桑看透了他的心思:“欧阳先生,中医兼具养生、预防、治疗的功效,国人信之者众多,你要是能把中西医完美结合起来,对我的药店大有好处,有银子挣我何乐而不为?放手去干,我支持你。” “谢谢老板,那我回头在门口外面挂个牌子。”欧阳磊指着门口,嘴角咧到耳朵边,眼睛笑成一条缝。 “小事,不用客气。” 霍桑说完这句话,走出店门。 门外,李泉脚步如飞。 两人碰面后,并没回来,而是朝着别的地方走去。 走到药店对面的一间茶馆,李泉要了一个单间,请夜色进去。 又要了一壶茶,自己站在他的对面,汇报这两天打探到的情报。 “夜科长,” 李泉的第一句话就被神情淡漠的夜色打断。 “叫老板。”夜色的声音淡然到不知他是喜是怒。 “是,老板。”李泉惊恐。 现在的夜色比以前的夜色厉害了很多。 他知道夜色和林立国打了两次架的事,自己比林立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比照林立国式的挨打,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对夜色,有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快说。”霍桑喝着水,不耐烦的敲桌子。 “是、是。“ 李泉咽了一口吐沫,急速回答:”我跟踪蔡大伟两天,他每天都是按时上下班,看似很规律,但是连续两天下午,他在班上出去,都到一家叫‘全赢’的赌馆玩骰子,每次数额都不小,一挣一赔,挣少赔多,大概输了二十银元。” 李泉面对老板的不耐烦,加快语速,一口气说完自己跟踪两天得到的线索。 如果计时的话,这么一大堆话,用了估计不到一分钟。 “蔡大伟的军衔是什么?”夜色问。 “少校。” “家里有几口人?” “家里人口不算多,老婆和两个儿子。不过他在外面买了一个院子,养了一个女的,生了一个女儿。加在一起,不算其他临时包养的女人,至少五个人。” “他老婆和儿子的日子过的怎样?” “算是比较奢华,雇了三个仆人,一个厨子,一个丫头,一个老妈子。” “好,你继续跟着他,记住,不要被他发现,看看他和医院内的什么人交往密切。” 夜色喝完杯里最后一口茶,扬长而去。 李泉看着夜色身影走出茶馆大门,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举起茶壶直接往自己嘴里灌。 害怕的后果就是口干舌燥。 “啊,”李泉满嘴被烫的起泡。 夜色走出茶馆,没有回家,也没回药店,他按照李泉提供的消息,去了全赢赌馆。 全赢赌馆距离陆军医院不远,是一家以掷骰子为主的赌场。 赌场内桌子很多,坐满人后,空闲的地方几乎没有,背靠背,人挨人。 夜色找了一张台子坐下,玩了三局。 第一局,他拿出十个铜板,压大。 骰子在和手的圆筒里哗啦啦响了一阵,砰的一声落在桌子上。 “这位先生,您觉得是大还是小?”和手神秘兮兮的问夜色。 他对眼生的人,都用这种办法联络感情。 “大!”夜色气冲斗牛。 和手举起手里的圆筒,惊讶的看着夜色:“四七点大,先生会掷筛子?” 夜色得意的摇头:“不会,感觉,不,是直觉,我的直觉一向很灵。” 这一次,他赢了三十个铜板。 “神!”和手伸出大拇指。 “第二局下庄的人快点了,马上开始。”和手继续喊。 他激情四射摇晃圆筒,用噼里啪啦的声音勾、引人。 夜色把赢得和自己的本,一共四十个铜板全部推出去。 推向哪里呢? 他眼睛左右看了一下,又抬眼盯了一阵圆筒,果断把铜板推到跟上次相反的方向:“小。” 和手故意问:“先生觉得这回能赢么?” 夜色拍着胸脯:“肯定赢,要不你门口的全赢怎么解释?” 和手晃动着手,嘴也不停:“先生,我人老实,爱说实话,为此老板没少训我,您说这赌怎么可能全赢?咱家的名字就是讨个好兆头。” 他的手猛地落下,这回没再卖弄嘴皮子,直接拿走圆筒。 “三六点,小。” 夜色哈哈大笑,双手夸张的搂出一个圆形,把一百五十个铜板收入自己胸前。 和手佩服的五体投地:“先生不止神了,简直就是开了天眼,再来?” 夜色睁大眼睛,很谨慎的问:“小哥,你能告诉我,说老实话,我如果带着银元过来,一百个的话,能不能赢到五百个,不,三百个就行?” 庄家笑了:“先生,我在这个场子呆了三年,运气最好的一位先生一个上午赢了一个院子,外带院子里的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说真的,他的直觉并没您好,但人家爷们,胆大心细。” 他指指周围:“我一般也会把这些人分为三六九等,最好的无需很多银子,以小本博大弈,您就是这种最高等的人。” 夜色喜不自禁:“真的?” 他点头:“你说得对,我的直觉一贯好的不行。” 然后,又不自信:“我真的能挣大钱?” 和手激将:“先生,我对您的评价低了一些,有手气没底气,缺少点爷们的阳刚之气。” 霍桑囧,而急,而迫:“今天带的少,明天我带银元来,下午来,上午我去凑银子。” 庄家马上奉承:“那您怕是要带着两套院子、十个大姑娘回去了,我明天下午恭候先生大驾光临。” “放心,明天你撵我我都不走,发财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夜色在保镖恭送下了离开全赢赌场。 回到药房,他把已经到了药店的账房先生冯阳叫到一边,嘀咕了几句。 冯阳离开药店。 此时,欧阳磊已经把出售中药的牌子挂了出去。 他的家传,专治各种皮肤病,包括皮肤瘙痒、溃烂、白癜风之类的。 霍桑坐下,指着外面的牌子问:“你家的祖传秘方是什么?” 欧阳磊紧张。 他没有张嘴。 祖传秘方告诉别人,还叫秘方么? 就是老板,他也不能告诉。 霍桑笑了:“你误会了,我不是问你配方,我是问你的药是液体还是药丸,或者是粉末?” 欧阳磊松了一口气:“是粉末,涂抹在皮肤上,最重要的是搭配消炎之类的西药,药效最好。” 他故意把搭配西药说出来,好让老板放心,自己绝对不会以祖传秘方为借口,抢了西药的生意。 霍桑高兴:“这种方法好。” 第二天下午,霍桑带着一个小皮箱,直奔全赢赌场。 一进门,他就被当成贵客迎了进去。 霍桑没有急欲落座,眼睛在场地内搜索。 他如愿以偿看到蔡大伟的身影。 本人的相貌比照片要丑得多。 他拎着小皮箱,走到蔡大伟背后的桌子边,坐下。 昨天的和手早就发现了霍桑的身影,借着掷骰子的姿势给霍桑这张桌子的和手发出信号。 那个二百五来了,抓住机会。 赌局开局,霍桑和昨天一样,开局顺利,接连赢了三次,挣了二十多个银元。 周围有人开始追风。 “快看,这个人次次都赢,咱们跟着他,他大咱们也大,他小咱们也小。” 这一局,霍桑又赢。 跟着他的人也赢。 但是,总有不信邪的人存在。 坐在霍桑对面的一个年轻人瞪着眼,推出自己所有的赌资,跟霍桑唱对台戏。 霍桑轻蔑的一笑,推出和对方同样的赌资,压的注却和对方相反:“昨天这里的人就说我运气好,人分三六九,我就是属三的那种,别和我对着干,把你划到属九的人等中去。” 对面的人呵斥:“少说废话,我偏不相信。” 和手手脚麻利,举在半空的圆筒上下翻飞,转的人眼花撩轮。 “啪!”圆筒落在桌子上。 掀开。 “一八点,小。” 霍桑指着对手:“不信?这下信了吧?哈哈哈。” 对方脸色乌青,二话不说,抓起桌子上的圆筒,狠狠砸向霍桑的脑袋。 霍桑向左边躲闪。 那个圆筒带着风声冲向前方,稳稳当当落在一个人的后脑勺上。 第一百零一章 才抢这么一点,没出息 圆筒击中的人,是蔡大伟。 后脑勺的巨疼,让他瞬间灵魂出窍。 疼死了! 随着灵魂一起出窍的还有狡诈和狂喜。 “真特么是个好人。” 等他离开之后,一定会抱着千恩万谢的心感谢凶手。 今天输惨了,要不是受伤,他的裤衩都要留在全赢赌场了。 借着受伤,他要逆转。 圆筒的力量显然有限,蔡大伟捂着后脑勺,从桌面上抬起头,身子坐直,他的胳膊,有预谋的把大半个桌面弄的乱七八糟。 所有赌资,混在一起,分不清哪堆是哪个人的。 “谁?谁打我了?”蔡大伟扭头,恶狠狠的问。 没人回答。 这种小打小闹,赌场每天都会上演,不足为奇。 最多出来两个保镖,就能搞定,让闹事的赌客服服帖帖的。 但是今天注定不同,因为场内多了一个导演。 霍桑。 他带来十个内鬼,专门搅局。 东南方向,一个赌徒趁着大家仰脖观看热闹之际,双手抓起桌子上的赌资往外溜。 东北方向,长得膀大腰圆的家伙明目张胆把银票和法币呼啦装到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布兜子内。 场子中间,两个人专门负责为蔡大伟受伤起哄呐喊。 “mmd,来这不是玩,是玩命啊。”瘦猴模样的男人吓得打颤。 “看好自己的银子,千万别丢了。哎,快看那边,有人偷铜板。”秃顶的胖男人吆喝。 赌场因为这几个人内暂时失控,乱成一团。 赌红眼的蔡大伟质问一句后,忙不迭扭回头,捂着伤口的手拿到前面,趁乱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银元往自己兜里揣。 东西南北几个人同时下手,引起场内的恐慌。 霍桑右手握紧小皮箱,转身来到蔡大伟身后,一连串的道歉:“对不起先生,因为我让你受伤了。” 蔡大伟厌烦霍桑的出现,耽误他的事。 他抢银元的举动开始引起旁边人的警觉和不满,骂的、吵闹的声音逐渐响起,他怕因为霍桑被赌场的人抓住。 霍桑不管他那套,抬起空着的手,直接捂住蔡大伟流血的伤口。 “伤口出血,需要包扎一下。” 蔡大伟后肩膀使劲扛了一下霍桑,嘴里不耐烦:“滚滚滚。” 和手已经察觉他的动作,指着他的鼻尖:“你找死,来人啊,抓住他,他要跑。” 霍桑的头不被察觉的轻轻一歪。 他带来的手下开始动手,砸桌子,抢钱,冲着霍桑所在的方向冲过来。 霍桑拉着蔡大伟:“老兄,我连累了你,不能放着你不管,快走。” 在他身后,几个乔装成赌徒的特务无事生非,借故痛打和手和赌场内的保镖。 霍桑带着蔡大伟侥幸脱险。 出了赌场,两人沿着马路急速向前奔跑。 他们身后,跟着两个特务,负责阻挡赌场追赶的人。 拐了两个弯,顺利甩掉追赶的人。 蔡大伟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发白,气喘如牛,说出的话结结巴巴:“跑、跑不动了。” 霍桑同样疲惫不堪,只能靠点头回答。 两人肩并肩坐着,恢复了好一会。 “兄弟,为什么救我?”蔡大伟不理解。 霍桑愧疚:“要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受伤,不会有损失。” 损失? 损失个屁!救了我才是真的。 蔡大伟心里阴损的笑。 他嘴上说出的却是另外一番话:“兄弟,因为你我今天倒大霉了。” 他一直坐在霍桑背后,对霍桑的情况有所了解。 很有赌博的天分,赢了好几次,手里貌似也有不少银元。 自己说不定借机可以讹诈他一小笔。 蔡大伟的眼珠落在霍桑手提的那个小皮箱上。 “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霍桑忙不迭道歉。 道完歉,他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蔡大伟的伤口上:“您的伤口需要诊治,您看是去医院还是找个大夫包扎一下,我出钱。” 蔡大伟摸摸后脑勺,热乎乎的血液已经凝结,伤口周围不敢碰,一碰很疼,估计已经肿了一大片。 “我自己去看就行,你把药费给我吧,需要消炎、缝针、换药,很麻烦,我这个人好心,你给五个银元就行。” 蔡大伟狮子大张口。 不要白不要,他不是善人,遇到这种主动送上门的傻瓜,他不能自己当傻瓜。 伤口不是多大问题,他准备回医院包扎一下,分文不花,最多一周就会好。 讹的五个银元,送给小老婆当这个月的生活费。 “真的不用我带您去看?那您以后有事可不能再找我了。”霍桑装着担心和害怕。 “放心吧,我这个人心善,你看看我的长相,可能是坏人么?”蔡大伟拍着胸脯打包票。 他的长相,看着比坏人还坏,凶得很。 霍桑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把银元,数出五个,递给蔡大伟。 蔡大伟看他手里,至少还有七八个银元,贪婪的一把抢过来:“你还需要给我营养费,还有我赌场损失的,用这些一并解决吧。” 霍桑连忙点头:“行,行,只要您不再找我的事。”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踏实,反复问了好几遍:“这样真的行了?你不会再找我的事了吧?” 蔡大伟嘴上回答:“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坏人。” 心里却在嘲笑:“你个傻蛋,遇事慌了吧?我知道你叫什么?去哪里找你?笨蛋!” 他站起来,朝后看看,没人追赶。 这才拍拍屁股,放心大胆的走了。 霍桑仍旧去了自己药店对面的茶馆,他和手下约好在那里汇合。 李泉等在门口,看见霍桑过来,挑了门帘,把自己的老板迎进茶楼,带到已经上了茶的一个雅间。 十个二科的外勤特务等在那里。 一见夜色进来,个个低头弯腰,恭敬的叫:“夜科长。” 只有李泉,轻声训斥其他人:“叫老板。” 他犯过的错,不能重复。 并且还要给别人做个榜样,趁机树立自己在夜色心中的地位。 “老板。”所有人训练有素的换个叫法。 夜色满意的看了李泉一眼,冲他点了一下头。 李泉心里顿时热乎乎的。 老板特意看了他一眼,肯定了他的做法,对他的看法是不是会好一点呢? 夜色从兜里掏出一包没有拆开的香烟,撕开烟盒上口,倒出一把,一人扔了一根,剩下半盒,全都给了李泉。 李泉这时更加坚信,自己的确得到老板的肯定和注意了,以后跟着老板,还会越来越好。 “怎么样,你们没有暴露吧?”夜色坐下,翘起二郎腿,犀利的眼睛扫视这十个人。 为首的一个回答:“老板,您放心,绝对没有暴露,我们还趁机抢了不少铜板、法币和银元。” 他的手,指向屋子中间的桌子上。 那里对着一堆十个人从赌场抢来的赌资。 “数了么?有多少?”夜色瞅着那堆钱,眼神放轻松,轻飘飘的问。 “数了,折合成银元,一共二十二块零几。” 十个人同时笑。 “没出息!”夜色黑着脸骂了一声。 十个人当场愣住。 是数钱没出息? 还是抢钱没出息? 老板,他们可都有家有口,要吃饭啊! 夜色抬起手,一个个指点着,轮番经过十个人的脑门:“你,你,你们,啊,你们是谁?特务处的人,跟着我夜色出去抢个赌场,才特么的抢了二十几个银元,说出去丢人不丢?还有脸笑,校个球!” 十个特务大眼瞪小眼,低着头相互对视片刻,忍不住集体爆笑。 为首的特务挠着脑门,讪笑:“对不起老板,我们还以为因为抢钱挨训了呢,您放心,以后出去我们一定多抢,坚决不让您丢脸。” 夜色绷住脸:“记住你们的身份,不管到哪里不能丢特务处的人,丢处座和沈科长的人,知道么?” “知道。”有力的回答。 “你们出来都是玩命的,我不会亏待你们。这二十二块银元,你们还有李泉,十一个人分。” 夜色指着为首的那个特务,“你和李泉领头,风险最大,一人四个。剩下的一个人两个,差四个,从公家的里面出。” 夜色随手提得小皮箱里,装的是从特务处拿出的公款,拿到赌场装门面的。 他打开皮箱,从里面拿出四块银元,扔在桌子上的钱堆里。 一群特务个个忍不住,咧开大嘴笑。 nnd,跟着当官的出来有钱挣,开天辟地头一回。 十一个脑袋齐刷刷的垂下:“谢老板。” 李泉抬起头,感激的说:“老板光想到我们了,您呢?您不能一点没有,要不我的给您?” 送出自己的银元,他心疼的像割自己的肉。 不送?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意。 夜色赞赏的看了他一眼。 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两个银元,塞进兜里:“这是我的。” 当着下属的面,和他们一起同流合污,夜色把在场的十一个都当成了兄弟。 不见外。 屋子里的特务个个感动不已。 这种上峰,值得为他玩命。 “这不行,还没我们的多。”为首的特务惊呼。 “你们玩命,我玩心,没问题。跟着我的人,出力越多,得到的好处就越多。以后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们。”夜色一脸真诚。 他把锁好的皮箱扔给为首的特务:“带回去交给管财务的伙计,拿出来的几个银元怎么解释,不用我教你吧?” “不用,卑职知道怎么解释。” “行了,你们走吧,以后有事我再叫你们,嘴巴给我管的严一点,别到处乱说,小心被我知道了缝上你们的嘴巴,打断你们的腿,听见没?”夜色收起笑容,声色俱厉。 十个特务眼前浮现夜色痛殴林立国的场面。 “明白。”齐刷刷的、有力的回答。 “走吧。”夜色摆手撵人。 带着李泉回到药店,账房先生冯阳正在算账。 一摆手,霍桑叫过来冯阳,低低的问:“你给我的药都是什么药?” 冯阳瞅了一眼欧阳磊,同样的低声:“都是让伤口发炎化脓的那种,我一共拿了五种,混在一起,具体叫什么,记不清了。” 第一百零二章 五种药 冯阳献宝似的说:“我拿药的时候,一共五种,说是分别会有疼、痒、涨、麻、酸的感觉,掺和到一切,他们也说不出来,反正人死不了,会很难受。” 五种药。 霍桑瞥了一眼冯阳。 这家伙,不愧力行社出身,够狠、够黑、够绝。 他昨天耳语冯阳,让他回特务处找来能让蔡大伟伤口流脓发炎的药。 还专门交代,不要一眼就能被查出来的药。 特务处别的没有,五花八门的刑具、稀奇古怪的药,都不缺。 冯阳拿回来的药,被他捣碎后,放在一个信封里,塞进口袋。 在赌场内,他继续老办法,乘人不备,把药面倒在手心,捂住蔡大伟的伤口时,把这些药给蔡大伟用上了。 明天,或者晚上,蔡大伟应该就能感受到这些药效。 冯阳办的这件事,值得他鼓励一下。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银元,塞进冯阳兜里。 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目的是为了以后用着顺手。 冯阳脸色一怔,马上就笑,继而点头哈腰。 霍桑一声不吭,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药店,有欧阳磊坐镇,不怕有人不上钩。 蔡大伟拿着讹诈到的银元,直接回了医院。 “蔡主任,您这是怎么了?”急诊室的护士吓了一跳。 蔡大伟的后脑勺,肿成一个小球,部分头发被干涸的血液黏在一起,伤口有些发黑。 “在路上差点被一个司机撞了,吓死我了。”蔡大伟惊魂未定似的,好像才从车祸现场逃离。 “您坐下,我先清洗一下伤口。”护士托着盘子,上面有剪刀、酒精、棉球,纱布、胶布等用品。 蔡大伟靠坐在椅子上,闭上眼,回想下午发生的一切。 “真特么倒霉!”他自言自语。 “疼吗?”护士小心翼翼的。 “没你的事,快点吧。”蔡大伟有气无力。 他在医院负责药品采购,走到哪个科,都有面子,吹捧和追捧他的人到处都是,就连护士,对他照样敬重有加。 护士继续给他清洗伤口。 “哎呀,”蔡大伟叫了一声。 护士心里抱怨:“叫什么叫,一个大男人的,丢不丢人。” 可当面,还是笑脸迎合:“对不起,蔡主任,可能是我下手重了。” 蔡大伟突然挑了一下眉毛,调笑着说:“下手重了?那要看往哪里下手,对不对?” 十七八岁的护士脸一红,不敢再接话。 蔡大伟的色名,医院人尽皆知。 对待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傻。 大约十几分钟,护士处理好伤口,剪掉周围碍事的头发,再用酒精消毒后,包扎好了伤口。 “蔡主任,您最好量一下体温,如果出现发热,吃一点消炎药,温度高的话,还要吃点退烧药。”护士尽职的建议。 “怎么?心疼我了?要不然你摸摸,看我现在烧不烧?”蔡大伟凑近护士,把自己的猪头伸过去,眼珠沿着女护士的身体上下巡视,并且在她的重点部位停留片刻。 护士倒退几步,点点头:“蔡主任,我那边还有事,先走了。” 小姑娘一溜烟的跑了。 蔡大伟在后面叫喊:“别走啊,给我看看啊,我不舒服了。” “你哪里不舒服,我给你看。”一个僵硬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影挡在蔡大伟前面。 “谁,啊,唐医生,没事,我没事,挺好,走了。”蔡大伟看清来人是唐棠,顿时没了调、戏女护士的兴趣,急匆匆转身离开。 唐棠的冷,出了名的,谁遇到她,基本上不会有好果子吃。 蔡大伟出了医院,先拐到小老婆家里,一来放下今天得到的银子,顺便想在美人怀里得到一些安慰。 刘芝兰一看蔡大伟的神色,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打发闺女去隔壁家玩,她关好屋门,一把把蔡大伟的脑袋按进自己丰满的怀里。 两人纠缠中,挪到炕头。 “死鬼,又不是第一次,你的脸红什么?”刘芝兰故意装着羞涩,一只手揪着蔡大伟的衣领子,另外一只手的手指在他胸前划圈圈。 蔡大伟腹内之火瞬间升腾,急不可耐的往后压。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死沉的体重压的刘芝兰喘不上气。 “死相,猴急的你,轻点。”刘芝兰娇嗔的甩出一巴掌,轻轻打在蔡大伟脸上。 蔡大伟不躲不闪,任她作为。 刘芝兰感觉不太对劲。 蔡大伟的脸,滚烫滚烫的,超出正常体温很多。他的身体,像包盛着稻草的麻袋,不受把握。 刘芝兰抱住蔡大伟,发现他好像昏迷了。 “死鬼,死鬼,你醒醒。”刘兰芝声音变调,面相焦急。 蔡大伟没有任何反应,不会真的被她叫死了吧? 半小时后,陆军医院接到刘兰芝的电话,派出救护车接蔡大伟回到医院。 当班医生打开下午包好的伤口一看,已经开始溃烂流脓。 “这么快?体温又这么高?不太对劲啊。”他嘀咕着。 唯一的办法,就是吃药降温,输液消炎。 这一夜,蔡大伟躺在医院病床上,变成了病号。 次日清晨,他从迷糊中清醒。 手背上,输完液后粘贴的止血胶布和棉签还在,床边趴着仍在睡梦中、嘴角带着口水的刘兰芝。 蔡大伟推醒床边的女人:“我怎么了?” 刘兰芝拍着胸脯,惊喜:“终于醒了,昨晚你昏迷了。” 她抬起小手,摸着蔡大伟的脑门:“不烧了,吓死我了。” 蔡大伟抑塞:“我发烧了?后脑勺那么大一点的伤口能让我烧晕过去?不可能。” 虽然不是医生,在医院耳濡目染听到的、看到的,他不觉得自己的病有多重。 这时,他的下属林干事也在身边。 “去,叫个医生过来。”蔡大伟下令。 “是。” 林干事匆匆走出病房,从外面叫来当班医生。 “我这怎么回事?”蔡大伟质问。 “蔡主任,您的伤口发炎了。”今早的医生还是昨晚那个,他捡好听的说了,流脓两个字被他贪污了。 “发炎?怎么可能?昨天用酒精消的毒,疼死了,还会发炎?”蔡大伟气的想要骂娘。 值班医生想了想,找到一个谁也无法反驳的理由:“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所以,” 他的话猛地被蔡大伟打断。 “痒,伤口很痒。”蔡大伟举起手,想挠。 医生一把抓住他的手,啼笑皆非:“怎么可能痒呢?” 昨晚还在流脓,今天根本不会结痂,何来痒的说法? 蔡大伟瞪眼:“一个痒的事,我还要骗你?” 他甩开被医生拉着的手,挠到伤口上。 “疼!”蔡大伟凄厉的叫。 医生站在旁边没动。 疼?疼死你。 没事挠发炎流脓的伤口,不疼才怪。 从这天开始,蔡大伟成了医院最难伺候的病号。 首先,他的伤口无法愈合,溃烂的地方一直流脓,找不出原因。 其次,他对伤口的描述永远不一致,前一分钟是疼,后一分钟就可能变成痒,或者麻,还有涨和酸。 医院里的所有大夫都被他用了一遍,没人能看出他的伤口到底怎么回事。 而且,他开始不相信医院的药,觉得没用。 原配夫人和刘芝兰两人轮换在医院照顾他。 蔡大伟不找原配夫人的事,把所有为难的事情都交给刘兰芝去干,刘兰芝觉得自己快要被蔡大伟折磨疯了。 这天,她找了一个借口,溜出医院,四处转悠。 走到北巷街口,路对面一个挂着大大牌子的屋子吸引了她。 刘兰芝不识字,但她认识红十字标志。 那个牌子的右边,画了一个红十字标志。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老中医坐诊?”刘兰芝自言自语。 她抬腿迈了几迈,最终才下定决心:“管他呢,去看看,有了问问,没有只当自己转着玩了。” 刘兰芝看见的这个药就房是安心药房。 挑开门帘,进去。 “您好,太太。”欧阳磊站在柜台后,冲着进门的刘兰芝问好。 刘兰芝打量店内,西药居多,都摆在货架上。 只有靠着东边墙角的地方,摆着一组带小方格的木柜。 “有中药。”刘兰芝欢喜。 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她对西药丧失了信心。 “大夫,您这里有治伤口长不住,一会疼,一会痒,一会涨,一会酸,一会麻的药么?” 疼、痒、涨、酸、麻这五个字,刘兰芝每天都听,听的耳朵已经长茧子了,张口既来。 欧阳磊走出来,重复:“疼、痒、涨、酸、麻?” “对。”刘兰芝肯定。 欧阳磊折身,倒了一杯热腾腾的香茶,递给刘兰芝:“太太,我外面挂着牌子,本人祖传十三代专治皮肤病症,您说的这个,最好带着病患亲自来看看,我才能对症下药。” “我不识字。”刘兰芝接过茶杯,不好意思的说。 欧阳磊温和的笑:“没关系,太太如果看得起小店,不妨再来一趟。” 刘兰芝登时来了希望:“你真的能看好我丈夫的病么?” 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的冯阳早就对刘兰芝说的那五个字上了心。 等了四天,终于等来了。 他睁开眼,趴在柜台上,冲着刘兰芝说:“太太,你不知道我们欧阳大夫的水平有多高吧,我这么说吧,死的他都能给医活了。” “真的?你等着,我去带人。”刘兰芝欢欣雀跃,根本不去细想,恨不得立刻把蔡大伟带过来。 她放下茶杯,抬腿出门时,霍桑正好迈步进门,两人擦肩而过。 冯阳冲着霍桑挤挤眼,说了两个字:“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守株待兔 霍桑挑眉。 来了? 第四天的时候,兔子找到大树了。 他像往常一样,先坐下喝茶。 眼角扫视欧阳磊。 这个人本性不错,医道也高,加上老板允许在店里经营自己的生意,已经有了爱店如家的感觉。 霍桑又用眼光暗示一下冯阳。 冯阳右手从前面绕到左肩处,使劲的挠,嘴也不闲着:“欧大夫。” 他总是独出心裁,把两个字的姓丢掉后面一个字。 欧阳磊从不计较,和气的接话:“怎么了?” 冯阳走出柜台,凑到欧阳磊身边,降低自己的左肩,继续挠:“你看我左肩膀经常痒痒,我还觉得受不了,刚才那个女的说什么疼、痒、酸,还有什么来着,真的会有这种病么?那好好的一个人还不被折腾死。” 欧阳磊笑道:“你的痒痒是因为外界,比如花粉、气温甚至水,或者是内因,体内的原发性疾病,都可能引起瘙痒,局部的,很快就没事了,至于刚才那位太太说的,还要看病患本人的具体情况了。” “高!老弟,我等着看你给他治病,要能治好,我在门口再给你立块牌子,在世华佗。”冯阳笑嘻嘻的,没有正经样子。 他心里真正想的却是:“这病你能看好?那才叫怪了。” 冯阳被挑选出来当账房先生,是因为他在那群特务里面属于心眼多,能思考问题的。 他打了一个哈哈,冲着霍桑请示:“老板,我出去对对账。” “去吧。”霍桑同意了。 冯阳拐回柜台,收起摊在上面的账本,夹在胳肢窝下,经过霍桑时鞠了一躬,出了药店大门。 霍桑心知肚明,他不是去对账,他是回特务处,去找五种药,以及它们的解药。 对此,霍桑趁着低头喝茶的功夫,抿嘴一笑。 一个银元的作用已经发挥了。 窗外,阳光均匀洒在街道上,夏天的气息越来越浓重。 窗内,他坐下穿越窗户射进来的光线中,心情格外舒畅,悠闲的喝着功夫茶,等着一个笨蛋上门。 这一等,竟足足等了两个小时。 一辆军用吉普停在门口,车上被硬拽下来的男人是蔡大伟。 他骂骂咧咧的,极不情愿:“nnd,这破地方,能行?” 刘兰芝和他的原配夫人,一左一右,拽着他、推着他,还有从前面副驾驶上下来的林干事,三人合伙,最终勉强把蔡大伟弄进了安心药店。 他们前脚进门,冯阳后脚进来。 霍桑一脸惊讶,迎着蔡大伟走过去:“先生,是您啊,您这是,” 他的手指指着外面的军用吉普。 林干事绷脸训斥:“是长官。” 蔡大伟身穿便服,但伺候在身边的男人穿着军装,一看就知道他的身份肯定也不一般。 霍桑搬了凳子,恭恭敬敬:“长官请坐。” 扭头冲着冯阳喊:“快点,沏壶新茶。” 然后,他规规矩矩的问:“长官,您还认识我么?那天,” 他举手做了几个动作。 蔡大伟恍然大悟:“是你。” “是,是我。不过,您这是怎么了?我进来的时候,正好这位出去,您的病还没好?” 当着两个女人和一个明显是他下属的男人,霍桑明智的选择了一个含糊的词。 病。 不能让蔡大伟丢脸。 蔡大伟满意的看了霍桑一眼,算他有眼色。 “我的头被车撞了一下,伤口老是长不好,老二说这家店能治,我来看看,你是?”蔡大伟第一时间交代了自己的病因。 是被车撞得,不是别的。 霍桑气愤:“该杀的司机,不懂规矩,敢撞长官。” 他马上自我介绍:“我是这家小店的掌柜,鄙姓霍,单字桑,霍桑,长官请坐。” 崔大海一看霍桑很上道,吊着的心彻底放下,屁股一沉,坐在霍桑递过来的板凳上。 霍桑冲着欧阳磊摆手。 欧阳磊走过来,冲着蔡大伟鞠躬。 “长官,我先看看您的伤口。”他轻手轻脚的撕开胶布,拿掉包在外面的纱布。 崔大伟的伤口还在流脓,发出一股恶臭。 两个女人捂住鼻子,后退几步。 欧阳磊不以为然,拿着棉签沾了些脓汁,举起在阳光中看了看,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长官这样几天了?”他问。 “四天。”林干事回答。 “四天了?”霍桑惊呼。 “四天怎么了?”蔡大伟问。 “万一炎症侵入体内,会不会引发什么合并症啊?”霍桑紧张不已。 “你特么别吓唬劳资。”蔡大伟瞪眼不愿意。 “我说的是真的。欧阳大夫,你务必替长官看好病,要不然我跟你没完,扣你的薪水,撵你走,听见没?”霍桑威胁欧阳磊。 欧阳磊慌张点头:“是,我先给长官开些药,有外抹的,有内服的,长官先用两天,看看效果再说。” 他回到柜台前,写了处方,拿了药,一般是自己的祖传药,一半是西药。 “长官,这包外抹,这包内服,用法我写在上面了。” 林干事接过药,习惯性说了一句:“管用的话,长官再来,好处少不了你的,骗人的话,等着收尸。” 霍桑帮腔:“长官放心,您不收拾他,我也收拾他,没他好果子吃。” 崔大伟走后,霍桑恢复正常:“先生别见怪,我也只能这样了,你真能治好他?” 欧阳磊苦笑:“他肯定是招仇家暗算了,我刚看看了脓汁,闻了味道,给他下药的人用的是民间的损药,还不止一种。陆军医院的医生接触的都是所谓的正人君子,学的都是书本上的东西,既不知道民间药方的复杂和毒辣,也不屑于研究这些低级的东西,所以才治不好他。” 霍桑佩服,果然是祖传良医。 “先生很有握把?”他问。 “减除一半的罪没问题,剩下的还需要再观察,就怕几种药用在一起有什么副作用。这下药的人不知道有多恨他,歹毒的很。”欧阳磊叹口气,进了柜台,不在说话。 霍桑抬眼看外面的太阳,呵呵呵的笑。 冯阳低下头,扭曲的脸上清清楚楚写着,特么的欧阳磊,劳资现在想掐死你。 两天之后,蔡大伟再度上门。 这次,没开车,也没带随从,他自己一个人来的。 “霍老板,你这店可以啊,我的病好了一半,剩下的,再让你那个祖传的大夫给我开几副药。” “长官先坐。” 霍桑照样沏了壶新茶,递给蔡大伟。 蔡大伟坐下,霍桑解释:“您先等一会,欧阳大夫出诊,人还没回来。” 蔡大伟大大咧咧坐下,接过茶,吹了一下,慢慢喝。 一杯茶喝完,欧阳磊还没回来。 蔡大伟不耐烦的敲着桌子。 等人,等普通的人,对他而言,有违身份和职位,没遇到过。 生气。 霍桑又给蔡大伟续上一杯水,没话找话:“长官觉得哪些症状好了?” “不疼不痒了。”蔡大伟哼了一声:“看不出你这小店还藏龙卧虎。对了,当初你怎么没告诉我,害我受了四天的最。”蔡大伟奇怪,放着生意不做的少见。 “长官,您看我这店,就这几种药,我怕耽误了您的病情,觉得还是去大医院放心。”霍桑指着店内说。 蔡大伟站起来,绕着货架看药:“你到老实,的确都是普通的药,没特色。” 霍桑笑着解释:“是,本来就是小本生意,我也知道有些药很抢手,能挣钱,但管制的严,进不来药,也不敢买。所以才挂了中医的牌子,两者结合在一起,生意更好做一些。” 以蔡大伟的身份,很容易理解管制的药是什么。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往下说。 两个男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除了喝茶还是喝茶。 直到喝到第三壶的时候,欧阳磊才挎着药箱出现在门口。 霍桑催促:“快点,蔡长官来了,等你半天了。” 欧阳磊快走两步,放下药箱,在洗脸盆里洗了一个手,拿起柜台上放着的托盘,走到蔡大伟后面。 “长官,我先看看伤口。”欧阳磊小心解开纱布,看了一眼。 蔡大伟后脑勺的伤口还没好,不过脓看着少了,臭味也轻了很多。 欧阳磊询问:“长官应该不觉得太疼和太痒了吧?” 医生有个毛病,不说满话,似是而非,留有余地。 蔡大伟拍着桌子,兴奋:“对,不是不觉得太疼和太痒,是一点也不疼不痒了。快快快,再给我上点药,这酸的感觉 还能忍,头皮涨得要命,我实在忍不住。” 欧阳磊坐下要开药方,被蔡大伟制止:“开什么药方,我又不去别的地方抓药,你直接配好药给我用上就得。” 欧阳磊摇头:“这不行,医生的开处方既是为了病人负责,万一出事了有据可查,也是保护自己的手段和方法,我坚持开药房,对谁都一样。” 他在纸上写,霍桑在一边解释:“蔡长官,您就让他写吧,这件事,主要责任还在我,我虽然开了药店,但我对治病一窍不通,店里店外全靠欧阳大夫一人忙活。” “你真不懂医?”蔡大伟确定。 “是、是,所以,我要求欧阳大夫的,务必留下医嘱和处方,万一有什么事能分清责任。”霍桑说出自己的苦衷。 这时,欧阳磊的药方已经写好,他撕下开好的药方,夹在另外一个木制的夹子里。 走到柜台后,拿出两瓶西药,倒出一些药片,分别用小纸袋装好,写上服用时间和方法。 又走到靠墙的成排小木匣前,拉开三个小抽屉,用木勺分别挖出三种药面,加上自制的药酒调和均匀。 “长官,您伤口肿胀感还需要几天才能下去,这副药用了,再过三天您再来换药。”欧阳磊小心换药。 霍桑在一边反复叮嘱:“蔡长官不是普通人,你一定给我小心了,务必治好长官的病。” 欧阳磊烦躁:“要不您来治。您虽然是掌柜,可是您不仅不会看病,连药性、药效都不懂,再不相信我,我不干了行不行。” 刚才在外面被一个臭丫头训,回来又被老板训,欧阳磊有些忍不住了。 霍桑正准备再训他,被蔡大伟拦住:“别,他现在是我的主治医生,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不许你训他。” “是。”霍桑规矩的回答。 蔡大伟眼珠一转,冲着霍桑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什么都不懂?” 感谢订阅的朋友们,感谢@ jasonsyq 亲从未间断的支持和鼓励。 第一百零四章 洛邑药王 霍桑郁闷:“长官,您觉得我要是懂医会看病,能憋屈在这里受气?” 他的眼角,不用说也知道会看向欧阳磊的方向。 欧阳磊内心崩溃,自己什么时候敢欺负他了?这个面子功夫好的老板比戏子还厉害。 他满心同情蔡大伟,幸亏他是男人,要是女人,被霍桑卖了都不知道。 蔡大伟挥手:“去去去,你这叫受气?你到医院看看我受的气,那才叫真受气。” 霍桑叹口气:“长官,您有地位、有权力、有财产,受点气换来自己的大好前程,也值了。像我这种混日子的人,受气才冤枉。” 冯阳站在一边,实在忍不住了。 他一把拽上欧阳磊,出了门。 欧阳磊鄙夷:“霍老板以前也是这样?” 冯阳装作阅历丰富:“他以前的样子谁见过?咱们都是第一次在他手下干。不过在外面混的人都不容易,你看咱们老板,为了生意真心不宜,我都同情他。只要他对咱们好,管他装成什么样子呢,拉顾客的手段,谁都这样,对不对?看破别说破就行了。” 欧阳磊同情:“是这个理。” 两人外出之后,霍桑继续发牢骚:“您看看,欧阳大夫仗着我的小店离不开他,什么态度啊?这就是典型的店大欺客奴大欺主。” 蔡大伟哈哈了几声,拍拍霍桑的肩膀:“兄弟,别光生气,要学会办法气人才对。” “学会气人?您说的什么意思?怎么学?”霍桑一头雾水。 “没什么意思,好了,出来时间不短,该走了,过三天我再来啊,叫你们那个大夫别乱跑,坐在店里规规矩矩等着我,听见没?”蔡大伟轻蔑的看了霍桑一眼。 土老帽,缺心眼。 “走了。”蔡大伟高人一等的走了。 门外,欧阳磊殷勤点头、鞠躬送走蔡大伟,进了店。 冯阳不知去向。 “先生别生气啊,我也是不得已,讨生活的人,艰难。”霍桑无奈。 有了冯阳刚才的话垫底,欧阳磊没有深究。 自己也是处在夹缝之中讨生活的人,什么都能理解。 霍桑坐下,不知是对欧阳磊说还是自言自语:“我老家在上海,一二九时,家里人都没了,只剩我一个人,那段时间什么苦都受了过,养成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习惯,可悲吧?” 欧阳磊被老板的一席话忽悠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走过来,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霍桑,衷心表态:“老板,谁都难处,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 霍桑沉重的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水,一言不发,心事重重的走出店门,再没回来。 晚上,冯阳、李泉两人趁着天黑来到霍桑住宅。 在一楼客厅,两人分别汇报这几天跟踪蔡大伟的收获。 李泉说:“我装成病号在医院守着,他前几天在病房里,除了查房大夫和他的手下,没跟别人来往过。这两天,只见过医院一个女大夫跟他接触过。” “女的?谁?”霍桑追问。 李泉低头,又抬头,脸色暧、昧:“唐棠。” 唐棠和夜色的传闻,特务处无人不知,只是没有一人能说清楚两人到底什么关系,就连自称对夜色知根知底的张旭初,同样恍恍惚惚,说不明白。 霍桑抬腿踹了李泉一下:“严肃点。” “是,严肃。”李泉挨的一脚不疼,他知道霍桑是在稍稍的警告他。 “你呢?”霍桑抬眼看冯阳。 冯阳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霍桑。 那张纸上,写着从几点到几点,蔡大伟去了什么地方,和什么人见面,几点离开,一清二楚。 “不错,到底是账房先生。”霍桑嘉许一句。 他对手下,从不吝啬,不管是钱财还是言语。 得人心得天下。 他要不了天下,养住一群忠心耿耿的手下,凡事已经成功一半。 “谢谢老板夸奖。”冯阳笑着点头。 “你下一步查清跟蔡大伟见面人的身份和职业,每一个我都要。”霍桑交代。 “是。”两人同时回答。 “你们回去吧,继续给我盯着,不要露出马脚。”霍桑交代之后,打发了两个人。 院子顿时静下来。 霍桑上了二楼,关了灯。 今晚是阴天,除了黑,什么也没有。 霍桑推开窗户,探头朝下看。 靠着墙根一片黑乎乎杂草,是个可以隐藏东西的好地方。 十米之外就是河,河水哗啦啦的响。 靠着岸边,几条停泊的小船随着水浪轻微摇摆。 他选中这个房子,很重要的一点是这条河,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 关上窗户,霍桑闭上眼。 下一步,该干什么了? 需要好好想想。 三天后,蔡大伟第三次登门。 他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 安心药方内,只有霍桑自己。 “欧阳大夫的水平果然高,霍老板的眼光更好。”蔡大伟别有用心的说。 “哪里哪里,蔡长官谬赞了。”霍桑谦虚的回答。 “霍老板有家么?”蔡大伟打听。 “以前有过,一二九又没了,现在还是单身。”霍桑回答。 这句话,他在两个场合说过。 第一次是租房子时,含糊的跟黄太太说过。第二次是清楚的告诉过欧阳磊。 蔡大伟是第三个清楚知道他身世的人。 “没什么,年纪轻轻的,什么都会有,怎么样,我给你介绍一个,我们医院的女医生、女护士,多着呢,什么条件?”蔡大伟后脑勺好了,兴致也明显提高。 霍桑崇拜的看向蔡大伟:“蔡长官,我喜欢您的生活方式,家有娇妻爱子,承继家业;外有美人相伴,燕侣莺俦,男人这样才不枉活此一生,可惜啊。” 他的话断了,只剩下唉声叹气。 “可惜什么?”蔡大伟眨着眼睛问。 “我一没地位,二没钱财,住的地方是租的,开店需要请人,这种生活我指着什么左拥右抱,妻妾成群呢?”霍桑羞愧难当。 在别的男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失败和无能,也需要勇气,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蔡大伟从头听到尾,和他暗地里派人打听的情况一样。 他阴险的看着霍桑。 这枚棋子正好是他目前急需的。 天时、地利,无一不符。 “霍老板过于太小看自己,你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无需太多担忧,你缺少的只是机会。”蔡大伟安慰。 “是,蔡长官说得对。”霍桑紧握拳头。 “我绝不甘心永居人下,不瞒蔡长官,只要有机会,我会不择手段往上爬,一直爬到我爬不动为止。”霍桑一脸狰狞。 他急切的在屋子内走,越走越激动,嗓门越来越洪亮:“家父生前给我讲的最多的事就是胡雪源的故事,一个普通的商人能做到红顶商人,官居二品,赏穿黄马褂,办私人钱庄,创立胡庆余堂中药店,成为江南药王,我就不信,以我的才能,我当不上洛邑药王!” “霍老板雄心壮志,蔡某佩服。”蔡大伟抱拳,第一次冲着霍桑像模像样的表示自己的敬意。 霍桑连忙还礼:“不敢,不敢,霍某空有满腔抱负,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让蔡长官见笑,失态了。” 蔡大伟摆手:“话不能这么说,机会多得是,就看你能不能遇上,遇上了敢不敢干。” 霍桑用力拍着心口:“蔡长官不了解霍某的个性,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霍某以前默默无闻,谨小慎微,到现在一事无成,要家没家,要业没业,说出来丢人现眼。看开这一点,就明白一个道理了,要干就往大里干,拼出一条锦绣前程,光宗耀祖。” 蔡大伟鼓掌:“好,好气魄。” 霍桑被他一夸,整个人飘飘然,情绪激昂。 他的表情,看在崔大伟眼里,是一个好的征兆。 蔡大伟抬腕看表:“得,我还要开个会,先走了。有时间再来,我和霍老弟一见倾心,再见倾人,回头聊啊。” 说到再见倾人的时候,他猥琐的笑,似乎自己在勾栏之地见到拼了命也要喜欢的人似的。 油腻。 霍桑兴奋,送到门外:“蔡长官好走。”, 蔡大伟人影走远,霍桑挥手之后,隐身的冯阳出现。 冯阳报告:“这三天,蔡大伟派人打听您,估计他要有所行动了。” 霍桑交代:“告诉李泉,你们照旧,都给我谨慎点,听见没。” “是。” 霍桑回到店里,趁着没人,给王进一打了一个电话,简单汇报了这周的基本情况,并把蔡大伟的反常举动一一说给王进一听。 “处座,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夜色一如往常,事事请示汇报。 王进一脱口而出:“全都听他的,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估计他会先试探你一次,然后才会干大买卖。” “卑职明白,不过,卑职还有一件事需要请示,如果和蔡大伟一起干,肯定需要银元买药,您看这事?” 王进一立刻接话:“我让冯阳来取,银元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好好盯着蔡大伟,争取早点了结这件事,我好向上面报告。” “是,卑职一定完成任务。”霍桑满口应承。 第一百零五章 吊着他 霍桑挂了电话,等欧阳磊回来后,自己夹着一个公文包出去了。 “先生,这是我的名片,对,我自己有药店,我也可以从药厂弄到最便宜的药,是是是,有需要您联系我,万分感谢。” “大姐,我店里有祖传十五代的中药郎中,专治皮肤病,我们有现成的中药,搭配西药,包治包好,您这里有需要打我电话,谢谢您啊。” “王先生,我是药厂的,您需要药的话,可以找我,我给您最便宜的价格,是是是,电话联系,请留步。” “您先试试,我手下一个祖传二十一代郎中配置的药,专治皮肤病,药到病除,您觉得好的话,给我打电话,我给您送药,谢谢啊。” 霍桑绕着大街小巷,进了每个他看见的药店、医院,连吹带骗。 出来后,拿出包里的一个本和一支笔,记录着什么。 距离他身后二十米外,有一个影子一直跟着他。 影子的身后,还有一个影子。 蔡大伟得到这样的报告:“霍桑每天都出去,挨个药店和医院转,他很着急扩大销售量,不惜伪装自己药厂销售人员的身份,还不断吹嘘他手下那个郎中。” 霍桑得到这样的报告:“蔡大伟每天派人跟着您,掌握了您的一举一动,对于您着急扩展药店业务的做法一清二楚。” 霍桑打开每天记录的笔记本,只有第一页上面有字,还是重叠在一起的几个字迹,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做足样子了,没用了。 霍桑撕下那页纸,一下一下再撕成一个个小碎条,随手扔掉。 抬手,做刀装,嗤之以鼻:“蔡大伟,案板准备好了,刀也准备好了,就差我剁肉了。” 蔡大伟这几天焦头烂额,外面逼债的人不少。 他从全赢赌场逃出来之后,换了一个赌场继续赌,又输了不少银元,囊中羞涩。 负责的药品采购因为有人举报假药,他小心很多,敛财的渠道被堵,外财进不来,嗜赌如命的蔡大伟像热锅上的蚂蚁。 “主任,不如让那个姓霍的试试,万一出了事往他身上一推,跟咱们没有任何联系。”林干事看着蔡大伟的焦灼,忍不住出了一馊点子。 蔡大伟抬眼:“你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没有林干事的馊点子,他自己也在琢磨这件事。 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而已。 林华林干事在医院以小聪明著称,他的脑袋每天只想两件事,怎么利用别人,怎么巴结上司。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双手递给蔡大伟:“先试探一下,这是孙二麻子想要的药单,都是治疗枪伤刀伤的,消炎的、麻醉的,他已经催了好几次,买药的银元半个月前就准备好了,老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蔡大伟接过单子看了一眼,数额不算太大。 “就这么办,我先和他聊聊,看看他的态度。”蔡大伟下定决心。 第二天,蔡大伟依然在上班时间去了一趟安心药店。 这家药店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离陆军医院近,自己可以悄悄的走去,无人察觉。 进了药店,老板、大夫、账房先生和伙计都在,最全的一次。 蔡大伟心里暗骂,需要的时候不在,不需要的时候都在这里挺尸。 他装作兴奋,指着后脑勺叫唤:“全好了,欧阳大夫果然有秘方,名不虚传。” 欧阳磊站起来,点头:“客气,客气。” 霍桑赶紧让座。 冯阳照旧准备茶水。 李泉主动出去,来了贵客,他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冯阳倒完茶,拉着欧阳磊也出来,把空间让给老板和蔡长官两个人。 蔡大伟盯着霍桑:“霍老板,我有一个发财的门路,想和你合作,来听听你的想法。” 霍桑正在喝水,听到这句话,喉结一滑,滚烫的茶水一口咽下肚子,嘴内肌肤被烫的生疼。 呼了几下,他急切的问。“什么办法?” “我的身份不便于直接出头露面,我给你弄个西药药厂的买办头衔,我需要的药从你那里进,每进一批我按价格给你提成,你看怎样?”蔡大伟倨傲的说。 这个头衔是他对霍桑的赏赐,对方应该哭天抹泪的答应并感激他。 “西药药厂在哪里?我没干过买办的事,能干好么?”霍桑高度紧张。 崔大伟不在意:“你别紧张,药厂是老药厂,本地的,我很了解,有规模有手续,我就是想在里面找个可靠的人,一起发点财。” 霍桑想了想:“蔡主任,您让我想想行么?还有,当了这个买办,我还想继续经营自己的药店,您看行么?” 贪婪是人的本性,大头小头他都想沾。 蔡大伟惊奇:“怎么不行?不仅行,你还可以从药厂进一些紧俏的药卖,一举两得。” 他的眼睛挤了一下,其中的含义,都明白。 “真的?”霍桑眼内冒出贪婪的亮光。 虽然一闪即逝,但已经被蔡大伟捕捉到了。 他有把握等到霍桑确定的回答。 出乎意料。 霍桑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蔡主任,让我想一晚上行么?明天我给您答复。” 蔡大伟沉了一下脸:“行啊,反正这个买卖想干的人很多,我是看在你治好了我的病,才优先考虑你的。你想吧,想好了明天给我打电话,我很忙,不过来了。” 摞下这句话,蔡大伟背着双手,一身寒气,极不高兴出了屋子。 林华没出办公室,一直等着蔡大伟回来。 “怎么样?”他给长官递过一条毛巾。 走了一会,蔡大伟脸上有汗。 “他说要考虑一下。”蔡大伟回答。 “他不愿意?发现问题了?”林华担心。 “不会,他没马上答应在情理之中,换成我我也会考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要是他立刻就答应,我反而要怀疑他的动机和目的了。” “主任高明。”林华接过毛巾,挂在毛巾架上。 “医院最近有什么风声?”蔡大伟担心的问。 “一阵风似的过去了,本来这种事哪个医院都有,偏偏咱们倒霉罢了。那位已经跟上面打过招呼,不会再追查了。”林华报告他收集到的最新情报。 蔡大伟思考一会,交代:“行,你先给姓霍的准备文件、名片什么的,我感觉他会答应,唾手可得的丰厚报酬和他一家家推销的艰辛相比,前者的诱惑不可阻挡。记得,一定要把他包装的很完美,让他迷惑其中,无法自拔。” “是。” “你再和托马斯约好,随时出面和那个姓霍的见一面,蓝眼睛的出面比我说一百遍都特么的管用。”蔡大伟自嘲。 这个世道,老外当骗子都比国人更像。 真特么不得了。 “是。” 林华退出办公室,按照蔡大伟的吩咐提前着手准备。 第二天,让蔡大伟意外,霍桑没有打电话。 “老板,您不准备同意?”冯阳看不明白。 这么好的机会,应该一蹴而就,顺杆爬才对。 “吊他一天。”霍桑点燃一支烟,狠吸一口,吐出一口白烟。 他吩咐:“你跟我去盈美茶社,告诉那里的老板,就说我今天在他那儿输了一百个银元,记着交代好,别给我说漏了,谁特么的给我漏出去,我继续削人。” 冯阳笑眯了眼:“您放心吧老板,自从梁一削在那里被您削了之后,那家地盘基本上就算咱们特务处的了,老板恨不得粘住咱们,让咱们当她的保护伞,对咱们惟命是从。” “交代那里一个人,就说我从那里出去的时候,生无可恋,落魄失魂。”霍桑弹着烟灰,讥笑不已。 “是。”冯阳明白了老板的意思。 一个赌场失手的赌徒,能抓住一个救命稻草,死也不会放手。 明天,才是老板最佳的抓稻草的时机。 布置完一切,霍桑右手照旧提着那天拎到赌场去的小皮箱,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盈美茶社。 等他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眼神空洞,面如死灰。 穿越马路时,几次差点被汽车和黄包车撞住,招来一片骂声。 当晚,这个消息传到蔡大伟耳朵里,他在刘兰芝那里笑个不停:“nnd,跟我一样,报应。” 又一天,刚过早晨8点,蔡大伟办公室的电话就发出刺耳的铃声。 林华拿起电话:“喂,找蔡主任,请问你是哪位?” “啊,霍先生。”林华看向蔡大伟。 蔡大伟摆手,示意不接。 “蔡主任开会去了,霍先生过一会再打吧,再见。” 林华放下电话。 “吊着他。”蔡大伟的话和霍桑之前说的话,如出一辙。 急于发财,又在赌场输钱,走投无路,霍桑只能找他,非他不可。 蔡大伟哼着小曲,抽着烟,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报纸:“nnd,全是好消息,那群家伙就会张嘴说假话,全国歌舞升平的话,小rb怎么一路南下?无能!” 那句无能,不知道是说报纸还是说国军。 林华只听不说话。 片刻之后,电话铃声又响。 蔡大伟继续摇头。 林华拿起电话,还是霍桑。 霍桑声音焦急,林华甚至感到连霍桑鼻翼呼出的气息声音都能听见:“蔡主任会议还没结束?是是是,我有急事找他,麻烦见到他请他一定等我电话,对,上午再晚我也打,对,谢谢啊。” 放下电话,蔡大伟狂傲:“吊着他就是特么的爽,继续吊,让他特么的不马上回复劳资。” 一个上午,霍桑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终于在中午十二点零三分,医院行政人员下班三分钟后,蔡大伟接住了霍桑的第二十一个电话:“谁?姓霍?啊,霍老板,有事么?” “你说药厂的事啊,真不好意思,昨天又有两个老板跟我洽谈过,对方条件都很好,我正在考虑跟谁合作更好呢。” 突然,电话里传来霍桑的乞求声:“求你了,蔡主任,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第一百零六章 霍买办 “霍先生什么话?先这样吧,我要下班了,有事以后再说。”蔡大伟相当解气的挂断电话。 吊不死他,他不姓蔡。 电话那头,霍桑抬头大笑。 他的笑声,肆无忌惮。 第二天早晨不到8点,霍桑站在蔡大伟的办公室门口。 等门。 林华前来打扫卫生时,霍桑正在烦躁的抽烟。 “你来干什么?”林华冷眼以对。 跟他主子,一个德性。 霍桑递出一支烟,遭到无情拒绝。 他厚着脸皮,跟在林华身后,挤进蔡大伟办公室。 关上门,霍桑又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塞进林华兜里:“长官帮帮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就想了一天,天翻地覆,灭顶之灾啊。” 林华讥讽:“霍老板是怀疑我们蔡主任么?” 他的可恶,在于收了贿赂,又不替霍桑办事。 霍桑摆手:“我哪敢?小本生意,出不起半点问题。思前想后,我就是相信蔡主任才打的电话。长官,帮忙说说好话,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 霍桑林华继续拉拢腐蚀。 林华只干自己的活,不再接话。 蔡大伟肯定用霍桑,自己明明知道,管他怎么着急呢,与己无关。 又过了半个小时,蔡大伟无精打采的进来。 昨晚和刘兰芝折腾到很晚,这个臭娘们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花样,整的他到最后几乎晕过去了。 要不是他心里同样惦记霍桑的事,今早非在家里睡到中午不可。 这会他的双腿,还想打颤。 挥挥手,虚弱的坐在椅子上,林华给他端来一杯热茶。 “有事?”有气无力的问。 肯定有事,要不两个人根本不用再见面。 霍桑赶紧掏烟,递过去,点着火:“蔡主任,昨天的事,最后怎么决定了?” 蔡大伟靠着椅子,闭上眼:“我再考虑考虑。” 霍桑紧闭着嘴,迟疑了一下,大声问:“蔡主任真的不准备让我干了?” 蔡大伟吼:“喊什么喊?不给你又怎样?我欠你了还是我骗你了?” 霍桑红着眼珠,恶狠狠的说:“好,我不求你,我就不相信我能饿死!” 他急了,毅然转身朝外走。 出门之际,和从外面闯进来的一个女人撞了一下肩膀。 女人的肩膀并不柔弱,甚至整个人的身体未曾倾斜。 像男人一样坚硬有力。 是唐棠。 她的身体出乎意料的好。 “他是?”唐棠问蔡大伟。 怎么觉得有些眼熟?似曾相识。 “一个纠缠着我买药的人。”蔡大伟回了一句。 林华出来,随手关门,守在外面。 霍桑走出很远,还在思索唐棠。 她没有敲门,直接闯进去,要么熟悉,要么强势,不太正常。 身体的抗撞击性很强,反常。 唐棠身上的秘密,真不少。 霍桑意料之中,又超乎快的,林华在他返回药店不到半个小时,跟来了。 “霍先生,蔡主任想见你,谈谈买办的事。”林华的态度,跟早晨有所不同。 软了点。 霍桑同样不同。 硬了点。 他冷淡的说:“抱歉,你看,我这会儿真的有事。” 从特务处叫来两个人,当托。 围着他,谈论购买欧阳磊秘制中药的相关事宜。 三个人说的还激烈。 “能不能再便宜点,我要的多。”一个秃顶男人哀求。 “真的不行,你跟别人比比,我的已经是最低价格了。”霍桑坚持。 “我比他的价格高一成,您直接给我就得了,何必跟他啰嗦。”旁边的瘦子推秃顶男人。 秃顶男人反推:“干嘛?想打架?你打得过我么?” 瘦子收手:“有本事比价格,谁给的高给谁,天经地义,你嚣张什么?” 霍桑干脆坐在一边悠闲的喝茶,拿出一张报纸看,对两人的争吵不管不问。 两位尽情的吵,谁吵赢了再和我谈。 他大爷的姿态,同时摆给林华看。 林华又等了十分钟,看见三个人还没弄出结果。 忍不住拍起桌子:“霍老板,什么时候跟我走?” 霍桑为难:“长官,你亲眼看见了,小本生意,好不容易能卖出药,我不能不管,你要不先回去,等我有空了再和蔡主任谈。” 他还在赌气。 林华眼里看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不满意走出门,林华回医院去了。 站在门外的李泉进屋做了一个手势,吵架的两人变成对骂。 “你小子,刚才手劲太大了吧?” “你才大呢,看我的胳膊,红了。” 李泉担心的问:“老板,万一他真的生气怎么办?” 霍桑如沐春风的脸上笑意融融:“不要说他现在找不到别人,即便他能找到,找到一个我灭掉一个,他最后必须还得来求我。” “高!”李泉挑起大拇指。 “高!”两个打架的人跟着挑起大拇指。 巴结老板,争先恐后,唯我独尊。 蔡大伟在办公室听到林华的汇报,一怒之下砸了茶杯。 “tmd,连个臭药店老板都想爬到劳资头上来。” 林华拿起门后的笤帚和垃圾斗,收拾了地上的碎玻璃片和茶叶。 “主任,现在别生气,等咱们办完事,再收拾他。”林华劝慰。 蔡大海站起来:“叫司机在楼下等我,今天真特么的累,一步也不想走。” 他要先去方便一下,然后安心去药店找那个给脸不要脸的老板。 “你去找托马斯,带着他去那个药店,我在那里等着你们。” 让托马斯出面,买办就更像真的买办了。 这个诱惑,更强烈。 开车,比步行快。 霍桑再次预料的时间没到,蔡大伟摇晃着进了门。 两个吵架的特务,早早得到李泉的暗示,依然围着老板吵闹,没走。 “滚!”蔡大伟冲着两人吼。 他穿的是便服,但门外的车是军用吉普,司机一身军装,代表了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霍桑斜了一下眼,示意手下走。 两个特务似乎惧怕惹怒不该惹的人,不情愿的离开。 “蔡主任,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 霍桑嘴上说,行动照旧。 不热情,不积极。 真的不好意思的话,他早该去见蔡大伟了。 老奸巨猾,无奸不商。 蔡大伟哼了几声:“没事,霍老板事忙,我不忙。” 霍桑摆摆手,招呼李泉倒茶待客。 李泉退出去后,霍桑以退为进:“蔡主任,我分析过了,应该是我本事不够,所以您不想用我。” 蔡大伟摇头:“怎么可能?霍老板的能力我见识过,这个。” 他挑起大拇指。 霍桑低头不语。 蔡大伟不得不补充:“我说的是真的,要不我来干什么?” “或者是我背景不好,蔡主任害怕受到我的牵连?”霍桑说出第二种不被重用的可能。 “看看看看,自我贬低了吧,自古英雄不问出处,我以前也是泥腿子一个。”蔡大伟说着违心话。 头疼。 一个特么的药店老板那里来的那么多一二三的问题,绕的他尽往里面说好话,赔了面子和时间。 早知道这样,那天直接答应他多好。 蔡大伟懊恼、后悔。 霍桑只是静静的笑。 不接受,不否认,不表态。 蔡大伟被逼的又着急又生气,干脆拍响桌子:“老霍,你特么给句痛快话,到底干还是不干!” 霍桑拿捏人似的反问一句:“蔡主任说呢?” “我特么要说了算早就说了。” 蔡大伟这句话一出口,面子扫地。 求人丢到这份上,他特么的自找罪受。 “蔡主任谦虚,我真的有些怕,怕干不好。” 霍桑更加谦虚。 他越谦虚,蔡大伟越烦躁。 还就搞不定了。 两人僵持中,门外走进两个人。 一个是林华,另外一个是个歪果人,金头发,蓝眼睛,高鼻梁,白皮肤,个子比林华高出一头。 蔡大伟一看林华进来,松了一口气,冲着他使了一个眼色,自己顿时放松了。 屁股踏踏实实的坐在椅子上,两腿岔开,双臂自然下垂,依里歪斜,一句话也不想说。 林华指着那个歪果人介绍:“霍老板,这位是托马斯先生,负责部分药品的对华销售,他在南方也有药厂,蔡主任命令我把托马斯先生请来,就是为了表达他的诚意。” 霍桑恍惚着。 他似乎被蔡大伟的打击挫败了所有信心,直到此时,还极度不自信的问:“这事我真的能干好么?” 蔡大伟垂头丧气。 nd,要不是劳资被逼急了,何至于来求你! 他缓缓抬起头,和颜悦色,甚至有些巴结:“老霍,你的本事我见识过,也给托马斯介绍过,这样吧,我领你去看看药厂,你觉得合适就干,不合适的话不干,怎么样?” 站在一边的托马斯微微弯下腰,撇着逗人笑的口音,生硬的说着中文:“霍先生,蔡先生已经向我介绍过了你,从他的介绍中,我得知你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说完这番话,他伸出手背带着毛茸茸汗毛的手掌。 霍桑怀疑的看了一眼蔡大伟,对方点点头。 他这才面带微笑,伸手握住了托马斯的手。 “nd,办个事真难。”蔡大伟内心溃败。 不行,得趁热打铁。 “霍老板,走,我的车在外面,一起去药厂看看。”蔡大伟果断发出邀请。 “现在?”霍桑不太相信。 “当然是现在,霍买办,请。”托马斯帮蔡大伟补台。 “买办?”霍桑面露喜色,情不自禁。 蔡大伟暗自呸了一口。 有本事继续拿架子啊!一个破买办就动摇你了,给劳资等着,有收拾你的那一天。 四人挤上军用吉普,穿大街走小巷,最后来到位于城郊的一个被高高围墙包围的院子门口。 车还没停稳,院子里面传来疯狂的狼狗叫声。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次送药 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 两只将近半人高的德国黑背狂叫着冲出来。 张着血盆大嘴,耷拉着鲜红的舌头,呼呼呼的喷着粗气,直扑霍桑。 霍桑认识,这是军犬。 特务处也有一只。 他往后缩。 “霍买办怕狗?”托马斯拍拍其中一只黑背的头。 两只德国黑背逐渐安静下来。 “小时候被狗咬过。”霍桑心有余悸,刻意躲在托马斯身后向前走。 托马斯呵呵的笑:“有阴影,不用怕。来的次数多,熟悉就好了。” 四人依次进入药厂。 蔡大伟指着三面依墙而建的厂房,底气十足:“霍先生看着怎样样?” 霍桑由衷的说:“看这样子不错。” “咱们进去看看。”蔡大伟走在前面。 厂房里面,站着十几个人,类似流水线的工艺,每两人负责一条。 托马斯指着设备说:“这些都是我从外国带过来的,工艺技术世界一流,洛邑的厂子开办时间不算长,目前我有扩大的意向,欢迎霍买办的加入和参与。” 霍桑专心注视着,脱口而出:“可惜了,我只会卖药不懂药理,否则的话,我真希望和托马斯先生长久共事。” 长久共事四个字,彻底稳住了蔡大伟。 nnd,不装了吧。 托马斯和蔡大伟四目相对。 生意人的毛病,不见兔子不撒鹰。 见了兔子,什么都不顾了。 他们带着霍桑转了半个小时,霍桑意犹未尽。 离开这个挂着“恒顺药业”厂名的药厂时,霍桑表情兴奋,较之来的时候天壤之别。 “蔡主任,托马斯先生,以后还要麻烦您多多关照了。”他递出两支烟,一人一只。 蔡大伟斜撇着眼,连敲打带挖苦:“我说霍老板,以后看好了,别动不动的心眼太多,藏着掖着还带防着的。” 他不仅是解气,还想借此继续刺激一下霍桑。 这种自誉为有文化的、清高的生意人,屁大本事没有,骨气和气节比谁都来得快,能当饭吃么? “蔡主任放心,有这么好的药厂,还怕不发财么?回头我请两位吃饭,感谢给我这么好的机会。”霍桑感激涕零。 “饭就不用吃了,合作好最重要。”蔡大伟叮嘱。 “是、是、是。”霍桑很听话。 此后几天,霍桑满面春风,待人接物情绪高涨。 “蔡主任,他们几个又跟着姓霍的好几天,霍桑没再往外跑,他们借着进去买药的机会,看见霍桑一直坐在电话旁,所有电话他抢着接,估计在等您的电话。”林华继续向蔡大伟报告监视霍桑的结果。 “再等两天,继续叫人跟着他,没有异常的话,这个周末让他取药。”蔡大伟要把他的谨慎,保持到了最后一刻。 “还有,你明天把他的名片给他送去,隔两天给他一点甜头,刺激一下他。”蔡大伟同样也不是草包。 第二天,林华换了便装,拿着一沓印好的名片,和一份恒顺药厂的委任书,去找霍桑。 霍桑接过名片和委任书,开始沉稳镇定,看了一眼之后放在桌子上。 不过几分钟,他忍不住又拿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的看,眉眼间忍不住的笑。 这个动作,霍桑前后反复了不下七八次,最后,他叫来门口外面的李泉:“去,找个好的装裱店,把我的这张委任书装在镜框里,挂在墙上。” 李泉伸手去接,被霍桑打了一下:“先去洗手,脏兮兮的,污了我的委任书怎么办?” 林华看着李泉把委任书拿走,也自己告辞出来。 他眼里的霍桑,小人得志,反应正常。 周末,林华给霍桑送来一张购药单子:“霍老板,蔡主任让您把这些药送到医院去。” 霍桑接过来一看,上面的药,大都是普通的,只有十盒盘尼西林属于军需用品,管控严格。 “盘尼西林,这个?”霍桑不敢拿。 他的话被林华打断:“你送的药是给陆军医院的,渠道正常。不过是恒顺药厂第一次送药,批量小,但药厂有生产这类药的批文和资格,你去找托马斯要来看看。” “好,这样的话就算守法了。”霍桑看来胆子不大。 “此外,你送的这批药医院还会安排专人进行检查,确保药效,所以你不用担心,恒顺药厂本身就是很正规的药厂。” 林华的话,解除了霍桑心里最大的担忧。 卖盘尼西林,是拿命在赌,他宁可不要钱,也不敢干。 “行,那我怎么拿药送药?”霍桑问。 第一次,什么都不懂。 林华告诉他:“药厂方面,你去拿药,他们有正常的手续,你办一下就可以,药品么,你有车的话开车,没车就只能雇一辆黄包车,你亲自跑一趟,这次的药不多,一个箱子就能装满。” 霍桑举起右手,紧握拳头,右上臂肌肉鼓出一个疙瘩:“这没问题,我有的是力气。” 林华一笑:“不错。” 霍桑急切的问:“然后呢?” “然后,你带着药去医院,找到蔡主任,装作不认识,你把药给他,他会让人来检验药的真伪,通过检验后,院方会给你出具购药单和药钱,全套手续就算走完了。” 林华说着,盯着霍桑看。 霍桑的头,随着他说的步骤不停地点。 最后,霍桑总结:“不错,这样的话,对谁都好。药品不同别的东西,关系人的生命,蔡主任真细心,把所有的环节和细节都考虑到了,绝对不会出错。” “你准备吧,下午3点把药送到蔡主任办公室,他在那里等你。”林华最后交代。 “今天是周末,蔡主任还上班?”霍桑问。 林华的解释是:“医院哪有周末不周末的?天天如此。行了,我走了,你快点,别耽误大事。” “放心,我马上就去。”霍桑拿着自己的名片,在大街上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恒顺药厂。 第二次来,德国黑背仍然准备咬他,被看门的一个男人拽走。 霍桑进了办公室,拿出名片说明情况,马上就有管理人员点头哈腰带着他去了仓库,按照单子所列药品名称,逐一取了药,填写出库清单。 仓库主管宋勇和霍桑分别签字。 “谢谢宋主管,咱们药厂的规矩真严格。”霍桑签下自己的名字后,感慨一番。 “霍买办,药厂的管理模式是托马斯先生从国外带来的,自然先进很多,我个人觉得很不错,出了错能快速找到问题所在,惩罚当事人。”宋勇看来已经非常适应信服并这种管理模式。 听了他的解释,霍桑更加安心。 带着药品,还是乘坐那辆黄包车,霍桑急匆匆赶往陆军医院,踩着三点的自鸣钟钟声,他小跑进了蔡大伟办公室。 蔡大伟正和一个少校军衔的男人谈事,看见推门进来的霍桑,脸一沉:“干什么的?” 霍桑鞠躬:“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恒顺药厂的买办霍桑,这是我的名片。” 他放下药箱,掏出名片,每人一张。 蔡大伟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不耐烦的问:“什么事?” 霍桑看了一眼旁边的少校,发现蔡大伟无意阻止,连忙说:“我是来推销本厂的药品,今天带了一些样品,想请长官检验一下。” “恒顺药厂?”旁边那个少校说:“这个药厂规模不小,经过正式备案,好像是歪果人经营的厂子,声誉还可以。” 蔡大伟笑道:“荣少校知道这个药厂,肯定不会错。” 被蔡大伟成为称为荣少校的男人,善意的说:“咱们不是被人告了吗?虽然最后没有追究,小心不会有错,可以试试这家的药,只要质量过关,用哪里的都是用,解除咱们的嫌疑不是更好么?” 蔡大伟一拍桌子:“我怎么没想到呢。要不,荣少校叫你那里来个人,检验一下这批药,没问题的话,就按你说的办。” 荣少校点头:“行。”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内部号码:“喂,我是荣辉,叫检验科来个人到蔡主任办公室。” 五分钟不到,一个少尉军衔的女子敲门进来:“报告荣少校,蔡主任,您有事?” “把这些药拿回去检验一下,看看成分和药效能不能达标,下班前给我结果。”荣辉命令。 “是。”女少尉接过霍桑手里的箱子,迈着标准步子离开。 荣辉跟着也走了。 办公室内,剩下蔡大伟、霍桑和林华。 霍桑还不放心:“蔡主任,检验不会有问题吧?” 蔡大伟不满:“扯淡!你说的什么话?药厂是按正规手续批的,设备、工艺、流程你都亲眼见过,配方是托马斯从国外买的专利,绝对不会有错,我敢发毒誓。” 霍桑摆手:“蔡主任严重了,我是第一次,心里没底。” “行了,别自己吓唬自己,下班前来等结果吧。” 霍桑出了蔡大伟办公室,在医院绕了几圈,确定没人跟踪自己后,悄悄去了唐棠的办公室外,坐在走廊上,假装病人家属。 他的装扮,和夜色失之千里,一个平庸笨拙,一个干练潇洒,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霍桑还拿了一张报纸,挡在眼前。 来往的几个护士,曾经给他换过药、扎过针,没有一个能认出现在的他。 这几个护士和从前一样八婆。 “你们听说没,最近唐医生的口味变了,开始喜欢中年男人了。”一个护士开始发布最新消息。 “不可能,中年男人?你瞎说。”另外几个不信。 “真的,据说昨晚有人在城郊看见唐医生和一个中年男人并肩走在一起。”发布消息的护士信誓旦旦。 感谢订阅的朋友们,感谢@ bombombom 亲,@ jasonsyq 亲的支持鼓励,继续默默码字,直到完本。 第一百零八章 再现接头暗号 看见唐棠和中年男子在郊区? 霍桑倍感意外。 一个人的秉性,没有经过强烈刺激或打击,发生巨大变化的可能性不大。 像唐棠那样呼风唤雨、权势具备的人,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异常之后必有妖像。 他继续听。 除了绯闻和闲话,别的什么也没有。 霍桑确定自己听不到其他更有价值的消息后,出了医院大门,回到自己的药店。 “李泉,”他喊。 “是,老板。”李泉小跑过来。 “你找两个兄弟到城郊恒顺药厂门口盯着,看看这几天有什么人出入。记住,你们不是去跟踪,只要呆在原地,不许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干什么给我装的像点,记住什么样的人就行,不准露馅。” “是。” “冯阳。” “到。” 霍桑交代第二件事:“你去查查恒顺药厂的情况,同样不能被人察觉,知道么?” “这是当然,您放心。”冯阳麻溜的答应。 特务是干什么的? 干神不知鬼不觉的事。 虽然以坏事居多,也是他们的职业操守,考验能力和水平的。 药店之内只剩霍桑自己。 欧阳磊的中药生意越来越好,每天都有邀请他上门的病患,忙的脚不沾地。 对此,霍桑不闻不问,任由欧阳磊发展。 他不在,自己更方便。 霍桑拿起电话,拨到二科,听到接电话人的声音,毫不犹豫喊出:“喂,林兄。” “你小子,怎么样,培训?”没人打架,没有意思。 林立国开始想夜色了。 “没意思,密码什么的,记着麻烦,学着累,不如在处里舒服爬墙,急的我想翻墙回去。”夜色抱怨。 他的身份,随时转换。 “在处里有什么好的,我还想出去转转呢。”林立国羡慕。 “干咱们这个的,能随便转么?按照一大堆保密条例、工作守则行事,我和张兄圈在校园里,苦闷。”夜色着急,他不想聊这些没用的。 以林立国暴躁的个性,肯定会找一些能嘲笑他、打击他的话题。 比如,唐棠。 夜色正在想,林立国上当了:“老弟,学校有女的么?混几个玩玩,别老当苦行僧,活着没意思。” 夜色绝望:“戴处长的规定你不知道么?咱们这个级别的人,谁敢违抗?” 林立国哈哈大笑:“兄弟,学傻了?以前还有个姓唐的追你,现在孤家寡人一个,谁让你成家了,玩玩都不懂?况且了,成家的人也不少,张旭初就是,处座不管,没人较真。” 这些话,透露给夜色一个消息,唐棠之后没再去找过他,没给他打过电话。 什么原因,不得而知。 夜色挂断电话,反复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腕看表,马上六点。 药检结果的时间马上就到。 霍桑出门,正好遇见一辆黄包车,招手即来:“去陆军医院。” 拉车的年轻小伙一路飞奔,赶在下班前,霍桑出现在蔡大伟的办公室。 荣辉已经坐在那里,手里拿着检验报告。 蔡大伟坐在办公桌后,不问、不看,把自己当成透明人,只管喝水抽烟。 “长官,他来了。”林华推门报告。 “让他进来。”没用的话,蔡大伟负责说。 林华歪头,示意霍桑进去。 霍桑站在两个少校面前,手足无措,像是一个等待被审判的人犯。 “霍买办,你觉得你的药如何?”荣辉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霍桑一跳。 他思忖片刻,挺直腰板,器宇轩昂:“荣少校。” 他记得刚才蔡大伟是这样叫的。 “家父一直教导我,身处乱世,不能背叛祖国,不能坑害同胞,不能发国难财,为医者,更该如此。所以我卖的都是好药,没有质次价高的,更没有假货。” 他的回答,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不错,回答的好,药也好,恭喜你,霍买办,你的药通过了我的检验,这是检验报告单,上面有我的签字。”荣辉递出一张纸。 霍桑接过来一看,所有项目全部合格。 最后一行,荣辉龙飞凤舞写下一行字:“所有药品样品检验合格,一次性合格率为百分百之百,建议使用。” 最后署名,荣辉。 霍桑激动,鞠躬:“谢谢荣长官,谢谢荣长官。” 荣辉摆手:“跟我无关,你的药好。” 蔡大伟严肃地问:“荣少校,他的药没问题,我们可能用吧。” 他用意险恶,让荣辉做决定,以后不管出现什么问题,他都有借口脱身。 荣辉的历练也不是吃素的:“蔡主任,以这次检验报告看,只要是一个厂家,同批次的真药,肯定没问题。你说是不是,霍买办?” 霍桑保证:“肯定没问题,我以项上人头保证。” 荣辉起身:“行了,下班了,我该回家了。” 走出屋门前,他扭头打趣:“霍买办这么有学问的人,项上人头一个足够了。” 哈哈哈,他的笑声留在走廊之内。 “什么意思?”霍桑迷糊。 “没意思,调、戏你的。”蔡大伟一把拽过检验报告,看了一遍。 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笔,在荣辉名字下面一行签了自己的名字,交还霍桑。 “这点药我已经收下,明早你来办个手续,怎么办,林干事告诉你。以后的药,可以成批量的往医院送。因为医院规定有临检,所以药不能直接送进来,林干事会告诉你一个地方,你送到那里,交给林干事就行,知道吧?” “明白,蔡主任,这是不是意味着咱们说的买卖就算做成了?”霍桑欣喜若狂。 市场一旦打开,以后的油水就大了。 “对,但是记住,不能对外暴露你我之间的关系,容易引起误会。”蔡大伟重点交代这一句话。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霍桑:“这是这次的提成,以后每次都有。” 霍桑推辞:“这次的,孝敬蔡主任。” 蔡大伟嗤的一声笑:“这次的太少,我看不到眼里,以后多了,再孝敬我。” “少是少,算我给蔡主任买包烟,我的以后再说。”霍桑老道的推辞掉。 蔡大伟咧嘴:“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的好处,少不了你的。记住,明早来办入库手续。” 第二天,霍桑再来医院,意外的在医院大门外遇见荣辉。 “这不是霍老板么?”穿着便衣的荣辉很随性,像个没长大的年轻人,额前一缕乌发低垂着。 轻佻、风流。 霍桑连忙掏烟:“荣少校好。” 荣辉打量着他,接过烟,就着霍桑的火吸了一口。 喷出烟雾,他笑:“霍老板身上的书生气很浓,昨天说的话印象深刻,霍先生喜欢什么看书?” 霍桑给自己点烟的火刚刚擦着,火苗闪烁,停顿在眼前。 不仅是出人意料,而是震惊。 恍惚中,他惯性的给自己点燃烟,抬起调整后正常的脸,平静的问:“荣少校问的什么?” “霍先生喜欢看什么书?”荣辉弹着烟灰,似笑非笑,随口说出的话好像没有正形。 戏弄人的感觉。 “还看什么书啊!年轻时的喜好经不起时间的摧残和折磨。不过,我至今最最喜欢的还是推理小说。” 霍桑的心砰砰砰的跳。 他的眼神,谨慎而渴望。 像一团已经被点燃的火焰,耐不住了炙热。 “真巧,我办公室里有程小青全套推理文,霍先生喜欢么?喜欢的话,可以到我办公室来看看,蔡主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荣辉说完这句话手指一弹,剩下半截香烟准确无误飞进路边下水道里。 霍桑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等我把药品手续办完,就去拜访荣少校。” 他的手指同样一弹,烟头跟着荣辉烟头飞出的方向,同样落在路边下水道里。 第一次来到荣辉办公室,霍桑准备了一些东西。 一个信封,塞在兜里。 敲响门,霍桑听到请进两个字,推门而入。 荣辉换好一身正装,坐在办公室内,和善的眼神,迎接霍桑。 “荣少校好。”正常的一句问话。 荣辉点头,反问:“来看书了?” 霍桑意味深长:“就是不知道荣少校这里的推理小说好不好看。” 荣辉机智的回答:“宋先生说好看,估计不会错。” 霍桑会意的点头。 荣辉说的宋先生,肯定是宋凯。 荣辉走到门口,拉开门,假装问:“谁啊。” 外面没人。 他嘀咕:“怪了,我怎么听到有人敲门。” 反手关门,荣辉几步疾行至霍桑面前:“组织安排,这段时间暂时由我跟你联系,宋凯来这里不方面,容易暴露。” “我需要你的帮助。”霍桑不客气。 两人谁也没有寒暄,抓紧来之不易的机会。 “什么事?”荣辉问。 “我怀疑唐棠的真实身份,需要确认。” “怎样确认?” “我已经派人跟着她,最好能监听她办公室的电话或谈话。” 冒险的这部棋,最直接、最有效。 荣辉沉思:“我可以想想办法。” 他的话音刚落,门被推开,蔡大伟走进来,狐疑:“我说看着向霍买办的影子,你来荣少校这里干什么?” 被荣辉挡着半个身子,霍桑迅速从兜里掏出信封,放在桌子上。 他转身,尴尬的接话:“蔡主任来了。” 像是被抓住正在盗窃的贼。 蔡大伟眼尖,一眼看见放在桌面的信封。 拍拍脑门,转身朝外:“看我这记性,我还有事呢,先走了。” 信封的含义,谁。都明白 霍桑这家伙,不傻。 网络问题,本章发布出现重复,下一章和本章内容重复,抱歉了,还删不掉,无需订阅。 第一百零八章 再现接头暗号 本章和上章重复了,本章和上章重复了,本章和上章重复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 看见唐棠和中年男子在郊区? 霍桑倍感意外。 一个人的秉性,没有经过强烈刺激或打击,发生巨大变化的可能性不大。 像唐棠那样呼风唤雨、权势具备的人,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异常之后必有妖像。 他继续听。 除了绯闻和闲话,别的什么也没有。 霍桑确定自己听不到其他更有价值的消息后,出了医院大门,回到自己的药店。 “李泉,”他喊。 “是,老板。”李泉小跑过来。 “你找两个兄弟到城郊恒顺药厂门口盯着,看看这几天有什么人出入。记住,你们不是去跟踪,只要呆在原地,不许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干什么给我装的像点,记住什么样的人就行,不准露馅。” “是。” “冯阳。” “到。” 霍桑交代第二件事:“你去查查恒顺药厂的情况,同样不能被人察觉,知道么?” “这是当然,您放心。”冯阳麻溜的答应。 特务是干什么的? 干神不知鬼不觉的事。 虽然以坏事居多,也是他们的职业操守,考验能力和水平的。 药店之内只剩霍桑自己。 欧阳磊的中药生意越来越好,每天都有邀请他上门的病患,忙的脚不沾地。 对此,霍桑不闻不问,任由欧阳磊发展。 他不在,自己更方便。 霍桑拿起电话,拨到二科,听到接电话人的声音,毫不犹豫喊出:“喂,林兄。” “你小子,怎么样,培训?”没人打架,没有意思。 林立国开始想夜色了。 “没意思,密码什么的,记着麻烦,学着累,不如在处里舒服爬墙,急的我想翻墙回去。”夜色抱怨。 他的身份,随时转换。 “在处里有什么好的,我还想出去转转呢。”林立国羡慕。 “干咱们这个的,能随便转么?按照一大堆保密条例、工作守则行事,我和张兄圈在校园里,苦闷。”夜色着急,他不想聊这些没用的。 以林立国暴躁的个性,肯定会找一些能嘲笑他、打击他的话题。 比如,唐棠。 夜色正在想,林立国上当了:“老弟,学校有女的么?混几个玩玩,别老当苦行僧,活着没意思。” 夜色绝望:“戴处长的规定你不知道么?咱们这个级别的人,谁敢违抗?” 林立国哈哈大笑:“兄弟,学傻了?以前还有个姓唐的追你,现在孤家寡人一个,谁让你成家了,玩玩都不懂?况且了,成家的人也不少,张旭初就是,处座不管,没人较真。” 这些话,透露给夜色一个消息,唐棠之后没再去找过他,没给他打过电话。 什么原因,不得而知。 夜色挂断电话,反复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腕看表,马上六点。 药检结果的时间马上就到。 霍桑出门,正好遇见一辆黄包车,招手即来:“去陆军医院。” 拉车的年轻小伙一路飞奔,赶在下班前,霍桑出现在蔡大伟的办公室。 荣辉已经坐在那里,手里拿着检验报告。 蔡大伟坐在办公桌后,不问、不看,把自己当成透明人,只管喝水抽烟。 “长官,他来了。”林华推门报告。 “让他进来。”没用的话,蔡大伟负责说。 林华歪头,示意霍桑进去。 霍桑站在两个少校面前,手足无措,像是一个等待被审判的人犯。 “霍买办,你觉得你的药如何?”荣辉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霍桑一跳。 他思忖片刻,挺直腰板,器宇轩昂:“荣少校。” 他记得刚才蔡大伟是这样叫的。 “家父一直教导我,身处乱世,不能背叛祖国,不能坑害同胞,不能发国难财,为医者,更该如此。所以我卖的都是好药,没有质次价高的,更没有假货。” 他的回答,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不错,回答的好,药也好,恭喜你,霍买办,你的药通过了我的检验,这是检验报告单,上面有我的签字。”荣辉递出一张纸。 霍桑接过来一看,所有项目全部合格。 最后一行,荣辉龙飞凤舞写下一行字:“所有药品样品检验合格,一次性合格率为百分百之百,建议使用。” 最后署名,荣辉。 霍桑激动,鞠躬:“谢谢荣长官,谢谢荣长官。” 荣辉摆手:“跟我无关,你的药好。” 蔡大伟严肃地问:“荣少校,他的药没问题,我们可能用吧。” 他用意险恶,让荣辉做决定,以后不管出现什么问题,他都有借口脱身。 荣辉的历练也不是吃素的:“蔡主任,以这次检验报告看,只要是一个厂家,同批次的真药,肯定没问题。你说是不是,霍买办?” 霍桑保证:“肯定没问题,我以项上人头保证。” 荣辉起身:“行了,下班了,我该回家了。” 走出屋门前,他扭头打趣:“霍买办这么有学问的人,项上人头一个足够了。” 哈哈哈,他的笑声留在走廊之内。 “什么意思?”霍桑迷糊。 “没意思,调、戏你的。”蔡大伟一把拽过检验报告,看了一遍。 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笔,在荣辉名字下面一行签了自己的名字,交还霍桑。 “这点药我已经收下,明早你来办个手续,怎么办,林干事告诉你。以后的药,可以成批量的往医院送。因为医院规定有临检,所以药不能直接送进来,林干事会告诉你一个地方,你送到那里,交给林干事就行,知道吧?” “明白,蔡主任,这是不是意味着咱们说的买卖就算做成了?”霍桑欣喜若狂。 市场一旦打开,以后的油水就大了。 “对,但是记住,不能对外暴露你我之间的关系,容易引起误会。”蔡大伟重点交代这一句话。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霍桑:“这是这次的提成,以后每次都有。” 霍桑推辞:“这次的,孝敬蔡主任。” 蔡大伟嗤的一声笑:“这次的太少,我看不到眼里,以后多了,再孝敬我。” “少是少,算我给蔡主任买包烟,我的以后再说。”霍桑老道的推辞掉。 蔡大伟咧嘴:“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的好处,少不了你的。记住,明早来办入库手续。” 第二天,霍桑再来医院,意外的在医院大门外遇见荣辉。 “这不是霍老板么?”穿着便衣的荣辉很随性,像个没长大的年轻人,额前一缕乌发低垂着。 轻佻、风流。 霍桑连忙掏烟:“荣少校好。” 荣辉打量着他,接过烟,就着霍桑的火吸了一口。 喷出烟雾,他笑:“霍老板身上的书生气很浓,昨天说的话印象深刻,霍先生喜欢什么看书?” 霍桑给自己点烟的火刚刚擦着,火苗闪烁,停顿在眼前。 不仅是出人意料,而是震惊。 恍惚中,他惯性的给自己点燃烟,抬起调整后正常的脸,平静的问:“荣少校问的什么?” “霍先生喜欢看什么书?”荣辉弹着烟灰,似笑非笑,随口说出的话好像没有正形。 戏弄人的感觉。 “还看什么书啊!年轻时的喜好经不起时间的摧残和折磨。不过,我至今最最喜欢的还是推理小说。” 霍桑的心砰砰砰的跳。 他的眼神,谨慎而渴望。 像一团已经被点燃的火焰,耐不住了炙热。 “真巧,我办公室里有程小青全套推理文,霍先生喜欢么?喜欢的话,可以到我办公室来看看,蔡主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荣辉说完这句话手指一弹,剩下半截香烟准确无误飞进路边下水道里。 霍桑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等我把药品手续办完,就去拜访荣少校。” 他的手指同样一弹,烟头跟着荣辉烟头飞出的方向,同样落在路边下水道里。 第一次来到荣辉办公室,霍桑准备了一些东西。 一个信封,塞在兜里。 敲响门,霍桑听到请进两个字,推门而入。 荣辉换好一身正装,坐在办公室内,和善的眼神,迎接霍桑。 “荣少校好。”正常的一句问话。 荣辉点头,反问:“来看书了?” 霍桑意味深长:“就是不知道荣少校这里的推理小说好不好看。” 荣辉机智的回答:“宋先生说好看,估计不会错。” 霍桑会意的点头。 荣辉说的宋先生,肯定是宋凯。 荣辉走到门口,拉开门,假装问:“谁啊。” 外面没人。 他嘀咕:“怪了,我怎么听到有人敲门。” 反手关门,荣辉几步疾行至霍桑面前:“组织安排,这段时间暂时由我跟你联系,宋凯来这里不方面,容易暴露。” “我需要你的帮助。”霍桑不客气。 两人谁也没有寒暄,抓紧来之不易的机会。 “什么事?”荣辉问。 “我怀疑唐棠的真实身份,需要确认。” “怎样确认?” “我已经派人跟着她,最好能监听她办公室的电话或谈话。” 冒险的这部棋,最直接、最有效。 荣辉沉思:“我可以想想办法。” 他的话音刚落,门被推开,蔡大伟走进来,狐疑:“我说看着像向霍买办的影子,你来荣少校这里干什么?” 被荣辉挡着半个身子,霍桑迅速从兜里掏出信封,放在桌子上。 他转身,尴尬的接话:“蔡主任来了。” 像是被抓住正在盗窃的贼。 蔡大伟眼尖,一眼看见放在桌面的信封。 拍拍脑门,转身朝外:“看我这记性,我还有事呢,先走了。” 信封的含义,谁。都明白 霍桑这家伙,不傻。 第一百零九章 监听 霍桑看着桌子上信封,耸肩。 这一手,留对了。 “你们都是这样么?”他冲着荣辉挑眉。 你们,是特指。 荣辉冲着他伸出大拇指。 两人会心一笑。 霍桑出了荣辉办公室,步行一层楼,进了蔡大伟办公室。 蔡大伟仰头,很有信心的等他,一见他进去,缓慢的、有节奏的鼓掌。 “你小子不傻。” 霍桑听不出他的话表扬还是讽刺。 “蔡主任,这也是为了咱么好。”他连忙解释。 “别误会,我在夸你。”蔡大伟眼珠内闪烁出心花怒放的喜悦。 这个傻缺,实际上帮了他的忙。 蔡大伟拉开抽屉,拿出第二张药品清单:“你把这货送来,后天下午,我让林华联系你。” “好,蔡主任放心。”霍桑接过清单。 种类比第一次多,尤其是盘尼西林的数量,增加一倍。 “这样,我很快就能发大财了。”霍桑看见眼前金条乱飞,乐的合不拢嘴。 三天后的下午,所有药品按照清单上的数量全部交给林华。 不过这次,林华交代,他替霍桑补办院方的一切手续。 霍桑意识到,林华开始动手脚了。 他继续装傻,连声道谢,送出一盒烟,表示感谢。 林华并不客气,收了他的烟,两人分开。 霍桑保持高度警惕,确定没有尾巴之后,在街头的公用电话给荣辉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 “你现在来我办公室,我等你。”荣辉交代。 霍桑从路边买了一顶礼帽、一个墨镜,遮掩住小半个脸,轻车熟路摸到荣辉办公室。 荣辉手里捏着一个东西,看见霍桑,展示给他看:“这个窃听器,我一会装在唐棠办公室,但是我不能一直监听,监听的任务只能交给你了。” 他歪头,示意霍桑和他一起走到窗户边。 指着楼后一溜平房:“那里是勤杂人员的临时宿舍,左手第三间,目前是存放杂物的房间,我已经把监听设备放在桌子下面,辛苦你一下,那个房间后面有窗户,天黑之后你小心点,可以从那里离开。” “好,你放心。” 荣辉马上又说:“窃听设备顶多在她办公室放一到两天,时间长了,害怕被发现,明白么?” “明白,我尽可能从中发现新线索。”霍桑回答。 “你现在离开医院,出门向东第一个楼口向北,就是后面的平房,地方背,很少有人,第三个窗户,我从里面虚掩着,插销没插,你找机会进去,我十分钟后去唐棠办公室。”荣辉把窃听器揣进口袋。 “好,注意安全。”霍桑准备离开。 “你也是。”荣辉握了一下霍桑的手。 十分钟后,一个妖娆女子敲响荣辉办公室的门。 荣辉走到门口,亲自开门,笑脸相迎:“石太太?” 他的嗓音像他的长相,颠倒众生。 “是,你是荣少校吧?”被称作石太太的女人问。 “是。” “真像老石说的,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石太太的嘴巧如弹簧,求人办事之前能先把人夸晕。 荣辉侧身:“石太太是先坐一会还是马上就去?” 石太太想了一下:“先去看病,老石在家等我的消息呢。” 老石,石守成,洛邑警备司令部军法处处长。 两个小时前,石守成给荣辉打了一个电话,想让荣辉带着他太太检查一下身体。 至于看什么,石守成没细说,荣辉不好意思细问。 利用这个突如其来的机会,荣辉做了打算。 “请,石太太。”荣辉绅士风度十足,把石太太请出他的办公室,侧身落后半步,陪着石太太往前走。 两人的目的地,唐棠办公室。 唐棠正在闭目养神,被进来的荣辉惊醒。 “石太太,这位是我们医院医术最高的女医生唐棠小姐;唐医生,这位是警备司令部军法处石处长的太太。” 荣辉居中介绍。 介绍两个女人相识,是件微妙和有讲究的事。 他省略了美丽、漂亮之类的形容词,以免引起两人之间的比较。 唐棠很给面子,微微一笑:“石太太好。” 军法处和别的部门不一样,实权处室,她不想招惹。 石太太上下打量一番,心生嫉妒,表面却很亲切:“唐医生真漂亮,医术又高,真让我羡慕啊。” 呸,要不是有求于她,她怎么可能夸她。 这种女人,天生就是狐狸精。 石太太嫉妒心很强,容不得别的女人比她强。 当然,地位比她丈夫高的女人,另说。 “石太太哪里不舒服?”唐棠双手插进口袋,专业的问。 “我么,”她欲言又止,不好意的看看荣辉。 荣辉举起双手:“我先出去。” 石太太摆手:“没有了,我其实是想检查一下。” 她对着唐棠挤了一下眼。 估计是妇科方面的。 唐棠领先朝外走:“荣处坐会,我带石太太去妇科。”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已经结婚的女人,矫情。 唐棠带走石太太,荣辉半掩上门,仔细观察这间办公室。 和其他不同,唐棠的办公室不管在装修风格和办公用品配备上比和她同级的人明显好得多。 别人的沙发是简装布艺的,或木质的,她的就是皮制的。 别人的办公桌是统一的书桌样式的,她的就是宽宽大大、纯实木的那种。 荣辉站在各个角度观察。 可以安装窃听器的地方不少,最后他还是选择在了电话上。 电话是最快速、最安全、最隐秘的联络方式。 背对房门,挡住电话,荣辉开始动手。 拿下电话,从兜里掏出一个螺丝刀,扭开座机螺丝,荣辉把一个窃听器塞进电话座机。 他正准备上好螺丝。 半掩的门被推开,一个女护士走进来。 荣辉吓了一跳。 头皮发麻,发丝发炸,脑门冒出一层冷汗。 不知道是谁,危险性有多大。 他的怀里,还有一把手枪,以防万一。 荣辉镇定的保持原状,手快、眼快。 快速的、轻轻的放回话筒,顺手把螺丝刀压在电话座机后面。 他的肩膀,纹丝未动,始终水平,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貌似专心欣赏唐棠放在桌子上的一盆四季海棠,荣辉转了头。 “荣处长,唐医生让我给您送杯茶。”护士端着一杯茶。 荣辉接过茶杯,指着海棠:“你们唐医生怎么养的,花开的这么好?” 四季海棠开的花,艳丽、动人,娇俏枝头。 护士浅笑:“唐医生不仅看病水平高,连花都养的好,我们也学不会,荣处可以和唐医生好好探讨探讨。” 荣辉喝茶、点头:“好主意。” 护士捂嘴笑。 她嘲讽荣辉的话,荣辉根本没有听出来。 不过内心,她又很羡慕唐棠,像荣辉这样的男人,即便岁数大,也值得她们去抱大腿。 可惜的是,自己没有机会。 最近疯传唐棠开始交往中年男人,荣辉算不算其中的一个呢? 有意思了,也有话题了。 抱不住大腿,那就拼命诋毁。 “您喝茶,我先出去了。”护士告辞。 荣辉点头致谢后,继续低头欣赏海棠。 确定护士真的走了,荣辉拿起电话座机下面的螺丝刀,继续刚才的事。 二十秒之后,窃听器安装完毕,电话恢复如初。 荣辉收拾好桌子,顺手把螺丝刀放进裤兜。 他惬意的喝完杯子里的茶。 走到沙发边,拿起一张洛邑日报。 头版。 日军继续南下,逼近中原。 华北,国军大败,伤亡惨重。 洛邑,学生上街游行请愿,要求政府停止内战,出兵抗日。 荣辉脸色沉重。 局势,越来越严峻了。 大约半小时后,唐棠带着石太太回到办公室。 荣辉笑笑,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只能继续笑。 石太太眉飞色舞,脸色红润,抓住唐棠一个劲地感谢。 唐棠淡然:“石太太有喜了。” 荣辉先是装出惊讶,然后兴奋:“恭喜石太太,贺喜石太太。” 据他所知,石太太出身豪门,和石守成成婚十载,没有孩子,这是两人最大的心病。 石太太挥手:“谢谢,回头叫老石请客,荣处长和唐小姐一定要参加,我给你们发请柬。” 荣辉应承:“一定,一定,我亲自开车护送唐小姐去。” 唐棠随口答应:“行,我等荣处的电话,谢谢石太太了。” 这一刻,霍桑按照荣辉指示的路线,悄无声息钻进储存杂物的平房。 靠着墙角,摆放一张圆桌,上面罩着台布。 因为放置时间过长的原因,桌布上落了厚厚一层土灰。 荣辉把监听设备放下圆桌下面,一来有台布遮挡,没人会发现。二来这张圆桌堆在墙角,远离窗户和门,他在里面放了一个小小的手电筒,半夜打开也不会有人察觉。 霍桑小心钻进去,发现细心的荣辉甚至给他准备了两瓶水,一包点心。 “这是让我连轴转,二十小时监听啊。”霍桑对荣辉的良苦用心哭笑不得。 他靠着墙,盘腿坐下,把耳机带到头上。 又黑又暗又潮的圆桌下,霍桑开始了没有时间、没有尽头的监听。 唐棠的电话不多。 从他进去到下午下班,她一共接了八个电话。 五个是医院内部的,不是找唐棠问病人情况,就是请她去病房给病人检查的。 又过了很久,一个貌似是唐金生的电话,竟然提到了他的名字。 “小棠,你和那个特务处的参谋怎么样了?”中年男人的声音。 “爸,别提那个人了,早就断了。”唐棠不耐烦地回答。 “为什么?你对他印象不是还可以么?我还找人问了问,说那个小伙子不错啊。”唐金生关切的说。 “不错什么,一个连密码都不懂的人,干特务没有前途,对我们家会有什么利用价值。” 唐棠的话,冷血,犀利,一针见血,刺中要害。 霍桑听明白了,唐棠没有继续纠缠他的原因,是因为他不懂密码,没有利用价值。 “阿弥陀佛。”霍桑心里念了一句张旭初经常说的话。 幸亏! 万幸! 霍桑高兴的同时,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挑起桌布看向窗户。 天色漆黑。 霍桑揣测,唐棠估计是今晚的夜班,否则这么晚她早该走了。 吃了点点心,霍桑感到累。 他靠着墙,伸直腿,似睡非睡,迷迷糊糊。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打进的电话惊醒了他。 说话人的声音相当耳熟,让霍桑激动不已。 终于让他逮住了。 感谢所有订阅的朋友们,感谢@帝曜w 亲的推荐。另,特别感谢投月票的朋友,让我见到了传说中的月票长什么样,国色天香,花香醉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不到投票朋友的名字,很老杂的以为是点娘赠送的呢(其实心里猜想过了,应该不会错的。),第一次知道月票的人,就是这么老杂,见谅,并衷心感谢。 第一百一十章 四箱盘尼西林 熟悉的声音,是中田。 自从梁一削脑袋被削后彻底失踪的中田,诡秘的露面了。 “我要四箱盘尼西林,然后我就走,离开这个鬼地方。”中田的声音,七份凄凉,三分狰狞。 “四箱?你疯了,我去哪里弄那么多?”唐棠不可思议。 “由纪子,给或不给,随你,只要你不怕你的真实身份曝光,你可以拒绝我。”中田的恢复了傲慢,隔着电话,听的一清二楚。 霍桑第一次,听到由纪子三个字。 心中渐次形成的怀疑得到证实。 “我的真实身份是唐棠。”被中田称为由纪子的唐棠更傲慢。 “我手下的四朵帝国之花,信子、杏子、惠子都已经死了,只剩下你,你这个叛徒,背叛我投靠土肥,为什么?”中田质问。 唐棠冷笑:“中国有句老话,良臣择木而息,你的四朵花死了三朵,说明你没本事。而我,本来就是土肥先生的人,他比你有本事,有前途,我受命潜伏在你手下,所以才能一直盛开不败,根本不存在背叛一事。况且,咱们效忠的都是大日本帝国,中田先生说的话见外了。” 中田狂吼:“由纪子,记住,背板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背叛了我,背叛了你自己的祖国,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唐家,有我父亲,可保党国统治下荣华富贵;万一哪天变成大东亚共荣圈,有我在,照样可以安富尊荣,你不觉得我们父女是最聪明人么?” 唐棠轻轻反驳一句,电话那头,沉默了。 唐棠阴森的笑:“中田先生和我一样,都是投机份子,你在日本的家庭因为你的任意妄为、放荡不羁而破产,来中国不照样也是为了投机取巧,浑水摸鱼,你本质上和我一样。不,你没我本事大,军部安排的事情全让你搞砸了,你没有资格嘲笑我。” “八嘎!”中田被唐棠毫不留情的话彻底激怒:“唐三小姐,不要以为你能说会道,我就被你吓住了,一周之内,你要是不给我四箱盘尼西林,我会把你的所作所为用故事的形式在报纸上登出来,我保证非常精彩,会让你唐家全国闻名,贵国的蒋先生能放过你们吗?” 说完这段话,中田有力扣上电话。 监听到这里,霍桑已经把已知的和未知的线索全部连到一起,串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唐棠最精明的地方,在于她没像她之前的三个人,直接和中田接触。也没有整天用香水,她穿军装的时候不用,穿便服的时候才用。 霍桑始终没有想透这一点。 香奈儿,迷惑了他。 奸诈! 霍桑握紧拳头。 他的睡意,在得知中田再度出现和唐棠是日本间谍后,荡然无存。 四箱盘尼西林,巨大的数字。 唐棠刚才也说了,很难搞到,以唐棠的奸诈,她很有可能假意答应中田,见面后再除掉中田。 问题是,这四箱东西她从哪里搞到呢? 可能性一,以假充真,除掉他后一了百了。 可能性二,以中田的老奸巨猾,不会不想到这一点,如果他提前做了准备,唐棠只能用真的引他上钩。 蔡大伟的作用,在这个时候凸显了。 霍桑有种预感,唐棠会跟蔡大伟联系。 然而,他的预感失效了。 唐棠的电话,此后再无声息。 一个完美的链条,在链接点上,断了。 霍桑在百般无聊的等待中睡着。 睁开眼,天色大亮。 五月的洛邑,晚上还有凉意,早晨亮的很早。 霍桑在圆桌下窝憋了整整一个晚上,鼻孔堵塞,留起了清鼻涕,嗓子眼发痒,光想打喷嚏。 但他不敢,隔壁有人起床,有人来取清洁工具,医院一天的繁忙从他们开始。 霍桑钻出桌子,站在一个破旧的书柜后面活动筋骨。 正在扭腰,这间房门外面的锁似乎被什么人打开了。 霍桑急忙钻进圆桌下面。 一个叫吴富贵的小伙子打开房门,准备进来拿一个长条凳出去,擦窗户。 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霍桑钻进去后依然还在抖动的桌布。 “老婆,外面刮风了么?”吴富贵迷惑。 他进来的时候,晴空万里。 “哪来的风。”老婆在外面回答。 “这个桌布为什么会动?”吴富贵退到门口,指着里面。 他的老婆伸头:“哪个桌布?” 吴富贵指着墙角那张桌子:“墙角,灰很厚的那个,红色金丝绒的。” 他老婆看完,拍了吴福贵的脑袋:“一大早的犯傻,哪里动了。” 桌布这会的确没动,被霍桑从里面捏着下角。 吴富贵不信:“我刚才明明看见动了。” 他抬腿往里走。 “你干嘛?”老婆问。 “看看。”吴富贵回答。 “你疯了,不许去。那张桌子,据说是明朝福王府留下来的,福王当时用过,后来他被李自成脱光了和梅花鹿一起煮熟,做成福禄宴吃了,不吉利,你千万不能去。”老婆跺脚嘶吼。 “那都是传说,不可信,万一下面藏着金元宝呢?”吴富贵继续朝前走,一只手足够够着桌布。 霍桑已经看见桌布下的一只脚,穿着一只破旧的布鞋,黑黢黢,面上粘着指甲盖大泥巴块,早就干了。 “吴富贵,你给老娘站住,你爹娘给你起的破名字,已经让老娘倒血霉了,你再敢碰不吉利的东西,老娘马上带着铺盖卷走人。”女人一手叉腰,一手勒住吴富贵的衣领子,做最后的威胁。 吴富贵的手捏住了桌布。 女人向后拉他的衣领子,恶狠狠的说:“有本事你给我掀起来。” “媳妇,没那么邪乎啊。”吴富贵讨好。 “走不走,我数一二三。”女人继续威胁。 “一。” 吴富贵的手往上抬了一点,桌布跟着升高。 “二。” 吴富贵的手还在继续,霍桑的脚尖已经露出了一丁点。 男人和女人更多的专注争吵,没人看见霍桑的脚尖。 桌布下,霍桑抄起手电筒,他仅有的一个可以用来攻击的工具。 先把一男一女砸晕,自己越窗离开。 霍桑的心脏提到嗓子眼,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手伤人。 女人一看自己的威胁不管用,三字没有说出口,转身就跑。 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了解自己女人秉性的吴富贵不怕女人又吵又闹,就怕女人不说话。 这一闷,没有一个月缓不过来,饭不给他做,衣服不给他洗,晚上身子也不会让他沾,这份罪,不好受。 “老婆,我听你的还不行么。”吴富贵表白,他缴械投降。 偷偷又说了一句:“宝贝,我晚上再来,万一桌子下面有金元宝,俺爹俺娘给俺起的富贵的名字,就灵验了。” 吴富贵跟着媳妇跑了,出门时顺手锁了屋门。 霍桑放下手电筒,突然有了吸烟的欲、望。 烟雾缭绕中,紧张的心或许能松懈不少。 吸烟,不错的选择。 他掏出一支烟,放在鼻子下。 浓烈的烟草气息瞬间点燃了他的蓓蕾和嗅觉。 霍桑贪婪的呼吸。 浑身细胞炸开孔,一同呼吸。 平常对烟草没有依赖的他,在此时不敢点火吸烟的时候,被原始的烟草味道陶醉了。 再紧绷的弦,也需要放松。 人生、时光,在这时候,最美好。 霍桑闻着烟味,度过了将近十个小时。 唐棠的声音,再也没在电话里出现。 扑到陷阱口的猎物,集体消失。 夜晚的降临,让霍桑担忧。 害怕唐棠的电话随时出现,担心吴富贵的再度闯入。 两者之间的矛盾,让他进退两难。 隔壁,传来开门声,吴富贵两口回家了。 乒乒乓乓,做饭声、收拾声,声声震耳。 霍桑一耳监听电话,一耳监听门口,眼睛时不时扫向桌布外面的地面。 吴富贵那句晚上还会来的话不真是假不知。 模棱两可的话最可怕。 霍桑最揪心。 就在他眼睛看向自己大腿的片刻,一只穿着黑色布鞋的大脚出现在桌布边缘。 霍桑心惊,握拳,做好攻击架势。 外面一只手掀起台布。 霍桑的拳头直奔对方下巴。 对方侧身,反手拨挡。 霍桑身体向外窜,麻木的双腿勉强支撑他到了桌子外面,就势蹲下,一拳攻击对方下面最脆弱的地方。 对方轻松跃起,脚尖登了一下桌子边沿,整个身体反弹至霍桑对面落地。 “是我。”荣辉轻笑。 “找死。”霍桑怒极。 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出现方式,只能逼对面的人以死相拼。 “还不错,你的身手。”荣辉不意外然。 “我大意了,没拿刀。”霍桑检讨。 “好事。”荣辉夸奖。 “只有枪。”霍桑从兜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手枪。 荣辉立刻闭嘴。 “你来什么事?”霍桑问。 荣辉绝对不会因为条件差专程来探望他。 “唐棠今天下午请假走了,我来通知你,可以出去了。”荣辉是在下班前得到的消息。 一贯来去自由的唐棠难得请假,回家探亲。 “日本人让她准备四箱盘尼西林。”霍桑收拾桌子下的东西,顺便把自己监听到的消息告诉荣辉。 荣辉思考:“陆军医院属于可以使用这类药品的地方,使用数量和次数也受到严格限制,非战时每月用量也不超过一箱,四箱的数量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 “所以她要回家,唐金生手里可能还有督察处私缴或没收的药品,其余的,在南京那样的大地方,比洛邑入手的机会要多得多。”霍桑明白了唐棠请假的真正用意。 他接着说:“我怀疑唐棠和蔡大伟之间的关系,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最直接的证据。” 荣辉回答:“要是你的怀疑没错的话,你必须赶紧回到你的药店去。” “为什么?”霍桑不明白原由。 “蔡大伟暗中用假冒药品置换医院真药,才有了告状这件事。这次需要这么多盘尼西林,唐棠有可能让蔡大伟再次利用这个办法偷换医院的药,你是他们最大的幌子。”荣辉说。 “蔡大伟让我把送来的药交给林华,经由林华到手,真的变假的,假的变真的。” “是,你送来的第一批药的确是真的,我也是以药检为名迷惑、稳定住他,之后,你送来的药就可能是假的,偷偷换出医院从正规药厂进的真药。” “那么,他应该会让我再送盘尼西林。” “对。”荣辉确定。 “走,我收拾好了。”霍桑带着所有东西,和荣辉一起,翻出窗户。 两人刚把窗户推严,屋门从外面被打开,吴富贵偷偷摸摸进来,猥琐的说:“宝贝,我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拍照 霍桑偷笑。 荣辉问:“你笑什么?” 霍桑说:“我走的时候在桌子下面放了一个锅,煮肉的锅,估计是以前工友留下的。” “留下一个锅干什么?”荣辉不知道前面发生的事,自然也不明白霍桑的用意。 “吓唬他的。” 霍桑的话音未落,两人耳边出来吴富贵凄厉的叫声。 烹煮福王和梅花鹿的锅出现了。 霍桑讲了早晨发生的事,荣辉摇摇头:“霍老板,你心眼太坏了。” “苦中作乐,生活情趣。”霍桑掏出一支烟,放在鼻子下面继续闻。 荣辉叹口气:“干我们这行的,游走刀刃之上,隐藏黑白之间,没有可以诉苦的人,没有可以掏心窝子的人,没有可以彼此永远信赖和依靠的人,最苦最累的是心。” 此后,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分手。 霍桑回到安心药店,冯阳在门口烦躁的转悠。 “老板,您可回来了,昨晚没回家,出什么事了?” 冯阳迎上去。 “你们去过我家?什么事?”霍桑已经猜到。 有人找他。 “那个叫林华的人找你,我问他什么事,他不说,神色看起来很急,表面却很矜持,只是说等您回来。”冯阳的报告很详细,只差描述林华嘴角弯曲多少度,牙齿露出几颗。 和荣辉说的一样,蔡大伟这时候有动静,说明他和唐棠之间真的有猫腻。 霍桑进了药店转了一圈,马上离开。 忙了一个晚上,他需要补一觉。 “让你们查的事怎么样?”他边走边问。 “我们去了两个兄弟,在距离恒顺药厂门口二十米远的地方摆了一个菜摊,附近有好几家这样的菜摊,不显眼。感觉这个药厂平常没什么人上班,而且他们厂子的牌子这两天摘了,问了几个卖菜的,根本不知道那个院子里的人是干什么的。” 霍桑听到这里,站在原地,惊异:“牌子摘了?” 冯阳点头:“是。” “人呢?有没有出现异常的?”霍桑问。 “今天早晨去过一个人,头上戴着帽子,把自己遮的很严实,看不到脸,个子不高,一米六左右,很瘦,一身黑衣服,进去了大概十几分钟后走的,坐着一辆黑色轿车,没有车牌。” “院子里面有没有发出异常的声音?” “没有,自始至终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门口的军犬呢?”霍桑想起两只德国黑背。 “没叫,那个黑衣男人扔了几块骨头,黑背叼着骨头跑进院子里,和黑衣人挺亲近的,应该熟悉。” 霍桑点头。 “恒顺药厂的情况呢?”霍桑奇怪,为什么牌子这两天被摘掉了。 “有备案,是个正规的厂子,的确是歪果人弄的,名叫托马斯。” “这个也能对住,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霍桑感觉奇怪,却想不通为什么。 “我回去睡一会,下午四点来,林华再来找我,就说我昨晚通宵打麻将,白天补觉。” 霍桑交代完,让冯阳返回店里,自己回家。 下午四点,霍桑准时到了店里。 进了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林华。 西装革履,仪表不凡,就是脸色有些焦虑。 “霍老板,怎么才来?”林华不满。 “昨晚打了一个通宵的麻将,今天多睡了一会,林干事有事?”霍桑像往常一样热情。 “蔡主任有请,走吧。”林华打着蔡大伟的牌子,自我感觉一直比普通人好得多。 “好,”霍桑爽快的答应。 林华没把他带到医院,而是去了一家酒馆。 进了一个小雅间,林华点了蔡大伟喜欢的饭菜,静等老大出现。 一个小时后,蔡大伟和托马斯匆匆出现。 一身浮躁之气,似乎刚刚讨论过什么。 这家酒馆不大,对出现托马斯这样的歪果人竟然见怪不怪,周全的迎接,自然的招待。 要么是经常来,要么是蔡大伟的一个点,这里的人都认识托马斯。 霍桑马上做出判断。 蔡大伟和托马斯坐好,指着桌子上的菜:“霍老板随意。” 霍桑摇头:“不敢不敢,谢谢蔡主任,这顿算我的,一直想请几位,今天正好是个机会。” 蔡大伟得意的看了托马斯一眼,满脸的我没说错的意思。 他已经笃定,这顿饭霍桑会出钱。 霍桑表态后,叫了伙计,增加了几个肉菜,要了一瓶酒,逐个敬酒。 饭吃到一半,蔡大伟神秘兮兮的问:“霍老板,有个发大财的机会,干不干?” 霍桑想都不想,酒劲加心情,无比兴奋:“当然干。” 蔡大伟看向托马斯,托马斯开口:“霍买办,我在南京有个朋友,和我一样,也是从事药品买卖的,他通过正当渠道弄到一批盘尼西林,我准备买下来,一共四箱,我想请霍买办出面,去南京提货。” “四箱?”霍桑瞠目结舌。 这个数量,要是在路上被缉查到的话,足够枪毙。 蔡大伟立刻看穿霍桑的想法,他用筷子敲着桌子:“别害怕,我给你开具陆军医院的采购单,你找荣辉给你写一张药品具备采购资格的证明,托马斯给你一个药厂的进货计划和经临时政府有关部分批准的通行证,所有手续完备。” “这样的话,别人不也能去么?为什么非我?”霍桑故意多了一个心眼。 事关性命的问题,他要不问,反而让人觉得反常。 “你不是刚给荣辉送礼了么?除了你,他不会给别人开的。我和林干事的身份特殊,没法去啊。”蔡大伟的话很直白。 他看到的那个信封,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真的不会有问题?”霍桑再次确认。 “你送给医院的药不都是经过正常手续送进去的么?你亲眼看见的,瞎胡怀疑什么!再说劳资不高兴了。”蔡大伟以强欺弱。 没见过世面的老百姓,咋呼几句肯定找不到北。 霍桑犹豫不决,终于下定决心:“蔡主任,不是我胆小,这种事第一次干,心里没底。” 托马斯拍着他的肩膀:“霍买办,我们都是正经生意人,多打交道就知道了,安全得很,ok?” 林华又在两个人的承诺上加了一个重重砝码:“蔡主任专门交代我,事成之后,在事先说好的四成利润基础上,再给霍老板增加两成,一来算作第一次大买卖的信誉保证金,二来给霍老板奖励。” 林华的这句话,比蔡大伟和托马斯说了半天的话都顶用。 霍桑勇气十足,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冲着托马斯做出手势:“ok,这桩买卖我干定了,谁不干谁是缩头乌龟王八蛋!” 他把每个人面前的酒杯添满酒:“我敬各位,干!” “干!” 当晚,霍桑醉醺醺回到家。 关好屋门,满脸醉意顿时无影无踪。 在外面,他一直装着不能喝酒,逢喝必醉。 洗把脸,霍桑摸黑上了二楼,在二楼窗户外的某一处,拿出藏着的一个小本子。 关好窗户,等了一阵,打开灯。 霍桑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用笔详细记录着。 这个本子,类似洛邑城的年鉴。 第一份,是夜魅夜总会的地图,进口、出口、雅间名称,基本齐全。 信子死后画的。 第二份,洛邑地图。 偶遇罗兰雨的过程中绘制的。 不可能都全,他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的洛邑大街小巷、胡同近道,全部标注在上。 给徐浩明送小手雷那次,就是他在查看这个小本子后找到的。 第三份,是他去过的一些建筑物的外观图,比如伊阙阑珊大酒店、洛邑女子师范大学,甚至特务处的布局,全部都有。 第四份,是梁一削匪巢的地形图,他给了宋凯一份,自己留了一份。 第五份,是陆军医院的地形图,虽然不尽善尽美,却连后面他隐身一天一夜的平房都标注的清清楚楚,连平房后面的街道都包含在内。 第六份,就是他现在要画的,今晚吃饭的小酒馆。 酒馆不大,他也只进了一个房间,但东西南北的布局大致看了一遍,尤其是一进门的柜台,通往灶房、后门、两个雅间的走道,深深记在他的脑海中。 画完小酒馆,他再次梳理一遍这些天发生的事,在小本子上写下唐棠和唐金生两个名字。 这是最近的重点。 藏好小本子,霍桑下楼烧了热水,倒进一个大大的木盆,洗了一个澡。 他需要把体内的酒气尽快挥发出来。 今晚,他还想去一个地方。 后半夜,快要三点的时候,霍桑换好最简单最普通的黑色衣裤,像城内百姓一样,出了门。 这个时候出门,已经遇不到巡城的士兵,也有个别早起拉粪、收垃圾的人出现,不会被注意。 霍桑带着破旧毡帽,敏捷穿过大街小巷。 他的目的地,罗兰雨的家,中田日盛隆百货公司的隔壁。 他一直惦记着罗兰雨在书柜中拿过的那本音乐书。 自从罗兰雨死后,他没有发现中田找来第二个帮手,为了不打草惊蛇,就把音乐书的事推迟了。 自从监听到唐棠和中田的对话,还有蔡大伟做出让他去南京的决定后,霍桑必须把这本音乐书搞到手。 以最快速度到了罗兰雨家时,天色还黑。 他依然采用爬树进院的办法,顺利潜入罗兰雨的卧室。 这间屋子,门没上锁,只是关着,应该没人住。 轻轻推开进去,感觉很干净,可见每天有人打扫。 霍桑摸黑走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 他直奔书柜。 打开书柜门,照着一个很小的手电筒,看见那本音乐书放在老地方。 霍桑首先看了这层书架是否有记号,以及左右两边两本书的书名。 确认无误之后,他才抽出音乐书,用嘴叼着手电筒,拿出兜里装着的一个微型照相机。 放在桌子上,对封面、出版社、出版号先照了一遍,然后翻开书,先随意照了一些,又重点挑选似乎被罗兰雨经常翻阅的,褶皱多的那些页,照了一遍。 这本音乐书,他不能拿走,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外面书店买一本和这本一模一样的书,万一用得着的时候,临时抱佛脚,病急乱投医。 另外,他还有一个目的,假如这本音乐书是日本人的密码本的话,他要自己学会。 感谢所有订阅的朋友,感谢投出第四张月票的朋友(为什么我还是看不见名字呢?不懂,郁闷但真的非常感谢),感谢@静电亲和@ jasonsyq 亲的支持和鼓励,感谢每位收藏、点击的朋友,每一个数字的变化,都是我继续加油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二章 干掉他 霍桑神不知鬼不觉回到自己家,不到六点。 天色尽管已经亮了,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大多都是早起卖苦力的,霍桑夹杂其中,普通、正常,毫无违和感。 回家后,他睡了一个回笼觉,将近九点时分,出门逛书店。 根据他过目不忘的记忆,他至少去了四五家书店,都没有,那本音乐书并不好买。 他只能把唯一的希望放在南京,到南京的书店再找一遍。 偷学rb人密码的事,只能推迟。 霍桑在公用电话亭给王进一打了一个电话,两人约好在茶馆见面。 去南京,需要向王进一汇报,并取得他的支持和帮助。 便装的王进一,也在上下唇贴了胡子,架着一个平光镜,带着一顶礼帽,拄着文明棍,文质彬彬。 他和霍桑前后脚走进茶馆,外面就被冯阳、李泉站上了暗哨。 “处座,根据我目前查到的,陆军医院的确存在偷换药品的问题,主谋是负责药品采购的主任蔡大伟。他用假药替换送进来的真药,具体操作人是他的手下林华林干事。” 霍桑摘取可以汇报的内容,说给王进一听。 有关中田和唐棠的交易,他没有说。 “证据确凿么?”王进一面露喜色。 这么快找到线索,他可以向上峰交差了。 霍桑点头:“确凿,送货地点、联系人、药品清单、批号,我都知道,可以作为证据。今天蔡大伟让我去南京取回四箱盘尼西林,我敢肯定的是,只要这批货一回来,就会被他拿走。那时,人赃并获,处座就可以收网了。” “他拿走的药品去了哪里?”王进一关心这些药品是否流向苏区。 上峰最关注的,就是他最关注的。 霍桑摇头:“这个我没有查到,蔡大伟不让我接触这个,具体去不详。不过只要抓住蔡大伟和林华,我不相信他们不招。” 王进一干笑几声:“国民党里没有几个像共党那样意志坚决、信仰坚定的。一上刑具,甚至不上刑具,只要把他们拉近审讯室都会招,生怕说晚了受连累,被枪毙。” 霍桑苦笑赞同:“处座说得对。” 王进一思考片刻:“你准备一下去南京,我让张旭初跟你一起去,带一部电台,路上你俩分开,互不认识。冯阳、李泉随行保护你。我再给你签发一张执行特殊任务的公函,万一出事用于自保。” “是。” “南京方面,一定要保密,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引起唐金生的关注。我感觉戴处长此次有意借着这个机会,扳倒唐金生,我们的行动一旦成功,就是最好的地雷,懂么?”王进一说出一个令人震惊的秘密。 霍桑点头,似懂非懂的。 上层的争斗,与他无关,做好自己的事,完成处座交办的任务,最重要。 “是,还有一件事,需要处座帮忙。”霍桑请求。 “什么事?” “蔡大伟带我去过城郊一个叫恒顺制药厂的地方,但是第二天,他们就把药厂的牌子卸了,我叫冯阳查过,洛邑有这个药厂,经营者也是一个叫托马斯的歪果仁,我觉得有问题,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行,你安心去南京,这件事我安排清风去查。” “谢处座。” “不用,给你的公函,我回去后就写,你叫冯阳随后回来拿。” “是。” 和王进一分手后,霍桑回到药店,不慌不忙,安如泰山。 一切行程,蔡大伟会替他安排好。 一天后,蔡大伟和托马斯再次把他叫到小酒馆,还是上次那个房间。 托马斯拿出半个玉坠:“霍买办,你到南京后,去大马路街找一个叫锦园饭店的地方,住在饭店301号的人,是我的同胞,像我这样的外貌,很好认,你拿出这个,说出我的名字,他就会把四箱盘尼西林交给你。” 霍桑不好意思的打断托马斯:“请等一下,我找张纸记一下,光靠脑子记不住。” 蔡大伟冲着外面喊:“来个人。” 林华走进来。 “纸、笔。”蔡大伟吩咐。 林华折身出去,又马上回来,送进来纸和笔。 霍桑接过去,按照托马斯说的,一字一字记下来。 记完后,他把纸条塞进兜里,然后抬头,看向蔡大伟,吭吭哧哧提出一个不好意思张嘴的问题:“蔡主任,四箱盘尼西林的钱,怎么给?现款还是记账?” 按照正常交易金额,这是一笔巨款。 只是医院的供货,是否属于集中结算,或是其他办法,霍桑不得而知。 蔡大伟不可思议看向霍桑,似乎两人第一次见面,又似乎他提出的问题愚蠢可笑:“霍老板,你不会让我出这笔钱吧?生意是你做的,进货的也是你,挣钱的还是你,当然需要你先垫付货款了。” 明显,这笔钱医院不出,他也不会出。 “这样啊,”霍桑搓手、彷徨。 讪笑之后,陪着十万分的小心说:“我就是把小店全买了,也凑不齐卖药的钱。” 他其实还有一句话不敢说,他搭上的卖命钱谁给出? 蔡大伟不高兴,也不吭声。 屋内气氛非常压抑,地面掉一根针都能听见声音。 蔡大伟僵持片刻,眼见霍桑没有主动示弱的意思,眼角扫向托马斯。 托马斯咳了一声,出面化解尴尬:“霍买办,我提个建议,大家看看是否合适。” “请说。”霍桑感激万分。 “我和对方解释一下,霍买办和蔡主任各出50个银元作为定金,其他的等货物进来后,由医院一并支付,大家看怎么样?”托马斯双方各看一眼。 霍桑犹豫一下:“不好意思,我插一句话,这批药不是医院正常采购的么?为什么需要个人去拿?还需要个人垫付银元?当方不应该送到洛邑来么?” 蔡大伟面露一丝慌乱。 托马斯暧昧一笑:“霍买办,我直接告诉你,我拿到的这批药,是从国外偷运过来的,比正常的进价便宜三分之二,卖给医院之后,中间的差价就是我们赚到的利润,非常丰厚,顶的上你一年的收入。所以我们需要预先支付定金,自己去提货。” 霍桑瞪大眼:“真的?” 托马斯不住点头:“当然是真的,这批药你带回来后,会以恒顺药厂的正常价格卖给医院,一切手续全部合法正常,就像你以前送药一样。” 霍桑似乎已经心花怒放,没时间再听托马斯解释,他开始掰着手指头计算。 托马斯和蔡大伟互相一眼,奸诈的笑。 三人达成一致意见之后,一同走出小酒馆。 十字路口,霍桑向北,回安心药店。 其他的人,向东。 分开后,蔡大伟命令林华:“派人跟着他去南京,等四箱东西送到洛邑,立刻干掉霍桑,这个人,不能留。”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南京遇故人 南京,国民政府首都,当时最繁华的地方。 霍桑带着冯阳和李泉到达时,已是晚上将近十点钟。 三人出了火车站,就被六七个拉客的店家围住。 “先生住店么?便宜、干净、安全。” “先生来我们店吧,包您满意。” “先生,我们店里,什么都有,包您满意。” 各种介绍,各种诱惑。 “你那儿什么都有?”霍桑眉宇飞扬,眼珠冒光。 他对什么都有上了心。 冯阳和李泉在一边嗤嗤嗤的笑。 男人,既明白其中的含义,有喜欢什么都有的内容。 “行,就你了。”霍桑醉翁之意就在酒,他选择了这家名叫“客来顺”的,什么都有的旅馆,住下。 来到旅馆,他要了二楼最东头门对门的两个房间,自己一间,冯阳和李泉一间。 选择二楼,万一有事可以随时跳楼;门对门,跳楼后两条街道可供选择,出路多了一条。 三人各自进入自己房间,首先观察地形,做到心中有数。 张旭初和他坐了同一辆火车,下车后住在另外一家旅馆,距离仅仅“客来顺”五十米。 按照事先约定,他将在第二天上午霍桑外出之后,退掉自己居住的旅馆,入住“客来顺”。 第二天上午,霍桑外出寻找托马斯告诉他的地址。 他没叫冯阳、李泉跟着,时间允许的话,他还想去书店转转。 南京,霍桑闭着眼睛也能转一遍的地方,他曾经在这里度过一年军校生涯。 不过,最近几年变化太快、太多。 那时候,每到周末,年轻的学生变着法子请假出校门,甚至偷偷爬墙出入。 当然,被抓到的学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体罚跑步、站军姿、格斗等等,最终的结果就是变态学生和变态教官之间的变态较量。 霍桑平常表现不好不坏,扔在人堆里面不显眼,是让教官最放心的那种。 但凡他参加的偷偷外出行动,竟然没被教官逮住过一次。 同学认为不可思议,夸他命好,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叫本事。 撒谎的本事,装傻的本事,舍人为己的本事。 再来南京,斗转星移,人事皆非。 霍桑装作初到南京,拿着一张纸条四处问路。 他从一出门,就察觉到背后有尾巴。 知道他来南京的,除了蔡大伟、托马斯,就是王进一,可以肯定的是,身后的尾巴是蔡大伟的人。 霍桑佯做不知,走路、做黄包车,不停地转换,一路下来,身后的尾巴牢牢盯着他,没有甩掉。 这个尾巴,有点本事。 找到大马路街,霍桑继续问路,最后终于找到锦园饭店。 锦园饭店属于精致小巧的类型,仿照苏园,山水具备,楼阁仿古,绿树成荫,花开锦簇,别有洞天。 走到一楼前台,霍桑询问:“请问我要找301号的先生,怎么跟他联系?” 侍者抬头,看见是个国人,不屑的问:“你认识301号的先生?” 那种眼神,轻视、鄙夷,让人过目难忘。 “蓝眼睛的种比你的同胞,不,应该说比你更高贵?”霍桑反唇相讥。 侍者不理不睬。 以霍桑的打扮,和求见的方式,应该是追着301号先生屁股后面求人办事的,这种人,几乎每天都有几个,很烦人。 侍者继续采取漠视的态度。 霍桑强压心头怒火:“我要联系301号先生。” 侍者傲慢回答:“除非你说出那位先生的姓名,否则本店不能透漏他的信息。” 他的理由表面看来合乎情理。 霍桑懒洋洋趴在柜台上,手指敲了几敲:“我最后一次问你,联系还是不联系。” 侍者耸肩。 他见过的歪果人和达官贵人太多,霍桑的装扮是最不起眼的那种。 旁边一个像是打扫卫生的大婶偷偷撞了一下霍桑,好心好意:“先生,给他一点小费,他马上就会告诉你。” “谢谢您,今天我非治治他这个臭毛病。”霍桑谢过大婶。 直接抄起柜台上的电话,他拨出一个号码:“喂,我是锦园饭店,您是《金陵日报》么?” “是,请问先生是提供新闻线索的么?”对方客气地问。 “是,我刚刚看到你们报纸征集新闻线索的启示,崇洋媚外,仰仗歪果人,欺负自己同胞,这样的线索你们需要不需要?”霍桑歪着脑袋,身体倾斜四十五度角,眼珠盯着一个方向。 在他身边,一位坐在高脚椅上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份今天的《金陵日报》。 那个人,歪着头看。 霍桑,只能跟着歪头。 拒绝了的霍桑侍者此时此刻,急了。 他听不到电话里的声音,不知道《金陵日报》的回复。 但是本地的人都知道,《金陵日报》是宣传团结、抗日的舆论阵地,对发生在首都的崇洋媚外举动深恶痛绝,不可容忍。 一旦自己上了报纸,以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侍者放下手头上的事,不顾正在接待旅客的抗议,直扑霍桑,拽掉电话线。 “先生,你什么意思?”他继续目中无人,试图通过最后的恐吓,压制住眼前明显是外地人的霍桑。 霍桑得理不饶人,高声反驳:“你要是老老实实告诉我,什么事都没有。电话线拽掉了是吧,没事,出门我换个地点,呐,那边那个公用电话亭,我接着打。金陵日报很感兴趣,咱们比比看,到底谁的本事大。” 霍桑开始朝外走,但他的步伐并不快、不大。 他有意再等侍者赶过来。 期间,他又故意撞到了一个二十一二岁、衣着时髦的女人。 那个女人,身边跟着两个男人。 是可以打起架的人。 “啊,”女人尖叫一声,手里的小包包掉到地上。 两个男人同时怒吼:“干什么你,找死啊!” 像是保镖。 “对不起,对不起。”霍桑赔礼道歉,蹲下替女人捡包。 女人一脸怒气,等着霍桑捡起包后,再发作。 侍者冲出前台,追上霍桑,抬手抓他。 霍桑算准时间站起来,刚刚捡起的小包触碰到侍者的手,再次落地。 女人跺脚,恨不得哭。 站在她身边的两个男人,挥拳。 霍桑低头侧身,一躲,拳头准确无误落在侍者上头。 侍者大叫。 锦园饭店一楼大厅乱做一团,围观的人组成一个圆圈。 这场闹剧,是霍桑有意设计的。 人群混乱之际,他弯腰穿过围观上来的人群,疾步斜向走到大厅一角的一个木柱后面。 那里站着几个看热闹的人。 他的身影,消失在圆柱之后。 霍桑站在柱子后面,冲着站在那里三个人中最前面的一个人低声说:“我是夜色,右前方人群中那个高个子,身穿灰色西装的男人,一直跟踪我。” 最前面的男人冲着自己身后的两人下令:“你们去跟着那个身穿灰色西装的男人,看他住在哪里,跟什么人来往,打听清楚了回来报告我。” “是。” 两个男人轻声回答,朝人群走去。 霍桑迎着下命令男人的目光,难以置信:“没想到这里遇见您了。” 感谢所有订阅的朋友,感谢@ jasonsyq 亲的推荐支持和鼓励。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取货 “李处长,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您。”霍桑激动。 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第一任老科长,现任南昌特务站站长李大斌。 “换个地方。”李大斌粗中有细。 两人经由步梯上楼,来到李大斌入住的二楼207房间。 关上门,霍桑身处安全之地,精神尽情放松。 “处座,您怎么来南京了?”霍桑问出的话,同样是李大斌想问的。 “你呢?”李大斌反问。 “我化名霍桑,来南京查一个案子。”夜色正面回答。 对李大斌,他不想隐瞒。 “案子?”李大斌不解,什么案子需要夜色到南京来查。 “您听说过陆军医院假药案没?”夜色直言。 “据说和唐金生有关。”李大斌回答。 哪个行业都没秘密。 特务的敏感性更强。 “对,他女儿在陆军医院,据我调查牵涉其中,我这次来是以药厂买办名义来买药,送往陆军医院,四箱盘尼西林。”夜色直言不讳。 “四箱?他们胆子太大了,找死。”李大斌震惊。 国难时期,那些拿脑袋开往笑的人,往往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自觉有后台,腰杆硬,没人能奈他何。 “对,我到这里就是找301号一个歪果人提货,被陆军医院的人跟踪,恰好看见您,我故意把事态闹大,寻找机会向您见面求助。”夜色说明自己初衷。 “臭小子还是那么机灵。”李大斌亲昵的说。 他对夜色始终怀有好感。 客观说,没有夜色就没有他的今天。 “接下来怎么做?”李大斌问。 夜色回答:“先回去,我住在火车站附近的客来顺,估计尾巴也住在那里,如果您能帮我的话,我想不漏痕迹的除掉他,此外,我明天继续来找301的人提货。” “这点没问题,特务处想除掉一个人,就像踩死蚂蚁一样容易。”李大斌再心粗,照样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 不过,南京不是他的地盘,杀人要找到好的方法。 “我有一个主意。”夜色想起店老板拉客时的一句话。 他的店里什么都有。 什么都有就好办。 “什么主意?”李大斌扬眉,他的络腮胡须,在当了处座之后,茁壮生长的理由更加充足。 虽然刮的干干净净,但隐藏皮肤之下的胡须茬,不甘寂寞,急欲争芳吐艳。 男人味道浓烈。 夜色甚至把李大斌看成了尾巴,打了一个响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李大斌哈哈大笑,粗鲁直白:“夜色你需要女人了。” 以前的夜色,说起女人甚至会脸红。 夜色发狠:“当了我的敌人,就要接受他的命运。” “好,干咱们这行的必须心狠手辣。” 李大斌抄起床头电话,直接拨通南昌站:“距离南京最近的女特务是谁?” 对方回答:“报告处座,来安有我们取情报的女特工,本名王青,化名谢田。” “命令她最晚明天晚上之前到南京来见我,地点照旧。”李大斌下令。 挂上电话,李大斌交代:“明晚人到,然后听你指挥。” 夜色起立,敬礼:“谢谢处座。” 离开李大斌,夜色寻找记忆中的书店,和在洛邑一样,他还是没有找到那本音乐书。 无奈,夜色找了一家照相馆,高价、加快冲洗底片,第二天来取。 等到夜色回到客来顺时,张旭初已经入住旅店,距离他们三个屋子之隔,中间,就有蔡大伟派来的尾巴。 尾巴名字叫康正,在锦园饭店跟丢霍桑之后,只能返回。 他走到半路,找了一个公用电话,向蔡大伟汇报。 蔡大伟在电话里问:“是不是霍桑故意找事?” 康正回答:“不是,要是不是前台侍者刁难他,他应该已经和301的人见面了。” “你呢,有没有被发现?” “没有,刚才人多,我跟丢了霍桑,现在准备回旅店。” “他呢?” “没见到人,应该已经回去了。” “小心点,盯紧了,别在跟丢了,mmd,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劳资养了一群白痴。”蔡大伟恼火。 自己的手下,似乎什么事都干不好。 他忘了一将无能累死千军的老话。 “对不起,蔡主任,我马上回旅店,继续跟踪他。”康正放下电话,擦了擦脑门冒出的汗。 天气已热,又被老大臭骂一段,心里压力剧增。 第二天,霍桑带着冯阳和李泉,大摇大摆走出旅店,雇了两辆黄包车直奔锦园饭店。 这次,他们的速度始终不快,目的是让自己的行程更自然,让康正能够跟上他。 二入锦园饭店,霍桑不仅没被刁难,摇身一变成了座上客。 昨天金陵日报派来一名记者,被饭店以开玩笑为由强行打发了。 被碰掉皮包的女子找不到霍桑,把所有怨气统统发泄在侍者身上。 侍者最终被解雇,来找301号客人的客人,成了今天所有侍者心中,最警惕的人,最需要用心好好招待的人。 “先生请坐,稍等片刻,我帮您找301号客人。”霍桑报出301号,立刻被新的侍者领到大厅一角的沙发前,奉上热气腾腾咖啡,被礼貌的优待着。 吵一架、闹一次的结果,跟说好话甚至祈求的结果,天壤之别。 人,果然不能太老实。 霍桑坐在原地,半步没动,就等来了人高马大、金发碧眼的歪果人。 “嗨,我叫詹森。”詹森伸出手。 霍桑起立,和詹森握手。 “去我房间说。”詹恩做出请的手势。 “你们在这里等着。”霍桑交代一直站在旁边的冯阳和李泉,随同詹森上楼,进入301号。 屋子里的装饰和配备,比李大斌房间豪华很多,唯独摆放在床脚的四个土黄色纸箱子,降低了房间的水准。 “这个?”霍桑指着问。 “yes,”詹森回答。 “我能使用一下你的电话么?”堵上身家性命的东西,霍桑极其谨慎。 “随便。”詹森退后一步,让出走向电话的通道。 霍桑打通蔡大伟办公室的电话,他只有这个号码。 蔡大伟本人接了电话。 “蔡主任,我已经和301号的先生见面了,我需要确认一下真假。”霍桑并不忌讳自己的担忧,他是一个狡诈而又希望暴发的商人。 “你把电话给他。” “好。” 霍桑举起电话,示意詹森接电话。 詹森走过去,拿起电话,熟络的和蔡大伟聊天。 霍桑心中有谱,两人之间交往过密。 “霍,”詹森喊出霍桑的姓,明显昭示,我是真的,我连你的姓都知道了。 霍桑再次拿起电话,蔡大伟的声音清楚传过来:“给他订金,拿走货物,路上小心,看见稽查队躲着点,他们喜欢没事找事,知道么?” “放心,有你们给的手续,怕什么。”霍桑想当然以为自己名正言顺。 告别詹森,霍桑亲自搬箱下楼,一趟一趟,不假人手。 如获至宝,精心呵护。 就连冯阳和李泉,也只能站在原地看守货物。 跟在霍桑后面来,又跟着他后面回去的康正,眼看霍桑又是亲手把四个箱子搬进自己的房间后,才跑步下楼,向蔡大伟如实报告情况。 “好,他明天下午3点20回洛邑的火车,你继续跟上,路上小心,不能出错,出错了我唯你是问。” 第一百一十五章 除掉尾巴 临走的前一个晚上,康正精神高度紧张。 他的任务,截止上火车。 一旦上了南京站的火车,接应人手到位,他的任务才算圆满完成。 今晚,是霍桑拿到货物的当晚,也是他最难熬的一晚。 住在霍桑斜对门,康正的门缝始终露着一个细小的缝隙,他本人,拿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后,偷听,并时不时的偷窥。 九点过五分,走廊传来“蹬蹬蹬”的高跟鞋声,是女人。 康正侧身,透过门缝向外看。 一个身穿红色旗袍,大波浪卷发,曲线迷人的女子走到最前面靠北,他的房门斜对面,霍桑的门口停下。 康正只能看见女人的背影,他不断揣测女人的相貌。 越想,他的心像被一只野猫挠过一样,饥渴难耐。 “咚咚咚,”敲门。 “谁?”里面传出霍桑的声音。 “先生,一个人寂寞么?”门外女人**。 门开了。 霍桑半依门柱,轻佻的说:“你说呢?” 女人挑起兰花指,戳了几下霍桑的胸脯,娇嗔:“死相!” 她被霍桑揽着腰,进了房间。 门,“砰”的一声被使劲关上。 “nnd,”康正关了自己的房门。 至少一个小时内,他轻松了。 康正直挺挺把自己放倒在床上,百无聊赖看着天花板上一只正在结网的蜘蛛,嘲讽的问:“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蜘蛛继续忙活,不搭理他。 康正翻身,趴在床上,拿起枕头压在自己脑袋上。 恍惚中,自己的房门似乎也有敲门声。 康正一个骨碌爬起来,支着耳朵听。 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倒下,再次用枕头压住脑袋。 房门似乎又被敲响了。 康正怒气冲冲,三步窜到房门口,拉开门:“闹鬼了。” 房门口,站着一个举着酒瓶子的女鬼。 短发,月白色改良旗袍,丰满的身躯在康正出现的刹那歪向了他。 “老板,喝酒么?”娇滴滴沙哑的声音,瞬间点燃了康正心头的一把火。 他紧紧抱住身上带着酒气的女人,关了门,一起往床边挪动。 女人像条蛇,酒瓶递给康正后,双手游走在他的身上,力度或轻或重,挤压的时间或长或短。 康正感觉自己身体每一处都像雷场,喧嚣着强烈的爆炸声。 两人不知用了多久,终于挪到床边。 女人一个用力,把康正压倒在床上。 “宝贝,玩个游戏好么?”女人的红舌在康正耳边吹出激荡全身每个细胞的热浪。 “好。”康正迷糊了、沉醉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好。 女人利索的抽下他的裤腰带,架着他的双臂举到头顶,看似笨拙,其实路线清晰的缠绕着他的双手。 最后一刻,扣住了。 双手之间严丝合缝,无法挣脱。 康正睁开眼睛,色眯眯的笑:“还干什么?” 他迫不及待的等着让他心脏爆炸的那一刻。 女人轻佻的笑:“等着。” 她缓缓直起腰,一只手撩了一下短发,一只手解开旗袍的第一个扣子,手伸进衣服,向外一拽。 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倒垂在女人拇指、食指鲜红的指甲盖间,刀尖冲下,正好对准康正心脏位置,左右摇晃着。 “还有这个?”康正心慌。 这个怎么玩? 女人娇滴滴的笑:“当然,没有这个不好玩。” 她偏腿下床,向后退。 退的时候,腰扭着,眼睛眨呀眨,放电。 康正的心慌变成笑。 花样不少,很期待。 女人退到房门口,空着的手腕放到背后,稍微一动,开了门。 霍桑从门外走进来,反手又锁了门,走在前面。 女人跟在后面,风骚劲全无,立刻变得规规矩矩了。 “兄弟,好玩么?”霍桑经过女人身边时,顺手拿了刀子。 每前进一步,这把刀子距离康正的距离就近了一份。 “霍桑,”康正警觉的坐起来,他的双手只能放在头顶,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开自己的腰带。 “姓名。”霍桑的刀尖蹭住康正的鼻尖。 “你最好放了我。”康正没有回答,反问威胁。 霍桑手腕稍稍用力,康正鼻尖剧痛,五公分长的一条刀痕沿着鼻梁从上到下,冒出鲜血。 “我是蔡主任的人。”康正怒气冲天。 “真啰嗦,我只问你的姓名,你说了一大堆没用的。”霍桑手腕再动。 康正左脸颊出现第二道血印。 “康正。”他终于认清形势,老老实实回答。 “蔡大伟让你跟着我干什么?”霍桑逼问。 “确保货物安全,”康正的回答是最安全的那种。 不得罪霍桑,不出卖主人。 “还有呢?”霍桑拿着的刀贴着康正脸皮打转转。 将近夏季常温下的温度,竟让康正感到了刀尖上的寒意。 “没有了。蔡主任害怕这批货出问题,让我暗中保护霍先生,安全回到洛邑。” “保护我?”霍桑呵呵冷笑几声:“是监视我吧?” “不是,绝对不是。”康正慌忙摇头。 “搜搜看。”霍桑命令女人。 “是,”女人立正回答。 她叫谢田,奉命赶到南京,面见李大斌,接受命令后,到霍桑处报道。 第一次出现在霍桑门口的,身穿红旗袍的女人就是谢田。 进了霍桑房间,她换了一件月白色旗袍,拽掉大波浪卷发的假发套,恢复本人的短发。 又等了一会,她出了霍桑的房间,敲响了康正的房间。 谢田色诱康正,悄无声息把他捆好,按照事先说好的,开门,放霍桑进来。 霍桑一脚踩着床沿,胳膊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弄着刀。 谢田把康正带来的行李弄得乱七八糟,凡是值钱的,统统放在一边。 她最后在康正压箱底的一条裤子兜里,掏出一个证件。 谢田大吃一惊。 走到霍桑身边,凑近了轻声报告:“长官,他随身携带一个督察处的证件。” “自己人?”霍桑玩味的笑。 “唐棠跟你什么关系?”他问。 从洛邑来,受蔡大伟指使,携带督察处证件,这种人,只有唐棠才能命令他听从蔡大伟命令。 康正听到霍桑自己人三个字后,惊恐不已。 又听到唐棠两个字,面如死灰。 “你是?”他不敢往下想。 想下去,自己死路一条。 “你想的不错,我跟你一样,不过不同部门,特务站的。”霍桑不怕暴露身份。 知道他身份的人,是死人。 “放过我,饶命啊。”康正乞求,他真的害怕了。 霍桑自己人的身份,是最大的劫数。 “纸笔,”霍桑命令谢田。 谢田从衣兜里掏出准备好的纸笔,递给康正。 “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写得好,我可以考虑放过你。”霍桑拽过一把椅子,屁股坐上,脚尖依然蹬着床沿。 “这。”康正晃动被困的双手。 “解开。”霍桑命令。 谢田一把拉过康正,放倒,膝盖压着他的脸,解开帮困他双手的皮带。 就在双手获得自由的瞬间,康正反扑。 他的双拳,猛击谢田胸口。 比他速度还快,谢田从大腿内侧抽出一把无声手枪,顶住康正太阳穴。 这一切,霍桑无动于衷,继续悠闲的晃着刀。 等到谢田的枪口顶住康正太阳穴后,他快如闪电,右手手腕向内一横,刀尖悄无声息刺进康正右肩胛。 左手跟上,死死捂住康正的嘴。 康正“呜呜”哀鸣几声,左手死死抓住霍桑捅刀的那只手,身体颤抖着,跌坐在床上。 “老实点,劳资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下一刀,就是你的心脏。”霍桑风轻云淡,似乎眼前的暴行与他无关。 鲜血顺着身体往外狂涌,康正害怕极了。 他抬手接过谢田递过来的纸和笔,转身爬到墙边,举起纸,贴在墙上,右手忍着剧痛,颤抖着写下供词。 不用霍桑教,他在写完后,右手食指沾着自己肩胛骨出流出的鲜血,按在供词的右下角,他的名字上面。 霍桑一把夺过供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 “可惜啊,党国培养的人连共党一半的气节都没有,要是让唐金生知道,该怎么对待你们?” 康正保住霍桑大腿:“求求你,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你饶了我。” 霍桑点头:“行,我别的不让你干,只让你干一件事。” “什么,你说,我什么都干。” 霍桑不怀好意的笑:“死。” 他话音一落,匕首果断刺中康正心脏。 “你来善后,记着,处理的干净点,我不喜欢笨手笨脚的人。”霍桑阴森森下令。 “长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谢田不认识霍桑,但对他雷厉风行的手段非常佩服。 霍桑带着供词先走了。 就在他走后,谢田从里面反锁了门,拿刀在康正尸体上又狠狠的连戳带划的,弄了十几刀。 掀乱床单,扔了一地行李,拿起床上一条枕巾,包裹着所有值钱东西和刀,跳窗跑了。 第二天,火车站警局接到路人报告,客来顺二楼一个房间窗子大开,下面有血印。 警察据此找到旅馆老板,敲门不开、用钥匙开门未果的前提下,踹开房门,发现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被乱刀戳死,随身携带的值钱财物全部被卷走。 询问楼下楼上和左右房间的人,没有发现可疑线索。 警局初步判断:“被害人可能夜晚开了窗户,招来窃贼爬窗而入,盗窃过程中惊醒被害人,遂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刺死受害人。” 警局交代客来顺老板,一旦发现可疑之处,立即报告。同时管好入住人员,提醒大家夏天注意安全,随手关闭门窗。 下午2点,冯阳叫了两辆黄包车,等在客来顺门口。 他和李泉跑了两趟,分别搬下四个纸箱,放在黄包车上,三人两车去了火车站。 第一百一十六章 药,丢了 跟霍桑一起退房的还有张旭初,他在离开客来顺之后,赶上了霍桑。 按照康正交代,除了他,从旅馆到火车站之间没人跟踪,这一段路是安全的。 张旭初乘坐的黄包车和霍桑车的并肩时,他做了一个手势。 霍桑借故买烟停下来,留下冯阳和李泉看着盘尼西林,自己走到巷子里面一个挎着方木盒买烟的男孩面前,掏钱买烟。 张旭初同样过来买烟。 往回走时,张旭初说:“我今早六点截获一份电报,好像是日本人的,没有密码本,我破译不出来。” “一科呢?”霍桑问。 “也不行,我们一科所有人对日本人密码的了解程度大体一致,就是常参谋也不行。”张旭初无奈。 “给我。”霍桑索要密电。 张旭初从兜里掏出一个纸条,借着两人并肩之际,塞进了霍桑口袋。 他们的律己行为已经养成习惯,即便在外地,在没人可能监视时,做事照样小心翼翼。 出了巷口,两人分别上了自己的黄包车,再次分开,直奔火车站。 火车站门口,照例有检查的人。 霍桑雇了两个挑担子的人,一人挑着两个箱子,前后左右摇晃着,走到进站口。 “放下,检查。”一个身背长枪的年轻警察挥手。 霍桑赶紧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塞到对方手里,又从兜里掏出洛邑陆军医院开具的各种证明。 警察语气生硬,继续晃动着手:“放下放下,打开箱子,我要检查。” 霍桑点头,冲着挑夫示意,放下。 挑夫找好位置,把一头的箱子正好放在警察脚前。 警察用长枪的刺刀尖划开封着箱子的贴条,打开箱盖。 虽然有各种手续,霍桑还是在包装上做了手脚。 他把最外面印有盘尼西林字样的盒子全都换成大力丸的包装,并且把最上面一层,全都放上真的大力丸。 警察弯腰,从最上面拿了一个小盒子,粗暴的撕开,掀开盒盖,里面的确就是大力丸。 霍桑拿出车票:“警长,你看我这火车就要开了,能不能放行啊?” 警察呵斥:“放什么放,检查完了么?” 他举起长枪,刺刀刀尖朝下,准备狠刺几下。 警察的刺刀没有落到箱子上,就先扔到了地上。 “啊,”他的腿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发出惨痛的叫声。 警察抬头,准备揍人。 一个身穿国民党军服的年轻女子双手抱在胸前,娇纵的呵斥:“看什么看,你查了半天,挡住我的路,误了火车你负责得了么?” 是谢田。 年轻警察岁数不大,司空见惯这类事情。 跟年轻的女人斗,不仅占不了什么便宜,不惹事一身骚就不错了。 跟穿着军装的年轻女人斗,想也别想。 他弓腰捡起枪,跨在后背,不冷不热的吆喝:“看什么看,快走。” 没事人一样。 撵着霍桑和后面的人,进了车站。 谢田走了几步,刚刚进站,又转身出来。 走到警察身边,瞪眼又训:“看什么看,姑奶奶东西忘带了。” 然后趾高气扬的走了。 上了火车,霍桑把四个箱子摞在脚边,他和冯阳、李泉面对面坐着,牢牢盯紧箱子。 身边空着的一个位置,开车后的第二站,才迎来了它的主人。 一个学生打扮的女孩子。 齐眉短发,蓝色短袄,长仅过腰,袖仅过肘,黑色布裙,长及足踝。 清新、漂亮、单纯。 她手里拿着票,对着座位,找寻到霍桑身边。 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看坐在座位上的三个高大的男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坐下,一动不敢动的。 开车半小时后,冯阳忍不住,主动搭讪女孩子:“小姐去哪里?” “洛邑,”女孩怯生生的回答。 冯阳眉飞色舞:“一路啊,太好了。” 他扭头看看李泉,两人坏笑。 路上的玩物,找到了。 从这一刻开始,冯阳变着法子调、戏女学生,从黄色段子,到赤、裸、裸的勾、引,极尽发挥男人不要脸的本能,吓得女学生缩成一团,既不敢接话,也不敢离开。 霍桑坐在一边,喝着茶,看着热闹。 他虽然没有加入,但也没制止。 看了一会,眯缝着眼,浅睡。 兄弟不宜,平常用脑袋拼前程,天天吃苦受罪,遇见一个女人放纵一下,不耽误正事,正常。 他的举动,看在冯阳和李泉眼里,却被认为自己的上司表面不好意思当面跟他们一块疯,骨子里面也是一个闷骚的男人。 李泉打了冯阳一拳。 伙计唱完黑脸,轮到他唱红脸了。 李泉严肃的告诫女孩:“小姐,别听我兄弟乱说,他在戏园子里干活,接触到的、听到的都是乱七八糟的玩意,别往心里去。说正经的,去洛邑还要倒车,如今世道太乱,你一个女孩子千万不能乱跑,跟着我们,可以保证你一路的安全。” 听到这句关切的话,女学生第一次正眼看了冯阳和李泉一下:“两位大哥,我从来没出过远门,第一次去洛邑,是要投靠那里的亲戚,路上能不能请你们关照一下我,在哪里换车,怎么走,我都不知道,有点害怕。” 冯阳凑近她,盯着女孩红扑扑的小脸蛋:“放心,大哥不是一般人,绝对能把你安全带到洛邑。” “那我怎么感谢几位大哥呢?” 女孩的眼珠瞥了一眼假寐的霍桑。 “不用谢,身为男人应该的。”李泉不失时机展现出男子汉的刚阳之气。 女学生一脸的崇拜和感激。 李泉暗地用胳膊肘捣了冯阳一下。 怎么样,还是哥们厉害吧?对待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别像大灰狼一样吓着人家,要装成老老实实的山羊。 女学生从膝盖上的花布包中掏出一包点心,放在两排座位中间的小桌上,双手打开,清纯的笑:“三位大哥吃点点心,这是我亲手做的。” 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小姐手真巧,那我就不客气了。”冯阳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咀嚼之后,连声赞叹:“好吃。” 他拿起一块,递给霍桑:“老板尝尝,真的好吃。” 霍桑接过来,冲着女孩点点头,笑了一下,表示感谢。 他的品尝水平比冯阳要高,吃了一下小口,赞不绝口:“酥香、细腻、甜咸适中,小姐可以开店了。” 李泉一听,急不可耐,抓起一块扔进嘴里,三下两下嚼完下肚:“真像老板说的,好吃。” “三位大哥多吃点,我这里还有。”女学生指着自己的花布包说。 霍桑吃了一块,继续睡觉,冯阳和李泉几乎把摆着桌子上的一包点心全都吃完。 车厢里的人晒着暖阳,看着窗外的浓浓绿意,身体伴随着火车咣咣铛铛的前进节奏,左右摇晃中睡意渐浓,说话的人越来越少,睡觉的人越来越多。 冯阳和李泉不知道什么都睡着了。 这一觉,直到天色擦黑,才睡醒。 两人睁开眼,对面的女学生不知去了哪里,座位已经空了。 霍桑依然闭着眼。 冯阳睡眼惺忪,推了一把李泉:“伙计,怎么睡着了?” 李泉迷迷糊糊:“不知道,困。” 他的眼睛又看了一霍桑,等他低头看向地板时,傻了,吃吃的说:“老、老板,咱们的药、药,丢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人咬狗 霍桑睁开眼:“你俩没丢,万幸!” 一贯的安静似水的脸,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生气,整个人不急不燥不慌,也不搭理两个手下,闭上眼睛又睡了。 冯阳和李泉面面相觑,大声不敢吭,手指比划着,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疯了! 两人互相挑个眉,歪个头,默契的站起来,前后方向,同时迈步。 火车车厢不多,一共十节,他们所在的是第五节,冯阳往前,李泉朝后,两人准备先走一遍,看看情况。 车上人不多,两人又心急,十分钟走了一个来回。 什么也没发现。 碰面时,又被吓傻了,老板呢? 霍桑的位置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 冯阳想骂娘! 他斜眼看看坐在距离他们两排位置之外的张旭初,那家伙和他们刚才一样,睡的很香,嘴角留着一串哈喇子。 冯阳急了,上去就是一巴掌,拍到张旭初的头顶。 两人级别相同,部门不同,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平常不敢用,容易引起集体内讧。 “干嘛?”张旭初不满。 一路上,他们是不认识的人,这会说话,会露馅。 “老板呢?”冯阳压低嗓门,怒气冲冲。 “老板是你们的老板,关我屁事!”张旭初瞪了一眼冯阳,打了一个哈欠,继续准备睡觉。 坐火车,尤其是坐长途火车,是种折磨,除了睡觉,无事可干。 “你还能睡得着!”冯阳继续低吼。 他的拳头在张旭初头顶晃了几晃,上下颌紧咬,两面腮帮子处各鼓出一个硬包。 真生气了。 他疯子一样想挨个揍人,从张旭初开始。 “干什么!”霍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怒自威。 冯阳和李泉同时回头,恍如从悬崖边被拉回的人,绝处逢生。 “老板,我以为你,”冯阳低下头,羞愧难当。 跟着老板第一次外出办事,就把事情搞砸了,以后怎么再在老板手下当差? 丢死人了! “以为我也丢了?放心吧,我去了一趟厕所。你们啊,色胆包天也就算了,关键是一个比一个蠢!”霍桑坐回自己的位置,手指一抖一抖着,指着两个没用的部下。 “那个女孩干的?”李泉难以置信。 以他和冯阳的老奸巨猾,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骗了,说出去以后怎么混! “一个调戏人家,一个安抚人家,打一棒子给个枣,人家就会相信你们?还拿出点心请你们吃,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就想不通?脑子被狗吃了?中了人家的美人计,愚蠢!”霍桑说到最后,根本无语。 有辱他的智商。 “东西呢?她弄哪里去了?”冯阳终于想到了重点。 他们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为了就是那四箱东西。 “点心里面下了药,你们睡着的时候,她叫人全搬走啦,上一站下的车。”霍桑三言两语说出答案。 想让他一点一点解释给两个笨蛋听,累,不干。 “哪怎么办?去哪找回来?”李泉着急。 “找什么?药?”霍桑呵呵呵冷笑三声:“到现在了,你们才想起药来?我要你们有屁用?” 冯阳和李泉低下头,面红耳赤。 “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说你们不说,处座、科长永远不知道,睡觉!”他再次闭上眼睛。 “睡觉?”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确定没听错? 好像没听错。 “药本来就是假的,最上面一层放的是大力丸,下面全是木屑和土灰,真的我用别的办法送走了,睡觉。”霍桑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两个笨蛋。 从这时起,冯阳和李泉两个人再也睡不着了,两人心事重重。 期间倒车、上下车,两个人时时刻刻看着霍桑的眼色,不敢大声,不敢反驳,路上再也没人骚扰,一直平安回到洛邑。 下了车,意外看见蔡大伟等着出站口。 人群中的他,来回踱步,急不可耐,脑门已经冒出一层热汗。 出站口开始放人,蔡大伟眼尖,立刻看见出来的三人。 “霍老板,一路辛苦了。”他皮笑肉不笑,眼珠四处搜寻。 三人手上只有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皮箱,别无他物。 霍桑没打招呼。 蔡大伟继续寻找。 “别找了,蔡主任装的很像。”霍桑怨气十足,走在前面,不管不顾。 “什么意思?”蔡大伟紧跟在后面,清清楚楚听出霍桑心中的不满和怒气。 “什么意思?蔡主任派人半路暗算我们,取走东西,现在根本不用来装吧?”霍桑猛地站住,转身面对蔡大伟,怒目以对,脸色乌青。 冯阳和李泉看了霍桑一路眼色,已经憋闷到忍无可忍的情绪,终于找到宣泄口。 两人围住蔡大伟,指着他的鼻尖:“姓蔡的,把话说清楚,否则咱们没完!” 蔡大伟倒退几步,推开两人的手,扎呼着:“说什么?没完什么?我问你们东西呢?” “东西?东西不是早叫你的人拿走了么?怎么着,现在还想讹人?”论耍流、氓,冯阳和李泉是个中高手,无人可及。 霍桑站在一边,不加制止,纵容的态度给了冯阳和李泉无限的底气。 只要老板赞成,没有他们耍不出来的流、氓。 “拿药的那女的是谁?你相好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是吧?”冯阳的手指点着蔡大伟的胸口。 以他们的身份,小小一个陆军医院的校官还没看到眼里。 李泉接着点:“拿走一份,还想再讹一份是吧?走,咱们警察局讲理去。” 蔡大伟把三个人的话断断续续拼接到一起,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你们说东西被人拿走了?” “对,你的人。”霍、冯、李三人同时出声。 蔡大伟暴跳如雷:“不可能,我从来没叫人去拿。” “你没叫人去拿,对方怎么知道我带的什么东西?”霍桑撒了一个小谎,他把对方的偷走变成了拿走。 一字之差,他意图挑拨蔡大伟和唐棠的关系。 “对方知道你带的是什么?nnd,那个臭娘们!”蔡大伟果然上当,他的慌不择言,露出了破绽。 那个臭娘们! 霍桑假装不懂:“蔡主任,这件事咱们没完,我冒着生命危险,垫着银元,堵上一切,被你欺骗,我要到军队、医院、报社、警局,到一切能说理的地方,拿着你给我的各种证据,去告状!” 他一把推开蔡大伟,大步流星朝前走。 蔡大伟想追,被冯阳和李泉伸手拦住。 当晚,霍桑没有立即,他尝试着又去了一趟潞湖会馆舞楼,看看这张飞还在不在这里。 万幸,张飞的戏瘾犹在,还在这里客串公主的角色。 换回夜色身份的霍桑在进门之前卸去自己的伪装,又以夜色身份出现。 “公主。”他调侃。 张飞无精打采:“你怎么来了?” 夜色从兜里掏出几块银元,数也没数,放在桌子上:“卖情报。” 这句话,提起张飞的精神。 他拿起一块银元,放在嘴边吹了一口,又送到耳边听银元清脆的响声,陶醉其中。 “什么?”张飞对银元的痴迷,让夜色哭笑不得。 越有钱越猜谜的话,看来是真的。 “中田晋二,他失踪很久了,现在好像又现身了,我急需知道他的下落。” 中田,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枚棋子,至关重要。 张飞笑着回答:“没问题,最晚明晚我给你准确回复。” 明晚?夜色算算时间,来得及。 他拿出一张纸,写下药店电话号码:“我不过来了,你打电话告诉我。” “行。”张飞最大的好处,收了银元不问缘由。 “我还有事,先走了。”夜色准备拍屁股走人。 “哪天叫着杜宽一起喝酒。”张飞懒洋洋说了一句,猪一样又卧倒在床上。 “好,我定好时间叫你。”夜色应承下来。 第二天,霍桑早早到了药店。 蔡大伟,死盯着他不放。 果然,他刚到不久,不到八点的光景,电话铃声急促响起。 拿起电话,死气沉沉:“喂,安心药店。” 蔡大伟凶巴巴:“霍老板,咱们聊聊,那批药,我必须找回来。” 霍桑长叹一口气:“聊什么?赔了那么多钱,除非你赔我,我才和你见面,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挂断电话,等着蔡大伟登门。 十几分钟后,蔡大伟坐车过来,怒不可遏,急不可耐。 疾风骤雨的踹开门,掏出一把枪直顶霍桑脑门:“给劳资说清楚,否则老子毙了你。” “把人叫齐再说,否则你毙了我的那一刻,我手里的证据就会出现在报纸上。”霍桑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叫什么人?”蔡大伟一愣。 霍桑冷笑:“那个臭娘们啊!人全了,话说明白,我不能白白被人冤枉。” 这句话是蔡大伟在火车站说的。 蔡大伟犹豫片刻:“好,这件事弄清楚最好,谁特么也别想从中蹚浑水。今晚8点,都去药厂。” “好,我警告你,别玩花样,否则我也不客气。”霍桑破釜沉舟了。 当晚8点,几波人马同时出现在城郊恒顺药厂门口。 里面的德国黑背叫的很狂。 门一来,两只军犬还是扑向霍桑。 同时出现的那个神秘人带着一个黑色遮脸的帽子,从外面看不出她的容貌,但身高、胖瘦,跟冯阳形容的一样。 大约一米六的个头,偏瘦。 霍桑打量着,她没穿高跟鞋,如果穿上高跟鞋,个头跟唐棠就非常接近了。 三拨人马先后进了药厂大门,坐在一个空旷厂房内的长条桌边。 蔡大伟首先开口:“都说说,那批药到底被谁拿走了?” 霍桑黑着脸,指着坐在对面的两个人:“不是你,就是你。” 他说的两个你,一个是蔡大伟,另外一个是那个神秘的人。 蔡大伟骂骂咧咧:“nnd,要是我,还用得着再这里啰嗦么?” “那就是他,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咱们三个人。”霍桑的手,毫不犹豫指向那个神秘人。 神秘人第一次在霍桑面前开口,果然是个女人,声音却很陌生:“姓蔡的,别中他的奸计,狗咬狗的故事,不好玩。” 蔡大伟瞪着霍桑:“你用心险恶,想让我们狗咬狗,你从中余利?” 霍桑狠拍桌子,声嘶力竭:“nnd,我用得着让你们狗咬狗么?我现在血本无归,垫付的银元全是借的高利贷,劳资已经破产了,我现在是人咬狗,你们能把我怎么滴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劳资说了算 “狗咬狗,人咬狗?我看你醉温之意不在酒,你今天的主要目的是挑拨我们自相残杀吧?”神秘人看出问题。 “你的嗅觉不如门口那两条狗。”霍桑挖苦。 “你!”对方愠怒。 “你什么你?我有空跟你们在这里吵吵闹闹么?我损失的银元,谁赔?”霍桑拍桌子,拍的震天响。 对方冲着蔡大伟问:“除了你,的确没人知道这件事了么?” 蔡大伟恨不得搬出十八代祖宗跟着他一起发毒誓:“我要骗你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祖坟被挖,断子绝孙。” 神秘人指着霍桑:“他没干,我没干,那就是你设的局了。” 霍桑一连串的冷笑,一连串的质问:“我在南京,有人在后面跟踪我,请问这是谁干的?” 蔡大伟追问:“跟踪你的人呢?” 康正在霍桑拿回盘尼西林后,在马路上的公用电话亭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后,彻底失踪。 他不敢去问客来顺宾馆,怕被牵连。 “我特么怎么知道?蔡主任着急问,难道是你派的人?”霍桑红着眼,恨不得咬人一口。 “不是,怎么可能!”蔡大伟摆手退出对话。 “我在火车上有人给我下药,这又是哪个王八蛋指使的?”霍桑眼睛看了一周,没人承认。 “你?”他的手指霸气的指向神秘人。 神秘人不屑:“你知道我是谁就指着我质问。我反倒要问问你,东西是不是你故意弄丢的,移花接木,瞒天过海!”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霍桑。 两人隔着桌子,死磕。 突然,寂静的仓库内传出一阵轻轻的、浅浅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重。 是霍桑。 他笑的喘不上气,笑的肆无忌惮,笑的畅快淋漓。 “啪!”一声巨响。 他摔了屁股下凳子,凳子四分五裂。 “不错,就是劳资。劳资用假药骗了那个小娼妇。”霍桑骤然间气势如虹,一改往日的懦弱不振。 “你,处处刁难劳资,派人跟踪劳资,劳资心中的怨气早就想发作了;你,算什么东西,让一个黄毛丫头暗算老子,你也太看不起劳资了吧!” “告诉你们,老子花出去的每一个铜板,你们都给劳资乖乖的吐出来,现在的世道,劳资说了算。” “现在,你们都给劳资滚回去,该准备银元准备银元,给准备金条准备金条,谁给我的钱多,我把四箱盘尼西林都卖给谁,谁要敢暗中害劳资,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滚!” 气吞山河,唯我独尊。 神秘人毫不拖泥带水,冷冰冰撂下一句话:“东西保管好,否则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转身就走,目中无人。 霍桑闹了一通,精疲力尽,懒洋洋的看了一眼周围:“我也该走了,你们不用送。” 谁派人、谁安插的尾巴,不重要,重要的是搅局。 搅浑一池子的水,目的就达到了。 他在几个人的大眼小眼中,离开恒顺药厂。 当晚,他借故支走欧阳磊,自己住在药店。 他怕错过张飞的电话。 今晚,是约定的最后时间。 一整夜,电话没响,霍桑没睡踏实。 一直到凌晨五点多,电话骤响。 是张飞:“我查到了,中田一直住在夜魅。” 碰,电话里传出一个响声,吓了张飞一大跳。 “没事,我怎么没想到呢。”霍桑懊恼之余,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 夜魅,他第一次遇见信子的地方,也是除掉假杏子的地方,应该是中田的老巢之一。 放下电话,霍桑脑子彻底清醒,他靠在椅背上,沐浴着清晨的第一缕光线,脑海中设计着未来的行动。 午饭时间将至,霍桑走出药店,他的身后,又有尾巴跟着。 有尾巴,已在霍桑预料之中。 霍桑假装没有察觉,哼着小曲、晃着脑袋、抽着烟,直奔盈美茶楼。 在他之前,冯阳已经被他派去做准备。 晃了将近半个钟头,霍桑终于走进盈美茶楼。 乔装的冯阳装扮成茶社伙计,笑盈盈迎接霍桑,把他带到一楼一个雅间里。 雅间门后,一个和他穿着、发型都一模一样的男人等在那里,霍桑一进门,两人立即调换一下位置,假霍桑背对房门坐在桌子边,把后背留给跟踪他的人。 真霍桑趁着冯阳出来端茶水,把房门仅仅带上不到一分钟的短暂时间,越窗而走。 冯阳送进茶水,那间雅间的门始终半开着,假霍桑和另外三个进了屋子的男人,一直坐在里面打麻将。 霍桑跳出窗户,整理一下自己仪容,恢复夜色本来面貌,把摘下来的头套、胡须放在一个布包里,留在墙根下,直奔夜魅夜总会。 那个布包,冯阳马上会送到夜魅夜总会外,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重新变成霍桑。 霍桑来到夜魅,直接向门口的服务生道:“带我去媚娘厅。 媚娘厅,对中田而言,应该是个特殊的存在。 走进夜魅,自己就是夜色。 他用张飞的情报,赌自己的运气,在这里能不能遇到主动找上门来的中田。 丧家之犬,希望决出求生的办法,找他。 夜色有底气。 服务生笑着回答:“抱歉先生,这个厅有人预定了,要不您去别的地方?” 这个厅,整天都没人,是中田预留给自己人或办自己事时才用的。 服务生都知道这个规矩。 “那就算了,我坐大厅。”夜色跟在服务生后面,他的眼珠四处看。 他指着一个地方:“就那里。” 很巧,他第一次来夜魅的那个座位,今天又没人。 夜色坐下,点了一杯咖啡,慢慢喝。 喝到一半,刚才的那个服务生再次走过来,弓着腰,轻声说:“先生,有人请你到媚娘厅用餐。” “哦?好。”夜色心中一动,中田出现了? 他点头同意:“带路。” 在服务生带领下,夜色进了媚娘厅。 里面,坐着一个矮个子、绿豆眼的男人。 “中田先生?真的是你?”夜色惊叫,凑近中田坐在他身边。 急切的姿态,不讲规矩,不讲礼仪,情真意切。 “夜桑,别来无恙?”中田面无表情。 他对夜色心怀戒备。 上次发生的梁一削事件后,他被赌场的人指正是杀害梁一削的凶手,夜色非但没有给他作证,反而三缄其口,让他成为特务处缉拿要犯。 夜色,是否和唐棠一样,背叛了他,他心里没底。 夜色察言观色,迅速分析一遍中田心里,面带愧疚,低头:“抱歉中田先生,上次的事,我没能替您作证,是我的不对,请您原谅。” 夜色继续观察中田,同是也继续向外抖搂他的情报。 “我之所以没替您作证,是因为我不想走漏风声,继续获得情报。” 理由充分。 “你得到了么?”中田绿豆眼一跳,将信将疑。 夜色压低声音:“我刚刚听说,最近洛邑有人似乎从南京那边搞到四箱盘尼西林,到您的公司找不到您,我只好到这里来试试,就是要告诉您这个消息。” 中田困惑,这批货是自己要的,消息保密。 “你怎么知道的?”他压住心头怒火,语气平稳。 难道唐棠又把他卖了? “陆军医院那边传出来的,据说今天下午四点五十在城南二十里铺路边李记茶馆交易。” 夜色言之凿凿,时间、地点说得非常详细。 感谢所有订阅的朋友们,感谢@ jasonsyq 亲的支持和鼓励。 第一百一十九章 收网 夜色敢在中田面前率先说出决定,是因为所有的主动都已经掌握在他手里。 掉包四箱盘尼西林,是他的计策。 他在半夜,打开自己所住房间的窗户,把东西交给李大斌派来的人,用南昌站特务处的专车替他送到洛邑。 自己带着假货,上了火车。 他根据康正的供词,第一时间认出那个女学生的真实身份,又故意演了一出药品被盗的好戏。 然后,他又在蔡大伟和唐棠面前挑拨是非,制造两人的矛盾。 最后,他还要导演一场真正的狗咬狗好戏。 “四点五十?”中田重复。 “是,我得到的消息,不会有错。”夜色确定。 “明白了,夜色,你的功劳大大的,来人,”中田高声命令。 照例,他又开始奖励夜色。 夜色理直气壮的收下。 这些银子,最终全部转给游击队,给的越多越好。 离开中田,他和等在门外的冯阳一起回了盈美茶社,再次装回霍桑。 等冯阳从前门进了茶社,来到他跳出窗户的房间,在他掩护下,换走假霍桑。 一切,天衣无缝。 “哎吆,累了,坐的腰疼,今天不玩了。”霍桑推倒眼前的牌,伸了一个懒腰。 “对,还饿了,没吃中午饭。”另外一个男人说。 “在这里吃,继续玩。”第三个男人建议。 第四个男人附和。 “你们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霍桑拿了自己该拿的那一份赌资,在尾巴的注视下,从容离开盈美茶社。 这个尾巴,是唐棠派来的。 回去后,他向唐棠电话报告:“三小姐,霍桑哪里也没去,一直在赌场打麻将,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视线。” 唐棠放下尾巴的电话,蔡大伟的电话打进来:“霍桑告诉我,今天下午五点在城南二十里铺路边李记茶馆交易。” “准备一下,按照霍桑说的时间准时达到。”唐棠交代。 “好。”蔡大伟嘴上答应,心里却别有盘算。 这批药,他准备雁过拨毛,留下一半自己卖。 唐棠那里,他知道即便没有这两箱,她肯定还能再搞到两箱。 为什么非要四箱盘尼西林,用在哪里,他不清楚,但唐棠请假回南京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就知道唐棠去弄她老爹的存货,以防万一。 托马斯冒着风险弄来的走私货,他势必要分羹。 然后,除掉霍桑。 唐棠,能借机除掉最好,除不掉的话,自己手里握着她的证据,不怕她不听话。 蔡大伟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 唐棠的算盘子,拨的更响。 她挂断蔡大伟的电话,直接拨通中田留给她的夜魅夜总会的电话,没有任何客套和开场白,开门见山:“今天下午五点在城南二十里铺路边李记茶馆交易。” 不等中田说话,唐棠挂断电话。 她之所以如实告诉中田,是在设计中田和蔡大伟之间的争斗,不管哪个除掉哪个,她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独吞盘尼西林。 “八嘎!”中田听后,电话火冒三丈。 十分钟只差,谁在骗他? 夜色还是唐棠? 他叫来手下浪人:“你去准备人手,四点出城,四点半准时到达城南二十里铺路边李记茶馆。” 不管谁骗他,他提前去,以不变应万变。 夜色回到药店,支走所有人,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给荣辉,让他立刻和宋凯联系,让游击队做好准备,偷袭中田,抢走他拿到的盘尼西林,杀掉中田和他手下所有人,但务必不留痕迹、不留尸体。 第二个电话打给王进一,报告下午交易的事情,他把交易时间说在了五点。 按照惯例,特务处行动最讲究时间,他们害怕打草惊蛇,喜欢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人赃并获。 夜色考虑了很久,选在城内交易,各方势力都会早早布局,在交易地点安插自己的人手,容易功亏一篑。 他求的是万无一失。 选在城郊之外的茶馆,能让所有去的人不敢过早提前到场。 荒郊野外,突然涌入那么多的人,可疑。 越聪明的人,考虑的多。考虑的越多,顾忌就越多。顾忌越多,就会更谨慎,行动起来分秒不差。 而且,那个地方,是游击队的活动范围,方便他们行动。 一切安排好后,算准时间,他带着冯阳和李泉,套了一辆马车,带着真的换成大力丸外壳的盘尼西林,和陆军医院出具的各种手续,顺利出城。 他到达二十里铺李记茶馆的时间,比约定好的时间早了十分钟,四点四十。 霍桑的马车一道,立刻引起中田的怀疑。 “盯住他们,随时准备动手。”中田下令。 抬腕看表,他终于明白十分钟之差的用意了。 唐棠准备甩掉他,用提前十分钟的时间差抢走这批货。 “休想!”中田的绿豆眼死死盯着霍桑。 霍桑带着东西坐在茶馆,中田的人尾随其后,在霍桑、冯阳和李泉身后,各自坐下一个佯做喝茶的农民。 一切准备就绪,中田咳了一声,发出动手的信号。 三个喝茶的农民同时起身,站在三人身后,狠狠砸下手里暗藏的铁锤。 三人之中,除了霍桑早有防备,冯阳和李泉受伤很重,当时人事不省。 霍桑同样倒在血泊中,陷入昏迷。 中田的人搬着四箱药,窜上马车,向前狂奔。 二十里铺,只有一条土路。 就在中田刚刚离开,土路上尘土飞扬之时,唐棠和蔡大伟的人马赶到。 看见狂奔的马车,唐棠狐疑:“怎么回事?” 她和蔡大伟进了茶馆,发现三个受伤倒地的人后,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中田!”她忍不住发狂。 中田先下手了。 “快追。”唐棠带着蔡大伟跑出茶楼,准备上车追赶。 就在此时,后面又开来两辆车,车上的便衣个个带枪,看见茶馆跑出一群人,以为交易结束,准备撤退,马上叫喊:“抓住他们。” 特务处的人和车,在国军眼里,代表一种可以随意处置任何人和任何事特权,人人畏惧。 唐棠见势不妙,趁着人乱,折回头,跑到茶楼后面的树林里。 蔡大伟带着林华,还有托马斯,以及唐棠的手下一共十六个人,被蜂拥而至的持枪特务全部抓获。 沈清风带着林立国进了茶楼,发现夜色三人全部倒地,头上受伤,四箱盘尼西林踪影全无。 “打他们的人呢?”沈清风质问茶楼老板和伙计。 “跑了。”老板回答。 “跑哪里了?” “不知道。” 沈清风招手,从下面叫来几个人,把三人抬到车上之后,就地审几个抓到的俘虏。 所有俘虏一口同声:“是一个叫中田的人抢走的,我们亲眼所见。” 沈清风举着枪,和声细气:“你们怎么知道是叫中田的人抢走的?” 俘虏顿时没了底气,个个低下头。 他们,是唐棠的手下。 沈清风微微一笑:“不说是吧?” 手指头一扣,一颗子弹穿透距离他最近的那个俘虏的脑袋。 人,即刻倒地身亡。 “是,是三小姐说的。”其余的人争先恐后。 能说话比死了强。 “你们开车向前追,发现中田,格杀勿论,东西给我带回来。”沈清风命令林立国。 林立国带人上了卡车,沿着茶铺前唯一一条土路,一口气又追了二十里,什么也没看到。 无奈之中,只能返回。 沈清风接到报告,郁闷、恼火。 到手的功劳,被一个rb人搅黄了。 可恶! “回去。”沈清风已经想好,四箱盘尼西林失踪的责任,他会全部推在蔡大伟和唐棠的头上。 第一百二十章 选个死法 沈清风带着队伍回到特务处,三个伤者半路都有苏醒的经历,只言片语和他当场审问茶馆老板和伙计得出的回答一样。 四箱盘尼西林,被中田抢走无疑。 但一口气又追出二十里的汽车和马车相比,速度无可比拟。 追不回人和货,唯一的可能,中田在沿途的任何地方下了大路,拐进树林、山坳一切可以藏身的地方,躲避后面的追赶。 王进一大发雷霆之怒,但又别无他法,还是只能画影图形,缉拿中田。 蔡大伟的被捕,震惊陆军医院。 之前的传言一旦落实,有人欢喜有人愁。 喜的是腾出来的空位置可以提拔一串人,愁的是万一被捕的蔡大伟嘴里不着调,随便说出了的一句话就可能连累无辜的人。 同样,王进一也感到身上压力倍增。 蔡大伟不管怎么说也是校级军官,消息刚刚传出去,出面打招呼的人已经有两三个了,所有的客套之后,都冠冕堂皇留下一句很有意思的话,真的有事就严惩。 反过来的意思,就是没大事的话,吓唬一下放出来吧。 被抓进特务处的人,没大事意味着没有通共,像蔡大伟这种贪婪无度的人,根本不具备共党的素质。 王进一心中有杆秤,放人?打招呼的人说破天,也绝不可能。 他务求证据确凿,永无翻供的可能。 那样的话,戴处长面前,他又立功了。 一审,他亲自带着沈清风和林立国,去了审讯室。 一直被用作审讯共党和汉奸rb人的地方,第一次来了一位号称自己人的少校,官职不低,笔录、哨兵和当天轮值的士兵充满好奇,看向被架进来的蔡大伟的眼神像是看被耍的猴子。 新奇、讽刺。 少校?不小的官,据说还是贪污,让这群提着脑袋拼命的兄弟鄙夷。 蔡大伟浑身战栗着,被两个士兵松开的瞬间,自己的腿根本不听使唤,他是出溜到椅子上的。 传说中的魔窟,第一次亲眼所见。 火盆、烙铁、铁链、竹签、皮鞭,地面看不出颜色的暗点,令人毛骨悚然。 “蔡主任,政策什么的不用我再说了吧?”王进一彬彬有礼的开口。 “冤枉,我是冤枉的。”蔡大伟眼中射出的暗淡光线,带着狡猾和恐惧。 只要有一线生机,他绝对顽抗到底。 “我还没问什么事,你就说自己是冤枉的。蔡主任,我要问的问题是什么?”王进一酷似一直玩弄老鼠的猫。 “盘尼西林,是唐棠让我弄得。”蔡大伟迫不及待交代问题。 王进一悲哀的摇摇头。 党国军官的骨气呢?气节呢?好歹表现一下,也能在兄弟们面前为党国树立星点的威信。 表面看,王进一很高兴,内心里他沮丧到了极点。 之前和夜色说过的话,党国的军官很听话,根本不用上刑具,验证了。 沈清风一眼看出王进一的内心跌宕起伏。 他站起来,走到蔡大伟身边,同样客气:“蔡主任,盘尼西林的事情咱们先放一放,先说说之前医院有人告状的事,假药的事,怎么样?” 蔡大伟迷迷糊糊的眨了几下眼。 心里的小算盘拨打着。 假药的事情不是已经告一段落了么?还是自己被蒙骗了,那件事一直还在暗中调查呢? 蔡大伟心里没底,嘴上只能否认:“不知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出事后,医院进行过内部调查,开除了两个人,你可以去医院问一下。” “我去医院问,就不用请你来了。”沈清风拿起皮鞭,卷在手上,来回踱步:“蔡主任,大家同事一场,别逼我来硬的。” 蔡大伟装作害怕:“让我想一想。” 然后,他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不是也是唐棠捣的鬼?听说她私下买卖药品给日本人,我这次就是她用唐金生的名义,以职务相要挟,胁迫我干的。” 蔡大伟不傻,他顺着盘尼西林的线索,把屎盆全部扣在唐棠和rb人头上。 rb人跑了,查无实据;唐棠有后台,眼前这群蚂蚱撼动不了她,最后还会不了了之。 生死关头,保住自己最重要。 这个答案,对自己最有利。 沈清风无声的笑:“蔡主任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挥挥手,审讯室的门开了。 头上包着绷带的夜色缓慢走进来。 蔡大伟低下头。 没来得及处理的证人出现,对他不是好事。 “是他,他来找我,自称恒顺药厂的买办,带着委任证书,向我推销药品,不过我采购的药都是真的,我们医院药检处荣辉荣处长可以给我作证。”蔡大伟抬起头,一脸的亢奋。 他还可以把责任推给这个倒霉蛋。 夜色点点头:“说的还挺详细。” 他走到沈清风身边,身后一个士兵搬来一把椅子。 夜色自然的并肩和沈清风坐在一起。 “你,你是?”蔡大伟看出端倪。 夜色拽掉嘴唇上下的胡须,扔掉架在鼻子上的眼镜,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庞出现在蔡大伟面前。 “我叫夜色,特务处一科科长。” 他懒散的回答,似笑非笑的眼睛在蔡大伟看来,比刀尖还锋利。 蔡大伟犯晕。 他是特务处的人,自己该怎么办? “托马斯,托马斯卖给我的药,你们问问托马斯就知道了。”蔡大伟打出最后一张挡箭牌。 特务处可以随便抓人,但歪果人例外。 引起国际争端,这个责任没人能承担。 夜色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蔡大伟,不要信口雌黄,也不要无谓挣扎,当着我们处座的面,老实点,少受罪。” 蔡大伟继续抵赖瞬:“我说的都是真的。” 夜色翘起二郎腿,轻松的说:“我这个人呢,心狠的事没干过,就是削了梁一削的脑袋,毙了督察处的黄舒朗,进过匪穴,玩过枪战,陆军医院的人,让我想想该用什么法子了?” 他向后伸出手。 林立国正好站在他身后,看见夜色伸出的手,楞了一下。 要什么? 他有什么? 腰里别着枪,皮靴中插着刀,兜里塞了几张法币。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夜色的手依然停留着。 行,哥们,试试看。 他拿出枪,抽出刀,递到夜色手中。 夜色的手还没移走。 林立国又从兜里掏出所有的法币,全都给了夜色。 夜色拿着刀,放在舌尖上舔了舔:“以前杀过人,还有血惺味。剐人?这法子我还没试过,用在你蔡大伟身上,不知道好玩不好玩。” 蔡大伟浑身冷飕飕的。 夜色抬手,看都不看,扣动扳机。 一颗子弹带着巨响,擦过蔡大伟耳朵。 蔡大伟吓尿了。 回神之后,火辣辣的感觉,耳朵破皮了,开始流血。 “枪毙?爽快!”夜色吹了一口冒着热气的枪筒。 匕首和手枪拿在一个手里,抵还林立国。 最后冲着半空扔出法币:“升官发财、美食、泡妞、旅行,美好的生活缺不了这个。蔡大伟,你准备怎么选?”夜色慢腾腾的问。 第一百二十一章 牛气冲天 蔡大伟见过的霍桑,老实、顺从、无能,让干什么干什么。 但眼前这个叫夜色的男人,冷酷、残忍、毒辣。 比鬼还凄厉! 他在枪声中彻底崩溃。 “我招,我什么都招。”蔡大伟哆嗦的嘴角无法抑制,他的裤裆,屎尿具有,又臭又湿。 夜色不再说话,退缩到后面,静养。 理由,我是伤员。 林立国邪恶的笑,这个伤员,牛气冲天! 他走到前面,问一句,蔡大伟回答一句,非常配合。 有关医院的假药问题,全部浮出水面。 唐棠联合蔡大伟,用假药替换真药,再把真药六四分成,唐棠六,蔡大伟四,高价出售,从中渔利。 至于流向,不明,谁给钱卖给谁。 “这次的药,谁要的?”林立国问。 “不知道,这次情况特殊,四箱盘尼西林全都是唐棠点名要的,我只负责进药。要不是霍,不,要不是夜科长潜伏进来,还不会出事。”蔡大伟叹息自己运气不好。 他不明白夜色为什么会在其中插一杠子,否则的话。 没什么否则了,听天由命吧。 “医院还有其他人跟你们一块干么?”林立国继续问。 “没了。” “唐金生知道么?” “不知道。”蔡大伟没说实话,他留了一手。 保住唐金生,他或许为了保全女儿唐棠,顺便能拉他一把,至少留他个军籍。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夜色加重语气,慢悠悠的问。 “我,”蔡大伟语气犹豫。 “再说一遍。”夜色站起来,声音更低。 他是咬着牙说的。 “我说,我全说,唐金生知道,他全都知道。”蔡大伟溃不成军。 在夜色面前,他彻底失去任何抵抗的力量。 林立国摇头:“哇,老夜你,太牛了!” 带走蔡大伟,带进来林华。 林华更爽快,三下五除二全部招供,让他说的,不让他说的,只要他知道的,全都说了。 同样,他把所有责任全都推卸到唐棠和蔡大伟身上,声称自己只是奉命行事,人微言轻,不得不从。 至于托马斯,特务处上报临时政府,另行处理。 下一步,就是有关唐棠的处理问题。 王进一和沈清风、夜色坐在办公室内,讨论这个问题。 沈清风首先表态:“如果戴处长真有扳倒唐金生的意思,我们不妨放手一搏。” “怎么搏?尽管所有证据都指向唐棠,但是除非她本人承认,我们很难给她定罪。” 王进一熟悉的唐棠,是个厉害的角色,传闻她枪杀未婚夫一家的事情,唐棠曾经被南京警备司令部军法处抓走一周,受尽酷刑,一个字也不承认,最后不得不放了。 唐金生不仅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因为女儿的坚贞不屈广受夸奖。 王进一怀疑,他能用什么办法敲开唐棠的铁嘴钢牙。 “处座,我上次问的恒顺药厂的事情查了没?”夜色开口询问。 沈清风接过话题:“处座让我去查了,洛邑的确有个恒顺药厂,还是个很不错的厂子,可是跟你去的那个地方相距不近,猜猜怎么回事?” 夜色摇头,他对药厂什么的,一窍不通。 “一个牌子,两个地点,一真一假。”沈清风说出答案。 “还可以这样?”夜色大开眼界。 “这也怪恒顺药厂自作聪明。为了拉拢陆军医院购买他们的药,药厂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医院负责采购的主任,药厂都会给他一个聘书,名义董事,说白了就是光拿钱不干事的人。”沈清风开始揭秘。 “一年前,蔡大伟因为一次失误,弄丢了一批刚刚采购进来的药,他自己又不想贴钱,就在市场上购买了一批质次价低的假药冒充送进了医院。结果这批药被唐棠第一个发现,两人从此之后开始勾结。” “蔡大伟是个聪明人,他马上想到一个办法,自己利用在恒顺药厂任职的关系,搞到药厂关键部门的公章样本,仿照刻了假章,自己找了几个人,聘了一个以前从药厂出来的师傅,仿造假药,用自己的假药替换医院采购进来的新药,从中发财。” “他们胆子真大。”夜色不可置信。 “人狂妄到了一定程度,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沈清风了解这些人的本质。 “下一步怎么办?”夜色问。 王进一老谋深算:“我打探一下上面的意思,如果戴处长真有此意,咱们就算用尽各种办法,也要逼迫那个高傲的唐三小姐就范。” “是。” “盘尼西林怎么办?”夜色试探。 “继续追查,不过被日本人拿到,估计就不好找了。”沈清风惋惜。 “夜色,你脑袋怎么样了?”王进一又是觉得可笑,又是可怜。 每次重大任务,夜色非受一次伤不可。 “谢处座关心,小伤,没事,可以上班了。”夜色点头致谢。 “那俩呢?”沈清风问。 冯阳和李泉是二科的人,他的手下,因为这次任务临时被抽去帮助夜色。 “他俩比我倒霉,头晕、恶心,脑震荡,估计要躺几天。”夜色回答。 “废物!”沈清风难堪。 自己的手下一个个不顶用,让自己在夜色面前丢人。 “还不是被我连累的。”夜色安慰沈清风。 晚上,夜色没在特务处吃饭。 他租住的小院,没有退,征得王进一的同意后,他准备在那个地方常住了。 出了特务处,夜色先去了深巷酒香小饭馆。 宋凯和往常一样,在店里招呼客人。 这是荣辉从中临时担当联系人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夜色要了一碗面,就着一盘牛肉吃完,付钱后出了小饭馆。 在街头拐角处,他等着宋凯。 一些情况,他需要知道。 宋凯拿着一个篮子走过来,两人一前一后插进一条没人的小胡同,边走边聊。 “盘尼西林现在在哪里?”夜色关心四箱药的下落。 宋凯说:“我们接到你的消息,立刻组织游击队埋伏在距离李记茶馆五里外的地方,马路到那儿恰好有个九十度的拐弯,路边是树林。游击队事先在拐过弯的路上扔了一些石头,拦住了马车,然后把中田他们全部抓住了。” “盘尼西林是我们部队最稀缺的药品,上级组织得知这个消息后,专门派出一个小分队护送药品去苏区。同时,他们让我代表组织转达对你的感谢和敬意,感谢你,夜色同志。” 夜色温和一笑。 处在他的位置上,能听见一声同志的叫法,难能可贵。 “中田呢?”夜色继续问。 “根据你的意见,游击队在回到居住地后,立即枪毙了中田和他手下几个人,挖个坑全埋了。所有跟这次行动有关的证据,全部销毁。” “好。” “另外,在游击队内部除了队长之外,我们严格保守四箱盘尼西林的消息,也为小分队护送这批药品去苏区封锁一切外泄的可能。” “做得好,这样一来,中田的黑锅可以背到永远了。”夜色高兴。 “是你工作做的扎实,方方面面考虑周全,最后把责任推到一个死人身上,无懈可击。”宋凯再次见识了夜色的缜密和细致。 夜色很谦虚:“没什么,地下工作干的多了,经验自然丰富。好了,我要回家了,还要想想,下一个要处理的人,唐棠,该怎么对付她。” 第一百二十二章 瞅他的眼神 夜色思考解决唐棠的办法。 王进一思考解决唐棠的可能。 一周后,夜色拿掉头上的绷带,他的伤口基本痊愈,就是伤口周围的头发,嚯嚯丫丫的,像狗啃的一样。 没办法,他去了趟理发店,贴着头皮剪短头发,整个人换了一个似的,沈腰潘鬓,昂藏七尺。 下班前,王进一叫住他:“晚上有事没?” “没。”夜色回答。 没成家的小伙子,不值班,除了出去吃喝嫖赌,不应该有事。 “跟我去个地方,还有沈科长,你叫他去,我在楼下等你们。”王进一自己先下楼。 不一会,夜色跟着沈清风下楼,一起上了王进一的车。 孙松涛一看夜色,先问好:“夜科长全好了?” “好是好了,我担心伤口留疤,不长头发怎么办?”夜色摸摸后脑勺,忧心忡忡。 “所以你要赶紧找个媳妇,以后就是秃头也没关系。”孙松涛开玩笑。 “有理。”夜色认同。 “夜色,你跟那个姓、姓什么来着的那个姑娘还有联系么?”王进一想起因为唐棠出现,而被夜色送走的姑娘。 “您说闫晓梅?”夜色苦笑一声:“当时就断了,我怎么跟人家交代?有唐棠在,生命都没有保证,还不如彻底断了,不耽误她再找婆家。” “想法是对的,我以前没说,以你的身份,可以找一个更好的。”王进一提点夜色。 找一个好的,最好是有靠山的那种,可以减少很多年奋斗历程。 “处座有合适的给说说,夜老弟整天孤单着也不是事。”沈清风一旁凑热闹。 “当介绍人的事,我干不了,戴处长有规定,不过,给夜色找个红颜知己没问题。” 这句话说完,几个人哈哈大笑。 军用吉普穿街而过,最后停在西工兵营右侧。 西工兵营右侧,绿树掩映,鲜花盛开,花香扑鼻,十几座西式风格的别墅照耀在夕阳余晖中,典雅别致,别有情趣。 “走,”王进一下车,指着右边第一排左手的一栋独楼。 沈清风似乎也认识这家的主人,熟门熟路,心态平常,没有任何惊异的反应。 夜色一看这种地方,就知道要去的人家不是一般人家,他拽拽衣服,五指习惯性整理头发,才发现今天的头发根本不用整理。 太短了。 快到门口,夜色向前跑了几步,赶在两个上司前头按响门铃。 门开了,三人依次进入院子,开门的人冲着王进一和沈清风点头,对眼生的夜色多看了几眼。 看来这个地方王进一和沈清风经常来。 又走了几十米,夜色看见一楼门口已经等候着一个年纪和王进一相仿的男人,国字脸,浓眉大眼,适度的身材,腰杆笔直。 “王兄,欢迎。”对方伸出手。 “石兄,叨扰了。”王进一同样伸出手。 姓石的男人又主动把手伸向沈清风。 沈清风先是一个敬礼,然后伸出双手。 夜色在一边观察,这个人的职务和级别要比沈清风高。 这时,王进一冲着他伸手:“介绍一下,这位是一科科长夜色,这位是警备司令部军法处石守成石处长。” 夜色并腿、立正、挺胸、敬礼:“长官好。” “看来这位就是传说中力行社历史上最年轻的谍报科科长了。”石守成仔细端详着。 “不敢,卑职夜色,以后还请石处长多多关照。”夜色伸出双手,握住石守成的手。 “老王,你手下藏龙卧虎,一个沈清风还不够,又冒出一个夜色,高人啊,哈哈哈。”石守成在前面带路,一行人走进客厅。 客厅里面,坐着一个女人,看见夜色第一眼,仿佛就冒出了火花。 年轻、精神、阳刚。 “嫂夫人,恭喜恭喜。”王进一从兜里掏出一个红缎面的首饰盒,双手递给被他称为嫂夫人的女人。 石守成脸上笑出花:“老王你太客气了吧,都是自己人,还来这套。” “石兄,正因为是自己人,才真心恭喜贤伉俪,石家赵家有金孙了。” 夜色这时已经听出,王进一今天来的目的,是恭喜石太太怀有身孕,石守成后继有人了。 “来,坐,老荣马上就到,咱们一会开摊。”石守成指着沙发,邀请众人落座。 门外走进一个人,颓废而光棍的接说:“谁说一会儿,说一会的人罚减一次庄家。” 夜色看去,荣辉大模大样走进来,不用让,直接坐在石太太对面的沙发上。 “荣处,就你慢。”石太太责怪。 她先站起来,指着旁边一个屋子:“走,已经支好了。” 屋内五个人,石守成夫妻必上,王进一、荣辉必上,剩下沈清风和夜色只有围观的份。 沈清风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石守成背后,替他看牌。 王进一冲着夜色挑眉,夜色马上明白。 今天,是他表现的时候。 夜色走回客厅,看见桌子上的一盘水果。 他坐下,用水果刀细细的削,叫来女佣,要了一个干净的盘子,分别摆上几样不同颜色的水果,拼了一个好看的形状,像只凤凰。 端着这盘水果,夜色从旁边挪了一个小茶几,放在石守成夫妇中间,水果拼盘的凤头冲着石太太。 “吆,你的手艺真高,这盘水果看着就喜庆。”石太太摸牌之余,眼睛盯着水果拼盘赞不绝口。 “这位是?第一次见。”荣辉扔出一张东风,问。 “老王手下干将,谍报科科长夜色。”石守成介绍。 王进一接着介绍:“夜色,这位风流倜傥的男士是陆军医院检验处荣辉荣处长。” “长官好。”夜色敬礼。 “夜色,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说过。”荣辉抬眼看了一会夜色,恍然大悟。 “和唐棠让闹出绯闻的那位,是你对吧?”荣辉调笑。 他似乎从来没有正样。 “和唐小姐?”石太太来兴趣。 女人,天生对同性的婚恋、隐私最敏感、最关注。 是可以在圈里显示自己消息灵通的最好话题。 夜色挠头:“没有,人家唐小姐看不上我。” 荣辉摇头:“嗯,我怎么听说是夜科长看不上唐小姐呢?” 王进一突然提问:“各位,你们说夜色和唐棠般配么?” 夜色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 好好的麻将摊怎么变成相亲大会了? 沈清风心事重重:“各位都是自己人,不瞒大家,前一段时间医院假药风波,牵涉唐小姐。这次蔡大伟被抓,也提到过唐小姐。万一唐小姐真的有事,夜色也会跟着受牵连。” 荣辉反对:“提到又怎样?有唐金生坐镇,谁也拿这位唐三小姐没办法,最后还不是蔡大伟一个人当替罪羊。” 石太太咂舌:“姓唐的这么厉害?” 沈清风解释:“嫂夫人,唐金生和戴老板共事多年,都是力行社的老人,不是上面有人诚心要动他,一般人还真的拿他没办法。” 石太太看着夜色,一脸的喜欢。 年轻的男人很英俊,英俊的男人很勤快,勤快的男人很能干,能干的男人很温顺,温顺的男人很有前途。 夜色一人占全了。 她瞬间想到了自己最小的小姑子。 “那位唐小姐啊?手艺很好,人么,长得也漂亮,就是这性子,有些冷,有点傲。”石太太既委婉又艺术,她想让人听不出自己对唐棠的嫉妒。 荣辉吹了一声口哨:“嫂夫人慧眼识人,唐棠的冷和傲在医院是出了名的,对了,嫂夫人你怎么一眼就能看出来?当年嫁给石处长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一眼看出来的?” 这句话,恰到好处拍了石守成夫妻的马屁。 两人哈哈大笑。 王进一扔出一张幺鸡:“所以,我才更担心。夜色,这么多长官关心你,你当着大家的面说句实话,你跟唐棠到底什么关系?” 夜色思索、困惑,又坦然:“老实说,我也说不清楚。如果按家庭来说,很不错;本人么,出众。但是各位长官说的话,让我犹豫。干我们这行的,纯洁性最重要,唐长官为人我不清楚,也说不好,所以我不敢妄下断言。” 石太太抓起一张三饼,笑着双手推到眼前的牌:“自摸!” 她接过另外三个人递过来的法币,堆在自己面前,抬头冲着夜色说:“夜科长,家境好、相貌好的女人多了,成家么,最终的还要看性情。” 王进一手指指着夜色:“嫂夫人的话太对了,他之前的女友温柔贤惠,可是硬生生被唐三小姐棒打鸳鸯,可惜了。” “有这事?那这个女人太歹毒了,不能要。”石太太十分坚定自己的看法。 她再次抬头看向夜色。 眼神中喜欢的成分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明显。 周围的人都看出来了,也都陷入尴尬。 没人说话。 石守成吭吭了几声。 当着他的面,干这种伤风败俗的事,丢他的人。 再往下发展是不是该给他戴绿帽子了? 石太太面对突然的冷场,环视四周,最后的眼神落在丈夫石守成明显带气的身上时,终于明白原因所在。 她哈哈哈大笑,笑的喘不上气,一只手狠狠砸在石守成胸口,嗔怪的说:“你个臭老石,胡琢磨什么?我在想,夜科长跟心然怎么样?般配么?” 石守成一愣,又一喜。 他郑重的重新打量一次夜色,上上下下,从脑袋到脚丫,只差没扒光他的衣服,做次全面体检。 “嗯,挺般配。”石守成满意的点点头。 媳妇,眼光不错,心眼更好。 他错怪自己媳妇了。 心然,他的亲妹妹,石心然。 “不过呢,有唐棠这个女人的存在,总是不好。”石太太未雨绸缪。 以她对女人的了解,狐狸精是最不好对付的。 “这点没关系,老王,我老实告诉你,你有机会的话,下手吧,你们戴老板,对唐金生已经准备动手了。”石守成压低嗓门说。 夜色看向王进一,终于明白这次来石家的真正理由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猎杀黄雀 石太太推了牌:“先吃饭,吃完饭接着玩。” 这一晚,五个人边玩边聊天,一直玩到三更半夜。 沈清风坐着王进一的车回特务处,荣辉自己开了一辆车。 “老荣,你顺路送一下夜色,顺便把唐棠在医院的事给他讲讲。老石的话,咱们都认真一点。” 王进一以实际行动开始了倒唐计划。 夜色从头到尾参与假药案,情况最熟悉。这件事,不管从案子的熟悉程度上,还是从石守成两口的态度上,交给夜、夜色办最合适。 “放心,你老王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过记得,请我喝酒啊。”荣辉浪荡的回答。 “没问题。”王进一和沈清风上了自己的车,绝尘而去。 荣辉带着夜色,告别石家夫妇,开车出了石宅。 “唐棠这两天怎么样?”夜色没想到王进一给他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坐上了荣辉的车。 “正常,冷静,毫无异常。”荣辉禁不住感慨:”她的心理太强大了,遇到这样的事还不逃跑,稳如泰山。” 夜色分析:“要么她太自傲,以为唐家安如磐石,自己没事,要么她还有没完成的任务。” “任务?什么意思?”荣辉问。 “唐棠是rb间谍,rb名字叫由纪子,是夹在中田和土肥两个特务之间的特务。”夜色介绍。 “rb间谍?”荣辉错愕。 “她和唐金生占了两条线,不管谁赢都能保住唐家,不管谁输照样能保住唐家。好比管仲、鲍叔牙、召忽,分别辅佐齐王的两个儿子,不管哪一个当上下任齐王,他们三人当中都有功臣,可以进退有路,左右逢源,互相照顾。” “聪明,可惜用错了地方,未来的光明怎么可能属于他们呢?”荣辉冷笑。 “我们要借助王进一急于立功的心理,快点下手,除掉唐棠,以防生变。”夜色说。 “好。医院这边我来安排,特务处那边你来操作。”荣辉同意。 两人在车上定好对策。 当晚,突如其来的一场夏雨,压制住了燥热的温度。 舒适环境中,夜色美美的睡了一觉,起的很晚,几乎到了中午。 雨停后,他在外面喝了一碗牛肉汤,步行回到特务处。 今天是张旭初的班。 他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截获的电报,冲着夜色抱怨:“夜科长,你到底是一科的人还是二科的人?整天看不见你的影子。” 夜色打了一个饱嗝,心满意足的说:“张兄,咱们有份公职,有份稳定的收入,你有如花的嫂子相陪,我能坐在树荫下读书喝酒,还讨论什么一科二科呢?” “哎,我可听人说了,你在审讯室里的牛气,怎么一转眼又变的庸俗不堪了呢?”张旭初讥讽。 两人的感情,一如既往。 “大哥,在你面前,我怎么牛?电报我都看不懂。”夜色自嘲。 张旭初哈哈大笑:“的确,在一科你还真缺条腿。不过,一科的人今天都牛不起来,又截获日本的电报了,跟在南京的一模一样,还是破不来,我给处座汇报一下。” “去吧,我刚喝完的牛肉汤,口渴,喝点水。”夜色摸着肚子,油腻的样子。 张旭初离开后,夜色独自沉思。 在南京截获的电报和在洛邑的一样? 什么原因让他们发两次? 唐棠! 她分别在这两个地方出现时,两个地方都截获到了电报。 日本人在给唐棠发布一道必须需要执行的命令,而这道命令的内容,还没有被执行。 夜色晃荡着去了王进一的办公室,借口汇报和荣辉的商量的事,探听这份王进一对这份电报的看法。 “来,你看看,”王进一把张旭初送进来的电报递给夜色。 夜色轻笑,什么也不说,接过电报,装模作样看了一遍。 全都是数字。 “处座,数字认识我,我也认识数字,什么4928 7361的,只会念,不会破译,我愧对您。”他晃晃这张电报纸。 借此机会,他又一次看了一遍完整的电报。 王进一摆摆手:“人无完人,你着什么急。听说你们在南京也截获了同样的电报?” “是,张参谋的能力让我刮目相看,换成我,什么也弄不到。”夜色一如既往地夸奖张旭初。 王进一喜欢他这种态度。 特务,绝不能靠单打独斗去赢得胜利。 一个好的,家庭,戴处长是这么说的,像家人一样互相依靠,互相帮助,才能干出大事。 夜色举着电报,递给王进一,第三次,他的眼睛再次扫过纸面。 这一次,一个不起眼的细节让他骤然紧张。 第二组密码中的四位数字和第一份是相同,但第二位和第三位的顺序颠倒了。 这个发现,让夜色如梦初醒。 两次的电文,事实上传达的是两个信息。 他牢牢背下这一次的第二组密码。 有张旭初“两次相同的”话,王进一没有提出看第一次密码的要求。 就是他提出来,夜色也会用借口,比如当时销毁之类的话应付过去。 将在外,遇险境,为了保密,没办法。 又聊了几句,夜色没提和荣辉交流的事,和张旭初一起走出王进一办公室。 “张兄,这类破译不出来的电报一般怎么办?”夜色请教。 “束之高阁,遇到机会还可能被破译,否则,只能当废纸保存起来,过了一定期限,全部销毁。” “嗯,张兄,辛苦了。”夜色拍拍张旭初肩膀,去了档案室。 张旭初羡慕的看着夜色,当官真特么的好,不用值班,不用费神,小屁孩还可以拍自己肩膀头。 “算了,人家也是拿命换的。”张旭初看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自动放弃了无谓的比较。 夜色来档案室的次数多了,档案员对他的行为了如指掌,并在心里做出如下评价:“无所事事,装模作样,掩耳盗铃,贻笑大方。” 夜色的表现非常配合档案员,看着枯燥的数字,他一会趴那儿睡一会,一会又装作正经的样子看一阵,如此反复。 就在一次又一次的清醒和睡梦中,夜色大脑中积蓄的数字组合越来越多,不同数字排列和它们所代表的意义,关联的特征被慢慢的串在一起,从无所下手的网,变成有章可循的路径。 密码背的越来愈多,他脑海中对数字组合的分析越来越清晰。 一个看不见的密码本从一组数字开始,在他的大脑中罗列开来。 夜色相信,所有的密码本在遵循一定规律的前提下,异曲同工,甚至会互相借鉴,在发现别人缺陷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和提高。 融会贯通这些,会对自己有所帮助。 夜色晚上轻车熟路摸进罗兰雨家,在她的卧室找到那本音乐书。 唯一的希望,他必须尝试。 还是隐身在曾经藏身的那张书桌下面,夜色举着下手电筒,先从被罗兰雨翻的又旧又黄的那些页数开始。 截获的电报不长,破译出来可能在十个字以内。 但对偷学密码的夜色来说,也是犹如天书。 他拿着一个小本、一个微型照相机,嘴里叼着小手电筒,先把上次没有照过的继续照,他希望通过这次把所有的几十页全部照下来。 其他的,比照张旭初破译时的样子,夜色试图自己弄出结果。 他闭着眼睛,从自己大脑调取相关数字。 一切的一切,看似简单,总是在大门即将打开的一刻,似乎已经被抓住的头绪轰然崩塌,成为一堆乱石。 他知道自己还没有找到那个缺口,一个一捅即透的缺口。 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大脑炸裂般疼痛。 夜色再也做不下去、破不下去,只能放好书本,沿着原路,潜回自己的住宅。 连夜,他把记到的东西整理一下,按照一定顺序标注在自己书柜里面的字典里。 第二天,夜色去了一趟陆军医院,一来看看两个倒霉的手下,冯阳和李泉。 两个哥们不寂寞,住院几天,各自泡上一个小护士,天天叽叽歪歪的。 “小妹妹,来,给哥按摩一下,肩膀疼。”冯阳流里流气的说,趴在床头,摇晃着两条大腿。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护士站在他的身后,弯下腰,整个上半身几乎贴着他的后背,双手不是按摩,而是搂着他的脖子,做摩擦运动。 夜色伸出一只手,捏着冯阳肩膀,使劲一捏。 “啊,你特么轻点。”冯阳怒斥。 给鼻子上脸了。 “你谁啊?新来的护工?”小护士一脸不屑。 不屑是不屑,这个护工长得比身下的玩意好看多了。 小护士忍不住多看两眼。 天妒红颜!小护士有了无法两全具美的感觉。 “护工?你特么敢,”冯阳扭头,瞪眼。 “老大,”他一个翻身,把身上的小护士直接摔到地上。 “你们俩,半个小时给我滚回特务处,我打电话的时候找不到你们,我把你俩阉了,听见没?”夜色笑眯眯的说。 小护士站起来,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崇拜,这么威武、雄壮、阳刚的男人,少见。 冯阳风一般跑出自己的病房,李泉住在隔壁。 人影不见之后,隔壁传来他美滋滋的声音:“李泉,快点滚回去,老大发话了。” 他和林立国的感觉一样,夜色一旦对他开始说粗话,就是把他当成一家人了。 撵走冯阳和李泉,夜色去了荣辉办公室。 关上门,他把自己昨晚拍摄的胶卷给了荣辉,利用他的渠道,找到一位从事摄影的地下党,把所有底片全部洗出来。 第二天晚上,夜色、荣辉各自带着洗好的照片,还有一位地下党的发报员,在宋凯家见面。 四个人研究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破译出两份日本人的电报。 第一份:“黄雀要出洞,猎杀。” 第二份:“黄雀已出洞,猎杀。” 落款均为耗子。 一字之差,时不待我。 感谢所有订阅的朋友们,感谢@ jasonsyq 亲和@ arthen 亲的支持和鼓励! 第一百二十四章 寻找黄雀 荣辉看着破译出来的电报,敲着两份之间相差的唯一的一个字:“能看出什么?咱们分析一下。” “五个问题,第一,黄雀是谁?第二、出洞什么意思?按照前后两份电报的内容来看,应该是这几天刚刚到洛邑的人,以我在南京为截点。第三,猎杀,就是杀死,用什么办法杀死呢?第四,谁来执行这个命令?关于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有了答案,暂且放在一边。第五,耗子是谁?”夜色迅疾回答。 同时,他也在提问。 他的大脑,再和几个人研究、侦破密码的过程中,早就开始罗列有关疑问。 宋凯第一个回答:“rb人要猎杀的人,不外乎三种,第一是他们自己中的叛徒,当前形势下这种人很罕见,可以排除。第二种是我党党员或爱国人士,这种可能性最大;第三是国民党方面的。” 荣辉补充:“而且应该会很急切的危及到他们利益的。” “对,两份电报之间最微妙的一个字,前者是要,后者是已,从第一次在南京截获到现在为止的时间差,就是我们确定黄雀是谁的最重要依据。”夜色的手指和荣辉一样,指向两份电报。 夜色继续:“分头行动,宋凯你通过组织了解咱们的同志最近到洛邑的都有那些人,时间掌握好,严格控制在这几天之内,什么时候到,怎么到,何时离开。” “好。” “荣兄你只负责在医院内关注唐棠的举动一举一动,如有异常,立刻跟我联系。还有她电话里的窃听器。”夜色问。 “我在她离开时卸了。” “好,首先要确保你的安全。国民党这方面我来负责。” 宋凯问:“我是否需要安排人手对唐棠进行跟踪?” 夜色否决:“暂时先不用,唐棠的危险性很大,如果需要跟踪,我会安排特务处的人或者我自己。” “好。” 夜色扭头对报务员说:“你回忆一下,在以往收到的电报里,有没有与黄雀相关的电报。另外,我还要向你请教报务方面的问题,请你费心了。” “哪里,应该的。”报务员腼腆的笑。 “好,我们按照分工,分头行动,有情况多多沟通。”夜色看向荣辉和宋凯。 几人同时点头。 他们分开后,夜色回到特务处,冯阳和李泉已经在处里等着他。 “夜科长,我们回来了。” 夜色宽厚一笑:“别怪我坏了你们的好事,最近要有大行动,干好了立个功什么的都是小菜,给处座和沈科长留个好印象,对你们以后的升迁有好处。至于别的,该怎么干还怎么干。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懂么?” 夜色的话说的明白,冯阳和李泉心怀感恩。 跟着这样的老大,有奔头。 “懂,谢谢夜科长。” “好,走了。” 夜色敲门,进了王进一办公室:“处座,我来请示一下,用不用派人跟踪唐棠?” 王进一显然已经想过这个问题,回答起来不假思索:“目前还不能,单凭蔡大伟的供词,以唐棠的烈性子,她还是死不承认,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对她的监视,万一被唐金生知道,戴处长会很被动的,只能靠你,暗中悄悄调查证据,最好现场抓捕,人赃俱获,彻底整垮唐家。” “明白。” “对了,石夫人叫我们明天去她家吃饭,明天下班后好好收拾一下,这次的重点我估计是你,明白我的意思么?”王进一话里有话。 上次石夫人提到石心然,这次怕是有结果了。 醉温之意不在酒的饭局,加强特务处和警备司令部之间感情的饭局,王进一极力促成。 “是。”夜色回答的气势弱了很多。 涉及个人私事,他不好意思。 第二天上午,夜色在档案室坐了整整一天,他把最近两个月所有往来电报存档全部看了一遍,从中理出有可能在最近一段时间出现结果的事情。 比如,空军学校和修造厂的建设,这件事说了有一段时间,一直未见动真格的行动; 比如,建造城内横跨洛河之上的一座大桥,作为军队调防的捷径; 比如,排查铁路内部重要部门和岗位,防止共党的渗透; 还有涉及经济、文化等等方面。 临时政府搬迁过来之后,这里的事,成倍成倍的增长。 鉴于资金方面的问题,很多建议无法成行。 夜色没有得到任何提示,一时之间没有头绪。 他揉着眉头,把自己分析后的东西记在脑子里。 “小周,收了吧,我看的头疼。” 夜色揉眉的动作早就看在档案员小周的眼里。 没事找罪。 他连忙说:“夜科长事务繁忙,坐了半天肯定不舒服,出去转转就好了。” “有道理,辛苦你了,我走了啊。”夜色继续揉眉,间或拍拍脑袋,缓步走出档案室。 下班后,夜色换上一身浅色西装,仍旧和王进一、沈清风一同乘车去了石守成家。 途经一个礼品行时,王进一吩咐把车停了:“夜色,去买点东西,去石处长家吃饭,空着手不好。” “是,处座。” 夜色下车,进了礼品行,很快带着几个礼盒和一束红玫瑰出来。 沈清秋鼓掌:“处座,您给嫂夫人买过花么?” 王进一嫌弃:“怎么可能,女人不能惯。” 、 “你呢?”他反问。 “也没有。”沈清秋叹息:“武夫和墨客的区别就在这里。” 他转颜而笑:“看看夜科长,比处座和我精明得多。” 夜色低头看先玫瑰:“女人都喜欢花,我想石太太看见花肯定高兴。” “石太太?”王进一沈清风同时结舌。 “嗯,走吧。”夜色冲他们得意一笑。 适当开开上司的玩笑,挺有意思。 饭点之前,几个人到了石宅,被邀请的还有荣辉,今天。他早来了。 “荣处没迟到。”王进一打招呼。 “一来闻到香味,二来怕被嫂夫人骂。”荣辉坐在沙发上,晃动着大腿。 他没站起来,只是冲众人晃晃手。 “夫人,处座和沈科长的心意。”夜色递上带来的礼盒。 石夫人对几个礼盒没有注意,放射光芒的眼珠只落在红玫瑰上。 “谢谢啊。”她惊喜。 “像石太太一样漂亮。”夜色真诚的补充一句。 石太太抱着红玫瑰,高兴的像个少女。 石守成指着大门外嘟囔:“到处都是月季,也没见上过心,这么一小把红玫瑰能让你晕三到四的,女人啊,真麻烦。” “女人麻烦什么?”二楼楼梯口,一个女孩问。 “快来,客人都到了,你才下来,失礼了。”石守成责怪。 “各位,介绍一下,我妹妹石心然。”石守成指着楼上下来女孩。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石心然大大方方点了一下头。 她和石守成的相貌不太一样,尖尖的下巴,标准的瓜子脸,皮肤白而细腻,泛着桃花般的红艳,五官精致,全身上下焕发二十岁女孩的光彩和魅力。 石夫人脑子灵光,眼珠一转,想出一个奚弄石守成的鬼主意。 她一转手,把红玫瑰递给石心然:“喏,这是送给你的红玫瑰,玫瑰配美人,老石你说漂亮么?” “当然漂亮了。”石守成说话没过大脑,话一出嘴就遭到几个男人的鄙夷。 先损老婆,后夸妹妹,自己找抽,活该他倒霉。 “看看,还是人家自己的妹子亲。”石夫人阴谋得逞,立刻报复。 石守成手指点着老婆,啼笑皆非:“在座的男人,看看这结了婚的女人没,刁蛮不讲理。” 石太太反唇相讥:“你是说小妹结婚以后也这样么?” 她嘻嘻的笑,拽着石心然的胳膊往饭厅走。 留下石守成气的抖手。 来了这么多人,石心然应该已经听哥嫂说过,眼神略过最年轻的夜色时,羞涩的脸红了。 夜色同样局促,站在一边一声不吭。 没人挑明,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是一场相亲宴。 让夜色安心的是,石心然比他想象中要漂亮的多,个子高挑,清水芙蓉,举止自然,进退得体。 “走啊,愣什么!”沈清风在后面推了夜色一下。 一群人进了饭厅,作为这场宴席的主角,夜色和石心然被安排在一张大桌子的对面坐下,在用餐过程中可以把彼此的举止和仪容看得一清二楚。 饭桌上,最活跃的的是荣辉、沈清风和石太太,负责制造气氛,调节情绪,提出并解答问题。 最矜持的是石守成,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已经时时刻刻以家长和大舅子的身份考察夜色。 最沉静的是夜色和石心然,规规矩矩吃饭,偶尔眼对眼的时候,拘谨的笑一下,或急速闪过,然后赶紧低眼垂眉,把全部精力用在对付碗里的饭菜上。 石家的晚餐,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 石守成显然对夜色很满意。 他让老婆带走妹妹,召集几个男人坐在客厅聊天。 “老王,唐家的事怎么样了?”石守成急着问。 想顺利促成心然和夜色的好事,除掉唐棠他才安心。 “这件事不简单,我们手头现在已有证据,还不敢直接定她的罪,最好能找到一个事件,人赃并获。”王进一说出自己的想法。 荣辉摇晃大腿:“像她这种女人,高傲、冷酷、无情、狠毒,如果先从心理方面动摇她,打击到她的高傲和清高,让她精神混乱或者紧张,说不定会刺激到她在行动和判断方面出现失误。” 第一百二十五章 自导自演 夜色会意:“荣处的意思是从唐棠最引以为豪的地方下手,以其之矛攻其之盾。” 荣辉斜眼瞥了一下夜色,放荡不羁的脸上露出赞许:“难怪王处一直夸你,果然英雄出少年。” 石守成作为一个军界老人,对唐金生家的异闻奇事知道的不比别人少,他右手食指敲着桌子,狡黠的眼珠看着身边几个男人:“大家觉得怎么样?” 沈清风提出疑问:“好是好,怎么干?” 所有人的眼睛全都看向王进一。 王进一摆摆手:“你们找错人了,真正有主意的人是他。” 他的手,指向夜色。 不要说他还没有周密的计划,就是有,这个时候也是成人之美、顺水人情的最佳时机。 夜色坚毅的眼神注视王进一:“处坐,您真的放心交给我?” “当然。”王进一稳健的回答。 他对夜色的心机,放心。 “那好,我干,不过需要在座各位长官的鼎力协助。”夜色朗力的回答,然后看看周围几个人。 他们的权利和地位,是他个人能量再强也无法超越的。 每个人的能力,他都要充分利用。 “你说,我们都能干什么?”石守成对于夜色的看法,已经从同仁、下级变成了未来的妹夫。 看他的眼神,关爱了不少。 “石处,您能从城门守军调一个,或者借调也行,借调一个军官暂时到您的军法处,他是唐棠枪杀的那个未婚夫的表弟,父母同时遇害,和唐棠血海深仇,恨之入骨。” “没问题,我现在打电话,他叫什么?”石守成拿起身边的电话。 “杜宽,少尉。” “喂。”石守成交代自己的副官:“你明天把守城部队里面一个叫杜宽的少尉调到军法处来,对,是调,正式下文,最迟明天下午,我要看见他的人。”石守成交代的很清楚。 夜色看向荣辉:“荣处,您在医院,只需要给我提供唐棠的行踪就行,如果方便的话,能找个机会让她出现在舞厅、俱乐部之类的地方更好。” 荣辉坏笑:“你小子心眼真多,没问题,我给你创造这个机会。” 夜色看向第三个人:“沈科长,老习惯,用您手下的人,冯阳和李泉,让他们再带几个,跟踪唐棠,出事的时候打个下手。” “自己人,随便你调遣。”沈清风没有二话。 夜色最后看向王进一:“处坐,您帮忙找个记者,可靠的,勇敢的,我要借助舆论,把这件事捅出去,让唐家脸面尽失。” 王进一笑眯眯看向石守成:“石兄,这个记者你说呢?” 一群人跟着嗤嗤嗤的笑。 只有夜色迷茫,记者事跟石守成有关系么? 沈清风在一边捅捅夜色:“傻,石小姐就是洛邑日报的记者。” 夜色窘迫:“对不起,我不知道。” 石守成不仅没有责怪,反而极其欣赏:“夜科长转眼之间就能把这件事安排的井井有条,可见能力不同一般。不错,心然就是记者,以夜科长来看,她能否当此重任?” “石处,恕我直言,这件事一旦报道出去,可能会引起唐家的报复,一来担心石小姐的安危,二来也会把石处牵连进来,卑职害怕届时石处左右为难。”夜色的坦率,让王进一替他捏把汗叹息。 傻小子,就不会给石守成带个高帽子,把他彻底拉进来,变成同盟军,有难同当。 “还有么?”石守成冷静而理智的问。 “还有好的一面,这件事的正面效果就是,一旦事情成功,报道这个消息的人会功成名就,荣誉加身,石家可能因此被戴处长高看一眼,鹏程万里。换成别人,我会把选择权交给本人甚至鼓励他,但是如果是石小姐的话,我会优先考虑她的安全。” 夜色看着石守成的眼睛,坦荡、清澈,丝毫没有因为功利之心而私藏的利用、巴结和撺掇。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夜色的正直毋庸置疑。 石守成对夜色的赞赏毫不隐瞒:“好,说的好,夜科长放心,这件事我替舍妹答应了,她的安全我来保证,其余的,你来安排,不要怕,放手去做。” 石守成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夜色的用意。 但对于他来说,千载难逢的机遇,他一定要抓住。 换个立场,他才是别有用心,利用自己亲妹妹的那个人。 乱世之秋,人人自危。 乱世之秋,人人自保。 愧对妹子的,以后用锦衣玉食、大好前程来回报。 他凝视夜色,这个人,就是不择手段也要让他必须成为他的妹夫。 石家有他,如虎添翼。 第二天,夜色在办公室,等来找他报道的冯阳和李泉。 “老大,我们来了。”两个人一如既往地泼皮。 他们的本色。 对于再次听命夜色,都是满腔的兴奋和激动。 特务处私下对夜色的议论中,最主要的一点是他有情有义,对待手下,不会弃之不顾。 这一点,最重要,最能笼络人心。 “走,跟我去一个地方。”夜色把枪塞在腰里。 他从王进一那里申请到了一辆黑色别克,作为这次行动的专用车辆。 开着车,他去了夜魅夜总会。 监听中田和唐棠的电话时,他记得中田提过要是不给盘尼西林,就把她的往事在报纸上登出来。 就是这句话启发了他,才有了今天所有的计划。 如果中田的话靠谱,他应该留有文字性的东西。 梁一削事件后,潜逃的中田一直躲在夜魅中,他随身携带的隐秘东西应该也保存在夜魅。 夜色此行目的,就是找到这些东西。 到了夜魅门口,夜色下车。 墨镜架在鼻梁之上,嘴角斜叼着一根烟,从鼻孔中时不时冒出的烟气,把一张俊朗的脸变成了一张邪恶冷酷的脸。 他四处搜寻,眼睛看到上次带他去媚娘厅的那个服务生后,直接冲着他走过去。 “带我去媚娘厅。”冷冷的声音,带着寒气,是命令。 “不好意思先生,有人预定了,我带您去别的地方。”服务生还是同样的老套说辞。 夜色摘下墨镜:“好好看看我是谁。” 知道中田在这里的人不多,来找过他的人肯定也不会多,服务生的记忆中应该能保留他的模样。 “先生,是您啊。不过真的不好意思,那间屋子真的有人。”服务生继续撒谎。 不接到中田的命令,认识又怎样?上次认识不代表这次也行。 服务生是按主子意志办事的。 “是么?”夜色吐掉烟头,走到服务生身边。 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住服务生的腰眼。 “还有人么?”夜色优雅的问。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服务生当然能感觉出来那是一支枪,圆圆枪口顶在他腰间的肥肉上,很有质地感。 “没,没,请跟我来。”服务生讨好的说。 夜色带着冯阳和李泉进了媚娘厅,直接把服务生堵住嘴,困住扔在一边。 “搜。”夜色下令。 媚娘厅内的东西不多,出了一张大圆桌,几把椅子,一组靠墙的实木沙发,一个装着部分餐具的小橱柜外,没有别的东西。 三个人仔细搜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 “特娘的,放哪了?”冯阳停止搜索,从兜里掏出一把刀,走到服务生面前,蹲下:“小子,东西在哪,用你的狗眼告诉我。” 服务生被堵住的嘴吧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冯阳不急不躁,这种人他见的多了,每个被带进审讯室的人最开始的表现都是这样。 他用刀子挑开服务生上衣衣领,刀尖沿着脖子上下滑动,时不时用刀尖或轻或重的扎一下。 服务生脖子上出现几个带血的刀痕。 “再不说就是心脏了,挖出来下酒?”冯阳用刀划裂服务生的上衣,刀尖对准了他的心脏。 不再废话,稍稍一用力,刀尖刺入肌肤半寸身。 服务生疼的脸色发白,身体剧烈挣扎,却被冯阳的胳膊压的死死的。 “呜呜呜。”服务生的脑袋朝着左面很扭,眼珠盯着一个地方狠劲眨。 李泉过来帮忙,在服务生眼睛盯着的方向,他挪开盛着餐具的小橱柜,用刀尖挑起摆放得严丝合缝的大青砖,从下面的小洞里掏出一个木匣子。 “老大,找到了。”李泉把木匣子递给夜色。 扭头看着服务生:“这个人怎么办?” 夜色毫无表情:“给日本人卖命的人,都该杀。” 冯阳手腕用力,匕首全部刺进服务生胸口。 三人关好媚娘厅的门,像用完餐的客人,心满意足离开夜魅。 一周后,东关百乐门歌舞厅内。 唐棠独自一人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手举盛着红酒的高脚杯,慢慢摇晃,浅口品尝。 杜宽一身西装,带着一个女孩走进来,恰好坐在唐棠对面。 舞曲开始,一位男士邀请唐棠跳舞,杜宽带着女孩同样步入舞池,伴随悠扬曲乐尽情旋转。 杜宽眼睛一直盯着唐棠,他的脚步随着唐棠引动的方向移动。 四人擦肩而过之际,杜宽的后背狠狠撞住了唐棠的肩膀。 “怎么回事?会跳不会跳?”杜宽率先责难。 “不会跳的人是你吧?”唐棠冷脸回答。 两人对住眼的刹那,都愣了。 冤家路窄。 “原来是唐三小姐,怎么,又勾引上男人了?不怕我表哥的冤魂来找你们这对狗那女算账?”杜宽恨意难消。 陪唐棠跳舞的男人极为不悦:“你什么意思?你表哥的冤魂?来找我干什么?话说清楚,说不清楚不许走。” 杜宽冷笑:“放心,我没打算走,好不容易碰见灭门仇敌,我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走呢?” 旁边,也在跳舞的一个女孩听到这句话,兴致大发,推开舞伴,走到杜宽面前:“这位先生,我是洛邑日报记者,您刚才说的灭门仇敌,什么意思?” 感谢所有订阅的朋友,感谢@ jasonsyq 亲的打赏和推荐,感谢@mayan 亲,@arthen 亲,@书友20180501143644932 亲的鼓励和支持 第一百二十六章 闹剧 “你是记者?”杜宽问冲过来的女人。 “是,洛邑日报的,我叫石心然。”年轻女孩自我介绍。 “你敢写么?这个女魔头不好惹。”杜宽当着舞厅的人大肆宣扬,他把女魔头三个字咬得重重的。 他被夜色告诫,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一传十十传百,就是报纸不登,跳舞的人回去也能用自己的嘴把所见所闻夸张十倍、百倍传出去。 石心然果敢的保证:“我以新闻从业者的良心保证,只要你敢说,并且保证所说全部属实,我就敢写。” 杜宽斩钉截铁的回答:“我是个军人,以军人的名义保证,我所说的一切全都属实,而且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多,你可以去我家所在地调查,这个女人叫唐棠,任职陆军医院,滥杀无辜,我家族被杀七人,就因为她父亲是党国高官而无罪释放,我不仅无处伸冤,还要躲避她的追杀。上述事实,如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女人,党国军人,杀了七个人,无罪释放,父亲是党国高官。 这五个词串联在一起,绝对是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 周围听故事的客人都啊了一声。 声音之高,出乎意料。 邀请唐棠跳舞的男人似乎也来了兴趣,高举右手,习惯性打了一个响指,也不管舞厅的服务生能不能听见,嗓门跟着高喊一声:“来人。” 一个服务生快步跑过来:“先生,什么事?” 他交代服务生:“去把音乐停了,告诉所有人,今晚我包场了,想走的我退票,想留的你告诉他们,一起留下听故事,每人奉送一份夜宵。” 服务生目瞪口呆:“先,先生,麻烦再、再说一遍。” 他遇见疯子还是傻子了? “说你个头,滚,快点去停音乐,晚了劳资叫你彻底从这里滚!”男子赏了服务生一脚,踢得那个男人向前一倾差点趴那。 唐棠伸出手指头,指着男人的脑门:“你有种,试试看你能不能做得到。” 男人同样伸出一根手指,轻佻的拨开唐棠的手指:“小妞,我刚才是觉得好玩,但你真的有本事,知道怎么***我,我现在就告诉你,今晚,我还非做到不可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厚厚的法币,随手一扬,漫天的法币从半空落下,惊呆了正在跳舞的男男女女。 恰在此时,舞曲声音停止,站在舞台上不知该怎么说的服务生看着像雪片一样飞舞的法币,钱壮人胆,抬手指着这个男人解释:“各位,那位先生,撒钱的那位先生,请大家留下来一起听故事,送宵夜,不愿听的人呢,他退舞票钱。” 冯阳和李泉掺杂在人群中起哄:“好,听故事,我们想听故事。” 服务生马上听见马上有人呼应,举起话筒引导:“那就请大家做到沙发上,我们马上给大家送出夜宵。” 他的脑瓜转弯很快,除了跳舞,每人再用一份夜宵,今晚的生意肯定火爆,老板肯定会奖励自己的。 舞厅中间跳舞的人,仿佛得到命令,一窝蜂涌向四周,唯恐抢不到座位。 眨眼之间,舞厅之内只剩下四个人,唐棠、男子、杜宽和石心然。 唐棠再高傲,也知道这样的地点和时机对她并不利。 她首要的事是先稳住记者。 “小姐,我也是军人,身份特殊,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采用这样的方式,不合适。军人的事有督察处、军法处来处理, 希望你不要插手。” 石心然向前迈了一步,柔声细语但毫不退缩:“我报道眼睛看见的事实,而你对我采用的明为讲道理,实际威逼和恐吓的手段,我同样会在报纸上写出来。” 她扭头冲着杜宽提问:“长官,麻烦你开始讲这段故事。” 杜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门口涌进一群身穿便衣的男人,手举刀棒,嘴上骂骂咧咧。 他们是暗中保护唐棠的人叫来的帮手。 唐棠每次外出,身后都有保镖。 这群身穿便衣的男人首先冲向四周,举着木棒的男人使劲砸桌子,拿着刀的男人辱骂恐吓客人。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原本想要看热闹的人捂着脑袋夺门而去,顷刻间舞厅内除了几个躲在桌子下的服务生外,就只剩下中间的四个人。 唐棠趾高气扬,两根手指捏着石心然的脸蛋:“记者是吧?想听故事?好啊,我告诉你,但你有命听么?” 她又走到男子面前,妖艳的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眼睛大、皮肤白,鼻子高挺,个子修长,本来是我喜欢的种类,但是你得罪了老娘,拖出去喂狗很不错。” 她踱步走到杜宽眼前:“至于你,天堂有路你不走,只剩死路一条了,我现在就成全你。” 唐棠摆手,后面有人给她送来一只手枪。 左手向后拉上枪栓,右手食指准备扣动扳机。 杜宽命在旦夕。 就在唐棠的手指向后移动瞬间,张飞突然抬手,右手食指准确穿插到枪体之下,向上一抬。 飞出枪膛的子弹射向天花板。 男人一个移步,身体旋转,手臂一弯,一百八十度划出一道弧线。 人,站在唐棠身后;胳膊,紧紧勒住了唐棠的脖子。 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没人想到在唐棠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之际,那个男人轻而易举控制住了唐棠。 “三小姐。”便衣男人们一片乱叫。 他们从来没见三小姐失手过,以致掉以轻心。 唐棠发生危险,他们看热闹的心态顿时变成了惊慌。 一群人围成一个圈,越缩越小。 男人勒紧手臂,另外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枪顶住唐棠后腰眼。 唐棠暗惊,能把她玩弄股掌之间,这个男人绝不简单。 她冲着手下摆摆手,禁止他们继续向前。 “你是谁?”唐棠舒缓的问。 男人吊儿郎当,在唐棠耳边吹了一声口哨:“张飞。” “张飞?”唐棠搜遍记忆,也找不到与之相关的任何内容。 “你想干什么?”唐棠问。 “我什么也不想干,就想听段故事也被你打扰了,爷真的不爽!” “想听故事简单,跟我走,我讲给你一个人听。”唐棠的声音突然变得妩媚慵懒,像野猫的叫声。 酥人筋骨。 张飞似乎着道:“我想想。” 两人一前一后相互算计之际,门口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好像来了不少人。 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闯进舞厅。 躲在桌子下面的服务生彻底傻眼。 捂住嘴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叫出来。 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走在士兵后面,最后一个进场的男人,大有万众瞩目之势。 一身军装,头戴大檐帽,威风凛凛。 是夜色。 第一百二十七章 唐三小姐的香闺 “全都举起手,否则格杀勿论!”夜色的话,嗓门并不高,但威慑力大。 冯阳和李泉举着枪,对准舞厅的里人,随时准备开枪。 那群手拿刀棒的便衣男人扔下手里家伙,一个个被士兵举枪集中撵到墙角,全部蹲下,双臂高举过头。 “咱么不会被抓走吧?” “有三小姐在,你怕个屁啊。” 冯阳走过来,枪筒顶着说话人的脑袋:“再说话,崩了你!” 所有人噤如寒蝉,一言不发。 夜色走到场地中央,命令张飞:“你,放手。” 张飞夸张的耸了一下肩膀,乖乖放手。 “唐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夜色公事公办。 唐棠冷哼一声。一脸郁气。 同时和杜宽、夜色重逢,她有种不好的感觉。 今晚的一切,过于诡异,也很自然。 说不明白哪里似乎出了问题,又似乎没有问题。 “你怎么来了?”这类事,不该警局过来处理么? 夜色不动声色:“在附近追捕地下党,听见枪声,看见大量涌出的人群,赶过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我被人威胁。”唐棠冷冷的说了几个字。 夜色和杜宽非一面之交,两个关系微妙,还隐约涉及前前男友和前男友的荒唐事,唐棠懒得解释。 不过,夜色的出现,也让唐棠心中彻底放心。 唐家的势力,夜色懂,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撕破脸。 夜色如唐棠所想。 “你们之间的问题,希望你们自己私下能采用一种合理的办法解决,如果再被我抓到,我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手下留情了。” 挥挥手:“放他们走。” 张飞戏谑的问:“完了?你就这么处理这件事?” 夜色冲他瞪眼:“你是谁?算老几?再说没用的,我带你回特务处。” 张飞貌似害怕,自己先走了。 杜宽指着石心然:“我送她回去,这个女人危险,请您先留她一会,我怕她追上我们报复。” 杜宽拉着石心然也走了。 唐棠双手插兜,紧盯夜色:“我什么时候能走?” “五分钟后。”夜色回答之后,自己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冯阳拉过一个服务生给夜色倒了一杯红酒。 唐棠眼睛余光发现,夜色冲着她所在的方向指点一下。 服务生马上又给唐棠送来一杯红酒。 她心里一动,或许夜色对她还念念不忘? 五分钟时间刚到,夜色走回唐棠身边:“唐小姐请吧。” “夜科长能否送我一下?”唐棠不冷不热的问。 她在试探夜色。 两人之间的关系,从头到尾,都由自己掌控,从现在开始,她要放手试试看夜色的态度了。 夜色眼中乍现一道惊诧,似乎喜上心头,转眼间又被一抹不相信的自我否定所代替。 不易察觉的慌乱之后,他稳住神,冷静的、绅士般的伸手:“三小姐请。” 没有回绝。 唐棠走在前面,他一步之差跟在后面。 路过冯阳和李泉,夜色交代:“放了他们,你们回去。” 两个部下挤眉弄眼,看着夜色护花使者般陪同唐美人离开,在看不见两人身影时,终于可以信口开河:“瞧见没,跟咱哥俩一个德性,看见美女走不动路。走,收队。” 夜色开着唐棠的小红车,第一次送唐棠来到她位于火车站站东方向的家,一栋两层楼的小洋房。 “进去坐坐,我心情不好,陪我喝杯酒。”唐棠脸色阴沉,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夜色迟疑片刻:“太晚了,我进去怕是不方便。” 唐棠纳闷:“我一个女人还没说不方便,你一个男人怕了?” “怕?”夜色挑眉。 被一个女说怕,是对男人最大的侮辱。 夜色紧跟唐棠身后,上了台阶。 唐棠低头开门之际,阴险一笑。 这件事,她可以利用夜色。 两人进门之后,唐棠收好大门钥匙,冲着夜色说:“随便坐,我换件衣服。” 她上了二楼。 夜色简单看了一楼布局。 进门就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墙面左右各有一个玻璃窗,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一个闹钟,大厅中间摆放高级沙发家具,一看房间主人就是一个会享受、追求时髦的人。 大厅两边各有两个通向别的房间的房门,应该是餐厅、厨房、卫生间、地下室或储藏室之类的地方。 二楼,肯定是主人的卧室。 夜色看完,坐在面向二楼楼梯口的沙发上。 从他的位置,只要唐棠出现,他绝对第一眼就可以看见。 这种心理,对一个女人而言,含义不言而喻。 果然,在夜色漆黑眼眸注视中,一件白色丝缎睡袍下楼的唐棠眼角掩饰不住风情,面带微笑,优雅走到客厅一角的一个柜子前,拉开门,从里面拿出一瓶红酒、两个高脚杯。 打开红酒,唐棠用标准的手法倒出两杯红酒,随手打开一边书桌上的留声机。 低沉沙哑的歌声流淌在大厅之内,宣泄着颓废而神秘的无限情感。 身穿白色睡袍的女人唐棠端着两杯红酒,走到夜色身边,依偎着他坐下。 夜色身子立刻僵硬,接过酒杯的手石化状态,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棠满意他的反应。 僵硬,说明他极少和女人有这种接触,估计除了之前的那个女人之外,就只有她了。 没有推开她,说明他对自己没到厌烦不可的程度。 唐棠抬头,灯光下她的眼内泛着盈盈水光:“我当时真的没办法,杜宽家人都是通共分子。他们正在开会,被我发现后企图抵抗,我才开枪的,这不是每个党国军人都该做的么?” “别哭。”夜色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安慰她的话。 唐棠知道自己的策略用对了。 她的泪水在听到夜色的话后不争气的流出眼眶,可怜兮兮的小脸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她放下杯子,一头扎在夜色怀里痛哭,边哭边说:“我该怎么办?杜宽不放过我,又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记者要在报纸上揭发我,还有那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夜色,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夜色放下酒杯,他的手停留在空中片刻,内心短暂挣扎之后,温柔的拍着唐棠的肩:“别急,我劝劝杜宽,党国的军人必须能理解并接受这一点。至于记者,应该只是说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 “真的?要是这样,我就放心了。”唐棠双手抱住夜色的腰,依赖的靠着他。 “太晚了,你该休息了,我走了。”夜色的手轻掰唐棠抱着自己的手,遭到拒绝。 “留下陪我,我害怕。”唐棠乞求。 “这,我。”夜色低下头,不敢看唐棠。 “怕我吃了你?”唐棠破涕为笑。 第一次,她不能逼他太急。 欲擒故纵。 唐棠指着沙发:“你在这里,我在楼上,只有你留下来陪我我才安心。” 夜色低头看了一眼沙发,抿着嘴思考片刻,点头同意了。 唐棠内心充满得意和蔑视。 男人,有几个能抗得过美女的勾引。 她什么也没说,上了楼,又下来,抱来一床带着香奈儿香气的丝绸薄被,递给夜色:“晚上盖这个,我用的。” 一句话,带着致命的诱惑。 夜色没有推辞,点头致谢。 当晚,两人相安无事。 第二天清晨,唐棠还在睡梦中,被不顾一切推门闯进她香闺的夜色惊醒:“唐棠。” 他急切慌乱的声音,已经顾不得尊称她为小姐了:“不好了,报纸上登出来了。” 感谢所有订阅的朋友,感谢@jasonsyq 亲的打赏和推荐,感谢@ arthen 亲的支持和鼓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唐府往事 《洛邑日报》第二版,洛邑秘闻专栏中,刊登出一个名叫《唐府往事》的连载小说中的第一篇。 “砰砰砰砰砰砰砰!”七颗罪恶的子弹射出枪膛,七个人影倒在血泊中。 脑门、胸口七个一枪毙命的伤口,带走了七条鲜活的生命。 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不谙世事的孩童;有学识渊博的教授,有目不识丁的女佣。 七天后,开枪的女人,用平均关押一天换取一条生命的代价,无罪释放。 治病救人的双手占满血腥,救死扶伤的医者变成凶手,换来的不是严惩,她甚至还成了英雄。 因为她杀人的理由,剿共。 不谙世事的孩童如何变成共匪?白发苍苍的老人为何倒在名义上是侄媳妇的枪口之下? 仇杀?情杀?财杀?敬请收看连载之传奇故事:唐府往事。 当然,唐棠的名字和任职单位,全部用了化名。 署名记者石心然的这篇报道就是夜色不顾一切闯进唐棠香闺的理由。 睡眼惺忪的唐棠一下坐起,盖在身上的薄被滑落床上,仅着吊带睡衣的她伸手抢过报纸,根本没把夜色尴尬的眼神放放在心上。 她拿着报纸读了几行,狠狠的摔在地上,揭开被子下床,烦躁的在屋子内来回走动。 洛邑这座城市如今很特别,身为国民政府行都,洛邑日报的影响力已经今昔非比。 供稿人在这上面刊登文章的用意,肯定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王八蛋!”唐棠阴沉着脸,肆无忌惮的骂。 夜色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起昨晚唐棠套在外面的七分袖睡袍,递给她,被疯狂中的唐棠撕烂。 她走到化妆台前,拿起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烟,点燃,烦躁的抽。 夜色看了一会,察觉出自己的多余,悄无声息的下了楼,离开唐棠家。 出了唐家,他即刻去见宋凯。 两人约好,在城郊的一片小树林里见面。 树荫下,两人并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吹着习习凉风,享受穿透树叶缝隙照进来的温阳。 “我通过组织了解到,最近半个月内和未来半个月内,没有什么人抵达洛邑或从这里经过,我们也没接到执行新任务的命令。”宋凯看着前面的小路,没目标的扔着攥在手心的小石子。 “国民党方面,也没什么大的动作。”夜色双臂抱在胸前,神色安静,眉头却深深的皱着。 他的内心翻江倒海,一天不找到黄雀,一天就焦虑不安。 “行了,回去吧,注意安全。”两个男人每次见面,每次分手,都用最简单的话表达心中的愿望。 安全,是每个地下工作者最大的奢望和梦想。 杜宽调到军法处后,暂时没有什么工作,石守成给他一周时间,让他先打理好自己的日常生活。 他首先在城内租了一套小房子,暂时安身。 昨晚,和夜色、张飞在得知唐棠出现舞厅的消息之后,三人联手上演的了一出好戏。 不过,事后,他想来想去,觉得不妥。 之前,自己隐身部队内部,只要不公开对抗唐棠,还不会有太大危险。 经过昨晚这么一闹,唐棠绝对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 只要稍稍调查,他任职军法处的事情就会曝光。 石心然、石守成和自己的关系马上就会被捅出去,一家人、一个处的人,一窝人的相互包庇关系,比起杀人的唐棠,毫不逊色。 明眼人一眼就会说他们利用职务之便在整人。 怎么办? 杜宽自己没主意,只能找张飞和夜色。 他的精明程度,逊色于两人。 三个人,约好晚饭在四季春见面。 七点,张飞最后一个到,一进雪厅的门就喊:“真香,还是夜色懂我。” 桌子上,已经摆好四盘肉菜,两盘素菜,两壶酒。 两个男人瞪着四只眼,看张飞落座后馋鬼一样直接下手抓。 “哎!”夜色的筷子敲着那只爪子上。 “干嘛?”张飞撕下一条鸡腿,忙着往嘴里塞。 “你别恶心到我们咽不下去。”夜色警告。 “咽不下去最好,我一个人吃。”张飞像是饿死鬼投胎。 杜宽用筷子照样打了一下夜色,同情的说:“你让他好好吃一顿,天天在戏园子里面唱戏,被师傅盘剥,难得吃一顿好的,别说他。” 难得吃一顿好的?张飞? 夜色撑着下巴,眼眸暗沉,失去语言功能。 张飞和杜宽两人猛吃海喝一阵之后,几乎扫光桌上所有酒菜,抹了抹嘴,想起正事。 两人一起看向夜色。 杜宽首先检讨:“夜哥,你不知道挨饿的滋味,我家没了之后,有一段我像疯了一样,为了躲避唐家的追杀,乞丐一样流浪,没吃没喝,那种感觉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同情他?”夜色瞥了一眼这个傻子。 卖了他还给人数钱的种。 杜宽点头。 张飞贼笑。 夜色感慨自己的贱命,遇到这样的一对活宝。 “说正事。”他用筷子敲敲桌子。 杜宽立即说出自己的担忧。 夜色解释这样做的原因:“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以唐家的势力很容易再次遮掩掉,但是你刚才说的这种情况,正好是吸引大众眼球的最好噱头,讨论的人越多,对这件事的关注程度越大,官官相护的诟病,甚至会让临时政府直接出面调查此事。” 他没说暗中的理由,命令唐棠捕杀黄雀的耗子会因此对唐棠产生怀疑和焦灼,进而命令她加快行动。 把明暗两件事合并在一起进行,是夜色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他答应过杜宽帮他报仇,这次是最好的机会。 拉张飞进来,是临时起意。 一来张飞特殊的身份,他不怕惹事,实际上他还喜欢惹事,唯恐生活没有事端可惹。 二来他机警,临时应变能力强。 就是在寻找黄雀上,他仍然需要张飞的帮助。 右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左手拿着一沓法币,两种东西同时递给张飞。 “放在哪里?”张飞贼的属性极强,一看就懂。 这种东西,他用的多了。 “唐棠家一楼客厅内有部电话,放在那里面。”夜色回答。 昨晚去唐棠家,是去探路的。 夜色说:“趁着唐棠值夜班的时候装进去。” 从现在开始,即便找不到黄雀,只要盯死唐棠,他也能找到黄雀,甚至顺带牵出耗子。 “行,什么时候动手?”张飞收好窃听器和法币。 “等我消息。”夜色需要和荣辉联系后才能确定唐棠的值班时间。 唐棠家马路对面二楼的一间房子,他刚刚租了一个月,等张飞的窃听器安好,他让宋凯派人进去监听。 套到唐棠脖子上的夺命绳索,已经弄好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新病号 “荣处,请在这份检验报告上签字。”检验处检验员夏东红递给荣辉一份检验报告。 “什么内容?”荣处一副老样子,听着广播里的京剧晃着头。 有关荣处的身世,老医院的人知道他是老北平的前朝遗少,喜欢听京剧,遛鸟,穿时髦的衣服,逛古玩街,吃新奇的东西,性子放荡,嘴油手油,油盐不进,典型的从小风调雨顺长大的纨绔子弟。 夏东红见怪不怪。 自己当兵是为了谋生,人家荣处是为了找个体面的地方混日子打发无聊的时光。 “前天刚刚采购了一批补充体能的营养类药物,张院长特别交代一定要把好关,不能再出现蔡主任在时以假充真的事情。”夏东红解释。 当时处里的人,人人害怕受到牵连,不知是真没事还是荣处从中斡旋,最后皆大欢喜,人人平安。 从那以后,对检验的事,个个小心谨慎。 “你们怎么做的?”荣辉问。 “这批药,我们全部封存入库,然后从中随意抽检的,所有抽检批次全部合格。” 夏东红是检验一组的组长,自从出事后,四个检验组的人员想了不少办法,尤其对上头点名的药品,干脆要求供方种类、数量一次送达之后全部封存,双方人员全部在场当场检验,是好是坏出了结果,就能一目了然。 荣辉当然知道手下人的做法,问一下,显示他对事件的关心,任何时候谁也不能平白无故说他不操心工作。 至于别的,只要不让他为难,部下的事情他不干涉。 龙飞凤舞写下自己的名字,递给夏东红,荣辉跟着收音机里继续唱。 就在夏东红走到门口时,荣辉后知后觉的问了一句:“这批药干嘛的?” 夏东红翻白眼,对自己上司的大度和不作为无语。 别的处室争权夺利,唯独他们的荣处游手好闲,超凡脱俗,不屑当那种庸俗之辈。 连累他们当部下的,经常被别的同仁嘲笑。 不过,也有好处,不累,不忙,不挨训,活得自在。 “据说后天医院要来一批新病号,院长指示做好接收准备,昨天上午开始从各科抽调医生护士,成立综合组,这批药就是给新病号准备的。” “大费周折,吃十盒营养药不如炖一只王八管用,用这些卖药的钱去买王八,能装一屋子,吃半年。”荣辉挥挥手,撵走夏东红,闭上眼睛,晃着头,继续跟唱京剧。 夏东红哈哈大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马上把荣处的话当成笑话讲给大家听。 处里资格最老的少校干事徐成功放下手里的报纸,摘下眼镜,慢条斯理的说“”你们别不信,据说荣处的祖父,今年高寿一百了,老爷子最爱吃的就是王八,一辈子以王八汤当补药,所以啊,荣处才说这个典故的。 “真的?我回去也买几只,没事给我们家老爷子炖着喝。”夏东红放下报告,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这玩意,的坚持着喝,不是喝个三两天就管用的。”徐成功不是看不起夏东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根本不适合替老年人养生,白白费钱而已。 “对了,徐少校,您不是也被抽调到综合组了么?怎么没去报到?”夏东红突然想起这件事,问。 “我和唐棠一个组,她有事没来,我去干什么,病号不是还没来呢么。”徐成功继续拿着报纸看,他已经看了两个小时了。 “你看什么呢?足足两个小时了,背也该背下来了。”夏东红不理解。 一张破报纸有什么好看的? “你们看那个洛邑秘闻之唐府往事了么?指桑骂槐,唐棠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徐成功终于放下报纸。 “真事假事啊?”夏东红隐约也听到了风言风语。 “八成真,否则以唐棠的为人,早把记者家砸了。”徐成功断定。 “我可听说,那个记者家也不是善茬,据说也是军中人士,会不会是争权夺利的结果呢?”夏东红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像他们这种行政后勤人员,最多的就是时间,最擅长的就是议论是非、传播闲话。 夏东红的话音未落,腮帮子上狠狠挨了一耳光。 唐棠居高临下站在她前面,面无表情,毫无预警,直接动手。 “你干什么?”夏东红捂着脸,瞪眼问。 唐棠伸出手,比划出一只手枪,嘴里背着报纸上的原话:“七颗罪恶的子弹射出枪膛,七个人影倒在血泊中。” 她的手指顶在夏东红脑门上,笑着说:“啪!第八个人影倒在血泊中。” 夏东红哆嗦。 唐棠又冲着徐成功比划一下。 将近四十的徐成功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动也不敢动。 背后议论她?找死! 唐棠的阴狠在于她的果断和坚决。 劝?没必要。 忍?不是她的个性。 装没听见?不舒服。 一个拿枪的动作,就可以解决一切。 唐棠冷眼再看,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低下头,一个比一个乖。 “夏东红,报纸上写什么了?”唐棠叫那个年龄比自己大、职位比自己高的女人。 “党国消灭共匪了。”夏东红迅速回答。 “还有呢?” “蒋委员长发表重要讲话。”夏东红低声说。 “那段唐府往事怎么回事?”唐棠慢悠悠的问。 “胡编乱造的,我没看。”夏东红几乎哭出声来。 “是么?徐少校怎么看?”唐棠又问徐成功。 “我,我以为这个记者该告她,取消她的记者资格,瞎胡写,没有一点记者的良知。”徐成功的良知在见到唐棠后就喂狗了。 唐棠冷哼一声,走出办公室。 她来是来找荣辉的,路过门口恰好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她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的,这个教训会让所有人以后不敢再议论她。 唐棠到了荣辉办公室,敲门后进去。 “哦,三小姐,什么事让你大驾光临?”荣辉站起来。 他的绅士风度,同样也是医院里的一道风景线。 “医院成立综合组,徐成功和我一组,昨天我有事没来,这两天必须要加班,来跟荣处报备一下,人呢,我现在就把他带走,今晚要在医院通宵加班,荣处别说我没礼貌,连个招呼都不打。” 荣辉哈哈大笑:“别说老徐,就是我荣辉,能被三小姐这样貌美如花的人钦点,别说通宵加班,就是一辈子都是我的福分。” 唐棠娇笑:“荣处笑话我了。” 荣辉背后的家世,是唐棠从不跟他计较的原因。 荣辉摇头:“不敢,三小姐意志坚定,不被外因所动,献身党国的高尚情操,荣辉真心佩服。” 前朝遗少,同样经历过从龙凤变幺鸡的磨难和打击。 这一点,两人有同病相怜之处。 他在唐棠风雨飘摇之时,真真假假的一番话,变成精神贿赂,给处于沮丧和愤怒中唐棠注射了一支强心针。 起码,他没落井下石。 唐棠的声音突然低沉:“谢谢荣处,再见。” 能像荣辉这样支持她的人不多。 唐棠走后,荣辉马上给夜色打了一个电话,通知他唐棠晚上加班的事。 当晚11点,夜色在外面把风,张飞潜入唐棠家,把窃听器装在了唐棠家的电话里。 感谢所有订阅的朋友们,感谢@jasonsyq 亲的打赏和推荐,感谢@快乐的在男亲@fgh1213 亲的支持和鼓励。 第一百三十章 踩点 加完班后,唐棠回到家,洗了一个玫瑰花的泡泡浴,头上裹着白色浴巾,倒了一杯红酒,听着音乐,窝在沙发上发愣。 从洛邑日报开始刊登《唐府往事》,她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死死攥住。 消息传得很快,唐金生在她上班期间已经把电话打到办公室,询问究竟。 院方接到临时政府的咨询电话,和一些报刊杂志要求采访的电话,甚至还有一些人把这件事和医院假药联系起来,弄得院长灰头土脸,狼狈为难。 “唐医生,这件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医院的声誉,军方和民间的压力都很大,请你做好准备。”院长的话模棱两可。 准备?什么准备? 开除?上军事法庭?还是像以前一样,靠家里压下去? 院长老奸巨猾,没有明示,其间的寓意却很清楚,唐棠的职位和地位,他未必去保,一切看唐家自己的作为了。 “md!”唐棠狠狠的骂了一句。 这时,电话响了。 拿起电话:“喂。”唐棠语气不好。 “到底怎么回事?”对方没有报自己的名号,但唐棠知道是谁。 “没事,我能处理好。”唐棠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我警告你,要是因为你个人的原因耽误行动,我不会饶恕你的。”对方怒气冲冲,训斥之后马上挂断电话。 唐棠无力的放下电话,蜷起双膝,双手抱住,下巴放在膝盖上。 她的眼中,流出一串泪水。 家里人责怪,医院责怪,上峰责怪。 最难过的时候,没人帮她,全都特么的赖责怪她。 最糟糕的是,那个叫石心然的记者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东西,秘闻中已经隐隐传递出她投靠rb人的消息。 “难道是中田?”唐棠想起中田在电话里威胁她的话。 要是她不把四箱盘尼西林给他,就在报纸上揭发她。 这对她和唐家,才是最致命的打击。 “八嘎!那个贱人难道也是中田的人?” 唐棠挥手,手中的红酒杯被她摔成粉碎,暗红的酒渍跟随酒杯碎片飞溅在大理石地板,到处都是。 中田想要报复她,她不会束手待毙。 唐棠上楼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裤,脚下的平跟皮鞋,下楼后经过大厅时,碾压着红酒杯的碎片,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她从墙角书柜掏出一本书翻开,从中间被掏空的地方,拿出一把手枪,塞进后腰。 出门后叫了一辆黄包车:“去西工兵营。” 手下人给她的纸条上,写着石心然的住处。 黄包车夫一路小跑,从唐棠家一直向南约莫二十分钟的功夫,就到了石心然家。 有一个军法处长的哥哥,果然是不错的家境。 和她类似。 唐棠站在大门对面观察。 两人高的围墙,严严实实的铁门,铁门上一个可以对外观察的小窗口,陌生人想要闯进去,并不容易。 沿着石家大院的外围墙走了一趟,周围没有任何树木可供攀爬和遮身,而且前后排的院子距离不太远,后面一旦有人,可以清晰看见前面院子后墙发生的任何事情。 从后墙潜入石家,似乎也不太容易。 除了三更半夜,还要伸手特别好,白天几乎没有下手的机会。 她回到大门前面,站在路对面又看了一阵,悄然离开。 招手叫来第二辆黄包车:“去《洛邑日报》报馆。” 这个时候,不到下午五点,正常的话石心然应该还在上班。 黄包车夫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个子高大,膀大腰圆,看见是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叫车,禁不住心里痒痒。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坐车的小姐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但压抑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让他试图用嘴皮子讨来些快、感。 女孩脸皮薄,又是单身一人,即便他说得过分一些,敢不敢骂他还是一回事。 即便是骂他一顿,看着小妞的脸红红的、急急的、燥燥的,别有一番情趣。 “小姐在报馆上班么?”小伙子贱贱的问。 唐棠冷着脸,没有回答。 小伙子猥亵的笑。小样,羞了? 继续问:“小姐会写文章?” 唐棠还是没有说话。 黄包车夫肆无忌惮:“小姐,一句话不说不寂寞么?” 唐棠懒洋洋的说:“拉你的车,少废话。” 小伙子拉着黄包车左右摇晃,时不时回头挤弄眉眼:“小姐长得真漂亮。肯定写的一手好字。” 唐棠渗人的笑:“本小姐写不了一手好字,但能拿刀子在你脖子上划出一个很好看的口子,让你在疼痛中流干最后一滴血,再一点点的咽气,要不要试试?” 小伙子狂妄的笑:“就你,我一只胳膊就能扭断你的腰。” 唐棠掏出手枪,对住小伙子的脑袋:“那这个呢?” “不、不用,您坐好了。”小伙子感觉脑皮后面吹起阵阵阴风,索命女鬼吐着猩红长舌、披头散发,伸出露骨十指扣着手枪,随时能要了他的命。 他再也不敢吭声,拼了命似的沿着一条直线朝前跑。 到了报馆,唐棠刚刚下车,拉黄包车的小伙子吓得连车钱也不敢要,一溜烟的窜了。 洛邑报馆占地座两层小楼,门口出入的人不少,看门大爷叼着一根汗烟袋,眯缝着眼坐在树荫下打瞌睡,所有的进进出出都与他无关。 唐棠昂首挺胸,不紧不慢走进一楼大门。 她沿着走廊,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 这层楼,似乎以社长、总编、主编居多,办公室的门大都关着或半掩着,很静。 唐棠上了二楼。 情况立刻发生改变。 几乎都是能装八九十来个人的大办公室,杂声不断,出入人多,很乱、很热闹。 她依然一间一间的看,为的是了解掌握最真实、最直观的情况,万一需要强行劫持石心然,她知道该往哪里走,该在哪里藏身。 走到二楼最西头时,在一间有八个人的大房间内,唐棠看见了正在里面干活的石心然。 跟手下给她的照片一样,青春漂亮,充满活力。 她靠着门外的墙边,听里面人说话。 “心然,你知道么,你的那篇唐府往事不得了了,掀起轩然大波,这两天的报纸全卖完了。” “真的?”石心然惊讶。 一开始弄这个连载,她以为又像以前的稿子,石沉大海,无所作为。 没想到反响出乎意料的好。 “当然是真的,我听总编说,明天准备加印一千份看看效果怎么样?” “真能这样就太好了。”石心然掩饰不住的激动。 “不过,这个内幕你是怎么拿到的?”同事问。 石心然摇着脑袋:“秘密!” “秘密?说,是不是这两天天天来接送你的那个男人给你的?我见他也穿军装。” 石心然断然否认:“不是,这件事本来已经结束好久了,被害人家属最近又开始伸冤,我觉得这种事情应该弄清楚最好,所以连载的结局也未必就是唐家真是杀人真凶,一切应该按照最终的判决来写。” 同事困惑:“为什么?你写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揪出唐家么?” 石心然摇头:“我写的目的是为了厘清真相,而不是为了某个人或某个家族,不管结果如何,我的报道最终只会维持揭露真相,这也是我们新闻从业者应该遵守的职业道德和基本底线。” “说得好,心然,我们报社有你这样正直的记者,幸事啊。”屋子里一个白发男人夸奖。 “谢谢老师。”石心然笑的羞涩。 她在家里听过哥哥的主张,但并不以为然。 和哥哥摧毁唐家的目的不同,她更在意揭露事实真相。 尤其看了夜色从夜魅夜总会搜出的中田的记载,她对文中和rb人狼狈为奸、残害中国人的唐家小姐恨之入骨。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卖国者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这些是假的,被诬陷者要还以清白。 石心然的初衷就是这么简单。 这两天,杜宽一直奉命接送她上下班,保护她的安全,她也断断续续从杜宽那里听到更多的内幕。 把这些加进原稿中,她的《唐府往事》更加生动、形象,读者越来越多,社会反响越来越大,这让年轻的石心然无比兴奋和激动。 还有夜色,据哥哥介绍,党国最年轻的谍报科科长,相貌英俊,前途无量,和她站在一起,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石心然这几天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 幸福、满足、喜悦。 屋子人说的话,每一句都被走廊里靠着墙的唐棠听的一清二楚。 “虚伪、做作。”她不相信石心然的话。 要不是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她现在就想掏枪解决掉石心然的性命。 “小姐,请问你找谁?”走廊里走过来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 “我找王记者。”唐棠很流利的撒谎。 “哪个王记者?我告诉你他的办公室在哪。”对方主动而诚恳。 “戴眼镜的那个。”唐棠形容。 王姓是个大姓,哪里都有,说这个姓一般不会出错。 戴眼镜呢,记者都是文化人,戴眼镜的偏多。 戴眼镜的王记者,这个楼上怎么也得有三五个吧。 “我去一楼找找。”唐棠不等对方接话,立刻离开。 知道石心然在那间屋子办公就行。 “石心然,当我杀了黄雀的那一天,就是你香消玉损的那一刻,我不会给你机会揭开我的真相。”唐棠阴损的说。 第一百三十一章 暗示 “唐棠昨天接了一个电话后,先去石心然家,再到洛邑报馆,肯定是去找石心然的。”宋凯笑着说。 他对寻找黄雀、发现耗子开始充满希望。 “电话什么内容?”夜色问。 宋凯拿出一张纸,上面是监听人员抄给他的原话:“我警告你,要是因为你个人的原因耽误行动,我不会饶恕你的。” 荣辉即刻做出判断:“这个电话说明四个问题,第一,黄雀暂时没有危险,第二电话里的我,可能就是耗子。第三,我们采用的这招已经发挥作用,唐棠开始坐卧不安了。第四,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时候,寻找黄雀的唯一希望就在唐棠身上。” 夜色沉思片刻,接着说:“唐棠之前是隶属中田的第四朵帝国之花,但她同时也是一个叫土肥的rb人间谍的手下,所以,我怀疑这个代号耗子的人就是土肥。” 荣辉点头:“好,我们暂时把耗子定位在土肥身上,那么黄雀呢?你们排查后没有得到任何可疑线索,而我们医院,马上就要收治一批新病号,人员、职业、病情目前一概保密,你们认为会不会和这批病号中的某个人有关呢?” “唐棠是医生,最合法合理的举动是给病人看病,同样最简单方便的办法就是在病床前干掉一个病号,用毒药,或者其他可以致人死亡的药物。”夜色缓缓的说。 “我去弄病号的名单。”荣辉一拍桌子。 宋凯呵呵一笑:“我这边继续监听电话。” 夜色看着上次见到的报务员:“你们忙你们的,我继续向这位大哥学习破译电报。” “好,分头行动吧。” 荣辉和宋凯离开后,报务员拿出一个密码本翻开:“你看,这是我们的密码本,收发摩尔斯密码时,通过手指敲出来的,和在耳机听到的滴滴答答的声音,有长有短,长的代表……” 报务员边说边用手指示范,他耐心的讲解,夜色仔细的听,不时打断报务员的讲解,提出自己的疑问和不理解的地方。 报务员笑着说:“你的问题都问在点子上了,照你的速度,我们用半年时间学到的东西,你只需要一个月就足够了。” 夜色谦虚的说:“哪里,不过是我记性好,占了便宜。” “对了,你上次问的问题,比如黄雀这个代号是否出现过,我回忆了一下,之前没有见过。不过,不管哪个系统哪个方面,很多人在确定暗号时,都有一种惯性思维,就是俗称的暗示。比如把职务高的人称为一号或二号,把打入对方要害部门的人称为钉子或尖刀,把女特工叫成美女蛇。你可以想想,黄雀是否也是某种职业、行业、级别的象征。” 报务员说出自己收发电报的心得。 夜色一愣,他不懂电报,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报务员的一席话,彻底打开了他的思路。 他紧紧抓住报务员的手:“太感谢你了,同志。” 报务员还是腼腆的笑:“哪里,能帮到你就好。” 夜色略作思考,冲着报务员说:“还需要你帮一个忙,把今年以来你所知道的苏区和白区发生大的大事帮我写下来。” “好,下次见面的时候我给你带来。” “行,那咱们下次再见。” “再见。” 夜色回到特务处,先向王进一汇报了报社那边的反应。 王进一敲着桌子:“夜色你知道么?唐金生已经坐不住了,他频繁给唐棠家里和办公室打电话,同时四处活动,试图通过上层施压,让洛邑日报撤稿。” “真的?唐金生的动作越多,说明我们的计划富有成效,离成功就越近。但如果撤稿的话,所有的一切都将功亏于溃。”夜色着急。 王进一阴险一笑:“放心,打响这一枪的最大幕后是戴处长,他不发话,谁也不敢撤稿。” “这就好。还有,冯阳他们发现,有人盯梢石心然。我估计是督察处的便衣。”夜色报告。 王进一拿起电话:“给我接警备司令部军法处石处长。” 电话接通后,王进一很亲热的说:“石处么?我是王进一,对。” 电话那头应该和王进一一样,是问好。 王进一笑着说:“是,谢谢石处关心。我今天打电话,主要是提醒石处,据我们的人监视,有人盯梢令妹,石处一定要做好万全保护。好,好,再见。” 王进一放下电话,指着夜色:“不错,这件事干的很好,釜底抽薪,让唐家自顾不暇。” 夜色赶紧回答:“都是处座领导有方。” 王进一嘿嘿嘿的笑:“你小子,会说话。对了,我听档案室的人说,你最近时间一直在翻阅以前的电报,为什么?” 他审视的目光盯着夜色。 夜色有些不好意思。 对于王进一的问话,他早就想好了答案。 “处座,我看以前的电报,第一,是为了让一科的同仁知道我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也不是无所事事的人,最基本的勤奋还是有的,哪怕是做做样子给他们看,也得做出来。第二,以前在三科、二科的时候,干的都是打打杀杀的活,对实事和党国的战略策略知之甚少,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说出来怕是笑话,自己人也就算了,万一丢人丢到外面,卑职怕影响处座的声誉。” 王进一不住的点头:“不错,你能想的这么全面,难得。你知道么,我为什么敢重用你?” “卑职不知,请处座明示。”夜色恭敬的说。 “你和林立国最大的差别在于,他只能冲锋陷阵,而你不仅能冲锋陷阵,还会用脑子。一个最优秀的特工,身手也很重要,但最重要的绝不是身手,而是在危急时刻能够拯救大局的计谋和策略。这些计谋和策略顶的过百发千发子弹和大炮。” 夜色挺直腰板:“谢处座明示,夜色当竭尽全力效忠党国,不辜负处座信任。” 王进一拍拍夜色肩膀:“好好干吧,石处说石心然对你印象不错,有心的话抓住机会。” “是。” 从王进一办公室出来,夜色去谍报科转了一圈之后,去了国力洛邑图书馆。 他在图书馆坐了整整半天,几乎翻遍了档案馆今年五个多月来的所有存档报纸。 任何足以引起关注的新闻,他都牢牢记在脑子里。 翻到4月23日《洛邑日报》时,他被一则转载的消息吸引:“据中央社消息,我军一架“摩斯”式通信侦察机在福建漳州剿匪时不幸被击中迫降,飞行员连同飞机一并被共匪俘获,目前飞行员是否幸存尚不得而知。” 飞行员,黄雀,都在天上飞行,按照报务员有关暗示的说法,或许两者之间有联系? 夜色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犹豫不决。 感谢所有订阅的朋友们,感谢@jasonsyq 亲的打赏和推荐,感谢@书友20180423151714962 亲和@fgh1213 亲的支持和鼓励,真心感谢!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还有一份名单 继4月23日《洛邑日报》转载的消息后,夜色继续往后翻。 5月初,报纸又刊登了一则有关飞机的消息,五一”节前夕这驾飞机曾经飞往厦门、漳州上空盘旋并投撒传单。 空军,一直是国共两党期望迅速发展强大,用以抵御rb侵略的精锐武装力量。 可惜受技术、装备、资金多种因素制约,一直没能如愿。 尤其是国军,喊了很久,甚至连在洛邑建立修造厂和学校的规划已经印发,仍然不见动静。 夜色离开图书馆时,大脑里装进去的东西并不多,不但没有理清楚,反而更糊涂了。 他抓不住任何头绪。 周三,陆军医院召开中层干部协调会,校级以上军官和综合组的医生护士全部参加。 “各位,请大家静一静。”圆头圆耳的张院长抬手摆了几下,会议室内的议论声渐渐平息。 他本来不想开会,但是形势所逼,开会充分表明他对这项工作的重视。 万一出了什么事,他的责任能减轻很多。 “今天开会的任务、目的和意义,不用再说了,大家都知道,综合组也成立了,请肖副院长宣读一下人员分配名单。” 肖副院长吭吭两声,清了清嗓子,拿起自己面前的几页纸,带上老花镜,有板有眼的念。 张本同,37集团军,参谋长 李志亮,第八战区上校团长 …… 赵宁,第二战区旅长 上述八位长官由李炳毅医生负责。 “是。”李炳毅起立,立正,敬礼。 …… 刘涛,32旅3团团长 上述八位长官由唐棠医生负责。 “是。”唐棠起立,立正,敬礼。 在唐家的事没有定论之前,唐棠依然是医院的骨干,可用之才。 …… 肖副院长用时二十分钟念完这份六组四十八人名单和分管医生名单,每个领到任务的医生都在心里掂量自己的责任和风险。 这批人,以横冲直撞、火爆凶狠的战场莽夫为主,都不是好惹的。 弄好了,给自己找棵可以依靠的大树,弄不好,每天挨训被刺,度日如年。 “请问院长,这些长官住院期间可以随意出入么?”李炳毅发问。 医生最讨厌自己的病人不遵医嘱,随便乱跑。 况且这些人,不是他们用嘴就能管得住的。 张院长苦笑一声:“这点最让人头疼。” 他接到的指令,严格管控。 但是上峰一如既往把责任全部下推,不明说,还不让对外说,让院方自己掌握。 怎么掌握?如果对这些打仗的人说要严格监管他们的实话,就像给爆竹点火,非得蹦出惊天动地的事来。 不严管的话,他们没有自觉性,总不能拿根绳子把他们捆在床上,约束他们的自由。 总之,上面都是一群只想交差、不想得罪人的王八蛋。 张院子肚子里暗骂一句,表面上还要装出很负责任的样子:“李医生这个问题提的好。四十八人修养团是委员长为褒奖有功将士特意安排的,从上到下高度重视。” “最近一段时间,洛邑地面不很太平,为了确保这些长官的安全,医院已经把住院部最上面三层楼腾空,用于安置他们以及你们的办公室。楼梯出口,院方已经申请警备司令部派两个排的士兵把守。” 把严管说成保障长官的安全,最合适。 “那就是说他们不能随便出入了?”另外一个医生问。 张院长嘿嘿一笑:“不仅他们,连同这次综合组的全体成员,十天之内全部吃住在医院,不得离开。” “啊,这算什么啊!”医生护士哀鸿一片。 张院长突然变得严肃:“再强调一个纪律,每组医生护士只能负责自己权限内的八位长官,不得越权插手其他组的事情。” “这没问题,同意。” 所有医生都同意,管的人和事越少越好。 荣辉坐在会议桌边,在肖副院长念名单时大概把四十八人名单滤了一遍。 绝大部分来自北方部队,甚至有些人和rb军队交过手,来行都治疗、调整很正常。 但张院长以不太平为名借调警备司令部的人来把守,多少感觉大惊小怪了。 陆军医院虽然不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该有的警戒也不少,况且这些人并非出名到了能上rb人或地下党的暗杀名单,也没有声名显赫的将军。 冒大不韪暗杀或劫持他们的可能性为零。 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呢? 荣辉偷偷看向唐棠,她坐在那里心不在焉,一声不吭,似乎对分配给她的八个人都不感兴趣。 唐棠负责的八个人,几乎都是兵团师旅的实权人物,机遇难得,按说她至少应该正常才对。 荣辉看不透所以然。 但张院长公布的两条纪律让他满意,所有医生护士不得离开,直接切断了唐棠和耗子的联系,除非她携带电台进入。 但办公室和宿舍不是一个单间的弊端让唐棠这么做的可能性又不大。 剩下的只能靠电话,或者同伙乔装偷偷潜入才能联系上。 第二条,更妙。 如果事先没有计划,万一黄雀就在住院的人中,而又恰恰不在唐棠那组的话,她刺杀的难度就增大不少。 当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弄到那份名单。 单凭脑子里的记忆,记不全所有名单。 会议结束后,荣辉跟在肖副院长后面,进了肖副院长的办公室。 “荣处,坐。”肖副院长随手把名单扔在桌子上。 “院长,给您汇报一下这批药的药检情况。”荣辉的借口恰好和四十八人住院密切相关,不唐突。 “你先等一会,我去厕所,肚子疼。”肖副院长捂着肚子,从侧面的抽屉里撕了纸,急匆匆走出办公室。 荣辉的后背正好对着门,完全挡住了他前面的动作。 在肖副院长回来之前,他从兜里掏出微型相机,轻松、从容的拍到四十八人名单。 次日,荣辉洗出这份名单,和夜色、宋凯见面。 夜色看着名单问:“你怎么想?” 荣辉摇头:“感觉不对劲,但还没想到在哪里。” 他又问宋凯:“你呢,有什么消息?” 宋凯同样摇头:“目前没有,我们可不可以把名单发给组织,确认一下?” 夜色犹豫:“假如这份名单被国民党或rb人截获怎么办?黄雀的身份我们不仅不能确定,还会给行动造成麻烦。” 荣辉赞成:“我同意你的观点。并且对这四十八人,我的感觉是表面松,里子严。第一,八人一组,不许医生相互插手;第二,从警备司令部借人把守,不允许随便出入。第三,院长说,是委员长亲自安排的。你们说通常情况下这意味着什么?” 宋凯说:“里面有需要保护的人,绝对不能出错。” 夜色逆向思维:“或者有需要监视的人,不能让他们跑了。” 荣辉眼神疑惑:“对,你们说得对。但据我了解,这张名单里的人,都不是这两种人。至少在军界对他们的评价,他们是效忠党国,没有异心的,为什么?” 夜色目光深邃:“因为还有第三种可能存在。 “什么?”荣辉和宋凯异口同声。 夜色缓缓的说:“这份名单上的某些人名是李代桃僵的,医院应该还有一份名单,真实的名单。”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给我盯死她 唐棠在会场上的心不在焉并不意味着她真的漠不关心 自己负责的八个人,会后不到两个小时的功夫,底细全被她弄得一清二楚。 每个人都是实打实的活生生的人,没有冒名顶替的。 她在回家收拾东西去医院封闭之前,打出了最后一个电话:“喂,你确定黄雀在四十八人中间?” “是,十天之内必须解决掉。”对方的声音严厉而决绝,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十天,四十八人入住医院的时间。 “我十天不出来的话,洛邑日报那边怎么办?”唐棠担心。 舆论的力量不容小觑,唐家很有可能受此牵连被连根拔起。 这次十天的治疗任务,对她来说是烫手的山芋。 不接,耗子不同意,唐家的安危受到影响。 接了,她无法顾全外面的形势,导致局面失控。 nd,谁出的这个馊点子,点住了她的死穴! “这点你放心,只要你完成这次任务,我保证你以后飞黄腾达。你想想,不出半年,这里就是我们统治的地方,不出一年,整个中国都是我们的,你怕什么?”对方傲慢自大的说。 唐棠明显沉思了片刻,接着回答:“好,十天之内我完成任务。” 在对面房间监听电话的人,第一次获得准确情报,黄雀即将出现在四十八中间。 唐棠拿好自己的东西,依然开着自己的小红车回到医院。 住院部的五层楼,在第三层的入口,已经设置临时哨卡,两名荷枪实弹的哨兵逐人检查专门为此次修养团印制的红色通行证。 杜宽,奉石守成命令带队入住陆军医院,总管此次行动。 让杜宽来,是夜色的主意。 夜色对石守成说:“派杜宽去,一来死死盯着唐棠,不给她任何可乘之机。二来在此期间,石处长可以借检查的机会,进入其中,里面都是封疆大吏、小官,您想和那个结交都可以暗中进行,无需躲避。” 人脉,在国民党内部,尤为重要。 石守成听完夜色的分析,对他的印象更加深刻。 脑子灵,有想法,善操作。 这个人,干情报是好手;开疆拓土,是高手。 杜宽一身军装,站在楼梯口,看着唐棠由远及近,直至出现在他面前。 “你?”唐棠难以置信。 “是我。”杜宽轻轻一笑。 “你在这里干什么?”唐棠左右看了看。 “我在这里干什么,以唐小姐的为人和手段,装不知道就演过了。”杜宽正面回击,不遮不掩。 很刺激。 检查的士兵和后面跟上来的医生护士一个个都不吭声,假装不知道两人之间的恩怨,但支起的耳朵、闪烁的眼睛和似有似无的兴奋劲,分明又在说快点吵,我们等着看热闹,传播小道消息呢。 “我警告你,不要乱说,否则我到军法处告你。”唐棠恼怒。 “欢迎,这是我的证件,我在军法处正好负责这个。”杜宽早有准备似的拿出自己的证件,在唐棠面前亮了一下。 “石心然是石守成的妹妹,你是石守成的部下,你们一个提供消息,一个在报纸上发稿,狼狈为奸,诬陷唐家。”唐棠指着杜宽,情绪开始激动。 受了几天的刺激,她忍不住爆发了。 “唐金生是你父亲,你们一个杀人,一个查案,相互包庇,还得我杜家家破人亡。”杜宽以夷制夷,毫不相让。 两人在三楼楼梯口对峙不下。 “怎么回事?前面怎么不走了?”张院长带着秘书,站在最后。 秘书分开众人,在前面看了一眼,转身回去向院长报告:“守卫拦住唐棠检查,两人发生口角。” “这个唐棠,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低调一点。”张院长低声埋怨。 “唐医生。”张院长在人群后面叫。 前面的人让开一条路,张院长胳肢窝下夹着一个档案袋往里走。 为了显示公平,他在三楼最东头占了一个里外套间,作为自己的办公室。 十天时间,他准备至少待个三五天,给属下做做表率。 “唐医生,设立警戒我们已经在会上说了,也是为了安全着想,配合一下吧。”张院长不太高兴。 自己提出的要求有人反对,分明是和自己过不去。 以前他看在唐金生的面子上一忍再忍,对唐棠很多过激行为不理不睬,但这不意味他认可唐棠的做法。 如今,唐家在风雨中飘摇,下场如何谁也不知道。 他对唐棠的态度不自居中开始有所变化了。 语气硬了一点,态度强横了一点。 唐棠敏感察觉到这一点。 她高傲的抬起头:“张院长,不管在哪里还有避嫌这一说吧,我对院长的决定坚决拥护,但怀疑此人会对我不利,要求换个人,不算刁难吧?” “这?”张院长心里做难。 这还不算刁难?那什么算? 张院长恨得咬牙切齿。 唐棠的嘴皮子太厉害,提出的问题让他难以回答。 的确有这种说法。 但撤换警卫的带队人,军法处那边说不过去。 为了唐棠得罪石处长,张院长绝对不会干。 他把目光落在杜宽身上。 杜宽冷冷一笑:“既然唐小姐申请回避,请问唐小姐是承认你是杀我全家的凶手了么?” 唐棠瞪眼:“我不是!” 杜宽点头:“既然不是,那你我之间何来避嫌这一说呢?你心中有鬼?” “没有。”唐棠严词否认。 “张院长,那就是贵院有使用特权的先例?像唐小姐这样的家世可以为所欲为?院方还支持么?”杜宽转向张院长,笑着问。 张院长认真严肃:“不可能,陆军医院向来秉公办事。” 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不知道会出什么麻烦。 他冷声的说:“唐医生,执行命令。” 这是张院长在公开场合第一次批评唐棠,医院围观的人都愣了。 风向坐标,开始变了。 杜宽双手背在后面,命令担任警戒的士兵:“所有出入人员,都给我仔细检查,尤其是她。” 他抬起一只手,缓慢的指向唐棠:“都给我盯死了,为了保证里面长官的安全,任何东西不得带进带出。” 然后轻轻地、鄙夷的一笑:“这次除外,我对唐医生的私人物品,没兴趣。” 唐棠脸色惨白,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过如此羞辱的她直接抬起右手扇向杜宽。 杜宽右臂抬起,挡住唐棠的手。 张院长震怒:“唐棠!” 杜宽右臂猛地一推,唐棠向后倒退好几步。 “看在张院长的面子上,我不会跟你计较,放行。”杜宽让在一边,冲张院长颔首致敬。 他来之前,已经和夜色在一起,把遇见唐棠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统统预先想了一遍,预演了一遍。 因此他的话、他的举动,句句戳中要害,噎的唐棠无力回答。 张院长一手拿出夹在胳肢窝下的档案袋,冲着他的秘书摆了摆,示意秘书赶紧带着唐棠进去。 档案袋在半空中晃动时,杜宽和唐棠同时发现,外皮上标注着“绝密”两个字。 感谢所有订阅的朋友们,感谢@ jasonsyq 亲的打赏和推荐,感谢@ arthen 亲的推荐,你们的支持和鼓励,是我码字的动力和源泉! 第一百三十四章 偷晚了 一个电话,夜色被荣辉叫到医院他的办公室。 通过王进一和石守成的介绍相识,两个人的见面如今显得非常正常。 张院长带着标注绝密字样的档案袋进入住院部三楼的消息,传入夜色耳朵中。 “你觉得里面会是什么?”夜色问荣辉。 “那份真正的名单?”荣辉反问。 “极有可能。”夜色断定。 不过,他很担忧:“据杜宽说,唐棠应该也看见这份档案了,而宋凯派出窃听唐棠电话的人报告,耗子命令唐棠十天之内除掉黄雀。” “十天?这些人出院之前。”荣辉说。 “对,这样看来,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假如唐棠知道黄雀是谁,她即便现在不是黄雀的主治大夫,也比我们更有时间和机会接近黄雀。”夜色皱眉。 荣辉右手食指推着眉心:“我们最难办的是,连黄雀是谁还不知道。” “只有一个办法。”夜色说。 “偷。”两人的主意不谋而合。 “怎么偷?”荣辉先问。 夜色思索后道:“从张院长拿的那个档案袋下手,越快越好。” 荣辉建议:“我倒是可以利用杜宽找机会混进去。” 夜色摇头制止:“你不能暴露。还是我晚上去,偷偷拍照。” “老办法,我给你制造机会,今晚,我叫着石守成一起约张院长出去喝酒,叫杜宽到医院,你见机行事。”荣辉做出决定。 “好,就这么办。”夜色赞同。 两人分手之后,荣辉假意经过张院长正常办公的地方。 “张院长怎么在这里?没去那边三楼?”荣辉装作偶遇中的意外。 他已经听别人说张院长这会在这里。 “荣处,来,坐,”张院长一张苦瓜脸,情绪并不很高。 “院长怎么了?谁得罪你了?”荣辉开玩笑。 张院长唉声叹气:“你说,咱们医院怎么净弄进来一些纨绔子弟。说呢,说不得,训,又训不得,怎么工作?” 荣辉递上一支烟,点着火:“谁啊,这么大胆?连院长的面子都不给?” “唐棠。”张院长喷出一口烟气,气不打一处来。 最近一段,唐棠带给他的麻烦,接连不断。 但本人毫无感觉,这才是让他最头痛的。 比如,她和杜宽结束口舌之争不久,又被一个旅长投诉了。 唐棠上了三层楼后,放好自己随身拿去的东西,被护士通知,她的第一个病号到了,是一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旅长,胳膊受伤,打着绷带,脾气暴躁。 唐棠走进薛洪涛旅长的病房,立刻被里面的烟味呛得想要咳嗽。 “窗户全都打开,通风。”唐棠命令护士。 “不许打开,我就喜欢闻烟味。”叉着腿,很不雅的面对女医生,薛洪涛嚣张的说。 “薛旅长,过度吸烟对你的伤口不好。”唐棠没打算过多说话,不疼不痒说一句。 薛洪涛斜撇着眼,从上衣口袋里又抽出一支烟点燃:“劳资怎么觉得吸烟后伤口长得更快了呢?” 他打仗打了十几年,每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都有一种重新投胎的感觉,极尽享乐,无限纵容自己的喜好,哪管什么顾忌不顾忌的。 “那薛旅长先吸烟吧。”唐棠说完这句话转身蹬蹬蹬的走了。 张院长简单描述完,拍着大腿连声说:“那个薛旅长来告状了。唐棠凭什么继续像以前那样给别人摆谱?现在还有人怕她么?不知好歹的婆娘。等这件事过去,找个理由把她弄走省心。” 荣辉跷二郎腿,明劝暗挑拨:“张院长您的心性善良,怎么就感动不了她呢?” 张院长狠狠吸了一口烟:“感动不了就不感动,想来医院的人很多,换一个听话的就行。” 荣辉在烟灰缸里按灭自己的烟头:“张院长,这样吧,我叫石处长过来,咱们去喝酒,给您顺顺气。” “行,我这今天被这四十八个人的事弄得紧张兮兮的,正好放松放松。”张院长也把烟头拧灭。 荣辉在张院长办公室用电话给石守成打过去:“石处,晚上有事么?咱们请张院长喝个酒,怎么样?” “好啊,我马上过去,兄弟们聊一会天,然后喝酒。”石守成爽快答应。 荣辉放下电话,站起来说:“张院长,我先回办公室换个便服,然后过来。” “行,我等你们。”张院长一听晚上有酒喝,满肚子的怨气消掉了一大半,脸上重露笑容。 荣辉回到自己办公室,通知夜色,今晚行动。 傍晚时分,荣辉、石守成和张院长坐着荣辉的车离开陆军医院。 按照事先说好的,荣辉负责把张院长灌醉,结束后亲自送他回家。 夜色在凌晨一点左右,换上士兵军装,在杜宽带领下上了三楼。 三楼另外一头,住着本院医生和护士,好在四楼五楼的病人都是修养,晚上不需要打针输液抢救,医生和护士在最后一次查房后,基本上都休息了。 走廊里,亮着昏暗的灯光。 夜色上楼后,假借巡逻名义走到张院长办公室门外,看了一眼门窗,大致确定了办公室的方位和地形。 下一步,他要找到电源闸盒,切断走廊电源,造成短路的迹象。 夜色低头折回,走了十几米,看见另外一个士兵和他一样低着头,擦肩而过。 他侧头观察,很熟悉的背影。 像恒顺药厂看见的那个影子。 唐棠? 夜色震惊。 看来唐棠跟他的判断一样,都在打那份档案袋的主意。 怎么办? 阻止她? 不行,这样的话,唐棠即便无法猜出他的身份,也能猜到他的动机。 黄雀的处境更加危险。 而且,唐棠和他一样,只能对照档案拍照而不敢拿走。 他来晚了。 为今之计,只能唐棠先下手。 夜色闪进一边的男厕所,等着唐棠。 不一会,走廊的灯都灭了。 守在二楼楼梯口的士兵抬头看着三楼走廊的黑暗,问:“怎么回事?” 杜宽打了一个哈欠:“估计跳闸了,上面的人都睡觉了,咱们去了影响那些官老爷睡觉,白白挨一顿训,明天白天再说吧。” 哨兵听见自己顶头上司已经发话,谁也不会再多事。 只有杜宽理解错了,他以为是夜色弄得,心中还暗自高兴怪顺利的。 夜色靠在男厕所门口,看着唐棠走到张院长办公室门前,用一把万能钥匙开了房门,进去后反锁住门。 他悄悄溜出去,溜到玻璃窗外,背靠着墙,歪头从窗户边偷偷往里看。 唐棠嘴里叼着一个小手电筒,光亮只有巴掌大。 她轻轻拉开一个个抽屉,在里面翻找着。 在右边第三个抽屉里,唐棠找到了张院长带进去的那个标有绝密字样的档案袋。 看到这里,夜色悄悄回到男厕所继续隐身。 唐棠趟好路,等他进去就可以直接拍照了。 两分钟后,唐棠悄悄开了门,偷偷观察一下走廊,侧着身子出来后,轻轻锁好门,继续装成巡查士兵,溜进女厕所,脱了外面的士兵制服,穿着里面早就套好的自己的衣服,回了宿舍。 等她离开后,夜色如出一辙,溜进张院长办公室,拍好照片,下楼。 临走前,他特意交代杜宽:“在每层楼的楼梯口加派哨兵,非本层楼的医护人员不得进出,重点盯好唐棠。”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重复一遍我说的话 “咚咚咚,”夜色轻轻敲一家照相馆的门。 他从医院出来后直接来了这里。 唐棠回到宿舍休息,这段时间他充分利用的话,就能在她前面知道名单里被替换的人是谁,进而为行动掌握先机。 现在是凌晨两点,天上开始下起零星小雨,四周偶尔传来几声狗叫,黑漆漆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照相馆里面黑着灯,在听到敲门声后却马上打开了门。 里面的人已经在等着夜色了。 “拿到了?”开门的人问。 他是自己的同志,夜色上次让荣辉帮他洗的照片就在这里。 今晚情况紧急,他只能自己来。 照例,彼此对对方的姓名、身份、职业等一概不问。 唯一问的,就是需要干什么。 两人进了暗室,照相馆的师傅一言不发,拿出胶卷,一步步按程序操作。 他们要在天亮之前,洗出这份真实的名单。 夜色的眼珠跟着师傅的手,看那只拿着镊子的手,夹着照片在显影液、定影液中一张一张的过,最后把洗好的照片用夹子夹在一条拉在半空、一人高的绳子上。 “谢谢。”夜色轻声说。 “不用,等干了你就可以拿走了。”体型微胖的师傅点点头,自己出了暗室。 他离开后,夜色可以坐在那里闭上眼稍微休息一会。 黑暗中,只有夜色的双眼闪着亮光。 他现在没有一丝睡意。 最迟今天下午,唐棠就能看到冲洗出来的名单。 然后,她会选择哪种方式猎杀? 枪杀?除非无声手枪,否则动静太大。 而且她离开之后人被发现死了,她的嫌疑最大。 还要继续在陆军医院容身的唐棠,应该不会首选这种蠢笨的方式 第二种,用药。 用什么药?那种药?什么方式?虽然一概不知,但在目前形势下,用她的本行处理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应该是最稳妥的方式了。 想好这些,夜色安心的合上眼。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 他不是铁人,该休息的时候自然也要休息。 清晨七点,夜色被照相馆的师傅晃醒:“该走了,外面雨不小,路上小心。” 夜色一张张收好照片,装进一个袋子里,握着师傅的手:“谢谢了。” “不用,慢走。”师傅话不多,很稳重。 照相馆的门跟平时一样,已经开了。 师傅自己先在门口看了一会,趁着路边没人,送走了夜色。 夜色打着一把黑色雨伞,沿着城内小巷急匆匆的走。 洛邑大街小巷一如往昔,乱糟糟的。 虽然下着雨,这个点,路上行人已经不少了。 近段时候传言甚嚣,国民政府和 rb政府在淞沪停战协定签订后,rb攻占南京计划暂缓,临时政府或许会迁回南京。 这个消息传出后,临时政府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为返回南京暗暗做着准备。 洛邑地界,并不太平。 夜色直接去了巷深酒香小饭馆,要了一碗粥,一碟包子和一盘咸菜,当做早餐。 外面下雨,店内的客人不多,伙计宋凯坐在门口,无聊的看着外面下雨。 一早大看见夜色进来,他就知道肯定有事。 坐在门口,目的是可以在给夜色拿伞的时候,和他搭上话。 夜色不慌不忙吃完饭,把饭钱放在桌子上后,走到门口。 宋凯见他走过来,连忙拿着他的伞,走到门候着。 等夜色过来时,宋凯打开伞,正好挡着饭店的门。 夜色从门边侧身出来,接伞的瞬间,从兜里掏出装着照片的信封,在伞后递给宋凯。 宋凯往自己兜里装照片的时候,夜色正好举起雨伞。 一接、一举,两人的全都动作,都在雨伞的遮挡下完成了。 “先生慢走,欢迎再来。”宋凯弯腰相送。 “嗯。”夜色哼了一声,慢悠悠的走了。 他在信封里留了纸条,三个小时后城隍庙大门口见面。 夜色回到特务处,先用电话告诉荣辉见面时间和地点,再去王进一的办公室。 “处座,唐棠昨天在医院又得罪了一个旅长,张院长现在对她的一肚子的怨气。”夜色向王进一报告。 “你来的正好,临时政府很快就要返回南京,唐金生准备借此机会把唐棠调回去,洛邑日报上的连载在政府内部引起不小震动,委员长过问过此事,戴处长很恼火,已经下定决心,借此机会除掉唐金生,你这边也要加快行动了。” “请处座放心,我会用假药案给唐家挖一个埋葬他们的坟墓。” “好。”王进一满意的点头。 “处座,我再去见见蔡大伟,收网的时候,他是关键的证人。” “去吧,记住,一定要让他给我咬死了,不能翻案。” “请处座放心。” 蔡大伟呆在特务处的大牢里,除了前两次受了点罪,后来再也没人为难他,好吃好喝,除了没有自由,日子过得挺清闲。 “326号,出来。”两个士兵站在木栅栏外,高喊。 326号,是蔡大伟狱内编号。 看押士兵打开栅栏门,等着蔡大伟自己走出来。 “什么事?”蔡大伟缩在里面不敢动。 自己招供了,画押了,不会被拉出去枪毙吧? 他的双腿开始哆嗦,浑身无力。 “快点出来。”士兵不耐烦的喊。 其中一人探身走进木栅栏,一把抓住蔡大伟的胳膊,把他拉出牢房。 “大哥,干什么?”蔡大伟慌乱的问。 时至今日,他就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过堂。”士兵回答。 “还过堂?我不是都已经承认了么?”蔡大伟牙齿打颤。 审讯室留给他的记忆,惊悚恐惧,想起来浑身发抖,汗毛耸立,夜不能寐。 “那那么多废话,快走!”一个士兵在他身后用枪托砸了一下他的肩膀。 蔡大伟宛若一只丧家犬,步履踉跄走进审讯室。 夜色怡然坐在一把椅子上,嘴里叼着一根烟,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拇指指肚一下下刮着刀刃,仿佛试探匕首的锋利程度。 “夜科长好。”蔡大伟识相的先开口。 “蔡主任请坐,”夜色摆了一下头。 士兵拿掉蔡大伟手脚上的镣铐。 夜色给他递了一根烟,又擦火给他点着。 蔡大伟受宠若惊,不停点头感谢。 “夜科长,您看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蔡大伟心怀一丝丝的希望。 “蔡主任,发国难财的罪名你自己清楚,不过呢,你不是一个人,有共犯,案子马上接要结案了,我再问一次,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夜色态度温和。 “没有了,我知道的全都说了。”蔡大伟急忙表态。 “好,那我再提醒你一次,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人问你,我希望你如实交代,不要撒谎,不要做伪证,不要随意诬陷好人,听明白了么?”夜色手里匕首转动着,刀刃射出的寒光正好照在蔡大伟的眼珠上。 “卑职明白,卑职一定照办。”蔡大伟不明白夜色的用意,只知道必须顺着他的话说。 “蔡主任,请你重复一遍,我刚才的话。”夜色放下匕首。 蔡大伟结结巴巴回答:“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人问我,都要如实交代,不要撒谎,不要做伪证,不要随意诬陷好人。” 感谢所有订阅的朋友们,感谢@ jasonsyq 亲的打赏和推荐,感谢@ arthen 亲的支持和鼓励。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三个人中的哪一个 中午十一点,夜色来到城隍庙门口。 和他前后脚迈进城隍庙的,还有荣辉和宋凯。 此时的城隍庙,烟雾缭绕,善男信女在每个大殿里的雕像前,虔诚跪拜,保佑自己和家人丰衣足食,子孙兴旺。 夜色请了一炷香,站在威灵殿里像模像样的拜了三拜,将冒着青烟的香插在香炉里。 然后,他绕着威灵公的雕像向后走,出了后门,闪身走进配殿后的一片小树林。 这片树林,林荫茂密,人迹罕见,进退得宜。 不长时间,荣辉和宋凯相继过来,三人凑在一起。 宋凯迫不及待:“我核对了,两份名单上有三个人的姓名不一致,分别分在三个不同的治疗小组。” “一个是来自的十九路军的陈威团长,在抗击rb人侵占上海的战斗中威名大震,rb人恨之入骨。” “第二是蒋介石嫡系部队第十四师的蒋振龙团长,此人狡诈狠毒,双手占满我军将士的鲜血。” “第三个人是一名毕业于中央军校的飞机机械师黄益民,在四十八人中,他的级别最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进入这四十八人名单了。” 宋凯说完,荣辉分析:“这三个人中,沾满我军将士鲜血的蒋振龙第一个可以被排除掉,rb人绝对不会对他下手,他们甚至希望这样的人越多越好。其他两个倒是有可能成为唐棠猎杀的对象,会是其中一个还是两个都是呢?” 宋凯说:“陈威?” 夜色摇头:“在戒备森严的地方同时猎杀两个基本不可能,我倒觉得最有可能的是黄益民。” “为什么?”荣辉问。 “三零年,我们在击落、俘虏并劝降国民党一架飞机和飞行员后,成立航空局。上个月,红一军团击落一架敌机,我们现在急需的是飞行员和与飞机有关的一切人才。国民党同样急需壮大空军力量,形成对rb侵略军的空中打击优势,所以才有国难会议上的‘航空救国案’,以及后来修建飞机场和学校的规划。” 荣辉接话:“杀了像飞机机械师这样的人才,稀少而珍贵,不管对国民党还是我们来说,都是重大损失。” “对,能抗击日军的将领很多,杀了一个马上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出现,但飞机机械师很少,rb军队最不希望看到国共两党发展壮大空军,猎杀一个不管归属那方的机械师,对他们都百利无害。”夜色指明利害。 他转身看向宋凯:“你马上向上级组织汇报这个情况。” “好。” “荣兄,你查查这个叫黄益民的主管医生,看看他住在哪间病房?等接到上级指示后,我们再研究是否需要采取保护措施。” “好。” 中午,夜色回到特务处不久,接到石守成电话,约他下午三点在自己办公室见面。 “好,石处长,我准时到。”夜色不知道什么事,但石守成的邀请,他必须去。 放下石守成电话,夜色立刻给王进一打了一个电话,向他请假。 王进一爽快放行,还不忘殷勤叮嘱几句:“夜色,到石处长那里好好表现,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同意,咱们这边好说,听见没?” 他已经把夜色看成他和石守成联系的纽带,看成警备司令部和特务处密切关系的桥梁。 “是,处座,我明白。”夜色清楚王进一的想法,他也想借此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下午三点,夜色来到警备司令部大门口。 “我找军法处石处长。”他对门口哨兵说。 “你是夜色?”一个正在门口转悠的少尉走过来,傲慢的问。 “是。”夜色回答。 “跟我来。”少尉摆手,哨兵抬起门口栅栏。 夜色第一次进入警备司令部,对周围的一切略感好奇。 同样都是军队,警备司令部的编制、规模和配备要比特务大得多、好得多。 “第一次来?”少尉的口吻,典型的上级对待下级的态度。 “是第一次,你们这里比我们好得多。”夜色夸奖道。 这是常识,即便对方不好,夜色也不会轻易说出口。 少尉洋洋自得,看向夜色的眼神带着轻视:“那是自然,警备司令部的架子比你们要大得多。” 他更想表达的是,别看我是少尉,我的权力和能量比你一个科长要大得多,以后对我尊重点。 夜色微微点头,轻轻的笑。 刚出校门的年轻人,傲气和清高是最常见和最普遍的毛病。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办公楼,抵达石守成位于三楼的办公室。 “报告,”少尉在门外高声报告。 “进来。”石守成的声音传出。 少尉推门,领着夜色进去。 “报告,卑职把夜色带到。” “夜色?是你叫的?”石守成黑着脸,训斥手下。 少尉一脸震惊。 石守成很少因为报告来人职务责怪他们。 尤其是一个和他年龄几乎相当的人,直接叫名字很正常。 “石处,算了,都是年轻人,没什么的。”夜色同样敬了一个礼,站在石守成面前。 石守成离开位置迎出来,指着夜色训斥少尉:“你知道他是谁么?我军最年轻的谍报科科长,是你能比得了的么?滚!” 少尉后悔。 想在处长面前替警备司令部挣脸,反倒弄巧成拙,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他慌乱的敬礼之后,急忙退出石守成的办公室。 “夜科长请坐,属下不懂规矩,不要见怪。”石守成替部下道歉。 “石处太见外了。”夜色规规矩矩的坐着。 石守成喜欢这样的年轻人,稳重、大方,谦虚。 “今天叫你过来,是想商量一件事。” “请处座指使。” “杜宽带人去了医院,唐棠极为不满,我怕杜宽弄不过她,想请你去医院帮忙,这几天就住在医院我的部队里面,盯死唐棠,不要让她惹事。报社那边我和王处处理,目前舆论的势头越来越大,临时政府可能马上就要派人调查,咱们争取速战速决,你看怎么样?”石守成说出目的。 夜色心中暗喜,他正发愁找到不合适的借口经常去医院,石守成给他搬了一个梯子。 “是,卑职听从石处调遣。”夜色痛快的答应。 “王处那边不用再请示一下么?”石守成虽然满意夜色的回答,但毕竟不是自己手下,该有的礼貌还是需要遵守。 夜色笑着回答:“卑职出来之前,处座特意交代,但凡石处的安排,全部照办。” 石守成相当满意这个回答:“好!那就这么办。” “来人,叫韩青。”他冲门外喊。 “是。”副官在门外高声回答。 很快,韩青被副官叫到办公室。 夜色一看,就是刚才带他进来的那个少尉。 “韩青,”石守成叫。 “是,处座。”韩青高声回答。 “你开一辆车,跟着夜科长,在此期间,听夜科长指挥。”石守成下令。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必须救他 夜色看了一眼韩青,扭头向石守成请示:“石处,卑职想借用一下您的电话,给王处汇报一下,然后直接去医院。” 石守成赞赏的点点头:“应该的,转达我对王处的感谢。” 夜色不仅成熟稳重,办事还井井有条,礼数周到。 石守成是越看越喜欢。 夜色打完电话,离开前,突然想起一件事:“石处,请多多注意石小姐安全,唐棠去医院之前曾经到过石处家门外和报社踩点,我怕万一有事唐棠会抓住石小姐当人质。” 石守成惊讶恼火:“还有这种事?谢谢你的提醒,我一定注意。” 他想了一下,命令韩青:“韩青,保护好夜科长,有什么事拿你试问。” “是!”韩青一脑门的悔恨,心有余悸。 刚才的装大撞住大爷了。 “夜科长,请,”韩青巴结着说。 “嗯。”夜色矜持的点点头。 两人驱车直奔医院。 他们到达时,杜宽已经接到石守成电话,在医院为他们准备的房间中腾出一间作为夜色的临时宿舍,至于韩青,只能跟他挤在一间屋子里了。 简单询问一下情况后,夜色去了荣辉办公室。 当他推开门时,荣辉一个人焦灼的在屋子里打转转。 “你来了。”他观察一下门外,从里面关紧了门。 “宋凯刚刚传来的消息,组织上的回复是命令我们务必救出黄益民。” 务必? “什么意思?”夜色脸色憔悴,是这几天睡眠不好的原因。 组织下达务必的命令,其中的含义已经和他们之前的猜想和设定截然不同了。 从解决唐棠的叠加问题上升到救人到的高度,难度增加的不是一星半点。 “组织传来的消息,这个叫黄益民的机械师是位爱国人士,思想进步,来之前已经接受我党的教育和安排,准备投奔苏区,国民党发现后,害怕他真的投奔苏区,假借修养的名义实际上是把他监禁在四十八人中,等待修养结束后,直接把他送到保定航校羁押。黄益民在上海失踪,当地地下党找了很久,都没发现线索,没想到被我们找到了。” 夜色沉吟:“这十天,只是一个延缓。” 荣辉点头:“应该是。” 夜色眼中精光一闪:“那么,其中肯定还有奉命暗中监视他的人,或许同时还承担了劝说、策反任务。” 荣辉郁闷:“你的分析不是一个好消息,我们的对手又增加了,完成任务的难度在不断增加。” 一时间办公室陷入沉默。 夜色突然觉得一阵烦闷。 有关黄益民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空白。 他想思考些什么,都觉得无从下手。 “荣兄,这个时候唐棠肯定也知道黄雀是谁了。”夜色声音十分压抑。 荣辉苦笑:“这才是最可怕的。她在内,我们在外,她可以想法设法创造机会接触黄雀,我们只能隔着楼板想象黄雀在干什么。” 夜色默默想了一阵子:“在内的话,黄雀身边有一个监视他的人,一定会和他在一组,这个在分配名单时肯定他们已经做了手脚,而且,他的任务还要保证这十天中黄雀不能出事。” 荣辉慢慢的笑:“你要说的是我们有了一个暂时可以依靠的人,用他监视和提防唐棠下手。” “暂时只能这样,而且我们还要把责任推到地下党身上,让监视的人误以为唐棠是要对黄益民实施营救的地下党,进而时时处处盯紧黄益民、擎制唐棠,我们另想办法营救黄益民。”夜色层层递进。 “好,我看过名单,黄益民目前住在五楼最东头的病房,不出意外,监视他的人应该是他隔壁或隔壁的隔壁,这组里面有一个我单线联系的护士,我会让她先观察谁跟黄益民接触最多,或者暗中偷窥的最多,确定这个我们暂时的同盟,然后无意之中把地下党正在营救黄益民的消息透露出去。”荣辉说。 “我已经告诉杜宽,每层楼楼梯口加派士兵,严禁不同楼层的医生护士串来串去,尽量堵住唐棠。石守成让我这几天守在这里,我化妆成士兵进楼。” “唐棠住在三楼,她那组的人在四楼。但是里面护士多,她随时可以乔装护士走动,你要小心,注意安全。”荣辉叮嘱。 “放心。” 晚上六点半。 三楼楼梯口,医院两个伙夫每人左右手提着一个木桶,放在楼道边靠墙并排摆着的两张木桌上。 两桶菜、一桶粥,一桶馒头。 其中一个伙夫扯开嗓子喊:“开饭喽,开饭喽。” 他俩的任务是给医生和护士送饭。 “怎么又是这几样啊?老刘,能不能换点好吃的?”一个医生抱怨。 “张医生,这送的饭不是单灶小炒,再好的东西也禁不住大锅煮,忍忍,十天很快就过去了,等你们可以自由出入了,直接到馆子里去点菜,准保比这里的好吃。”食堂刘师傅虽然是笑着解释,但眼睛中露出的不满确是显而易见的。 医院不舍得花钱,关劳资屁事! 劳资辛辛苦苦做好饭,送到你们跟前,还不满意,就是欠饿。 饿你们三天,清水煮鸡毛都是好玩意。 刘师傅的勺子再给张医生打菜时,技巧的从最底下捞了一勺子。 他们在食堂干惯了,个个都是老油条。 拿到外面让别人看的菜,都把肉块之类的放在最上面,吸引人的眼球,证明他们做的菜实惠又便宜。 相应的,藏在低下的都是菜帮子之类的东西。 张医生眼看自己打的菜里什么油水都没有,又不好意思当众发作,只能认任倒霉的走了。 轮到岳玲玲,这个年轻小护士的嘴很甜:“刘师傅,你做的菜最好吃了。” “对吧,那就多吃点啊。”刘师傅的勺子在最上面一层一划,肥瘦相间的肉块捞了满满一大勺,全都倒在岳玲玲的饭盒里。 小姑娘冲着刘师傅一挤眼,美滋滋的离开打饭队伍。 她才不像张医生,认死理,说话难听,招人烦。 在她低头向前走的时候,一个士兵打扮的男人迎面过来,正好撞住她的胳膊。 手腕一抖,菜碗一斜,刚打的肉块掉在地上一半,岳玲玲心疼的叫:“哎呀,肉啊,你怎么走路的。” 士兵慌忙道歉:“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他扶住了岳玲玲端着菜碗的手。 岳玲玲垂下的头没有动,但她的眼珠愣了一下。 端菜的手心,被眼前的士兵塞进了一张纸条。 “算了,算了,只当我晚上减肥了。”岳玲玲自认倒霉。 回到六人间的宿舍,岳玲玲放下菜碗,趁着找纸擦手的空档,把纸条塞进上衣口袋。 “玲玲,今晚有你班没?”一个叫王晓婷的护士问。 “八点到十点。”岳玲玲回答。 自从所有长官全部进来后,她们的任务比刚开始多了很多,除了正常的检查、治疗外,每位长官都根据身体状况,搭配的不同的保健药品,一天光送药、测体温、量血压就要跑好多趟。 “哎,我今晚轮的是通宵,真累啊。”王晓婷唉声叹气。 岳玲玲“切”了一声,:“别叫唤,明天就是我的通宵,你赶紧吃完了睡一会。” 王晓婷三下五除二,吃完自己的饭,往床上一趟:“我先睡了,碗我起来再洗。” “行了,我一会顺手给你洗了。”岳玲玲这时的饭菜也吃的差不多了。 “谢谢了,明天我洗,先睡了。” “好。” 岳玲玲连同王晓婷的碗筷一起收拾好,来到洗漱房。 把空碗放进水池后,岳婷婷从兜里掏出那张纸条。 纸条上面一行字:“监视田春华,看看他周围谁和他接触最多。” 感谢所有订阅的朋友,感谢@jasonsyq 亲的打赏和推荐,感谢@ arthen 亲的推荐、支持和鼓励!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全都看上他了 岳玲玲看完纸条上的字,伸手在水龙头下冲了一下。 纸着水后,软巴巴的贴在手上,上面的字有些洇了。 是荣辉的笔迹,她的上线,认得。 趁着没人,两只手把纸条撕得粉碎,顺着水流冲进下水管道。 岳玲玲悠闲的洗完碗,接了一口水仰头倒进嘴里,咕噜咕噜漱了几下,低头全都吐进水池子里。 再过一会,就该她接班了。 岳玲玲穿上护士服,一头卷曲的长发盘在脑后,透着超出她这个年纪的精明和麻利。 “长官该测试体温了。”岳玲玲递出已经用酒精消过毒的体温计。 她善于总结经验,对越该重视的病人采用越稳妥的方法,比如现在她从不直呼长官的姓氏,根本不存在叫错的风险。 王晓婷提醒过她:“你从来不记长官的姓,谁能记得住你?” 岳玲玲反过来嘲笑她:“记得住你的长官能怎么样?娶你还是能给你铺就锦绣前程?充其量人家把你当成玩物玩一段,给你点银元,然后翻脸不认账。” 刚开始王晓婷还反驳,后来也不说了,也不反驳了。 岳玲玲知道她曾经有过一段被长官记住的经历。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躺在床上的长官傲慢的看了了她一眼,勾勾手指,再指指自己的胳肢窝,闭上了眼。 岳玲玲捂着口罩的嘴冷冷一笑,拿着体温计走过来,弯腰往胳肢窝内塞的瞬间,悦耳的说:“长官躺好别动,我端着的托盘里有红药水,万一撒到您脸上就不好了。” 这一招,百试不爽。 长官想要伸出的魔掌,变成挠头的动作。 脸上被护士弄出一个标记,怎么说?说出去只会丢人。 岳玲玲很快弄好前七位长官的体温测试,只剩最后一个房间了。 敲门后进去,床头卡上姓名一栏写着田春华三个字。 这个人,就是荣辉让她观察的人。 岳玲玲照例拿出体温计,田春华赶紧站起来,腼腆的一笑,规规矩矩接过去,背过身体,自己夹好。 再转过身,还不忘说一句:“谢谢。” 他的举动,和之前的七个人都不一样。 岳玲玲自己的感觉,他不像那些粗鲁霸道的长官,书生气很浓。 放下手里的托盘,岳玲玲整理床头物品。 “长官是哪个战区的?”岳玲玲随意的问。 “我叫田春华,中校团长,来自第五军,军长李福林。”田春华的回答相当流利,流利到像是事先备好的。 最奇怪的是他的态度,在一个护士面前,蹑手蹑脚,谨小慎微,像个学生,乖巧、听话,岳玲玲一问,他就背课文。 岳玲玲咯咯咯的笑:“田长官,您紧张什么?我又不是共党,能吃了您。” “共党?”田春华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他的眉头,在说到共党两字时短暂的舒缓了一下,尔后又紧紧皱在一起。 他有难言之隐。 五分钟时间到后,田春华自己拿出体温计,举在灯下自己先看了一下:“36°8,正常。” 岳玲玲接过体温计放进盒子里:“田长官,您为人平易近人,不像别的长官那么严厉。” 田春华无声的笑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床头,整个人看起来并不高兴。 岳玲玲拿起托盘,敬了一个礼后,退出房间。 走廊上,隔壁病房名叫张本同的长官靠着半人高的水泥栏杆吸烟,他的眼神瞥了一眼岳玲玲,没有吭声,只是自己默默的吸烟。 等岳玲玲走过十来步后,他把烟头扔在地上,脚尖拧了几下,喊了一声:“哎,你们一组里面几个医生、几个护士?” 岳玲玲转身回答:“报告长官,本组医生一人,名叫李炳毅,护士四人,分为四班,从昨天开始全部到位,您应该已经全部见过了。” 张本同听完后,挥挥手,打发了岳玲玲。 一圈转下来,距离交接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岳玲玲回了一趟宿舍,她准备躺上二十分钟,再去护士站拿明天的营养药品分送到各个病房,今晚的任务就算全都完成了。 进入宿舍,和她值同样时间班的护士没在宿舍,值晚班的除了王晓婷外,也没其他人在里面休息。 跟吃晚饭时一样,整个宿舍还是她们两人。 “怎么样?有人骚扰你没?”王晓婷趴在床上,两腿向后弯曲,一晃晃的。 “有,一招搞定。”岳玲玲的招数,王晓婷知道。 “玲玲,没事替我想一招。”王晓婷羡慕的看着岳玲玲。 “得了吧,我就是替你想了,你也不用,白白浪费我的精力和时间。”岳玲玲不以为然。 王晓婷最大愿望是飞上枝头当凤凰,哪怕有一位长官答应娶她,哪怕为妾,她可能就在后面跟着跑了。 她嗤嗤嗤的笑:“玲玲,你发现没,那个叫田春华的长官看起来很淳朴,甚至到了有点土老帽的程度,你说要是能勾引上他,会不会能当上正妻,当家作主呢?” 岳玲玲故意问:“你看上他了?” 王晓婷不知为什么,突然翻转身体,捂着肚子哈哈哈大笑。 “笑什么?”岳玲玲抓起枕巾,砸向王晓婷。 王晓婷止住笑声,快速地说:“我昨天下午的班,从田长官病房出来,被隔壁的张长官拦住问田长官的情况,你说张长官是不是也看上田长官了?” 说完,她没心没肺的笑。 岳玲玲跟着笑时,心里不禁在想,这个田长官什么来头?荣辉对他感兴趣,张本同也对他感兴趣。 “怎么样,用不用我想个办法替你试探一下?”岳玲玲趴到王晓婷床头,做着鬼脸。 王晓婷不停的点头:“好啊,不管哪位长官都行,田长官更好,看样子以后肯定是个怕老婆的人,我要能嫁个他,一辈子就算有着落了。” 不过这句话刚说完,王晓婷突然惊呼:“不行。” 岳玲玲手指顶着同伴的额头:“怎么不行了,王大小姐?田长官配不上你?” “不是,我昨天看见唐棠戴着口罩走到田长官病房前,站了一下,你说会不会唐棠那个小妖精也看上田长官了?” 说完这句话,王晓婷又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那个妖精的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怎么可能看上田长官呢?” 还有唐棠? 岳玲玲心里咯噔一下。 只要有唐棠掺和的事,准没好事。 田春华,肯定要倒霉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体检报告 一天后的晚饭,岳玲玲在同样的地点看见了那个撞她的士兵,但是,唐棠同样在场,让她不敢轻易再演第一天相撞的戏码。 大庭广众之下,她兜里的纸条,没有事先约定好的场合和途径,她不敢轻易送出去。 打饭的刘师傅照样按自己的心情舀菜,看见岳玲玲,老头嘿嘿的笑:“丫头,吃饭了。” “是,吃饭了,大爷你的饭菜不要做的这么好吃,看我又长胖了。”岳玲玲嘟起嘴,装作意见极大。 刘师傅的嘿嘿笑变成了哈哈大笑,照样又是一大勺的肉片,满满当当倒进岳玲玲碗里。 岳玲玲活蹦乱跳的,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双手端着满当当的菜碗,先送到岗哨身后的一张桌子上。 昨晚撞她的士兵,此时此刻正好立在那里,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岳玲玲放碗的时候,背对着唐棠等人,她迅速从胸前口袋里拿出折叠的很小的纸条,压在碗下。 然后转身回来在盛粥,拿馒头。 一边盛,嘴里还不停的说:“这回不能再撒了,可惜昨晚的肉了。” 岳玲玲左手端着粥碗,右手拿着馒头,走回放菜碗的桌子边,冲着站在一边的士兵说:“劳驾,帮我端一下。” 士兵看了她一眼,并不情愿的端起菜碗,等着岳玲玲把馒头放在菜碗上,然后接过菜碗,扬长而去。 “多此一举!自己没长手啊。”士兵嘟嘟囔囔的抱怨。 前面的哨兵扭头,冲着他嘻嘻笑:“小子,你偷着乐吧,能给女护士端碗的好事,我们急着干呢,老实说,摸住人家的手没有?” “哈哈哈,”周围响起猥、琐的笑声。 “滚滚滚,”这个士兵瞪着眼,满腹怨气的走了。 拿到纸条,他随意晃了一圈,确定身后没人之后,去了夜色那里。 这个士兵,是夜色带过的。 对杜宽,他说是特务处他的手下,其实是宋凯手下的人。 杜宽不会计较这种事,就是多一套衣服的事,对他根本不算事。 夜色一个人呆着屋子内,透过敞开的窗户看着陆军医院的大院。 将近黄昏,出入的人渐渐稀少,空旷的院子静下来,显得比白天大了不少。 从住院部到大门不远,一百米的距离。 这段距离,带着一个大活人怎么出去? 而且出去之后,还不能让杜宽承担失职的责任。 还有,在只剩下九天的时间,不仅要完成任务,还要保证黄益民的安全。 夜色陷入沉思。 “咚咚。”门从外面敲响。 “进来。”夜色开口。 小王推门进来,关好门,从兜里掏出纸条递给夜色。 夜色接过纸条,冲他点点头,小王静悄悄的退出去。 拿着岳玲玲的情报,夜色出了医院,用公用电话联系荣辉,两人在外面的一家茶馆碰头。 “关注黄益民的人有三个,一个护士,一个医生,一个是他隔壁。”荣辉看完纸条,抽出两支烟,递给夜色一支,点着纸条,顺便点燃了他和夜色嘴里叼着的烟卷。 “唐棠动作很快,竟然已经骗过五楼楼梯口的哨兵,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她随时可以下手。”荣辉感慨。 这个女人不一般。 夜色反倒悠然一笑:“以前我们觉得唐金生是她的靠山,投鼠忌器,现在看来,唐金生反而成了她的累赘。” 荣辉一听就懂:“所以唐棠不会采用鱼死网破的招数,她只能用安全稳妥的办法,保证自己事后全身而退,进而保证唐家的安全。” “对,所以我们还有时间,现在的关键是我们要知道唐棠可能会用哪种办法杀害黄益民。”夜色灭了手里香烟。 两人中间的桌子上,两杯清茶冒着热气,袅袅而上,盘旋其间,由清而浓的茶香肆意钻进两人的鼻翼,刺激着大脑。 “最快速、简单的办法,投毒,在水里、药里、输的液体里,可以不经她手,偷偷替换掉护士站里黄益民的药,假借护士之手完成。”荣辉说出第一种可能。 夜色问:“那她在进去之前随身肯定已经携带毒药了,有没有办法去她的宿舍搜一下?” 荣辉回答:“上午八点,是查房时间,所有医生护士都会参加,这个时间是唯一有可能的时间。” 夜色想了想:“我明天试试。” 荣辉说:“如果她把毒药藏在身上,你永远找不到。” 夜色无奈:“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试试。” 荣辉说:“还不如把死进入五楼的关卡,这种办法她就用不了。” 夜色摇头:“你太小看她的本事了,我已经让杜宽派人增加岗哨,她还是混进去了,所有的可能性我们必须都的提防住。” “那你小心,叫杜宽带人守住四楼口,不管谁下三楼,一律挡住。”荣辉嘱咐。 “好。” 第二天上午八点,查房时间。 六个医生带着护士全部查房,三楼全空。 杜宽按照夜色指令,带着哨兵上了四楼。 整个三楼,只有夜色和小王。 夜色一身士兵服装,拿着一根铁丝,在唐棠宿舍前捣鼓了几下,门锁嗒的一声被捅开。 夜色推开一条门缝,侧身进去,轻关了门。 屋子里,一床、一桌、一个柜子,一个洗脸架,是为了此次任务临时配置的,简单,整齐、实用。 夜色大眼先看了一下屋子,摆在表面的东西都有哪些,如何摆放,方向朝哪,是否留有标记。 这些都是需要格外留意的。 看完这些,他从桌子开始搜。 所有人住宿这里只有十天时间,基本上每个宿舍除了必要的东西,其他东西都不会多。 唐棠也不例外。 夜色搜查的速度很快。 桌子所有抽屉内,除了两本养生方面的书籍和一只笔之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那两本书,他翻了一下,没有夹东西,没有折页,只有几行他看不懂意思的文字下面,划了几道。 关上抽屉,夜色来到柜子前。 打开门,里面只有一长一短两身军装,还有几件换洗的内衣,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难道真的没有?”夜色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床上。 牵开被褥,什么也没有,拿起枕头,下面也没有。 夜色失落的扔下枕头,一屁股坐在床上。 不管什么都没找到的结果,让他多少有点失落。 他的手,随便一放,正好落在被他扔到反面的枕头上。 隔着枕套,皱巴巴的感觉,用手摸,还有细微的响声。 夜色掀开枕套结合处,贴着枕套的是一张病人体检报告,体检报告下面还有几张照片。 第一百四十章 恐惧 体检报告,署名田春华。 照片,和夜色洗出来的一样,是第二份名单。 聪明的唐棠,得到了他和一样的线索和资料。 夜色没时间多想,他大致看了一遍田春华的体检报告,把东西照原样放进枕头,翻了一个方向,双手同时向中间拍了拍,弄成饱满的样子。 再扯平床单,一切恢复本来的样子。 夜色是个极细致的人,他准备退出屋子时,站在屋子中间又一次端详了一遍。 桌子中间的抽屉口,夹着一根长头发,看颜色和长度,是唐棠自己的。 这样的细节夜色高度警惕。 门外,传来小王的咳嗽声。 这是预警,告诉他该走了。 夜色退出房门,锁好门,他没有回头,而是沿着走廊继续朝前走,像正常巡视的士兵。 小王,在他手势指导下,走向相反方向。 离开唐棠宿舍仅仅两米,唐棠等人回来了。 她站在楼梯口,眼神落在夜色背影上好一会,又扭头看向相反方向小王的背影。 两个士兵逆向在楼道里巡逻,正常,很正常,绝对正常。 她对自己恍如看见熟人的感觉,终于做出了不可能的判断,停止不切实际的思索后,开门进了自己的宿舍。 屋子内一切正常,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她走到桌子前,低头看中间的抽屉,头发丝还在。 任何人进来,正常思维下第一个会翻的地方就是抽屉,夹在缝里的头发丝马上就会飘落在地面。 这个记号还在,唐棠长出一口气。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放心,又回到门口,悄悄拉开很小一条缝,等着那个士兵回来。 那个士兵没让她等的时间太长,蹬蹬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均匀、平稳,没有丝毫慌张的迹象。 片刻之后,人影已经到了门口。 唐棠眯着眼,透过细小的缝隙,辨认。 她只看见了士兵肩膀上的一个箱子,挡住了士兵整个脸。 走廊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送到四楼护士站,拿好了啊。” “这是院长交代的,你可得好好搬啊。 士兵走后,走廊回复了寂静。 是院长拿的东西,唐棠放心了。 纯属巧合。 只要不是士兵有意干的,就说明他心不虚,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她看背影,还一度以为是夜色。 不过,夜色没理由到这里。 心安了。 走到洗脸架的镜子前面,唐棠从镜子中看自己的模样。 年轻、俏丽,迸发朝气和活力的青春,而且是武文全才。 这样的自己,不仅让家庭自豪,自己都忍不住为自己的人生鼓掌喝彩。 她应该,不,她必须活得更自由奔放,更赏心悦目。 冲着镜子一笑,是最美的自己。 唐棠走到窗前,懒洋洋放倒身体躺在床上。 最近一段时间,她的压力太大,经常在半夜被噩梦惊醒。 自己是日本间谍的事被发现,唐家受到牵连全家下狱,凄凄惨惨,悲悲凉凉。 她的手,不由自主伸到枕头下面。 那晚拍了照片后,她从整栋楼唯一没被控制的一个地方,窗户,扔出胶圈。 楼下,有她的接应。 半天后,她在午饭的时候,又垂下一个根绳子,把洗好的好片拿到手里。 两份名单对照后,她终于明白院方大费周折弄了这么一出的目的和用意。 不对,肯定不是院方的意思,而是上峰的意思。 一架飞机,在战时的威力相当大,即便是国民党发展空中力量,对皇军都是巨大的威胁,更不用说共党了。 黄益民,田春华;黄益民,田春华。 唐棠思考着除掉他的对策。 夜色肩膀头上扛着箱子,从容走过唐棠的宿舍。 他发现了那条缝,微微的笑。 说话的人是岳玲玲,夜色看见岳玲玲后,悄悄说了一两个字,荣辉。 岳玲玲马上明白了他的身份,并配合他演了一出戏。 现在,夜色急欲见到荣辉。 他给荣辉办公室打电话,没人接。 回到宿舍换了一身便服,直接去他办公室敲门,门锁着。 问了检验处的人,没人知道。 荣辉突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任何先兆。 夜色沿着医院走廊转,走一会坐一会,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支起耳朵听周围人说话,试图从别人的谈话中听到些风吹草动。 让他失望,他听到的都是有关病情的话,没有任何价值。 “我这病恐怕是没治了,老婆孩子以后怎么办?” “格老子的,这条腿断了,以后再也不能上战场打小rb了。” “护士,我头疼!” 夜色头大,两眼茫然,漫无目标的继续转悠。 转到第三圈时,他终于在几个挤在一起抽烟的男人嘴里听到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很不好。 “刚才抓的那个人听说是共党,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呢。” “哎,倒霉啊,被当成共党抓起来的人能活着出来的人不多,那群特务的手狠着呢。” “真不是东西,有这狠劲好好跟小rb干一仗,自己人整自己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嘘,小声点,被特务听见,给你安个通共的罪名,你就算完了。” 几个男人说完,扔掉手上的烟头,看看周围走了 夜色脸色猛然苍白,全身无力,心脏跳动的声音像鼓,不,比鼓还厉害,他一只手扶住身边的柱子。 担心荣辉。 深深吸了一口气,夜色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一样。 他迈着不快不慢的步子向荣辉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如果是荣辉被捕,他的办公室肯定会被搜个底朝天。 夜色心脏揪揪着,越接近荣辉的办公室,他的步伐越沉重。 不远处,他看见了血迹,一滴两滴,越来越多,逐渐汇成了一小片,向前延伸。 延伸的方向,正好是去往荣辉办公室的方向。 夜色内心的恐惧越来越强烈,他甚至想跑,跑去看个究竟。 该死的,荣辉你特么到底怎么了! 就在他经过一个不知干什么用的房间门口时,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抓紧了屋子。 夜色本能向后猛击一拳,拳头正好落在对方胸口。 “啊。”闷闷的一声,竟然是荣辉的声音。 他在拳头的打击下,身体向后倒退,一屁股坐在后面的一个椅子上,脸色痛苦。 “不是你。”夜色身体向下一滑,蹲在地上,全身无力,嘴里向外吐着气。 仿佛窒息了很久,急需新鲜空气才能活命。 “不是我,是一个被追的女孩,闯进医院后被后面追来的特务抓住带走了,胳膊上流着血,估计现在被送去的地方就是你们那里。”荣辉揉着胸口,剧烈的疼痛感还在随着神经四处蔓延。 他看着夜色,不满的说:“你也小心点,这么失魂落魄的转悠,很容易被顶上。” 夜色明白荣辉的话是对的,但他刚才就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 苦笑一声:“担心、害怕、恐惧,唯恐你出事,失去一个大哥。” 荣辉站起来,冲着蹲在地上的夜色伸出手。 两个男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感谢订阅的朋友,感谢@jasonsyq 亲的打赏和推荐,感谢@arthen 亲、@无聊的人来了亲和@大盗草上飞亲的推荐和支持!血槽里的血又多了一些!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让她以为自己很聪明 “行了,别在这里说话,也别去我办公室,医院出门右拐直行五百米北边,有个园子,里面都是下棋、遛鸟和唱戏的人,二十分钟后在那里见面。”荣辉说好时间和地点,掩护夜色从那间没人的房间里出来。 两人一左一右分开走。 医院里面的白色恐慌还在持续,亲眼见证女孩被捕的人们还在口口相传之前的惊栗和惋惜。 二十分钟后,夜色第一次来到荣辉说的这个园子。 地上铺满小石子,间隔二三十米远就会有一棵参天的大树,如伞一般的树荫下,围着几个人,下棋的下棋的,唱戏的唱戏,遛鸟的遛鸟,悠闲而惬意。 “能像他们一样生活,就是一种幸福。”夜色很少见到这样的画面,他的每一天都是在匆忙、思考和危险中度过的。 “我小时和家人过得就是这种生活,希望自己老的时候还能像他们一样。”荣辉脸上的满足、祥和平静是发自内心的,不大眼睛透出的光亮熠熠生辉,和穿透绿叶的光线不相上下。 夜色再不忍打断他的梦想,也不可能把眼前最要紧的事情拖下去。 “我在唐棠宿舍的枕头下发现了黄益民的体检报告和第二份名单。”夜色残忍打断了荣辉的梦想。 脚下的石子路,弯弯曲曲先前延伸。 “你们同一时间拿到胶卷,她怎么可能冲洗出来的?”荣辉的思维迅速回到夜色的话题上,像只开始冲向猎物的豹子一般敏捷机警。 “把守楼梯的士兵里有她的内应,这种可能性不大。还有一种,从窗户传递情报。”夜色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你怎么能想到窗户了?”荣辉问。 “我调换四箱盘尼西林的时候用过。”夜色平静的回答。 “一样的手法、一样的效果,你俩还真是棋逢对手了,可惜啊,她是日本间谍,是个汉奸。”荣辉侧头看向夜色。 单从外貌、职业看,夜色和唐棠很般配。 “收回你不切合实际的胡思乱想。”夜色不动声色,却又未卜先知。 荣辉做了一个怪笑,浪荡公子的模样重新回到脸上。 他冲着路边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鹩哥吹了一个口哨,换来对方的一句调戏:“小样!” “看见没,唐棠就像这只笼子里的鹩哥,只要把窗户看死了,她就没了帮手,寸步难行。”荣辉打了一个比喻。 “那样的话,她马上就知道自己暴露,万一狗急跳墙怎么办?”夜色提出假设。 “由着她来么?荣辉反问。 “对,唐棠个性清高冷傲,自以为是,我们惯着她,让她自以为自己聪明了得,无人能比,我们正好借此机会从中做手脚。”夜色心机重重。 “小伙子,有前途。”荣辉打了一个响指,又开始不正经了。 夜色摇摇头,忍不住的笑。 两人之间严肃的对话,总会在某个节点上被荣辉带偏。 “你说的体检报告又是怎么回事?”荣辉想起夜色最开始说的话。 “应该是到你们医院做的,对了,她的抽屉里还有两本养生方面的书,除此之外,没有可疑的了。” 荣辉说:“体检报告好弄到手,这些人的药品从我这里拿,每个人的体检报告我这里还有一份,我回去看看再说。” “好。” 两人沿着脚下的路随意走,在走出园子的路口分道扬镳。 荣辉回到办公室,给手下打了一个电话:“把那四十八人的体检报告给我送来。” “是,处座。” 五分钟后,一沓体检报告送到荣辉办公室。 “你先出去,我看完了再叫你。”荣辉头也没抬,下令。 “是,处座。”来人敬礼之后,退出办公室。 荣辉首先拿出田春华的体检报告看了一遍,左臂有一个十三公分长的伤口,伴随失眠紧张,精神忧郁。 目前采取的治疗方案是每天输液消炎,确保伤口恢复,五天后拆线,同时服用治疗、改善失眠和精神紧张的口服药物。 放下这份健康报告,荣辉拿起张本同的报告。 张本同,男,32岁, 37集团军,参谋长,因常年征战,身体多出中弹,右臂曾经粉碎性骨折,至今无法用力。 他来医院,纯粹就是修养保健,所用药物,以营养为主。 荣辉拿出一张纸条,把田春华的报告大概抄了一遍,预备再见夜色的时候给他。 干完这一切,荣辉拿起电话,准备叫手下把报告拿走,最后一刻,他又想起了什么,放下电话。 拿着病号分组名单,抽出唐棠负责的八个人。 大致浏览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问题。 不过,荣辉还是多了一个心眼。 他再次拿出纸笔,把每个人的病症和用药情况都简单抄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弄好这一切,他才安心打了电话,叫手下人把健康报告拿走。 傍晚,石守成在家里请客,参加的人还是老样子,王进一、荣辉、夜色,石守成的夫人和妹妹石心然。 再次和夜色见面,石心然的眼神中多了一分羞涩和感激。 石守成已经把夜色的话说给她听,一种来自心仪男子的关切让她略有波动的心田彻底产生了异样的感觉,看着夜色的眼神越来越多的开始发现他的优点。 个头、长相、性格,脾气等等,由远及近,由外而内。 “快来快来,坐好了就可以开饭了。”石太太招呼客人。 自从她说要给小姑子当媒人,石守成看她的眼神中居然多了一种你看人的眼光不错的含义,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热血澎湃。 她故意把两个人的座位排在一起,不予余力,撮合两人。 “夜科长喜欢吃什么多吃一点。”石心然自然大方的尽地主之谊。 “谢谢石小姐。”夜色彬彬有礼的回答。 “谢什么,夜科长的提醒惊醒了我,对唐棠一定要提防着点。”石守成打断夜色的话。 自从那天之后,他专门派人每天接送妹妹上下班。 王进一吃惊:“唐棠有对石小姐不利的举动?” 石守成一肚子气:“唐棠在我家门口和心然的报社都踩过点了。” 夜色似乎出于特务的本能问:“干出踩点这种事的人不应该是一个普通女军医能做出来的事,cc派的、共党、日本间谍?” 王进一同样陷入沉思。 他早就对唐棠的身份产生过怀疑,但苦于没有证据,证明她的真实身份。 从私设粮仓到偷换药品,唐棠的行为可正可邪。 如果把东西给了共党,她可能是地下党。 如果把东西给了日本人,她就是汉奸。 如果把东西倒卖了自己余利,这种结果最好。 很多人都这样干,没什么了不起的。 关键是不管哪种结果,王进一都找不到直接证据。 身边有这样一颗炸弹,是最可怕的。 这时,荣辉突然插了一句:“对了,医院传遍了,王处又立功了,在医院抓住了一个女共党。”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张本同的警觉 王进一不无得意的笑:“一个正在交接情报时被我手下发现的女共产。” 在这种场合说这个话题,对他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谬赞。 荣辉夹起一块肥肉,在半空中晃了晃:“王处,就是这种感觉。” 几个男人同时猥、亵的笑。 石太太是没心没肺的大笑,石心然也跟着笑,但夜色趁着夹菜空档看向她的眼神,敏感的发现,这位报社记者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和同情。 饭局之后,照例还有牌局。 石心然和夜色作为多余的人,在所有人心有灵犀的起哄和撵逐中,出了大门,沿着门前街道散步。 习习夏风中,石心然在月色中恬静而典雅,低于夜色半头的身高,让这对并排行走的男女和谐般配。 “你怎么发现唐棠跟踪我?”石心然提起的话题很敏感。 夜色温和的问:“你对我的职业是不是心怀芥蒂?” 她刚才听到女地下党被捕时的眼神,出卖了她的内心。 至少,她给夜色的感觉,应该不是一个狠毒的人。 石心然心平气和,既不亢奋,也不悲悯:“也没什么,我哥也是干这行的,见得多、听得多了。” 她没有正面回答,用含糊的、中性的解释掩饰了她真正的内心情感。 “正如你所说,职业使然。你的报道必定会让唐棠被动、丢人,我的职业必定让我判断唐棠会采取什么措施对付你,我要对我提出的建议负责。”夜色就事论事,和石心然一样的镇定自若。 两个人似乎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秉承客观、公平的守则。 “你们是不是对和你们为敌的人都无情无义、铁石心肠呢?”石心然到底是个女人,忍不住问出和刚才吃饭相关联的话题。 抓捕地下党。 夜色沉默片刻,行进的脚步停留在原地。 他看着毫无防备中继续向前走动的背影,自己的意志受到一次小小的考验。 从他现在看到的,石心然不是一个坏人。 所以,夜色双手插兜,目光眺望远方,坚毅的目光,笼罩着石心然的身影:“石小姐,我是一个坚定的国民党党员,该干什么、怎么去干,是由我的上级和组织决定,我执行的每一项任务,力求完美无缺。” “应该如此。”石心然从声音已经分辩出夜色和她之间有了几步的距离。 站在原地,石心然转身的瞬间,脸色凉薄了很多。 “不早了,回去吧。”石心然向回走,经过夜色身边时,没有任何停下等人的迹象。 夜色温润一笑,毫不介意,差了半步,跟在石心然身后。 回家。 第二天,医院住院部也在扩散一个消息,昨天在门诊三楼,抓住一个女共党,现在已经被送到特务处受审了。 经过层层传播,五楼的张本同在走廊吸烟的时候,清晰的听到了别人的议论。 他对女共党三个字,眨了一下眼。 然后优哉游哉的继续吸烟,直到烟屁股烧到了他的手,才在被火星烫的一抖的痛感中扔掉了烟屁股。 他的优哉游哉,是装的。 脑子里想着女共党的事,是真的。 张本同沿着走廊转悠,在走到顶头黄益民的病房时,他的眼珠看向敞开一半屋门的屋子内。 名单上的田春华靠坐在床头,右手拿着一本书,安静的看,心无旁骛。 “老弟,看书呢。”张本同推开门,主动走进去搭话。 “啊,是啊,”田春华惊了一下,手里的书滑落床上。 他没想到会有人进来。 “我住你隔壁,张本同,你叫我老张就行。”张本同没有介绍自己的军衔职务,反正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军人,豪爽的无需婆婆妈妈。 而且对于田春华,他根本没必要自我介绍。 八天之后,各奔东西,再无交集。 “张长官。”田春华拘谨的叫道。 “有伤?”张本同眼睛落在田春华左臂包扎的绑带上。 “刀伤。”田春华低头看了一眼绷带,小心翼翼的解释。 这道伤,张本同知道是怎么弄的,来之前被上海站的特务划的。 据说那个特务威胁说:“这次在胳膊上划,不听话的话,下次就在脖子上划。” 他的手指,还在田春华的脖子上四处摸了摸,最后停在动脉的位置。 上海站特务的目的,是试图通过威胁恐吓,阻止黄益民投奔苏区。 “那你还真的要小心了,医院昨天刚抓了一个女共党,她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张本同边说边观察。 田春华身体僵硬,面对他的脸笑的刻板木然。 “长官也听说了?”岳玲玲双手端着长方形的托盘走进来。 她是来给田春华换药的。 张本同睨了一眼岳玲玲,本想训斥她的没大没小,转念之后,心思一动:“那个共党干什么的?” 岳玲玲也是穿军服的护士,本质上和他们是同类人。 同类人之间谈这类话题,很正常。 “听说是想救什么人,估计是她的同党。”岳玲玲大大咧咧的回答。 救人? 这个词让张本同警觉。 “救人?”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心中起了疑惑。 岳玲玲马上接话:“真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凡是在我们医院治疗的共党人物,哪个不是专人看守,单独一个房间,一个女的还想在这里救人,痴心妄想,自投网罗。” 她的手,拿着夹子,慢慢揭开田春华伤口上的纱布。 田春华咧了一下嘴,被干涸血渍沾着的纱布离开皮肤瞬间,撕裂着伤口,很疼。 对了,抓他的特务刺伤他的时候,专门给他讲解过,撕开纱布有一个专业术语,叫披麻戴孝。 如果他不听话,把他全身都弄成伤口,再缠上绷带,紧紧的。 等干透之后再猛的一扥一撕,能让他变成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皮肤的血人,到时候再往身上撒盐、撒辣椒面、到开水、泼油什么的,感觉美妙无比。 田春华轻轻颤抖一下。 岳玲玲立刻询问:“长官,弄疼了?很抱歉啊,刚才说到共党时,气愤了,手劲才不由自主的变大了。” 张本同随意的问:“陆军医院的戒备怎么样?” 岳玲玲指着这间病房:“长官您看,你们就是修养保健,院方还这么重视,派人把守,我觉得吧,除了跳窗户,没有别的出路。可是,从上往下跳行,哪有人能从下跳到五楼呢?对吧。” 张本同听完岳玲玲的话,若有所思。 他走到田春华房间的窗户边,探头朝下看。 五楼的层高,至少三十米上下,的确跳不下去,跳不上来。 除非有人接应。 张本同的眼珠在楼下空地上四处巡视。 楼下地面,长满杂草,不高,刚刚盖住地面。 掩藏什么东西,除了极小的物件,其他并不容易。 他的眼睛立刻看到一个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砖头边的男人。 那个男人,带着一顶草帽,盖住了大半个脸,靠着身后的砖头在打盹,他的身边,放在一个编织袋。 他,似乎是个捡破烂的。 感谢所有订阅的朋友,感谢@ jasonsyq 亲每天不间断的打赏和推荐,感谢@大盗草上飞亲的月票、打赏、推荐和向朋友的推荐,感谢@涪江江亲的全订,感谢在@大盗草上飞亲推荐下一起推荐、收藏、点击、观看的朋友,妹纸能力有限,写的不好,很惭愧,有你们的支持和鼓励,我会更加努力!衷心感谢大家!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女地下党 张本同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时,岳玲玲还在低头给田春华处理伤口。 手脚麻利并没能阻止她的嘴同样麻利,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把听来的花边新闻、小道消息什么的,一个一个的全说一遍,听的田春华舒展了眉头,听的张本同那么严肃的一个大男人忍不住都想跟着笑。 这种女孩,没心没肺,嘴上没门,什么都说,不分场合,像个傻大姐。 岳玲玲弄好一切,拿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走,当她走到门口时,想起什么似的,又扭头说了一句:“对啦,医生让给各位长官报告一声,万事多加小心,提防共党搞破坏。” 说完这句话,岳玲玲蹬蹬蹬的走了。 张本同伸出食指,不停的点点着:“这种护士,真八婆。怎么样,烦不烦?” 田春华腼腆的笑了笑:“还好,还好。” 他走到病床前,看了一眼田春华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快好了吧?” 话音之外,眼角迅速扫了一眼刚才掉在床上的书,《飞行机械原理》,外国翻译的。 田春华拙劣的动了一下,盖着肚子的薄被一脚被掀起,挡住了那本书:“伤口长得挺好,过几天就能拆线了。” 张本同心中冷笑,傻子。 拆了线,你又该被带走了。 “行了,好好休息,我走了,老弟没事到我屋里坐坐,兄弟们加深一下感情。”张本同告辞。 “好好,那不送了。”田春华还是木讷的不得了。 这种人,到哪都是书呆子。 说起来就特么的恼火。 乱世之秋,陆军没有空军吃香,连他一个参谋长都被临时用来监视、保护这种窝囊废,他能上哪里说理去? 张本同出了田春华的屋子,继续靠着走廊的栏杆抽烟。 门诊大楼出现共党,跟这里有没有关系? 假如有的话,是不是黄益民? 对了,刚才那个傻大妞随口一句话说得对,窗户是目前唯一的漏洞。 张本同回到自己房间的窗户边向外看,那个捡破烂的男人还在。 陆军医院虽然收治一些外面的人,基本上都是和内部有关联的人才能进来,这种地方,即便有收破烂的,也是内部打杂干的。 他们的地盘,绝不允许外面人侵占。 有破烂捡捡,没有的话,早就回他们的住处躲太阳了,不可能一直守在楼下。 除非,他听命于这个楼上的某个人。 张本同眼前一亮,嘴角露出一个奸笑,他揪住了一团乱麻最外面的头。 此后,他一整天没有出门,重点查看楼下那个人的行动规律。 比如什么时候消失,什么时候在楼下晃动,晃动的区域在以哪片为主。 大半天过去,张本同心里大概有了一个数。 明天再观察一天,估计就能弄清他的规律了。 第二天,张本同还是屋里屋外的转悠,医生给他说过,他的身体没事最好少抽烟,适当运动。 张本同每听到一次医生的话,心里都会恶狠狠的骂一通:“说的是屁话!劳资为党国卖命,弄得一身伤痛,抽个烟就是为了在烟雾缭绕中寻找一份麻醉和快乐!” 他的烟,是特制的,里面含有些许吗、啡成分,在身体因为伤口疼痛时起到缓解作用。 医生走后,他又开始在走廊上转悠。 适当运动,这个建议他接受。 更何况,他不仅仅是为了运动。 正在抽烟,楼梯口走过来一个脸戴口罩、身穿护士服的女子,看她来的方向,就是顶头的几个病房。 女护士经过自己,继续朝前走。 张本同打量她的背影,不太熟悉。 女护士走进田春华的病房,从手里的托盘里拿起一个小盒子:“吃药了。” 田春华放下书,面带疑惑:“我的药已经吃了。” 女护士解释:“医生增加了一些药量,改善你的精神紧张和睡眠,一天一次。” “啊。”田春华老实答应后,伸手接住药,倒进嘴里,在女护士的注视下,拿起床头一杯水,仰头喝了一口,冲着药片全都咽进肚子里。 女护士悄无声息走出来,准备离开。 经过张本同身边时,他向侧面踉跄一步,伸手拽住女护士的胳膊:“喂,我头晕,你给我看看怎么回事?” 他的身体靠在女护士身上,让她寸步难行。 女护士抬眼看他,眼部以下被口罩遮盖得严严的,眼部以上被刘海全都挡住,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神,忽地一下闪过一丝紧张后,马上变成了戒备。 她很顺从、很听话,一声不吭,扶着张本同回到他的病房,把他放倒在床上。 是个老奸巨猾的角色。 张本同依据自己阅人无数的经验,得出答案。 女护士右手拇指食指分开张本同的眼皮看了一下,又在他的肩膀头左右两面使劲捏了几下肌肉。 然后,拿腔拿调的说:“参谋长麻烦您站起来,平举双臂向前直走。” 张本同照办。 “再走回来。”女护士说。 张本同又照办,顺利的走了一个来回。 “好了,您躺好休息吧,眼珠没有快慢相间的不自主颤动,平衡性较好,排除内耳膜迷路积水。您的背部肌肉紧绷僵硬,伴有头晕,应该是颈椎的问题,没有好办法,多休息,多活动双臂和脖子。” 张本同眼珠眯缝着,嘴里不停的“啊、啊,好、好。”的答应着,晕厥的病症还在持续。 他的大脑,清醒异常。 女护士的按摩指法、触及的穴位、诊断的办法、回答的专业程度,熟练、到位。 尤其是身上那种浑然天成、肆意流淌的成熟、自如的气质,绝非一个女护士所能拥有的。 “小姐贵姓?等我病好了好好谢你。”张本同难受的问。 “参谋长客气,应该的,告辞。”女护士根本不接招,急匆匆走出病房。 “哼!”张本同嗖的一下坐起,靠着床头,掏出一支烟点燃。 在袅袅升腾的青烟中,他的眼珠慢慢眯起来。 这个自称女护士的女人是谁?哪方面的?共党的么? 来之前,上海特务站站长专门请他吃饭,他的上司、军长作陪。 军长指着站长说:“老张,这是我的同乡兼学弟,他有一个可以立功的好机会,我给你争取来了,你可要好好利用啊。” 就这样,从上海站释放出来的黄益民,神不知鬼不觉被安插进他们这支队伍里,一来养伤,二来躲开上海地下党对他的追踪和转移。 “nnd,洛邑地下党怎么这么快就查到他的下落了呢?”张本同烦躁。 他下了床,在屋子内来回转圈圈。 走了一阵,习惯性走到窗前,弯腰趴在窗台上,伸出一点点的头,向楼下看。 就在这时,他发现从三楼的某个窗户飞出去一个类似小圆球的东西,弧线形下落。 下面那个捡垃圾的男人,眼睛一直盯着落下去的东西。确定落地地点之后,等了将近十分钟,才拿着身边的袋子走过去。 他首先捡起的是一张被揉皱的报纸、一个空烟盒,最后,他的手伸向那个从楼下抛下去的东西。 感谢订阅的朋友,感谢所有投票推荐的朋友,因为看不全,所以没办法一一写出来,感谢@ arthen 亲每天不间断的投票推荐。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享受了、明白了(加更,感谢大盗草上飞亲的推荐) 参谋长是干什么的? 实权、军衔低于同级主管,但一般都是上级直接委派的,缜密、狡猾的脑袋比谁都不差,阴险、狠毒的手腕比谁都不缺。 楼下捡垃圾的在干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得出。 对准三楼抛出东西的房间,数了数第几个窗户,张本同记住了。 剩下的,只需要查一查住在那个屋子里的人是谁?对黄益民有没有企图? 如果与他的事无关,送的药没毒,只要顺利熬过这几天,他大爷的,爱咋地咋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咚咚,”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张本同有气无力。 这趟修养,比在部队和同僚玩勾心斗角还累。 “报告长官,测量血压。”进来的人是王晓婷。 她扭着腰,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张本同漠视的看了她一眼,这种姿色的女人,带着这样显而易见的笑容,不是没了感觉,而是有点恶心。 还不如那个大大咧咧的八婆,单纯、干净,讨人喜欢。 “长官,请保持正常呼吸。”王晓婷的提示没有任何意义,谁都知道的事,她纯粹为了说话而说话。 一双手摸索着张本同的胳膊,矫情的缠上了袖带,塞入了橡皮气球。 就在她的手一张一合充气的时候,张本同右手食指突然搭在她的右手手腕上,轻轻按压手脉的位置。 “你心跳很快啊。”张本同反客为主,好似长者对后辈的奚弄,也如男人对女人的调、情。 他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看着王晓婷,突然间眨了一下。 王晓婷故作羞涩的一笑,发嗔:“长官~” 张本同拍着床铺:“坐。” 王晓棠毫不犹豫,就势坐下,侧脸对着张本同,低头不语。 “每天跑上跑下的,累不累?”张本同一手拇指食指摩挲着自己下巴,关切的问。 “不算太累,不过也挺累的,医生的吩咐要听,自己的工作要干,病人的抱怨不能反驳,我们当护士的,不自由、不轻松,职务低,没人看得起。”王晓婷很委屈。 张本同点头,又否定:“不对啊,你们这组不就一个男医生么,我看他平常很少训你们。” “参谋长说的是李医生,他还好,别的组也有女医生,趾高气对扬,不可一世的,看着就就烦。”王晓婷毫不避讳自己唐棠的嫉妒。 张本同深谙女人心理,抬手轻拍王晓婷的脸蛋:“这么漂亮的脸蛋听别人训,真让人于心不忍。” 王晓婷使劲点点头,眼珠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不是因为唐棠的欺负而掉泪,而是为自己能打动张参谋长的心扉而使劲往外挤泪。 合理的借口,制造名正言顺的机会。 梨花带雨惹人怜。 张本同流、氓的笑。 这种手段,除非他情愿。 现在,寂寞了好几天的他,饥不择食。 撕掉左臂上的袖带随手一扔,张本同光着脚直接踩在地上,走到门口锁好门。 回到床边,手臂高抬,揽着王晓婷带进自己怀里。 一番鸾颠凤倒之后,张本同靠着床头吸烟,王晓婷娇滴滴依偎在他怀里。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个姓唐的住在哪?有机会我帮你刁难刁难她。” 王晓婷喜滋滋的问:“参谋长太好了,唐棠这一阵跟我们都住在三楼,我们女护士住在从东头靠北数第五个房间,她在第六个。” 第六个? 张本同心中出现一幅图,他把自己记住的那个抛出东西的窗户暗中数了数,正好是第六个,是唐棠的房间无误。 左手抚摸王晓婷的头顶,温柔的一下有一下:“姓唐的平常行迹可以么?有什么可抓的把柄?” 他一心想要替王晓婷复仇。 王晓婷感动不已,偏偏又装出贤惠善良的模样:“谢谢参谋长,不过,我不能让参谋长为难,唐棠的父亲在南京任职,是复兴社督察处处长。” “唐金生?”张本同抚摸王晓婷秀发的手停在半空。 他听说过这个人,下面各个军团、师旅都对督察处心有余悸。 倒腾、贩卖物资装备的事哪个地方都有人干,官当的越大干的越多,捞的外快也越多。 但他们都怕被督察处的人抓住。 最好的结局是去财免灾,再轻一点的丢官免职,最差的吃枪子毙命。 他的手下,有人因为这个送过命。 唐金生的名字,是催命符。 “对,就是他,据说唐棠在我们医院也有倒卖药品的嫌疑,不过人家老爹有本事,这件事就被压下来了,参谋长,我吃亏是小事,不能连累您的前途。”王晓婷把自己装成一个明事理、懂分寸的女人。 听说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人。 王晓婷靠在张本同胸前的脸,暗自得意的笑。 “乖,你真懂事。”张本同敷衍的回了一句。 “那你看她,像不像共党?”他马上又问。 排除这点嫌疑最重要。 “不像,她爱打扮,好和男人交往,性子古怪暴躁,经常训人,和平常大家说的共党,和善、大度什么的,根本不沾边。” “不是共党的话,又有唐金生,还是先放放,这也是为了你好。”张本同优先考虑王晓婷的做法,感动了那个傻子一般的女人。 “谢谢参谋长,你对我太好了。”她紧紧抱住张本同。 “对了,你刚才说你们医院有假药,我们吃的不会是假药吧?”张本同想起那个可疑女护士。 “绝对不会,您放心吧,这批药院长专门交代过,检验处的人不敢拿脑袋开玩笑。” “你们李医生会不会临时给病人加药,比如像我这样的,补补?”张本同开玩笑的问。 “讨厌了,您哪里还需要补呢?”王晓婷抬起一只手,轻轻敲打张本同。 张本同一把抓住她的手,轻轻摩擦手心,邪恶的笑。 王晓婷嗔怪一声后,继续解释:“这批人的处方都是体检后决定的,但也不排除有些人,因为病症出现某些变化,比如情绪激动、失控等等,临时增加药物。” 张本同点点头,勾勾手指头、享受一番,就轻而易举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 这笔买卖,真特么划得来。 “行了,你该走了,我这经常有人来,被别人看见对你影响不好。”得到自己需要的一切后,张本同心生厌烦。 王晓婷仰头,满怀希望:“那我以后能不能常来?” 张本同满口应承:“当然可以,把这当成自己的家。” “真的?”王晓婷高兴地快要疯了。 当成她的家?她算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么? 张本同认真的搪塞:“真的,不过你也真的该走了。” 他还能在这里呆几天? 笨蛋! 感谢@大盗草上飞亲的打赏、全订和推荐,看到他在一位大咖大大那里的推荐,感动着我,鼓舞了我,会把这份感动化作写作动力,不断努力,有一天学到他喜欢的那两位大咖的一半的水平,就心满意足了。当然,这时我觉得还是洗洗睡吧。再次感谢@大盗草上飞亲。 第一百四十五章 致人死地的药方(加更 为JasonSYQ亲的弟子) 王晓婷喜鹊般飞回宿舍,看见岳玲玲后尖叫一声,抱住她不放。 “去了这么久?什么事?我怎么感觉不对劲呢?”岳玲玲推开王晓婷,倒退几步,放射出x光线般透视的眼神,叉着胳膊,摆出审问的架势。 王晓婷羞涩的一笑,又豪放的一跳,继续抱住岳玲玲:“你说我要是当了参谋长夫人,会怎样?” “谁?”岳玲玲眼毒的看出问题,她揪着王晓婷的耳朵逼问。 “张本同。”王晓婷忘乎所以,整张脸上布满掩饰不住的狂喜。 “恭喜恭喜,到时候让我伺候你老人家行么?”岳玲玲拍着她的脑袋。 王晓婷的志向就是嫁入豪门。 刚才的床上一滚,加速了她愿望实现的进度。 这个时候再看岳玲玲,怎么都觉得是一副巴结她的模样。 王晓婷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得意,拉住岳玲玲坐在床上,一字不落的学出张本同对她说出的话。 “你看,他现在就知道向着我、护着我了。”王晓婷盯着岳玲玲看。 她希望看到岳玲玲崇拜她、羡慕她,最好是嫉妒她的眼神。 女人,最喜欢在同为女人的眼中,看到自己的优越和高傲。 “张夫人,张太太,你太漂亮了,”岳玲玲如她所愿。 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哈哈大笑。 当晚,岳玲玲趁着天黑,擦肩而过之际,把写有王晓婷和张本同对话的情报递给在走廊上巡逻的小王。 小王没有耽搁,立即在宿舍找到夜色,传出情报。 夜色送走小王,锁好门,拿出荣辉给他的体检报告。 按照荣辉的说法,所有人员按照体检结果对症开具的处方、服用的药物都没问题,其中包括黄益民,他敢用性命保证,没有问题。 夜色也一直隐身警戒、巡逻的士兵中,避开唐棠观察了几天,都没有发现问题。 但是岳玲玲的这份情报,引起了他的高度警惕。 张本同说出临时加药的事,他觉得不会无凭无据,肯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内幕。 夜色烧掉这份情报,出了自己的宿舍,找到杜宽,叫来这两天在楼道口值班的士兵。 “每天各有几个人上楼?大概什么时间?”夜色询问。 “早晨八点全部都去,之后一天三趟,送药、测体温、测血压。” 士兵暗骂,这些当官的就是事多,本来一趟可以完成的非要跑三趟,害得他们也得提着精神。 “再想想,有没有异常?比如突然增加上楼的次数?或者上楼的人很奇怪?”夜色提示。 “没有。”所有人异口同声。 “行了,你们回去吧。”夜色挥挥手。 他低着头,继续思考张本同说话的含义。 杜宽站在一边,帮不上忙,只能看着夜色发愁。 突然,一个士兵跑回来,迫不及待的说:“报告长官,我想起来了,我值班的时候有一个带着口罩的女护士,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装着药片的透明塑料盒,上了五楼,她不是按正常点去送药的。” “你怎么当时没报告!”杜宽训斥。 “我把守的是五楼,能上三楼的人肯定都没问题,我就放行了。”士兵觉得自己委屈。 “别闹了,记得她的长相么?”夜色阻止杜宽后,直接询问士兵。 “快说!”杜宽恨不得踹出去一脚。 直接上司的问话比更高级别长官的问话更能震慑士兵。 那个士兵顿时结巴了:“不,不认识,不不,是认不出来,只露着眼睛。” “去去去,”杜宽烦躁的撵走手下,自己比刚才的士兵更小心的问:“这个消息有用么?” 这个士兵所说的女护士,应该是唐棠装扮的,她拿的药是干什么的,夜色最想知道。 、 夜色微微一笑,拍着杜宽肩膀:“有用,谢了,我先走了。” 看着夜色背影,杜宽一脸渺茫,他对夜色留下的种种谜团,至今无法理解。 唯一知道的是,只要夜色是对唐棠的,不管什么他都帮。 夜色回到宿舍,把荣辉抄给他的所有健康报告纸条塞进口袋,然后独自一人步行出门。 他回了安心药店。 自从蔡大伟被抓后,夜色回了特务处,这间药店在王进一授意下,继续开着,他还是挂名的霍老板,隔三差五去转一圈。 所有收益,算作特务处的小金库。 冯阳、李泉以不同借口分别辞职,店里又招了一名账房先生和一个懂医的伙计。 欧阳磊继续坐镇,他把中西医恰到好处的结合起来,安心药店的生意越来越好。 夜色走进药店大门,新来的伙计殷勤迎接老板,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送到桌子边。 夜色冲他点点头,招手叫来欧阳磊。 欧阳磊坐在夜色对面的椅子上,看着老板从兜里掏出几张纸,递给他。 纸上没有名字,只有简单的病症和用药处方。 “这些药都是对症使用的,没有问题。”欧阳磊简单看了一遍,马上得出结论。 换做他,也会这样用药。 “没有问题?”夜色又问一遍。 “没有。”欧阳磊肯定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夜色表面的宽心掩饰了内在的焦虑。 连欧阳磊都看不出问题,他更加无计可施。 喝了口茶,夜色转换话题:“最近店里生意怎么样?” “很好,受益比上月增加不少。”欧阳磊踌躇满志,回答老板的话中已经开始带有自我满足和陶醉了。 收益增加有他一半以上的功劳。 夜色无声的笑。 自傲,不用教,谁都会。 两人说话之间,门外走进一个老汉,直奔欧阳磊:“大夫,麻烦你再给我开点药,我这精神亢奋、睡不着觉的毛病,只有你能治,要不然我非得折腾死不行。” 欧阳磊看向夜色:“老板先坐,我去开个药方再来陪您说话。” “去吧。” 欧阳磊走到老汉身边,抬手给他把把脉,让他张开嘴看看了舌苔,在端详一会他的脸色,询问了一下他的睡眠情形。 然后,欧阳磊执笔开出处方,分别从西药的柜台和中药的小木匣里取出药,递给老汉:“老人家,还像上次那个时间吃就行了。” 老汉抓住欧阳磊的手,千恩万谢:“谢谢欧阳大夫,也就你能治我这老毛病,现在离开你,我真的就没法活了。” 目送老汉离开,欧阳磊重新坐到夜色对面,他刚想张嘴,突然想到什么,急切的说:“老板,把您刚才的方子再给我看一遍。” 夜色掏出刚才拿出的纸递给欧阳磊,欧阳磊全部重新看了一遍,又有选择的看了几个地方,神色凝重:“老板,这里面有一个可以致人死地的药方。” 感谢@ jasonsyq 亲一路以来的厚爱和支持,从4月7号至今,第一个在书评区留言,第一个学徒,第一位弟子,尤其是上架后,他默默的、不间断的打赏和推荐,是支撑我写下去的强大动力,意义之大,无以言表,衷心感谢! 连续加更之后,正常的放在随后几天补出。 第一百四十六章 更加精彩(加更 为涪江江 亲) 致人死命? 等了许久,夜色终于听到这句话。 和他想过的结果一样。 他平静的坐着,没有任何异常,甚至喝茶的姿势也未见丝毫呆滞或停顿。 “老板?”欧阳磊吃惊。 自己说的不够严重,还是,老板根本没有听见? “欧阳先生,你开玩笑吧?”霍老板终于有所反应。 他一扫刚才的镇静,嘴巴先是大大的张成一个圆形,而后开始笑。 笑的乐不可支:“先生,你刚不是说这些药方的用药全是对的么,换成你也用一样的药。” 欧阳磊点头承认:“对,我刚才说的没错。” 霍老板指着他:“看看,自己的话矛盾了吧。” 欧阳磊左手拿着药方,右手在上面几种药名上指指点点:“老板,单独给每个人用没错,都是好药方,就是刚才那个老汉来,他的病情提醒了我。这里面的药,挑出这几味配在一起,能让精神抑郁的病人产生幻觉、错乱,陷入癫狂,做出杀人、跳楼一些不可思议的举动。” 霍老板伸着脖子,眼珠跟着欧阳磊的手指头,落在一个一个指点过的药名上。 跟了一遍,他抬头看向欧阳磊,怀疑的征询、确定:“真的?” 他的意思,其实是在说他开玩笑。 欧阳磊叹口气,摇了一下头。 跟一个不懂医的老板交流,就是对牛弹琴。 不过,他最后还是使劲的点头。 笨老板是这间药店的主人,对他有恩,他可以因为他不懂医轻看他,但不能违背良心欺骗好人。 霍老板眼睛盯着他,他也盯着老板。 四目相对,一眨不眨,两个男人用眼珠较上了劲。 他俩不约而同使用一个幼稚的办法,谁眼珠睁的时间长就算谁对。 最终,霍老板连着眨了好几下眼,败阵。 他终于相信欧阳磊了。 “这药方是不是是个大夫都会?”霍老板虚心请教。 “怎么可能?”欧阳磊哭笑不得。 以他的高超水平,他也是在老汉的启发下才想起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霍老板又问。 “我家家传中医,祖辈、父辈有时迫于匪人强迫,也会配出一些害人的药方,我曾经听家里长辈说过。而且,像我们这种世家,为了自保,也会私下钻研一些见不得人的药方,关键时刻用于保命。”欧阳磊并不避讳,坦荡荡的说出实话。 霍老板拿起茶壶,亲手给欧阳磊续了一杯茶水。 这杯水,不单纯是水,其中包含了理解和认可。 乱世之秋,谁都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谁也没有嘲笑谁的资本和权利。 “这种药方,有没有解药?”霍老板看起来真心相信了。 欧阳磊叹口气:“这才是配制这副药的人最不可饶恕的地方。几乎所有医生都会按照病患出现的病症开出治疗药方,但这个药方恰恰是加重和刺激这种病迅速发作的药引子。” “为什么?”霍老板不解。 “有些药药性相克,看似这种药的解药,就是另外一种药的克星。我也说不太清,反正最终结果就是这样子的。” “先生,这种配方使用中药和西药的区别大么?” 霍老板身体向前倾斜,端着杯子的手一动不动,目光直视。 从他的坐姿和神态上明显可以看出,老板被自己的博学震惊了。 欧阳磊内心虚伪的膨胀了一下。 不管是毒药还是良药,自己超出普通大夫的家世和本领,能让老板在以后的日子里更加重用自己,而且这种重用,就是不断增加月薪。 或许不久的将来,自己就可以甩掉他独大。 欧阳磊心里的喜悦和自豪,源于老板对他的尊敬和礼遇,相应的,他嘴上做出的解释不由自主更加详尽:“中药药效见效慢,西药的话,一般三天就会出现药效。如果我刚才说的这个药方,先让病人服用西药,再服用治疗这种病症的药物,不出一周,病人出现幻觉后,不管采用哪种方式,估计都会丧命。” “这么厉害?”霍老板问。 “我小时候曾经见过这样一个病人,当时被关在二楼,服用我曾祖父配制的中药后,看见窗户爬窗户,看见绳子就想套到脖子里,后来被人带到河边,推开带他去的人就往河里跳。人的精神一旦产生幻觉,很可怕。”欧阳磊仿佛再次看到年幼时亲眼看将的情景,情绪顿时低落。 “有解药么?”霍老板问。 “我记得曾祖父用针灸控制住过一个病人,原理应该就像练武的人,葵花点穴手一样吧。” 霍老板听完这些话,沉思片刻。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盒火柴,从欧阳磊手中接过自己拿来的纸条,“嚓”的一声嚓着火柴,当着欧阳磊的面点着了。 “这种害人的东西,不能留,全都烧了。” 欧阳磊想笑。 烧不烧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懂又不会配药,这不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不过,他还是对老板的良苦用心颇为感动。 这种老板,心善,不会害人。 坐了一会,霍老板又和欧阳磊聊了一阵,然后吩咐新来的账房先生拿来账本,仔细看了一遍。 他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请欧阳先生请对了,药店的生意越来越好。” 欧阳磊沾沾自喜。 老板知道他的功劳,太好了。 很快,夜色离开安心药房。 他虽然烧了药方,但欧阳磊指过的药名全都记在脑海中。 回医院沿途,他进了好几家药房,把能买到的药分别买到手,还剩两种不好卖的药,他在医院门外的公用电话上,打给荣辉,让荣辉想办法从医院弄了一些。 然后,他告诉荣辉自己家的地址,让他带着药直接去家里。 一个小时后,荣辉来到他家。 夜色简明扼要重复了欧阳磊的说法。 荣辉恍然大悟:“唐棠够绝,自己先下药,让李炳毅去治,出了事再把责任全都推到李炳毅身上,这个点子只有她能想出来。” 夜色说:“我在她房间抽屉里面看到的养生类的书里,估计会有与这些有关的记载,不过唐棠的医术应该很高明,否则她参不透这些药理,也不会用这种办法。对了,让你带的药你带了么?” 荣辉从兜里掏出两个纸袋,递给夜色:“你要这个干什么?” “我试试。”夜色转身倒水。 “你疯了,想办法制止就行,亲自试药干嘛?”荣辉拦住夜色。 “我只吃少剂量的,再把吃药后的亲身感受写出来,是不是可以让洛邑日报上的唐府往事更加精彩呢?”夜色挑眉反问。 感谢@涪江江亲的打赏、全订,和他在留言里提到的扣扣群。本文一直没有多少读者,所以当@涪江江亲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感动了一把,之后就是惭愧。没有金刚钻,真心不敢揽瓷器活。我也只能好好的写,等读者多的时候,建立一个扣扣群。不过,我始终觉得那是海市蜃楼。再次感谢@涪江江亲的支持和鼓励!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生的特务 荣辉伸出大拇指:“你厉害!” 与其说他佩服夜色的勇敢,还不如说他更喜欢夜色的机智。 类似夜色这样的人,总能在人陷入困顿的时候说出意想不到的点子,管不管合理,管不管符合正常思维,反正是花样百出,事半功倍。 不干特务都可惜了他与生俱来的灵光脑子 夜色抬头看了一眼荣辉,举起水杯:“要不你来?” 荣辉摇头,突然有有所感悟:“你这么卖力,不是为了石心然吧?” 夜色耸肩。 心中闪过那个女孩经过自己身边时毫不停顿的身影,倔强而自强,正直而自信。 说没她也没,他对自己执行的任务从来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不在其中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说有她呢,不是不可以,顺水人情,并不冲突。 夜色端起水杯,想起士兵对他的报告,一个透明塑料小盒子里盛着一些药片,那么药量就不是很大。 他从每种药里各拿出一片,一股脑扔进嘴巴,仰头喝了一口水,全部冲进肚子。 以欧阳磊对这类药物的分析,至少三天后才能见效。 自己是安全的。 试药可以,他不是傻傻的搭上自己的性命。 “荣兄,以目前情形看,唐棠对黄益民的药量可能会逐渐增多,我们还有几天的时间。”夜色满意这一点。 荣辉笑道:“唐棠狡诈多端,在不以整个唐家做陪葬的前提下,她会想尽办法让自己全身而退的。” “荣兄说的是。对了,你今晚能否留在这里,我需要验证服药后的效果。”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夜色需要帮手,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 “好。”荣辉当仁不让。 两个男人居家,除了烧水,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服药之后,夜色趁着药劲没犯,当即出去买了一些吃的东西拿回来,两人凑合的吃了一顿。 “你不回去嫂夫人不会有意见吧?”夜色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因为自己影响人家夫妻感情就不好了。 “她早就习惯了。你以后成家了也一样,身不由己。”荣辉喝着饭后茶,大腿架着二腿,随意摇晃,惬意而轻松。 他总有办法,让自己随时处于安逸满足的状态中。 夜色羡慕他。 “别羡慕我,只有让自己放轻松,才能随时保持好状态,否则我们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绷紧的弦,勒断自己的脖子。”荣辉告诫。 他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让夜色鲜少从他的话语中直接领悟他的睿智和大度。 日子,不管松还是紧,都要一天一天的过,直到自己献身的那一天。 两人的对话,没多久就自然而然说到营救黄益民的计划上。 夜色轻轻敲着桌子:“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唐棠用这种药物导致黄益民出现幻觉,自己跳楼,然后嫁祸李炳毅。” 荣辉呵呵呵的笑:“可惜啊,她没想到横空出现一个欧阳磊,她的克星。” 夜色点头:“只能说她运气不好。我交代看守楼梯的士兵,外紧内松,既麻痹唐棠,又能让她每天如愿到五楼给黄益民送药。” “我告诉岳玲玲,让她换掉李炳毅开的药,这样一来,既让黄益民保留适度幻觉症状,又不至于加深到让他跳楼的地步,保证唐棠动手之前不产生怀疑。” “好,第二个问题,楼下那个捡破烂的人。”夜色伸出手指,比划出一个二。 “我联系宋凯,事发之前,让宋凯的人抓住他,问出口供之后,杀了。再让我们的人化妆成他,继续守在楼下,随机应变。”荣辉果断的说。 “这样的话,楼下也在我们控制中,第三个问题,张本同。” 这是夜色最没把握的一个环节。 荣辉反而相当宽心,他挑眉笑问:“你得到情报不是岳玲玲通过王晓婷和张本同的对话分析出来的么?” 夜色手指一点,心有灵犀:“再让王晓婷去当中间人?” 荣辉回答:“对,岳玲玲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很细,可以让她假借羡慕嫉妒,继续挑拨王晓婷,让她在张本同耳边吹风,制造张本同对唐棠更多的怀疑和提防。” “能不能想办法让张本同当场抓住唐棠,这样一来,唐棠百口难辩。”夜色提议。 荣辉狡诈的笑:“你准备把所有的屎盆子全部扣到唐棠身上。” “一个出卖自己国家的灵魂的人,不值得同情和原谅。”夜色非常坚定自己的主见。 “好,到时候见机行事。” 两个精明的大脑一唱一和中,给唐棠设下了天罗地网。 “不过,”荣辉皱起眉头:“现在,最难办的是怎么把黄益民从五楼带走。” 夜色同样发愁。 他费劲脑汁,也没想到一个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公然带走黄益民的好办法。 “算了,荣兄,先睡觉吧,放松自己,保持好状态。”夜色说的这句话,恰好是荣辉刚才教导他的。 荣辉一愣:“很耳熟啊。” 夜色暧、昧一笑,抱着一个枕头和被单躺在地板上。 他很主动的把床留给荣辉。 这一夜,是夜色有史以来最亢奋的一夜。 一贯睡眠很浅,随时保持警惕的他几乎彻夜未眠,躺在地板上翻来倒去。 第二天清晨,带着黑眼圈的夜色把荣辉吓了一跳。 “昨晚很难受么?”荣辉问。 他听见夜色来回翻身,以为他是睡在地上不习惯。 “第一天吃药,药量不太大,我就睡不着了。这种药,挺厉害。”夜色郁闷。 昨晚,他怕影响荣辉睡眠,强忍着自己没有起来到处乱蹦乱溜达。 “你从没吃过这种药,会比经常吃的人反应更明显。”荣辉解释。 “那黄益民呢?”夜色问。 “可能和你一样,也可能继续保持正常。如果他跟你的反应相同,今天李炳毅就会给他开新药了。”荣辉回答。 “务必交代岳玲玲注意黄益民的举动是否反常。” “对,这点尤为重要。” “荣兄,一个精神亢奋后被约束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心跳加快,性情狂躁,在行为举止上会出现迫害性行为,比如摔东西、伤人,甚至自残等等。” “自残?”夜色重复这句话话。 “对,”荣辉肯定的回答。 在药检的地方呆久了,从手下人的嘴里,他听过各种各样的症状,快是半个医生了。 夜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嘴里喃喃自语:“这样,在这样,是不是能行呢?” 感谢所有订阅的朋友,感谢@布衣&无名亲的打赏,感谢连续推荐的几位朋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女孩的心思 “你说什么?”荣辉没听清,担心的问。 眼前的夜色,恍惚着,似乎陷进一个无底深渊,奋力挣扎, 他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应。 夜色脸色苍白,羸弱无力,只有一对眼珠,或明或暗,或呆滞或转动,显示此时此刻的他,还是一个活人。 除此之外,他整个人僵硬着。 “喂。”荣辉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夜色头顶。 夜色抬起头,呲牙咧嘴,恶狠狠的瞪了荣辉一眼。 “疼!” 荣辉哼哼着,鼻翼之间的笑声带着戏弄:“我以为你被药变成傻子了。” 夜色摸摸头,不满意的翻着白眼:“我好像刚想到一个办法,就被你打没了。” “什么?什么办法?”荣辉立刻揪住夜色衣领,迫不及待的问。 “我脑袋里面灵光乍现,没来得及想你的巴掌就来了,想不起来了,让我再想想,好好想想。”夜色半邀功半埋怨的回答,让荣辉哭笑不得。 “你小子,也学会邀功请赏,自吹自擂这套了。” 夜色得意的笑。 荣辉回到床边,整理好被褥,回头说了一句:“我先走了,想好了再商量。” “好。” 送走荣辉,夜色坐到桌子边,拿出纸笔,把自己昨晚到今早的所有感受写在纸上。 作为唐府往事的大结局,他要让用这个结局把唐家彻底打入阴曹地府,永世不得翻身。 夜色文笔本来就好,写了一遍,稍加润色之后,自觉无需改动。 右手中指弹了一下稿纸,吹了一声口哨,夜色换好一身便服,兴冲冲出了家门。 他直奔《洛邑日报》报馆所在地。 走在路上,夜色想起荣辉说的话。 他真的假公济私么? 好像是公私兼顾吧。 夜色内心,有了一点毛头小伙子的雀跃。 黄包车到了报馆,夜色第一眼看见的还是在树荫下打盹的看门大爷。 这个点,距离早上起床时间很短,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睡眠如此的好,真让人羡慕。 夜色毫无阻拦进了一楼,随便拦住一个人:“请问,石心然记者在哪里办公?” 那人手指上抬:“楼上右拐走到尽头,左手那间办公室。” “谢谢。” “不谢。” 夜色小跑上楼后,放慢步子,稳重的走到石心然办公室门口。 他站在敞开的门前,向里看。 照样是七八个人,忙忙碌碌的。 石心然靠着南墙上的窗户,再看一张报纸。 她的上半身沐浴在阳光中,精致小巧的面庞散发出迷人的光泽,专心看报的眼睛炯炯有神。 “先生,请问你找哪位?”屋内有人发现夜色,客气地问。 “石小姐。”夜色彬彬有礼回答。 不用同事叫,石心然已经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她抬头看向门外。 夜色冲她点点头,既没往里走,也没往后退。 在石心然的地盘,他等候主人的决定。 石心然放下报纸朝外走。 夜色敏锐察觉到自己不算太受欢迎。 至少,石心然没有把他带到同事面前谈话的意愿。 两人站在走廊尽头,夜色掏出兜里的稿纸:“石小姐,这是我写的,觉得可以用在唐府往事的大结尾,你看看。” 石心然看后,第一句问话仍旧是:这件事真实么?” 她对工作的态度,最让夜色喜欢。 “绝对真实。” “你写的很好,不过形式不太适用新闻故事。”石心然的坦率,让夜色脸色难看。 自己的文章第一次遭到非议。 石心然猛然意识到自己在让夜色为难,当即纠正自己的说法:“你别误会,术业有专攻,新闻稿件的写法和你们经常写东西的套路不一样,我能把你的文字修改一下再用么?” 夜色的难看缓解很多。 他细细盯着石心然,这个女孩心地善良,在发现自己为难别人后能立即改正,这点难能可贵。 夜色抬腕看看手表:“好,石小姐,那就辛苦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唐棠像五指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稍微放松之后,他立即就要投入紧张的战斗。 石心然小小的吃了一惊。 夜色居然没利用稿子的事纠缠她。 欲迎还拒,欲擒故纵? 还是他对自己没兴趣? 这个闪电一样出现的念头,令石心然心情暗淡。 女孩子的心思,太复杂。 过于顺从她,觉得没意思。 一旦忤逆她,又觉得对方要么是傲慢无礼,要么是在钓鱼。 大哥私下对她说过,眼前的男人很出色,让她抓住机会。 嫂子给她传授过经验,和男人在一起,三分真心,三分假意,剩下的见机行事。 不过,石心然对夜色的好感,在初次见面后减了不少。 那个女共党的被捕,成了两人之间关系冷淡的分水岭。 特务里面真没好人么? 怪自己太天真了。 石心然看着夜色的背影,思绪万千。 “心然,他是谁?”同事小李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门边,同样盯着夜色的背影看。 “我哥同事。”石心然轻描淡写。 “长得不错,职业也行,看起来很绅士,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小李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不是,人家是来送稿子的。”石心然挥舞着手里的稿子,满腹怨气的拍了一下小李。 “哈哈,是不是单恋人家呢?”小李继续发挥她的想象。 石心然翻了一个白眼。 她以为她是福尔摩斯啊。 夜色送完稿子,先去了一趟宋凯那里。 他和荣辉商量的事,需要一件一件落实。 这一切的前提,都要按照上级的指示去办。 宋凯似乎未卜先知,已经在小巷的拐弯处等着他了。 两人见面之后,装做不相识的样子,一前一后走进另外一条胡同。 宋凯的家,就安置在了那里。 夜色坐在屋子里,先向宋凯要了一碗水喝。 昨晚吃的药,让他口干舌燥。 喝完水,开始正事。 “上级有什么指示?” “组织指使,营救后立即把黄益民送往根据地,航空局和列宁号急需黄益民这样的人才。”宋凯传达上级的命令。 “从这里到根据地六百公里,怎么送?”夜色反问。 “我这里已经成立了一个护送小组,五个人,根据地那边高度重视这次任务,同时派出十个人,携带一部电台,现已出发,沿途接应我们,只要黄益民出了医院,我们立刻带他出城。”宋凯回答。 “好,我和荣辉已经商量过,最多三五天解救黄益民,你们的小组随时做好出发准备,动手那天,小组成员等候在医院门外,你带一个同志在医院内接应。”夜色简单说明了他们的想法。 “行,咱们分头行动。” 夜色离开宋凯家,马上回到医院。 刚到楼下,就被三楼来回窜动的医生护士惊到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三楼,马上看见杜宽站在那里。 “出什么事了?”夜色问。 “五楼一个病号神经有点恍惚,医生正在紧急会诊。”杜宽回答。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触即发 “会诊?”夜色重复一遍。 “对,五楼一个叫田春华的病人精神突然出现烦躁、亢奋症状,张院长接到报告后带着几个医生去会诊了。”杜宽把他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夜色暗笑,那种感觉,在亲身体验后,最有发言权。 杜宽的描述想象成分居多。 准确说是掺杂着痛苦的渴望,现在可能不太明显,再过几天,田春华最渴望的就是飞向蓝天。 实际上,吧唧一下,掉到楼下,横尸地面,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这会,最得意的人肯定是唐棠。 张院长背着手,嘟噜着黑脸,粗暴简单训斥自己手下:“你们给我仔细的检查,赶快用药,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病人给我出现意外!他出事,你们完蛋,我也完蛋。” 所有医生吓了一跳。 完蛋! 这个词的含义是太深奥了,还是太简单,字面上的意思已经听不懂了。 李炳毅低着头,把听诊器放在田春华胸口,手指不停发抖。 他的反应是心理性和生理性共存的。 来自张院长的压力和对自己治疗自信和不自信相矛盾的怀疑。 “张院长,没错啊,”李炳毅在经历了号脉、听诊和化验、检查之后,声音沙哑、困窘。 “唐棠,你看看。”张院子尽管不喜欢唐棠的孤僻冷傲,但不得不承认,她的技术是一流的。 唐棠采用的方法和李炳毅差不多,得出的结论也基本相同。 “再观察几天看看吧。”唐棠冷冷的说。 其他医生看后,做出同样的结论。 张院长无可奈何,指着一群手下:“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丑话说在前面,他出事我出事,我出事之前一个一个弄瘸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说完这句话,张院长怒气冲冲的走了。 李炳毅连着叹了好几口气,哀求的问田春华:“张院长说的什么意思?” 田春华的眼睛,只看了医生一眼,胆怯的垂下。 对于李炳毅的提问,他只字未答。 不敢回答。 敏感的他,察觉到自己身边无时无刻存在着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 那个影子的双手,无形中呃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法自由呼吸。 黄益民的叔叔留过洋,是最早的飞行员。 受叔叔影响,他喜欢上了和飞机有关的一切,高中毕业后,在叔叔的帮助和举荐下,出国学习,成了和叔叔同一所学校的师弟。 不过,他在那里,没有迷上翱翔蓝天的刺激感和自豪感,反倒对密密麻麻的电路图一见倾心,对动力装置、起落装置如痴如醉。 学成归国后,他在马尾飞机制造处干过,身为一个爱国的普通老百姓,他从学生时代的志向就是把自己学到的知识用在强国兴国上。 对rb鬼子的仇恨,从二十一条开始萌生,中间经历五卅惨案、炮击大沽炮台、“三一八惨案”、“济南惨案”、“九?一八事变”、“一?二八”事变,播种在黄益民心中的强国愿望越来越强烈。 但是,他和叔叔不相同的一点,是两个人的政治抱负不全相同。 他喜欢看进步书籍,和教授、学生、爱国青年交往广泛,受他们影响深远。 他甚至在上海和进步人士协商过,想去苏区航空局看一看。 这一点,成为上海站特务处紧急抓捕他的理由。 出来前,他被人警告,老老实实呆在洛邑陆军医院,否则性命不保。 几天了,医生、护士、病友,来过他病房的每个人,他都在心里猜测哪个是上海站安插他身边的影子。 可惜,他对电路图、各种飞行装置一看就懂,但对揣测人心,经验太少。 面对李炳毅的询问,他不敢回答。 这种不同寻常的沉默更加激起所有医生的猜疑和恐惧。 只有唐棠,从田春华的眼神中看到了异常。 她向后扭头,门口站了其他几个病房的军官,其中包括隔壁的张本同。 两人四目再次对在交锋。 双方不约而同选择了漠视对方,谁也没把谁的眼神看在眼里。 但是彼此的漠视中,却带着两人都异常熟悉的子弹将要射入脑颅的迫切危机,惊心动魄。 是他。 是她。 两人同时确定了一个事实。 不知隶属哪方的自己的对手。 一触即发。 张院长回到办公室,疲惫、沮丧。 他不知道得罪谁了,一堆烦心事压头。 蔡大伟的假药案还没定论,唐棠的故事被传播的精彩绝伦,唐金生的训斥电话,上海站的暗中施压,莫名其妙的精神异常,还有临时政府关于唐府往事专案调查的传言,一股脑的压在他身上。 何去何从,无从选择。 张院长靠在椅背上唉声叹气。 “张院长,您怎么了?”他的副官张强给他倒了一杯茶,送到面前。 张强,是张院长的亲戚。 用自己的亲戚,不用提防背叛、潜伏之类的事情发生,还能保证副官和自己一心。 张院长心里也是有数的人。 “还不是唐棠。”张院长不敢违背上海特务站,又无力推掉黄益民这个烫手的山芋,现在恨不得扒了唐棠的皮,发泄所有怒气。 一切不好的开端,都是从假药案开始。 “张院长,卑职觉得,您不妨把荣处叫来,我听说他跟警备司令部军法处的石处关系密切。” 张强没说完的话用意深远。 作为军中实权派,军法处的消息四通八达。 十字路口,准确的消息,对于进退两难、举步维艰的人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张院长摆摆手。 张强拿起桌子上的电话,要通荣辉办公室的电话。 好一会,荣辉才拿起电话:“喂,哪位?” “荣处,请您到张院长办公室来一趟。”张强的话,在不可置疑中带着些许的恭敬。 身为院长副官,他的地位同样高高在上。 “是张副官,怎么最近见不着你了?这两天抽个时间,我请你喝酒。”荣辉亲热的说。 张副官在电话那头得意的笑:“好说好说,荣处,您还是赶快来一趟,张院长有急事找您商量。” 感受到处座的巴结,张副官的心,顿时和荣辉亲近了不少。 “转告张院长,我马上到。”荣辉放下电话,立即赶往张院长办公室。 “荣少,来来,快坐。”张院长对荣辉的称呼,有荣少和荣处之别,看心情和场合。 荣辉明白,张院长又到了拉拢自己的时候了。 “张院长,什么事?”荣辉开门见山。 第一百五十章 阳谋 张院长拍着脑门,精疲力竭:“我刚从那边过来。” 荣辉掐着指头:“一、二、三、四、五,时间过去一半了,院长马上功德圆满,可喜可贺啊。” “圆满个屁!今天又出事了。”他的精神之糟,前所未有。 “又出事了!”荣辉尽管惊讶,但并不深问。 不该他知道的,他从不过问。 给自己找事的事,打死他都不忘身上揽。 “一言难尽,荣少,最近有什么消息?”张院长目露精光,狡诈的等待着。 荣辉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长官。 两个人精大眼小眼,凝视片刻。 荣辉一巴掌拍到自己大腿上:“我赌上对张长官的信任和我自己的前途。” 张院长眯起眼珠,老奸巨猾的笑。 他对荣辉的识时务很满意。 荣辉向前倾身,嗓门不由自主的压低:“医院假药案,上面估计不会善罢甘休,院长您应该有个结论了,找出涉案人员,移交军事法庭。” “还有么?”张院长并不满意,他没听到他想听见的内容。 “还有传言,因为临时政府和南京方面的关系,影响了上层某些人和某些人的关系,所以一个姓戴的和一个姓唐的之间不甚融洽,最近可能会有一些变故。”荣辉的话半遮半掩,却又一目了然。 “此话当真?”张院长眉毛一挑,心惊肉跳。 这才是决定他命运的情报。 “嗯。”荣辉哼着鼻音,挤了一下眼,右手打了一个响指后,食指点顿在半空。 张院长点点头:“我知道怎么做了。” 他眼珠一转:“对了,荣少,再过一个月呢,魏副院长即将调往东北任职,对于空缺的位置,你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么?” 荣辉大言不惭,指着自己胸口,笑嘻嘻的说:“我呀!” 张院长跟着哈哈了两声,噶然止住,反问:“你?” 荣辉一脸玩味:“我?不行么?” “行还是不行呢?”张院长老奸巨猾,话中有话。 不过,他马上换了一个话题,随意的说:“你刚才说那边的事马上就要结束了,我问你,我要是不能圆满怎么办?” 荣辉玩笑的问:“您信不信我?” 张院长责怪:“不信任你,我能对你推心置腹说这么多话?” 荣辉带着一抹凶狠的微笑,说:“那就想法设法的圆满呗。” “怎么个想法设法?”张院长心脏剧烈跳动。 “您想想看,唐家做出偷换假药的事,他们自己能认罪么?”荣辉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的事挑开来说。 “肯定不能。”张院长直接就给否定了。 “他们自己造的孽,都能翻脸不认账,咱们苦哈哈的替党国卖命,带头来混的不如唐家那种丧尽天良的混蛋,凭什么?”荣辉气的拍桌子。 “对啊,咱们凭什么!”张院长满肚子的火,瞬间被荣辉点燃。 “那你说该怎么办?”他连忙追问。 “院长,我不知道您那边到底是什么问题,哎,别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头脑最清醒。”荣辉耍了一个滑头。 既不牵涉其中,又要煽风点火。 身为局外人,他的位置和身份更能刺激张院长,让他把怒气和责任全部推卸到唐棠身上。 “既然是病人,不外乎两种结果,一种病好出院,皆大欢喜,可我看您现在的劲头,恐怕就不这么简单了。” 荣辉继续分析:“假如在病人身上出现后遗症,找主治医生的事。虽然大家平时都是同志,但该追究的责任不能全让您当院长的往自己身上揽。” “万一承担责任的人是我们自己的人,张院长,我说一句最实在的话,该保的还是要保,保住自己的人,以后才会有人替您卖命。唐家这次肯定玩完,唐棠背一个锅和背十个锅的后果是一样的,历史上多少弃卒保帅的事情,何况咱们弃的卒并不是一个无辜的人,而是罪大恶极的人。” 荣辉说一句,看一眼张院长,直到张院长开始不住的点头。 他知道点火的事做足了。 张院长又问:“万一人死了怎么办?” 荣辉暗想,这只猪不蠢。 “你对这个后果怎么看?”荣辉反问。 “死不死跟我无关,我和他非亲非故,又不是故友,只要能抖搂干净我的责任就行。”张院长直接交底。 “张院长想的对,战时死个人算个屁!全都推到唐家身上。”荣辉浪荡不羁、心狠手辣的个性显露无疑。 “荣少果然是我的知音。” “不不不,荣辉是长官您的好部下。” 荣辉专门在部下两个字上加重音调,放缓音速。 他暗指副院长的位置。 张院长哪会不懂,会意的点点头。 光天化日之下,两个人光明正大的谈论阴谋和交易。 “报告!”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进来。”张院长下令。 门被推开,是医院电台值班士兵。 “什么事?” “报告长官,临时政府军医司来点,将于后天委派调查组进入我院,对假药案正式开始调查。这是电报。” 值班士兵双手递上电报。 张院长接过电报,扫了一遍,下令值班士兵:“出去。” “是。” 士兵离开后,张院长抖着那份电报:“荣少,时机成熟了。” 荣辉得意的点头,他想了一下,同时提议:“张院长同意的话,我们可以邀请记者采访,一来证明我们的光明磊落,二来借住舆论,制造声势,让唐家再也无法翻身。” 张院长沉思一下:“这个我需要再想想。” “行,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荣辉眼见达到目的,再坐下去,两个男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荣少,回你办公室别出去。”张院长莫名其妙交代了这样一句话。 荣辉耸耸肩,没问为什么,爽快回答:“好。” 长官的话,就是圣旨。 二十分钟,荣辉在自己办公室接电话通知,立刻到三楼会议室开会。 当荣辉走进三楼会议室时,他发现医院除了在四十八人组备勤的人员之外,所有有军籍的人,不论职务高低,全部参加了会议。 张院长居中,说出来的话底气十足:“各位,我刚刚接到军医司电报,后天,调查组即将入住医院,对假药案进行调查。为此,我院成立专案小组,迎接检查。” 下面一阵议论。 “这件事有完没完啊?怎么还调查呢?” “嗨,这次看该谁倒霉了吧。” “这种丧尽天良的人,早该处理了。” “各位,静静。”张院长制止。 会场鸦雀无声。 “荣辉荣处长。”张院长点名。 “到!”荣辉起立,立正。 “我命令你为专案小组组长,全权负责、协调、配合军医司调查组在我院的一切调查事宜,所有事项,直接对我负责。” “是!”荣辉敬礼。 感谢所有订阅的盆友们,感谢@arthen亲、@大盗草上飞亲、@涪江江亲的推荐和支持。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扎扎实实走过场 荣辉坐回自己的位置,翘起二郎腿,像往常一样的随性,听着张院长一点、两点、三点的谈论此项工作的重要性。 在所有人看来,荣辉担任这个组长,说明张院长嘴上说的,和实际不符。 扎扎实实走过场,认认真真放空炮。 最后,当张院长点名荣辉提出要求时,他站起来,扫视会场一周,缓慢而坚定的说:“我只强调一点,全员坚决执行张院长的决定,不打半分折扣,哪个部门出问题,哪个部门的主官给我自己扛起来。” 下面的人嗤嗤嗤的笑,花花公子荣辉认真起来,蛮帅。 但说的话和放的屁有无区别,只能事后才知道。 荣辉严肃的说完,轻松的坐下。 只有他知道,张院长玩阴玩阳的手段,同样炉火纯青。 会议结束后,张院长招手:“荣组长,走,咱们去转转。” 这个转转,意义深远。 果然,荣辉跟着张院长,转到了住院部三楼。 “报告长官,警备司令部军法处少尉参谋杜宽正在奉命执勤。”杜宽认识张院长和荣辉,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辛苦,有情况么?”张院长正值利用石守成的时候,对他的手下相当客气。 “报告长官,一切正常。”他的眼角,扫了一下荣辉。 荣辉目不转睛,似乎根本没有看见。 “走,上楼转转。”张院长抬腿向前。 “我就不去了吧。”荣辉止步不前。 他听说过三楼以上的禁令,不仅他,整个医院的人都知道。 “荣组长,有问题么?”张院长不满荣辉。 故意推脱,还是认真执行命令? 荣辉一耸肩,手一伸,流气十足:“长官请!” 院长的面子,一定要拾起来。 张院长手指指点着:“你个荣辉,还是当痞子更合适。” 荣辉嬉皮笑脸:“知荣辉者,院长也。” 两人一前一后,在杜宽警卫下,一层楼一层楼检查。 走到四楼,唐棠趴在栏杆上,上半个身子露在栏杆之外,双眼眺望远方,神色凝重。 张院长冲着荣辉一歪头,两人朝唐棠方向走去。 杜宽站在原地等候。 “唐医生,想什么呢?”张院长的仁爱看不出一点伪装的痕迹。 越是到了要下手的时候,越要镇定。 “张院长亲自来视察了,没想什么,不敢想什么。”唐棠不冷不热的回复,语气中带着不耐烦。 荣辉冷笑。 到现在唐棠还是不识时务,只能说她接受的家庭教育实在太失败。 要是自己的孩子或兄弟姐妹,早就毫不客气骂她一声笨蛋或者傻瓜,或者直接上去一耳刮子。 自己不成器也就算了,累及家人和家族万劫不复,无法原谅。 荣辉不接话,也没居中调和。 唐棠的冲撞恰是时候,可以更加旺盛的点燃张院长心中的怒火。 张院长哼了一声,转身朝五楼走去。 唐棠无所谓的甩了一下头,满头秀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只要黄益民死了,她大不了换个部队,像以前一样。 这一幕,强烈刺激了杜宽。 杜宽两眼冒火,大脑中闪现自己开枪穿透唐棠脑袋的画面。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强压心头怒火,跟在张、荣两位长官之后上了五楼。 张院长直接走进田春华的病房,观察这位名义上的病号,实际上的囚徒的状况。 岳玲玲刚好进来送药。 张院长训斥之后,李炳毅马上回到办公室,刻苦研究,又广泛吸取众位医生的建议,用颤颤抖抖的手开出了药方。 “什么药?”张院长一看托盘上放的药,就知道李炳毅没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 “抑制精神亢奋的药,李医生和其他几位医生一起研究后,开的药方。”岳玲玲的嘴很巧,变相夸奖了几位医生一通。 这话要是传到医生耳朵里,她的左右逢源将如虎添翼。 此时,张本同站在门外注视屋内。 他一直犹豫是否要和医院负责人联系。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惊动院方的人。 据他所知,院长手里有一份真实名单,也随时可以接受他的求助,这些都是上海特务站已经沟通好的。 但从院长的表现看,院方对黄益民已经重视起来,楼道又有士兵巡逻,只要他能阻止那个女的过来,三五天的时光应该可以安全度过。 张本同安心了,他悄无声息的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的自大和无知,让他犯下了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 解药也可能是毒药的道理,不是谁都知道的。 张院长亲切走到田春华床前,他只知道这个人需要他重点关照,但田春华的真实身份没人告诉他。 “现在感觉怎么样?” 田春华谨慎回答:“挺好的。” “安心养病,有什么需要让他们转告我。”张院长随手指着岳玲玲。 “好的,谢谢院长。”田春华第二次见到这个人,知道他的身份不一般。 荣辉趁着院长和田春华交谈之际,口语岳玲玲:“把这些药换掉。” 机警的岳玲玲跑回护士站,从储存的药品中拿了几片酵母片,跑回五楼,替换了李炳毅开的药。 此时,张院长对田春华的安抚恰好结束。 “来,吃药吧。”他假惺惺的说。 岳玲玲取药之间,左右手一倒,药片换了,当着张院长的面,让田春华内服。 张院长皮笑肉不笑,拍了几下田春华肩膀,带着荣辉离开。 荣辉走在张院长侧面,轻声说:“大家都看到了,院长亲自关心过病号,检查过防范措施,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办。” 张院长阴恻着脸:“手脚利索点,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请院长放心,您先走,我跟军法处的人了解一些情况。”荣辉要和夜色商量点事。 “好,记住,只要不留痕迹,其他的都无所谓。”张院长再次交代。 谁死谁活他不管,别牵连他就行。 荣辉敬礼:“是。” 目送张院长走远,荣辉冲着杜宽歪头示意。 杜宽带着他走向夜色的宿舍。 平常夜色很少出来,更对他的身份下了禁口令,防止被唐棠察觉。 敲门后,夜色把门打开。 “两位长官请便。”杜宽告辞。 他和荣辉,有差距。 关上门,荣辉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夜色。 “准备吧,最迟后天,我们可以动手了,机遇千载难逢。”荣辉说。 第一百五十二章 黄益民跳楼了 “后天?”夜色问。 “对,后天,临时政府委派军医司调查组调查假药事件,我们可以借此机会,端掉唐家,营救黄益民。”荣辉通报他这方面的情报。 “怎么救?”夜色抬头,无辜的眼神,带着乞求帮助的渴望。 “你的事,别问我。”荣辉不吃他那一套。 他神色严肃:“记住,机会稍纵即逝。” 夜色玩味的一笑,颇有荣辉的风采:“你干好你的事?我干好我的事?” “废话!” 两人就此分手。 第三天上午,军医司调查组莅临陆军医院。 “欢迎彭组长,欢迎各位,请。”张院长站在门诊部楼下,冲着大门,做出邀请的手势。 “张院长,客套的话咱们就不说了,临时政府对这件事非常重视,责令我们按期办结,我们准备先跟当事人面谈一下,你看着怎么样?”彭组长虽然和客气,但说话的严厉程度,不容反驳。 “好。”张院长冲着荣辉的方向招招手。 荣辉虽然已经被任命为院方专案小组组长,但他的行政职务在院长、副院长、重要职能处室处座的后面,在院方迎接彭组长一行的十七八个中,他仅仅站在倒数六七位。 | “彭组长,这是荣辉荣处长,我们医院任命的处理这起事件的专案小组组长。”张院长介绍。 “报告彭组长,卑职荣辉待命。”荣辉敬礼、报告。 “嗯,还是我刚才说的,直接见见当事人吧。”彭组长坚持己见。 “彭组长,之前洛邑特务处按照力行社督察处命令,已将涉案人员,负责采购的主任蔡大伟拘捕,现关押洛邑特务处监牢。另外一名嫌疑人唐棠,因为没有直接证据,继续留在医院,目前正在住院部执行对兄弟单位四十八人保健疗养任务。”荣辉报告。 “我们能否去那里看看?”彭组长征求意见。 “当然,请,”张院长忙不迭回答。 这群人,现在都是祖宗,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征求意见? 他敢违背么? 不过走形式而已。 荣辉冲自己的副官一撇眼,副官心领神会,马上跑进门诊部一楼大厅,给住院部值班室打电话,通知对方做好迎接检查组的准备。 张院长相当聪明,对迎接检查组的安排,保持低调中的高调。 他要求所有人员,必须坚守岗位,必须装作不知道检查组的到来,必须在自己的地盘装着很忙、很忙、很忙的样子。 荣辉的这通电话,表面是落实张院长的要求,其实内含的意义很深刻。 很快,住院部那边好几个人在不同的地方,按照事先设计好的,迅速行动。 今天一大早,楼下晃荡的拾破烂的男子在吃饭时候,被宋凯制服,一名地下党换上了他衣服。 宋凯把他交给了夜色。 夜色从杜宽那里拿了一套军装,给他换上。 “想死还是想活?”夜色的手枪顶着他的脑门。 “活,活。” “好,这把手枪你认识吧,无声的,灭掉你很容易,我想离开,更容易,所以你死你活对于我无关紧要。现在乖乖听我的,跟我走。”夜色一把揪起他,两人并肩往楼上走。 一路,有杜宽提前准备,夜色畅通无阻。 两人来到五楼黄益民的病房,闪身进去。 “你们,换下衣服。”夜色挥舞手里的枪,命令。 唐棠的手下刚刚表示出一点点的犹豫,马上被夜色狠狠扇了一巴掌:“脱!” 黄益民懵懂中,跟随夜色的节奏,调换了衣服。 时间不长,岳玲玲端着盘子,走进房间。 她冲夜色点点头。 夜色右手一挥,用枪柄砸晕特务。 岳玲玲拿出一支针,注射进他的静脉,直接弄死了特务。 夜色蹲下,狠狠抓烂了特务的脸。 一切妥当之后,夜色看向目瞪口呆的黄益民:“我是来救你的,后续的,需要你来完成,请你按照我说的办。” 黄益民傻傻的点头。 “黄先生,记得,一定要按我说的办。”夜色第一次叫出黄益民的姓。 黄益民惊愕片刻后,明白了:“你放心,我一定按你说的办。” 夜色快速交代一边,指着岳玲玲:“相信她,听她的,她也是来救你的。” “好。” 夜色、岳玲玲离开黄益民病房。 夜色回到三楼,洗掉手指和指甲里的血渍,倒了水,等候在屋子里。 不大会功夫,整栋楼得到消息,检查组来了。 岳玲玲出了自己宿舍,看见唐棠站在走廊上,打了一声招呼:“唐医生。” “干嘛去?”唐棠冷冷的问。 “还不是五楼的田团长,精神老是出问题,我刚才上去了一趟,觉得他很烦躁,不停的抓脸,还想跳楼,急死我了,我来拿药。”岳玲玲嘴上说,脚下没有停,走过唐棠,上了五楼。 唐棠心中一动,她犹豫片刻,晚了岳玲玲两三分钟之后,终于下定决心,上楼。 就在她抬腿迈上通往五楼台阶时,杜宽带着几个士兵半身只差走在她的前面,同样去了五楼。 唐棠只能让路,看着他们走在自己前面。 几个人一前一后,朝黄益民病房方向走,就在他们几乎前后脚到病房的时候,岳玲玲在里面突然尖叫:“田团长,你怎么了,你不能这样啊。” 唐棠一惊,她小跑着,试图超越杜宽,却被杜宽带领的几个人无缘无故的夹在其中,进退不得。 不过,她还是在进门前,听见岳玲玲的一声惨叫:“跳楼了。” “快!”杜宽推开唐棠,自己带人先闯进去。 屋内,顿时乱了。 唐棠直接走到窗户边,探头朝下看,一具死尸,躺在地上,自己的那个同伴,摘掉帽子,挥了一下。 这是事先说好的暗号,证明黄益民真的死了。 唐棠心里狂笑,大功告成了。 她心里、眼里再也盛不下任何人,看不进任何事,悠哉的往外走。 走到门口,突然被一双大手紧紧卡住了脖子:“是你,是你下药害死他的。” 张本同面无表情,双手的力气越来越大。 “你,你胡说。”唐棠本能开始反抗。 她的手,很有劲,居然一点点掰开了张本同掐着她脖子的手。 身体向后微扯,右脚抬起,狠狠踢向张本同裆部。 张本同“啊”的狂叫一声,弯腰捂住裆部向后倒退,扭曲的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滴。 唐棠冲着张本同又狠狠的踢了一脚,夺路而逃。 她急速冲下楼梯的身影,正好和检查组彭组长一行人擦肩而过。 “唐医生,”荣辉试图叫住唐棠,没能如愿。 张本同踉跄的跟在后面,痛苦的叫着:“抓住她,她杀死了黄益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