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中国密电码》 序 1937年12月13日,南京沦陷…… 残垣尚未修复,血腥尚未消散,小丑们便迫不及待地粉墨登场了。 1938年3月28日梁鸿志在日本帝国主义的扶持下,于南京成立“中华民国维新政府”。然而不足两年的时间,“梁”就被驱至幕后了,此作何解呢?其实并不难理解,汉奸也分大小,也需考量资质。 1938年12月,汪精卫潜逃越南,发表“艳电”,公开叛国投敌。 1940年3月,汪率众爪牙于南京成立伪国民政府,汪任“行政院长”,兼“国民政府主席”。 汪逆不除,难解我国民之愤慨。 但是,刺汪绝非易事,几次行动均未成功,成为惊弓之鸟的汪逆更加警觉。 汪逆一时难除,且可先斩其爪牙,以此累积性的震慑汪逆,同时以警示摇摆者。 以上海为例,锄奸行动进展顺利,春风得意的汉奸们逐渐变得惶恐不安,日伪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敌我双方就此进入拉锯状态。 1940年初,经信息梳理,重庆方面判断汪逆将于3月在南京成立伪国民政府。此前沦陷区的情工战场以上海为主。汪逆所谓的还都,使得南京有了更突出的战略意义。无论是情报收集,还是锄奸行动,南京必然是战斗要地。 汪精卫的倒行逆施,举国上下无不愤慨,重庆方面随即展开部署。与此同时,中共秘密战线也在悄然布局。历经磨难的城市夜空中,血雨腥风的战斗徐徐拉开了帷幕…… 沈砚白:中共代号(铁匠),军统代号(黑无常) 沈砚白:性格强势、作风硬朗,在军统被誉为“带刺的玫瑰”。 1911年生于南京,其父经营古玩字画,及当铺等。家境殷实,沈砚白与哥哥沈砚研从小都得到良好的教育,这也为他们较早接触共产主义理论提供了便利,后兄妹俩先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其父母与抗战爆发前移民美国。 1928年,沈砚白结识了同校学长李阅峰,两人后来参加了政府招办的电讯及报务员培训班,后留在上海电报局工作。 1930年,李阅峰秘密加入共产党,并成为上海地下党的报务员,沈砚白在他的影响下,也成为了中共预备党员,其间,李阅峰也成为了沈砚白的未婚夫。 1931年,由于叛徒出卖,李阅峰被捕,后被“杀害”,实际是投敌。数日后,沈砚白也被捕,狱中,沈砚白接到中共卧底党员的秘密指令,于次日同意国民党特务的要求,公开发表退出zhong共的声明。 因沈砚白只是一名预备党员,属于地下党外围成员,除了未婚夫,也就是她的上线李阅峰的情况外,沈砚白的身上并没有更多的秘密,加上其父的及时疏财,所以她发表退党声明,当局便给予“宽大”处理,然而特务们再也想不到,就在沈砚白被“特赦”释放的同时,她却真正通过了预备考察期,成为一名真正的中共党员,从这一天起,她有了她一生中的第一个代号——铁匠。 出狱后的沈砚白按照组织要求,她努力想要打入当局特务部门,虽有电讯专业才能,但由于履历问题,她并没有通过特务部门的审查。后经组织筹划,在家庭的支持下,1932年沈砚白赴日留学,就读东京法政大学,主修形式逻辑、心理学、法学、社会学,而伊藤正是她那时的老师,伊藤此后是南京特高课的机关长,借此沈砚白成功打入特高课。 1935年留学归来,在中共地下组织的帮助下,沈砚白被纳入了军统的视野,后就职于军统局训练处,任少校教官。 1940年,沈砚白于重庆抵达南京,成功打入特高课…… 第1章:清场之后 1940年3月,汪精卫在南京成立伪国民政府,为营造所谓和平局面,在汪伪“还都”之前,日特宪兵及伪警对南京地下抗日力量进行疯狂捕杀,代号——清场行动。 所谓清场行动,日伪要求对南京的地下抗日力量搞一次彻底性的扫荡,何为“彻底”?又有多少把握?日伪不多考虑,他们奉行一点:那就是尽量多杀,补充一点:那就是不怕错杀。 在这次疯狂扫荡中,我情工人员遭到了沉重打击,被捕者、牺牲者无数,更有所谓嫌疑的无辜者也遭到牵连。为避免更大损失,我部分人员被迫撤离南京,留守者则暂时处于静默状态。 胡三,他是这次“清场行动”最早受害者之一。被捕后,他终没能熬过酷刑,他当了叛徒。不知什么原因,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胡三似乎一下卸掉了所有包袱,他甩开膀子引领着日伪宪兵去他所能想到的地点,去抓捕他昔日的战友。 胡三或许也明白,良知一旦被自己践踏,灵魂将抛弃肉体,能够留给他自己的仅是一个臭皮囊。胡三之所以极力讨好日本主子的欢心,无非就是希望这个臭皮囊里还能够再装进一些东西,那白花花的大洋,黄澄澄的金子,肥嘟嘟的女人大腿,还有夜夜的灯红酒绿,或许这些可以换来余后的醉生梦死。 警察厅督察办主任齐联杵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心中自问:凭什么静默? 出于保护,维系有生力量。上面的意思齐联杵当然理解,大风大浪早已习以为常,之所以让他难以平复,那是因为血流成河的场景历历在目,与之关联的是那些软骨头,仅仅一个叛徒的出卖,就让他失去了好几位战友。 齐联杵有些犹豫,就在这样的困难时期,他还是倾向于要做些事情,只要做到神鬼不知,那就与“静默”不冲突,所谓“抗命”自然就不存在了。想到这里,齐联杵重重的掐灭了香烟。 熬到了下班时间,齐联杵瞟了一眼挂衣架上的黑色警服,那不过是个摆设,齐联杵觉得挺怪的,今天为什么看它那么的不顺眼? 离开办公室,齐联杵驱车直接回了家,进了家门,脱去外衣,换上松软的拖鞋。此时佣人刘妈迎了过来,“少爷,回来了呀,咖啡马上就去煮。” “嗯。”齐联杵应了一声。 齐联杵感觉有些疲倦,他将身体深深陷入大大的沙发之中,客厅里的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虽有一万个不情愿,他还是起身接了电话。 电话另一端是警察厅办公室外事联络官:方琳。 听到方琳的声音,齐联杵终于有个一个的微笑,“哎,心灵想通啊,我刚到家,你电话就来了。” 电话里,方琳通知齐联杵马上回警察厅,说是开会,至于会议内容,她不清楚。通话中两人语气平常,暗语没有出现,这表明方琳没有作出任何示警,也就是说,突如其来的会议起码看不出有什么特殊。 煮好了咖啡,伴着浓浓的暖意,刘妈端到了客厅,此时齐联杵已经出门了。 驾车时,齐联杵在想:下了班还不消停,开什么会,有那么紧急吗?你要急,我就不急。想到这里,齐联杵驱车绕道去了“万通达”贸易行。 轿车缓缓驶近“万通达”,齐联杵俯身侧头,他看见“万通达”二楼窗台上很平静,花架上的那盆大仙人球依旧壮硕,而且没有挪动过的痕迹。轿车便很自然地驶离了“万通达”贸易行。 赶到警察厅会议室,此时除胖嘟嘟的厅长还有方琳不在,与会同僚悉数在座。一进门,齐联杵就打趣道:“呦,都到了,这么积极?不要让我猜中了,今天是个庆功会?都等着庆功了吧?” 档案信息处处长赵智光,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搭话道:“叫你来开会,你就得来,还庆功会?也搞突然袭击啊?要开会早点通知嘛!搞得跟拉练一样。” 赵智光的牢骚似乎不仅仅是活跃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像是给众人找了一个话题的由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就扯开了。 会议桌对面有个人看上去干瘦干瘦的,要是看猛了,倒挺吓人,如果在他腮帮子上贴上两片大肥肉,或许感觉会好些。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头油抹多了,舍不得丢掉,就把多余的头油又抹到了脸上,亦或是脸上的老油分泌的太多,然后物尽其用,再把老油往头发上堆,总之,他就是满头满脸油光光的。 这人是保安处处长刘克森,此人手辣,且颇有手段,残害同胞竟不眨眼,他倒会给自己开脱,“千万别怪我,要怪就怪日本人。” 因为潜伏的需要,对刘克森这样的人,齐联杵不曾表露过敌意,但借工作上的问题,倒是可以制造出一些分歧,目的简单,就是尽可能创造条件,以达到掣肘效果。 齐联杵私下里可能与任何所谓“投缘”的人交朋友,称兄道弟自是家常便饭,对刘克森当然也不例外。有同僚颇不理解,赵智光就是其中之一,赵智光看不惯刘克森,劝齐联杵不要与刘克森多来往,还说齐联杵的脑子坏掉了,非要跟小瘪三扯来扯去。齐联杵不以为然,他回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小瘪三,他们存在的最大价值就是考验人们的包容程度,这个包容,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社会文明,所以,为了社会文明,我们应该包容小瘪三。” 发牢骚有何意义?言者多不会去想这个问题,心里有话就说出来,似乎就很能吐故纳新了。哪怕是骂大街,往往就能引来共鸣。晃着脑袋的赵智光,勇敢地表达了他的不满情绪。 赵智光一席话立刻引来应和者,一同僚说:“是啊是啊,都下班了,还开会,不让人安生,开个会、加个班没关系,早点通知吗!好嘛,我刚到家就被叫回来,遛三孙子呢!” “遛三孙子!不错啦,还别不服气,没被当狗遛着你,算给你面子了。”另一同僚说道。 这两位,话不好听,道理却似乎是通的,但终究话不入耳。当孙子也好,当狗也罢,显然把在座的都圈了进去。同在圈子里,赵智光明白,他不能幸免,但嘴上却不肯认同,他说:“什么比喻?你们作践自己没问题,可别捎带着大家。” 一同僚回道:“真不是作践自己,爹死娘嫁人,那就得认清形势、摆正位置。” 齐联杵接上话,“摆正位置还是对头的,不过老李这个比喻太难听,什么狗不狗的!外人骂两句就行了,咱自己就别凑热闹了;老王你也是,当孙子也就算了,怎么还弄出个三孙子?老王,你在家行三吗?” 话指老王,这就对号入座了,除老王之外,这似乎很得人心,会议室一下哄笑起来。 满头满脸泛着油光的刘克森不甘寂寞,他搭话道:“老王,你这辈分怎么论的?你当三孙子,没人反对,可别把大家都裹进来,这还有个小舅子呢,把人辈分都带乱了。” 显然“小舅子”又是特指,在这个问题上,赵智光异常敏感,按说他应当很自信自己的履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性格问题,他很在乎、或者说很反感被人议论,尤其是在出身、背景上。 赵智光的姐夫就是现任警察厅长,别说刘克森了,就连警察厅食堂里的小杂工都知道。但在警察厅里却没有一个人听到过赵智光唤过一声“姐夫”。赵智光和任何一个警察一样,都将那个胖圆的大脑袋称呼为“何厅长”。 “四平八稳、不急不躁。”赵智光平日给人的印象就是这样,但不能提什么“小舅子”,连那小杂工都知道,要是赵智光翻了脸,那是会咬人的,往死里咬也不稀奇。这一点他刘克森难道不明白?能够混到今天这个职位,却依然活着,足以证明刘克森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愣头青,但刘克森却有他自己的情趣,他爱出风头、乐见喧嚣,说白了,他就是个活闹鬼,他似乎很自信,自信于把人惹毛了,然后还能够再把人给捋顺了,看样子今天他就是要在赵智光身上一试神通。 第2章:开会闹剧 果然一提“小舅子”,赵智光就毛了。 桌子猛一拍,赵智光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刘克森可不怕被人唬,“怎么啦?一句玩笑话,赵处长不至于吧?” 见刘克森一脸的轻松愉悦,赵智光更为不满,“开玩笑?你算老几?跟我开玩笑?” 刘克森也不含糊,“怎么的?你能说老王他们,我怎么就不能说你?一句玩笑话,还急了!”刘克森将一个极轻蔑的“呵”留在了话尾。 赵智光又拍桌子,众同僚急忙好言相劝。 想想也是,为这点事撕破脸不值当,于是收着情绪,音调也降低了些,说道:“我赵智光凭本事吃饭,不是靠走关系,不服气没问题,文的武的,随你,老子奉陪,别他娘的跟我说牙疼话。” 赵智光的确是收着脾气,但话中吐了脏字,许是刘克森不能接受,这脾气也就窜了起来,“你说谁呢?还他娘他娘的!” 看得出来,刘克森是要掐架,欲收锋芒的赵智光也不认怂,“哎,你刘处长不是要开玩笑吗?我也说句玩笑话,你还别激动,你以为我说你呢?你也配!” “姓赵的!你狂的没边了……” 不等刘克森说出整句话,赵智光便回击道:“狂!那也得有资本,老子在蓝衣社当差的时候,你刘克森干嘛呢?不过是上海滩小码头上的瘪三混混,现在了不得了,跟老子叽叽歪歪的。” 显然刘克森让人揭了短,相比之下,自己的确没什么光辉历程,既然不能与人比,那刘克森就使出混的来,腰间掏出手枪,会议桌上一拍,“姓赵的!你再说一遍!” 枪!赵智光也有,此时当然不能让它闲着,他也将配枪拍在会议桌上,“听好了,小瘪三!说他娘一百遍,你又能怎么样?” 这架势,火上房了,再这么看热闹,怕是有失德之嫌,同僚们齐上阵,连忙劝阻。齐联杵却别出心裁,“哎哎哎!过头了,开玩笑怎么还动上枪呢?打枪的不要,动动拳头比较好。” 齐联杵的话很是新奇,同僚们料想不到,赵智光、刘克森也愣住了,目光好似都聚到了齐联杵的身上。 “哎!怎么啦”齐联杵说着,站起身来,将自己的座椅挪向身旁的赵智光,“来,拿椅子,这个扎实,”转而又与对面而坐的刘克森说道:“老刘,动起来,拿你椅子,开砸呀,都别客气噻……” “呦!唱大戏呢?” 伴着说话声,会议室进来两个人,领头的正是说话者——胖厅长何举堂,他身后跟着警厅外事联络官方琳。 长官驾到,众人皆起立。刘克森、赵智光都还是识趣的,显然手枪甩在会议桌上很是扎眼,像是商量好的一样,枪都收了起来,动作上也不再张扬。 何厅长走到主座,坐定,摆手示意大家都坐下。 “怎么不唱啦?” 赵智光、刘克森的收枪动作显然不能逃过何举堂的眼睛,何举堂嘲笑似的呵呵两声,继续说道:“嗯,还是武戏?” 闹腾的会议室转眼便陷入了沉寂,何举堂扫视众人,接着说道:“怎么的?我来的不是时候?扫了诸位的兴?” 众人不语。 胖厅长却不依不饶,“国之危难!啊!诸位还有如此雅兴,”何举堂也拍了桌子,“啊!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面对训斥,没人会选择主动出头,不语是这些人的共识。 用眼神扫视恐怕不会有答案,点兵点将更为直接,何厅长便问:“齐联杵,身为督察,你说说看,什么叫督察?” “这个……”齐联杵顿了一下,说道:“弟兄们开玩笑,不会当真的,就像厅座您说的,就当唱戏了,活跃一下气氛而已。” 对于这个解释,何举堂不满意,小小的眼睛倒很有战斗力,瞪的就是齐联杵。 “活跃气氛?还而已?” 齐联杵不好怠慢,只得补充道:“几句玩笑话,大家还是分辨的出,我还督什么察?那不是不利于团结……” “不利于团结?好嘛!带头起哄,这就是你的利于团结?”何举堂又扫视众人,“噢!开玩笑!还掏枪?我真想像不出,这是个什么样的玩笑?” 齐联杵低着头,一副诚恳的样子,众人依旧不语。 “怎么?都没话了……那好,这事会后写个情况汇报,齐联杵,你是督察,你来写。” “厅座,这个不大好吧?这玩笑话不好上台面,落到文字上怕是不大好……” “噢,你也知道落到文字上不好!那也行,你口头汇报吧。” “现在?”齐联杵似面露尴尬。 “就现在,要详细!”何举堂依旧一脸严肃。 齐联杵倒是顺从,表面上却也挣扎了一下,对着众人说:“不好意思了,各位,”转而又对何举堂说道:“那我就说一下,厅座,是这样的,这不是下班了嘛,然后电话通知我们来开会,大家还是很积极的,真的,我到会议室,大家早都到了,然后大家就闲聊了几句,赵处长说开会应该早一点通知,都下班了,才电话通知,确实有点晚,然后王主任就开玩笑说,晚通知,这叫遛三孙子,李大队说遛孙子也是正常,就算是遛狗也不奇怪……” 同僚李大队似乎需要更正齐联杵的汇报,他刚“哎”了一声,便被何举堂阻止,“不要插话,有你说话的时候。”何举堂示意齐联杵继续。 “当然了,我也不是录声机,不过意思还是大差不差,”齐联杵说着向众人拱手致意,“老李,多多包涵,”汇报继续,“李大队说遛狗,当然了,这是玩笑话,然后赵处长、还有我,就说这个比喻不好听,后来刘处长说,三孙子这个比喻是有问题的,这就扯到了辈分上,说是……” 听到这里,下面的话一定是比较敏感的,刘克森干咳了两声,很明显这是刻意的,而齐联杵微微摆动了一下脑袋,很无奈的一个表示,这大概是他的一个过渡,齐联杵似乎不受影响,他继续说道:“刘处长说三孙子辈分有问题,然后就提到了小舅子,赵处长就不高兴了,就因为这个,刘处长、赵处长就吵起来了,实际上就这点事。” “就这点事?嗯……”关于“小舅子”,显然把何举堂也扯了进来,他的脸色似乎更加阴沉,“这什么地方?菜市场?还是澡堂子?”会议桌又被拍了一下,“三孙子?小舅子?要扯回家扯去,啊……枪都拍出来了!窝里斗,一个比一个有本事,真有本事,战场上耍去!” 何举堂似乎很是明察秋毫,转而向齐联杵发问:“开玩笑?开的昏了头,你齐大督察倒好,起的什么作用?” “我……是,起哄是不对的,厅座,这后面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哎……”何举堂叹了一声,摆摆手,示意齐联杵结束汇报,转而再扫视众人,也许他也觉得气氛过于压抑,便缓和了语气,说道:“不要以为我小题大作,我请问,当前什么形势?你们怎么判断?此时此地,各位心里没数吗?” 说到这里何举堂的声调又高了八度,似是追求那种振聋发聩、直击心底的感觉,“要自律,风气要正、意识要正、心更要正!” 众人好像也是进入意境中,何举堂则转向语重心长的模式,“今天这个会啊,确实是临时通知,跟你们一样,我也是下班回家,然后才被通知到的,发牢骚?有什么用?被呼来唤去,觉得不舒服了?我看,倒也对,至少说明你还是有骨气的,家贫被人欺,千古的道理,可很多人觉得这话有禁忌,不敢公开讲,私底下却跳着脚的发牢骚,倒是比怨妇强,你们还能开玩笑……哎,好了,这事到此为止,再说下去,我都觉得脸红,下面就说说今天的这个会。” 整肃风气也好、树立权威也罢,何举堂总算是切入正式议题,联络官方琳如往常会议一样,她打开记录本准备记录会议内容。何举堂见状,说:“不要记录了,今天的会很简短,也没什么大事,不需要备案了。” 方琳点点头,收起笔,将笔记本合上。 “大家都知道,下个月汪先生就要来南京了,组建新国民政府意义重大,这里就不赘述了,我想说的是,诸位当自强、自省、自立,如是国之栋梁,需肩负使命,戡乱、和平、救国决不是口号,而是我等为之奋斗的目标……” 慷慨激昂的发言是否真的撼动人心,不得而知,那么倾听者是何反应呢?也不看看下面都是些什么人,要么是老江湖、要么是好演员,胖圆脑袋的厅座一个亮相,倾刻便博得个满堂彩,下属们很是配合,更有直接发言者,表示愿追随胖厅长,以完成和平、救国之大任…… 许是能够聊以自 wei 了,何举堂看了一下手表,这才说到今天会议的由来。会上何举堂说到今后有汪精卫来主事,希望大家不要动不动就把“日本人”挂在嘴边。而现在何举堂自己转脸就得提“日本人”,“清场行动大捷”,警察厅配合有功,所以,日特官员“诚邀”何举堂率部下赴庆功宴。 电话通知的何举堂,算是提前通知了,就提前了两个小时,电话里还说是“诚挚邀请”,显然不赴宴是不行的,何举堂倒也想发发牢骚,怎奈身份所限,过个怨妇的嘴瘾也是不行的。 会议还是简短的,恐怕也不许它冗长,对于时间上的掌控,何举堂拿捏的还是很到位,再看一下手表,应该就是一个确认,于是宣告会议结束,这就率众赴酒宴,没轿车的同僚相约拼车。方琳的容貌与为人处事总是令人赏心悦目,她也没车,赵智光很敏捷,成功邀请方琳坐自己车一起赴酒宴。赵智光倒是很会调整心情,之前的不愉快早就寻不到一点痕迹。 赴酒宴也形成了一个车队,就好像警察厅的一次行动任务,按胖厅长的意思,其实这就是一次任务。赵智光驾车,边上坐着方琳,方琳说:“哎,这日本人可够大方的,就我们警察厅请了就一桌人,别的部门肯定也少不了,加上他们日本人,大概要包下整个‘东亚俱乐部’了。” 赵智光回答道:“嗯,差不多吧,你想啊,清场行动参与单位不少,我们警察厅只能算是外围配合,都请了我们,还一大帮子人,‘东亚俱乐部’那就得包场了。” 方琳说:“这日本人头回这么大方,这是要出血啊!我怎么觉得这不大像日本人的风格呢?” “呵……”赵智光笑道:“大小姐啊,要不说你单纯呢,你都了解日本人的风格,那你怎么就不多想一想,多问个为什么。” “哦!我这不是问你呢?“ 赵智光回答道:“你应该多问自己。” “我?哼……”方琳冷笑了一声,“我才不费那个脑筋呢。” “也对,费脑筋催人老,”为了显示智力,赵智光还是讲了自己的见解:借清场行动,查抄了不少所谓“非法”财产,这些钱最后都汇总到了日本人的口袋,关于这笔钱,新政府筹委会是有主张的,日本人也是要讲一讲姿态的,后来就决定扣除部分冲抵清场行动各单位的办案费,剩下的就都归汪精卫的新政府,但是,这笔钱没到新政府的账上之前,那日本人就是能花的就花,能用的就用,出手颇为大方。 分析得到方琳的赞同,赵智光很是愉悦,以至于到了酒楼门口,赵智光才觉得路程太短、时光却飞快。心底里的这点感受赵智光倒也不隐瞒,如是与方琳感叹道,方琳则说:“回头我问问你老婆,是不是平时你说话都这么的有诗意?” 赵智光尴尬地笑道:“你这丫头,高尚无趣,一点都不够意思。” 下了车,关上车门,隔着轿车,冲着赵智光,方琳闪动着明眸、露一媚笑。 赵智光关上车门,挠了挠头皮,像是自言自语道:“真是一笑百媚生。” 果然如赵智光分析的那样,整个“东亚俱乐部”被包场了,楼外车水马龙,一派盛世景象。 第3章:情报传递 请客的东家是日本人,官话上讲倒是有个抬头——中日友好促进协会,实则为日特高课驻南京之机关。警察厅只能算是陪客,有分量的客人除了日本警备司令部所属宪兵联队,再就是汪伪特工总部南京区,因门牌号码为:颐和路21号,故对外简称21号,这一点似乎与上海的76号遥相呼应,逻辑上颇为通顺,一豺一狼,属兄弟单位。 胖厅长颇有先见之明,他早料到自己并非主角,或也是看见俱乐部门口有日本宪兵站岗,下了车的何举堂很是稳重,缓步走到门口台阶处,他停住脚步,从口袋里取出香烟叼在嘴上,随行司机的打火机立刻奉上火焰。 手下的处长、主任等都明白,胖厅长要的是气势,于是穿警服的两位处长快步走到何举堂前面,显然这是鸣锣开道的意思,其余人等则簇拥着胖厅长一并走上台阶。 果然日本宪兵不讲礼仪,刺刀打招呼,同时呵住众人。胖厅长依旧稳重,吸着烟、吐着雾,眼皮都没抬一下。开道的两位处长掏出警官证,递给日本宪兵,方琳则上前用汉语说道:“我警察厅受伊藤将军邀请,特来会面,”同时向宪兵示意胖厅长的身份,“这是警察厅何举堂厅长,如果你方以刺刀待客,我警察厅将会放弃此次会面!” 宪兵点着头,同时将翻看过的证件交还给两位处长,随后退至门旁,表示放行。日本宪兵应该是听懂了方琳的汉语,但胖厅长还是那么的稳重,似乎没有进门的意思。方琳明白,于是将刚才的话用日语重复了一遍,何举堂则用目光锁住宪兵,看得出宪兵有些疑惑,最后还是选择了向何举堂敬礼,而何举堂则像是个得胜的大肚将军一样阔步向前。 一入大门,犹如新天地。再没有刺刀和宪兵,相识的老友笑脸相迎,陌生面孔的仿佛也是潜在的生意伙伴,好一个“东亚俱乐部”。 胖厅长与相迎者寒暄笑谈,远端一人更像主人,一边走来,一边抬手喊道:“哎,何厅长!” 此人西服领带小分头,一脸的春风得意。胖厅长抬眼望去,这人正是21号的特务头子:苏得诚。 尽管心里不情愿,但胖厅长还是表达出应有的热情,恭维之词并不吝啬,苏得诚倒也受用。 招待会的气氛很是轻松,何举堂、苏得诚等作为各部门的当家人,自然是在主桌之列,其余人等则无人引导,凭喜好,大家各自拼凑一桌。 不一会儿,请客的东家出现了,他身材匀称,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显得很斯文,这位被称为伊藤将军的人,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未曾见过他穿军服的样子,今晚也不例外。 走进大厅,伊藤宏介与众人礼貌示意,来到主桌又与主桌宾客一一握手已示欢迎。简单交谈后,他走上大厅的舞台,面对话筒,伊藤发表欢迎辞,随后切入主题:这次的“清场行动”如何大获成功,为日后良好和平秩序奠定如何基础云云。 既获成功,必有褒奖。在座均获赞扬,不过,褒奖之轻重亦可分辨,除日本人外,21号的人自然是“重”的,“轻”的自不必多问、多想了。 警察厅的这一桌都在小声闲聊,有说伊藤的汉语真是不错,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除个别发音略有偏差,基本听不出这是个日本人。齐联杵一直留意着会场,他有些不解,那个“有功之臣”死哪去了?为什么没有出现?按逻辑来说,此人应在苏得诚门下,今晚21号的人来的不少,没有漏看,此人的确没有来。 招待宴结束后,苏得诚意犹未尽,率21号众爪牙去了楼上歌舞厅继续狂欢消遣。胖厅长则没有这个兴致,警察厅其余人等均追随胖厅长而去,各回各家了。 赵智光要送方琳回家,方琳回道:“算了吧,你回家晚了,小心你老婆家法伺候。”又扯了几句,赵智光算是为自己正名,之后便驾车回家了。 方琳上了齐联杵的轿车,回家的路上,方琳说她也留意到胡三今晚没有出现。齐联杵若有所思地问:“21号的人看不上他?苏得诚到底怎么想的?” 多年的搭档,方琳能够感觉到齐联杵的想法,于是说道:“他胡三上天入地都随他去,我们暂时最好不要多事。” 齐联杵开着车,似乎很专注,见他没有回应,方琳补充道:“上头的意思,你应该清楚?” 齐联杵的目光依旧在前方的路面上,他点点头,说道:“我明白。” 就在齐联杵还在犹豫之时,机会送上了门。两天后的上午,警察厅会议室里多出了一个人,此人正是胡三。初来乍到就能参加警察厅的例会,胡三显得谦卑谨慎。 胖厅长说:“胡三,啊!不简单啊!大家都认识吧?”胡三站起身来,微微欠身向在座者点头示好,胖厅长微笑着继续说道:“不认识的,也有耳闻吧?清场行动,胡三啊,冲锋在前,可是立了大功啊。” 何举堂的话显然更令胡三感到不安,他连忙说道:“惭愧惭愧,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何举堂说:“唉,以后都是自己人了,你不用过谦。” 胡三讨好地微笑着说:“我初来乍到,不大懂规矩,还请厅座、还有各位长官多多帮助、多多帮助……” 胡三怎么会被安排到警察厅?还让他给刘克森做副手?更为不解的是刘克森是保安处长,居然还配一个秘书?这在警察厅尚属首例,一个秘书居然还参加这样的例会?看来胡三这个秘书当是很不寻常。 会议之后没多久,齐联杵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胖厅长打来的,让他现在去厅长办公室。赵智光也接到电话,两人前后脚到了何举堂的办公室。 何举堂示意两人落座。 “再有一个礼拜,南京啊!终于还都啦!还都?”何举堂呵呵笑了两声,继续说道:“汪先生的主事思路还是很清晰的,这个……你们怎么看?” 何举堂的问题来的突然,而且敏感。赵、齐两人目光交流了一下,似乎是想达成什么一致意见,又像是相互谦让,赵智光明显更加谦让一些,于是齐联杵说:“这个……我等身为公务人员,自然是追随厅座。”赵智光也随之应和。 “这也没有外人!”胖厅长忽然有所感悟一般,他微微晃了晃胖圆脑袋,转而说道:“好了好了,敷衍的话就不要说了。” 何举堂叫来赵智光、齐联杵当然不是为了聊政治,真正意思是个通气会。何举堂说,21号骨干短缺,需要人手,上面的意思是在警察厅调几个人过去。第一人选已经圈定,就是保安处长刘克森,这一点不奇怪,谁都能料想到。当年刘克森在上海混码头,那时候就做过苏得诚的线人,后来也是经苏得诚之手混到了今天,现在苏得诚从上海调来南京,必然是要在21号里扶植知根知底的亲信。 何举堂说,上面的意思是要他再举荐两个人,他的选择就是赵智光和齐联杵。 不需要深入交流,赵、齐都明白何举堂的意图。何举堂是要在21号里发展自己人,可以想见,日后21号内将形成两大阵营,一是上海阵营、再是南京阵营。何举堂补充道:“天地良心,我可没有私心,这是上面的意思……” 赵、齐都明白,这个“上面”指的是:伪中央常委、特务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社会部部长:丁时默。此人原是76号元老,后受排挤,被迫离开上海,这里面的恩恩怨怨不言自明。 何举堂说,他已经把赵、齐的履历递了上去,调离通知不日或可下达,他问两人的想法如何。还能有什么想法?胖厅长还能给其他的选择权吗?既无选择,那就积极表态,若有不服,最好憋回去,这就是官场。 齐联杵真没有想到,这是个好机会,21号的属性专职特务,获得直接性的情报将会带来更大的便利。对于胡三,齐联杵无法忽略,所谓正事谈完,齐联杵便谈到了胡三。 看似闲聊当中,齐联杵说:“按道理讲,胡三是21号挖出来的,如果还有价值,那应该是留用在21号,怎么会把他弄到我们警察厅?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文章?” 经讨论,三人意见趋同。出卖组织、对同党同志没有丝毫情感,这样的人到哪里也让人看不上。苏得诚也有过这样的历程,他或许更有体悟,所以瞧不上胡三也在情理当中。不过苏得诚为人狡诈,胡三是否是他布局的一枚棋子?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对于齐联杵的提醒,胖厅长轻蔑一笑,“一个叛徒,能掀起什么大浪!” 齐联杵说:“我也奇了怪了,军统现在越混越不像样子了,胡三这样出卖军统,军统屁都没放一个。” 赵智光打趣道:“人都跑光了,放了屁你也不知道呀。” 何举堂则说:“别太天真了,真以为一次清场,军统就能在南京消失?” “哎,无非就是以后再摸回来,他军统还能翻了天?”齐联杵一脸的不屑。 何举堂说:“什么摸回来?人家根本就没走,重庆给的指令是静默,不但如此,我们这边筹备还都,人家南京站也要恢复区建制了。” “什么意思?撤站…设区?”齐联杵不解地问。 赵智光补充问道:“啊?这么说,要有大动作啊?是不是真的?” 何举堂点点头,“板上钉钉。” 下午,赵智光的办公室里,赵智光叫来齐联杵,说他刚搞到的古巴雪茄,于是两人品茶、抽雪茄,一起畅想21号里的未来岁月。谈意正浓时,传来敲门声,“妈的,烦死了,”赵智光发了句牢骚,喊了声,“进来。” 来者胡三,赵智光、齐联杵都觉得挺意外。 “呦,胡秘书呀,今天刚上任,怎么?就来视察呀?”赵智光问道。 “不不不,赵处长,可别拿我开玩笑。”胡三还是一副谦卑的样子。 原来胡三居然是来调阅档案的,奉刘克森之命。 既是公务,赵智光本不想为难胡三,但因为与刘克森的过节,所以就此刁难起胡三。没有赵智光的签字,涉密调档在档案室是无法进行的,没多一会儿,胡三汗就下来了,赵智光却不急不躁。 胡三忽然计上心来,他打了个岔,说是初来乍到,想结识一下各位长官,希望赵智光、齐联杵给个面子,今晚他胡三做东,请大家吃顿饭。 想来请客也是要请刘克森的,赵智光不想去,正犹豫时,齐联杵充当了和事佬,他答应了,也替赵智光答应了。接下来的公务自然是顺利的按章办事了。 原先的人际网算是彻底报废了。出卖组织,得了赏钱,拿一小部分做人脉投资,重建新的人际网自然是明智之举。也许觉得自己是日本人的宠儿,胡三认为自己还是挺有面子的,警察厅一众官员不都接受了邀请吗! 胡三能有几斤几两,没什么人关注,之所以没有拒绝胡三,一来免费吃喝不会有什么损失,再者,环境影响人的行为方式,大家有共识,这个世道你可以得罪人,但最好不要得罪狗。或许正是基于这个原则,胡三的宴请非常成功,气氛很是融洽,包括刘克森、赵智光在内的所有宾客均是开怀畅饮、把酒言欢。 宴请结束,齐联杵开车送方琳回家,车开的很慢。对于当天胖厅长透露的信息,齐联杵做了归纳:胖厅长怎么会知道军统下达的“静默”指令?显然军统内部不干净。 方琳不敢相信,她说:“留守南京的军统也就是我们这一条线,其余人要么牺牲、要么撤离,再说,静默指令下达的时间点,叛徒没有机会接收到这个指令。” “没错,问题应该不在我们南京。” “嗯?你的意思是重庆?”方琳问道。 “对,重庆一定有问题,我确信无疑,哪个层级的现在还不好说,”齐联杵面色凝重,他继续说道:“何举堂不仅知道静默的指令,他还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何举堂说,汪精卫这边筹备还都南京,军统那边就筹划南京恢复区建制了。” “恢复区建制?”方琳问道。 “对,想想也是,南京站,级别不够了,所谓还都,你让蒋怎么想……” 之所以齐联杵确定重庆出了内奸,将何举堂透露的两点信息关联起来,那就不难理解了。至于何举堂怎么会掌握这些关键信息,那更不难理解了,何举堂是伪中央特务委员会的常委,信息汇总、政策制定,何举堂肯定是要参加的。 与方琳取得一致判断,齐联杵决定立刻将这一情报电告重庆,想来也是不可延迟。重庆那边有颗“手雷”,一旦引爆,炸响的很可能就是齐联杵的这条线。 送方琳到家,齐联杵立刻去了“万通达”贸易行,这是齐联杵的电台所在地,贸易行的老板钱一靖既是行动分队的队长,也是报务员,他的职责之一就是负责齐联杵与重庆保持通畅的联系。 第4章:布局中局 大部分人员撤离,军统南京站站长一职目前空缺,仍在阵地坚守的齐联杵不免有些想法,加之获悉军统恢复南京区建制,齐联杵似乎有理由憧憬一下自己的前程。特工人员过的是刀尖上的生活,如此憧憬一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齐联杵这样安慰自己。 基于内心里的这些想法,齐联杵不再犹豫,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叛徒都应该得到惩处,至于如何惩处,当然需要精心谋划。玄武湖畔的一个石椅上,齐联杵问:“胡三的资料在你那儿登记了吧?” “已经登记了,”方琳说,“你要他的资料?” “对,”齐联杵说:“最好想办法多搜集一些,比如作息习惯,人际来往。” 听到这里,方琳已经明白齐联杵的意图,“收集当然没问题,但是,最好现在不要动手。” “这个,我有数,”齐联杵点了一支烟,继续说道:“一个叛徒就是祸害,多活一天,就多祸害一天。” “对,你说的没错,但是……” “不要说但是,”齐联杵打断方琳的话,“你应该明白,胡三离我们太近了,现在并不能确定他对我们一无所知。” “你的这个判断不够充分吧?”方琳说:“老阚、二扁已经牺牲了,他们的那条线,胡三不过是个外围,胡三跟我们没有过任何交集,他不可能知道我们这条线。” “目前看,胡三应该还接触不到我们这条线,不过,不代表他没有从老阚、二扁那里听到过巡抚,你想过没有,胡三投敌,为什么不留用在21号?而是安排到警察厅,这会不会是苏得诚布的一个局?” 齐联杵所说“巡抚”,实际是一个代号,这个“巡抚”正是齐联杵本人。其实“巡抚”之名早就名声在外了,几次有影响的暗杀,还有一些重要情报的收集传递都是源于“巡抚”小组。就算是胡三知晓巡抚的存在也不奇怪,事实确也如此,就连到任不久的特高课机关长伊藤也知道巡抚的存在。 是不是苏得诚布的局,现在不好判断,但方琳已经掌握胡三的新住址,胡三已经搬离原先住处,现在就住在21号的家属楼。但这一点不能说明问题,更合理的逻辑是:忌惮军统的家法,21号为保护叛徒的手段之一,这也是他们的通行做法。 对于齐联杵的这一说法,方琳还不能认同,她说:“老阚、二扁都是老特工,他们不会不懂规矩,再说胡三只是外围,还有巡抚的存在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如果胡三已经知道我们更多细节,那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可能在这里欣赏一湖春水了,再者,如果胡三已经指向我们,暂时只是缺少证据,这个时候我们把他做掉,那么是不是告诉21号,我们就是巡抚呢?” 方琳的意思很清晰,她说她并不相信胡三掌握巡抚的信息,也不反对暗杀胡三,只是上面有静默的指令,如此行动颇有抗命之嫌。 可以说与方琳亲密无间,但一些内心里的想法仍不能直白地表达出来,为了取得一致意见,齐联杵说,他考量过,确定暗杀行动不触犯静默指令,并对行动全权负责。后又补充一点,他说,即便有违上面的意思,他也要将胡三杀之后快。 齐联杵说:“昨天我做了一个梦,老阚、二扁和我一块儿喝酒,后来都醉了,醉的一塌糊涂,他俩一直笑,我一直哭,早晨起来,我发现枕巾都打湿了。” 如果这个梦境是真实的,那么方琳一定明白齐联杵为什么会哭。正是胡三的出卖,老阚、二扁才被捕的,在酷刑中两人壮烈殉国,至死也都没有吐露半点信息。整个军统南京站知晓齐联杵真实身份的人寥寥无几,此二人正在其中,处理两人身后事之前,齐联杵碰巧见到两人的遗体,他不敢想像生前两人遭受的酷刑…… 说到这里,齐联杵眼眶湿润,他有些哽咽,“胡三逍遥的活着,我觉得这是我最大的耻辱。” 方琳点点头,她不想再找理由反对齐联杵的想法。经过几天的收集、梳理,方琳把胡三的情况汇总通报给了齐联杵,主要有两个重要点:一是前面已经掌握的住址的变更,因为胡三目前居住在21号家属区,在这里进行暗杀恐怕不是好的选择;二是,自胡三变节后,其性情有较大变化,或是少了军统的规矩约束,胡三颇爱行走于声色犬马之地。 对于行动方案,方琳提出快、准、狠的方式直接枪杀或刺杀胡三,这样以便安全撤离现场。齐联杵则不同意这一方案,他认为处决胡三之前应当有一次审问,主要是想了解一下胡三进入警察厅的真实意图,看一看是否能够挖掘到苏得诚的思路,再就是齐联杵非常好奇胡三叛变时的那种挣扎。齐联杵说:老阚、二扁,没有送他们最后一程,他感到非常痛心,所以对于那个叛徒的人生尽头,他一定要亲自送一送。 方琳努力地推荐她的稳妥方案,但终无法改变齐联杵的想法,最后方琳只得同意齐联杵的方案,这也是基于对“万通达”贸易行老板能力的充分信任。 为了创造更多的枝节,一个看似非常偶然的聊天中,方琳给了胡三“最好”的建议。 在方琳的办公室里,方琳正在誊写文件,胡三敲门进来,公务办完,方琳给胡三沏了杯茶,“哦,碧螺春!”品了一口,胡三说:“哦,对了,苏州太湖有个洞庭山,知道吗?我家有个亲戚,就是那的人,种茶的,自产自销,正宗的碧螺春,一喝到这茶呀,我就想到洞庭山,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差不多再有一个多月,今年新茶就要上来了,到时我给你弄两斤。” “好好好,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方琳向胡三表达谢意,一是谢他承诺的新茶,再是谢他之前单独送的一条羊毛披肩,方琳说她回家试过,非常喜欢。 作为回馈,方琳告诉胡三,他的这个秘书职位非常玄妙,并且透露刘克森或将调离,如此保安处长一职将花落谁家呢?方琳暗示胖厅长或有意栽培胡三,但是,毕竟胡三初来乍到,所以还有些工作需要积极去做。 胡三作受宠若惊状,对于胖厅长之栽培,胡三表示不解。方琳说,应该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胖厅长才会破例照顾,并且说胡三一定是有贵人相助云云。 胡三心中窃喜,他关联到了苏得诚,此贵人应当就是他,正是他将自己安排到警察厅,并委之大任,倘若完成这大任……胡三想到这里,他庆幸柳暗花明又一村。 既然胖厅长有意栽培,那么尚需做那些工作呢?方琳说,贵人相助最好不过了,但位置如何坐的稳,还需要服众,只要手下有一帮牢靠的弟兄,那么一方天地便由得你纵横驰骋。 短时间哪来一帮牢靠弟兄呢?方琳指出了要害,她说,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一旦搞定地头蛇,那自然是事半功倍了。 这个地头蛇指的就是保安处行动队队长冯进晋,冯进晋是保安处的二号人物,此人有勇无谋,胸无大志,仅凭忠诚跟班于刘克森,混到今天。若没有刘克森,此人亦无支撑,胖厅长早就说过,让他打打杀杀没有问题,除此之外,便是难堪大用。 若刘克森一离任,冯进晋即便再有想法,亦是痴人说梦,所以这个职位看来惟胡三莫属。但是,冯进晋对行动队弟兄很是慷慨,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亦是说到做到,一身江湖气,很得众弟兄拥戴,把他搞定,加上胖厅长的有意提携,那么刘克森离任之日,就是胡三入主保安处之时。 鼓风机一样的打气,云里雾里的胡三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是真的吗?” 方琳说:“我也只是预判,是不是真的不要紧,我只关心,他时若遂凌云志,你胡哥会不会忘记我这个妹子?” “哎呀,可不敢这么讲,我掏心窝子跟你讲,不谈年龄,你在我心里面,那就是最尊贵的小姐姐,真的,方姐姐,你放心,不管将来我前程如何,只要你方姐姐一声招呼,我胡三没二话,随叫随到。” “真的?”方琳微笑着问。 “那当然了,别是不敢说,跑个腿、干个力气活,这么说吧,能力范围内的,我没二话。” “好好好,这样说的话,那我就只有一个愿望了,我就希望你能力大大的,越大越好了。” 似乎是达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既如此,方琳便毫无保留将信息全部交给了胡三。 首先应该请冯进晋喝酒,酒一定要喝好、喝到位,江湖人讲究这个,再是最关键的,要送个礼物,拿人手短嘛,到时冯进晋自然无颜面去搅浑水了。 送什么礼物呢?官场上金条似乎很盛行,金条谁会不喜欢?但胡三怕是不舍得,毕竟方琳一面之词,如此本钱投下去,万一听不见响,岂不是亏大了。胡三不傻,他心里有数,但他还是这样试探着问道:“嗯……好,我回去想办法,我去凑凑看,买根黄鱼送给他?” 方琳说:““不用不用,没必要,跟钓鱼一个道理,鱼没那么大,鱼饵大了,反倒不妥当。” 那么怎么这才妥当呢?方琳说,还是钓鱼的道理,鱼喜欢什么,你最好就给他什么,投其所好嘛。 见方琳这么说,胡三的心放回到了肚子里,他开始相信方琳的确是在为自己着想,怎么个投其所好呢? 方琳告诉胡三,冯进晋有一嗜好,喜欢收藏怀表。怀表的价格有高有低,就是比“黄鱼”高,那也不奇怪,这就是学问了,方琳说:“这个我是外行,你可以找个钟表店做做功课,然后再作决定,当然我这就是抛砖引玉,你们男人思维缜密,想的肯定比我要周全。” 方琳可谓点到即止,剩余的便由胡三自己“缜密”地推演下去。冯进晋喜欢怀表确有其事,这是方琳布局思路的起点,当然里面更有一个巧合,而这个巧合正是布局的核心点,将来能否呈现出其中的玄妙,现在还不能确定,这还得看胡三是否舍得他的那块怀表,以及之后事态如何演变了。 关于怀表,里面有个故事。方琳非常确定胡三手里就有一块很不错的怀表,并且很清楚这块怀表的来历,而胡三不会知道方琳已经掌握了这个信息,对此,方琳很有把握。 上次胡三送羊毛披肩,顺便单独请方琳吃饭,后又去胡三位于21号家属区的住处小坐。为取证件所用照片,胡三打开书桌抽屉,方琳窥视到抽屉里的一个包装盒,深棕色的,仅从外观上并不能辨别里面装的是什么。而方琳对这深棕色色的皮质小盒子却一点也不陌生,因为她也有这样的一个小盒子,一模一样的。 没错,实际上方琳与胡三都有一块怀表,并且确定是一模一样的,这是瑞士产的珐琅彩银质老怀表,价值应该不菲,数额却又不详,因为两人都不是买来的。 赠送怀表的人非常关键了,此人正是已经殉国的老阚,他是胡三的上线。 老阚牺牲前的三个月的某一天,经人介绍,一个钟表行的老板找到以人脉广著称的老阚,老板的内侄因为黑市生意得罪了冯进晋,并被冯进晋投进了看守所,为了捞人,老板四处找关系。 所谓捞人,说难亦难,说简单亦简单,老阚当然表示困难,但他还是表示尽力试一试,后秘密找到齐联杵,这事便很简单的解决了。那老板出于感谢,付出老阚一些“运作”费用,此外还送了两块怀表,说是成对的,价值要更高一些,其实就是一模一样的两块怀表,这一点齐联杵确认过。 所谓运作费用,老阚自己留下了,怀表则送给了齐联杵。小事一桩,齐联杵不好意思接受如此礼物,当时老阚就说,这老古董他不感兴趣,用的老土。老阚执意要送,于是齐联杵留了一块,老阚又说:“那正好,这倒是替我省钱了。” 齐联杵不解,老阚说,过几天就是胡三正式加入组织第三年的记念日,这几年胡三干的不错,作为长官,他得表示一下,剩下的那块表就送给胡三。 齐联杵的那块怀表后来则转赠给了方琳。 老阚有没有撒谎,当时齐联杵并不能确定,但后来在21号家属区方琳得到了验证,于是就有了现在的这个布局。 第5章:布局补充 回到21号家属区的住处,胡三打开书桌抽屉,取出深棕色的包装盒,精美的珐琅彩怀表爱抚一样的摸了又摸,贴在耳边,听见那滴答滴答的金属声,仿佛可以回到从前一般,他的眼前似乎可以看见那美好的往昔,渐渐又变得空洞起来。 深深一个叹息,泪水竟也从眼眶中逃了出来,他不再不舍得,或也是觉得此物不吉祥,他做了决定,这一刻仿佛又能看见那繁花似锦的春天。 同在保安处工作,找个由头请冯进晋喝酒亦是简单。方琳曾嘱咐过,请客只是表示交朋友,联络感情,切莫表明真实意图,否则场面怕是会很尴尬,人家冯进晋虽是一匹夫,但毕竟不傻,给人亮了底牌,怕是吃力不讨好。 胡三回道:“方姐姐,你说的对,你这么一提醒,我心里就有数了,放心,我有分寸。” 胡三心想:你方琳真以为我是愣头青,他冯进晋不傻,我就傻吗?这还用你来提醒?转念又想:这不会是个圈套吧?她方琳什么意图?为什么帮我?送一条披肩的作用这么大吗?她在耍我?看我笑话?不大可能吧?看我笑话,她能得到什么好处?看她也不像这种人。 照一照镜子,仔细地瞧一瞧,看这头型,一丝不乱,油光光的,五五分的泾渭分明,帅!好一个帅男子,她方琳未嫁,我也未娶,嗯!这是最合理的剖析。 胡三再次把事情捋了一遍,最后他对自己的分析自言自语道:“嗯,八九不离十。” 果然如方琳所言,冯进晋江湖豪气,两杯酒一下肚,那瘦长脸便像盛开的狗尾花一样讨人喜欢,推杯换盏间便称兄道弟。胡三开宗明义,只说是兄弟初来乍到,今后老哥多多关照云云,其间便奉上礼物一份。 打开包装盒,精美的怀表亮瞎了冯进晋的双眼,他一边把玩,一边言语推辞,最后还是将怀表纳入怀中。面对如此“诚意”,冯进晋也不含糊,“你胡老弟够意思,我心里有数了,你请我喝酒,那我没二话吧?这样,酒也喝到位了,老弟要信得过我,就跟我走。” 去哪儿? 冯进晋说,长见识呗。 如何长得见识?逛窑子,喝花酒,别有洞天。胡三则表示不大好意思,冯进晋诡笑道:“别假正经了!老弟,把我当外人了吧?告诉你吧,21号里我也有朋友,你跟人家去过花楼,我都知道的,那个谁?小…小什么的?你相好,叫什么的?我认识,哎,我一时猛住了……” 胡三赶紧抢话道:“哎哎哎,别谁了,我跟你去不就行了。” 两人会心一笑,便勾肩搭背地奔花楼而去。 事后第二天,警察厅里。胡二便告知方琳,酒喝了,怀表也送了,相谈甚欢,当然花楼一事胡三万万不会说。 鱼儿已经咬钩,那么下面的动作便可一气呵成。“万通达”贸易行老板钱一靖已经准备就绪,只等齐联杵一声令下。 行动前,齐联杵与钱一靖又把计划捋了一遍,这的确是有必要的。这过程中钱一靖忽然提出一个问题,他问齐联杵,胡三一死,这个案子将由谁来接手?这个问题齐联杵考虑的真就不周全,他脱口而出,“那还用说,这是刑事案,当然是归口警察厅了,他胡三又是警察厅的人……” “问题是,胡三怕不只是警察厅的人吧?” 经钱一靖这么一问,齐联杵猛一拍脑门,“哎呀!你说的有道理。” 原本齐联杵是要在怀表上做文章,之前的计划是:时机恰到好处时,比如说作为督察,齐联杵或在搜查冯进晋住所时,将方琳的怀表与冯进晋的怀表进行调包。现在看或许没有这种机会了,因为胡三一死,很有可能接手的不是警察厅,应该说接手可能性更大的应该是21号,或者是特高课。 经两人缜密磋商,最后决定处决胡三之前还得办一件事,以追求计划的完整,或者说完美。 对于提前做好调包,其实此前齐联杵确实也这样考虑过,只是当时没有考虑好这包装盒里的夹带内容,他想着随着事件的推进,这夹带内容可能会有更好、更恰当的选择。现在想来,还是当时思维上有懒惰因素作祟,以至计划的不周全,好在行动前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这也给了齐联杵一些启发,他在想:重大决策的时候应该多民主,再集中。 早春的一场雨飘了一整天,那寒意仿佛告诉人们冬天不会那么轻易结束。下午下班,冯进晋打着伞从警察厅大院走了出来,齐联杵驾车经过,他停车,喊道:“冯队长,没骑车呀?” “没有,这不,下雨嘛,自行车不方便。” “哦,来来,上来,我稍你一段。”齐联杵说着,打开一侧车门。 冯进晋有些犹豫,似乎又是一种慌张,他走近轿车,俯下身伸着脑袋对车内的齐联杵说道:“不顺路吧?齐主任。” “上来上来,上来说。”齐联杵一边说着,一边招着手。 冯进晋不好再推辞,收了伞,使劲地甩着伞上的雨水,实际伞上并没有几滴雨水,又跺了跺脚,生怕鞋子弄脏了齐联杵的轿车。齐联杵笑道:“上来吧,这么多毛病。” 两人回家的确不顺路,这正是冯进晋紧张的原因,他担心是不是有人打了小报告,或是自己的小辫子给齐联杵抓到了?毕竟自己有许多地方不干净。冯进晋在想:前日胖厅长还开大会说要整风气,齐联杵什么人?管警察的警察,就是专门抓人小辫子的。 冯进晋很谨慎,他问道:“齐主任,你这是要去哪?” “嗯,你家我就去过一次,有些记不大清了,你给我指路,到你家坐一坐。” “哦、哦。”冯进晋的声音隐约有些发抖,明显他紧张了。 “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会呢?请还请不来呢!”冯进晋故作镇静道。 “你冷吗?我看着你穿的有点少啊。” “是是,是有点少,前两天挺暖和的,不知道今天会这么冷。” 齐联杵说:“是啊,得注意,受凉了,受罪的就是自己啊,你啊,也不讨个老婆,没人管你,你花天酒地、胡作非为,要是一生病,那就可怜了,你说对吧?” “对对,讨老婆我当然想了,可我一个当差的,攒钱没那么容易呀。” 齐联杵有意将话题转向轻松节奏,冯进晋也逐渐放松下来,经他指路,很快便来了的冯进晋的住处。这是租来的房子,一个独门独院的两座瓦房,大的是起居室、书房,小的是厨房兼作饭厅。 进入房间,冯进晋沏茶、让座,好一个热情,两人聊天,以长官亲切关怀下属的模式,齐联杵劝冯进晋多些上进心,目光要远大一些,再是问他有没有听到人事变动的传闻。 冯进晋说没听到过。 “真的?”齐联杵问。 冯进晋表示的确没有听过。齐联杵转而又问道:“我记得你是老刘带过来的吧,你们俩关系不错吧?” 冯进晋说,那是的,关系很好,刘克森很关照他。 齐联杵点点头,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冯进晋觉出不寻常,于是试探问道:“齐主任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好说?你放心,我冯进晋就一个优点,我嘴严……” 齐联杵摆手打断冯进晋的话,说道:“不说了,不说了。” 显然冯进晋的好奇心被调动了起来,他强调自己会保守秘密。齐联杵则表示自己多嘴了,恐有挑唆冯、刘兄弟情谊之嫌。经冯进晋赌咒发誓,齐联杵说,刘克森不日或可调动工作,这样一来,保安处长一职将会留给谁呢? “这么重要的信息!既然你们关系那么不一般,我不理解刘克森为什么会守口如瓶,”齐联杵又补充道:“可能是我小人之心了,也许刘克森办事稳重,不确定的事情他就不提前说?” “跟你说这些,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不关心你跟老刘关系如何处,只希望你要多努力,多些上进心,做个有准备的人,将来职位的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 齐联杵一席话,冯进晋表示醍醐灌顶,并要发奋图强。 抽着冯进晋敬上的香烟,齐联杵转移了话题,“那天从你们办公室路过,我听了一耳朵,你好像说你老家怎么的?风水什么的?” “哦,那,”一个短暂的回忆,冯进晋说:“对对对,中午吃过饭,没事闲聊了两句。” “那天我没听全,你说说,我听听。” 见齐联杵很诚恳的样子,冯进晋便没有了顾虑,他说他也是回老家时听说的,就是他们老家的事。 一个家族几年间死了好多人,都是得了各种各样的怪病。后来有人怀疑是不是得罪了祖宗,于是请来了风水先生,看了各处的房子,都没大毛病,又去了祖坟,风水先生仔细勘察,又是一通做法,这就找到了问题,应该是祖坟下面有大问题,说是棺材有破损之兆。经商讨,族人挖开祖坟,果不其然,一个巨大的蚂蚁窝,蚂蚁啃噬至棺材一侧出现很大破损。经风水先生指点,后重修了祖坟,不出一年,那些得怪病的族人也都全好了。 冯进晋补充道:“我也不确定,这是我们邻乡的事情,挺玄乎的,都是听来的。” “嗯,这种事情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齐联杵为何如此感叹?他说他母亲去世已经小半年了,这一点冯进晋当然知道,当时警察厅大小官员都是有随份子的。齐联杵说,几天前他做了个梦,应该是母亲给他的托梦,母亲说很冷。醒来后,齐联杵觉得蹊跷,出殡时,生前所用衣物都烧给了母亲,怎么还会冷呢?于是去寿衣铺买了好些个纸衣、纸被、纸钱,专门去坟前烧给了母亲,又好生祭奠一番。 齐联杵说,他还是不大放心,想再找个风水先生给看看。 冯进晋立刻表示要回趟老家,他要去找找传说的那位风水先生。 齐联杵则说,太麻烦了,况且未必找的到,冯进晋的老家又在苏北,回去一趟不方便,而且也不大安全,找风水先生,南京附近也可以的。 说到母亲,齐联杵又说起家里的往事,他的一个弟弟出国留学,多年未归,母亲患病突然,临终之时多想看一看这个小儿子,又担心影响其学业,所以坚决反对电召他回来。齐联杵哽咽着说:“现在想来,非常愧疚,未能完成母亲临终之愿。” 母子情深,冯进晋闻之也动容,齐联杵突然提出家里有没有酒。酒是有的,只是没有下酒菜,冯进晋表示请齐联杵外出喝酒,齐联杵则说:“家里感觉好,清静,好说说心里话,这样,咱不讲究,我去买包花生米、称两斤猪头肉什么的。” 齐联杵说着就要外出,冯进晋赶紧阻止,说道:“齐主任你坐,你抽烟喝茶,我熟门熟路的,我去买,十分钟搞定。” “那也好,”齐联杵说着,从口袋里取出钱来,硬塞给冯进晋,说道:“你跑腿,我出钱。” 冯进晋当然推脱了,齐联杵则说,“听我的,不然我就走了……” 拿着齐联杵给的钱,冯进晋外出买熟食了。这里的街区环境,此前齐联杵已做过考察,冯进晋来回一趟,中途没有任何耽搁,那也得要10分钟左右,也就是说,齐联杵为自己争取了这10分钟的时间。 先要找到怀表的放置地点。书桌抽屉,没有;衣柜抽屉,没有;半截橱抽屉依然没有。齐联杵再次扫视房间陈设,床铺下!除此外恐怕也不好放置贵重物品了,掀开床单,果然内有两个大帆布箱,小心翼翼抽出一个,打开,有些凌乱,画报、书籍,随意翻看了两页,看到的都是不堪入目的字句,“这家伙,还看书!什么书呀!”齐联杵心中骂道。 将这箱子放归原处,抽出另一个箱子,打开,果然这是一个收藏所在,各式各样的怀表,此外还有数十枚前朝的铜钱,摆放的整齐、规律。那深棕色的牛皮质包装盒就在其中,打开观看,怀表亦在盒内。齐联杵快速将其放入自己的口袋,又从另一口袋内取出准备好的那块怀表,原样放回帆布箱内。 从冯进晋出门,齐联杵便看手表确认时间,同时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后,搁置在玻璃烟缸上,现在香烟仍未燃尽,时间过去不到5分钟,尚有时间。于是齐联杵又快步去了厨房,在一背阴角落,他发现一块大圆桌面倚靠在墙边,轻轻搬斜桌面,墙面便露了出来,很平常的墙面,稍有不干燥的感觉,齐联杵将五个手指张开呈利爪样,伸向墙根上约20厘米的位置,然后用力去抓挠墙面石灰,此动作反复做了几次,直到疼痛感强烈时,他停止了。 大桌面原样摆好,离开厨房,带上门,再观察手指,仍有不舒适感,指甲缝内还残留了些石灰粉屑,院子里有一抽水井,抽压几下便流出清水来,洗净双手,解开外衣,毛衣上将湿手蹭干。 回到大房间,深深吐一口气,再看时间,过去了7分钟,烟缸上的香烟已经灭了,只留下烟缸边沿那一小截无法燃尽的烟屁股。齐联杵取出一支烟,将那一小截烟头细致地接到新烟之上,很完美的一支加长的香烟,于是点燃,再是吞云吐雾。 烟云渺渺,抽了半支,冯进晋便回来了。牛肉、花生米、猪头肉、还有烧鸡,家中柜子里取出白酒,于是开怀畅饮,话题亦苦、亦甜、亦活泼生动、亦是虚怀若谷,想来人生莫不如此。 第6章:铲除叛徒 布局完成,做最后一次推演,似已无再完善的可能,就此定案。 此时齐联杵内心有一点点的小激动,行动之前他想着还要做一件事情,利用星期天休息的日子,他驾车去了老家——高淳。 母亲坟前,齐联杵焚香、烧纸钱,心中默默对母亲说:儿子大不孝,愧对母亲在天之灵,前日又假借母亲之名说了谎话,身为军人,守土之责亦不可撼动,还请母亲万万体谅,希望母亲在天之灵保佑儿子逢战必胜,待复我国土之日,必将母亲移葬至祖坟。 此时齐联杵两行热泪已打湿膝前黄土,再次叩首,齐联杵踏上南京归途。 早春时节,天气忽冷忽热,方琳不慎患了感冒。胡三也有心细如发之时,他亦懂得知冷知热,可贴心呢。敲门进了方琳的办公室,不只是嘘寒问暖,还有感冒药献上。方琳说“我没什么的,就是一点点的受凉,这你都能看出来?” 胡三回道:“感冒啊,挺难受的,不能马虎,前几天我也感冒了,刚刚才好,这个感同身受啊。” 基于胡三的关心体贴,方琳邀请胡三当晚看电影。 胡三则表现出更大的关心,说是改天,主要是担心方琳身体不佳。方琳说不碍事,这几天喝了很多的生姜红糖水,除了有点咳嗽,基本无碍了。 幽暗之所看电影!胡三自然是求之不得,客气话也说过了,便不再推辞。方琳嘱咐道:“看电影是咱俩的事,最好别让人知道,尤其你们保安处的男人们,那些人吧,乱嚼舌根,烦人着呢……” 显然这是两人之间的小秘密,“我懂我懂。”胡三答道。 按约定下班后两人各回各家,晚饭后就出来,七点半的电影,七点前胡三来方琳家附近的巷口来接她。 准时准点,胡三出现在了那条小巷口。 胡三看了看手表,再抬头,已看见小巷里的方琳,方琳也看见了他,便招了招手。见小鸟依人一般的方琳,胡三立刻走入小巷去迎方琳,十余步,小巷有一丁字路口,当胡三察觉之时,脑袋便遭一击,随即一条麻袋将胡三罩入其中,两个小伙子抬着就走,巷口驶来一辆装满货物的卡车,驾驶员正是贸易行的老板钱一靖。卡车看似满载,实际内有乾坤,两个小伙子将那麻袋扔上车,又挪至车厢暗格中,卡车便疾驰而去。 “万通达”贸易行租用的仓库内,胡三隐约醒了过来,发现双手已被反绑在身后,他自知不妙,顾不得脑壳火辣辣的疼,继续蜷曲在地上一动不动。此时胡三的小西装也脏了,油光光的头发也染上了灰土,五五分头也不在泾渭分明了。 一把短刀在胡三的脸上轻轻拍打了几下,贸易行里的小伙计说道:“再装死狗,信不信老子花了你的脸?” 胡三果然醒来,嚷道:“别别别,哎,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呀!” “小声点,再嚎,老子捅了你。”小伙计说着,将短刀抵住胡三的咽喉。 胡三不敢动,只微微点一下头,再就是眨巴眨巴眼睛,轻声说道:“我不喊、我不喊。” “嗯,”钱一靖点点头,说道:“我来问你,刚才巷子里那女的是什么人?” 胡三上翻着眼珠,此时他才想起来方琳,于是急忙问道:“她人呢?”或是过于急迫,声音没有过多控制,那小伙计的短刀立刻施压,钱一靖则作一轻声手势,然后说道:“告诉你吧,那女的就是喜欢嚎,又不经打,她脑袋像个花瓶,我兄弟下手没个数,一下就给拍碎了,没办法,现在丢到江里喂鱼了,你要再嚎一声,也把你脑袋拍碎了。” 极度的惊恐已浮现在胡三的脸上。 见胡三不作声,钱一靖便站起身来,坐回到椅子上,椅子前有一张破旧的四方桌,两个伙计把胡三从地上揪了起来,按到了钱一靖对面的一条长凳上。 经这么一折腾,胡三有点缓过神来,他轻声说:“大哥,有话好说,只要给我一条生路,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们,求你了,你要钱,我拆房子卖地都给你……” “行了,别扯了,你不想想,你又不是什么大老板,你能有几个钱!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你这么个畜生,谁会绑你?” 钱一靖的话,胡三显然听懂了,他极希望的绑票案似乎不可能了,他或许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他非常清楚军统对叛徒的家法是什么,只是他相信了21号特务头子的承诺,苏得诚说,安全问题他负责到底,并且说军统已经撤离,南京地界他苏得诚保万无一失。现在看,苏得诚的承诺脆弱的不如一张手纸。 “你们……”胡三颤抖着声音,问道:“是军统的?”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不要问,只要回答就行了,我提醒你,如果你有一句谎话,你知道的,我会怎么做,”见胡三频频点头,钱一靖继续说道:“下面我问,你答,你要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明白吗?” “明白明白,大哥,我一定做到、一定做到,我全力配合,只求留我一条命,叫我干什么都行。” “好,”钱一靖点头。 胡三又说:“大哥,我求你了,我就问一句,我全力配合,你们能不能留我一条生路?” “你他娘的,还敢提条件!”小伙计说着就用皮带勒住胡三的脖子,胡三窒息数秒后,钱一靖摆摆手,小伙计才松开皮带。钱一靖说:“你如果想死,你可以一句话都不说,马上成全你,我不会觉得有什么损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要讲条件,争取一个好态度,你明白吗?” 小伙计的皮带再次勒紧,胡三挣扎之中努力地点着头。 接下来对于钱一靖的提问,胡三竹筒倒豆子一般。他哭诉21号特务的酷刑如何无法承受,转而出卖了组织,对于老阚、二扁,还有其他人员的出卖,胡三也都供认不讳。 至于为什么21号不留用于他,果然如齐联杵猜测的一样。 为了更大的立功,胡三向苏得诚提供了“巡抚”的存在。至于他是如何知晓巡抚,胡三解释说,他是偶然间听二扁提到过巡抚,出于好奇,他问过,但二扁没有明说,只说是巡抚之所以叫巡抚,那是人家可以自由行走各个衙门,后来一次喝酒,二扁曾说过警察厅里有朋友,能量很大,正巧胡三的一个朋友正托人找警察厅办事,胡三就问二扁,可二扁一口回绝,并说是酒喝多了,只是吹牛的,根据二扁平日为人,胡三便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事胡三说给了苏得诚,苏得诚也赞同胡三的感觉,于是把他安排到了警察厅,并承诺:如完成对巡抚的甄别,必会钱、权重赏。 有关巡抚,胡三、苏得诚并无更多信息掌握,胡三发誓说,他仅知道这些,且都是自己的臆断,老阚、二扁受酷刑而死,也没有供出丁点信息,所以胡三认为苏得诚也和自己一样,仅知于此,若有信息,想来一定会提供给胡三,以便他在警察厅更好开展秘密调查。 问答进行到这里,仓库的一个角落里传来两声咳嗽,钱一靖随之点了点头,两个伙计便将胡三提了起来,胡三预感不妙,他异常紧张,急切问道:“干什么呀?你们要干什么?我都说了呀!” “慌什么!”钱一靖一边跟着走,一边说道:“别太紧张。” 胡三双手反绑着被带到仓库的一墙边,“蹲下去。”钱一靖命令道。 胡三非常疑惑地贴着墙蹲了下来,钱一靖也跟着蹲了下去,并观察着胡三身后被捆绑的双手,见两手贴着墙面,距离、高度、手型都合适,于是命令道:“右手给我挠,用指甲拼命给我挠墙。” 胡三不解,但只得照做,挠了有五六下,钱一靖叫了停。然后观察了墙面,又观察了胡三右手的指甲,钱一靖点了点头,“站起来。”于是胡三站起身来。 “我再问你一遍,你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你还能想起来的话,我可以考虑重新做个决定。” “真没有了,我发誓,我知道的我一个字也不敢漏啊!” “那好,这个时候,我想问问你,你想知道巡抚是谁吗?” 面对钱一靖如此提问,胡三已经意识到自己或将结束一生,他扑通一下跪倒,央求道:“不想,我真不想知道,我这辈子都不想知道谁是巡抚,我发誓,你们放了我,我立马消失,马上就离开南京,永远不再回来……” “老阚、二扁,我的好兄弟,他们走的急,没能送一程,我非常痛心,所以,你的最后一程,我一定要送送你。”伴着这浑厚之声,齐联杵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啊?齐…齐主任?”胡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他已经猜到了谜底,“你是……” “对,我就是巡抚,再告诉你,”齐联杵说着,指向钱一靖,“这位是我小组成员,他叫捕头,还有一位叫师爷,你也认识,她叫方琳。” 胡三明白,一旦谜底用这种方式揭开,他的路已经到了尽头,刚想挣扎叫嚷,他的咽喉已被皮带勒住,并越收越紧…… 齐联杵继续说道:“之所以出来送你最后一程,就想告诉你,做鬼之后,你可以报仇,可以来找我,可以找21号,可以找日本人,我想,这是你最后的权利。” 第7章:斟酌电文 夜未央,一片雾蒙蒙,可见策马奔腾,黑骏马之上一威武将军。齐联杵喝道:来将通名。威武将军并不答话…… 梦境中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个不停,醒来后,齐联杵才意识到电话铃声不是梦,而那威武将军也不是现实。 打开床头台灯,看那闹钟,凌晨一点半。这个时间什么电话呢?接了电话,赵智光打来的,说是要出现场。齐联杵感到疑惑,抱怨道:“出什么现场啊!这他妈大半夜的,出警也轮不到我啊!” 赵智光说,厅座发话了,中层以上警官都得出现场,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估计事情不小。 齐联杵心头一紧,这么快吗?胡三的尸体被人发现了?他一个胡三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以至于何举堂都为之震动,否则怎么会如此的出现场呢?按说一起暗杀也就是刑侦系统负责勘察现场,这大半夜的! “现场什么地方啊?”齐联杵问道。 “下关,5号码头。” 听到赵智光的回答,齐联杵稍稍放松下来,因为这个地点与胡三没有交集,此前齐联杵与钱一靖细致商讨并决定,胡三的藏尸地点是在清凉山附近的一个残破的老房子里,齐联杵相信钱一靖不会擅自更改方案,即便有应急处理,钱一靖也会及时通知的。 挂断电话,齐联杵起床穿好衣裤,他心里觉得挺遗憾,于是整装出发之前,他继续演绎了那个梦境,齐联杵小声喝道:“来将通名!” 忽地一下,齐联杵快速前走几步,立定,又猛一往后转,一个京剧式亮相,随后念白道:“俺乃民国大将——齐联杵是也!” 仿佛一个庄严仪式一样,结束后,齐联杵自己却也笑了,但他相信刚才梦境中自己看清了那威武将军的面孔,那人的确就是自己,而且一身戎装,领章上清晰可见闪闪金光,那是国民革命军的少将制服。 5号码头,此时已有大批日本宪兵在此警戒,停好车的齐联杵在警戒线外出示了警官证。 果然这是一起暗杀事件,5号码头栈桥上停放着一具尸体,现场勘察还在进行,可以看到勘察人员不只是警察,还有21号的人,日本特高课的人也在其中。 齐联杵并没有上前观看,只是在外围抽着烟,此时赵智光也才赶来,两人便聊了起来。尸体勘察人员中的刘克森退了出来,他看见齐联杵、赵智光,便也凑了过来。 经刘克森介绍,那尸体脑部有钝器伤,但不致命,身体其余部分没有外伤,是水警巡逻时发现的。发现时,尸体挂在栈桥的铁栏杆外侧,下半身则浸在江水里,初步判断,此人应该是窒息而死。 齐联杵心想:这手段很好,和我们的方式竟然是不谋而合。 刘克森说,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21号的人认识死者,此人原是共产党,后来投靠了日本人,之后就在“夜百灵”歌舞厅里当了大领班,现在看,应该是共产党的红队出手了。 刘克森所说“夜百灵”歌舞厅,齐联杵、赵智光都不陌生。这个歌舞厅的老板名叫:克拉洛夫,白俄罗斯人,他精通汉语、日语。 克拉洛夫曾有过非常光辉的过往,南京保卫战之前,日本当局多次向驻南京各国使领馆发出威胁,要求他们撤离。危急时刻,一些西方国家的侨民表现出不屈的正义感与非凡的勇气,他们不顾自身安危,坚决留在了南京,并成立了“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 南京沦陷前夕,一些侨民被迫撤离,但还是有二十多位外国侨民坚持留了下来。他们中间,有德国人约翰?拉贝、美国人明妮?魏特琳、美国牧师马吉…… 克拉洛夫则以“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委员会”委员的身份留在了南京,在接下来日军丧心病狂的大屠杀期间,他们一起为巨大灾难之中的平民撑起了一片保护区。 可谁又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反邪恶的英勇斗士,最后竟然成为了日本特高课的雇员。他抵御不了金钱的诱惑,一是收集、贩卖情报,再是以日特给予的特权,经营着他的生意,其名下除夜百灵歌舞厅,他还有一家汽车租赁维修公司。 不多一会儿,胖厅长也驾车赶来,草草看了现场,与21号的特务头子苏得诚,以及特高课的松田队长一起简单交流几句,之后便召集警察厅的官员,在码头的空地开了一个现场会。除了对现场的一番剖析及折射出的形势严峻之外,胖厅长又是那老一套:和平、救国、戡乱之重任在肩,各位同仁当自省、自立、自强…… 第二天,得了一个机会。厅长办公室里,齐联杵、赵智光提了此事,何举堂说:“你们无所谓啊,骂娘都行,背后骂我也不一定,知道吗,我骂谁去?” 原来胖厅长也是奉命行事,上头的意思就是要有这么一个表态的过场,主要就是给特高课看的,意在给日本人做意识形态上的评估。 “给特高课看,这能看出什么明堂?”齐联杵问道。 “不懂了吧,”何举堂回答道:“上头的官老爷们希望通过我们,来表达新政府真抓实干的态度,并且要让日本人体会到,但问题是日本人信不信呢?鬼才知道呢。” 何举堂又说:“这个案子跟我们没有关系,也不用我们来办,其实这种案子还用查吗?共产党锄奸,明摆的事,你去查吧,21号不是有能耐吗!他特高课一天到晚神神鬼鬼的,我倒看看,他们能查出个蛋球来。” 一个插曲,齐联杵却颇感兴奋,他对钱一靖说:“虽然和共产党老死不相往来,但我还是很高兴啊,为国而战,我们一点也不孤单,再看人家共产党,一个清场扫荡,我们这边就下命令要静默,人家呢!一样损失惨重,但处决叛徒汉奸出手果决,干的漂亮,唉,就把尸首挂在码头的栈桥上。” “是啊,哎……”钱一靖叹了一声,说道:“你老兄就别在我面前提什么共产党啦!” 齐联杵这才意识到,只顾自己大嘴巴了,却忽略了别人的感受,他知道对于钱一靖来说,共产党是一个难以化解的心结。 对于处决胡三,齐联杵已经拟好了电文,本想这就发出去,现在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他问钱一靖:是不是把共产党锄奸一事也提一提? 经沟通,钱一靖终于明白了齐联杵的意思,于是说道:“可以是可以,这个啊,关键看你怎么行文了。” 是啊,行文很重要!斟酌后,齐联杵拟好了新的电文,递给钱一靖看,两人都觉得挺好,于是立刻电告重庆。 电报发送完毕,藏好电台,齐联杵和钱一靖两人闲聊,忽然钱一靖说:“刚才那个电文……” 见钱一靖欲言又止,齐联杵坐不住了,“刚才电文怎么啦?” 钱一靖答道:“你说的是择机……择机冠以巡抚之名,以敌手将冯杀之?”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钱一靖皱起眉头,“我觉得无论从资历,还是能力,以及职位,这个冯进晋啊,你说他是巡抚,21号能相信吗?特高课的人又会怎么看呢?” 齐联杵不作声了,沉默或是在为思考,他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哎呀!老钱啊,你说你啊,要说就早一点说嘛,这电报已经发出去了,你搞个马后炮,这有个卵用啊!” “你不能怪我啊,我也是刚刚才感觉到的,”钱一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说:“哎,你别给我带沟里去了,我也就是随便一说,可能是我想的太复杂了,再说了,重庆也不了解下面的情况,他们哪有那么多工夫来分析这些事情,后面的事情只要我们自己能搞定,那就行了呗。” 事已至此,再扯也没用,再补充一份更改电文?怕是给重庆一个提醒,提醒他们,我齐联杵是多么的不谨慎。想想还是算了,正如钱一靖所说,后面见机行事,自己能搞定也就行了。 回到家中的齐联杵在想:为组织清除叛徒,此为忠;诛卖友贼,以此告慰战友英雄之灵,此为义。兴忠义之举,大丈夫也,而且应该是顶天立地的那种姿态,要是再立个功,那最好了。 又仔细想了想电文,也许是侥幸心理作祟,他觉得可能就是钱一靖的某根神经搭错了,敏感的离谱了,基层各站那么多的电文,细枝末节的,重庆的军统高官哪有这闲工夫。齐联杵心想:那些高官只问功绩,除此之外,或皆可不问。 事实果真如此吗?齐联杵猜对了一半,重庆认同他的锄奸功绩,同时对他的擅自行动表示隐忧,并且更关注到了他余后的计划。 军统高官并不都是齐联杵想像的那样,至少这一次不是,他们仔细研究了“巡抚”的电文,并且做了非常详细的评估,只是这其中绝大部分的过程齐联杵根本就想不到。 第8章:重庆回电 重庆收到巡抚来电。 内容是:今日获悉共党有一锄其奸计划,后已证实,共党行动已成功实施,其奸已除。我部自不甘落下风,正有叛徒胡三进入警厅,经查胡已知晓巡抚之名,但其尚不知详情,我小组暂无危险,恐其作乱,故以杀之,并用胡做局,以至警厅保安处行动队长冯进晋咬钩,冯实属我同胞之一大害,择机我小组将冯冠以巡抚之名,以敌手将冯杀之。此报,巡抚。 巡抚小组来电,其重庆负责人绍处长评估后本想自行处理,但他曾为表示褒奖、激励,对齐联杵暗示过有提拔的可能,这次铲除叛徒,他觉得是个机会,所以想借此兑现昔日的承诺。关系到职位任用,这还需要长官批复才行,于是他提请召开情报分析会。 因涉密因素,研究室里也只有三个人。看了这份电文,长官说,这情报看来的确需要讨论一下。 “当然需要讨论了,”另一长官说:“重庆给巡抚下达静默指令尚不足半个月,他巡抚就有这么大的动作,这个属于什么性质?” 绍处长说:“不是我护犊子,说句公道话,这个胡三半个脑袋都探了进来,设身处地想一想,换是我们,是不是也会干掉胡三,况且这个叛徒可恶之极。” 该杀! 灵活机动、不死板,锄奸行动应属有必要,违背静默指令不成立。“但是”,一听长官说出这个但是,绍处长就明白了,他以最快速度抢回话语权,并且已经组织好恰当的言语,说道:“我明白,这个巡抚的确该敲打敲打,不然还反了天了。” “这个,你就看着办吧。”长官说。 “我插句题外话,泛泛而谈,不特指,”另一长官说道:“对下属啊,我们应该是要充分信任的,尤其是做我们这一行的,真的很不容易,不过,适当的时候呢,还是要约束一下的,千万不要惯出总是先斩后奏的毛病来。” 这次清除胡三,给的结论是:立功,并予以表彰。 绍处长说:“那如何表彰呢?” 长官说:“这个你看着办吧。” 绍处长的意思是,南京目前局势很严峻,留守人员仍有战斗力和执行力的也就是巡抚小组了,在暂不加派力量的情况下,绍处长建议,南京区建制暂缓变更。 目前南京站长一职还在空缺,是否可以考虑一下人选呢?论资历、级别,齐联杵确实还有欠缺,但可否考虑暂由他代为管理呢? 长官听明白了,让齐联杵当个代站长!长官说:“这个不急,还是先把下面的计划好好研究一下吧。” 齐联杵或许根本没有想到,南京警察厅的花名册,以及警员档案会出现在重庆军统情报研究室里。根据这份档案,对于冯进晋的定位并不困难,就这么个货色,让他充当巡抚?不知道这个巡抚是怎么想的,是巡抚高估了冯进晋呢?还是他把自己的档次给拉低了? 冯进晋是巡抚?问题是:21号的人,还有南京特高课都是傻子吗? 对于齐联杵的计划,似乎确实不妥。绍处长说,以他对巡抚的了解,巡抚的能力不是这个水准。电文清清楚楚,怎么解释呢?绍处长说:“我估计这大概就是灵光乍现,巡抚一时脑热,冒出这么个计划,好在只是计划,具体执行的时候,我相信巡抚会非常审慎的,随变化而变化,这也是巡抚最大的优点。” 说再多,似乎意义都不大,长官说:“这份电文恰好可以说明巡抚还不够沉稳,况且恢复南京区建制势在必行,给他弄个代站长,那么恢复了南京区,你让他当区长吗?不给当区长,又没有了站长职位,到时尴尬的恐怕不只是他巡抚,你我的面子也不大好看吧?” 其实绍处长想说,届时可以给巡抚弄个副区长的职位。但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一来齐联杵的资历确实不够,再者就怪他齐联杵自己想的太多,弄巧成拙了。 绍处长预判的一点没错。齐联杵的那个计划在设计之初确实没有与巡抚之名挂上钩,调包怀表的用意也只是让日伪认定胡三是被冯进晋干掉的。也许是为了展示卓越的才华,齐联杵才做了更为复杂的设计,他哪里知道,这种化简为繁完全是多余,也让他的那个威武将军的梦境真就成为了南柯一梦。 经反复讨论并形成决议。 汪逆“还都”已经板上钉钉,南京局势严峻,巡抚这样的得力干将确属难得,为使巡抚发挥更大作为,尚需一位更稳重、更有经验的长官予以领导。特决定委派闻锵同志赴南京筹建军统南京区,并任区长,全面主持南京区的工作。 晚上10点钟,南京,齐联杵的卧室里。准时准点,齐联杵打开收音机,调至短波指定频率,他记录下收音机里播报的一长组数字。经密码本,他译出了内容。 除慰问之外,主要三点内容: 一是,小组三名成员,发放奖金,各晋升一级。 二是,重庆已知晓针对冯进晋的计划,要求切莫复杂,不要冠之以巡抚之名,只需坐实其暗杀胡三即可,后面还加注说,冯进晋为巡抚不足信,切记切记。 三是,不日将派员赴南京任区长,届时区长会与你联系,并注明接头暗号。 望精诚团结,再取佳绩。 对于这份电文,基本符合齐联杵的预期,但他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显然自己设计的方案是有瑕疵的,重庆却也能够心细如发。这点齐联杵颇有感慨,没想到果真被钱一靖的马后炮给说着了,这又能怪谁呢? 齐联杵在想,倘若不是自己故作精明,恐怕结果要比现在的这个好。再想来,晋升一级也不错了,算是一个很好的肯定,起码不是抗命不遵。不过遗憾的是站长职位已经飞走了,区长更是想也别想。 想到这里,齐联杵掐灭了大雪茄,心中说道:今晚可以睡踏实了。 果然,今夜无梦境。 第9章:叛徒死讯 就在齐联杵收到电文的时候,闻锵也收到了重庆来电,电文中要求他于三日内与长春新任站长完成交接,并即赴上海与特派员见面。 对于这个决定,闻锵不感到意外,原因是他的手下也出现了叛徒,安全考虑,闻锵是要撤离的。这座城市他已苦心经营了五年之久,形势刻不容缓,在说再见的时候,闻锵亦有不舍之感,他对新任站长说,“我多么希望是带着胜利而离开的。” 新任站长说:“闻站长,您是为了顺利而离开的。” “临别赠言,”闻锵说,“我只希望在你的任期内光复这片黑土地,我想到时你会非常骄傲地告诉我们的民众,这里叫作长春,而不是新京。” 仅带一名助手的闻锵抵达上海,与特派员接上了头,电文中也仅是这一内容,闻锵并不知道下一步将何去何从。特派员老邢与闻锵是老相识,他们曾是一个进修班的同学,也一起共过事。 老邢也非上海任职,怎么会让他与闻锵接头呢?这正是因为涉密形势严峻而作出的特别安排。 首先,重庆方面参与商讨决策的也仅有三人,另外人事档案备案也由情报处处长一人负责,所有程序均为处长一人经办。再加上与闻锵接头并下达任命的特派员老邢,也就是说知晓闻锵去南京赴任的一共只有五个人。 对于南京今后的工作开展及布局,用电报方式是难以完全沟通的,所以有必要派专员前来交换意见。取道上海也很正常,一是闻锵从东北至上海交通相对便利,再是上海的租界作为接头地点较为妥当。 此次人事安排,重庆可谓做足功课,长春军统的人均不知闻锵的去处,南京的齐联杵也仅知道某一天新长官将会与自己接头,长官是谁?什么时间来?除了接头暗号,齐联杵一概不知。途经上海并逗留,而军统上海的人员也同样都不知道。 国家危难,又是这样特殊的军人,老友相见亦是难得的难得,使命交谈也非三言两语就可完成,加上租界的掩护,他们在上海逗留了两天时间。 拿到掩护的身份及证件,闻锵与助手直接去了南京,而老邢也辗转返回了重庆。 重庆来电的第二天,起床后齐联杵依然觉得有些倦意,洗漱间特别留意了镜子里的自己,基本还不错,只是眼睛稍稍有些浮肿,想来是觉没有睡好?应该还好吧,昨夜没有做梦呀!也或是有梦却不记得了。 下午,办公室里的齐联杵百无聊赖,忽然心中感到有些疑惑,点燃一支大雪茄,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警察厅大院里停车场,刑侦大队所属车辆基本都在。齐联杵在想:胡三的尸体这么难以发现吗?四天了。 前天在“万通达”还特地问过钱一靖,钱一靖非常确定,藏尸地点、方式都严格按计划执行的,没有问题。好在这天温度低,要是夏天,那胡三应该烂的不像样子了。 就在齐联杵想的入神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也许窗口的风共同作力,门开的动静有点大,齐联杵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到的是赵智光,眼镜后面是一张轻松顽皮的表情。 “操!你怎么这么粗鲁,就不知道敲个门,吓老子一跳。” “别老子老子的,我也没看你跳嘛!要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赵智光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办公桌,像主人一样坐在了齐联杵的办公椅上。 齐联杵没作声,转而走到赵智光身后,然后猛一拍赵智光的双肩,并大吼了一声,这动静来得出人意料,没有准备的赵智光也是吓了一跳,然后嚷道:“你有毛病吧?” 齐联杵回答道:“不是我有毛病,我就是告诉你一个道理,没做亏心事,也会被吓一跳的。” “睚眦必报、睚眦必报啊,”看见齐联杵抽着大雪茄,赵智光虽没问,但他留意了办公桌,雪茄盒就在桌上,他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支大雪茄,点燃后,一个很享受的神态,说道:“你不够意思啊!我有好东西,都是喊你一起分享,你可以啊,一个人躲着吃独食。” 齐联杵坐到办公桌对面的客座位上,说道:“不是我小气,昨天还听方琳讲呢,说你老婆嫌你一身烟味,她不让你上床……” 赵智光抢回话来,“污蔑,完全是污蔑,我就好奇了,她方琳怎么什么都知道,我老婆不让我上床,她都这么了解?” “别扯了,从你一进门,我就看见你一脸的春风得意,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跑来搞什么?” 似乎冥冥中有主宰一样,没想到赵智光是来通报情况的,他说,今天一大早刘克森就出警了,很神秘,现在搞清了,原来是胡三被人弄死了,现在发现了尸体。 “弄死啦?我说这几天怎么没看见这货呢。”齐联杵惊讶地说着,忽然又好像是有点怀疑,“确切吗?我刚才还看见李大队瞎转悠呢。” 赵智光答道:“你指望刑侦大队是个硬牌子啊?李大队算个屁,这种案子,咱警察厅得靠边站。” 齐联杵不解道:“什么意思?政治暗杀?胡三这货还真不简单啊。” “哼,不简单的好啊,死的翘翘的,都不知道几天了,什么政治暗杀呀!没那么复杂,就是人家处理家贼呀。” 通过聊天,齐联杵知道了事情经过。赵智光正好在厅长办公室,何举堂接到一个电话,21号打来的,说是就是胡三的死讯,电话的目的是打个招呼,为的是请刘克森去配合调查,何举堂自然不好拒绝,胡三本就是刘克森的手下,他去配合调查,理由很充分。 事后的几天,齐联杵注意到所谓侦破工作的开展,警察厅这边主要是走访调查,刘克森负责,问询与胡三有接触的人员,再是考量胡三出事前后相关人员有无异样,齐联杵心想:还能有什么突破吗? 另外,齐联杵很关注这个案子究竟是由谁来主导,之前他曾预判,21号应该是当仁不让,现在他才知道,“中日友好促进协会”真不仅仅是挂羊头卖狗肉,显然特高课的手已经伸的很长了。 齐联杵的这些判断来源于刘克森的抱怨,刘克森说:“21号来查这个案子,他们找我来协查,没问题,我能有什么话讲,行,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这边忙的像孙子一样,讨不到好……” 齐联杵说:“怎么可能讨不到好呢?案子破了,21号肯定给你记功,到时候我还指望着沾沾光呢!” “别指望了,案子就是破了,功劳算谁的,都还不一定呢。咱就是劳碌命,我一直以为只管干活就行了,现在我算看明白了,像老黄牛一样干活,得不到好。” 刘克森的感慨,从何而来呢?现在齐联杵知道了,原来刘克森侦办所做的资料都让特高课给拿去了,随后,21号的苏得诚又有责备他的意思,刘克森说:吃力不讨好。一个“啊”字拖的老长老长。 第10章:船长被捕 与老邢道别,去往南京的列车上,闻锵隐隐有不祥之感,似乎越来越强烈。近二十年的职业生涯里,闻锵也有过几次这样的感觉,而且最后几乎都得到了验证,所幸结局都是化险为夷,否则今天闻锵也不会坐在这列火车上,可是这一次呢?闻锵心里打了大大的一个问号。 老牌特工的感觉绝不是空穴来风。登上这列火车、找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以及之后很平常的打热水、买报纸香烟,闻锵都发现了异样的目光。自己如何被盯上的?逻辑在哪里?闻锵非常疑惑,但是,他明白,敌人肯定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么简单。 闻锵的眼神明确无误地告诉助手虾子,虾子给予回应。多年的默契,似乎不用言语去沟通,但是,虾子不忍自己逃生,他有着最坚定的使命感,如果丢下老长官、老大哥的性命,那么自己的活着将是一种耻辱。 闻锵则用更坚定的眼神告诉虾子:你有更为重要的任务,当这个任务无法完成的时候,你我的性命是否保全将毫无意义。 见虾子如此执拗,闻锵露出凶光,眼神闪过的不仅仅是杀机,还有恳切与溢于言表的不舍。闻锵的眼球上翻了三次,意图非常明确,这是命令虾子把头顶上的手提箱做第一要务,其余的均延后考虑。 虾子终于露出苦涩的微笑,他轻微点了一下头,再是把目光移到了车窗之外,望着那流动的乡村景色,虾子的视线有些模糊。 似乎还应该再有一次最可靠的确认,于是又经过两站的体察,虾子不再怀疑闻锵的判断。下一站是常州,虾子想最好是到丹阳,或者镇江附近再动手,因为那会离南京更近一些,这样的话,自己如果还活着,就能更快投入到下一个行动中去。尽管现在他还不明确下一任务是什么,当他一定知道,这个任务的发生地,一定是南京。 仍在幻想中的虾子被人踩了一脚,他明白,这是老长官的催促与警告。虾子再无选择,他打了一个哈欠,伸了大大的一个懒腰,然后又在上衣口袋里摸索着,他掏出一皱巴巴的烟盒,从中取出仅有的一支烟递给闻锵,闻锵接了过去,一边点燃,一边说道:“我的烟也没了。” “有,我还有。”虾子将烟盒捏成一团,随后丢在地板上,虾子说着,站起身来,跺了跺脚,似乎是缓解发麻的双腿,然后抬手取下行李架上的手提箱,虾子又坐回到座位上,打开包,在箱子里翻出半条香烟,取了一包递给闻锵,他自己又留了一包,之后将手提箱放在腿上,似乎是烟瘾难耐,虾子撕开封条,取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然后点燃。 闻锵目无表情盯着窗外,他自顾自地抽着烟。虾子则像个大烟鬼一样,表情怪魅,那烟雾则肆无忌惮地弥散开来,好像是故意侵蚀着周围的环境,临坐的人都很不满地鄙视着闻锵和虾子。领空被侵犯,除了眼神和表情上的抗议,竟也没人有更大的主张。 虾子似乎是一个后知后觉的好人,他连忙堆起笑脸,向临坐的人打招呼,“呦呦呦,不好意思啊,我这就不抽了。”虾子说着将仅剩小小一截烟屁股丢在地板上,又用脚碾了几下,看着烟雾仍比较顽固,虾子又说:“开下窗户,透下气就好了。” 就这样把车窗拉了起来,随后众人不解,为何一下拉那么高,以至于大风起兮云飞扬,敌人也觉不妙。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预谋,虾子跳窗的位置恰好是一座铁路桥。纵身一跃,轻盈身影划破敌人眼底,便没入水中,再想找寻,亦是枉然。 闻锵也同样的动作,但他的身手显然业余,虽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却仍做不到敏捷。大半个身子,还有一条腿在窗外,另一条腿则被人死死抱住,随后又被几个人一并用力,将闻锵拖回至车厢内。 敌人是谁尚不清楚,但闻锵非常清晰地知道他们的位置,自己的后排座位、前排座位都是,正是基于这一形势,闻锵才预估自己将无法脱身,而且他也不确定跳车是否是生的希望,但他确定这一定是虾子可以完成的,并且是他的生存希望。 对于接下来的命运,闻锵也不恐慌,因为他的手提箱已经飞走了,他相信虾子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事实上确实如此。 虾子从河里爬上岸,他没有丝毫犹豫,在一个近无人烟的山林里,他打开手提箱,将夹层里的密码本和几张重要的文本资料扯了出来。因为火柴浸湿,他便用手一张一张的把这些资料撕碎,不远处发现一小水洼,将碎纸屑统统浸在水洼中,用泥水搅拌,又取出其中几个比指甲还小的碎片,再用水洗去泥浆,观察后才放心地挖了几个小坑,将碎片加上泥水一并埋掉。 南京火车站,此时此刻拭目以待的竟有两拨人,一是“中日友好促进协会”所属行动大会,再是21号的人。 虽然不是主力,虽然21号又是一个配角,但此时苏得诚依然幻想着成就感,立功受奖或大或小,总是有的,即便喝口汤,也是好的。苏得诚想,汤已然没有问题了,争取肥肉或也有可能哦!然而,事实会让他失望的。 这个计划设计原稿显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最初信息是上海的梅机关挖出来的,那时他们还搞不清闻锵的身份,但他们很确定闻锵一定是个重要人物,而且基本指向军统,所以梅机关要求76号给予协助,同时为使更大收获,他们采取了静观其变的做法。 得知闻锵购买的是去往南京的火车票,梅机关与76号便分别通知了南京的特高课和21号。他们预估闻锵的最终目的地就是南京,而之后肯定会联络南京的地下抗日组织,所以,他们的计划是放长线钓大鱼,以期将南京军统或其他组织一网打尽。 在上海期间,闻锵的身份后来被确认,这一点76号颇为得意。借此,76号的李士群电告南京的苏得诚,期望苏得诚再接再厉,争取赶在南京特高课之前进行最后的收大网、捕大鱼。 识别闻锵的身份说来也是一个巧合。梅机关请76号协助之时,李士群就明白这一定是个大案子,所以他派遣最得力爪牙去执行跟踪任务。当时跟踪任务布置的非常周密,这一点不难相像,毕竟闻锵是久经磨砺的老牌特工,由于担心熟面孔的缘故,跟踪任务分了好几个小组,每组成员两至三人,均又梅机关与76号混合组队。 几组人员现场并未识别出闻锵身份,但是闻锵、虾子的照片洗出来之后,76号有了巨大发现。案情分析会上,一个老特务认出了照片里的虾子,老特务原在东北军任过职,与虾子有过几面之缘,恐怕虾子也不认得这个老特务。 老特务说:“想当年,虾子名声大噪啊!” 虾子原是东北军的一个小排长,九一八前夕,因擅自抵抗制造摩擦,被上级责罚,后带了几个人脱队,不知去向,再后来就成了悍匪。伪满成立后,虾子专门掳掠汉奸及满清的遗老遗少,当时新京的大街小巷贴满悬赏令,上附有虾子的照片。关东军及伪满坐卧难安,自然是难受,后来设计将虾子抓捕。 为震慑当地百姓,日满决定当众对虾子执行斩首,就在去行刑的路上,日本军用卡车遭到前所未有的袭击,虾子得以逃脱。日满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确定这一动作是谁干的,大约半年后,在这个被称为新京的城市里,人们又发现虾子的身影,日满这才确定,虾子已经加入了军统,他是一个杀手,来无踪、去无影的杀手。 李士群问道:“你确定这就是虾子?” 老特务答道:“我确定,脑袋担保。” 于是李士群将这一信息汇报给梅机关,根据跟踪的情况推定,虾子一定是闻锵的随从,基于没有更便利的手段去确认闻锵的身份,梅机关便决定立刻乘坐军用飞机前往东北的新京,抵达新京后,梅机关终于找到了关键人。 此人正是刚刚出卖长春军统站的那个叛徒,为了做更可靠的确认,梅机关拿出了二十多张照片给叛徒指认,照片里还包含了与闻锵接头的老邢,但叛徒并没有识别出来,但是,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在这一摞照片里认出了闻锵和虾子。至此,闻锵的身份得以确认。 在获悉闻锵将前往南京,梅机关判断,收网仍需一段时间,于是决定将行动交由南京特高课处理。得知这一情况后,南京的伊藤宏介则请梅机关即刻调查、并尽早提供闻锵的生平资料,越详尽越好。 尽管梅机关关起门来嗤之以鼻,但迫于伊藤宏介显赫的资历背景,梅机关还是照做了,几天后,闻锵的资料便摆放在了伊藤的办公桌上。 第11章:重庆确认 南京火车站,月台上、站前广场,以及不同的交通工具都早已准备妥当,只等着闻锵平静的到来。特高课、21号都在抑制着兴奋与紧张,他们正准备着悄无声息的与上海的日特完成交接。 列车缓缓靠站,当旅客从列车上走下月台的时候,特高课、21号都感到疑惑和不解。上海的日特眼尖,领头的嚷道:“都出来吧,还躲什么躲!” 带着手铐的闻锵看到这一幕,禁不住笑出了声,随后又短叹一声,哎…… 火车站调度楼里的苏得诚观察得很是仔细,这第一感觉也是很疑惑,随后便猛拍了大腿,紧接着就与手下爪牙立刻奔向楼下,在站台出口的门前,他们终于追上了那群人。 苏得诚与76号的人耳语几句,便与南京特高课进行交涉,他的意思是想接手这个案子。南京特高课的行动大队长松田浩雄轻蔑地看着苏得诚,“可以啊,你去问梅机关,他们要同意,我就没意见。”松田说着,将脑袋甩了一下,意思是梅机关的人就在你面前,你去问吧。 见那梅机关的日本人,苏得诚从那表情上读出点味道来,他便没有再问,就这样完成了交接。闻锵坐上了日本人的轿车离开了火车站,苏得诚与众爪牙则默默地目送他们离去,也许是为了出口恶气,苏得诚劈头盖脸地质问76号的来人。你当76号是孙子吗?想发火就发火吗?大庭广众之下这就吵嚷开来了,尚处于借调之中的刘克森连忙上前劝解,算是一个台阶,于是各色人等纷纷就坡下驴。 事后,刘克森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这一场景,齐联杵则说:“看看,要说吧,这世事难料,假如说,那天苏主任把这个任务交给你,重要任务啊!你来执行指挥,开心吧!我猜你肯定乐出了鼻涕泡,结果怎么样,人给友协弄去了,竹篮打水不要紧,臭骂一顿,你是跑不了的。” 齐联杵意外知晓这一重要情况,于是当晚立刻电告重庆,“昨日下午,上海至南京的列车上,上海与南京日特共同行动,捕获一重要人物,级别应很高,具体不详,待查。此报,巡抚。” 接到巡抚来电,根据时间推算,被捕的很可能就是闻锵。接下来的两天里,重庆没有再收到巡抚的电报。 重庆判断:两天时间,巡抚都没有办法弄清被捕者是谁,那肯定是大人物。应该就是闻锵,重庆非常悲痛,每日晚间,重庆依靠短波频率播报密码数字,呼叫船长,并要求他立刻与巡抚接头,加注:立刻!立刻!立刻! 然而,没有回音,一直没有。 重庆呼叫巡抚,要求他尽最大努力查清列车被捕者身份,同时争取制定营救计划,若万难执行,可将其暗杀。 就是如此的残酷!最后一句电文的编写亦是万难落笔,重庆军统的绍处长此时已是掩面而泣。 收音机前的齐联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生怕是自己译错了,又用密码本复译一遍,丝毫没有偏差。记录错了?不可能,收音机都是播报两遍,第一遍记录,第二遍校对,一直一来都是这个流程,从未出错。一小时后,也就是夜间十一点,还有一次同样的播报,齐联杵决定到时再记录一次。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齐联杵在想:为什么身份尚未确定,或者说确定了,但不告知我,同时又要求我营救,营救不成就将其暗杀?齐联杵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他能猜到被捕者一定手握重要、或者说是重大的机密。 终于等到十一点,打开收音机,齐联杵再次记录,并核对那一组组数字,他注意到了,比上一次的数字要多出几组,经翻译,事实证明他的记录从未出过差错,只是后面多了一个加注,“补:提醒你小组注意,注意自身安全,可自行决定随时撤离,紧急!紧急!紧急!” 齐联杵明白了,他知道绍处长向来沉稳,这么多年来,齐联杵还是第一次收到带“补丁”的电文,显然绍处长有些乱了方寸。 齐联杵告诫自己,不能慌乱,他需要更谨慎、更平稳。 第二天晚十点,再次收听短波,这次电文有所改动,只是将昨夜的补丁先播报,之后再播报昨夜的正文。这下没有疑问了,齐联杵便计划着如何去执行重庆的指令,然而几天时间,他一无所获,那个“中日友好促进协会”就像十八层地狱一样,你想窥视一二,亦是在梦中。 一个星期后,齐联杵终于获得了有价值的信息。 这一天,齐联杵去了厅长办公室,他想在胖厅长那儿再碰碰运气,公务谈完后,借着胡三的案子,他说到了刘克森,又从刘克森说到了21号,又扯到了“友协”,绕了一大圈,也只打听到特高课手上有个重要人物,至于怎么个重要,何举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齐联杵判断,何举堂应该也没有接触到实质内容。 齐联杵离开不久,方琳也去了厅长办公室,身边还跟着一个青年男子,方琳向胖厅长介绍来者身份,“这位是友协秘书处伊藤宏介将军的秘书——石川良平。” 石川此行显得很正规,其目的倒也简单,就是请警察厅给予人员上的协助。所谓“友协”办案,有些方面还是比较薄弱的,需要专家提供专业指导。 石川说明来意,便把一份公函递给胖厅长,何举堂也没多说,粗略看了公函,就在上面签了字,随后问了句,“人借去没问题,借多长时间呢?” 石川用生疏的汉语,答道:“请厅长放心,应该很快的,时间不会太长。” 何举堂点了点头,说:“请你转告秘书长,友协的工作,我们警察厅一定会积极配合的,不过啊,借调人员最好明确说,是半天?还是一天?一个星期?我们的警官也不富余,这工作啊,就像流水作业,少了一个人,我就得重新安排,你说是吧?” 石川连连点头,说道:“明白,我会把您的意见转达给伊藤将军。” 办完手续,何举堂站起身来,亲自送石川走出办公室,道别时,石川也很礼貌地给何举堂鞠躬致意。 第12章:专家指导 专家是指何人呢?原来是赵智光。 闻锵被捕后,特高课负责审讯,对此机关长伊藤宏介似乎很亢奋,他自信他的专长,同时心理上也有准备。 伊藤明白,闻锵这样的老牌特工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不过伊藤认为自己依然是有办法的。不太长的时间里,伊藤得到了他认为的一些收获,只是收获的这些信息又过于朦胧,所以,他需要赵智光这样的专家提供必要的帮助。 有胖厅长的指令,赵智光便与秘书石川前往所谓友协,伊藤宏介则给予很高礼遇,他说:“久闻赵处长之杰出事迹,今日正式相见,我甚是荣幸。” 见过世面的赵智光却也不怵,似有不卑不亢之风,他回道:“赵某平庸,外界传闻不足信,不足信。” 伊藤又说:“哎,过目不忘,一目十行,如此才能,世上几人能有呢!赵处长就不必过谦了。” 赵智光则笑道:“伊藤将军啊,这种传言您也信啊!我最多也就是记忆力稍稍好一些而已。” “哎,不然,赵处长年少就在蓝衣社有活档案之名,此言不假吧?” 赵智光回道:“这个就不要说了,那时我年少不更事,别人捧上两句,我也就忘乎所以了,当年都是虚名,不可当真啊。” 客套话说了一些,之后便切入正题,伊藤宏介将闻锵的生平简介递给赵智光,赵智光看后表示不认识此人,其“船长”代号也不曾见过。 伊藤又问:“多年前,东北有个大案,好像是叫‘迷迭香案’,赵处长是否有耳闻?” “迷迭香?东北?”赵智光若有所思,他接着问道:“是新京的案子吧?” 伊藤回道:“具体我不大清楚,应该是吧。” 赵智光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后意识到伊藤的存在,于是先取出一支烟递给伊藤。 伊藤欣然接受,却未点燃,赵智光则自顾自地点燃香烟。 赵智光吸了两口烟,说道:“嗯,我有印象。” 赵智光的回答实际也在伊藤的预料之中,这是他提前做了功课的。之前伊藤一直寻找一个对蓝衣社有较多了解的人,后经21号的苏得诚举荐,伊藤就锁定了赵智光。 对于伊藤所说“迷迭香案”的细节,赵智光了解不多,但是关于迷迭香的背景,赵智光是知道一些的,由这个迷迭香,又牵出“黑无常”,赵智光也比较了解,而这些对于外界来说,都属于消失在天际之外的秘密,而赵智光则是在这机密消失之前,他记住了那些已属于尘埃的细末碎片。 伊藤最想知道的“黑无常”,赵智光则是娓娓道来。 赵智光说,“迷迭香”“黑无常”都是代号,他们的真实姓名赵智光不清楚,当年在蓝衣社里的档案中虽有记载,但均以特殊符号进行加密处理了。 但是,赵智光非常确定这两个人是夫妻,而且是异地夫妻,迷迭香的活动区域主要是新京,而黑无常则活动于天津一带。 民国二十三年,迷迭香在长春(新京)被捕,后被公开杀害,遗体被悬于城墙之上。就是这个时候,黑无常擅自脱离组织,他单枪匹马潜入长春,目的很清晰,手段也简单粗暴,他是一个复仇者。 赵智光说:“其实,这个时候他的代号才真正叫黑无常,而迷迭香生前,黑无常真正的代号是‘韦陀’,知道他为什么叫韦陀吗?”赵智光似乎很得意自己深远的记忆。 伊藤宏介表示不知道。 赵智光解释道“韦陀是佛教里的护法神,这里面还包含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有个昙花一现,您知道吗?” “昙花一现!我知道的,是说昙花盛开的很短暂。”又是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伊藤很克制,他依旧一副诚意十足的倾听者模样。 “嗯,伊藤将军果然对中国文化有研究,不过中国的成语还是很故事性的。” 伊藤宏介点了点头,表示了继续聆听。 赵智光便又说了韦陀与花仙的传奇故事,之后他便切到主题。说迷迭香非常喜欢花,但最喜欢的不是迷迭香,而是昙花。应该就是这个原因,黑无常在苏联间谍学校期间便给自己取名叫韦陀,意指对昙花的追慕之情。 赵智光感叹道:怎奈人如其名啊!这爱情悲剧如千年流传的一样,现实中它再次发生了。 赵智光的感慨,伊藤显然不敢兴趣,他便主动发问了,“这个黑无常最后怎么样了?” 赵智光则说:“嗯,这个呀,是一环套一环,细节一丢,逻辑就没了。” 赵智光或许没意识到,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对面而坐的是一位著名逻辑学的专家学者。伊藤点点头,示意继续。 赵智光说:“迷迭香死后,尸体挂在城墙上,天气热,尸体挂不住,后来关东军就把迷迭香的头颅砍下来,泡在福尔马林里,就存放在关东军的军医院里,黑无常啊……” 说到这里,赵智光留意到了伊藤的神情,或许此时他也觉得自己有些拖沓,于是不再做无谓的提问,而是直接说道:“这个黑无常啊,我要讲一下,这是中国神话里的一种厉鬼,专门抓人到阴间的,也就是地狱,迷迭香一死,韦陀就给自己改名叫黑无常,意思很清楚了,就是要报仇。” 赵智光说,不多久,存放于军医院里的迷迭香头颅被人盗走了,这不用问,就是黑无常干的,随后的几个月里,新京时常会发生针对关东军的刺杀事件,其中大部分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在现场留下一张字条,上写‘天下太平’。 赵智光解释说,这个“天下太平”就是神话里黑无常帽子上的标准字样,杀手留下这个字条,其中一个意思就是明确作案者即黑无常。 后来黑无常失手了,据说是被关东军给击毙了。 伊藤问:“你确定黑无常已经死了吗?” “这个我做不出判断,但是,我当年出于对黑无常的好奇,所以这个案子我特意留意过,蓝衣社没有记载,这是确定的,再后来,黑无常之前所有的档案还被消档处理了,如果现在再来调黑无常的档案,这个世上应该已经做不到了。” “哦,”伊藤问:“为什么会消档呢?” “这很简单,当年黑无常从天津脱离组织,这件事严格来说,就够被逐出蓝衣社了,但事出有因,所以蓝衣社对他也算网开一面,本打算日后将他召回再做处理,但是,对于蓝衣社的召唤,黑无常始终没有回应,再后来就传出关东军的击毙通报,所以最后按规矩就做了消档处理。” 伊藤又问:“黑无常的尸体当年好像并没有找到,他有没有还活着的可能呢?” “这个怎么说呢,只能说不排除。”赵智光答道。 伊藤说:“假设黑无常还活着,而且与蓝衣社取得了联系,之后有没有可能去执行其他任务,这种情况下,蓝衣社还会消档吗?” 赵智光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思索片刻后,他答道:“当年我虽然参与蓝衣社的档案管理,但我的层级不够,您说的这种情况,我没办法回答您。” 对于赵智光的解答,伊藤谈不上满意不满意,这基本符合他的预期,价值还是有的,故事很饱满,充分证明黑无常确有其人,当然这还需要东北特高课给予认定。 送走赵智光,伊藤即刻汇总黑无常、迷迭香的的资料,之后又撰写电文发往吉林。三个小时后,吉林回电,赵智光所言基本得到证实,另外还补充了所谓案件的一些细节,至于核心问题——黑无常究竟是生是死,吉林回复是:当时黑无常驾车逃窜,过程中轿车遭枪击部分损毁,黑无常是否受伤不明确,追至山道时,轿车跌落山崖,随后爆炸起火,此时已夜深,加之山势崎岖,悬崖陡峭,故于次日至山底寻找,发现轿车仅剩空壳,内无骨骸。经查,此处常有熊、虎、豺、狼出没,尸骨与其有无关联,尚不得知。 看到这样的解释,伊藤也只能是无奈地摇摇头。 齐联杵一筹莫展之时,方琳敲门进入齐联杵的办公室,她告诉齐联杵:石川良平刚刚来过,征得何举堂同意,带着赵智光去了友协,说是协助调查。 方琳判断,这应该与被捕者有关联。至此,齐联杵便特别留意赵智光的动向,直到下午下班,他也没见到赵智光回警察厅。 为了时效性,齐联杵决定再碰碰运气,下了班便直接去了赵智光的家,跟他猜测的一样,赵智光果然在家里。赵智光从特高课出来,没有人查岗,他自然不会跑去警察厅当差,提前回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齐联杵说明来意,说是一个朋友做生意,资金周转不开,需要借些现金,齐联杵自己手头不够,所以来问问赵智光还有没有闲钱。 一听说钱,赵智光的老婆就来了精神,她问道:“你朋友给不给你利息的呀?” “当然给了,借期一个月,一分利,不太高,主要是朋友价,当然我不在乎这个利息,我主要就是帮忙。” “对对对,朋友帮忙是应该的,我们智光呀,也不在乎利息的,你齐主任开口了,我们智光就没问题,”赵智光的老婆说着,递给赵智光一个眼神,“是吧,智光?” 赵智光回道:“是是,我没问题,再说了,我们家我不问这些事情,太太是财政部长,她做主就行。” 钱是答应借了,但赵智光还是问了一句,“你朋友做什么生意呀?” “人家做的是黑市生意,门道很深,我不好多问,我只知道利润方面很高的,至于信誉方面,你放心,没问题,”齐联杵说着,从口袋掏出了一张手写字据,“咱兄弟没说的,但一码归一码,立个字据,就是告诉你,我朋友的事情我负责到底。 推辞一番,最终借据还是让赵智光的老婆给收了起来,随后便去内屋取了现金。 为表示感谢,齐联杵说:“这样,钱也凑齐了,了了我一桩心事,出去喝酒去,老赵,你要够朋友,一块吧?” 也许是想到了那一个月一分利的利息,赵智光的老婆便也愉快地说道:“智光,你去吧,别喝醉了就行。” 也许是对黑市生意的浓厚兴趣,去酒店的路上,赵智光说:“你朋友到底做什么的?我还真想见见呢?有生意给介绍介绍呗!” “你想都别想,人家做的是黑市,低调的很,这个还不懂吗!但是你放心,就是生意砸锅了,钱也不会欠你一分,你要实在不放心,没关系,真的,我可以再找其他人问问。”齐联杵说着就在翻皮包,意思是要把之前借到的钱还给赵智光。 赵智光连忙解释道:“你看看你,想哪儿去了,我是那个意思吗!你老弟办事,我还不放心嘛,没事的,我就是想问问看,有没有发财的机会。” 一个精致的小包间里,两人开怀畅饮,说到今后争取如何共同发财,空洞的好一阵,之后就说到了“黑无常”,并且还提到了闻锵。 果然赵智光有着非凡的记忆能力,尽管在酒意正浓时,他也能把之前看到两个非常生疏的“闻锵”给复述出来,他还问齐联杵,是否听说过此人。齐联杵说,没有。确实,齐联杵从未听说过“闻锵”。 为之骄傲的记忆特长,为之感动的爱情悲剧,还有伊藤宏介的如何恭敬,赵智光是一吐为快。 当夜,顾不得一身疲倦,齐联杵便赶往万通达贸易行,撰写好电文,即交给钱一靖发至重庆。 收到巡抚来电,重庆展开梳理,显然电文中的内容并不能描述事情的全貌,但是,大致一个轮廓还是形成了。基于对闻锵的信任,以及对他出众的才华和能力,重庆随之酝酿了一个计划,代号为“深邃”。 当然,在这个计划实施之前,还需要验证一些东西,这仍需巡抚小组去做努力。 第13章:艰难审讯 南京,并不陌生的城市,五年以前还在这里开会、学习,与老友相聚把酒言欢。小住的那段日子里,感受到的是那厚重的人文气息,那山、那林、那湖、那水的清新宁静,还有那繁华有序的街景。 那记忆景象未曾模糊,今日却是更深的唤醒。闻锵被特高课带到了颐和路的一栋建筑里,同样,这些建筑闻锵也不陌生,只是大门竖着的牌子令他感到厌恶——中日友好促进协会。 闻锵已有了解,这就是侵略者在南京的特务机关。 闻锵在想:我的祖国、我的首都,这将是我殉国的地方。 这栋大楼有一层地下室,按伊藤宏介的要求,地下室的大部分房间被重新装修,还添置了一些设备,俨然这成为了一个功能区域。 闻锵就被带进了这个功能地下室。一个房间里,一张大书桌,后面三把椅子,闻锵能够想见,那是审问者的席位,而被审席位则在大书桌正对面,显然这的公用一张大书桌,似乎不大平常。 被审者的座位倒不出奇,这是一张铁制椅子,两边扶手嵌有活动的半圆铁制扣件,闻锵被按在了铁椅上,双手则固定于铁扣件之中。 把闻锵安置妥当后,为首的特高课行动大队长松田浩雄对闻锵说了一些日语。闻锵听懂了一部分,基本意思是明白的,他默不作声,恐慌的神态似乎难以掩藏。一个日籍翻译用并不流利的汉语将松田所言复述一遍,“给你一点时间,你要想明白,如果你能好好配合,那一切好说,否则,这就是你的地狱,一旦进来了,此生你再也看不到太阳。” 刑讯室里只留下闻锵一个人,借此机会,闻锵仔细观察了这里的布局,他的身后有着各种刑具,有些他是见过的,有些则很陌生。再来感受这张铁制座椅,除了冰冷,还发现了一组电缆线与之相连,这也不奇怪,闻锵知道,这是电椅,想来是要感受一下电流穿过身体的滋味,再有那陌生的刑具,此后怕是不再陌生了。 英雄气魄自然不会因此戛然而止,闻锵在想,战士之魂也当永不磨灭,战之而死才是最大荣耀。想到这里,他产生了一个应对轮廓,之所以没有细化,那是因为主动权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闻锵心中自语: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导演是谁。 此前计划是秘密跟踪,现在显然不是了,这与梅机关提供的情况通报有本质区别。任务的执行者松田大队长安置好闻锵,便急匆匆去了伊藤的办公室。惊闻这样的突变,伊藤除了恼火,便也是无奈,梅机关的特务将事发经过详细做了汇报。 伊藤宏介敲着桌子,斥责道:“解释的真完美!除了推卸责任,你们能不能有点担当,为什么不在自己身上找一找问题呢?你们要不出问题,怎么就会被惊动目标呢?梅机关素有纪律严苛,技术顶尖,这就是你们的专业水准……” 特务连连说对不起,之后又说,梅机关确实有所疏忽,没有看管好76号,以至于惊动了目标。 “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他76号汇报的时候,说法也会跟你一样,你知道这种说法叫什么吗?”见梅机关的特务不作声,伊藤继续说道:“用中国话说,这叫狗咬狗,一嘴毛……” 交接是以这种方式完成的,伊藤很失望,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已经破灭了,接下来就是审讯,这个方式虽然直接,但效果如何,尚不得知,不过,伊藤有着专业上的自信,他对秘书石川良平说,我们的专业是科学的、严谨的,所以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论据,而论据的基础在于关键资料的收集、归纳、总结和分析,另外,换个角度,这是博弈,你要想赢,除了足够的筹码,最好还要知晓对手的底牌。 伊藤所说“博弈、底牌”,实际就是指闻锵的生平资料,在他看来,这是所有逻辑的基石。 伊藤知道闻锵这样的老特工一定不易攻陷,如果说能够击败他,伊藤认为击败的一定是他的意志,而看起来最脆弱的肉体,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实际是非常坚固的,这种坚固包裹着更顽强的意志,但伊藤认为在内体与意志之间一定会在不经意间遗有缝隙,这种缝隙就是最软弱处,找到它,这人便沦陷了。 梅机关没有传来闻锵的生平资料前,伊藤并没有亲自接触闻锵,他让秘书石川良平作为主审进行几次试探。 因为一些原因,日本特高课总部没有满足伊藤的要求,审讯观察所用的单面镜最终无法提供,伊藤退而求其次,刑讯室里的一面墙体进行了改造,墙面上开凿了两观察口,经巧妙伪装,加上灯光因素,被审位置很难注意到这个窥视口,石川的几次试探性审讯,伊藤都是在这个观察口进行窥视,他很认真观察,并不时笔录。 石川的汉语基本还算不错,他问电椅上的闻锵姓名、职业、籍贯等,闻锵回答的倒也顺畅,只是整个过程透着微微紧张与恐慌。 所谓姓名、职业等,闻锵所答都是编撰内容,与他的假证件上的保持一致。石川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他并不点破,又问火车上同伴跳车如何解释。 闻锵说,自己是做名贵药材生意,走南闯北,时常遭遇歹人,这一次发现被跟踪,误以为是歹人,所以过度恐慌,以致跳车逃离,所携手提箱,正是因为箱内有不少现金、银元,故此跳车,实为保财之举。 说到药材生意,闻锵为表示此言真实,他举例说出十多味中药及产地、价格等等。 见闻锵身后墙面上的红色壁灯闪烁,石川知道这是伊藤发出了指令,于是第一次审讯结束了。 一小时后,石川又来审讯,之前还给闻锵递了一杯热水,并令助手打开闻锵右手的铁制扣件。 按照伊藤所拟提纲,石川再次发问,这一次较为直接,石川说:“我们已经查到了你的身份,我提醒你,如果你不据实回答问题,回头看看你身后这些刑具,到时你会感知它们的真实存在。” 恐吓之后,又是姓名、职业等等提问。震慑似乎起到一些作用,闻锵喝着水,也好像是强作镇定,但右手握着的杯子有些颤动,似乎是暴露了他的惊恐,又好像是为避免这种暴露,闻锵立刻把杯子放置于桌面上,又将右手赶紧藏于桌下。 虽似有恐慌暴露,但他的回答却一如既往,只是较上一次多了个“我真的”如何如何,内容保持一致。 “闻锵!没错吧,”石川厉声说道:“我来给你做个引导,你的同伴叫虾子,已经在常州附近被抓捕,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现在虾子正在来南京的路上,我劝你,最好在虾子之前,如实回答我们的提问,否则虾子一旦到了南京,你的价值也许就没那么重要了,什么样的后果,我想你是能够想像的,我再给你一点时间,一个小时后,我希望你能够做出明智的选择。” 石川说完,便与助手离开了刑讯室。 对于说出自己的名字,闻锵早有准备,火车上的特务已经是一个确定的提示,加上南京火车站交接的阵容,可以想见日特至少掌握了一些信息。至于虾子,石川的意思的从虾子口中得知自己的真实姓名,这一点闻锵根本不信。 就说虾子被捕的可能性又有多少,闻锵也会打个问号。 因为以虾子的身手和觉悟,他一定会是以死搏击,只要一息尚存,虾子都会继续搏击,直至战死。当年在东北,虾子被俘,那是中弹昏迷,之后万般折磨也未有丝毫胆怯,况且那时他还不是军统成员,还是自己救了虾子一条性命。基于这些过往,闻锵判断,特高课搞的是心理博弈,那么就很简单了,顺着特高课的思路继续前行。 再后来的审讯依然没有突破,对于真实身份,闻锵默认了,再其他的似乎都是默认,除了沉默,闻锵没有任何表达。 石川说:“那么非常遗憾,尽管我不愿这么做,但还是要给你一点刺激,你太麻木了。” 所谓刺激,不难理解。铁椅被通上电流,闻锵随之剧烈颤动,能够感知他身体内爆发出的怒吼,你的耳朵却听到的很模糊…… 一天的审讯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的审讯依然是于没有阳光之时开始,于没有阳光时结束,有的只是那刺眼的地狱灯光,还有那电流似天际与地平线之间划出的闪电一般穿透身体。 闲暇时,闻锵在想,上刑为什么只是这电椅呢? 第三天,机关长伊藤宏介给予了解答,同时伊藤也拿到了梅机关提供的闻锵的生平资料。 提供了热水一杯,伊藤首次出现在了闻锵面前。 “闻先生,就在刚才我拿到了你的资料,这才真正对你有所了解,如果一开始我知道你的身份,我想我们的见面应该会更早一些,南京火车站,我想我会亲自去迎接你。” “哦,对我这么客气吗?”闻锵反问道。 “是,之前慢待你了,如果你的身份可以早一点告知我们,那么也不会对你使用这些低端的手段。”伊藤说着,示意那冰冷的铁椅。 闻锵则镇定地说:“没关系,这种电椅开始确实很不适应,坐个几次,也就习惯了。” “英雄气概啊,”伊藤说着,翻看之前石川良平的审讯记录,继续说道:“不过,闻先生之前的表现,你不觉得有些怪诞吗?” “怪诞!我不明白?” “我的学生笔录非常详细,我给你念几条,你看,第一次审讯,时间:下午4:50分,问答内容我就不念了,这个备注很有意思,上面说你眉头紧锁、眼神回避,面部僵硬,这是什么意思?你恐慌了,而刚才呢,反倒很松弛,外部环境没有明显改善,压力却没了?两次对比是不是很矛盾?显然现在是你的真实状态,而之前的恐慌是你的表演,表演的很真实。” 闻锵说道:“这说明什么呢?我不明白,但是,你解读的很好,可我得告诉你一个事实,如果你是一个好的先生,那么你的学生就不是太好的学生,如果你的学生很优秀,那么你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先生。” “哦!”伊藤感到疑惑,他问:“这个怎么解释呢?” “你看,你的学生记录了我的面部表情,但他记录了我的肢体反应吗?我表情紧张的同时,肢体是什么状态?与表情信号是否矛盾呢?如果忽略了记录,那么现在还有印象吗?这样看,你的学生没有学到家,要么就是你没有教好。”闻锵说着爽朗地大笑起来。 伊藤身旁的石川良平则涨红了脸,伊藤半响也没有说话,他掏出香烟,问道:“抽烟吗?” “谢谢。”闻锵接过伊藤递的香烟,伊藤为他点燃,随后自己也点燃了香烟。 “闻先生,你知道为什么给你动刑只用这电椅?” 闻锵答道:“这个我没有选择,所以我不作考虑。” “我的学生预感你不是平凡的人,所以多多少少顾及你的外在形象,其他的那些刑具,实在是有碍观瞻。” “哦,那我得谢谢你了。”闻锵说着,向一旁的石川良平点头示意。 “好了,闻先生,我们还是谈一谈虾子吧。” 伊藤说他很好奇,为什么逃生的机会首先给了虾子,而不是闻锵,按道理说,应该是下属保全长官才比较合理。 闻锵不假思索,说:“中国的军人不只是上下级的关系,还有兄长和兄弟的关系,我虚长十余春秋,生死面前把希望留给年青人,这有什么不对吗?” 伊藤说:“我同意你的观点,不过,应该还有更合理的逻辑,这个逻辑核心应该就是虾子拿走的那个手提箱,我说的没错吧?” “对,手提箱里有你们感兴趣的东西,所以,不要在我这浪费时间了,你们应该盯住手提箱,虾子不是让你们找到了吗?箱子呢?” “我也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住你,我可以告诉你,虾子跳车后腿部骨折了,他跑不了多远,不过虾子很专业,第一时间他就销毁了箱子里的秘密,因为他拘捕,很遗憾,他身中数弹,”伊藤说着从文件夹里取出几张照片递给闻锵,“你看看吧,好在这年青人身体好,经我们的医生全力救治,他又活过来了。” 闻锵接过照片,黑白照片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可以分辨出这就是虾子,满身的泥水污垢,其中一张是虾子的面部照片,可以看出虾子处于昏迷状态。 照片看后,放在桌上,又推至伊藤面前,闻锵长叹一声,便侧过脸去。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不用太担心,虾子虽然行动不便,但性命无忧,很快会康复的,到时候我想你们有见面的机会。”见闻锵拒绝交谈,伊藤说:“那好吧,今天先谈到这里。” 回到囚室里,闻锵躺在地面的草垫子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鼾声也随之传来。 这里也有窥视口,石川不解,问道:“老师,他怎么会这么快就睡着了?他太疲倦了?这个似乎说不通吧?” 伊藤淡淡一笑,“可以说的通,也可以说不通。” 石川好像恍然大悟,“哦,他的睡眠是伪装的?” “有这种可能,”伊藤说:“但也不排除他是真的睡着了。” 第14章:迷离供述 闻锵真的睡着了吗? 真的。 如果可以触及心底,那么闻锵一定会告诉你,他太疲倦了,他需要一个好的睡眠,为的是明天再来。 这也正是伊藤所疑惑的,因为虾子的照片有着设计漏洞,他怀疑闻锵已经发现了,但是,当听闻虾子被捕时,从闻锵的反应来看,他是有内心挣扎的,这会是他的表演吗? 如果说,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然后作出虾子被捕是个骗局的判断,那么这还是比较合理的,而事实是闻锵似乎没有什么思考,一进囚室便扎进草垫子上,不出两三分钟就睡着了。 伊藤判断:之前刑讯室里闻锵的内心挣扎、之后的囚室快速入眠,两者必有一个是伪装。如果可以有选择的话,伊藤希望后者是伪装。如果前者是伪装的话,伊藤觉得闻锵的思维反应,以及表演都是顶尖的。 伊藤知道,虾子的照片有漏洞。他暂时没有更好的技术手段,因为时间紧迫,翻拍嫁接做不到位。 那几张照片实际是东北关东军提供的,是当年被关东军俘获时所拍的,虾子当时处于昏迷状态。里面的背景与季节和现在差不多,这没多大问题。翻拍做的也比较模糊,基本看不出大问题,关键的漏洞就是这些照片无法完全满足伊藤的说法,第一,虾子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照片拍的应该是清晰的才对;第二是重点,伊藤说虾子正在医院接受治疗,那么为什么没有一张照片加以证实呢? 伊藤意识到的漏洞,闻锵一开始就察觉到了,首先他就不大相信虾子会出事,直觉加上缜密的推理,闻锵便作出了正确的判断,刑讯室里失落的反应、以及拒绝继续交流,自然也就是一种表演。闻锵之所以可以快速入眠,除了疲劳,更大因素是他根本不关心伊藤如何去判断。 伊藤是如何判断的呢?最终他还是觉得照片漏洞说不过去,所以他决定下面的审讯中虾子就不用出现了。 又是一个看不到日出的早晨,审讯继续。 伊藤首先就为虾子做了一个终结。 “常州的消息,昨晚,虾子打破盐水瓶,用碎片割破颈动脉,也是看守疏忽,没能及时发现,很遗憾,他死了。” 闻锵的表情肃穆,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好了,不说这些了,昨天我们是闲聊,今天说点正题吧,你来南京的目的是什么呢?肯定不是来旅游的。” “这还用问吗?”闻锵说,“既然对我那么了解,那么我来南京还能有其它什么目的吗?” “好好好,闻先生既然不想务实,那么我们就务虚,你可以谈谈你的人生,如果你的人生尽头在这里终结,那一定是非常遗憾的,你有理想,你就应该活着,哪怕是为了最后的殊死搏斗,你也应该活下去,哪怕苟且活着,否则你拿什么继续战斗下去呢?” 闻锵答道:“时值今日,生死不用我去考虑,没有意义。” “好,我知道你的经历,很为你感到骄傲……” 不等伊藤说完,闻锵说道:“收起你那套伪善,我不明白,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的过去你们不会感兴趣,不如直接动刑,拿出你们的兽性来。” “混蛋!”伊藤身边的石川良平吼叫道,他站起身来,似乎是要动手,伊藤立刻呵止,转而对闻锵说:“闻先生,可能对我还不大了解……” “伊藤宏介!我说的没错吧?”又是不等伊藤说完,闻锵说:“从听到你说的第一句话,我就知道是你,东京法政大学教授,逻辑学、哲学、心理学、社会学专家学者,东京警视厅特聘刑侦专家,号称东方第一神探,还是兴亚院的骨干成员,内务省高级幕僚,现在呢,很可笑的中日友好促进协会的秘书长,我真不明白,一个学术领域里显赫的知名学者,怎么就沦陷到邪恶的军国体系里去了,念那么多书,却向邪恶献媚,我很难想像你是怎么面对那些怀抱理想、炽热求知的学生……” 也许是出乎意料,也许是血脉过于涌动,伊藤只觉得面红耳赤,不等闻锵说完,他就站起身来,疾步离开了刑讯室,石川及随从一并离开。 “伊藤,我还没有说完呢!”随后便传来闻锵的朗朗笑声。 此时外出归来的大队长松田浩雄刚好要找伊藤,刑讯室外他看到了这一幕,见伊藤板着脸出来,松田嚷道:“杀了他吧!” “杀了他,就等于认输,”伊藤斥责道:“他这样死去,你不觉得是耻辱吗!” “好,那我来审!”松田说着,就闯进刑讯室。伊藤看都没有看一眼,便离去了,石川一边跟随,一边说道:“松田队长这样也可能是个办法。” “哼,”伊藤说:“松田只能用一个战俘满身伤痕来证明他的野蛮和愚蠢。” 一个多小时后,松田带着一身的汗臭去了伊藤的办公室,刑讯结果自然也在伊藤的预料之中。 这一个多小时里,伊藤又计划了一个方案,他再次返回刑讯室。 此时满身伤痕的闻锵已经昏死过去,按照伊藤的新方案,刑讯室重新布置,原先大书桌、以及电椅都被移到了墙角,再将大十字架抬放在这里,几个人七手八脚把闻锵固定在大十字架上,又把电缆线连接到固定闻锵四肢的铁环上,布置妥当后,一瓢冰冷的水泼醒闻锵。 伊藤走进,说道:“本不应该这样的,改变命运的机会一直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如果你放弃,那我也没办法,如果你有足够的坚持,我就有足够的耐心。” 脸上的血痕也无法改变闻锵的表情,见没有回应,伊藤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说:“你负责坚持,我负责耐心,他们负责执行。” 随着伊藤的离去,两个聚光灯打开,近距离直射闻锵,就这样一直照射着。紧闭双目,却仍是见到烈日一般,闻锵就这样一直坚持着,坚持着。 约半个小时后,石川良平一个人来刑讯室,他将两个聚光灯关掉,刑讯室里只保留了普通照明。这时候闻锵觉得好受了很多,他恍惚觉得面前有个人,却看不清,眼皮沉重,他便不再努力,继续合上双眼。 石川低声说:“闻先生,您的毅力我很钦佩,但我觉得这样也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闻锵没有睁眼,没有回应。 石川继续说道:“我应该告诉您,刚才这样的强光,照射两个小时,人就会永久失明。” 依旧没有抬眼,闻锵用微弱的声息说道:“失去眼睛,我仍将寻找光明。” 聚光灯再次被打开,只是这次石川把两个灯架往后移了有一米多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锵似乎已经恍惚的没有意识,又好像是对强光产生了免疫力,头歪向一侧,整个身体都塌陷在十字架上,每当这个时刻,电闸就会被合上,电流就这么穿透他的身体,闻锵就又醒来,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观察室里,伊藤和石川一直窥视着,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一整天就这样过去了,伊藤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按伊藤的指令,聚光灯被撤到了墙角,依旧照射在闻锵的身上。伊藤安排了几个士兵轮流值守,只要闻锵一有睡觉的征兆,就合上电闸,同时还提醒士兵,“看住了,不能让他死了。” 就这样,如伊藤所说,闻锵负责坚持,他仍在坚持,或者是在坚守。 坚守到了第二天夜晚,此时闻锵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他的脑海里也渐渐空旷,越来越空旷。 观察室里的伊藤似乎有些坚持不住了,他抽着烟,强打精神。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刑讯室里闻锵的嘴巴在动,应该是在说话。 伊藤立刻带上耳机,同时打开录声机,耳机里传来低声诵读,时断时续,反反复复地诵读,“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进大同。咨尔多士,为民前锋;夙夜匪懈,主义是从。矢勤矢勇,必信必忠;一心一德,贯彻始终……” 这是什么意思?石川更是不明白,伊藤认为这段诵读应该是有出处的。后来把录声磁带让21号的苏得诚试听,苏得诚说,这是《三民主义歌》的歌词,也是国歌。 闻锵的诵读气若游丝,时断时续,之后似乎又陷入空旷之中…… 伊藤认为,时机来了,叮嘱石川看好录声设备,他就急匆匆奔向刑讯室。 伊藤悄声走到大十字架旁,一个闻锵视线不能及的地方,伊藤轻声说道:“船长、船长,听到请回复,听到请回复……” 隔一小段时间,伊藤如此呼叫一遍,终于他等来了闻锵的回应,“我是船长。” 伊藤反复诱导,问:来南京的目的,接头人…… 闻锵则含混不清地答非所问。 伊藤并不气馁,他悄声走到墙角,搬了把椅子回来坐下,又开始反复诱导,最后记录下闻锵的只言片语。 此前,伊藤判断闻锵来南京的目的就是负责领导这里的军统组织,但是刚才闻锵否认了,这个否认表达的还是比较明确的。 经反复梳理、推敲,伊藤在笔记本上做了汇总:闻锵以特派员的身份前来南京,不负责具体事物,只是执行一个唤醒任务,这个被唤醒人的代号是“黑无常”,此“黑无常”根基深厚,长期处于冬眠状态。至于如何与黑无常接头,闻锵表达的意思是:关系重大,之前重庆没有给予明确方式,最终要等重庆的电讯指令去执行,而密码本就在虾子的手提箱里。 因为“黑无常”的信息太过单薄,所以伊藤又反复诱导,闻锵才提到了黑无常曾在长春做过大案子,对于黑无常的话题,伊藤感觉到闻锵有较明显的抵触,但闻锵反复提到了一个名字,这就是“迷迭香”。 至于为什么会派闻锵来执行这个唤醒任务,闻锵有含混表达,意思是说黑无常曾是他的上级长官。 对于这些敏感信息,伊藤如获至宝,自然是格外重视,所以才会找到赵智光前来协助,经赵智光的描述,以及东北特高课的情报,还有对天津军统情况的摸底,确认黑无常曾短暂是闻锵的上级。 收获总算是有了,但是这些似乎都无法去验证,除了赵智光一大套的故事能够证明黑无常、迷迭香真实存在过,其余都只能是理论可能。伊藤有些不甘心,于是第二天差不多还是这个时间,也还是闻锵的那种深陷迷离的那个时机,伊藤又躲到暗处,还是诱导。 这次是更有针对性的诱导,闻锵却很少有回答,除了更加含混之外,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的抗拒和挣扎,这是第一次没有过的。 这一晚,伊藤没有什么收获,最多也只能是巩固之前的逻辑。 伊藤也只能感叹:身体愈发崩溃,意志却愈发坚守,这是真正的勇士。伊藤明白,他的这种方式在闻锵身上只能用一次,一旦有了一丁点的防备,唤醒的也只能是坚不可摧的意志。 第15章:阴谋计划 在迷离期进行催眠实施诱导,显然在闻锵身上是有时效性的,伊藤非常清楚意识到这一点,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看到他脑海里的记忆储存? 松田浩雄的那种野蛮手段,伊藤看不上眼,当然他不否认这种低端简单粗暴的方式有时很好用,但伊藤明白,对于一个有着信仰、有着强烈归属感的人来说,锋利的刀具可以轻易肢解他们的内体,却永远斩不断他们的精神支柱,而闻锵就是这样的人。 苦思冥想之后,伊藤觉得自己俨然成了一个阴谋家,因为他自己也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阴谋。当然,结果尚具有不确定性,关键就在于这个执行人身上。“友协”没有好的人选,所以伊藤很自然的就想到了他的邻居——21号,确实也是邻居,位于颐和路上的邻居。 关于闻锵这个案子,伊藤已经是第二次找到了苏得诚。第一次,苏得诚举荐了赵智光,这多少是个巧合,因为伊藤需要一个对蓝衣社了解较多的人,赵智光显然是最合适人选,除此之外,苏得诚还有一层考虑,他就是想通过伊藤替自己来判断一下赵智光的能力究竟怎么样,结果苏得诚还是满意的。 21号需要骨干成员加以充实,他自己首先确定了一个人选,这就是警察厅保安处长刘克森,此人知根知底,不需要再去考察。再有就是中央特务委员会推荐的两个人选,一是赵智光,经伊藤的间接检验,苏得诚已经认可了,第二个就是齐联杵。 当然,这两个人的资料苏得诚都看过,没什么问题,所谓政治审查,特务委员会已经把过关了。苏得诚实际关心的是能力,人来了以后,是不是能为21号建功立业,还是混饭吃,这个很重要。 正好伊藤又来了,听了伊藤的计划,苏得诚思量一番后,他觉得这正是一个考察齐联杵的好机会,如果齐联杵能够很好的执行伊藤的计划,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胖厅长的面子还是要顾及的,所以还是“友协”出面,去首都警察厅请求人员上的协助,齐联杵一点准备也没有,他万万想不到,机会就这样来了。 此前,从赵智光那里打探到关于闻锵的消息后,齐联杵立刻就把内容电传给了重庆,第二天晚间,齐联杵就从收音机里接收到重庆的指令,重庆再次要求巡抚小组尽最大可能组织营救,万难执行,可将其暗杀。 指令中提到了暗杀,冷静下来的齐联杵还是能够理解的,都是干这一行的,这种心理准备时时刻刻都存在,试想自己身陷刑讯室,无非两种结果,如果自己屈服当了叛徒,那么毫无疑问,自己早就该死;不当叛徒,那一定是烈士,酷刑面前早一点死去,那是一种解脱,更是一种成全。 两天水米未进,加上残酷的刑讯,闻锵已经无法自主行走,他被两个士兵从囚室里拖到了刑讯室,当被扔坐在电椅上闻锵才发觉大十字架已经被搬到了墙角,刑讯室又回到第一次看到的模样。 不多一会儿,伊藤、石川来到了刑讯室,还跟着两个士兵,端来了一些食物,一个大碗里盛着四个大包子,热气腾腾的,桌上又放上一个水杯。 “刚刚叫食堂做的,还热着呢。”伊藤说着,示意闻锵进食。 瘫软在电椅上的闻锵犹豫片刻,便努力坐了起来,进而两肘搁在桌面上,他先是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就抓起包子吃了起来。 伊藤没有说话,饶有兴致地看着闻锵进食,杯子里的水喝完,士兵便及时续上热水。直至四个大包子吃完,伊藤说道:“我原本以为你会拒绝进食呢。” “为什么呢?”闻锵又喝了一口水,似乎更精神了一些,双肘离开桌面,背靠回电椅。 伊藤说:“拒绝进食,直面死亡,为你的理想、主义殉葬。” “告诉你,伊藤宏介,你说对了一半,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一定会绝食的,之所以没有这样做,那是我不做没有意义、没有价值的抵抗,如果我拒绝进食,你们一定会强行让我吃东西,这一点我很清楚,这是你们野蛮兽性所决定的,顺从你们进食,不是为了苟且活着,更不是怕了你们,只是我尽可能的保持一点尊严,仅此而已。” 闻锵的回答非常流畅,那么残酷的肉体折磨,以及精神上的巨大压力,闻锵似乎不曾遭受过,伊藤有些意外。“好了,口舌之争一样没有意义,我们还是说一说你的事情到底怎么了结。” 闻锵反问道:“你是征求我的意见吗?” 伊藤有些无奈,于是不再绕弯子,他再次恐吓,“闻先生,你要明白,我的手下有很多都是职业军人,他们可没我这么有耐心,如果你始终是这个态度,那么他们会让你逐一去体会这里所有的刑具,你的意志力可以坚持,但你的生命或许坚持不到最后一个刑具。” “说实话,我也没你那么有耐心,你真够啰嗦的,赶紧来吧,”闻锵说着,努力地站起身来,转而问一旁的行刑手,“先来哪一个?” 得到伊藤的默许,闻锵被行刑手固定到了大十字架上,之后就用皮鞭抽打起来,在这抽打声中,伊藤、石川离开了刑讯室。 一个小时后,伊藤、石川回到了刑讯室,并带来了一名军医。 此时,除了满身的鞭痕血迹,还能看到他胸前、双臂上均有烙铁烫伤。这血腥的场景,伊藤有些不适应,他隔的老远,犹豫了一下,便选择坐回到审讯桌的后面。行刑手无奈地摇摇头,示意酷刑没有效果,伊藤则挥挥手,几个刑讯手便把闻锵从十字架上放了下来。 日本军医简单为闻锵做了一些医疗处理,随后向伊藤汇报说,皮外伤,没有太大的危险。 “你也知道,因为敌对的关系,对你采取了粗暴野蛮的方式,我非常抱歉,实在也是不得已,”看着伤痕累累的闻锵,伊藤长叹一声,继续说道:“这就算是个流程吧,其实我早知道,这些刑具对你没用,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对你动刑,这个我只能说,我必须要给那些头脑简单的武夫们一个交待,不过,我还是很满意的,你的表现证实了你的品质,同时也证实了我的预判,也是对那些个武夫最好的驳斥。“ “说这些,你累吗?我挺累的,你要愿意说,我不打扰你,你继续,我先睡一会儿。”闻锵倚靠在电椅上,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伊藤无奈,只得直奔主题,他说,闻锵可以不用说出任何秘密,只要写一份申明即可得到释放,获得自由。 听起来怎么那么轻松,闻锵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用听下去,他也能想像所谓声明书代表着什么。 伊藤保持着耐心,因为他的计划需要他的表达完整。果然如闻锵料想的一样,伊藤说,中日友好促进协会,顾名思义,其重要职能就是要促进和平,目前具体的体现形式是要协助新政府治理好这个国家,建立并维护良好的和平秩序。 伊藤说,对于新政府,他们“友协“是不遗余力地支持,这就包括为新政府选拔、举荐公务官员,像闻锵这样的人,当然是他们考虑的人选。伊藤的意思是让闻锵公开发表一个声明,声明脱离重庆政府,承认并加入南京新政府,承诺忠于新政府。 说白了,就是声明一下,我当汉奸了。对于闻锵会是什么态度,伊藤心里有数,只是他曾想:有没有一种可能,闻锵借此假作汉奸,以求生存,以便日后完成的他的真正使命? 伊藤一大段的表述,闻锵真的就没有睁过眼,显然这就排除了伊藤的假想。计划中的流程走完了,伊藤便说:“好了,既然闻先生如此执迷不悟,我就不浪费时间了,你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听到这话,闻锵想,日本人已经黔驴技穷了,所谓耐心也耗尽了,下面应该是要上刑场了。 第16章:船长远航 这一次,闻锵猜错了。 带上手铐,闻锵被日本士兵带离了刑讯室,走出地下室的一瞬间,闻锵又看到了阳光,它依旧灿烂。 闻锵被士兵带到了“友协”的大门口。 大门口有四个穿着便服的人,显然是等待着闻锵的到来。日本士兵打开闻锵的手铐,那拨人则用他们的手铐又给闻锵带上了,之后两拨人站在门口签署了什么文件。闻锵想,这应该是交接文件,应该是要去刑场了,疑惑的是,接收方似乎不像是日本人,附近也没有卡车,难道是要步行去刑场吗? 交接完成,步行离开了“友协”,也就十多米远,还是在颐和路上,闻锵被带进另一个单位里,闻锵看见了,“颐和路21号”,他明白,还没到枪毙的时候。 21号的刑讯室已经准备就绪,审问席位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苏得诚,另一个就是齐联杵。此时的齐联杵按伊藤的意思已经做了一些功课,只是今天他还不是主演,仅仅是为了混个脸熟。 闻锵被按到了受审的座位上,苏得诚也无非还是那一套,他说:“日本人那边,我不好多评价,我们这就不一样了,毕竟都是中国人,沟通起来比较方便,都设身处地去多想一想,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谈……” 苏得诚又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无非一个是为蒋先生服务,一个是为汪先生服务…… 对于苏得诚,闻锵并不陌生,此人早年曾加入中共,后来转投中统,最后投靠了日本人。苏得诚的那套说辞,闻锵根本没注意听,因为他发现了齐联杵。在上海与老邢接洽时,老邢着重介绍了齐联杵的情况,并从随身携带的皮箱内夹层里取出一张齐联杵的照片,闻锵看过后,老邢当即就把照片烧毁了。 此时,闻锵认出了齐联杵,只是他有些疑惑,齐联杵怎么会坐到了21号的刑讯室里,据闻锵所知,警察厅和21号的业务交流不会有这么深。 其实闻锵也想过,既如此,为什么不假当汉奸呢?但仅仅一闪,他就断了这个念头。很简单,此来南京并不是要传递什么重要情报,而是要负责领导南京的军统组织,假当汉奸,骗不过日特,更不可能获得机会和空间去接触组织,如果行为稍有不慎,只能带来更大损失,在明知无可作为的时候,再不守名节,对于一个功绩卓著的人来说,那一定是个愚蠢的决定。 按照伊藤的计划,21号的第一次审讯就是一个过场,主要就是为让闻锵留意到齐联杵,以便后面计划的实施。 囚禁在囚室的闻锵在想:即便有机会与齐联杵进行交流,又能怎么样呢?对于自己的被捕,到现在也还是个迷,除此之外也没有情报需要传递,再就是寻求齐联杵为自己创造逃生的机会,逃生?显然不现实,反倒可能害了齐联杵。想到这里,他决定不与齐联杵发生交流。 机会来了,齐联杵首先想到的是营救,但是,巡抚小组加上钱一靖的三个伙计总共就六个人,没有重武器,外围也没有帮手,想要从21号的地下囚牢里把人救出去,无异于天方夜谭。 有尊严的结束生命,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虽然有重庆的指令,虽然自己也有心理准备,但是做这个决定的时候,齐联杵还是犹豫了,他想听一听方琳,还有钱一靖的想法,不过他们都选择了沉默,也或是在沉默中进行了选择。 枪杀、刺杀,显然不行。首先要保证齐联杵安全,所以能够执行的可能只有毒杀了,钱一靖说,提供毒药他可以轻易办到,但他又补充了一句,“人死了,万一有尸检,你就完蛋了。” 这个提醒显然是非常有必要的,特高课不是那么容易被骗过去的。 陷入了思考,方琳最先说道:“如果船长有意愿的话,他应当是有能力自杀的,我们就不要冒这样的风险了。” “我是想让他走的能快一点……”齐联杵说完,又陷入到沉寂。最终毒杀的方案暂时被搁置了。 钱一靖的思维很奇特,有时马后炮,有时很超前,有时还慢半拍。他突然提出一个问题,他说:“这有没有可能的特高课和21号的阴谋?目标就是冲着你去的呢?” “你怎么会有这种判断?”齐联杵问道。 “我的意思是,万一闻锵已经叛变,但又不确定你的身份,只是怀疑,所以就用这个办法进行测试,引你上钩,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钱一靖的顾虑看起来还是有道理的,不过他了解的并不多,所以想的就比较复杂了。 齐联杵说:“你的逻辑没有问题,不过你不知道,昨天晚上,重庆已经把事情都说透了,其实船长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他要是叛变了,这个时候,阶下之囚的不是船长,而是我。” 卧室里,齐联杵还是等到了晚上十点钟,短波频率正播放着周旋演唱的《何日君再来》,那歌声好似无限柔情凄婉,又好似道不完的故事。齐联杵知道,今晚没有信息。 回过头想,齐联杵觉得的确不用考虑暗杀计划了,船长已经承受了种种酷刑,他没有叛变的可能,再有,伊藤的计划一旦实施完成,也许就是船长的最后时刻,如果是这样,那么死于刽子手的屠刀之下,或许也是一种荣耀。 说起伊藤的计划,当齐联杵刚刚听到时,他心里颇感震惊,听完之后,这才有了较为完整的判断,齐联杵觉得这基本与自己的隐蔽身份无关,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演员,只要演好了,伊藤就会满意,仅此而已。 当时伊藤说:“我做了一个计划,目的是套取闻锵心里的秘密。” 齐联杵则是这个计划中最为重要的演员。伊藤说,最初是想让齐联杵扮演军统人员,后来考虑到闻锵本来就是军统出身,而且判断他此来南京,应该是对南京的军统组织有很深的了解,所以为了避免出现破绽,这才让齐联杵换一个身份,而且还要让闻锵认可,至少也是半信半疑。 换什么身份呢? 伊藤说,军统不行,那就中统。他让齐联杵以中统潜伏人员的身份接触闻锵,为使闻锵相信,齐联杵必须拿出一点干货来,具体说辞伊藤已经精心编辑好了,他让齐联杵必须按此执行,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不能错。 伊藤说:“我们确定军统有潜伏分子,一个代号叫巡抚的,有可能就隐藏在你们警察厅,但现在还没有证据来确定,这个巡抚能量不小,闻锵来南京,估计是要跟这个巡抚接头的,所以我们要抓住这一点做文章。” 在这个计划里,伊藤制造出三个关键信息,他觉得这至少应该可以使闻锵半信半疑,这第一个信息就是巡抚,第二个是6k,第三个就是虾子。 显然伊藤对虾子是念念不忘,此时虾子究竟何在呢?伊藤也想知道。 常州周边的日军得到指令,正在展开对虾子的搜捕。跳车之后,第一时间销毁手提箱里的机密文件及密码本,之后便悄然赶往南京,但在路途中,他发现了对自己的通缉令,虾子思考良久。 即便安全抵达南京,单枪匹马又如何解救老长官呢?更何况老长官是生是死?囚禁在哪里?他都不知道,又能去哪里找寻有用的线索?联络南京的军统组织,虾子还是没有任何渠道和方法。 撕心裂肺发嚎啕大哭,之后,虾子像是一个失魂落魄似有残疾的流浪乞丐,经过二十来天,他闯过无数封锁线,终于到达了重庆。 为了逼真,伊藤设计了一个上刑的环节,执行人就是齐联杵,他要求齐联杵尽量做到又凶狠,又有让人察觉不到的同情,同时还要让闻锵感觉到。 “这种技术……”齐联杵很为难地说,“我怕我真的做不来啊!” 伊藤倒是循循善诱,他说:“没关系,你要多体会,回去再多多酝酿一下感觉,到时尽力就可以了。” 按伊藤的剧本,第二天21号的刑讯室再次开始表演。 首先还是苏得诚的一大套说辞,好似惊天地、泣鬼神的肺腑之言,显然这也是鬼话连篇。没有效果之后,自然又是动刑,苏得诚似乎没有这耐心,他悻悻而去。刑讯室里除了闻锵,还有三个打手,齐联杵就是其中之一。 伊藤原本计划在这个过程中支开一个人,然后齐联杵可以令剩余一人望风,并对闻锵解释,望风人自然是齐联杵的下线,然后对闻锵说明齐联杵是中统的身份,再就按编辑说词去套取闻锵的秘密。 后反复斟酌,伊藤又改变了剧本,这是基于对齐联杵演技的不放心,再就是忌惮闻锵老辣的经验及戒备心,伊藤不敢怠慢。 按照伊藤的剧本,作为打手头子,齐联杵开始对闻锵用刑。这个过程当然也在伊藤的窥视之中,齐联杵真就是按伊藤要求做到了凶狠,同时也基本做到了假意同情,实际呢?这种同情与感佩并不是表演,齐联杵知道,闻锵亦能感觉到。 狠毒的刑讯依然没有效果,被折磨半死的闻锵怒目圆睁,他吼叫道:“有本事,给老子掏心挖肝,看一看老子眨不眨一下眼!” 齐联杵则累的够呛,皮鞭抽打累了,便停了下来,抽根烟,骂道:“死到临头,这嘴比他妈骨头都硬。” 此时,打手之一发现水壶里已经没水,便对齐联杵说:“我去打壶开水。”完全是按剧本走,另一个特务便去刑讯室门口把风。 此时,齐联杵悄声走到闻锵身边耳语,不过他的话再不是剧本里的原词。 “船长,我是巡抚,就现在,这是日本人的骗局,给你的东西也是,你不要上当。”齐联杵说着,往闻锵的裤兜里塞了一个纸卷。 一系列动作做完,望风的特务低声说:“来人了。” 剧本接着往下走,不多一会儿,刑讯便宣告结束,闻锵则被拖回地下囚室。 夜深之时,闻锵坚持着爬了起来,借助微弱灯光,他发现囚牢外并没有人值守,于是便从裤兜里取出齐联杵给的纸卷。 这是几张信纸,以及包裹其中的一小截加工后的铅笔头。 展开信纸,一共四张,三张空白的,一张有蝇头小字,上面写到:“我是中统,与6k甚好,6k与军统巡抚有交集,因你被捕,巡抚接上级令,已安全撤离,另巡抚告,虾子已被解救,现一并撤离。我中统本有意营救你,但暂难完成。应巡抚之托,通知你,勿担心,如有需要,我中统可代为传递消息。班长义举,兄弟敬仰,代6k向你致敬。” 对于这封“密信”,齐联杵并不知道内容,纸卷是伊藤亲自做的,蝇头小字也是他亲笔。刑讯之前才交给齐联杵,齐联杵根本没有机会一探内容。信中所提的6k,实际是中统在安徽的一个负责人,此前伊藤得到的情报显示,6k与闻锵曾是老同学,关系很好,闻锵是当时的班长。 “密信”成功传递,但伊藤也不敢说有把握,他只能是尽力而为,再是看运气,运气究竟如何呢?伊藤焦急地等待着。 显然没有见到预想的效果,于是接着剧本再加一把火。 齐联杵又上场了。第二天早上,齐联杵带着两个小特务直接去了地下囚室,几句安抚、几句劝降,完全按照伊藤的剧本进行,话锋一转,“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最后再给你一天时间,你好好想一想,是生是死,你自己决定,明天这个时候,你要真想上断头路,没人拦着你。” 对所有人来说,这二十四小时也许都是不寻常的。 又是一天,阴云密布的一天。齐联杵带着两个特务又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叠层食盒,小特务打开食盒,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红烧肉,一盘雪菜炒冬笋,碗筷、外加白酒一壶及酒杯。 酒菜席地而放,可以闻得见那家常的食香,小特务摆放好后便起身,转而到囚室门口抽烟去了。 “闻先生,话我就不多说了,这些个酒菜我让大师傅好生做得的,你慢慢吃,是断头酒,还是觉醒酒,吃完了,给句话就行。”齐联杵一边说,一边给闻锵斟满一杯酒。 就在这个时候,闻锵悄声从衣袖里移出那一小筒纸卷,并握在手心,齐联杵得到闻锵眼神里的暗示,于是将酒杯端起来,递到闻锵面前,说:“来,不管怎么样,我都敬你一杯。” 闻锵接过酒杯的瞬间,便把手里的小纸卷置入齐联杵的手里,剧本里要求的齐联杵最后一个动作就此完成。 两个小特务与齐联杵一并离开了囚牢,伊藤焦急地等待着,苏得诚则想上前劝慰两句,又不知如何开口,也只得一旁表现出同样热切等待的模样。 齐联杵来了! 伊藤、石川、苏得诚都可以看到齐联杵窃喜的神情,并看到他像一个胜利者一样半举的拳手来回摇晃。伊藤则能感受到齐联杵是带着他的战利品,顺利归来了。 齐联杵内心是怎样的,没有人能去感受。他此时更希望是能够打开这一小筒纸卷,他不知道这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他甚至有点担心这里面真的会藏有机密,但他同时又坚信船长坚毅的品质,还有非凡的判断力。 拿到纸卷,伊藤似乎是如获至宝,他只对齐联杵说了一句“很好”,便匆匆走开,也许是急切心情所致,他并没有回“友协”,而是在苏得诚的引领下,去了21号的会议室。 会议桌前,伊藤快速坐下,他小心翼翼打开纸卷,纸卷包裹着更短一些的铅笔头,再是写满字迹的几张信纸。 伊藤自顾自地开始阅读,粗略看了一遍,除了一长串外文,再就是一段数字编码。外文是俄文,伊藤能够确定,他能够看懂一些比较简单的俄文单词;那段数字编码,伊藤认为这应该是一段密码。点燃一支烟,摘掉眼镜,皱着眉头,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伊藤像是在努力思索着什么。 伊藤的视线里旁若无人。 好奇心使然,苏得诚很想看一看信纸上写的是什么,但他还是克制了这种欲望,只是悄悄瞄上几眼,最多也就是看到了一个大概轮廓,感觉是外文,至于内容更是一无所知。隔着会议桌,齐联杵也能看到一个轮廓,仅此而已。 一支烟抽完了,伊藤便把信纸整理好,一旁的石川良平则递上一个大的资料袋,伊藤接过来就把信纸装入其中,拴好资料袋的绳子,似乎这时他才留意到苏得诚和齐联杵。 “哦,闻先生写的都是俄文,看格式应该是一信家书,后面还附了一段密码,价值如何,现在还不好判断,”伊藤又微笑着说:“21号做的很好,特别是齐督察,放心,我会向中央执委通报情况的。” 船长的最后时刻已然到来,伊藤的心情也很不一般。对于一个忠诚勇士;一个有着最坚定信仰;一个从不畏生死的人,谁还能不敬重呢! 同时,伊藤也有着他所谓的使命感,作为一个阴谋家来说,他尚需完成剧本里最后的一个章节。 囚牢里,放在地上的碗碟里酒菜几乎不剩。 苏得诚问道:“闻先生,你想好了吗?是合作,还是上路?” 躺在稻草堆上的闻锵缓缓起身,站直身体,他坚定地说:“上路吧。” “嘿……”伊藤长叹一声,“我真的非常遗憾啊!” 闻锵则平静地答道:“不用遗憾,我走的坦然。” “好吧,不过,有些事情,最后了,我应该跟你说清楚,我先问你,关于黑无常,你了解吗?” 闻锵依旧平静,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那我来告诉你,就在这几天,我从你的梦境里看到了,看到了黑无常,也听到了他的一些故事,比如他就潜藏在南京,还比如之前的韦陀,还有迷迭香……” 伊藤说话的同时,非常细心地观察着闻锵,他能感觉到闻锵的一丝紧张,甚至还能感觉到夹杂之中的一丝懊悔,那种表情很短暂,一闪而过。 “我看你真的很会做梦,奇怪的厉害,“闻锵的声音似乎有些高亢起来:“你没毛病吧,我真的觉得你很无聊。” “是吗?我想我已经得到答案了,”伊藤不恼,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石川良平拿出公文包里的资料袋,他指着资料袋,继续说道:“很抱歉,一点小手段,我也没想到,能够亲眼看到你的手笔,尽管是外文,但我不介意去找一个好的翻译,至于密码,里面到底是什么,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无耻!”闻锵愤怒地吼道,并发疯一样试图抢夺石川手里的资料袋,然而他的誓死反抗只能是徒劳。闻锵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他咒骂着,就这样,他被特务们拖走了。 这是21号的地下囚牢里最特殊的一间,房间很小,一个不高的木质平台,房顶垂下一根绳索套环,这就是绞刑台。 绞刑台上忙碌的同时,伊藤在想:是不是应该再努力一些,再去闻锵身上挖掘一下,但一瞬间,伊藤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所有办法都已经尝试,自己的所有伎俩又都告知了闻锵,还能有什么方法呢?想着自己的声望,想着警备司令部那些粗鄙军人的不可理喻,还有那不可一世的梅机关。伊藤觉得结束闻锵的生命,早一点把这事画上句号,也许是最明智的选择。 伊藤的心里五味杂陈,他站在绞刑室门外,深深地向门内鞠了一躬,良久,才起身离去,他依稀听见那踏板落下的声音,竟然也觉得眼前景象有些模糊。 踏板落下,船长远航了,从此不再回来…… 那生命消失的同时,齐联杵心中便为船长竖起一座丰碑,并留下此生他永不磨灭的记忆。 后人或许永远看不到那座丰碑, 历史或许也不会镌刻这一瞬间。 但是, 为正义、为民族、为祖国奠基, 他们为之骄傲, 他们此生不悔, 他们真实存在过。 第17章:传奇密码 齐联杵看不到船长留下的书信,更不可能看到那段手写密码。 家书? 应该是家书,齐联杵能够想像,无论今后战事如何,终有一天这封家书会被呈现出来,这是对家人、对这个世间做最后的交待,人生尽头,如此家书,可以想见。 手写密码呢?齐联杵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这里面是否真的存在重要机密。毕竟没有与船长一起共过事,不明白他的做事风格和习惯,除了知道他是资深的老牌特工,齐联杵一无所知。 这段密码是否有重要机密?其用意又是什么?又如何能够从伊藤手里把它夺回来?齐联杵心里写不完的问号。 重庆收到巡抚的电文。 船长殉国,同仁肃穆致哀。 家书及密码内容看不到,无法判断。更大的疑问是,船长并无密码基础,也没有过人的记忆能力。对于密码本能够默记于心,重庆给予否定的判断,那么这个手写密码究竟是什么样的密码呢?其内容可能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愚弄一下特高课吗?重庆同样做不出判断。 但是,船长留下了“黑无常”。 围绕“黑无常”,重庆正在拟定一个新的计划,这就是——深邃计划。 闻锵已死,伊藤更是格外珍视这封家书和密码,作为机密文件他锁在自己的保险箱里,另外让石川良平誊写了一份复件,交由密码专家进行破译。 对于这封俄文书信,特高课就有一个白俄雇员——夜百灵歌舞厅的老板:克拉洛夫。 伊藤把克拉洛夫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给予了最好的礼遇,没想到这个白俄翻译出来的汉语文字竟然很多地方都读不通顺,看到这样的译本,伊藤真的很想骂人,但最后还是说了声感谢。 克拉克森也能看得出伊藤的失望,他解释说,可能是这封信的书写者的俄语词汇量不够,语法上也有些问题,所以翻成汉语就不能够准确表达了。 伊藤心想,翻译出来的东西是否准确先不说,起码一个句子也要让人读的起来吧,你也有脸号称精通汉语,几个成语都搞不清,还谈什么精通汉语。 根据克拉洛夫翻译的内容,伊藤知道,闻锵所写内容是应该是包含一些文言文,这可能就是造成克拉洛夫糟糕翻译的主要原因,但克拉洛夫却不承认,也许他认为伊藤也不懂汉语中的文言文,也可能克拉洛夫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文言文。 为了翻译的精准,伊藤又在汪伪政府里找了一个通晓俄文的中国人,拿到这一译本,伊藤非常满意。他认为这才是闻锵真正的表达,这封书信,伊藤读了很多遍…… 至于这样的一封绝笔家书为什么会用俄语,也许还是对齐联杵的“身份”不是很信任。伊藤设身处地想过,道理上还是能够说得过去的,或者这封家书里也藏有密码,这种可能性当然也不能排除。 家书中提到15岁时其父有牢狱之灾,包括他的家庭情况,以及落款的曾用名,伊藤也请昆明的日本间谍给予协查,最终证实其内容属实。 对于家书,虽然也请密码专家进行鉴别破译,不过伊藤还是更倾向于这应该就是一封绝笔家书,其情、其理、其胸襟,了然纸上,每每想起这些文字,伊藤也不无感慨,他时常也思念着家乡,思念着父母,思念着妻儿…… 在我们向船长致敬的时候,也来一起阅读一下他的家书(译本)。 父母大人: 万福金安。 今日之局面,儿早有准备,只是未想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古有云:家贫出孝子,国难出忠臣。国之将倾,吾一身戎装,正是誓死拼杀之时,为国尽忠,即便刀山火海,儿也无一丝一毫之恐惧。 记得幼年时,父亲就曾教导,人之所以圆首方足,是为立于天地间,今日,儿亦感无尚光荣,顶天立地,儿当之无愧。 儿自幼顽劣,且常不受管束,荒唐出格之举亦是有之,现在想来甚是惭愧。记得十五岁那年,儿闯大祸,害的父亲身陷牢狱十余日。这十余日,儿无时不刻不惶恐,父亲归来时却不恼,非但不责罚,且令儿饮下窖藏老酒。 儿清楚记得,父亲说此为成人酒,亦是英雄酒。自那一日起,儿真正开始领悟善恶是非。 儿时景象多已模糊,然父之谆谆、母之疼爱,儿从不敢忘。 今日空闲,得以写一封家书,昆明一别,未曾膝前跪拜,现想来甚是后悔,今只能面西南,跪父母之不辞辛劳;跪父母之养育教诲;再跪此生儿不能膝前尽孝…… 儿将去矣,父母大人勿要过于悲伤。国之安宁,祖宗祠堂,必是要去捍卫,儿不死,必是他人儿死,为国家,为祖宗,儿不能怠慢,此若苟活,便做了汉奸,儿怎敢令祖宗蒙羞。 父母大人看到此信,儿已魂归西南,父亲应该为儿感到高兴才是。父亲一团正气,儿亦不大担心,只是母亲心事重,还望父亲好生劝慰,切勿因儿之事伤及身体,如是那样,儿于九泉下,亦难心安矣。 另:正儿、信儿年幼,就拜托父母大人了,切勿因我和小梅离去而娇惯于他们。 今日之别,太过匆忙,只留两行字,望正儿、信儿牢记于心,“天行健……地势坤……” 明先于南京 民国二十九年三月二十九日 后附: “2713”“6326”“1213”“213” “5263”“992”“4797”“6356” “5036”“794”“3724”“5986” “1063”“1121”“3093”“2481” 第18章:铁匠身世 “黑无常”确有其人,这毫无疑问,问题是闻锵的内心究竟强大到何种程度?对于自己的催眠,伊藤时而有些不大自信了。 闻锵面前,揭开谜底,告知他在梦境中泄露了“黑无常”,尽管伊藤观察到闻锵的慌乱和懊悔,但伊藤也不敢全然肯定那不是闻锵的表演。 仅仅是为唤醒这个黑无常,为什么不用其他方式进行呢?军统不是还有个巡抚潜伏在南京吗,为什么唤醒任务不是巡抚来执行?而是闻锵如此高职位的特工专门赶赴南京,仅仅就是为唤醒黑无常? 显然,闻锵带着秘密走了,不过伊藤也不后悔做这个决定,因为他对闻锵已经有了无法辩驳的认知。闻锵活着,最多也只能是百般凌辱和发泄,对此伊藤无法获得快感,反倒有一种自惭形秽的不适。 不管这个黑无常是否潜伏在南京,也不管黑无常是否真的等待唤醒,伊藤觉得都要将黑无常的名字写在办公室的题板上,不轻信、不搁置,时刻等待着黑无常的醒来,或者是永久的不会出现。 悼念船长的离去,缅怀杰出战士的同时,重庆也在追查船长遇害的幕后黑手,以及原因。不过,进展似乎很难推进,总共就那么5个人知晓船长的行程,加上船长和虾子,也就是7个人,从证据上、逻辑上,以及忠诚度,都不可能作出有罪推定。尽管如此,重庆依旧没有放弃调查,他们正在寻找新的角度和方法。 重庆的绍处长更是无比怀念他的老船长,也更由衷敬佩他的胆识和谋略。船长在最极端的环境中向特高课抛出了黑无常。绍处长没有论据支撑判断,但是他坚定相信直觉,凭着这个直觉,他心里萌发了一个计划。他觉得这应该就是船长给他指引的一个航向,以便替船长完成他最后设定的航程…… 对于黑无常,军统查阅了所有相关资料及人员,得到的所有信息都是判断此人脱离组织,生死不明。找不到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凭着对黑无常的深度解读,再就是只能凭着直觉,绍处长认为黑无常已经不存在了,即便活着,他也不可能再回到军统,基于这个直觉判断,绍处长便决定重塑一个黑无常,让这个令日伪闻风丧胆的“恶鬼”复活。 沈砚白,女,1911年生于南京,其父经营古玩、字画,以及当铺等数家商号。因家境殷实,沈砚白与哥哥沈砚研从小都得到良好的教育,这也为他们较早接触共产主义理论和思潮提供了便利,后兄妹俩先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28年,沈砚白结识了同校学长李阅峰,两人后来参加了政府招办的电讯及报务员培训班,后留在上海电报局工作。 1930年,李阅峰秘密加入共产党,并成为上海地下党的报务员,沈砚白在他的影响下,也成为了中共预备党员,其间,李阅峰也成为了沈砚白的未婚夫。 1931年,由于叛徒出卖,李阅峰被捕,后被“杀害”。数日后,沈砚白也被捕,狱中,沈砚白接到中共卧底党员的秘密指令,于次日同意国民党特务的要求,公开发表退出中(gong)的声明。 因为沈砚白只是一名预备党员,她不过是地下组织的外围成员,除了未婚夫,也就是她的上线李阅峰的情况外,沈砚白的身上并没有更多的秘密,加上其父的及时疏财,所以她发表退党声明,当局便给予“宽大”处理,然而特务们再也想不到,就在沈砚白被“特赦”释放的同时,她却真正通过了预备考察期,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中共党员,从这一天起,她有了她一生中的第一个代号——铁匠。 出狱后的沈砚白按照组织要求,她努力想要打入当局特务部门,虽有电讯专业才能,但由于履历问题,她并没有通过特务部门的审查。后经组织筹划,在家庭的支持下,1932年沈砚白赴日留学,就读东京法政大学,而伊藤正是她那时的老师。 沈砚白的哥哥沈砚研的经历则没有那么复杂,他从未被捕,也从未出现在特务的黑名单上,甚至沈家老小都不知其行踪,一两年才偶有一封书信,信中只言一切安好,勿要挂念,父母万福金安云云。 沈砚白确实也不知道哥哥的下落,但种种迹象表明,沈砚研不可能是国民党,其神秘程度又很难不让人多想,家人基本可以料想到,他就是共产党。对此,沈父甚为忧虑,好在女儿及时“觉醒”,避免了杀头之祸。 经过这等等风波,沈父渐有心灰意冷之感,更没想到的是,女儿留学归来竟然又当上了军统特务。沈父老泪纵横,苦劝女儿莫问政事,无奈沈砚白倔强,只说是做人做事无愧于心便好。 儿子不知所踪,女儿又不知好歹,依仗学识,为人又是那么的强势骄横,每每想到这些,沈父便寝食难安,只觉得心力交瘁,沈父仰天长叹:偌大家产,托付与谁? 东北沦陷,华北告急,中日摩擦加剧,沈父再无心打理生意,他开始变卖家产,于1937年5月赴美定居。临行前,他流着泪,对沈砚白说:“我在美国为你们安一个家,日后你跟你哥哥还能想起爹娘,那就过来……” 1932年赴日留学,1935年留学归来,在中共地下组织的帮助下,沈砚白被纳入了军统的视野。 沈砚白有电讯专业基础,赴日期间主修形式逻辑,心理学、法学、社会学也涉猎很深。在校期间,其老师伊藤宏介就曾感慨道:“我日籍学生,再不思进取,还有什么颜面与人共处一教室,一个中国人,还是一个女子,不要说人家聪慧,你们要看到人家的勤奋和钻研……” 另外,基于中日之间的形式判断,沈砚白对日本当下社会的了解和体会,便显出其重要性了。种种因素的累加,军统便正式发出征召,沈砚白就此成为军统一员。只是她毕竟曾是中共预备党员,所以委以重要岗位之前,尚需时间进行更严格的审查,就这样沈砚白被安排到军统局训练处,主要的工作就是任教于各期训练班、进修班。 自进入军统,一直到抗战爆发,再到今天,沈砚白始终还是一个教官,其军阶也从未得到晋升。进门的第一天她就是少校,显然这是军统所谓重视人才的表示,再到今天呢?还是少校,快五年了,不等沈砚白自己抱怨,训练处长就很无奈的进行抚慰,他说:“没办法,当教官就是这样的,不过,不要紧,咱们训练处不讲官阶,只讲实力,你的贡献,整个军统有目共睹,看看那些个少将不也曾是你的学生吗!谁见了你,不都得对你敬重有加……” 沈砚白自然多少是有抱怨的,不过她真实的无奈并不是晋升,而是教官岗位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国民党机密,能够提供给组织的情报也仅仅是一些学员姓名及部分简历。 沈砚白的上级鼓励她:千锤百炼才能出好钢,不要心急,更不要激进,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作为教官,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真就不简单。凭借能力,沈砚白自己编写教材,还专门独立编写了一本“逻辑推理之审讯应用”,这令军统高官颇为重视,沈砚白不仅是这方面的教官,同时也有机会参与一些疑难审讯,由此她能够获得一些更有价值的情报。 受此鼓舞,沈砚白便将“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铭记于心。 第19章:突兀抓捕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时机就这样悄然而至,其形式又是那样的突兀,沈砚白丝毫没有准备,她如往常一样,在教室里给那些军官们讲课。这是一个干部进修班,学员们的军阶大小不一,最小的也是少校,不过,沈砚白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 每个训练班首堂开课的开场白,沈砚白都是一样,她说:“在座各位,不管你从哪里来,将要到哪里去,既然坐在这间教室里,你们的身份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学员,在我的眼里,你们没有军阶,没有资历,更没有长官!如果你们愿意学习,那非常好,我将竭尽所能,帮助并督促你们从这里光荣走出去,如果谁要是想在这里混日子,那么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否则,我会把你从这间教室里踢出去,谁如果不信,可以试一试……” 沈砚白正在上课,无论学员们脑袋里想的是什么,课堂倒也井然有序。忽然教室外吵吵嚷嚷,沈砚白瞟了一眼,却也不受干扰,她继续上课,有些学员则开始分心了。 吵嚷何来呢? 训练班基地大门前,一辆所属卫戍司令部的军用卡车疾驰而来,伴着那令人不安的刹车声,卡车上跳下六七个稽查兵,荷枪实弹,领头的是个上尉。几个人来势汹汹,门卫面前抖出一张协查令,“卫戍司令部的,执行公务。”说着就要闯进基地大门。 “哎哎哎,你们当这什么地方?”两个门卫想要挡住稽查兵的去路。 稽查兵却置若罔闻,依仗人员上的优势强行闯了进去。 人家带着家伙呢,门卫心理自然有数,见挡不住,一个门卫便跑进传达室慌慌张张地拨打电话,想来是在寻求支援。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知道这什么地方吗?”另一门卫一边退行,一边对稽查兵叫嚷道。 “管你什么地方,挡着老子执行公务,把你也抓起来!”领头的上尉训斥道。 “行行行,不管你们什么来头,总要把话说清楚,不然我怎么跟上头交待,是吧,兄弟?” 见门卫转而一副温和模样,为首的上尉则停住了脚步,“早这个态度,不就好了吗,”上尉又将协查令抖到门卫眼前,“告诉你,别说你一个学员基地,就是你们训练处长在这里,也不敢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门卫这回看清楚了,协查令,标准的公文制式,被协查人那一横线上手写着“沈砚白”,名字上还加盖了卫戍司令部稽查处的大红公章。沈砚白!军统训练处的一支带刺玫瑰,谁人不知呢! “沈砚白?”门卫颇为震惊,问道:“她怎么呢?” “这是你问的吗?”上尉说着,便把协查令从门卫手上拿了回来,接着就又往里走。 门卫又上前,一边跟随,一边说道:“这样好不好,你也看到了,我们正在上课,能不能等这节课上完了,再办公务,你看啊,沈教官上的是个干部班,学员都是各个单位的长官,你们多少得注意一点影响,是吧?不然这场面就不大还看了。” 上尉一边推搡身前的门卫,一边说道:“去去去,什么教官、学员,我管不了那么多。” 眼瞅着阻挡不住,门卫便也只能是放弃了,门卫有些想不明白,这些大兵没有来过这里,怎么也不打听,就能知道沈砚白在哪间教室呢? 六个士兵跟着上尉径直闯入了教室,突如其来的持枪大兵,教室这种环境沈砚白还是第一次遇到,她怔怔看着领头的上尉。 讲台下的学员真就不是一般的学生,其中一名上校学员桌子拍得山响,“哪个单位的?跑这儿来撒野!” 领头的上尉闻声望去,再扫视一众学员,那些个领章上的官阶仿佛透着威严,若是一两个长官,恐怕这上尉真就不怵,这一众长官,似乎气势不大一样了。 “不好意思,兄弟公务,长官多多包涵,”上尉拱手说着,便将协查令半举左右匀速进行展示,“兄弟奉卫戍司令部令,特来办案,打扰之处,兄弟这里说声对不住了。” “卫戍司令部怎么啦!你哪个部门的?”后排一位学员长官发问道。 “我,稽查处的。”上尉答道。 沈砚白基本听明白其中的意思,她以为是某一位学员屁股不干净,这是让人抓了小辫子,稽查处前来拿人。沈砚白便对上尉说:“好了,既然是公务,那你动作快一点吧,这是在上课,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上尉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着沈砚白,然后说道:“你就是沈砚白?” 这个问句,加上那些大兵的神情,显然不在沈砚白的预料中,既然叫到自己的名字,恐怕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沈砚白有些纳闷,对于自己中共的身份,她非常自信,暴露的可能性不会有,更不可能有什么叛徒出卖,因为她与组织只保持单线联系,自己没有下级,仅有一个上线,又是最坚定的信仰者,再说现在还是国共合作时期,那么会是什么问题呢? 尽管心里有疑团,但沈砚白也没有迟疑,她答道:“是我。” 得到肯定回答,上尉便把协查令递到沈砚白面前,文书清清楚楚,只是说要求沈砚白配合调查,但在行文后有个加注:“强制”。沈砚白当然明白这个加注的含义。 收回协查令,上尉又递了一张“质留通知书”,以及钢笔,要求沈砚白在上面签字确认。 多说无益,沈砚白心想,究竟什么情况,这里肯定扯不清楚了,她签好字,便对学员们说:“我也不清楚这是要协查什么,既然有公文,那就不多说了,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 话还没说完,沈砚白就发现上尉接过士兵递来的手铐,什么意思,不难想见。那学员长官们真就有维护师生情谊的,好几个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位嗓门更大一些,“什么情况?还用得着手铐?给老子说清楚,不然人别想带走!”随着这话,几个长官学员都上前欲要阻止大兵们。 上尉见状,怕是场面控制不住,于是掏出配枪,同时六个士兵也端起配枪,“抱歉,兄弟公务,不敢怠慢,奉劝这位,不要为难兄弟。” 沈砚白觉得有些发懵,表现的却也冷静,“唉,都是国军将士,这里没有日本人,不要拿枪指着自己人,都收起来!”沈砚白说着,便把教材收好,并叫来班长,“这个,麻烦你,帮我送到办公室。” 沈砚白说完,便将双手送到手铐前,与对学员们说:“各位,不用担心,心底无私天地宽,今天这事,自然会有人站出来给个交待的。” 手铐也不是第一次带,可这一次沈砚白并不是那么慌张,原本以为就这样被带走,可这毕竟是军统的一亩三分地,之前那门卫已然是搬来了救兵。 上尉带着大兵押解着沈砚白。就在基地大门口,疾驰三辆黑色小轿车,来人正是沈砚白的上司,军统局训练处的处长,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人。 又是一通吵嚷,一通剑拔弩张,最后当然也还是改变不了结局,沈砚白被带走了。 教室里的长官学员开始议论起来,甚至自发的进行小组讨论。 “沈教官到底犯了什么事?她还能回来吗?”显然关心沈砚白的不仅仅是学员们。不日,各大小报纸便有了各种题头的报道,不过都不涉及姓名,但是性别确定,单位确定,大概的意思基本一致:所云——军统女少校,涉嫌参与抢夺、诈骗特大文物案。 第20章:欲加之罪 重庆卫戍总司令部稽查处,这是个什么单位?实际也是军统的一个分支,被请到这里喝茶的人,一般来说,都是摊上大事了,沈砚白会是个例外吗? 实际上,这一点也不意外,因为绍处长的目光显然是很敏锐的,他看到了沈砚白,看到的当然不是那带刺的玫瑰,而是她身上的巧合,不止一两个,而是巧合的叠加。 最着重点,也算基石点,沈砚白曾是伊藤宏介的学生,而且关系非常好,也是伊藤最欣赏的学生之一。 其二,沈砚白的学识,当然具体到实践中,是否能够体现出她的学识,真就不好说,古有成语纸上谈兵,今天沈砚白是否会做一翻版呢?谁也不敢保证,毕竟可以预见后面的环境是多么险恶与残酷,所以在这一点上,绍处长认为这必须要经过一次严酷的考核,之后才能做判断。凭着一种感觉,再有平日那带刺玫瑰的泼辣作风,绍处长对此还是充满期待的。 当然,还有巧合,沈砚白本就是南京人,除去外出读书,以及迁都的这几年,沈砚白的身影几乎都留在了那座城市。更有一个巧合,伊藤也酷爱文玩字画,尤其仰慕中国传统文化,沈砚白在这方面可以说是家学渊源,自然可以与伊藤亦师亦友。 巧合应该还有,不过绍处长不再挖掘,他觉得这些已经足够,所需考验的是,为国而战的誓死决心;再有,就是斗志,以及非凡的应变能力。这些要求显然很高了,不过,沈砚白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带刺玫瑰,她最大的擅长就是在学习中总结,在总结中学习,否则又怎会得到伊藤的赞扬呢。 “喝茶。” 刑讯室里,衣着少校制服的沈砚白尚能得到一杯清茶。 “不要紧张,请你来呢,就是澄清一些事情。” 讯问席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绍处长,另一个是情报处处长,沈砚白都认识。 “绍处长,我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有什么事还不能在军统里说,弄到这来,什么意思?”沈砚白说着,将双手抬起,示意那冷漠的手铐。 “哦,这个,没办法,你也别太在意,程序而已。”绍处长说着,却没有打开手铐的意思。 究竟什么情况呢?绍处长娓娓道来。 两个月前,涪陵发生一起诈骗案,或者说是抢夺个人财物的恶性案件,所涉财物以字画文玩为主,价值巨大,后犯罪人被缉拿归案。半个月前,犯罪人供述涉案赃物的藏匿地点,后查,并收缴该地点的赃物,但这些收缴的字画只是涉案物品的一部分,还有部分不在其中。 绍处长所言的“抢夺案”确有其事,而且沈砚白一点也不陌生。因为该案犯狡猾、顽固,重庆警方邀请沈砚白参与审讯,正是沈砚白的缜密推理,使案犯心理崩溃,最终供述了赃物的藏匿地点。 沈砚白说:“对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这个案子我只是协助,有问题的话,你们应该去问经办人。” “不要着急,这个案子远不我们想像的要复杂的多……” 绍处长继续讲述:“价值最大的是王羲之的一幅行书,还有宋徽宗的一幅瘦金体没有找到。” 沈砚白有些气愤,说道:“找不到,那你应该去问犯罪人,问我有什么用?” 绍处长说:“问题是,昨天晚上,罪犯越狱了,而且在越狱的过程中被击毙了。” “我真搞不懂,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还是有关系的,沈教官,不要忘了,这个罪犯可是你主审过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犯罪人又死了,如此恶意污蔑,这还能说的清楚吗? 绍处长表述的意思是,沈砚白利用职务之便,从犯罪人那里,或者是有可能与之达成共识,将价值更大的赃物转移或隐匿起来,现在犯罪人死了,这个赃物当然不能死,所以要求沈砚白将事情讲清楚。 听到这里,沈砚白真是怒不可遏,她愤愤说道:“这你能让我怎么说清楚?根本没有的事情,我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有什么证据表明我跟犯罪人用过秘密接触?又有什么证据表明我与赃物有关联?” “先不谈什么证据,你来看看这个吧,”绍处长说着,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沈砚白,沈砚白看到这是一张美国驻华大使馆的签证回执单,签证申请人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而回执内容是拒签,再看日期,就是昨天。 绍处长问道:“这个你怎么解释?” “这怎么可能,我根本没去过大使馆,更没有办过签证,这不是我办的。” “证据呢?刚才你说我们没有证据,现在呢,这回执单你说不是你办的,那证据呢?” 见沈砚白不说话,绍处长又说:“我们把事情关联起来看,你一个教官干的好好的,怎么就要去美国,是不是要远走高飞啊,带着那两幅字画,告诉你,你去不了美国,签证拒签,你没想到吧,你也不想想看,你军统身份,一个特工人员,美国大使馆拒签,再正常不过了……” 前面所言赃物、隐匿等等,那就是栽赃污蔑,现在又莫名其妙冒出个签证回执单,显然这是个阴谋,如此编织的阴谋一定是有利益指向的,阴谋者到底能得到什么利益?或者说想要看到什么结果? 沈砚白沉思,不得其解。无奈之中她回答道:“这没有疑问了,这是个阴谋,有人要害我。” “呵呵……”绍处长干笑了几声,说道:“没错,实话告诉你,这就是个阴谋,沈教官,你的推理能力木秀于林啊,你这个年纪的,整个军统怕是无人能及啊,那么你可以推理一下,为什么阴谋的不是别人,而是你?” 沈砚白紧锁眉头,实在是不明白其中缘由,给出一个结果去反推前提,没有任何推理条件,这样的推理从何进行呢? 沈砚白说:‘两位处长,你们都是军统的老长官了,平时我很敬重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我要想一想,我能得罪什么人,如此花心思害我,退一步讲,把我害死了,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不用想了,我来告诉你吧……” 绍处长说根据情报显示,沈砚白是中共地下党,确定无疑,因为考虑到国共合作的大环境,怕影响不好,所以搞了这么个小手段,用意很明确,就是用这种手段把沈砚白逐出军统。 绍处长又说,无端安一个罪名,逐出军统,显然不近人情,但立门立户都有个规矩,不过好在沈砚白有才学,只要真心与中共决裂,那还是可以既往不咎的。 谜底一公布,这前前后后的事情看起来就通顺了,说自己是共产党!哪里的情报显示?刚刚看到一个阴谋被揭开,沈砚白感觉又看到另一个阴谋正升腾而起,她觉得之前的谜底恐怕只是下一个阴谋的前置。 沈砚白辩解说:自己不是共产党,早在九年前就不是了,而且还在报纸上公开发表过脱党声明,那时就已经跟共产党彻底决裂了。 又是好一通的劝解、恐吓……没什么进展。绍处长终于坐不住了,沈砚白则被带到了刑讯室,那种种不一的刑具好似有感应一样,就像是张开臂膀等待着受刑人的到来,尤其那张电椅,放置在房间中央,正像是说:已虚席很久了。 沈砚白被按在电椅上,随后固定手脚,那些电线随之摇曳纠缠,仿佛张牙舞爪一般。这是沈砚白人生第一次真正成为受刑者坐在这里,她能遥想九年前,若不是地下组织的及时指令,如今的场面那早已是经历过了的。 因为信仰,必有准备。 沈砚白曾想过,这一天,或不能避免,虽然紧张,虽然害怕,但是,她早就想说:看一看吧,我的誓言,我需要在实践中进行检验。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坚持执行党的纪律,不怕困难,不怕牺牲,努力革命,永不叛党,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 第21章:电刑考验 刑讯室斜上方的二楼窗台前,昏暗的空间里,两位处长正吸着烟,他们一边看着刑讯室里忙碌的景象,一边聊着沈砚白。 电刑加身,要做准备的绝不仅仅是行刑手,沈砚白也做好了准备,其实绍处长也做好了准备,但他似乎更忐忑一些,一旁的情报处长看出绍处长的不安,于是撩拨道:“老绍,如果坐在电椅上的是你,你觉得你可以扛过来吗?” 绍处长深深吸了一口烟,他没有回答,忽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凭什么让沈砚白承受这不白的酷刑,又凭什么让她扛得过这样的酷刑? 他对情报处长说:“仅仅是恐吓,我怕这朵玫瑰挺不过去呀!” “对嘛,”情报处长说:“共产党我见的多了,是什么支持他们咬碎钢牙都不吐一个字,船长也是一样,那时一种忠诚,一种信仰,没有这些,谁也扛不过严刑拷打。” 绍处长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想着。 情报处长又说:“三民主义、国家大义,这些就不要多讲了,人家教官理论水平高的很,随便写份报告就够我们理解半天的……” 没等情报处长说完,绍处长就想到了一个支撑所谓信仰的理由,于是他立即将想法告诉了情报处长,情报处长听的连连点头。 很快,情报处长跑下了楼,转而走进刑讯室,他的一个手势,几个打手便都离开了刑讯室。 情报处长先点了一支烟,又煞有介事地扫视四周,好像生怕隔墙有耳。沈砚白也觉得挺怪异的,她看着游荡中的情报处长,目光里似有刀锋。 情报处长感觉到沈砚白的目光咄咄逼人,“沈砚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这么强势!你真就不怕吗?看看,漂亮的一朵玫瑰,”情报处长目光中带着欣赏,又不无可惜地咂着嘴,“这电闸一合上,你不觉得,再强势的玫瑰也会凋零吗!” 沈砚白则愤愤回道:“有人要害我,强势不强势,都一回事,你们就看我笑话吧。” “哎,”人事处长摇着头叹了一声,“我可不是看笑话的人,我真心看不得你受委屈,天地良心,我真的是要帮你,但你要给我一句实话,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共党?” “还有什么好问的?说一万句也没用,我真的挺寒心的,我也准备好了,我打算今天就死在这儿,给那些害我的人看看,让他们满意,没别的,我真不想说什么了。”沈砚白说着,也长叹一声,那透澈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好好好,你别哭啊,我也烦不了了,”人事处长说着,又回头扫视一番,然后弯下腰俯着身,凑到沈砚白耳边,像是跳贴面舞一样,他悄声说:“告诉你,没有人害你,这是上头的意思,明白了吧,这是要重用你,前提是必须确保你的身份没有毛病。” 沈砚白的脸颊和耳朵能够清晰感觉到人事处长的气息,她有些不自在,稍稍保持着距离,听到人事处长的话,沈砚白立刻将距离又拉远一些,然后直视着俯身的人事处长,低声问道:“什么意思,考察我,用这种鬼办法?” 人事处长又贴在沈砚白的耳边,低声道:“对,这是程序,记住一点,不管怎么问你,怎么用刑,撑住了,不屈打成招,你就赢了。” 沈砚白又是一声叹息,“不管上头什么意思,莫须有的罪名,我死都不会认的。” 人事处长竖起了大拇指,“记住,我什么也没跟你说。”说着转身就走了。 不多一会儿,刑讯室只进来一个人,长的就不善,像是一个凶悍的社会地痞,四十岁上下,身形结实。这人一进刑讯室便将门关上了,他一边挽着袖子,一边说道:“今天就让认识一下,我姓金,你叫我老金就行,以后可以来找我算账。 沈砚白的表情很淡漠,老金又说:“可以,一个姑娘家,这么镇定。” 此时,人事处长已经快速回到了二楼,绍处长依旧抽着烟,两人相视一笑,人事处长说:“我觉得这丫头行。” “嗯,我也觉得她行,等着看吧,”绍处长说着,走到二楼另一侧窗台,他将窗帘掀开一个缝隙,向楼下看去,一辆救护车安静地停在大院里,绍处长接着说:“我们的玫瑰如果挺不过去,她就不可能是黑无常。” 停在大院里的救护车是绍处长特意安排的,尽管他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但是他也怕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再者,毕竟沈砚白凭白无故遭这么一劫,绍处长心里还是挺过意不去的,所以动刑的手段是有考虑的。他极不希望给那朵玫瑰带来外伤,内伤当然就更不希望了,所以就安排了一辆救护车守候着,那几个医生护士却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说这里有个触电的电工,情况危重,等待抢救,这就带着针对性的医疗设备,开着救护车来了。谁知道开进大院里面就让等着,什么解释也没有,就是等着,不准离开,还不敢多问。 “奇怪吧!动刑就我一个人执行,”老金说,“其实你也能猜的出来,你是共党,你肯定明白,现在是国共合作,所以处理你们可得小心,也算是机密,涉密嘛,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沈砚白早已有心理准备,不管阴谋最终指向的是什么,她都得经历这一劫。紧张、害怕一定存在,沈砚白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而且感觉跳的越来越快,没想到等待酷刑也是一种煎熬,可是那老金却不慌不忙,他喋喋不休地说着,沈砚白根本就听不进耳朵里,于是大喊一声,“老子也不怵你,赶紧动手,老子等不及了。” 这喊声,不但老金听到了,二楼的两位处长也听的清楚。 人事处长说:“听到了吧,这那是个女人呀!” 绍处长则回道:“对嘛,这就是黑无常。” 老金也一愣,再瞥了一眼后墙上的小壁灯,红灯闪烁。老金明白,可以动手了,于是合上电闸,说道:“你个姑娘家家的,也敢当老子,过了这关再说吧!” 其实老金心里的感觉也是复杂的,他想的是:这极有可能就是今后一起战斗、一起生死与共的搭档,当然面前的这位自称是“老子”的玫瑰是否够资格,首先就得过了这一关。 几个轮次的电击,沈砚白竟然不吭一声。老金告诫自己不要多想,要按计划走,只是不免心生敬意,看着墙上的红灯依旧闪烁,他又加大了电压,两秒、三秒、四秒,又立即断开电流。 老金又凶狠问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承认自己是共党,我立刻放了你。” 沈砚白吼道:“老子是共党,你就是老子的上级,要死一起死!” 又是两轮的电击,沈砚白昏死过去。老金真的怕出意外,侧头向二楼望去,却因为光线的强弱原因,什么也看不清。楼上的两位处长同样紧张,只是为了验证得更加可靠一些,所以他们没有心软。 见沈砚白没了反应,老金上前轻轻拍打着沈砚白的脸,“别装死!” 真没反应,又试了下鼻息,证明这朵玫瑰还活着,不远处的水桶里取来半瓢水,猛地泼到沈砚白的脸上,她惊醒了过来。 “我劝你啊,不要遭这个罪了,只要你承认是共党,多大事呢,国共合作嘛,跟你透个底,上头都说了,只要你承认,立马放了你,你也别担心,我们会跟八路军办事处联络,他们接收你,没问题,到时候你就是八路军的英雄,你就可以光荣回家了,这不好吗?” 老金又说了一大通,沈砚白连“老子”也叫嚷不出来了,看得出她的确虚脱了,老金瞥了一眼墙上的红灯,依然闪烁,他轻声骂了一句,“狗日的,心够狠,让老子来背锅。” 电流再上,不过老金心里的天平已然产生倾斜,所以手上便掌握的更为妥当,但再妥当,电流总是有的,老金将电压调到最小,就这么又试了几个轮次。 二楼昏暗的空间里,绍处长问道:“你看呢,行吗?” 情报处长回答道:“你说行就行,我不管。” 话到这里,实际两人都是投了赞同票,随后老金便看见墙上红色壁灯熄灭了。经老金确认,沈砚白没有什么危险,估计稍加休整,即可安然无恙。 不多一会儿,就有人跑到大院,救护车里的医生护士非常纳闷,那报信人丢了几块大洋,说:“行了行了,走吧走吧,人没事了,刚才电晕了,这会儿都回家了。” 第22章:提供思路 沈砚白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被两个人半扶半架着,这是一间小会议室。沈砚白坐到了大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苹果、面包和一杯刚沏好的热茶。 绍处长亲自拿来了一条新毛巾,脸盆里也打来了小半盆冷水,脸盆架前,绍处长拿起热水壶,给脸盆里兑了些热水。 沈砚白明显憔悴了很多,绍处长不免也心疼起来,他试了试水温,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脸盆温水端了过来,放在茶几上。 绍处长轻声说“来,洗洗脸。” 沈砚白只觉得头重脚轻,抬一抬眼皮都觉得累,她低下头,似乎是在看军装上的水迹,很明显,这是刚才老金泼的半瓢水造成的。绍处长立刻说:“等我一下,我这就来。” 沈砚白没有搭话,她缓缓脱去外衣,就着热水洗了脸,一阵阵暖意感觉传遍了全身,只觉得又累又饿,早上的课没上完就弄到了这里,下意识地看手表,这才想起来,刑讯室里已经被人取了下来,透过窗玻璃外面的天依然明亮,想来是下午了。 正想着自己的手表,绍处长便来了,他拿来一件新军装,没有领章官阶。 “你们女孩子讲究这个,新的,没人穿过。”绍处长说着,就将军装轻轻披到了沈砚白的身上,又从口袋里取出手表、钢笔,一一轻放在茶几上,再将脸盆端到了门口的脸盆架上。 “别忙了,待会儿我自己来。”沈砚白说着,却也不动身。 “没事。”绍处长回了一句,继续忙着。 取回手表,看了时间,下午三点半,将手表戴好,又将钢笔插到沙发上的军装口袋里,之后便抓起茶几上的面包吃了起来,就好像绍处长不存在一样,吃两口面包,喝一口茶。 绍处长觉得有些尴尬,说道:“我也没吃呢。” “嗯,那你也吃点吧。”沈砚白只是说,却并没有谦让的意思。 绍处长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于是说:“你先吃,吃过了,沙发上躺一会儿,一个小时后,我再来,记住了,有正事要谈。” 吃了面包、苹果,看了看时间,盖上那件新军装,沈砚白躺在沙发上,眯了一小会儿,她一直在想,这是一种忠诚度的测试吗?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如此考验,难道是要我打入共产党内部,做个名副其实的军统特务?沈砚白越想越有可能,这么一搞,假意把我踢出军统,加上我对军统的了解,让共产党来启用我,这真的有可能是军统的如意算盘。 其实沈砚白这样想是有理由的,因为一年前,即1939年1月间,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上确定了“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方针,不久国民党顽固派就掀起了一次反共高潮。 基于这一点,沈砚白认为军统在中共安插特务是不意外的。她也在想,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错,一来,可以非常安全合理的回到组织,一个温暖可靠的大家庭,远比在这里要舒心畅快的多;再者,利用这个特务的身份一样可以获取情报,兴许价值会更大…… 想来想去,沈砚白都觉得这一次电刑遭遇是很值得的,总之就是那句话: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小会议室门外的绍处长有些犹豫,他心很细,想到了一个女孩子在沙发上睡觉,直接这样推门而入,实在有违君子之举。敲门呢?如果睡得熟,又觉得惊扰了沈砚白。 想了一下,还是轻声推门而入,沈砚白还是警觉的,不过她有意不做反应。 “沈教官……沈教官。”绍处长轻声唤道。 沈砚白睁开眼睛,又坐了起来。 绍处长关心道:“别受凉了。” 沈砚白低声回道:“不碍事。” 见沈砚白的语气又回归到女人模式,绍处长就觉得心里舒服多了,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一通的道歉,一通的辩解之后,沈砚白便也大度地说:“算了,这事来一次就行了,以后别提了,就当我不走运,自己摸了个电门。” …… 终于,沈砚白等来了正事,不过这与她想像的相去甚远。 绍处长说,至于为什么只是自己一个人来跟沈砚白谈正事,这是因为此事涉密,等级很高,而且还牵涉到军统高官涉嫌泄密,兹事体大。 沈砚白问道:“我让我协助做分析吗?” “对,我们把整个事情都捋了一遍,很仔细,”绍处长摇了摇头,说:“但是找不到头绪啊。” “那我真就搞不懂了,就为这事,凭什么让我受刑啊?再有,绍处长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一搞,我以后还怎么回训练班上课呀!学员们会怎么看我!” “这个你就不要多想了,放心,后面会给你一个合理的交待。”绍处长说着,站起身,走到小会议室的大壁橱前,取来了一摞稿纸。 稿纸、钢笔递给沈砚白,然后又将茶几清理干净,绍处长能够想见沈砚白有做笔记的需要。 关于船长壮烈殉国的原本始末,绍处长一一讲述,并从口袋里取出两张稿纸,这是他整理的包括船长在内的7个人的简单资料图,沈砚白看了一下,图形简洁清楚,可以看出绍处长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听完陈述,以及绍处长自己的一些分析,沈砚白开始根据自己的笔记展开询问。 绍处长说,都查了,不算船长,包括自己,也就是6个知情人,船长的具体行程安排又不尽然都知道,除去虾子,也就是5个人了解船长的动向,当然这5个人也是知道南京的巡抚,所以说,如果这5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有问题的话,那么恐怕巡抚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沈砚白又问了巡抚的情况,绍处长说,船长没出事之前,巡抚不知情,船长什么时间去南京,到了以后如果接头,巡抚完全不知道,所以巡抚不可能有问题。 那就接着往下走,排除法,当然包括绍处长自己,5个人都过一遍,暂时没有看出问题。 绍处长说,本来他也觉得虾子的嫌疑比较大,可是没想到,出事以后,虾子从江苏历经二十多天,他回到了重庆,人到军统的时候,已经瘦得脱形了。 其实虾子本来就身形瘦小一些,一路的艰辛,加上对老船长的那种追念和愧疚,当绍处长看到虾子时,着实认不出来了,完全就是一个历经种种不幸的难民模样。 如果虾子有问题,那他跑到重庆来干什么?他这个级别的不可能接触到什么情报,而留在南京则有助于特高课挖掘船长身上的秘密,所以虾子有问题的这个逻辑说不通。况且绍处长已经对虾子启动了甄别程序,可以判断他没有问题。 现在问题来了,排除了虾子,以及巡抚,剩余的5个人又都知道巡抚的存在,船长遇难,而巡抚小组却幸存了下来。沈砚白初步认为不管是谁出了问题,显然不是主观上的问题,也就是说,所有知情人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应该出在疏忽上,比如,行程不经意减泄露了,或者是暴露了。 绍处长说,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关键是如何排查呢? 沈砚白说,还是一样的,排除法,逐一排除。首先就从绍处长自己开始,他得如实回答沈砚白所有提问,绍处长一再保证,对自己所言完全负责。 对于船长的信息,除知情人外,绍处长说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过半个字。船长的行程安排,绍处长也仅仅了解船长从东北到上海的情况,这是他亲自下达的指令,而上海到南京的行程,则是船长与老邢两人根据当时火车时刻表自行决定的,这一行程安排,绍处长也是不清楚的。 沈砚白又问,那么船长从东北到上海的具体行程又有谁清楚。 绍处长说,只有自己,其他人都不知道具体行程。 沈砚白又问,那么下达行程指令的方式方法是什么。 绍处长明白沈砚白的意思,他说,报务员不会有问题,因为船长属于高等级机密,电台所用密码都是他亲自拟定的,所用密码本也是自己专用,交给报务员的只是一串数字,报务员根本不可能进行解码。 …… 经过一系列的排查,沈砚白认为,问题应该出在上海这个地方,这样看,老邢就有问题嫌疑了,当然老邢本人不会有问题,否则巡抚早就暴露了。 绍处长说他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有个问题自己过不去。如果是老邢的疏忽,导致暴露,那么日本人怎么不抓他?他的身上同样有太多的机密,基于这些考虑,绍处长说他不认为问题出在老邢身上,他很怀疑是船长与老邢分手之后,船长或者是虾子被人认出来了,所以日特在火车上一路尾随,这个也是虾子的判断,因为虾子是当事人,虾子说,自己和船长是在火车上被人盯梢的,虾子非常确定。 一系列的推理还在进行,小会议室里的光线却渐渐暗了下来,天已至黄昏。绍处长也觉得很费精力,于是提出休息片刻,随后打了电话,不多一会儿,两个中尉敲门进来,两个大饭盒,一个小保温桶,放下后中尉便离开了。 绍处长一边打开饭盒,一边说道:“简单了一点,就算晚饭了,特意让人买的小笼包子,这家的味道不错,你尝尝。” 一人一饭盒的小笼包子,里面还淋上了些香醋,绍处长又拿来了两个茶杯,保温桶里的热汤直接倒进茶杯里,这是榨菜鸡蛋汤。绍处长说,自己也常加班,就这样简单对付了。 看着沈砚白吃着小笼包子,绍处长问:“怎么样,还行吧?” “嗯,真不错,跟我印象里差不多,”沈砚白边吃边说,“嗯,可以,家乡的味道啊。” 绍处长说:“你说对了,我还怕你吃不出来呢,告诉你,这家店的老板就是南京人。” 简单的晚餐之后,继续分析,对照笔记上罗列的论点,沈砚白说,她认为应该就是两种可能性了。第一,就是绍处长和虾子的判断,与老邢没有关联,是老邢离开之后,船长和虾子被特务怀疑或认出,并随之盯梢。不过,虾子也说过,与老邢分手后,他和船长就直接去了上海火车站,也就是说,在很有限的这段时间里,虾子和船长被特务盯上了,而且特务也一同登上了这列火车。 沈砚白又说,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暂时就不用查了,因为我们没有更多的推理条件,要查也只能到沦陷区去查。 暂时排除上面这个可能性,那么就仅剩最后的一个推理了,也就是老邢的问题,老邢的行踪或很早就暴露了,这才延伸跟踪到了船长和虾子。 沈砚白说到这里,绍处长立刻就反驳道:“这没有道理呀,老邢暴露的话,为什么不一起抓?” “对,这就是问题症结,”沈砚白说,“显然老邢个人没有问题,假设老邢的疏忽导致行踪暴露,日特尾随,然后顺藤摸瓜,抓了船长,却不抓老邢,只有一种可能,道理还是说得通的。” 说到这里,沈砚白却停住了,绍处长则问道:“哪种可能呢?” 短暂的一个思考,沈砚白说:“绍处长,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假设老邢当时也被日特抓了,你判断一下,老邢会怎么样?” “老邢久经考验,不会有问题,他和船长一样,老邢这个人我很了解,他要是被捕了,那么他只有一个选择,殉国。” “你确定?”沈砚白问道。 “我确定!”绍处长回答的很干脆。 沈砚白说:“你如果真的能确定,那我就认为日特也同样会很确定,他们的判断是,抓了老邢价值小,不抓则价值大。” 绍处长皱着眉,一时间没有理解沈砚白话里的意思,片刻,醍醐灌顶一般,一下子脑袋里的迷雾像是瞬间消去了一样,“你的意思是,老邢身边有日特?” 沈砚白答道:“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做一道推演题,只是推演,是否与事实相符,很难说,没有足够的已知条件,我不做判断,我只提供思路。” 绍处长点点头,说道:“明白。” 第23章:外宅祸害 沈砚白提供了思路,当然,仅仅只是推测,所以需要验证。事关重大,个人的体面就不要多考虑了,不过方式方法还是值得推敲的,与军统高官充分沟通后,绍处长还是请来了老邢,而形式上的还是老友之间的私聊。 就在绍处长的办公室里,茶几上摆了些简单的几个菜,一瓶白酒,别的先不说,共敬一杯给船长。 必要的铺垫后,绍处长推心置腹地说:“无论怎么样,我们都要给船长一个交待。” 渐渐老邢也明白了绍处长的意思,显然他没有理由拒绝配合,还是那句话,你首先得心底无私,面对船长的壮烈殉国,你还有什么体面需要顾忌呢! 按照绍处长的提问、以及启发,老邢做了回答。一杯苦涩的酒,一口干下,老邢将记忆中埋的最深的那几句对话和盘托出。 老邢有个外宅,养了个女人。 老邢接到去上海与船长接洽的任务,因行程上需要经香港转至上海。那日在外宅,老邢说要外出公干一些日子,女人缠绵,说是要一起出去看看风景,老邢当然拒绝,女人不高兴,后老邢哄她,说是外出买个礼物送她,女人就问去哪里。去上海属于机密,老邢就说去香港。 老邢当时也就是脱口而出…… 经过绍处长的督促和启发,老邢再回过头来想一想,这个女人是否仅仅只是一个妾呢。想到这里,老邢不由得出了一身汗。 绍处长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也劝解老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至于下面如何处理,绍处长与老邢还是做了研究。 其实老邢还是抱有一丝侥幸,他倾向于:既然疑似祸害,那就先抓了再说。老邢希望亲自来审,让绍处长作陪,如果证实确为祸害,那必除之。老邢内心中实际还有后半截话,他心想:如果证明是误会,那最好不过了。但是,这半截话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绍处长则有不同想法,当然这必须征得老邢同意,需要他全力配合才行。绍处长也说,这个方案是老邢最好的补救措施,细细一番揣摩后,老邢同意了绍处长的建议。 具体的方案经过一整天细化与完善,最终定稿。 虽然已经从事了行政工作,但毕竟是特工出身,老邢执行这样的计划还是游刃有余,只是心里始终不是滋味,这种感受其实不难想见,不过一想到老船长,再想到半壁山河已经沦陷,那还有什么不能下定决心的呢。 这一天老邢又去了外宅,这一次是下了班就去的,还带着公文包,皮包里就藏着设定好的机密文件,公文包里装有涉密文书去外宅,老邢回忆了,但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第一次,心中的懊恼难以言表。 几个家常小菜,有美酒,还有美人相伴,老邢却还是一脸的郁闷。女人说:“板着个脸,怎么啦,来我这儿还这么不开心?” 老邢解释了,说是家里老婆又闹腾了,鸡犬不宁,不得安生。 温柔体贴的抚慰,加上美酒,老邢沉醉了。 夜深之时,伴着老邢的鼾声,女人从被窝里爬了起来。虽然看不见,但老邢知道,女人已经拿着公文包去了小房间。手电筒一束光线下,公文包里的文书被微型相机一一拍摄了下来。 如往常一样,太阳依旧升起,老邢拿着公文包上班去了,那女人稍后便也出了门,当然这一次她逃不过军统的眼睛。嘉陵江畔的一家银匠铺,女人走了进去,大约四五分钟便出来了,随后这家银匠铺被例行检查,军统不但搜到了那卷微型胶片,而且还找了一部电台,以及密码本。 非常遗憾的是,小银匠铺只有老板一个人在场,并且在完全被控制的情况下,居然在几秒钟之内人就死了,后发现这个老板外衣领口里别了一个银制的纽扣,此人正是趁人不备咬下了那枚纽扣,银制外壳轻易就可以咬破,而这里面就藏有剧毒粉末。 军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个意外,于是立即抓那女人。老邢也参与了审讯,过程中他狠狠打了那女人一记耳光,心中郁结之气却仍是在心中。 女人一一供述,她是受雇于上海的梅机关…… 绍处长原本的方案是:经审讯得到结论,让这女人写下供述,以及悔罪书作以凭证,再许以戴罪立功,并可获得报酬,以此勒令稍后返回上海,再辗转去南京,届时沈砚白已经在南京落脚,再让这女人去暗杀沈砚白,以及其他等等任务。当然这个计划中,沈砚白一定是知情的,沈砚白自然会加以防范,时机一旦成熟,那女人会被伊藤抓捕,从而自然会供出她自己已经投靠了重庆,所谓的秘密任务也将一一供出,如此就为沈砚白多了一层的身份保护。 看上去这是多么完美的计划,但是越完美的设计,往往就越容易显出瑕疵。经过审讯,绍处长发现这个女人的素质实在一般,而且在日特中的层级也很低,恐怕她的执行能力不足以达到设计要求。 如果画虎不成反类犬,达不到目的不要紧,怕的就是反而会成为日特怀疑沈砚白身份的一个理由。基于这些考虑,最终绍处长放弃了这一方案,虽然很遗憾,但是沈砚白此行艰险,既然不确定能否锦上添花,那就不要画蛇添足了。 回头再看这个女人,素质方面、能力方面,包括经验方面都太一般了,似乎除了色诱,她什么都不行。这是不是让老邢更加尴尬呢! 女人最终并没有被枪决,而是投进了监狱。待战后,她将会成为揭露侵略者恶行的人证。 重庆郊外的军统训练基地,青山环抱,小山岗上的一个平台,绿色草坪上立了一块大理石碑,上面刚刚镌刻了一个名字,不是闻锵,而是船长。 碑前,绍处长、老邢肃穆,行三鞠躬礼,此事算是一个交待。无言,老邢双膝跪地,泣不成声,依旧无言…… 家法也好,国法也罢。老邢无力为自己开脱,他也不想开脱,辞呈报告上他恳请给予制裁,但他又希望念在这么多年的辛劳工作,不要让自己坐牢,他提出愿意当一个士兵,最前沿的阵地上与敌厮杀,用鲜血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老邢的愿望和决心还是得到了军统的认可,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真诚,但是,“充一小卒,战场厮杀,”说的简单,程序上如何办呢?规矩难违,原先的职位自然不再合适了,老邢又接触过很多机密,逐出军统显然不合适,所以就调离原岗位,弄了个闲职,降级使用。老邢就这样去了防空设施督办室任职。 心情使然,郁闷的老邢给人一种浑浑噩噩的感觉,绍处长都看不下去了,喝了几回酒,或是感觉稍好一些。 不久的一次日军空袭,老邢指挥平民快速有序进入防空洞,他的指挥显然是发自内心的,最后一刻,他或许可以看见那罪恶的炸弹袭来时的模样。 空袭之后,当绍处长看到老邢时,发现他走的很安详…… 第24章:接受特训 该做的分析都分析了,该提供的思路也都提供了。对于自己所受电刑考验,显然与这个分析没什么关联,绍处长也说稍后会有合理的说法。分析做完了,沈砚白等着听所谓说法,谁知道绍处长压根就没提这事,天已经黑透了,想着可以回家了,绍处长却说:“这两天就不要回家了,给你安排好了住处。” 沈砚白非常纳闷,绍处长说:“不要多问,执行就可以了。” 趁着夜色,一辆黑色轿车把沈砚白送到了重庆郊外,绍处长亲自陪同。依然是青山环抱,驾车驶进一个建筑群,看样子像是个私家大花园,但外墙很高,墙头上还加设了铁丝网,沈砚白没有来过这里,但是不难猜测,这又是个某公馆。沈砚白心想:离绍处长的真实意图已经越来越近了。 走下轿车,沈砚白没有想到迎接自己的竟然是那个面相凶恶的行刑手,她记得这人自称是老金。这一会儿沈砚白就不觉得奇怪了,因为在刑讯室里,这个打手有必要自报家门吗,还说以后可以找他算后账,现在看,显然这个老金是知情人,而不是一个简单的打手。 绍处长对老金说:“人交给你了,任何问题,你负责。” 老金没说话,行了一个军礼算是回应。 见绍处长又钻进轿车,显然这是要走,沈砚白立刻叫道:“哎哎,绍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放心放心,回头你就明白了。”绍处长丢下这句话,轿车便开走了。 老金还是很客气的,一边引领着沈砚白去客房,一边说:“今天得罪了,我猜你是知道的,我只是奉命行事,时间也不早了,今天你也辛苦了,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叫你。” 沈砚白被带到了二楼,这间客房还是很大的,有卫生间,有热水,有浴缸,设施非常完备。老金打了招呼便离开了,房门被带上。沈砚白却听见房门有异响,她能猜到,应该门被反锁了,稍等了半分钟,沈砚白轻声走到门口进行验证,她猜对了。来到窗边,发现窗外加装了钢筋防盗网,再看窗外,那一排延展的路灯可以指证,这里不但没有外人,就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既来之、则安之。没什么想头,拉好窗帘,将房门内侧也锁死,设备完备,那正好洗个热水澡,之后也真就觉得非常疲倦,这一夜想的也挺多,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虽然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但这一夜睡得还算踏实。窗帘很厚实,留着的一条小缝隙透进一丝光亮,山林中的鸟鸣声时时传来。 天亮了,沈砚白起床,梳洗,等待着那个叫老金的能够带来什么样的早餐,更重要的是,又能带来什么样的古怪。 看了看手表,早上七点半。不等老金来,沈砚白先将门内反锁插销打开,再拉门试了试,依旧被反锁着,倒了杯热水,喝了一半,听见屋外有脚步声,房门随后打开,来人正是老金。 打了招呼,丢下一套国军训练服,老金解释说,“今天出任务,你先换上,我在楼下等你。” 沈砚白应了一声,她也明白,多费口舌问个为什么,没有意义。换好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还是一样精神。这样的装束此前沈砚白也穿过一次,那还是刚进入军统后的一次例行军训,此后每年倒有一次实弹打靶的训练,对沈砚白这样的文职人员,没有太多讲究,也只是手枪射击,基本走形式而已。不过沈砚白还是很用心的,毕竟这样的机会每年也只有一次,她总想着以后或许就能用上,至于成绩,沈砚白自己也还算满意。 到了一楼,老金已经用上了早餐,餐桌上还是挺丰盛。见沈砚白下楼,老金便招呼她过来,吃着早餐,沈砚白就问:“今天要出任务?” 老金只答了一个字,“是。” “我一个文职,能出什么任务?” 老金说:“只要是军人,都有任务,是吧?” “那是。”沈砚白应了一声,只觉得要吃的快一些,不要落后老金太多,只是心里还是有疑惑,我出任务穿训练服?老金却穿便装,显然他不会有摸爬滚打的任务。 早餐后,两人来到小楼后的操场上,俨然就是一个训练场,老金说:“具体的就不多讲了,上头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执行,从今天算起,你和我有一周的时间,记住只有一周时间,我们要完成上头制定的所有课目,你没有选择,必须完成。” 尽管老金面相凶恶,语气又很强势,但沈砚白还是不愿压抑自己的个性,“我可以没有选择,作为执行人,我觉得我总得有起码的知情权,我要完成什么?完成了怎么样,完不成又怎么样?从昨天到今天,我不明白,到底搞什么情况?” “你是军人,你只管服从,我也一样,不要问为什么,你达到要求了,自然就明白了,劝你一句,别把时间用在提问上。” 沈砚白又说:“凭什么我不能问,惹急了我,大不了我不干了!” 老金心想,带刺的玫瑰果然名不虚传。 “我倒看看,把你惹急了,你能怎么样?你要不干,那就趁早,回家养孩子玩,我没工夫跟你磨嘴皮子,现在,”老金指着操场说:“就现在,给我跑圈,自己数,十圈下来再说,不跑就滚蛋。” 沈砚白怒目以对,“吓唬我!”她说着就往小楼里走。 唬不住沈砚白,老金也没想到,心里真是有些急了。刺头的兵,老金没少遇见过,这么强硬的,还是个女的,显然出乎老金的预想。又想,这个人选真的不可替代,人如果没点本事,谁还敢这么强硬,但是,真要是无力约束,那这样的下属宁愿不要。 “站住!”老金叫吼道:“你不是想要问为什么,那你看到我国土沦陷,百姓遭殃,你去问问小鬼子,他们能够给你回答吗?你和我一样,要做的是不去问,只去做,做一个军人该做的事,这是你的本分,如果你还是一个军人的话,你现在就执行命令,给我跑圈,不愿当军人,那你脱掉你身上的军服!” 沈砚白果然原地站住,她没转身,老金一番话,沈砚白静止了有几秒钟,再就是麻利地脱去身上的训练服,转过身来,那眼神像是要杀人,外衣用力掷在地上。 老金冷冷看着沈砚白,其实心里还是紧张的,看样子是要甩手走人了吗?这如何跟绍处长交待?心里正打着鼓,只见扔掉外衣的沈砚白居然立刻奔赴操场,刚要跑出去,她又突然停住了脚步,对老金愤愤说道:“我是军人,仅此而已,跟我谈道理,十圈后,你再来!” 话音一落,沈砚白便驰骋在操场上…… 第25章:杀猪训练 十圈下来,沈砚白已经挥汗如雨,她叉着腰说:“十圈了,能喘口气吗?” 老金看得出,沈砚白的体能还是可以的,起码比想像的要好的多,原以为一个文职教官,十圈即便坚持下来,也跟个死狗差不多。 老金说,第一天的课目就是体能训练。稍作休息,又是越障碍、爬绳梯,还有泥水里匍匐前行…… 午饭前,沈砚白又去冲了把澡,吃饭时只觉得筷子都拿不稳,她问老金:“练这些课目,要我上战场吗?” 看得出沈砚白是在开玩笑,老金便也很和蔼,“你上战场肯定不行的,你再怎么练也赶不上一个兵油子,这些课目啊,一定是有用的,具体的我不好说,这个你应该能理解,我只能告诉你,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认真练好这些东西,将来就有可能保你一条命。” 沈砚白面色变的有些凝重,老金又说:“别紧张,我的意思是,做个有准备的人,不谈有什么好处,起码没坏处。” 听了老金一番话,沈砚白心里已经有些数了,看来已经可以与教官职位说再见了。 第一天训练课非常辛苦,而且很枯燥,因为一直可以看见信仰,所以她不抱怨。 第二天的课目就好很多,先是跑了十圈操场,之后就是各种枪械的分解、装配,更刺激的是射击,这个环节也算是重点项目,步枪、机枪都练的很多,练的更多的还是手枪,勃朗宁m1935、瓦尔特ppk、毛瑟m1896、m1911,当然还有日制南部十四。 短距离射击、中近距离射击、远距离射击,老金很有耐心,沈砚白又专注好学,最终这一天的课目完成了,老金给的评价是:“非常好!” 第三天是一个另类的课目。早餐后,老金说:“怎么样,这两天很辛苦吧,还能坚持吗?” 沈砚白答道:“我想说,我不能坚持,管用吗!所以啊,不说没用的话。” “好,你可以。”老金说着,竖起大拇指。 还是在这个公馆里,跟着老金,沈砚白去了不曾去过的一块水泥场地,看起来像个打谷场。视线未及,就听到传来猪的嚎叫,撕心裂肺的那种嚎叫。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场地上放了个大木凳,木凳下还有个大澡盆,木凳上捆了一头猪。猪恐怕也是有灵性的,它的嚎叫想必是发自内心的,四蹄捆得结实,肥胖的身体也牢牢捆在大板凳上,除了嚎叫,动弹不得。 沈砚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老邢指着大澡盆里的一把尖刀,说:“怎么样,猜到要干什么了吧。” “杀猪?”沈砚白看了看那头无辜的猪,又看了看老邢似笑非笑的脸,问道:“我吗?” 老金说道:“肯定是你,不然我啊!” “这是什么用意?” “别管什么用意,你执行就可以了,前面的课目很苦很难,你都完成的很好,这个杀头猪而已,不算难吧?”老金说着,走到大板凳旁,弯腰捡起大澡盆里的尖刀,另一只手按到了猪脖子的大动脉处,说道:“看着,就这里,一刀下去,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多简单啊。” 沈砚白挠了挠头,还在犹豫中,老金已经走过来,将尖刀硬塞到沈砚白的手里,“去,干脆一点,给猪老弟来个痛快的。”老金说着,拽着沈砚白就往猪身边走。 “鸡,我都没杀过,这个,有必要吗?”沈砚白一边说,脚步上一边抗拒老金的拖拽。 老金似乎猜到了对白,放开沈砚白,显然老金早有准备,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旧报纸,把叠好的报纸打开,可以看到上面有两行毛笔大字。 老金用舌头添了添报纸背面,然后“啪”一下,就拍到了猪的大肚皮上。 沈砚白看得清楚,报纸上写着“我是小鬼子,有种杀了我!” “看见了吧,意思清楚得很,这个课目还是很有意义的,就是看一看你的胆量,更要看一看你杀鬼子的决心怎么样。” 老金撂下了话,沈砚白撇了撇嘴,手上的尖刀却握紧了。 老金鼓励道:“对,脖子上,大动脉,一刀下去,解决任务。” 猪脖子处比划了老半天,自己的站位好像也需要认真考量一样,左左右右又调试了半天。 老金有些不耐烦,“你行不行啊?” 话音一落,沈砚白手里的尖刀就捅了过去,之后沈砚白就握着刀静止了,那猪反倒更加嚎叫,脑袋也晃动的更厉害。而老金的口水显然不具备胶水功能,那张报纸已经从猪的身上滑落下来。 “刀拔出来,放血!”老金吼道。 “哦。”沈砚白随之将尖刀拔出,却见血并不像想像中的那样喷涌。 老金见状,喊道:“你捅歪了,再补一刀!” “补哪里呀?”沈砚白有些惊慌失措,脸色有些发白,汗水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多捅几刀就是了,再这么磨蹭,猪老弟多疼啊,它得恨你一辈子。” 沈砚白这一会儿也顾不得老金的调侃,她也想早点结束这种场面,于是连捅数刀,她也不知道哪一刀是精准命中,总之她看到那预想中的血流喷涌。随后又看自己的手,满手都是猪血,衣服上,脸上都有,再看那猪,抽搐着便渐渐停止了挣扎。 带血的尖刀扔到老金的脚下,再就捡起那张旧报纸,擦着手上的猪血。沈砚白说;“有意思吗!搞这种名堂,真有本事,抓个小鬼子来,用猪当替死鬼,亏你想得出,不脸红啊!” 看着沈砚白气愤的样子,老金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本以为这种不着调的课目一次就足够了,谁知道还有沈砚白更想不到的,因为她隐约听到有异响,好像有奔跑声,不像人,忽然没声了,又传来“呼呼”的喘息声,像是那头猪没有死透一样,再看那猪,死猪一头,一动不动。 “还行,干的有点拖沓,但结果还行。”老金说着,捡起地上的尖刀,示意沈砚白跟着他走。 就在不远处,水泥场地外,挖有一个深坑,深坑下立着一个竹梯,坑里面则有一头健壮的大肥猪,它喘着粗气,想来它听到了伙伴从嚎叫到沉默,此时它正努力着,尝试从这地狱一般的深坑里逃出生天。 沈砚白非常无奈,她摇了摇头,说:“还有完没完了,给我一把枪不行吗!” 老金则说:“我跟你解释一下啊,练体能只是手段,最终还是要体现在实战中,刚才那猪是捆着的,练的是胆量,下面这头猪不一样了,算是比较好的检验,给你一把刀,方式没有要求,你要愿意,用牙咬都可以,考虑你原来是个文职,所以时间上也没要求,总之,猪死了,你上来,猪不死,你就下面,给它上上课也行,你自己看着办。” 老金说着,就将手里的尖刀丢到了深坑里,吓得那头猪猛地跑到了另一侧。 “准备好了吧?”老金问,那意思是要把沈砚白推下去。 “行行行,”沈砚白示意自己来,“你就看我笑话吧,”她一边爬下竹梯,一边说:“我真觉得,你们跟这头猪一样的讨厌。” 老金爽朗笑道:“留神,别伤了自己。” 一番鏖战之后,你要不看那齐肩秀发,此时的沈砚白真就看不出是男是女。猪死了,沈砚白抬头望了一眼老金,又望了一眼死去的猪,她倒没有立刻爬出深坑,而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她吼了一声,“老子算是领教了!” 第26章:接受任命 这第三天的课目看起来怎么那么不着调,当看到下午的安排,这说法似乎又有逻辑了。 看得出,与猪厮杀,对于外行人来说,也是很大的挑战,更不要说是女性文职人员了。见沈砚白体力消耗不小,可能心理上也消耗不少,作为长官的老金还是很能体恤下属的。 午餐依旧很丰富,老金说:“有条件补充体力,那就不能马虎,要多吃。”午饭后,老金让沈砚白去睡个午觉,下午两点钟一楼集合。 准时准点,看看还能有什么古怪课目呢?沙发上一个人穿着白大褂,一张报纸挡着脸,谁呢?还是老金,见沈砚白下楼,老金丢下报纸,示意茶几上的叠放整齐的白大褂,说:“穿上,马上去医院。” 也许是有心理准备,沈砚白没有提问,白大褂上还放了一个医用口罩,学着老金的模样,沈砚白也将口罩的一条腿挂在耳朵上,接着就套上了那件白大褂。 小楼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里面没有人,老金亲自驾车。路上,老金说:“上午猪杀的不错,我还真担心你应付不了,怕你受伤呢。” 沈砚白回道:“我可没那么娇气。” “那是,”老金点点头,说:“我真是刮目相看了,想想也是,能在军统里混饭吃的,都是不简单的,我原以为,你们这些文职是靠脑子吃饭,现在再看,我的想法简单了。” 沈砚白问了一句,“这是去医院吗?” 老金点点头,“告诉你吧,上午我真挺担心的,真就准备好上午就去医院了,结果你还真可以。” “什么意思啊?怕猪咬我啊?这不是没事了,去医院,还冒充大夫,这也是训练课目?” “对,是训练课目,”老金若有所思顿了一下,他边开车,一边说:“我打个比方,上午的课目是杀猪,本质上应该算是模拟搏杀,既然是搏杀,肯定是有伤亡的,有伤亡就要有救护,去医院就是模拟紧急救护,放心,这比杀猪要文静多了,看上去还很有档次。” “哦,又是模拟搏杀,又是救护,之前又练体能,练射击,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觉得,这是模拟战场呢?真的要上前线?” 老金说:“上前线是要死人的,怎么样,是不是怕了。” 沈砚白则皱起眉,说道:“不是怕了,而是发愁,连我都要上前线,可想而知,战争面前,我国力实在是……不说了。” “你想多了,”老金轻松地笑了两声,说:“你属于智囊,你要上前线,用的肯定是你的专长,现在的训练也就是不时之需,放心吧。” 轿车开进了医院,下车前,老金、沈砚白都带上了口罩。 医院的一间办公室里,绍处长已经恭候多时了,还有一个医生也在。绍处长没有多说,示意了那个医生。 医生就对沈砚白说:“这样,马上跟我去手术室,先参观一下几个外伤处理,也不复杂,主要是清创、缝合,还有一个骨折的固定处理,我先做几个,你仔细看,然后你做一个,别紧张,我会一旁指导。” 一旁的绍处长搭话道:“别紧张,你没问题的。” 实际上这些医疗处理根本不用去手术室,但为了保密,所以特意安排的闲人免入的环境。 去手术室的路上,医生问沈砚白,“你会针线活吗?” 沈砚白答道:“缝个扣子还行,干不好。” 医生鼓励道:“没关系,这个缝合手术很简单,你呢,大胆,心细,别紧张就行。” 手术室里,医生做了几个清创、缝合,他很心细,一边做,一边详解要领。 医生说:“这是大后方,没有枪伤的伤员,我就大概讲一下,枪伤怎么处理。”在手术的间隙时间,医生详细说了枪伤的几种情况,以及如何取弹头、弹片,还有清创、缝合…… 留了一个病人需要医疗处理。 沈砚白也点了头,她亲自动手做了清创、缝合。她明白不完成这个所谓课目,自己是走不出医院大门的。在医生的指导下,沈砚白竟也完成的不错,医生还直夸沈砚白,“嗯,动手能力很强,当个战地护士没问题。” 这一课目顺利通过,直至回到轿车里,沈砚白和老金才摘下口罩,绍处长则也一同乘车回到了那座神秘公馆。 几天的训练很是辛苦,绍处长说,他要表示一下,工作性质不能太讲究,只能在公馆里意思一下,就是吃点好的,喝点好的,亲自作陪而已。 酒,沈砚白能喝一点,不过她不喜欢喝酒,应酬几杯也还行。 席间,绍处长也说,外面环境不干净,能不喝酒最好不要喝。沈砚白能够理解所谓不干净,更能想见今后或将面对的环境险恶。 晚饭后,小会客厅里,绍处长主讲,老金作陪,沈砚白主听。 从船长的生平讲到壮烈殉国,又讲到了黑无常,绍处长说,他寻找了很久,关注了很久,也考察了很久,显然沈砚白就是不二人选。 绍处长将自己的设计由内而外,由浅至深,种种有利条件,种种自然巧合一一详解。 显然这不在沈砚白能够预想的范围内,一时间她难以想像将要面临的危险。沈砚白心想: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自己的第一个回答都应该是拒绝。 “南京,沦陷区!我去做特工?绍处长,你有没有想过,经验上我就是一张白纸,再看我的能力,特工!我去就是等于送死,你还不如给我发支枪,我直接上前线,也比这强。” 沈砚白的回答当然不出意外,绍处长又说:“我们充分论证过,你的能力没有问题,你主要面对的就是你曾经的老师,对于伊藤,你很了解,怎么应对,不用我多说,我先问你,伊藤有什么弱点?” “弱点?伊藤的强点,我可以说出很多,要说他的弱点!这个人啊,”沈砚白沉思片刻,说:“他在行为道德上有很高的自律,如果非要确定一个弱点的话,可能就是有点自负。” “哦。”绍处长也顿了一下,说:“换个说法,伊藤有个爱好,他喜欢字画收藏,我的意思是,这正是你的利用之处,我们再退一步讲,将来有一天,你的身份有暴露之虞,这将是你的一张救命符。” 见沈砚白一脸疑惑,绍处长继续解释道:“这次我们抓你,就是出于这个考虑,你的罪名现在世人皆知,你利用罪犯,掌握了王羲之,还有宋徽宗的两幅字,当然,这之后我们会以查无实据将你释放,但是你显然已经是黑名单上的人,身败名裂,走投无路,想去美国,又被大使馆拒签,所以你选择背叛重庆,转而投靠南京,记住了,王羲之、宋徽宗的字是在你手里,只是一时难以带出,伊藤会没有想法吗?加上你父亲经营古籍字画多年,家藏丰富,一旦你有危险,我们有绝对可靠的渠道,通过南京汪伪政府高官,与伊藤取得联络,许他几幅珍贵字画,保你生命无虞,没有问题,到时候回到重庆,你一样是我们的党国英雄。” “哎……”沈砚白长叹一声,“我不是怕死,我真不具备特工的能力,你给我一万张救命符也没用,我去了,又能怎么样,伊藤就是不怀疑我,我又能怎么样,我又能搞到什么情报,”沈砚白说着,又转而问老金,“老金你有发言权,你说说看,我这两天练这些体能管什么用?除了学会了杀猪,我还能干什么?” “哎,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觉得你做特工没问题,经验方面,谁也不是天生就有的,你的潜质,你自己并不十分清楚……” “我说一下,”绍处长打断了老金的话,因为他觉得沈砚白的话正好是个过桥,这省得自己去拐弯了,于是说道:“沈教官,你看你,才华出众,分析、推理能力更是出类拔萃,但是呢,从你进入军统的第一天,你就是个少校,军阶可以说是很高了,可到今天呢,你还是个少校,当然了,这个与你这个文职教官有关系,现在就不一样了,只要你一接受任命,马上晋升你中校,到了南京光复的那一天,你至少也会被晋升上校的,在军统,女上校,什么概念!” 老金一旁搭话,“南京执行任务期间,我认为也有很大可能晋升的。” “对,老金说的对,”绍处长说:“我们也考虑到你的经验问题,毕竟你是首次执行这种任务,所以我们对你没有指标要求,再说还有老金,他的经验你不用怀疑了吧,老金是你的上线,他会是你绝对可靠的后盾,你此去如果实在难以适应,我们也考虑了,你可以通过老金,申请回重庆,我这里你放心,什么时候都会给你留一条路。” 听起来似乎很自由自在的样子,沈砚白依旧犹豫不决,绍处长又说:“你要想好,为了这个计划,我们做了多少努力,还有船长拿生命做好了的设计,再想想你自己,一生能有几次这种机会,为什么不试试呢?我不敢说阅人无数,但我这么多年来,我就没看错过人,我认为你不比任何一个特工差,再想想你这些天受的苦,遭的罪,难道都白费了吗?” 老金又搭话,“还有上午的两头大肥猪,白死了吗?” 绍处长白了一眼老金,继续说道:“南京,对你来说,没那么难,我说一下任务,只要你取得伊藤的信任,那么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大半……” “哎……”沈砚白又叹了一声,“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绍处长你知道吗?你的计划应该早一点跟我说清楚,教官我是当不了了,凭白无故又搞了个签证拒签,美国也去不成,还背负串通罪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我还能有选择吗!” 见沈砚白最终表态,绍处长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委任状,还有一份沈砚白的特制绝密人事档案。绍处长说:“这个委任状和你的人事档案一共有两份,我一份,戴局长一份,你看过以后,就会以绝密档案封存起来,最终将会成为英雄的见证。” “恭喜你,沈砚白同志。”老金伸过后来,等待着沈砚白的握手,此时的沈砚白已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沈砚白,请接受我最崇高的敬意,”绍处长站起身来,他鞠躬致意,这应该是真诚的,看得到绍处长眼睛里闪着泪光,在他的心里也许又看到了一个船长。 直起身体的绍处长继续说道:“我谨代表船长,向你致敬——黑无常同志。” 第27章:特训结束 黑无常的代号,这一天沈砚白成为了真正拥有者。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沉甸甸的荣誉,同时也是沉甸甸的使命,接下来的日子里,黑无常将会成为侵略者的噩梦。 为了这个计划,绍处长可谓是下足了功夫,做足了努力,最终沈砚白通过了检验,她也接受了任命。而虾子的去留如何安排呢,绍处长当然是要考虑的,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虾子的身手、经验,用于执行具体的锄奸任务没有问题。绍处长找虾子谈话,是要安排他去安徽的军统站,没想到虾子当面拒绝。 绍处长的办公室里,虾子说:“我不去安徽,我要去南京。” 绍处长当然明白虾子为什么要去南京,无非就是便于为船长报仇,“你的想法没错,我能理解,不过,你去南京不合适。” 虾子有点激动,他直接抢过话来,“怎么不合适,我不怕死,船长的事情我不办好,我没脸干其他的。” 绍处长皱了皱眉头,说:“难道你不知道吗!南京正在通缉你,包括整个苏南,你的照片随处可见,南京的特高课,还有21号里的小特务,谁没有见过你的照片,你去了就是送死,不要以为不怕死就没什么大不了,南京不止你一个军统,你的冲动就有可能暴露整个组织,你去了被抓,是,你没问题,可日本人会顺藤摸瓜,你想过其他人的安全吗?” 听到绍处长这么说,虾子不但没有冷静,反而更加冲动,因为身上没有带任何刀具,所以眼皮子底下的茶杯就成了一个好的工具,只见他抓起茶杯,直接砸到了地面上,这动静着实吓了绍处长一跳,而办公室外的下属也听到了动静,秘书立刻就撞门闯了进来。 “你要干什么?”绍处长喝道。 只见虾子捡起一片大一些的碎瓷片,手指紧捏着就往脸上放。 门口的秘书掏出配枪,也喝道:“别乱动!” 绍处长大致已经明白虾子的意图,于是对秘书挥挥手,秘书收了枪,离开了办公室,并随手关上门。 虾子说:“我花了这张脸,行不行,让我去南京。” 绍处长说:“毁容!那你更不能去了,一个长相极其特殊的人,能做特工吗,这还用我教你?你不就是想为船长报仇吗,这我都是有考虑的,为什么调你去安徽,也就是离南京近一些,一旦时机成熟,南京需要锄奸的杀手,你就是最佳人选,懂了吗?” 经过一番劝解说明,虾子也意识到自己无力改变绍处长的决定,不过,绍处长也额外给了他一个任务,当然这也算是与船长有关联,那就是作为教官,对沈砚白进行业务上的指导。 沈砚白接受了任命,现在可以设想一下将来面临的艰险,作为一个特工,沈砚白显然是没有经验的,更谈不上什么经历了。之前的体能考核当然是基础中的基础,杀猪则更不是为了看谁的笑话,现在看,目的是为了正视真实的血腥,显然这只是一个心理上的过渡,为的是下面更加真实、更为直观地去体会血腥,体会一个特工所应该有的心理承受厚度。 第四天上午还是体能训练,下午就大不一样了,老金和沈砚白又穿上了白大褂,口罩的一条腿也挂在了耳朵上,轿车开进一个山凹里,沈砚白看到了,这应该是个刑场。 一并排五个木桩,绑着五个人,嘴也被绳子勒得结实,每个人胸前都挂了写有名字的大牌子。奇怪的是,沈砚白并没有看见荷枪实弹的执行人,只是较远的外围有许多士兵把守。 还没有下车就看见了绍处长,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袋。车刚刚停稳,绍处长就钻进轿车后座,从文件袋里取出了几张公文,递给前座上的沈砚白。 绍处长说:“这都是死刑犯,恶贯满盈啊,你的任务就是结束他们的罪恶,你要明白,作为一个特工,你必须直视死亡,今后你可能就会遇到某个日特,这个人有可能会发现你的身份,这种情况下,又是你和这个人单独在一起,那么你应该毫不犹豫地灭了他的口,不管什么方式,总之你要处理掉他,对于正常人来说,这个心理上是个砍儿,今天你就杀了这五个死刑犯,没什么难的,这个材料你自己看,这些人是不是早就该死。” 沈砚白没有作声,只是默默翻看了这五份枪决令。杀人、抢劫、强暴的恶徒、恶匪,如何找得到宽恕的理由。 “准备好了吗?”绍处长催促道。 老金则从腰间取出一把m1911,递到了沈砚白的面前,“拿着。” 沈砚白没有作声,她把枪决令交还给后座上的绍处长,随后接过老金的手枪。戴好口罩,与老金一起走下轿车,而绍处长则没有出来,但他的目光显然跟着沈砚白一起走了。 老金边走边说,“这些人早就该死,他们还不如你昨天杀的那两头猪,你不用紧张,直接干掉,了事,我跟你说,今天也是任务,有要求的,枪里一共就五发子弹,五个人,一枪一个,如果有一个没死透,你得徒手掐死他,你要想到,如果这是战场,你不打死敌人,哪怕他还有一口气,很可能就会打你的黑枪,最后谁先死,就不一定了。” 沈砚白点了点头,并立刻将手枪保险打开。 囚犯的嘴已经被封死,他们无力作最后的人生忏悔,只是眼神各不一样,不管是绝望也好,恐惧也罢,沈砚白没有任何解读的念头,她只是想早一点结束,早一点离开这里。 离死刑犯还有三四米的距离,沈砚白便停步不前了,老金吼道:“这不是射击训练,这是战场,一枪一个,打不死,你徒手弄死他!” 沈砚白点了一下头,也就快速走上前,也就剩下二三十公分的距离,举起枪对准眉心,开枪,一连做了五次,个个脑袋开花。结束任务,沈砚白皱着眉头,转身就走,手枪也做了一个抛物线,丢给了老金。 沈砚白也对自己说,心理应该更强大一些才行。只是当晚真的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东西,可能老金早想到这一点,晚餐也就很简单了,一锅大米粥,一笼屉的花卷,几碟小咸菜,还有两个咸鸭蛋。沈砚白应付几口也算是完成了任务,老金也没多说。 一周的训练课很快就结束了,不过这只是老金说的一周训练课,沈砚白的课并没有结束。绍处长说,老金明天就动身,去南京。 算是临行道别,老金说,之前多有得罪,还希望沈砚白不要记恨,后面还有训练,希望沈砚白好好练,总没有坏处的,他还说,自己算是给沈砚白打前站,不久,还会见面的。 老金的一个标准军礼,留给了沈砚白。 绍处长送走了老金,随后就把虾子带来了。 虾子说,一周的时间太紧张了,教不了那么多,也学不了那么多,他总结了一些一招制敌的功夫,他会尽所能去教。 这一周的时间里,虾子反复强调,只要是个有准备的人,手上任何的东西就都有可能成为武器,致敌人一死的武器。 吃饭的时候,虾子拿着筷子说:“小鬼子的眼睛、咽喉,你动作快而准,筷子戳进去,鬼子就回家了…… 沈砚白明白,这些东西或许一辈子都用不上,但是,一旦用上,可能就是保住了一辈子。 第28章:拜访石山堂 船长已经不再回来,他的职位,还有任务需要有人去履行,这个人就是老金,他被正式任命为军统南京区区长,代号:下山虎。 老金带着他的两个老部下“老六”和“邓子”,辗转来到了南京,他们已经做好了所谓的合法身份,按照计划,老金首先要拜访“石山堂”。这个石山堂可大有来头,在南京地界上赫赫有名,其历史渊源可追溯到明末清初,这百十年来发展的更是风生水起。 晚清的江宁府,北洋政府时期的南京府、江宁县,直至抗战前的南京政府,石山堂都与各路官员有很深的交往,这其中就包括军统的戴笠,当然这些往来都是秘密,一种利益交换的秘密。 南京沦陷前夕,石山堂的掌门人,也就是堂主“季宣龙”也恐战事不利,被迫转移到了香港。梁鸿志的南京维新政府所谓主政时期,应维新政府之邀,季宣龙于1938年底又返回了南京,他还是舍不得这片土地,更舍不得两百多年的祖宗基业。 石山堂实际就是民间帮派“洪门”的一个分支,当然它早已自立门户了,至于谁是支流,谁是主流,各有各的理。 城南的一处民宅,外面看只感觉这座庭院很大,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出奇的。庭院的大门很厚实,一人来高的地方还开了一个可开关的小窗口。 老金叩打门环,一会儿工夫,门上的小窗口打开了,窗口里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他正打量着老金,问道:“找谁啊?” 老金本就是扬州人,当兵以前一直生活在扬州,他用一口纯正的扬州话回答道:“啊,我是扬州的,老家让我捎一份信来,给龙爷的。” 老金说着就将一封书信要从小窗口递进去,可那老头并没有接过去的意思。 “哦,你等着。”老头说完,就把小窗口关上了。 三四分钟后,小窗口没有打开,而是大门直接打开了。 大门走出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身材魁梧,穿着一件深灰色中山装,看门的老头则跟在他身后,老头说:“就是他。” 那中年人问道:“扬州的?” 老金点点头,答道:“是,老家让我捎封信给龙爷……” 中年人摆摆手,说道:“进来说。” 跟着中年人穿庭过院,这才来到了一间大会客厅,典型的中式古典式布局。中年人挺客气,让座给老金、老六和邓子,不过老六和邓子却也没有落座,而是站立在老金所坐的圈椅背后。 刚一落座,佣人就端上了茶水。 中年人说:“既然是老家的,那就是自己人了,不用客气,喝茶喝茶。” 老家的风土人情、田地收成、街市现状、日子又不如从前等等,聊了一小会儿,算是过门。 老金将“老家”书信呈上,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枚银戒指,老金说,这是老家的信物。 中年人一一接过,说:“哦,龙爷啊,这些天忽冷忽热的,龙爷身体抱恙,今天不方便见客,我是管家,你叫我罗五就可以,这样,你稍等,我去看看龙爷。” 拿着书信和戒指,管家罗五走出会客厅的大门,其实他并不是离开了大会客厅,而是转角再转角,来到了会客厅的内室。 此前,石山堂的掌门人季宣龙实际就与老金他们一墙之隔,罗五与老金的对话,季宣龙一清二楚,此时的季宣龙已经退至会客厅的第三进内室,这里与老金所在的大厅是完全隔音的。 罗五将书信和戒指交给季宣龙,看到这枚很平常的银戒指,季宣龙就明白的一大半。再看信,文字上的确就是一封普通的书信,所言只是老家经营不好,望能收留老金他们谋个营生……信的落款是——小弟:立春。 这个“立春”是谁,季宣龙当然清楚,再回过头看信的内容,隐语显然是有的,也只有季宣龙能够明白里面的意思。 处理这件事一定是两难的,接受“立春”的请求,显然是有风险的,南京已经在日伪的牢牢掌控下,收留老金,一旦有个闪失,如何收拾?拒绝收留呢,这毕竟还是中国的土地,有一天日本人跑了,真正的主人回来,又如何面对故人呢!更何况这里面还包含着民族大义。 想一想石山堂的招牌,想一想二百多年前祖宗的英勇不屈,还能有选择吗!弃忠义而苟安,又如何立得住招牌! 季宣龙皱着眉、抽着烟,沉思良久,说道:“老五,找间铺子给他们。” 罗五咂着嘴,说道:“给他们铺子没问题啊,他们这可就立住脚了,这几个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是啊,要是省油的灯,就不会来趟这浑水了,”季宣龙叹了一声,说:“你找个铺子,租给他们,以后尽量少来往也就是了。” 按季宣龙的意思,尽量少来往。罗五提出把城北的一家赌场租给他们,一来城北离这儿远一些,眼不见心不烦;二是那家赌场经营的很一般,市口位置也比较冷清一些,罗五说,这样实际上也挺好,便于他们做自己的营生。 得到了季宣龙的赞同,罗五回到了大会客厅,把戒指交还给老金。罗五说:“既然是老家的,又有书信,那就好说了,我们龙爷虽然好些年没回去过了,不过龙爷还是很重乡情的,你们出来不容易,搭把手的,也是应该的,龙爷呢,身体不大好,你们的事情,放心,我来办……” 罗五说,季宣龙有间赌场可以招租,问老金是否愿意接手。老金当然是同意的,一番千恩万谢之后,就开始了商谈赌场的租约。 租约定的一条一条还是很详细的,条件看上去还算公允,租金每三个月一结。 罗五问:“这个赌场,你做过吗?” 老金有些尴尬,说:“我偶尔玩过,但没有做过。” 罗五说:“没关系,这个不难,我看你们人手也不够,这样,赌场里原先的人手都留给你,他们都是熟手,你呢,过去以后,管好他们,也就差不多了,干个一两个月的,你也就上手了,到时,手下的伙计换不换人的,你自己定,放心,我们不干涉。” 老金表示会尽心经营,不会让季宣龙失望。 罗五说:“放心,不要有太大压力,这个租金啊,就是个约定,如果真的经营不太好,也没关系,都是老家的,我给你交个底,龙爷说了,你赚钱了,就按合约付租金,不赚钱就算了,没事,不过,赌场里的伙计也得管好了,最起码不能让人家饿肚子。” 老金说:“那是的,罗管家,你放心,这一点我要都做不好,也就不敢在这里混下去了。” …… 告别了这座深宅大院之时,老金也就算是在南京找到了落脚点,而且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很多。 第29章:接触巡抚 合约已经在手,赌场还暂时不在眼前。 管家罗五说,赌场里的人员还得做些安置调整,这需要一点时间。两天后在赌场见面,完成交接。 交接自然是很顺利的,留了十个伙计,一个账本,上下两层楼的赌场就交给了老金。老金表示一定会给龙爷守好这间铺面。罗五则低声说:“龙爷的意思是,关起门来都是自己人,什么都好说,不过,对外讲,一切都是按合约办,这间铺子就是你的,石山堂只管收租子,其余一切不问,这个……反正呢,小心驶得万年船。” 都是老江湖,老金当然明白罗五的意思,于是立刻回道:“罗管家放心,也请龙爷放心,我走南闯北有些年头了,道义两个字从不敢忘,放心,我们不会给石山堂添麻烦的。” 落脚点安置好了,赌场的经营也大致梳理了一下,对于这十个伙计交由老六、邓子留意观察,而老金则悄悄去了齐联杵的家。 老金是掐着点去的,下午五点钟之前,老金躲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目光守着齐联杵家的大门。老远驶来一辆轿车,渐渐看清牌照上的数字,于是老金快步上前,在齐联杵的家门口截住了轿车。 此前齐联杵已经通过短波收音机知道近日有上司前来接头,具体的时间和人没有明确,看到老金拦车,齐联杵基本猜到了结果。 老金打了招呼,两人很快确定了彼此身份,于是老金上了齐联杵的轿车,长江南岸的江堤上,两人谈了很久。 目前整个军统南京区就仅剩下巡抚小组的一部电台,而这又属于巡抚的专用电台。重庆的决策是:宁可老金这边暴露,也要保住巡抚小组。这个道理也很简单,毕竟巡抚小组根基扎得很深,而且还拥有非常便利的渠道可以获取情报,所以,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巡抚小组的电台还是要保持独立性。 老金在南京落脚,同时又负责整个军统南京区的工作,电台肯定是少不了的,根据计划,老金联络上齐联杵,其中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通过巡抚小组的电台,与重庆取得联系,然后重庆通知上海的军统,他们会按照老金提供的时间、地点,把早已准备好的一部电台运抵南京。上海方面自然是有办法做到这一点,同时也会带来一些短武器及子弹。 关于胡三的案子,老金也问了。 齐联杵说,21号在查,特高课也再查,究竟谁是主导,也还不清楚,不过现在还没有什么进展。齐联杵还说,这个锄奸计划做的很好,执行的也没问题,他叫老金放心,不会有问题。 老金则按重庆的意思,提醒齐联杵要慎之又慎,尤其针对保安处行动队长冯进晋的布局,这个还是要多考虑,以冯进晋的实力与背景,让他充当巡抚之名,恐怕勉为其难,哪怕你的局做的再完美,日特也很难会相信,这反倒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齐联杵说,他已经想好了,方案也做了调整,届时根据胡三的案子再做执行,执行的大体思路是,做的朦胧一些,模糊化处理,也就是让冯进晋暴露出疑点,然后任由日特自行挖掘。齐联杵说,我们不会画蛇添足。 老金又说:“以后如果有什么锄奸之类的行动,巡抚小组就暂时不要做了,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巡抚小组的价值非常大,不能出现任何意外,明白吗?” 齐联杵点点头,说:“我明白,我会小心,老金你也放心,既然你来了,有情况我会及时向你汇报。” 关于警察厅的工作近况,老金也提了一句。齐联杵说,警察厅没什么大的变动,而自己工作调动的事情,跟21号的特务头子苏得诚也有一些接触,苏得诚的意思是调动越快越好,但上面的特务委员会显得很沉稳,估计也不会拖的太久,大概也就这几天,去21号报道反正是迟早的事情,具体职务现在还不清楚,警察厅一同过去的有三人。齐联杵又将赵智光、刘克森的情况做了简单介绍。 最后老金提到了“黑无常”,他告诉齐联杵,“黑无常已经成功被唤醒,此人身份特殊,地位也特殊,黑无常只与重庆保持联络,一般情况下,不与我们发生直接联系,包括我们,黑无常也是个秘密,不过不能保证没有特殊情况,黑无常也可能随时主动接触我们……” 老金将黑无常的接头暗号告知齐联杵,并且说这个暗号是一对一的,也就是黑无常只针对巡抚的唯一暗号。 系统内部的事情交流的差不多了,老金又问起中共地下党最近有什么动作。齐联杵说,情况都差不多,现在属于非常时期,所以都很低调,前面的“清场行动”都有损失,除了5号码头上的共产党除内奸的案子,目前看不到他们还有什么行动。齐联杵也说,这个案子21号、特高课都有经手,还没有什么进展,想来,共产党的行动做的还是非常到位的。 老金临走时,把赌场的地址给了齐联杵,并说,有情况随时可以来。主要特别提示了安全信号,这就是二楼东边的第一个窗户的窗帘,老金说,这个窗帘常年都是拉起来的,这说明安全,一旦发现窗帘拉开了,也就说明已经露漏光了,这是危险信号。 老金回到赌场,老六通报了一个情况,说是石山堂的少东家下午来过。老六见那少东家来者不善,便说掌柜的不在家,大事情自己做不了主,那少东家说,吃过晚饭再来。 老金问:“确定是少东家吗?” 老六说,他已经问过下面的伙计,伙计说,此人是石山堂龙爷的侄子,自诩是少东家,不过龙爷对他也确实不错,所以此人还是很跋扈的,之前每个月都来,意思是私下拿点所谓月供,碍于龙爷的面子,前任掌柜都是每月给他一点,十块银元,意思一下。 “也还行,不是太多,那就给他就是了,没有太多纠缠就行,”老金突然想到这样的人多半行为不端,于是问道,“这个少东家,他在这里赌钱吗?” 显然老金是担心此人在这里输钱不认账,老六说:“伙计讲,他这一点倒没毛病,不管是输是赢,他都是从自己口袋里走账。” “哦,那还不错,有这德性就不错。” 见老金挺满意现状,老六又说,“我听伙计讲,这家伙原来可不是这样,大概是被龙爷严加管教过了,现在就成这样了,所以前任掌柜也就不太计较,每个月就算丢了十块大洋,了事。” 老金心想:既然不闹事,我们就维持原样。 第30章:下达任务 两周的特训,时间显然是仓促的,不过,绍处长和沈砚白的想法趋于一致,最好的自我保护不是格斗功夫,而是智谋,如果成天以格斗护身,作为特工,那也离死不远了。当然,格斗很重要,其中的道理谁都明白,沈砚白练的如何呢? 这还是要提一下虾子,他教的很好,时间限制,所以走的是捷径。一个锁喉的各种分解动作,包括各种工具的利用,就占用了半周的训练时间。 稻草扎个假人,脖子上用厚布缠上,虾子先做示范,然后沈砚白来做,左手扎眼做虚晃,右手握拳猛击咽喉;再是用筷子、钢笔、铅笔重复那些分解动作等等。 前路艰险,沈砚白不可能不用心学,至于实战上,虾子说最重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做到这一点,基本就成功了。 即将成为真正的黑无常,启程之前,绍处长布置了几点核心任务。首先是一定要利用伊藤打入特高课内部,这是所有任务的基础,具体怎么做,还得沈砚白自己考量。 绍处长只是泛泛指出,不要过于牵强,做到欲擒故纵就最好了,换句话说,就是最好伊藤求于沈砚白加入特高课。关于这一点,绍处长说,还是有可能的,伊藤再是中国通,他毕竟还是个日本人,船长的案子上,伊藤就数次请21号和警察厅的中国人给予协助,显然他的身边缺一个中国人做助手,沈砚白精通日语,又是形式逻辑方面的专业人才,这些伊藤非常清楚,理论上看,只要做足功夫,沈砚白任职于特高课,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成功打入特高课后,必须要处理的任务有三个。第一,解救一名密码专家;第二,拿到船长遗留下的那份手写密码,以及家书;第三,特高课的一个重要职能是制定并执行对我官员的诱降,需要沈砚白争取及时获取这些名单。 三点任务中的前两点,很具体,但第三点显然不是一蹴而就的,沈砚白问,这个诱降人员名单没有定数,如何才叫任务完成呢? 绍处长只说是慢慢来,灵活掌握,不过前两个任务必须完成,鉴于任务艰巨,以及黑无常的特殊价值,所以军统授予沈砚白有自由决断权,就是非常时刻,沈砚白可以不受军统南京区的节制,并且必要时南京区会根据沈砚白的决断而提供全力配合,这是少有的特权,老金已经知晓并认可。 关于那个密码专家,绍处长做了详细介绍,此人名叫“杨明坊”,台湾人,其父是做海洋渔业的,家有大小渔船十余艘,家境殷实。杨明坊少年时期就赴美读了中学,大学毕业后留在美国发展,就职于一家数学研究所,从事的就是密码相关专业,学术上也颇有建树。 抗战爆发以来,日本军方开始大肆搜罗各种人才为己所用,杨明坊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为了逼迫杨明坊就范,日特以台湾总督府的名义,在海上进行所谓缉私检查,在杨家的渔船上发现了所谓的走私物品,于是将渔船扣押,同时拘捕了杨父。 罪名定的很重,走私货物属于军事物资,包括枪支弹药,涉嫌武装暴乱,实际就是死罪。 日特逼迫杨家电报催促杨明坊回台处理善后事宜,杨明坊从事工作的原因,想要立刻离开美国也非易事,日特则利用各种手段助杨明坊返回了台湾。日特开出条件,只要杨明坊同意为日本效力,其父莫须有的官司就一笔勾销,同时承诺各个方面给予优待与照顾。 杨明坊就这样辗转来到了南京,现在任职于南京的“中日友好促进协会”,实际就是特高课的一名雇员,伊藤宏介很看重杨明坊,委以电讯办公室总工程师之职,主要承担监听、破译方面的工作。不过,杨明坊以专业不对口消极工作,伊藤有时也很恼火,杨明坊则表示,编制密码才能发挥他的专长,显然日特不可能、也不放心杨明坊来编制密码。 沈砚白也曾经是一名报务员,不过她对密码的编制与破译并不太了解,她问道:“这个杨明坊破译方面是不是的确不行呢?” 绍处长说:“日本人又不是傻瓜,费那么大功夫把杨明坊弄到手,才发现他什么也不会?你觉得可能吗?我们可以确定,杨明坊不是破译不行,而是他不愿成为日本人的棋子。尽管他是台湾人,但对祖国的感情一点也不少,这与他的家庭是有关系的,甲午战争失败,马关条约之后,台湾被割让给了日本,那时杨明坊的祖父还是清朝的一个低层官员,可能也是对清廷腐败无能的失望,他转行做了渔民。” 说到这里,绍处长非常感慨,他长叹一声,“想想我们现在的艰苦抗战,回过头来再看看当年的台湾,我虽然不清楚殖民统治下的台湾民众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但我知道抗争意识始终都存在,杨明坊的父亲显然就是,他把杨家的生意做大了,有了这个条件,杨明坊十五岁就被他送到美国念书,这就是尽早让杨明坊脱离日本人的统治。” 杨明坊现在屈身于南京的特高课,那是因为日本人以他父亲的生死做要挟,只要杨明坊违背了日本人的意志,台湾总督府就会随时抓人。 现在,每个月杨明坊可以通过电报与他父亲联系一次,同时以证明他父亲在台湾的生活是否安好, 军统判断,杨明坊是可以争取的,所以费尽周折将杨家老小从台湾秘密带出,并已于近日安全抵达了重庆。军统之所以能够做成这件事情,这一定少不了杨家的积极配合,同时也和台湾日特的松懈有关系,日特认为杨家的产业不是小数目,盯住了这些,杨家的人自然是跑不了的,但他们没有想到,杨家最终放弃所有产业,选择了逃离台湾。 显然,杨明坊不可能知道杨家老小已经脱离了日本人的掌控,至于每个月的电报联系,想要作假也是很简单的事,所以军统急需有人与杨明坊取得联系,告知他真实情况。军统认为,届时逃离南京,回归重庆必然也是杨明坊自己的意愿。 因为杨家的莫名失踪,日特自然联想到杨明坊,所以对杨明坊的所谓保护又提高了等级,外界想要接触杨明坊,亦是难上加难。 绍处长说,军统已经做了很多努力,尝试了各种手段,但都无法接触到杨明坊,所以需要沈砚白去完成这个任务。 第31章:任务解析 解救也好,策反也罢,总之要把杨明坊带离南京,为抗战所用那就最好。不过,现在也不能排除最坏的可能,如果杨明坊已经腐化,并且拒绝离开南京,坚持为日寇工作呢?这个问题是绍处长提出的假设之一,当然,他也相信这种可能性应该是没有的,如果有,并且经确定了,绍处长对沈砚白说:“你可以通知老金,老金会处理的。” 老金会处理?这里面包含的意思不难判断,沈砚白点点头。 绍处长又说,实际上接触杨明坊还有一层用意。船长留下的手写密码以及家书,如何获取?作为破译组的总工程师,相信杨明坊应该是看到过这些东西,按道理来讲,他也应该是有过研究,至少也是有印象的,即便目前还没有接触到,但他是最有机会、有办法接触到船长的手写密码以及家书。 所以说,解救杨明坊、拿到船长的密码及家书,或可一并完成。能够接触到杨明坊,还要让他确信杨家已经安全抵达了重庆,这少不了杨家的信物,包括口信,这一点绍处长已经做好了工作,并一一交待给了沈砚白。 至于如何抵达南京,绍处长已经做了计划,到了南京以后,如何与老金单独接头,也做了细致安排。站稳脚跟以后,到时会有专门的交通员与沈砚白接上线,所用的短波收音机,专有的密码本到时也将一一配置。 设置这个交通员是必不可少的,她将会是沈砚白最为重要的助手,绍处长着重作了介绍,此人化名林冬梅,今年40岁,佣人身份,通常都叫她林嫂,她是军统多年以前布下的棋子,只是一直没有发挥大的作用。 绍处长说,林嫂绝对可靠,并拿出林嫂的档案,最主要的是照片让沈砚白看。到时在南京,林嫂会制造机会转投到沈砚白的住处充当佣人,所以人肯定是要记住模样的。看档案也是让沈砚白做到知根知底,档案一共有两份,都是绝密性质,一份是真实档案,另一份则是用于身份掩护的假档案,关于这份假档案,军统已经通过技术手段处理过,就是日特去调查,也是能够查到林嫂所谓的身世。绍处长说,这个可以放心,不会有问题。 路线、策略、方针以及任务都谈的很透,最后也还是少不了总结:要灵活应变、缜密处置。绍处长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沈砚白摇摇头,“暂时没有了。” “嗯,对了,”绍处长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他说,“南京的环境肯定是复杂的,你以后肯定会接触到中共地下党的信息,这个关系就比较微妙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沈砚白不假思索,回答道:“这个我明白,五届五中全会的政策我们都学习过,我还专门写过研究报告。” “对,你的分析报告我看过,不过那都是宏观上的东西,你要知道特殊战线的情况很复杂,我说的是这方面你怎么理解。” 沈砚白点点头,说:“特殊战线的微妙关系,我能够理解,不管中共,还是中统,或者是土匪,只要坚持抗战,那我们的目标就是一致的,对于中共地下党的抗日活动,我认为不破坏、不帮助,只闻不问,及时汇报,我的理解基本就这些了。” “嗯,大的方向没有问题,”绍处长又微微摇摇头,说:“不过,不破坏、不帮助也不是绝对的,这个也很难细化,具体的还是你自己掌握吧,总之,不要内耗,不能让日本人占了便宜,再者,必要的帮助也是可以的,但分寸一定要把握好,可以提倡互相帮助,但我们要的是多利用。” 沈砚白答道:“我明白,利益最大化。” “嗯,你补充的很好,”绍处长又说,“也要多留意,有可能的话,尽量多摸一摸中共地下党的情况,人员啊,组织啊,这些以后都有用。” 绍处长的意思,沈砚白已经很清楚了,于是顺着绍处长的话,沈砚白说:“我明白了,多收集,多准备。” 绍处长补充道:“对,小日本迟早是要滚蛋的,所以,有机会就要为今后多准备。” 自从在课堂上莫名被抓走,经过了半个多月的与世隔绝,沈砚白终于回到自己的家,按照计划,她还可以在重庆逗留三天的时间。这个时间点将来特高课或许会调查,三天的时间用于谋划逃亡计划,这是便于理解的,第一天就是要真实去一趟美国驻华大使馆,去取拒签的回执单,同时也质询拒签的缘由。之后自然是内心的挣扎,再就是制定叛逃计划。 这三天的时间,沈砚白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做,这显然非常重要。沈砚白被抓走的第二天正巧是个星期天,也是她与上线“老戚”接头的日子。 在约定地点,老戚没有等来沈砚白,又无法确定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打电话到沈砚白的家里,几天始终无人接听,组织上预感一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又不敢贸然打电话到军统训练处的办公室。 正在焦急等待的时刻,组织上看到了新闻报道,随后的几天各种类似的新闻也多了起来,各大小报纸上虽未有确切身份披露,但组织上已经判断出所言军统女少校正是沈砚白,所谓涉嫌参与抢夺、诈骗特大文物案,一听就是个阴谋,沈砚白根本不可能参与这种事情,究竟是什么样的阴谋,也无法判断,组织上也通过各种渠道打探沈砚白的消息,但都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组织上也经过缜密分析,不认为沈砚白的身份有暴露的风险,退一步说,即便沈砚白是因为身份暴露而被军统逮捕,那也得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军统抓了人,否则营救无从谈起,所以,组织决定还是再等待一些时间,同时收集相关信息,再做打算。 就在组织等待的时候,沈砚白利用一家西餐厅的电话,给她的上线老戚打去电话,并约好见面。 第32章:人生偶遇 虽然只有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但未知沈砚白的生死安全,作为上线、作为战友、同志,老戚内心的纠结可想而知,度日如年的这些天实在是一种煎熬,但总算看到了好的结果,不过,这一次激动的握手不是欢迎沈砚白回家,而是要看着她远行…… 沈砚白将自己的情况一一汇报,至于何去何从,显然老戚无法做决定,好在重庆就有八路军办事处,很快党组织就作出研究决定:第一,支持沈砚白去南京;第二,组织关系直接转到中共中央南方局;第三,在南京建立单线联系人,南京的情报组负责人彭瑞东为沈砚白的唯一上线。 作为多年的领导,临别之时感慨很多,老戚说:“这次分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有送你一件像样的礼物,你也知道,我没什么家当,这个不值钱,送给你,留着做个念想。” 老戚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串菩提子手串,他说,“这是我老娘去庙里开过光的,说是保佑平安。” 沈砚白有些犹豫,她说:“这个我不能要,你娘给你的,我怎么能要呢。” 见沈砚白推辞,老戚直接抓过沈砚白的手,把手串直接塞到她的手里,“这个手串不值钱,就是一个心意,我们是无神论者,不过我老娘的心意是好的,这么多年了,抛开工作关系,我就拿你当亲妹妹看,你如果也认我这个大哥,你就收下,我就是这点心意,我希望你平安归来,到那一天,如果我还活着,你再还给我,行吗?” 老戚说的真切,沈砚白便不再拒绝,她抚摸着手串,并戴到了手腕上,“真挺好看呢,说好了,我们都活着,我帮你保存,总会有胜利的那一天,到时候,我再还给你,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老戚握紧拳头说:“好,一定会的,”顿了一下,老戚又说,“组织纪律,我不能说太多,有件事情我已经汇报申请了,组织上也同意了我的建议,但现在我不能提前跟你说,到了南京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可以告诉你的是,这是一个惊喜,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沈砚白当然现在就想知道惊喜是什么,但纪律就是纪律,老戚已经说的够多了,再问显然不好。 关于老彭,这是沈砚白到南京以后的唯一上线,如何接头、暗号等等,老戚作了详细交待。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此生能否再次相见,作为特殊战线的战友,他们心中总有准备的,为信仰,他们可以将每一次道别都视为永别。 沈砚白属于“叛逃”,行李简单,准备上当然也是仓促的,一路艰险逃亡,经多地辗转,花了十余天的时间才来到上海。 上海这座城市沈砚白一点也不陌生,就在这里,她发表过“退党声明”;在这里,她成为一名真正的中共党员;在这里,她在党旗下庄严宣誓;也是在这里,她失去了她的爱人。 今天踏上这片土地心中无限感概,不过,这里仅仅是一个中转站,就像当年一样,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对于人生来说,其实也只是一个中转站,无论伤痛,无论悲喜,总还是要前行,因为信仰,所以始终在前行。 按照计划,以防节外生枝,主要是担心沈砚白的叛逃信息被梅机关和76号掌握,那沈砚白就有可能在上海被截留下来,所以沈砚白在这里不能停留太长时间。到了上海,沈砚白直接就在火车站里买了去南京的火车票,直到登上火车,这一切都很顺利。 这列火车的运营状况给人感觉还是比较舒适的,人不少,也不算多,都有座位,也可能是始发站的缘故。 对号入座,沈砚白坐下不久,对面也来了两个旅客,相貌上两人就很特别,男的二十多岁,穿的很体面,西装、领带的质感都很好,斯文而阳光的脸上却满是汗水,应该是随身携带的两个很大的行李箱的缘故,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外国少女,看年纪十七八岁的样子,扎着的几条辫子盘在头上,也显得清纯、文静,少女的双手也不空闲,身后还背着一个挺大的背包,两个手上也各提着一个黑色的箱子,箱子也不算太大,沈砚白让得出,这应该是小提琴的琴盒,两个琴盒还不一样,再看他们的气质,沈砚白觉得这两个人应该是跟音乐有关。 那男的确实很斯文,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人,大行李箱似乎很难放到头顶的行李架上,那女孩也来帮忙,她站到了座位上,两人合力才把所有箱子都放到了行李架上,算是成功了,那男的一个很长的喘息,再是对少女微笑,笑的样子很纯朴,也带着尴尬,少女也是甜甜的笑,她拿出手绢给男的擦汗,男的很不好意思,他对少女说着外语,一边拿过少女的手绢,然后自己擦着脸上的汗水。 男的擦着汗突然意识到座位上的脚印,于是顾不上汗水,先擦了擦座位,两人都坐下后,男是对少女说着外语,紧接着又比划着说:“我自己来。”那少女也跟着说,“我自己来。”说的有些生硬,男的又说一遍,应该是在纠正发音…… 这是男的正在教少女说中国话,沈砚白看得出,也知道他们说的不是英语,其实沈砚白挺好奇的,不过还是没有理会他们,因为沈砚白不想多说话,尽量保持着冷漠和低调,包括之前她原本可以搭把手,帮助他们放置行李箱,沈砚白觉得,这男的力气倒不如自己,不过沈砚白还是克制了帮助人的想法。 因为肩负使命,沈砚白对自己有要求,她不需要没有意义的社会交际,尽管她也喜欢音乐,并想看一看那琴盒子里的小提琴,但她还是打消了这种念头。 此时的沈砚白再也不会想到,她心里的这些小小好奇心,今后都会被解开,至于那把小提琴的主人,还会有更加令人难以预料的举动…… 第33章:归国之行 小提琴的主人是谁?他叫齐联春,是齐联杵的弟弟。 这里有两把小提琴,现在都属于齐联春,旅途中带着两把小提琴,看着就挺怪的,其实齐联春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作为那把小提琴的新主人,齐联春的内心欣喜溢于言表。 这是一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齐联春当然知道它的经济价值,更知道它的稀有。作为小提琴手,齐联春还有更为关注的,那就是这把琴的音色,还有它的表现力、穿透力。在得到这把小提琴的当晚,齐联春就在自己的住处,关紧门窗,拉上窗帘,连电灯也关上了,他试奏了“魔鬼的颤音”,乐曲演奏完毕,齐联春在黑暗中说,“天籁的声音,魔鬼的技巧。” 如此名贵的小提琴却不是花钱买来的,这是什么缘由?这首先得说一下齐联杵的身份。一个来自遥远东方的中国人,却能够成为奥地利维也纳著名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这是不是很令人费解呢?首先得说这个乐团有着海纳百川的胸襟,正是因为这个开放的态度,齐联春才能够最大限度的展示他的音乐才华。 齐联春的父亲“齐甫诚”是个富商,还热衷于兴办教育,名下就有一间规模较大的学校。齐甫诚虽算不上实力雄厚,却也有着极广的人脉关系,其中就包括一个德国牧师“瓦格纳”。 五岁的齐联春跟随父亲去教堂,就在这里,齐联春第一次见到钢琴,也是第一次听到钢琴声,出于好奇或是天性,齐联春被钢琴迷住了。从此,德国牧师成为了齐联春在音乐上的启蒙老师。 学了一段时间钢琴,之后又接触到了小提琴,瓦格纳发现小齐联春确实热爱音乐,而且更偏爱小提琴的美妙音色。因为没有儿童小提琴可以使用,齐联春的学习要求被瓦格纳拒绝了,然而齐联春并不死心,在他的百般纠缠下,齐甫诚也算是费尽周折卖来了儿童小提琴。 对于这样的一个孩子,瓦格纳也投入了很高的热情,将他所学传授给了齐联春,到了齐联春的十岁的时候,瓦格纳真诚地对齐联春说:“我所理解的音乐以及技巧你都已经全都学会了,我已经教不了你了……” 瓦格纳建议将小齐联杵送到德国学习小提琴,不过只有十岁的孩子异乡生活学习都是很大的问题,所以齐甫诚决定过些年再说,齐联春在国内的音乐学校又学习了六年时间。十六岁的时候,在瓦格纳的帮助下,齐联春去了德国学习。不久,齐联春就获得了一次国际少年小提琴表演大奖,后又陆陆续续获得多个奖项。 二十一岁的时候,齐联春正式告别了学生时代,不过,他并没有留在德国,而是去了他向往多年的维也纳。经历了一些磨难,齐联春终于如愿以偿,他成为了著名交响乐团的一名小提琴手,再后来成为了首席小提琴手。 异国他乡漂泊了十年,尤其作为母亲,怎么可能不盼望着儿子早日归来呢,只叹天不如人愿,一边是儿子的事业大展宏图,一边是国内局势危如累卵。抗战爆发,首都沦陷,屠杀、抢掠,满目疮痍,齐家虽是在南京一隅偏安,而且还能够在所谓新政府谋得高官位,但是,对于做一个这样的顺民,这位母亲的内心是挣扎的,这种环境强加给儿子,显然她不能接受,所以在人生尽头的那一刻,她也拒绝告知自己的病危,就这样一位母亲带着解不开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原以为只是中国饱受战争带来的苦难,齐联春的母亲却不知道万里之外的奥地利竟然也被德国吞并了,因为她身体不好,齐甫诚、齐联杵都刻意隐瞒着奥地利的情况,只说是情况很好云云。 齐联春也同样牵挂家人,他一边沉浸在他的音乐梦想之中,一边又唯恐家人为自己担心,所以在电报里他一直说维也纳没有问题,中国人在这里感受不到任何不安。 因为特殊使命,齐联杵时刻都是如履薄冰,他也了解这个弟弟的秉性,所以就更不主张他回到南京。也就这样,这十年间齐联春也只回来过两次,抗战爆发以来,再也没有回来过,通过电报,得知家人安然无恙,齐联春也才放心留在维也纳。 综合各种情况,齐联春还是决定留在维也纳,当然他不知道母亲的情况,本想着中国的战争结束之时,他再回去一趟。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他能预料的。 德国吞并奥地利之后,对犹太人的清除政策从未间断过。在这个乐团里,齐联春的一个朋友就是犹太人,他是一个小号手,然而在厄运降临的时候,他没有默默承受,而是选择了抗争,但是,这个小号手却有着难以割舍的牵绊,这就是亲情。 小号手的父母在另一座小城里,一年多时间都始终无法联系上,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想表达出来。小号手还有一个十八岁妹妹,名字叫“海伦?拉玛”,与他共同居住在维也纳,如何安置妹妹,显然是个难题。将自己的生命毫无保留地投入到抗争组织中,这是他的选择,但在这之前,他需要给妹妹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他的战友告诉他,遥远的上海是一个好的选择。 小号手很自然就想到了齐联春。 除了友情,更多还有同情心,齐联春义不容辞,他去了中国驻维也纳领事馆,然而在办理海伦?拉玛的签证问题上,并不像小号手说的那么容易。 领事馆的工作人员说,如果是在半年以前,又有中国人作保,给犹太人办签证没有问题,现在的情况就很不乐观了,德国政府以及重庆方面都给了领事馆很大压力,签证指标上基本都已经卡死了。齐联春表示不管什么代价,他也要办成这件事,领事馆说,办法有一个,那就是结婚,这是最合理、合法申请签证的诉求,德国人无法干涉。 结婚?齐联春只见过海伦一次,这显然出乎了齐联春的料想,领事馆的这种路线确实是个办法,但齐联春却不敢对小号手说,一是怕人家误会,这似乎有一种趁人之危的欺诈之嫌;再者,海伦的年纪也太小了一些,带到中国,她一个人如何照顾自己?这要是假结婚,将来又如何摆脱她呢? 下定决心的齐联春拒绝了小号手,但小号手不死心,在齐联春面前,他陈述了自己的隐藏身份,以及为抗争组织献身的决心,他还说,齐联春一定有办法做成这件事情。 听闻了最真实的内情,齐联春犯难了,最后他还是说出领事馆的意思。小号手当时就同意了,他说,还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更何况齐联杵是一个最值得信赖的人,对于妹妹能够得到齐联春的保护,不管以什么方式保护,他都是放心的,完全的放心。 在小号手的一再恳求下,齐联春同意先听一下海伦的意见,但他说,结婚一定是假的,到了中国,海伦得到妥善安置后,就要办理离婚,小号手也表示同意。 海伦是什么意见呢?她当然不同意如此草率结婚,听到哥哥参加了抗争组织,她也要追随哥哥,但小号手坚决不同意,几经陈述与劝解,海伦最终同意哥哥的安排。 至于结婚的事情,是否是真假,在她的心里也还没有认定,因为对齐联春的品行,还有音乐上的成就,海伦是了解的,这是否是一种爱慕,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海伦或许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她同意以结婚的方式跟随齐联春,年纪上相差了八岁,在海伦看来,这显然不是问题,她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东西方的文化上、生活习惯上是否存在大的隔阂,这些当然需要她用时间来体会,少女心中对自己说:可以假结婚,或许也可以真结婚…… 取得了一致意见,齐联春带着海伦去了领事馆,最终如愿拿到了签证,同时也办好了结婚证。完成心愿的小号手感慨万分,为表示最诚挚的感谢,他送给齐联春一把小提琴,就是那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这样的礼物,齐联春当然不好意思轻易接受。 小号手说,自己是吹小号的,妹妹是学钢琴的,这把小提琴除了收藏之外,别无它用,再说,小号手是否能够活到胜利的那一天,谁都不知道,与其这把小提琴沦陷到侵略者的手中,不如为它找一个更可靠、更懂音乐的主人。小号手还说,如果有可能,齐联春与海伦能有一个儿子或女儿,这把小提琴就当是舅舅提前送的见面礼。 小号手的诚意,齐联春无法拒绝,最后他说,暂时代为保管,将来可以交给海伦收藏。 即将启程去遥远的东方,海伦也做了充足的准备,除了做行装上的精简,她开始努力学习汉语,她希望在不长的时间里,她可以与齐联春的家人朋友正常交流。 完成朋友嘱托,护送海伦去中国,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回家看看,齐联春对自己说:也该回家看看了。 回家探亲,少则两三个月,跟乐团怎么交待呢?小号手的意思是最好就此解除合约。他说,自己的身份将来怕是会暴露,如此势必牵连这个名义上的妹夫。 小号手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再者,有些话他没有说出来,他当然希望齐联春暂时不要再回到维也纳,而是与妹妹一起留在中国,这样妹妹将会得到更好的保护。 齐联春倒不怕什么牵连,留在维也纳有中国领事馆的保护,他觉得德国人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不过小号手的意思也不好太生硬的拒绝,还有那把小提琴的缘故,齐联春也就说,再考虑一下。 齐联春确实认真考虑了,最后还是采纳了小号手的意见,这也是基于对能力的自信,他相信自己再找一个乐团当首席小提琴手也并不困难;再者,齐联春也想过自己成为一个独立的演奏家,这样会拥有更多的自主权,他相信如果没有战争的袭扰,他的音乐之路可以拥有更多的选择和自由。 齐联春的离去,交响乐团当然是遗憾的,齐联春只说是多年未回家乡,是要回去看看的。最后双方商定半年期限,如果半年不归的话,交响乐团将会正式更换首席小提琴手,齐联春表示同意。 维也纳金色大厅里,齐联春的最后一次演奏。 演奏会的最后,乐队指挥告知所有在场的观众,齐联春将会暂离维也纳,观众们起立鼓掌表达不舍,为此,齐联春来到舞台最前端,他独奏了自己谱写的一首《感谢你》。 带着这段悠扬的慢板、带着海伦,还带着那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齐联春踏上了归乡之旅…… 第34章:异常旅客 还是那句话,旅途中沈砚白不需要无谓的社交,为避免陌生男人的搭讪,沈砚白在候车大厅里特意买了几份报纸,一来是读一读沦陷区的新闻,再者也是一个伪装并观察的道具。 沈砚白对面而坐的齐联杵和海伦看起来心情不错,两人有说有笑,似乎旅途的劳累对他们并没多少影响。看得出海伦学习汉语的热情很高,而齐联杵也总是很有耐心地加以辅导。 沈砚白看着报纸,也留意身边的人和事,列车已经缓缓开动,身边的空座位才迎来了一位旅客,这是个中年男人,随身只携带一个单肩包。沈砚白觉得他有点奇怪,按道理他赶火车比较匆忙,看他却是四平八稳,也看不到急促喘息的样子。 沈砚白很好奇,所以特别多留意了这个中年男人。穿着平常,样貌普通,仅从外观上看不出什么来。列车渐渐远离上海市郊,窗外看到的也已经是乡间、农田。不多一会儿,这个中年男人便起身打开水,又过一会儿,他又跑去车厢的连接处吸烟,看上去倒也平常。不过,沈砚白有一种直觉,这个男人看似平常,却好像是在隐藏着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沈砚白觉得他的目光与众不同,沈砚白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在留意什么,总之,大的方向应该就是在他的吸烟的地方,也就是两节车厢的连接处。 沈砚白也去打了开水,她顺带又留意了车厢的连接处,却也没有什么发现。列车上的广播响起了声音,这是播报列车即将抵达苏州站。这个男人便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跺跺脚,又做了几个上肢拉伸,然后拿着单肩包走到了车厢连接处,显然他这是在等候下车。 沈砚白的视线已经看不到这个男人,所以她将视线移到了车窗外,列车缓缓进入苏州站,停稳,旅客上下车。沈砚白本不再留意那个中年男人,却在站台上又发现了他,原来他并没有离开站台,看他的样子下车只是为换一口新鲜空气,再就是为了更方便的吸烟。 列车又缓缓启动,这个男人又四平八稳地回到沈砚白身旁的座位上,这样看来,沈砚白大致理解上海站时这个男人不紧不慢的样子,沈砚白想,大概这个人早就在站台上,只是为吸烟,乘务员快要关门的时候,他才上车,逻辑上显然没什么毛病。 既然没什么毛病,沈砚白便不在关注这个男人,报纸也什么可看的了,她便放下报纸,将目光移至车窗外。 对面的齐联春和海伦似乎也有些倦意了,两人暂时处于休息的状态,海伦合上了眼睛,身体渐渐向齐联春的身上倚靠,而齐联春好像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或是不自在,他用肩膀轻轻推动了两下,用汉语问道:“你困了吧?” 海伦睁开眼,甜甜的笑着,显然她的听懂了这句汉语,并且用汉语回答道:“一点点。” 听到海伦的声音,沈砚白也看了他们,一时间她也想起当年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对话,只是问这话的那个人早已不在人间了,沈砚白在想,如果他还活着,该多好。 齐联杵和海伦算是小憩了一会儿,许是精神好了一些,也或是挺无聊的,齐联春盯着桌上的报纸看了几眼,然后对沈砚白说:“小姐,报纸我能看看吗?” 沈砚白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谢谢。”齐联春说着便拿起报纸,一旁的海伦也跟着要了一张报纸,齐联春大致翻看了一会儿,就帮助海伦识别报纸上简单的字句。 邻座的那个男人又跑去车厢连接处抽烟,回来后又是目光留在了车厢连接处,只是偶尔会看一看窗外流动的景色。沈砚白还是留意到了这个男人,她注意到这个男人右手食指、中指,并没有发现有烟气熏黄的痕迹,按照这个人抽烟频率看,这似乎不大正常。 沈砚白也想去体会一下车厢连接处抽烟的感觉,她示意头顶行李架上的箱子,对齐联春说:“先生,能帮我照看一下吗,我去前面……”沈砚白顿了一下,又说:“我到前面走一走。” “行行,你去吧。”齐联春其实能够感觉到沈砚白说话迟疑的原因,他想,应该是单身女士不好意思说上厕所的一种表达。 正如齐联春想的那样,沈砚白果然去了厕所,方便之后,她没有急于回座位,而是也到了车厢连接处,一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一边取出烟来,点燃。 沈砚白抽烟的过程中,对自己说:不可能有什么发现。又好笑自己的好奇心。没多一会儿,果真有男人来搭讪,先是给沈砚白敬烟,沈砚白摇摇头拒绝了。男人点燃香烟,就开始问沈砚白去哪里,一个人吗。沈砚白没有理会他,丢掉了烟头,又是用力踩了一脚,然后冷漠看了那男人一眼便离开了,身后还能听到那男人嘟囔着:“呦,谁得罪你了,眼睛要杀人啊。” 列车又经过几个车站,邻座的男人也都是一如既往地下车抽烟,沈砚白只觉得无聊,便也留意这个男人。 这是常州站,那男人还是下车抽烟,沈砚白真就看到了不寻常,她看见站台上那男人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的方向应该是一个年青人,个子不高,挺瘦的,也背着一个单肩包。 沈砚白看见中年男人的微微点头,并且确定那年青人分明也是看到的,但是两人却没有继续交流。 站台上的一个手推车售卖摊前,年轻人是在买什么东西,那摊主从手推车的下端里拿出一包东西,像是包装好的糕点,年轻人付了钱便上了火车。列车已经提速行使了5分钟左右,那中年男人却没有回到座位上,那年青人呢?沈砚白也没有发现他到这一节车厢来。 那个中年男人呢?沈砚白没有观察到,不能确定他是否又回到了这列火车上。她想:也许这人到站了。 对面的齐联春对海伦说了句外语,之后便站起身,沈砚白看着他离去,和料想的一样,他去了厕所。 不多一会儿,沈砚白终于发现了不寻常,她再次看到了那个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刚才上车的那个年青人,两人没有交流,一前一后,似乎也很默契。 沈砚白清楚看见那中年男人从前一节车厢走过来,到了厕所门口,他停住了脚步,而身后的年青人也在厕所门口停住了脚步。年青人的右手一直插在自己的怀里,左手则拿出一串钥匙,他是样子很谨慎,他打开门,就是厕所对面的一个包厢门。沈砚白知道,那是乘务员的专用包厢。 第35章:列车刺杀 看到这里,沈砚白可以确定,那个中年男人正在给年青人望风、打掩护。那个包厢的门顺利打开了,很快门又就被关上,也就一两分钟的时间,门再次打开了,年青人很镇定地从包厢里走了出来。 就在此时,厕所的门也打开了,齐联春正好这个时候出来。中年男人是背对着厕所门,他应该是没注意到厕所里有人,齐联春的突然出现,吓了他一跳。而年青人则是面对面看见齐联春,他只是看了一眼齐联春,便迅速关上包厢门。看得出青年人并不慌张,应该是那扇门开与关的幅度都不大,他不认为齐联春能够看到什么。 事实上,齐联春也的确没有看到什么,不过他却听到了异常。上厕所的时候,他听到外面隐约有搪瓷杯摔在地板上的声音,还有几声闷响,像是谁的大行李翻落的声音。厕所门打开的一瞬间,中年男人被惊到了,两肩猛的一个颤动,这反倒出乎齐联春的预料,他也跟着一惊,抬眼便看见对门的年轻男人。 虽觉得奇怪,但谁也不愿意多事,齐联春便随身关门,然后就返回到了座位上。此时齐联春其实也意识到了异常,就是那个中年男人,之前一直就是坐在自己对面,好久没有看见他回到座位,以为他下车了,怎么突然就在厕所门口遇见他?现在呢,这个中年男人又不知所踪了。 齐联春想想觉得怪,还有那个年青人,没有穿着乘务员的制服,却从乘务员包厢里走出来,再有那一些个不寻常的声音,齐联春觉得这事很怪,不过与自己无关,也就不在多想了。 齐联春看到的一切,自然也都在沈砚白的视线里,因为座位和视角的关系,沈砚白还可以看见中年男人与年青人一前一后向另一节车厢走去,两人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列车的广播又在播报,“本次列车即将抵达丹阳站,有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做好准备,带好随身携带物品……” 列车缓缓进入丹阳站,车还没有停稳,就听到车门处有叫嚷声,“列车员呢?”“睡过头啦?”“有没有人啊,快来开门啊!” 这些叫嚷声显然没有得到回应,列车已经进站,缓慢的速度预示着列车即将停稳。那些要下车的旅客立刻奔赴临近的车门,沈砚白看见他们携带着行李在车厢里急速穿行。 看到这里,沈砚白明白了,乘务员出事了,一定跟那两个男人有关。沈砚白不明白,乘务员招惹谁了?如果是简单的寻仇,显然列车上不是好的选择。 正如想的一样,通过车窗,沈砚白发现这节车厢的车门前没有上下客,显然车门没有打开。 列车缓缓启动,邻近车厢的乘务员显然也已经知道这边出事了,下车的旅客就有抱怨说,为什么那节车厢没有开门。乘务员也看到这节车厢的确门没有打开,难道是身体出问题了?乘务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列车启动后,乘务员去了这节车厢的乘务员包厢,门一打开便发出惊呼声,随后赶紧退了出来,把门又锁上了。 沈砚白看到乘务员惊恐的神情,她知道应该是发生了命案。 不多一会儿,乘务员叫来了乘警,另几节车厢里乘务员也赶了过来,旅客们也知道发生了大事,事发的包厢外聚拢了一大群围观的旅客。齐联春、海伦还有沈砚白并没有去凑热闹,依旧在座位上。 事发现场处理的很快,也就十来分钟,乘警、乘务员也都退了出来,乘警嚷道:“围着这干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都回座位去,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不要给自己找麻烦!”沦陷区里的旅客似乎都明白这话的含义,于是纷纷走开了,等乘警离开之后,车厢里的议论便渐渐多了起来。 沈砚白听到有人说,“死了好几呢,” “死的什么人?是乘车员吗?” “应该不是吧,你没看见吗,有两个受伤的列车员,那个包间里大概不是列车员,哪知道是什么人。” “什么人干的?” “那谁晓得呢。” “我听乘警在里面说,刚才到过站了,已经有过一次上下客,想也不用想,人早就跑了,还等着你来抓。” “乘警不错哦,没找麻烦哦” …… 仅从这些议论中,似乎听不出什么头绪。沈砚白大致估算,作案人基本确定,沦陷区里进行暗杀,作案人基本不可能是日特,而被暗杀的自然也就不会是什么平常人。 列车抵达了镇江站,站台上已经有一队日本兵,随后看到从列车上抬出了担架,沈砚白数了,四具尸体,都盖着白布,不知道是什么武器致死的,其中一具尸体的胳膊晃出了担架外,沈砚白看见了,这显然不是乘务员的制服。 其实沈砚白挺担心的,她生怕日本人就此盘问车厢里所有乘客,因为自己的身份并不是那么的明晰,很容易造成节外生枝,所幸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想来是要感谢刺客的快捷手段,再是那乘警的不找麻烦。 话又说回来,日本人并不是傻子,是否有必要大范围的盘查,他们自然是有判断的,乘警表述的很清晰,相关乘务员也录了口供。综合看,显然刺客早就跑掉了,还能坐在车上等你来抓吗!如此盘查也只能是费时费力,想来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刺客是谁?作的是什么案子?此后的一段时间,沈砚白终于见到了刺客之一,也了解了这个案子,再回想起来,沈砚白说:干的漂亮。 在列车上,沈砚白观察到的刺客是两个人,实际上是三个人,另一个人没观察不到也是正常的,此人自始自终也没有到过沈砚白所在的车厢,他一直在前一节车厢,与中年男人形成的是一个包夹之势,也就是前后两个观察点,目标就是乘务员包厢,这两个人是上海的地下党,他们从上海上车,一路观察,两人没有说过话,就像陌生人一样,这也难怪沈砚白没有观察到。 包厢里一共有四个人,其中三个是76号的小特务,他们护送的是一个中共叛徒。这个叛徒的被捕以及叛变,地下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所幸相关人员撤离及时,未有更大的损失。 因此76号怀疑此人的价值,这个叛徒为了自保,又说,南京有他知道的地下联络点,联络办法和暗号他都知道。他说,只要到了南京,他一定能找到地下党。 潜伏在76号里的中共特工立即将消息传递出来,经确认,这个叛徒的确与南京的地下党有过接触。除掉这个叛徒刻不容缓,只是在上海没有机会下手,经过努力,地下党摸清了叛徒前往南京的车次,于是制定了相应的锄奸计划。 上海的地下党派了两位同志,一路跟随叛徒上车,以确定他们的列车上具体的位置。南京则派了一人在中途上车,也就是沈砚白在常州站看到的那个年青人,他叫“谭五”。 候车大厅想要带武器进去是非常危险的,常州的地下党给了很好的配合,沈砚白看到的站台上那个手推车的小商贩就是地下党,他负责将武器带进站台,转而交给谭五。 武器就在谭五买到了那份“糕点”里面,一共有两种:一是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另一件是一把短刀,这也是谭五的强项。因为一个人动手,要干掉四个人,所以谭五才选择用手枪,如果是对付一个或两个,他一定会选择用短刀。 上了火车以后,简短与上海的同志交流几句,确定了叛徒的位置。还有一个问题,这个包厢是需要钥匙的,如果是敲门而入的话,怕是不会那么顺畅,所以谭五他们就去了下一节车厢的乘务员包厢。 敲门之前,就确定了里有两个乘务员,敲门而入的一瞬间,谭五猛击一拳,乘务员当即昏倒,为了不让乘务员看清谭五的脸,上海的同志则将准备好的衣服掷向另一个乘务员的脸上,谭五立即上前用枪指着他的头,说:“喊一声,打碎你的脑袋。”乘务员不敢动,谭五接着击昏了他。 将昏迷的两人反绑,再堵上嘴,取了钥匙便离开了这间包厢,转而去了叛徒的那间包厢。轻声用钥匙打开门,装配上消音器的手枪效果的确很好,连击四枪,个个命中。稍有不足,过程中有一个搪瓷杯被76号小特务刮翻在地,确认四人都已断气,谭五收好枪离开了包厢,出门的时候,正巧碰见齐联春从厕所里出来,见没什么太大反应,便自个离开了。 对于这次行动,上级要求必须成功,为防万一,在南京火车站还安排了一组人员,如果叛徒能够活着走出火车站,这组人员将会用狙击步枪完成这一任务。显然,谭五没有给他们机会,当然这也为他们避免了一次风险。 第36章:工作调动 地下党的一个叛徒,他明确说,来南京一定能挖出地下党。没想到人还没到南京就死掉了,21号的特务头子苏得诚感到很沮丧,他倒会给自己找安慰,他想幸好是死在了火车上,这要是在自己的辖区发生这种事,那就不只是尴尬和沮丧了。想到这里,苏得诚又觉得21号的人手不够啊,倘若再有这样的案子,忙都忙不过来,烦也烦死了。 在中央执委特务委员会的会议上,苏得诚找到机会,很正式地提出21号人手问题,委员会副主任丁时默当时就表示支持,同时问警察厅长何举堂的意见,胖厅长说:“我们这边没问题啊,我们警察厅的兵,说到底就是新政府的兵,抽调呢,肯定没问题,我们的困难肯定是有的,但从大局出发,我们都支持,克服困难都要支持。” 会后的第二天,特务委员会的调令就正式下发了。警察厅的保安处长刘克森,档案信息处长赵智光,还有督察办主任齐联杵正式调往21号。 警察厅一下少了三位处级干部,这自然是要补缺的,赵智光、刘克森的继任者都是警察厅内部人员中提拔补位,督察办主任的位子则是外调而来的,新上任的主任叫“丁时钧”,听名字是不是能够关联到什么? 没错,的确有关联。特务委员会副主任,也就是76号前任特务头子丁时默,这个丁时钧正是丁时默的胞弟。 这个丁时钧说不上来的味道,你要说他耿直,的确也差不多;没有心计、心直口快,也差不多。你要说他没有头脑,那也不尽然,比如说,这次齐联杵、赵智光调往21号,这就是他向丁时默提出的建议,丁时默果然就采纳了。 丁时默想想弟弟的主意的确不错,齐联杵、赵智光的能力不用怀疑,关键这两人与胖厅长的关系非同一般。现在的丁时默虽然是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但是他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76号的掌控,不仅如此,内部人谁都知道他是被人踢出76号的。 这种屈辱如何化解呢?身在南京的丁时默对上海的76号似乎是鞭长莫及了,而南京的21号就在眼前,如果把21号掌控于手,并把它做到位,那自然是可以在特工总部,甚至是特务委员会里谋得半分天下。 但是,21号现任特务头子苏得诚则是76号里出来的,这个苏得诚显然不是丁时默的人,所以,丁时钧建议想办法从警察厅里搞几个可靠的人过去,当然需要有能力的人,否则怎么把水搅浑呢。警察厅长何举堂与丁时默的关系很好,丁时默认为,达成攻守同盟,那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在丁时默看来,眼前的局面大体有个站队问题,或者说是阵营问题。谈到阵营,这就突出丁时钧的与众不同,他算哪个阵营呢,好像很模糊,这是为什么?简单看,丁时钧属于那种性情中人,脑袋里怎么想的,他就怎么表达,一吐为快的确是痛快了,可有没有后果呢,丁时钧似乎不在乎,他多次说,“能拿我怎么样!大不了一死,做人就得有骨气!” 丁时默还在上海76号主事期间,丁时钧就常常表达不满,甚至有时不注意场合,总之不要把他惹急了,否则他真会不顾后果的乱来,丁时钧就质问过丁时默:为什么要做日本人的帮凶?为什么不能有点骨气? 可以看得出,丁时钧非常厌恶日本人,但他也明白,自己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当得知丁时默被调往南京,并在新政府里谋得个还算不错的官位,丁时钧非常高兴,他也不管丁时默的心情怎样,便兴奋地放声歌唱,也许在他看来,离开了76号,就不再是日本人的奴仆,而去南京情况就不一样了,那是效力于新政府,不管怎么样,新国民政府也是中国人当家。实际上丁时钧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不过他觉得名义上要好很多,最起码不是直接给日本人当狗。 丁时默也清楚弟弟的为人处事,他觉得性情中人大多都这样,他们更容易成为矛盾的集合体。 满腔的热血,看起来很有骨气的样子,丁时默心想:我要不管你,不知道你是去抗日呢,还是被饿死,或是直接就被几个日本兵撂倒了,你能不能活到明天都很难说。丁时默也拿他没办法,顺毛驴,哄着他也就行了。 警察厅保安处长刘克森调离,位子空了出来,保安处行动队长冯进晋一直是有想法的,此前从齐联杵的口中得知这个动向,他也的确也是按齐联杵说的那样,好好工作、积极表现,结果呢?冯进晋很失望,保安处长的位子不属于他,或许他还不清楚自己的分量,在胖厅长的心里,实际上早就上过秤了。 冯进晋心里很不舒服,刘克森什么人!他心中的好大哥,却自始自终有没透露过半个字,按冯进晋的话说,屁都没放一个,那还能指望他帮助自己晋升!那也是见了鬼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刘克森真就没有注意冯进晋的情绪,他还兴奋地对冯进晋说:“老弟,放心,等我到21号把关系捋顺了,我就想办法把你调过来,咱们兄弟到时候又一块儿喝酒、一块儿吃肉。” 冯进晋依旧的大哥长、大哥短,但心里却又多出了一个解释,他想:难怪不扶我上位呢,原来还准备让我当你的跟班! 赵智光、齐联杵就要离开警察厅了,胖厅长自然是要有表示的,他倒不用出面,夫人就是一张最好的亲情牌。何夫人给弟弟赵智光打电话,让他来家里吃晚饭,顺便把齐联杵也叫上。 晚饭呢,当然吃的很好,也是家宴,比较自在,重点肯定不在这儿,而是晚饭后的聊天。 何举堂切入主题,“这次人员调动,你们也应该清楚了,这是上面的意思,原先呢,21号铁板一块,这可不是上海,21号忙好忙坏,好像跟南京不搭界,这怎么能行!你们俩我知根知底,所以我也不瞒你们,这次调你们去21号,这是丁部长钦点的,他对你们是寄予厚望啊。” “厅座放心,这个呢,我们明白,我跟智光兄有过沟通,总之一点,21号是南京的21号。” 赵智光实际不用表态,毕竟是一家人,听着齐联杵的表忠心,他也显得很有热情,“对,老齐说的对,别的先不说,到了那边,起码信息互通是没问题的。” 齐联杵又说:“我有个想法,最好有个什么由头,如果21号换个人来当家,那再好不过了。” “喔!”何举堂好像很惊讶,问道:“换个人?如果有可能的话,一时半会儿,怕是没有好的人选啊。” “唉,怎么会没有人选呢!”齐联杵说:“论资历、论能力,再论职位吧,厅座是特务委员会的常委,兼任这个21号,那再正常不过了。” “哎,”何举堂连连摆手,说:“这个不好乱说,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有什么私心呢。” “这不是在家说说嘛,外头不可能去说的,”齐联杵接过何举堂递来的香烟,点燃后,继续说道:“我呢,就是这么个想法,后面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恰当的时候,换人也是有可能的,这个呢,还得要看丁部长的意思,我想只要是做足了文章,换人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齐联杵的话应该是说到何举堂的心坎里,但他却没有明确态度,既不支持,更不反对,只是说,先踏实扎下根来,这是关键,至于以后的事情,莫问收获,但问耕耘。 第37章:职务任命 丁时默与76号头子李士群之间的微妙关系,苏得诚当然是心知肚明,他是李士群的心腹,显然这不是什么秘密,作为21号的现任特务头子,苏得诚也时常感到为难,正如胖厅长所言,这是南京,不是上海。 李士群在上海,丁时默在南京,而自己是李士群的亲信,却又在丁时默的眼皮子底下,想来处境是尴尬的,谁也不好得罪,所以丁时默指派来的人,苏得诚也不敢有异议,好在把自己的心腹刘克森也一同调来了,这是个好帮手。 苏得诚心想,偌大的中国却被一个小日本欺负成现在这般模样,说到底跟内斗脱不了干系。人微言轻,还不敢说什么,只能是捏着鼻子忍着。 至于齐联杵、赵智光的到任,苏得诚内心里也不全然抗拒,毕竟这两个人能力没有问题,而且还是伊藤宏介间接把过关的,伊藤认可的人当然差不到哪去。苏得诚心想:只要有能力,办好差事,再想办法收拢人心。 拉拢也好,腐化也罢,这方面苏得诚还是很自信的,他甚至畅想不远的日子里,在庆功宴上,与齐联杵、赵智光,当然还有刘克森,一起把酒言欢,称兄道弟。 21号的会议室里,齐联杵、赵智光、刘克森正式成为自己人,苏得诚带头鼓掌表示欢迎,随后宣布了任命决定:刘克森任行动大队长,赵智光任情报处长,齐联杵任政治处处长。 职位任命算是专业对口了,事后三人开玩笑说:这就是换了东家,干的还是老本行,就像长工一样,凭力气吃饭。 会议上,苏得诚重点提到前日列车上的刺杀案,虽然事发地点不在21号的辖区,但是,地下党的这个叛徒原本是来投靠21号的,现在人还没到南京就死了,还有76号三个垫背的,你要说跟21号没关系,那是自欺欺人。所以这个案子要查,至于怎么查,苏得诚也没说,想来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苏得诚又说:“一次清场行动,就以为万事大吉了,如果这样想,那可大错特错了,中共、军统、中统,谁都不是省油的灯,以为把人按到水里淹死了,人家那是潜水,只要你一不注意,他们就冒出头来,咬你一口,他们又潜水了,这是什么!这就是游击战术,防不胜防啊,所以,时时刻刻提防不管用,那就得想办法,他不是潜水嘛,关键就在于水,你把水抽干了,你看看他们还能藏得住,现在的问题是,什么是水?又怎么能把水抽干?” 苏得诚抛出的两个问题,谁能回答?在座的都不直视苏得诚,显然没人作答,想来也不好回答,不过苏得诚就是要考察一下手下有没有战略家,遗憾的是,他的手下与中共、军统、中统的特工一样,也都潜水了。 苏得诚有些不信邪,这不是有三位新援吗,也都是老手了,没必要客气吧,先从谁下手呢?刘克森!当然不要问他,万一支支吾吾,弄个大红脸,那丢脸的可就只是刘克森一个人了,毕竟是心腹,这点关照还是有的。 赵智光?苏得诚想想还是算了,人家是胖厅长的小舅子,万一受了委屈,回家又是哭鼻子,又是打小报告,那脸面上也不好看。 这样看来,也可剩下了齐联杵,齐联杵当然也是有来头的,他老爹职位也不低,教育部次长呢,不过这个还好,至少离权力中心远了一些。那行,就齐联杵了,看看他有什么高见。 环顾众手下,没人出头,苏得诚停顿了有半分钟,然后说道:“齐处长,你在警察厅是搞政治的,对于这个问题一定是有见解的,这方面我们21号还是比较欠缺的,齐处长你说说看,也算是给他们上上课。” 齐联杵显得有些紧张,他站起身来,说道:“苏主任,你这话说的我诚惶诚恐,我头一天来,也就算是一个新兵,哪有什么资格给大家上课啊。” 苏得诚摆手示意齐联杵坐下,“哎,客气话就不要讲了,已经是一家人了,对你,我是很了解的,你就不要谦虚了,有什么想法,包括我说的不对的地方,都可以提出来,目的呢,都是为搞好工作嘛。” 齐联杵坐了下来,说道:“那好,既然这样,我就说说自己的看法,当然了,我没什么准备,想法呢,肯定不大成熟,也不周全,权当是抛砖引玉了。” 说话的同时,齐联杵留意着苏得诚以及在座同僚的神情,苏得诚很认真聆听的模样,其他人也就不用多说了,起码的尊重还是有的。 齐联杵说:“苏主任这个提法,我是第一次听到,我觉得这个概括的特别好,很形象啊,什么是水呢?我觉得是环境,不管是中共,还是军统、中统,之所以能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生存下来,主要就是他们混迹在我们的民众当中,古话不是讲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的就是老百姓,今天也一样,民众是不是和我们一条心?发现了破坏分子是不是会积极举报?如果是,那么我们的工作自然是事半功倍了。” “对啊,齐处长说的很好,问题是怎么样让民众和我们一条心呢?” 提出问题的是总务处长,齐联杵知道他也是属于上海阵营的。 “这个,就是教化问题了,宣传工作往往都以为不那么重要,甚至有人认为无足轻重,其实它很重要,比如说,当年的**怎么变成今天的八路军,人家是怎么发展起来的,赤化,哎,不得不说,这方面共党的确有一套。” 齐联杵说到这里,感觉话似乎有些多了,于是说道:“这个扯远了,我就是打个比方。老百姓啊,都怕事,我们就应该提倡举报有奖,谏言无罪,当然了,这只是一方面,对于剿灭破坏分子,我们要有更主动的策略,他们在潜水,我们看不见的情况下,要广泛撒网,或者是钓鱼,这个呢,我说不好,泛泛而谈。” 齐联杵说了一大通,似乎是那种很努力表现的状态,最后收尾总还是要再低调一些的好,于是他跟着说:“我也没准备,说的比较乱,也没什么具体措施,不好意思了。” 下属能够发言,总比闷葫芦要强,尽管一大通发言没什么务实内容,苏得诚也还是有积极回应,也算是给个面子,“齐处长说的很好啊,这个对民众的教化,的确不应该疏忽啊,对于和平救国的路线,理解到了什么程度,不要说老百姓了,就是我们的一些官员,我看也未必理解的透,所以啊,新政府的宣传部门是应该……” 苏得诚说到这里,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合适宜了,于是他及时打住,干嗽了两声,也就转而说到了下一个议题。 第38章:带你回家 列车抵达了终点站——南京。 万里之行,今天终于站在了家乡的土地上。 这一次回家,齐联春没有事先电报通告,主要是电报里似乎无法说清楚,带上一个外国少女,而且还是跟人家结了婚的。齐联春也在想,回家以后这得要解释老半天,再者,这个海伦到底如何妥善安置,到现在齐联春也还没有完全想好。 此前,在上海还专门逗留了两天时间,为的也是海伦,因为齐联春听领事馆的人说,在上海有一个犹太人聚居地,那里也有不少的维也纳人。 齐联春想碰碰运气,万一在这个聚居地里找到海伦的熟人呢,或许这也是一个比较好的安置办法,齐联春甚至都想好了,如果能够把海伦安置在这里,一切费用,包括以后的生活所需费用,他都可以一力承担。 现实似乎总是没有想像的那么好,犹太人聚居地果然是找到了,遗憾是的,这里没有海伦的朋友、同学,甚至连个脸熟的人都没有。 其实齐联春也能感觉到,当海伦明白自己的意图后,她就非常抵触去寻找这个聚居地,海伦虽没有明确拒绝,但是在犹太人聚居地漫无目的地找寻什么熟人,这个过程中,齐联春留意到海伦的眼睛泛红,他不敢多说一句,生怕海伦会哭出来。 背着这么多的行李,还有小号手赠送的那把小提琴,齐联春想想也挺自责的,自己是否太自私了,好像是甩包袱一样,在拼命努力地寻找合适的场所。 再看看这里的环境,齐联春终于心软了,“不找了,就是找到了,我也不会把你丢在这儿,你跟我一起回南京。” 听到齐联春这么说,原本内心努力压抑的那种委屈反倒像是决了堤一样,海伦的泪水夺眶而出。 齐联春有些无措,他连忙放下行李箱,想着要帮海伦擦眼泪,却又不知如何下手,慌乱中的齐联春说:“别哭啊,海伦,你相信我,我再也不跟你分开了。” 在海伦看来,这句话显然是一个承诺,刚才还仿佛是海浪中无助飘泊的一叶小舟,此时却像是突然间找到了避风港,正如那一叶小舟一样,海伦一下子就扎入齐联春的怀里,她抱的很紧,怕是齐联春也会被海浪卷走一样。 看着怀中呜咽的海伦,齐联春不敢挣脱她的双手,此时齐联春有些后悔自己言语不周,再看街边几个犹太人异样的目光,齐联春拍了拍海伦的后背,说:“好了,别哭了,别让人看笑话,哭花了脸,不好看了,赶紧走吧。” 走出南京火车站,齐联春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叫了两辆人力车。一路熟悉的街景又仿佛很陌生,看着离家越来越近,齐联春心里反倒越来越忐忑,他在想,回到家,爸妈看到自己一定会很高兴,看到海伦呢?会是什么样的表情?齐联春的脑袋里闪出了无数个问号。 看到了最熟悉的小洋楼,齐联春叫停了人力车,付了车钱后,海伦问道:“这就你家?” “对啊,”齐联春看见海伦有些拘谨,他说,“放松一点,没关系的。” 海伦像是很努力地点了点头。 齐联春笑着说:“不用紧张,我家又没老虎。” 正说着,院子里突然窜出一条大黄狗。看得出,狗不认识齐联春,隔着铁栏杆门就是一通狂吼,海伦很害怕,连忙躲在齐联春的身后。 齐联春有些无奈,看着大黄狗说,“什么时候养了条大狗,这么能叫,别叫了!” 没有肉包子,大黄狗可不吃你这一套,依旧乱叫着,也许它心想:这是我家,你是什么人?跑来干什么? 齐联春显然没办法回答这条狗,他一边按响门铃,一边向院子里喊道:“谁养的狗,还有没有人管了!” 小洋楼的门很快打开了,佣人刘妈匆匆忙忙走了出来,她眼神不是太好,也或是很久没有见到齐联春的缘故,她一边匆匆走来,一边大声问道:“你找谁啊?” 大黄狗见到刘妈,叫的更起劲了,仿佛是要彰显一下自己捍卫领土的功劳。 “是我呀,刘妈。” “谁?小少爷!”刘妈的声音有些颤抖,顾不上那条狗的狂叫,刘妈加紧脚步上前,“小少爷,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做梦呢。”刘妈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铁栏杆门。 大黄狗着实通人性,它应该是看懂了状况,不但不乱叫了,反而快速晃着大尾巴,围着齐联春和海伦一个劲地嗅着,那意思很热情,又好像是为它之前的不礼貌表达歉意一样,海伦吓坏了,紧紧贴在齐联春的身后。 大黄狗也太热情了,刘妈嫌它碍事,猛一跺脚,“去”,大黄狗又像是受了委屈一样,低眉顺眼地跑开了,也不跑远,依旧晃着大尾巴,跟在刘妈的身后。 打开院门,刘妈激动地拉着齐联春的手,“小少爷,你……”刘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泪水禁不住滚落下来。 此时的齐联春还不在的家里的变故,他以为这只是刘妈一时激动而落泪,便说:“刘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哭了呢。” “是是,回来好,回来就好啊,你看看我,都老糊涂了,”刘妈一边说,一边赶紧拎起地上的行李箱,这时她才留意到海伦,一个外国少女!刘妈有些意外,她不解地盯着海伦。 齐联春连忙作介绍,“这是我好朋友的妹妹,她叫海伦。” 刘妈连忙鞠躬,“海伦小姐好。” 齐联春也对海伦用德语说:“这是我们家的保姆,小时候对我可好了,我们家从来没把她当外人。” “刘妈?”海伦小声向齐联春征询自己的汉语发音,齐联春点点头,海伦这才冲着刘妈大声说:“刘妈,你好,我叫海伦,很高兴认识你。” “呦,你会中国话,这姑娘长的真好看。”刘妈擦着眼睛里的泪花,微笑着说,“别站着这了,快进来吧。” 齐联春、海伦,还有那条晃着大尾巴的大黄狗,一起跟着刘妈走进了小洋楼。 第39章:惊悉变故 “老爷,老爷,”刘妈一进门就朝楼上喊,“小少爷回来了。” 正在二楼书房的齐甫诚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抓着本书就冲出书房,不等他看清楼下的人,齐联春便喊道:“爸。” “连春?”齐甫诚来不及想,便“咚咚”地快步下楼。 拉着齐联春的手,这才发现手里还拿着本书,将书扔在沙发上,双手拍打着齐联春的肩膀,说道:“哎呀,长大了,长大了,唉,你怎么回来了?也没发个电报?” “爸,我故意不告诉你们,我这么大人了,还要你们去接,多麻烦啊,发不发电报还不是一样,反正我回来了,你高兴不?” “高兴,高兴,”齐甫诚也看到了海伦,他有些不解,问道:“这位是?” 海伦听得懂一些简单的汉语,她连忙答道:“爸爸,你好,我叫海伦。” 这一声叫的!本就在疑惑中的齐甫诚更是愣在那儿,不知如何回应了。 齐联春连忙对海伦说,“哎,你不能叫爸爸,”然后又用德语说了一些,其中还夹杂着两个汉语“伯父”,海伦有些不好意思,原本白皙的脸庞红得越发明显,她跟着又说:“伯父,你好,我叫海伦,中国话,我说的不好。” 齐联春笑着解释说:“海伦,我最好朋友的妹妹,她不太会说中国话,正在学呢,她太紧张了,其实她分得清爸爸、伯伯,就是太紧张了。” “紧张”两个字,海伦显然已经掌握了,于是她也跟着说道:“对,我紧张,我紧张。” “哦,”齐甫诚长舒一口气,便爽朗笑了起来,“没关系,没关系,快快,都过来坐,看我,也紧张了,老半天了,还让你们站着。” 此时刘妈已经将行李箱归置在客厅一角,三杯新沏的茶也端了上来,刘妈说:“小少爷,喝茶,”刘妈盯着海伦看,“这个……” 齐联春猜想刘妈怕是忘了海伦的名字,于是帮着说:“海伦。” “对,海伦小姐,可能茶喝不惯吧。” 经过齐联春的翻译,海伦从沙发站起来,对刘妈说:“很喜欢,我可以喝茶,我喜欢,谢谢你。” “呦,海伦小姐,不好说谢谢的,我去做饭了,”刘妈说着便转身离去,还一边说:“今天要多做几个菜。” 齐联春喝了一口茶,问道:“哎,这半天了,我妈呢?” 还沉浸在喜悦中的齐甫诚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其实他知道这个问题终将要面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齐联春这么一问,他还是被噎住了,只觉得胸口发闷,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一样。 见齐甫诚低着头,原本舒展的双眉也紧锁起来,齐联春又紧着问:“哎,我妈呢,这半天了,在楼上?” 齐联春说着就站起身,齐甫诚见他是要上楼去,本想着直接告诉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看着父亲的表情,齐联春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他不再多问,急匆匆地奔向楼上,海伦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看着齐甫诚没什么表达,也就跟着齐联春一起奔向楼上。 齐甫诚心想,这样也行,但总是要有解释的,于是朝厨房里喊道:“刘妈!” “来了,来了。”刘妈放下手中的活儿,赶忙跑了出来。 “你去看看。”齐甫诚指着二楼,对刘妈说。 看着沙发是空的,刘妈知道齐联春和海伦是上二楼,至于之后的场景,刘妈也是能够料想的,刘妈来不及多想,“咚咚”地往楼上跑。 刘妈还没有上到二楼,齐联春就从母亲卧室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捧着母亲的黑白相框,冲着楼下喊道:“爸,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齐联春急切的声音,刘妈紧跑两步,抓着齐联春的手,说:“少爷,你别着急啊,少爷,咱们下楼慢慢说。” 刘妈说着,就要拿过齐联春手中的相框,齐联春抓得很紧,他轻声又急切地问:“刘妈,你告诉我,我妈呢,我妈呢?” 刘妈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泪水禁不住滚落下来。 “刘妈,你说啊!” 刘妈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悲痛,她抽泣着小声说:“太太,她……她不在了。” “不在了!这怎么可能?” 一旁的海伦大致也明白那黑白相框意味着什么,她很想安慰齐联春,却不知道怎么做,也只是跟着一起流泪。 就在这个时候,齐联杵开车到家了,打开门,就看见父亲不寻常的神情,抬头便看到了齐联春,手里还捧着母亲的遗像。弟弟的回来着实突然,此时此景,齐联杵也能想见弟弟的心情。齐甫诚则像是看到了援军一样,虽没有言语的交流,但神情已然做了交待。 显然齐联杵没有选择,硬着头皮也得上。生老病死,也只能如实说一下情况,尽量安抚。 作为儿子,遭遇这么大的变故,心情当然是能够理解的,齐联春只是不明白,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电报通知一下。 齐联杵解释说,一来母亲病的突然,即便电报通知,齐联春也没办法赶回来看最后一眼,最重要的是,母亲坚决反对齐联春回来,其中的理由不难想见,母亲一是因为路途遥远,再是国内局势很不稳定,母亲担心齐联春回来会有什么意外。刘妈也说,事情的确是这样的,太太一辈子都是记挂别人,从不为自己想…… 刘妈准备好了晚饭,正在布置饭桌,齐联春这才想起自己的嫂子,他问齐联杵,“哎,我姐姐呢?” “哦,她去重庆了,带小川一起,小川姥爷一家子都去了,当时南京的局势很不好,哎,这说来话长了,以后再说吧。”齐联杵也只能是敷衍,其中内情实在是不便说,也不想说。 晚饭的气氛显得压抑,齐联杵不希望如此沉闷,所以想着转移话题,借着海伦的到来,齐联杵问起维也纳的局势,以及海伦的情况,当然他不知道实际这也是一个压抑的话题,齐联春实在没什么心情解释海伦的真实状况,草草应付了几句,齐联杵能够感觉到不寻常,此事暂且不再多问。 晚饭后,齐联春才想起来给家人带来了礼物,搬来行李箱,取出礼物。本来是给父母买了一对全自动的机械手表,现在只能是给父亲一个人了,另一块女表,齐联春则留了下来,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置。 齐联春将那块男表给了齐甫诚,他告诉父亲,这是自动手表,不用每天上发条,用起来很方便。 送给齐联杵和嫂子的是两支黑色镶金的钢笔,一模一样的,外观深沉大气。另外给小侄子的是一个精美的机械音乐盒。现在也只能是先给齐联杵,但将来什么时候转交给嫂子,是否能够转交,这些齐联春当然不可能知道,他也不可能多想。 保姆刘妈也收到礼物,这是一条羊毛围巾。 刘妈很激动,“小少爷,千万别再给我买东西了,我实在是……” 不等刘妈说完,齐甫诚说:“联春的心意,给你,你就拿着,不要见外了。” 齐联春也跟着说:“刘妈,都是一家人,你就别客气了。” 礼物分发完后,齐联春对齐甫诚说:“明天我想去一趟高淳。” 齐甫诚知道,儿子这是要去上坟,他点了点头,“嗯,好,”转而又问齐联杵:“联杵,你看明天能不能请个假?” 齐联杵片刻迟疑,答道:“哦,明天不行,一个重要的会,不能缺席的,后天可以,联春你看行吗?” “你忙你的,没关系,我自己去就行了。” 见齐联春非要明天去,齐联杵说:“这样,明天我派个人开车送你去。” “不用不用,这个事情不要麻烦外人了,你给找辆车就行了,我自己开车去,要不刘妈陪我一块儿。” 齐甫诚想想这样也行,同时他也能想到后面齐联春还会问到具体的事情,显然他不想参与解释。“上坟的事情,你们兄弟俩商量着办吧,今天我累了。”齐甫诚说着,便起身上楼去了。 齐甫诚上楼后,齐联春又问了母亲生前的一些情况,最后也问到了坟地。显然这是隐瞒不了的,齐联杵说:“不是祖坟。” “不在祖坟?”齐联春难以理解,他问道:“那在哪儿?” 对于弟弟的提问、质疑,齐联杵早就料想到了,所以如何回应也早有准备,并且得到过齐甫诚的认同。他对齐联春说,风水先生有过交待,母亲早逝,不宜先入祖坟,待父亲百年之后,再一并安葬于祖坟。 对于这个解释,齐联春真不大相信,所谓风水之说,齐联春更觉得是云里雾里的不着边际,“哥,这个风水的说法,科学吗?你也相信?” 齐联杵应付道:“这种事情,科不科学的,很难说啊,有的时候科学解释不了的,最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具体的安葬地点,齐联杵说,环境还是很好的,面南朝北,背靠青山。齐联春也大致听明白具体的位置,反正刘妈一起陪着去,所以也就不再多问。 一旁的海伦,大部分都没听懂,但基本可以确定明天齐联春要出门,海伦就问齐联春。齐联春说:“明天我去母亲的墓地,路太远了,你就别去了。” “我不去!那我明天干什么呢?” “你在家吧,这些天一路劳累,你在家休息吧。” 海伦说:“我不累,真的不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一个人我很不习惯,你带着我,行吗?” “明天来回一趟起码要几个小时的车程,真的很辛苦,你就在家,睡觉也可以,我会很快回来的。” “不,我不怕累,一个人在家,我真不适应。” 见海伦执意去一同前往,齐联春只得同意了。 至于怎么去高淳,齐联杵的意思是,他派一个警察开车去,这样齐联春不用开车,会轻松一点。 齐联春说,这个事情不想麻烦外人。 齐联杵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轿车明天可以留给齐联春使用,只是他有点怀疑齐联春的驾车技术。齐联春说:“这个你真小看我了,在维也纳我也天天开车。 海伦也用汉语加以证实。 齐联杵说:“好,那我就放心了。” 家里有现成的客房,有了一个独立的空间,海伦还是很满意的,临睡前,海伦又翻看了德中字典,想起刚进门的时候,自己称呼齐甫诚为“爸爸”,海伦的脸上又泛起了红晕。 第40章:祭奠母亲 天有些阴沉,刘妈在院子里仰头看天,“会不会下雨啊?”刘妈自言自语,她还是回小洋楼里拿了雨伞。 不管下不下雨,给母亲的乐曲是不能少的。昨晚,齐联春本就很疲惫了,但还是睡不好,想起母亲,流水就止不住流了出来。 爬起床,拿出那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齐联春演奏了母亲最喜欢的《沉思》,之后心绪依旧难以平复,灯光下,他写了一首追思曲,取名为《母亲》。 小洋楼里房间的隔音实际还是很好的,但齐联春的琴声却极具穿透性,海伦是学钢琴的,她听到了从未听过的一首曲子,她猜的到,这是齐联春的新作。 空灵、舒缓,绵绵委婉,述不清的思念。海伦丢下手中的德中字典,立刻取出笔纸,她快速记录下这首曲子的部分乐谱,笔端停住的时候,海伦也潸然泪下了,这不仅仅是音乐上的共鸣,海伦也想起万里之外的家乡,有父母、有哥哥,他们是否安好…… 刘妈拿来了雨伞,齐联杵帮着放在了轿车的后备箱里。齐联春带着那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从小洋楼里出来,身后跟着海伦,海伦很细心,特意穿了一件深色风衣。 “自己开车,行吗?”齐联杵似乎还是不大放心。 “放心吧,高淳我又不是不认识,这点路程没什么的。”齐联春说着就坐进了驾驶位,海伦跟着坐到副驾驶位,齐联春用德语说:“你坐后面,好吗,刘妈帮着我指路呢。” 海伦点点头,便下了车,去了后座。齐联春又对刘妈说:“刘妈,坐前面来。” 去高淳的路,齐联春是熟悉的,但母亲的墓地并不在祖坟,齐联杵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让刘妈指路是顺便的事情,让刘妈坐前面,齐联春主要是为了说话方便。在路上,齐联春又询问了母亲生前的一些事情,刘妈基本也是知无不言。齐联春又问到为什么墓地不放在祖坟,刘妈有些吱唔,“这,我也不大清楚,可能是不是有什么说法,我也不知道。” 齐甫诚在高淳仍有祖产,除了没有人居住的老宅,还有几十亩的农田,交由佃户耕种。齐联春母亲的墓地就在这几十亩农地的边上,背靠着青山,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只是一座新坟,略显孤单。 齐联春一行来到墓地,不远处可以看到一座新建的瓦房,齐联春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他并没有在意。 齐联春跪在母亲的墓前,焚香、点燃纸钱,刘妈也跟着跪下,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流着泪念叨,“太太,小少爷来看你了,你就放心吧,一个人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有什么事托梦给我呀……” 海伦并不了解中国的风俗,她犹豫一会儿,心想:既然与齐联春办理了婚姻注册,那么在逝去的长辈墓前,齐联春怎么做,自己也应该怎么做,于是海伦也就跪到了齐联春的身旁,也取来纸钱,学着齐联春和刘妈的样子,缓缓将纸钱投入到火堆里,看着刘妈一直在念叨,海伦也想有点表达,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偷偷地看着身旁的齐联春,希望他能够给一点提示。 专注中的齐联春发现海伦跪在身旁,“哎,你这是干吗呢,快起来,你别这样呀!”情急之下,齐联春忽略了海伦的汉语水平,只见海伦怔怔地看着自己。齐联春又用德语说了一遍,海伦回道:“你的母亲也是我的长辈,入乡随俗,我愿意陪着你。” 齐联春还想阻止,也怕伤了海伦的自尊心,想想也就算了。 正在他们祭奠的时候,不远处的瓦房里走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看见墓地的情景,男人便匆匆走来。这是齐家的老管家,也是刘妈的丈夫,还是齐甫诚的本家堂弟。 “哎,小少爷吗?”老管家加紧脚步,“哎呀,真是小少爷啊,你可回来了!” 齐联春循声望去,“哦,三叔,怎么是你!你怎么也跑来了。”齐联春说着,拉着身旁的海伦,一起站了起来。 老管家很纳闷,他不明白齐联春为什么会这么问,自己搬过来住已经有些日子了,齐联春来上坟,按道理说,齐甫诚、齐联杵应该会交待自己在这里守坟,再说,刘妈怎么也没有告诉齐联春呢,来上坟,到了墓地,刘妈怎么也不招呼一声呢? 老管家哪里知道齐联杵的想法呢。 齐联杵看到齐联春带着海伦回来,国内局势又是如此紧张,齐联杵还特地问了弟弟,这次回来是怎么打算的。齐联春心里还在悲伤,也就应付着说,回来先歇一段时间再说。 见齐联春的心情沉重,齐联杵也不好多问,他想着弟弟的音乐梦想,所以认为弟弟在国内待不了多久,应该也会很快回到维也纳,齐联杵甚至想劝弟弟最好是去美国,当然这还得等齐联春上坟回来,再找一个比较合适的时机再说。 对于母亲墓地的事情,齐联杵想:弟弟不会在这里住很久,暂且不要说得那么清楚。兄弟俩说话的时候,刘妈也都听到了,她能领会齐联杵的心思,所以墓地的事情,她也就保持缄默了。 齐联春问老管家,老管家指着瓦房说:“我啊,我就住在这里啊,这不,太太的坟在这,我……” 听到老管家如此说,刘妈知道这是要露底了,于是一旁恰到好处的咳嗽一声,接着就嚷道:“你也真是的,小少爷来半天了,你怎么才来,还不去沏杯茶水来!” 老管家看到刘妈的眼神,心里也就大致有数了,“哦哦,看我老糊涂了,我这就去。” “哎,三叔,别忙了,我们一会儿就走,你就别忙了。” 老管家扭头看了一眼刘妈,应该是领会了刘妈的意思,“不能走啊,小少爷,这来一趟的挺辛苦,吃过午饭再走,我这就叫小妹去做饭,千万别走啊。”老管家说着,转身就向瓦房走去。 “哎,三叔……”齐联春想要拦着老管家,刘妈一旁说:“小少爷,你就让他去忙吧,我们一家人好多年都没看见你了,来一趟的不容易,你就到家里坐一坐。” 估算着时间,怕是回南京也误了午饭的时间,齐联春也就不再推辞,“刘妈,那就麻烦你和三叔了。” 刘妈回道:“哎,这怎么是麻烦呢,你肯到家里坐一坐,我跟老三高兴还来不及呢。” 齐联春轻轻抚摸着墓碑上母亲的名字,轻声说:“妈,我真的很想你,真是不舍得你走,如果有来生,我哪都不会去,一定守在你身边……”齐联春又禁不住落下泪来,平复了情绪,齐联春说:“昨天我写了一首曲子,专门给你写的。” 抹去泪水,齐联春取出那把名贵的小提琴。 委婉深情的《追思——母亲》飘荡在这空旷的田野间。 算上昨夜,海伦这是第二次听到这首乐曲,这样的环境下,琴声更是直击心底,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刘妈不懂音乐,却也跟着落泪。 深情的乐曲演奏完了,齐联春收起琴。阴沉的天就在这个时候轻柔地飘起了细雨,刘妈仰天看天,然后说:“呦,小少爷,你看,你看,下雨了,这是太太听到你拉琴了。” 齐联春点点头,也仰望天空…… 第41章:胁迫集合 离开墓地的时候,齐联春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不少村民正朝这里看,有大人、有孩子。孩子们好像是对琴声很好奇,想要走近一些看个仔细,却被大人们呵斥住。齐联春看到的只是大人们正在窃窃私语。 细雨蒙蒙,飘了一小阵子就停了,刘妈引领着齐联春、海伦去了老管家的大瓦房。堂屋的陈设普通、简单,但收拾的很干净、整洁。 见齐联春他们来了,老管家迎上前,“快来坐,快来坐。” 一张大四方桌,四边有四张条凳,老管家说:“这里简陋了,小少爷,你将就一下。” “三叔,你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说的那么外道。”齐联春说着便坐到了条凳上,不过他也没在意,老管家是把他引到了面对门的那张条凳上,这是主座,显然老管家是在意这个的。 老管家的小女儿从隔壁的厨房间跑来,看到刘妈,她先叫了一声“妈”,刘妈立刻小声说:“没规矩。” “呦,这是小妹吧,”看着小妹有些尴尬,齐联春微笑着说:“都长成大姑娘了,越长越漂亮了。” 刘妈说:“小少爷,快别拿小妹开玩笑了。” 听到齐联春这么说,小妹有些害羞,她腼腆地说:“小少爷好。”转而发现还有海伦坐在一旁,小妹不曾想过一个外国人会坐在自己的家里,大眼睛盯着海伦看了好一会儿,海伦都不好意思了。齐联春笑着说,“她叫海伦,是我的好朋友。” “姐姐好。” 海伦听懂了小妹的问好,也就回道:“姐姐好。” 齐联春、刘妈、老管家一起笑了起来,齐联春说:“哎,还真别说,你们俩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还真不一定,”转而又问,“小妹,你哪一年出生的?” 经过对比,小妹和海伦真是同一年出生,月份上,海伦是姐姐。齐联春告诉海伦,汉语中姐姐、妹妹的读音,这又惹得大家一起欢笑。 小妹和刘妈去了隔壁的厨房间,老管家给齐联春、海伦也沏好了茶。做菜的时候,刘妈突然想起在墓地时的对话,刘妈担心老管家管不住自己的嘴,于是叫小妹赶紧把老管家叫到厨房里来。 “爸。”小妹来到堂屋门口,叫了一声。 见小妹招手,老管家便对齐联春说:“小少爷,你坐一坐,我去一下。” 厨房间里,刘妈叮嘱老管家,守墓的内情不能对齐联春说。 老管家说:“这个我有数了,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呢?这还能瞒得住吗?” 刘妈一边忙活着,一边说:“你管那么多干吗,管住你的嘴就行了。” “晓得了。”老管家说着,便回了堂屋。 在堂屋里,聊了一会儿,齐联春果然问到老管家怎么会搬到这里居住。 老管家说:“这些年不太平啊,我们几十亩的地得有人守着,老爷想雇个人来照看,这不,太太走了,家里也不需要太多下人,我呢,岁数也大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回老家来,一是照看这几十亩的地,顺便也可以帮着带一带小孙子。” “唉,我们家的地,不是一直都租出去的吗,我记得过去也就是收租子的时候,才让你跑一趟,怎么现在还要让你守在这儿呢?“ “是,过去啊,省心,现在不一样了,东洋兵一来,唉,”老管家长叹一声,说:“祸害啊,前两年,小少爷你在外国,你不知道,这东洋兵都不是一般的祸害啊。” 听到老管家的叹息,齐联春的心情又沉重起来,在维也纳的日子,他就看到过南京大屠杀的相关新闻报道,齐联春当时很紧张,后来终于和家里取得了联系。齐联杵在电报里说,全家已经安全撤到了高淳,没有问题,齐联春这才放下心来。 看得到老管家的眼里闪着泪花,他擦了擦眼角,又从腰间摸出烟袋锅,塞满烟丝,点燃。 齐联春问:“那现在,这个地是怎么弄的?” 想来是要说谎话了,老管家内心里有些抗拒,他猛地吸了两口烟,说:“地,还是租给佃户了,我呢,高淳土生土长的,乡里乡亲的好有个照应,这里是乡下,但也不太平,我不看着,佃户种的不踏实。” 终于熬到了小妹端着菜进了堂屋,老管家撤掉桌上的茶水,几个家常菜摆放在了桌上,老管家说:“乡下,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都是自己种的,比买的新鲜。” 午饭后,齐联春、海伦、刘妈正准备要走,就在这个时候,听见村子里传来狗叫声,遥相呼应的狗叫声,显然村子里来了外人。老管家的瓦房在村外,齐联春并没有意识到麻烦,只见老管家向远处的村庄张望,然后对齐联春说:“小少爷,先别走了,村子里怕是过不去了。” “怎么呢?”齐联春问。 “东洋兵!大概又是东洋兵来了,家里先坐一会儿吧。” 回到堂屋,老管家说:“高淳附近有共产党的游击队,一直跟东洋兵打仗,东洋兵吃了亏,就到各个村子里,说是要抓共产党,看这样子,今天又来了。” 老管家的预判还是比较准确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今天躲在家里也是不行的,不多一会儿,外面就闯进四个人来,两个日本兵,两个伪军,端着枪就进来了。伪军看见齐联春,尤其看见海伦,问道:“你们什么人?” 老管家立刻上前,说道:“老总,别误会啊,他们是好人,是我的东家少爷。” “东家少爷?”伪军又看向海伦,问道:“呦,还冒出个外国人!这怎么回事?” 齐联春说:“他是我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伪军又上下打量着齐联春,日本兵则叽哩哇啦地说了些什么,伪军跟着说:“皇军说了,不管什么人,先到村子里集合。” 老管家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吗?他们是我的少东家,正准备赶回南京呢……” “别废话了,别说他们,你也得一起去,都去村子里集合。”伪军一边说,一边拿手里的枪比划着。 这边正说着,两个日本兵就往里屋闯,对此,老管家似乎是习以为常,他只是跟着站到里屋门口,看着日本兵在翻箱倒柜,老管家说:“别翻了,这里面哪能藏得住人呢!” 几个房间,包括厨房间都翻了一遍,见没有异常,日本兵便胁迫着齐联春、老管家他们一起往村子里走。在路上,老管家对伪军说:“老总,我东家是南京的齐甫诚,是教育部次长呢,我家大少爷是南京警察厅的主任,我们家不会有问题,我家小少爷还要赶路……” “行了行了,你东家就是玉皇大帝,我也没办法,皇军要干的事情,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啊,你也别担心,走个过场就行了。” 见伪军这么说,老管家也没有办法,转而小声对齐联春说:“小少爷,没事的,过会儿,少说话就是了。” 齐联春只是点点头,又看了看海伦,海伦有些紧张,“别怕,不会有事的。”听到齐联春的安慰,海伦顺手挽住齐联春的胳膊。 第42章:没有证件 到了村子里的打谷场,这时全村的老老少少都已经被驱赶到了这里,有几十个日本兵、伪军端着枪,打谷场的前面成扇形停着三辆卡车,车顶上还架着机关枪,居高临下,正对着村民。 卡车前面站着一众日本兵与伪军,领头的是一个日军中尉,他身旁站着一个伪军上尉,神态上不难看出,那伪军上尉反倒是日军中尉的跟班。齐联春他们被押到了打谷场,老管家也就跟着站到了人群中。 押解齐联春的伪军跑到卡车前的军官面前报告,“村外就这一家,一起都带过来了。”伪军上尉点点头,转而问一个穿着便装的中年男人,“保长,人到到齐了吗?” 保长答道:“到齐了,到齐了。” “报告太君,人到齐了。” 日军中尉点点头,又冲伪军上尉摆了摆手,伪军上尉像是完成任务一样,这才立直了腰杆。 人群中,齐联春的衣着打扮还是很显眼的,还有更显眼的海伦。日军中尉环视着人群,一下就看到了齐联春和海伦。 “你们的,出来!”日军中尉用生硬的汉语命令道。 不要说海伦了,齐联春也有些紧张了,不容他多作反应,两个伪军已经端着枪过来了,其中一个伪军低声对齐联春说,“跟你说,别多事,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老管家也担心出事,他率先站了出来,并对那个保长大声说:“保长,这是我东家的二少爷,他们可都是正经的良民。” 显然,这个保长认识老管家,也是知道齐家的地位,保长回头看了看伪军上尉,那上尉挥挥手说,“你去看看他们的证件。” 保长走来,问道:“良民证有吗?” 老管家也看着齐联春,刘妈则低声对老管家说,“昨天刚回来,没来得及办呢。” 齐联春摇了摇头,说:“什么良民证?” 老管家赶紧解释说:“保长,你是知道的,齐甫诚家的二少爷,哪里需要什么良民证。” “没有啊,哎呀,这怎么弄呢,”保长面露难色,低声说:“这日本人就要看良民证,这没有,我怎么跟他们交待呢!” “到底有没有?”伪军上尉一边吼着,一边走了过来。 老管家答道:“没有是没有,但我可以作保呀。” “你作保?”上尉转而又问保长,“他作保,你呢?” “我……我也不能确定呀,”保长显然不愿多事,又怕得罪了齐家,他又说:“这个,我觉得可以问一问族长,他齐家的二少爷,族长肯定是认识的。” “族长呢?”上尉又大声问道。 一个年约七十岁上下的白发老者答道:“老夫在这呢。” 上尉循声看去,招着手说:“你过来。” 精神矍铄的老者无奈地摇摇头,他还是走了过来,仔细地端详齐联春,“这是齐甫诚家的老二?” 看着老者,齐联春搜索着儿时的记忆,他也认出了老者,“四爷爷,我是联春啊。” “哦,联春,对,你要不说,我都认不出来了,这一晃都长成大人了,你母亲去世,你怎么没回来啊?我听他们说,你是出国留学了?” 齐联春有些尴尬,他答道:“是啊,我在国外,家里的电报我没有收到。” “今天你这是来上坟的?”老者又问。 “哎哎哎,两人还聊上天了,要不要给你们端个凳子来,”上尉很不耐烦,“我就问你,你能给他作保吗?” 老者轻蔑地看着上尉,说道:“我土埋半截了,作什么保?” “我就问你,你认不认识这个人,能不能确定他的身份?” 老者答道:“他穿开裆裤的时候,我认识,现在嘛,你最好把齐甫诚叫来,那肯定就不会错了,不行,把他家老大叫来也行,你们不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吗……” 显然伪军上尉不认识齐甫诚,更不知道齐联杵,老者说的这些,他听不明白,于是打断老者的话,“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日军中尉在卡车前也看出齐联春没有所谓良民证,而且还不是本村人,于是冲伪军上尉吼道,“先把他们押过来,一会儿带回去再说。” “嗨!” 上尉转而挥手示意,两个伪军便推搡齐联春和海伦。老管家和刘妈也想跟着一起走出人群,保长及时上前阻止,悄声说:“哎,你们就别跟着了,别多事了呀,怕什么呢,他是齐家二少爷,日本人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老管家也没什么办法,退回到人群中,对齐联春喊道:“小少爷,没事的,大少爷的电话,你告诉他们,到时候,打个电话就行了。” 齐联春回过头,说:“我晓得了,放心吧。” 保长阻止了老管家,然后快步跟上伪军上尉,他悄声告诉上尉齐家的状况。 “是吗?” 看得出上尉眼神里带着怀疑。保长说:“不会错的,齐甫诚可是个大大的有名,谁不知道啊,不信,回头你可以去问问县长。” 上尉点了点头,“好好好,可这日本人看样子是要把他们带到县城,这样,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回去,这两个人你好好伺候着。” “我呀?” 上尉问:“怎么,不愿意?” 保长也不敢得罪上尉,“行行行,我去就是了。” 海伦的汉语水平根本听不懂这么多的对话,看到这场面更是感到恐慌,齐联春小声安慰道:“没事的,别紧张。”海伦还是点点头,只是挽得齐联春的胳膊更紧了。 齐联春和海伦被押到打谷场的前面,那伪军上尉已经知晓了齐联春的身份,便让齐联春、海伦站在自己的身边,并小声对齐联春说,“二公子,不用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听得出这是讨好的语气,再想到之前那盛气凌人的样子,齐联春打心底里看不起这样的人,看都没看伪军上尉一眼,齐联春扭过头看着海伦,海伦也正看着齐联春,齐联春便微微点点头,示意不要怕…… 第43章:当众屠杀 日军中尉走上前一步,再次扫视着打谷场上的村民,他抬起手招了招,身后的伪军上尉便立刻上前,日军中尉说:“可以开始了。” “嗨。” 伪军上尉答道后,对着村民大声说:“皇军说了,他们接到了举报,发现咱们村有人参加了新四军的游击队,这次来就为这事来的,你们不要害怕,只要你们如实交待谁家有人参加了游击队,大胆的说出来,皇军说,只要主动说出来,皇军不但不追究这家人,而且还给奖励,大洋十块,怎么样,谁来说一下。” 日军中尉、伪军上尉都在扫视村民,却见村民们一个个的都保持沉默。 “怎么样,没人愿意说?”伪军上尉又说:“皇军讲了,如果知情不报,就按私通游击队论处,我可提醒一句,这是要杀头的,你家的男人、儿子参加了游击队,没关系,你现在就说出来,皇军保证你一家安全,还会给奖励,这是给你机会,你要是不说,万一被查出来,或者被人举报了,那你一家可就要倒霉了,一家子就要被枪毙的,明白吗!” 见村民仍然没有反应,日军中尉指了指人群中的白发长者,“你的,说。” 伪军上尉也只得顺着日军中尉,喊道:“族长,是吧,你既然是族长,那你们村的情况,你最了解了,你说说看。” 老族长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我老了,不顶用了,老眼昏花的,耳朵也不大好使了,你说的是什么,能再说一遍,我听听。” 伪军上尉晃了晃脑袋,提高了嗓门,喊道:“我说啊,你们村有没有人参加游击队?” 族长侧着耳朵,似乎听得很专注,转而说:“什么?有鸡?还对?没什么鸡了,上次你们来,不是祸害了不少鸡鸭鹅吗,我们村真没什么鸡了,你们去别的村再看看吧。” “你个老东西,跟我装糊涂,不看你上了年岁,我今天就要让你吃点苦头,”伪军上尉说着,冲到老族长面前,一把揪住族长的衣襟,又悄声说:“得罪我,没关系,我劝你,最好不要招惹日本人。”转而又大声说:“你个老东西。”他说着放开了族长,还推了一把族长,族长踉跄地往后仰,身旁的村民连忙扶住老族长。 “不见棺材不掉泪!”日军中尉又用生硬的汉语喊道,“我再问一次,有没有汇报的?”见村民依旧没有回应,日军中尉回头望着身后的卡车,他挥了挥手,卡车上的日本兵就从车上拖下两个五花大绑的人,两人都是遍体鳞伤,四个日本兵将两人推到了卡车前。 日军中尉又嚷道:“这两个人是游击队的,我问问你们,有人认识他们吗?” 此时人群中已经发出微小的抽泣声,有村民正在阻止、安慰着抽泣者。 “如果没人认识,那么这两个人统统的枪毙,”日军中尉说着,就掏出手枪,先是对天放了一枪,又将枪口对准一个游击队员的头,“怎么样,有人指认吗,我也可能就不枪毙他,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再没人站出来,全村统统的枪毙。” 日军中尉说着,又挥了挥手,只见打谷场所有日本兵、伪军都将枪口对准了人群,枪栓也拉得“咔嗒咔嗒”地响。 此时伪军上尉大声喊道:“快站出来吧,我告诉你们,皇军已经查清楚了,再不站出来,会死很多人的。” 被枪指着的游击队员吼道:“小鬼子,畜生一样的没用,有种冲我来,打死我,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算什么本事,猪狗不如的小鬼子,冲我来啊!” 游击队员是在激怒日军中尉,也许他是想用自己的死来阻止无辜家人、无辜乡亲受到牵连。日军中尉发出狰狞的笑声,他把手枪收了起来,然后抽出军刀,刀尖就抵在游击队员的胸口。 “想死吗?”日军中尉威胁道。 游击队员怒目圆睁,“有种杀了我!” “想死,没那么容易。”日军中尉说着,抽回军刀,转而将刀尖用力戳进了游击队员的大腿。 游击队员咬紧牙关,并没有发出疼痛的嘶吼,日军中尉很不满足,他的军刀又在大腿中来回搅动,游击队员吼道:“你个怂货,杀了我,不敢吗!” 那军刀又猛地侧向划出大腿,鲜血顺着腿快速染红了地面。海伦早已不敢直视,她扭过头,深深地藏在齐联春的身后。 “我数到三,家属再不出来,我砍掉他的腿,再砍掉他的胳膊,”日军中尉的军刀在空中举起,作挥砍状,“1……2……” 一个五十来岁的村民再也承受不住,旁边的村民拽也拽不住,他冲了出来,“这是我儿子,求求你们了,你们不要杀他,杀了我、杀了我,我给他抵命。” 那男子说着就冲到游击队员的面前,他抱紧儿子,用身体挡住了日军中尉的屠刀。只见这鬼子将举着的军刀抽回,然后又猛地直刺村民的后背,一刀刺穿了村民的后胸,也刺到了游击队员,日军中尉狰狞地叫喊着,又将军刀用力向前刺,父子两人紧紧相拥,军刀抽回,两人相拥倒在了血泊中。 打谷场上的村民立刻发出了惊呼声,人群中又冲出一个中年妇女,她哭喊着冲到丈夫和儿子身旁,那日军中尉又挥了挥手,一个鬼子兵就用刺刀一下刺穿了中年妇女的后背,一家三口就这样惨死在鬼子的屠刀之下。 人群中又发出一阵骚动,卡车上的机关枪平射出一串子弹,“哒哒哒”地震慑着人群,见村民又安静下来,日军中尉又走到另一个游击队员的身旁,“怎么,这家人呢,还不站出来吗?” “是我,”伴着说话声,又一个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没有乞求,也没有哭喊,走到了日军中尉面前,“那是我儿子。”中年村民显得很高大,他瞪着日军中尉。 “你的,不怕死?”日军中尉把军刀架在中年村民的脖子上。 五花大绑的游击队员一边挣脱鬼子兵的束缚,一边吼道,“小鬼子!”他终于挣脱了两个鬼子兵,一头撞向日军中尉,那中尉回头一刀正刺在游击队员的胸口。 中年村民见儿子被刺中,就拼了命地冲向日军中尉,另一个鬼子兵的刺刀此时也刺进了中年村民的胸膛。 第44章:墓地实情 伪军上尉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无奈地摇着头,回头又看了看血泊中遇害的村民,伪军上尉说:“我早说了,早点站出来嘛,看看,这死的,多冤枉。” 日军中尉的军刀正在游击队员的身上来回蹭着血迹,收好军刀,见伪军上尉如此说,他很不满,质问道:“你说什么!” “不不,我的意思是告诉这些人,让他们下次好好的配合皇军。” 听伪军上尉这么说,日军中尉命令道:“你的,继续。” 伪军上尉哈着腰,点点头,转而对村民说:“好了,这次大家要吸取教训,不要再跟皇军作对了,更不能参加什么游击队,看看,这不是害人吗,害了自己,害了自己一家啊,还可能害得一村人跟着倒霉。” 伪军上尉说了几句,便回头看了看日军中尉,只见鬼子的脸没什么表情,上尉没办法,只得继续说:“看看,这次看到了吧,本来最多也就是枪毙这两个游击队,现在好了,死了两家子人,我早说过,早一点站出来嘛,那也就不至于这样了,今天就是一个非常大的教训,以后啊,千万别再跟皇军作对了,你们要相互监督,相互阻止,不要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皇军说了,下次再发现你们村有抗匪,那一村人的命都怕是保不住啊,这次,皇军不为难你们,皇军走了以后,你们就可以给他们收尸了,千万不要再有下一次了,万一全村的人都死了,谁还来给你们收尸呢。” 伪军上尉说的觉得口渴,回头又看了看日军中尉,那鬼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一招手,“他们的,带走。”日军中尉示意鬼子兵把齐联春、海伦带上卡车。 日本兵和伪军纷纷爬上卡车,虽是午后,天却黑压压的,阴沉的更厉害了,雨又飘落下来。军用卡车在乡间道路上颠簸着,那雨水虽很细小,砸在齐联春的脸上,却疼到了他的心底里,他在想,这就是所谓的和平运动、曲线救国。 卡车开进了高淳县城,不多一会儿便停在了一个大院里。齐联春、海伦被带进一间会议室里,那日军中尉还算客气,之前回来的路上,伪军上尉已经将齐联春的情况告诉了他。 日军中尉只是问齐联春、海伦的姓名、国籍,再就是问有没有身份证件,齐联春说没有。那中尉说:“你们出门应该带上证件,不过也没关系,你们就先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更因为是海伦的缘故,日本人很不理解一个外国人怎么会跑到这乡野之地。日军中尉电话打给了他的上级,又几经辗转,电话打到了“中日友好促进协会”。 伊藤宏介接到了电话,记录下齐联春、海伦的名字。挂了电话后,利用特高课的情报网,伊藤很快就查到了齐联春、海伦进入中国国境的资料,也查到了齐联春的家庭背景。 基本掌握了齐联春的情况后,伊藤打电话给警察厅长何举堂,通告了齐联春的情况。胖厅长又打电话把齐联杵叫到了办公室,简单问了几句,便说:“你要辛苦跑一趟的,日本人说必须要你当面确认,他们才会放人,说是为你弟弟的安全考虑。” 胖厅长还开玩笑说,“你弟弟可以啊,给你找了个洋弟媳妇。” 齐联杵也以为这只是何举堂的玩笑话,“厅座,这个时候,就别开玩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你弟弟,你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亲兄弟啊!” 见胖厅长一副认真的样子,齐联杵问:“什么意思啊,我真不明白。” 胖厅长说:“你弟弟,齐联春,不是结婚了吗?那个叫……海伦的,跟你弟弟一起回国的,伊藤说的,海伦是你弟弟的夫人,你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啊?有这事,我真不知道,我弟弟昨天刚回来,他没说,我也没来得及问。” 对于的海伦的到来,本来齐联杵就感到不解,本打算齐联春上坟回来好好问一问,再者,齐联杵也想过去政府部门打听一下海伦的身份情况,没想到,会从胖厅长的口中得知这样的消息,还是伊藤最先知道的,齐联杵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大的事情,弟弟为什么都不告诉家里。 齐联杵看了看时间,还好,来回一趟,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天黑之前还能赶回南京。匆匆忙忙的叫上了两个警察,驱车就赶往了高淳。 会议室里的齐联春、海伦并不孤单,那伪军上尉和保长也都在这里陪着,伪军上尉一直说着好话,一副巴结的样子,还说,日后多多关照。 这保长看的面熟,齐联春问保长是否也是这个村的,保长说:“对啊,二少爷,你不认得我了?你小时候,有一年回乡下,到我家地里,我还摘了一个西瓜给你,记得不,我还告诉你,我家是咱们村第一家种西瓜的,记得吗?” 齐联春大致能够想得起来,于是就聊了村里的一些事情,绕了不多一会儿,齐联春便问到了母亲的墓地。 保长说:“这事可跟我没一点关系,都是那些个乡民不开窍,老是要闹事,还有族长,岁数这么大了,还那么不开眼,非要跟你家作对,我想是句公道话吧,差点没跟他们打死。” 齐联春问:“嗯?你的意思是,我母亲的坟是族长他们不要进祖坟的?” “这个怎么说呢,族里的村民都不让,族长也不劝他们,反正最后就没进祖坟了,唉……”保长叹息道:“我也搞不懂了,你爸、还有你家老大,也太好说话了吧,换了别人,也就是一句话是事,怎么可能让几个村民瞎胡闹呢,不给进祖坟,拆了你家房子,看你有几个胆子……” 听保长这么说,齐联春这才想明白,所谓风水之说也就是一个托辞,怎么可能因为这个,不进祖坟呢?原来在乡亲们的眼里,自己一家人都是汉奸、大汉奸!否则又怎么可能阻止一个无辜母亲去世后,不能进祖宗之地呢! 齐联春想到这里,心里百感交集,那种悲愤却又无法释放出来,这能怪谁呢,是村民?还是老族长?再看看日本人做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村民、族长有错吗,对待汉奸,如果是自己,想来也是这样的。 自己的父亲、大哥,却为什么做了汉奸,原本齐联春从心底里不愿这样想,但今天他看到了血淋淋的屠杀现场,那些无辜的家人,日本人都不放过啊…… 看到齐联春难受的掉下泪来,保长安慰道:“二少爷,你也别担心,你家三叔不是在那守坟了嘛,没人敢动你母亲的坟,再说,还有我呢,我也会帮着看着的,我还问过老族长,他也说了,只要不进祖坟,你母亲的坟,不会有人来破坏的。” “我家三叔?他是在这守坟?” 保长说:“是啊,你母亲下葬那天,你三叔就搬过来了,那时候还没有那间大瓦房呢,就搭了一个小竹篷子,晚上就在那睡觉,不是守坟,是什么呢,过了好几天,才盖成了大瓦房。” 第45章:高淳领人 齐联杵带着两个警察,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高淳县城。在宪兵队大院门口,齐联杵的轿车被拦了下来,日本宪兵检查了齐联杵的证件后放行。下了车,锁上车门,正往办公楼里走,大楼里就有两个人迎了出来,“齐主任啊,哎呀呀,辛苦辛苦。”来者老远就伸出手相迎。 “哦,汪县长,你怎么在这里?”齐联杵认识此人,见汪县长笑脸相迎,也就伸出手来,握手寒暄齐联杵没什么心情,汪县长也能感觉到,他说:“哎,我听说了,令弟被日本人请到了这里,你齐主任的事情,我当然是要来跑一趟看看的。” “哎,这小事还麻烦汪县长亲自跑一趟,不好意思了,改日到南京,一定来找我,我做东,好吧。” “好好好,这好说,”汪县长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边走边说。” 汪县长的出现,并不是他的消息有多么灵通,这是胖厅长打来的电话,意思是让汪县长关照一下。如何关照?这不汪县长自己就跑到了宪兵队大院里,为的就是等待齐联杵的到来。 齐联杵走后,胖厅长有点不放心,他担心齐联杵在高淳会遇到什么麻烦。胖厅长心想:日本人骄横无礼,齐联杵又是情急之下,到了人家的地盘,真不敢保证事情会非常顺利,想到这,他就给汪县长打去了电话,没事最好,万一有事,汪县长自然可以说得上话。 汪县长、齐联杵一行进了办公大楼,上了二楼,一间办公室里,由汪县长作介绍,日方是一个中佐,还有之前的中尉。汪县长的介入,日本人倒也就没有查看齐联杵的证件,一众人便直接去了会议室。 保长和那个伪军上尉见到齐联杵、汪县长还有日本人,连忙起身,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齐联春倒是没什么反应,表情依旧冷淡。 “没错,这是我弟弟。”齐联杵回头对汪县长说,汪县长转脸看向日军中佐,中佐点了点头,转而对齐联杵说:“齐主任,给您添麻烦了。” “嗯,那行,我可以把人带走了吗?” 中佐回答道:“可以。” 齐联杵又看了看齐联春和海伦,齐联春还是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想什么呢,走吧。”齐联杵说着便转身离去,日本人也一并离开。齐联春却仍坐在那里,一旁的保长轻声说:“二少爷,走吧。” 那伪军上尉看得出齐联春心情很不好,他猜不出齐联春在想什么,只觉得是不是富家公子都是这样的爱耍脾气,上尉也劝道:“二公子,有什么说的,回去再说吧。” 海伦率先站起身来,她拉了拉齐联春的衣袖,齐联春这才跟着起身。 走在前面的汪县长见日本人也跟着下楼,便对日军中佐说:“山本队长,你们公务繁忙,就不用远送了,这有我呢。” 中佐则说:“这个不忙,再忙,我们也是要送的。” 齐联杵觉得汪县长这是说客气话,那中佐一直都还算客气,齐联杵也就跟着说:“不用送了,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再送,我不好意思了。” “哎,不好意思的是我们,主要是我们不认识您弟弟,不然也不会麻烦您跑一趟了。” 见日本人执意跟着下楼,汪县长也没办法,实际他真不是假客气,汪县长的确不希望日本人跟着下楼,他是想借这个机会请齐联杵吃顿饭,这日本人跟在后面,想必酒桌上有些话不方便说。也没办法,日本人还真是客气,看样子非得把人送上车,才算完事,汪县长有些犹豫,想到这是难得的机会,又想,起码得说点漂亮话,不失热情才好。 汪县长说:“让令弟受惊了,今天给我点面子,我备点薄酒,给令弟压压惊。” “不不不,这点是事,还压什么惊……” 汪县长打断齐联杵的话,说:“唉,齐主任,你可别小看了我们高淳,做一些地道的特色菜,还是可以的。” 齐联杵身后的警察插了一句嘴,“我们齐主任就是高淳人。” “噢,对对对,我的意思是齐主任现在很忙,难得回高淳一趟,借这个机会嘛,我们一起坐下来,品尝一下,应该说回味一下家乡的味道。” 说话间,一众人已经到了办公楼外,那日军中佐也顺着汪县长说:“齐主任要是可以的话,我应该是要敬您几杯酒的,毕竟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汪县长说:“对对对,咱们一起,好吧。” 齐联春、海伦已经跟上齐联杵他们,听见他们如此对话,齐联春心想:一帮汉奸围着恶毒的小鬼子,还没玩没了呢。 齐联春冲着齐联杵喊道:“哪辆车是你的?” “这边这边。”齐联杵的随从警察一边招呼,一边引领齐联春上车。 “不了不了,看到了吧,我这个弟弟啊,娇生惯养的,脾气大着呢,改天吧,改天到南京,我请好吧。”齐联杵说着,伸出手来与汪县长握手,又说:“今天谢谢你了。” “唉,齐主任客气了。” 齐联杵又与中佐握手后,便上了轿车,在汪县长和中佐等人的目送下,轿车离开了宪兵队大院。 送走了齐联杵,汪县长以为就没事了,回过头也想与中佐握手道别,手是握了,谁知道中佐问了一句,“汪县长,你刚才说高淳有地道的特色菜,我怎么没听说过?” 什么意思?还能什么意思,汪县长的秘书都听懂了。这顿酒是免不了的,只是原本想请的客人走了,不想请的却赖着死活不走。 五个人坐在轿车里,有些话齐联杵不想当着下属的面说,他也就问了问为什么会被日本人弄到宪兵队。 齐联春的语气很生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日本人为非作歹、滥杀无辜,他问齐联杵知道不知道。显然这是话不投机,当着下属的面,齐联杵也就不再多说话了。 离开了县城,轿车开到了乡下母亲的墓地,齐联春冷漠地看着齐联杵在母亲墓前磕头跪拜,齐联杵起身的时候,齐联春问了一句,“你能告诉我,我妈的坟为什么会埋在这个地方?” 现场除了海伦、刘妈、老管家,还有手下的两个警察,齐联杵不便多说,只是看了一眼齐联春,然后很平淡地说:“不管什么事,回家再说。” 刘妈看着兄弟俩的眼神,没敢多嘴,她拽了一下海伦的胳膊,海伦领会了刘妈的意思,也就轻轻拽着齐联春,便跟在齐联杵后面一起离开了墓地。 上车之前,齐联春打开轿车后备箱,他的宝贝小提琴依旧在,这才放心坐进轿车。齐联春没有坐进副驾驶的位子,而是和海伦一起坐到了后座,刘妈也就坐到了前面。 齐联杵安排两个警察开车在前,到南京后自行离开就可以,而自己则开车跟在后面。 临行前,齐联杵还让老管家和小妹也一同回南京玩玩。老管家说,自己还要帮着带小孙子,就不去了。齐联杵又很诚挚地邀请小妹,看得出小妹有些犹豫,显然她是很想去的,老管家则替她说了,“下次吧。” 齐联杵又说,“每次都下次,就这次吧,小妹跟刘妈好长时间没住一起了,就当陪陪刘妈。” 小妹又盯着刘妈看,刘妈不作声,齐联杵便下车,直接将小妹推进了轿车后座,老管家连忙说:“哎,就是去,也得带两件换洗衣服。” 齐联杵坐上了车,“带什么衣服呀,当大哥的,我给小妹买几身衣服就是了。” 这辆轿车里坐了五个人,齐联春本想质问哥哥很多事情,当着小妹和刘妈的面,齐联春便也忍了下来。行程中,齐联杵一边开车,一边问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齐联春板着个脸,不作声,好在刘妈也是亲历者,她基本还原了中午小鬼子的暴劣行径。 听到这些,齐联杵便猜到了弟弟的一些想法,他想:这也难怪,弟弟的古怪脾气也算正常,想想也是,但凡有点血性的中国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第46章:顺利寻人 上海,一路向西,列车终于抵达了终点站——南京。 看见齐联春、海伦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下车了,沈砚白也下了车,她倒是轻装简行,只是人家大包小包的叫上人力车便直接告诉车夫去哪里,而沈砚白却并没有详尽的目的地。 这是家乡故土,然而却找不到回家的路,无论是作为中共党员,还是军统特工,再或是国家民族的叛逃分子,沈砚白在想,这一路都是艰辛的,想来也应该是艰辛的才对,也许是明天、后天,再或是一两周以后,沈砚白想,自己的所谓逃亡之艰辛会有人去加以证实,基于这一点,所有的艰辛都是值得的,也是必须的。 沈砚白坐车去了国府路,这里离国民政府要近一些,为了明后天更方便,沈砚白选择了这里,沿街竟然找不到一家小旅馆,大一些的旅馆饭店沈砚白倒是很熟悉,不过因为身份证件并不完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沈砚白一直在找一家较小的旅店,国府路是主干道,想来不应该在这里找,穿进小巷再试一试,沈砚白也没多少把握,因为这里已经不是当年的南京了。 小巷子里终于找到了一家小旅店,背阳、潮湿的一个砖木结构的四方回型三层小楼,采光也就是头顶上的一方天井。这样的环境,沈砚白是能够忍受的,或者说是愿意接受的,因为这里逻辑上显然更符合自身的境遇。 柜台前,沈砚白问了住宿价钱,价钱还是不贵的,老板问,住几天。沈砚白说,先住几天再说。老板拿出登记本子,“登记一下。”老板手里拿着笔,看着沈砚白。 沈砚白明白,这是等着自己拿出证件,沈砚白说的一口南京话,“老板,我能自己写吗?” 老板还是很好说话的,他犹豫了一下,就把登记本转了180度,沈砚白填写身份信息的时候,老板说:“我知道,这年头都不容易,但先跟你说好了,万一有人来查,你就说证件刚刚掉了,到时候,你可别害我啊。” “经常有人来查吗?” 老板说:“基本没人查,不过也说不准,万一呢,对不对,你是南京人吧,怎么不住家里,我不多问,反正到我这了,咱们就该相互照应,你说是不是啊?” “是是。”预付了房钱,老板便交给沈砚白一把钥匙,“二楼,202。” 这是一个单间,一张大床,两把椅子,一张圆桌,还有一个大衣柜,再无它物了。去了洗漱间,打了热水回来,小旅馆的内部环境基本就算是摸了一遍,打开房间的窗户,视线里没有街景,只有民房的老旧屋顶。 洗漱之后的沈砚白觉得精神了一些,一路的风尘仆仆,此时更觉得饿了,锁上房门,下楼。旅店老板还是很热情,“出去吃饭啊。” “嗯,去逛逛。”沈砚白应了一声,便走出小旅馆。一家小吃店里吃了一碗面条,晚饭也就解决了。天已经黑了下来,看了看手表,晚上七点钟,小巷子里穿出去,又来到了国府路,一直散步到国民政府的办公大院门口,还是那庄严的门楼,如今也还是叫国民政府,却已经物是人非了。 沈砚白也就是闲着无事,来熟悉一下路径,再是看一看这国民政府大门的守卫者究竟是什么人,沈砚白比较好奇,还好,不是日本宪兵,否则真就是一个大笑话。 一夜睡到天大亮,还能赖在床上,枕边摸出手表,已经是早上九点钟了,这才起床,沦陷区还能如此的随心所欲,也是难得。到了下午快四点钟,沈砚白来到了国民政府的门楼前,伪军卫兵挡住了去路。 “哦,我找人的。” 卫兵问道:“证件。” “忘带了。” 卫兵说:“没有证件,你不能进去。” “我有急事啊,能不能帮帮忙。”沈砚白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几块大洋,直接就塞进了卫兵的口袋里,几块大洋卫兵也不清楚,只听得落入口袋里的清脆碰撞声,那感觉想来是很好的。 “不是我不帮你,上头有规定啊,这样,你找谁告诉我,我帮你打个电话看看。” 沈砚白将对方姓名、职位告诉了卫兵,卫兵说他知道这个人,于是就在门岗的电话间里打了电话,电话另一端让沈砚白接电话,电话里沈砚白自报家门,对方显然有些吃惊,追问了一遍。 “民国二十五年,南京二期干部进修班的教员,沈砚白,有印象吗?” “沈教官啊,有印象,当然有印象,怎么,你也到南京了。” 对方让沈砚白把电话交给卫兵,随后卫兵放行,并且告诉沈砚白详尽的去路。 沈砚白要找的这个人姓吴,伪国民政府监察院供职。这是重庆绍处长早就拟定好的人选,老吴现在的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职权上似乎很大,又似乎没有,关键是老吴为人还是比较热情的,各方面的能力也就一般了,绍处长和沈砚白看重的就是这一点,目的是让他去帮忙,同时又很难完成的一个帮忙,从而惊动一些人的注意,最好是日本特高课伊藤宏介的注意。 来到了老吴的办公室,正如推演的那样,老吴很热情,似乎很在乎当年的师生之情,给当年的教官让座、沏茶,老吴一直是笑脸相待。 老吴问沈砚白怎么也到了南京。 沈砚白有些尴尬,“怎么说呢!”似乎是为遮掩尴尬,沈砚白很优雅地从手提包里取出一盒香烟,递给老吴一支,自己也点燃一支,然后说:“哎,你们还是有先见之明啊,不说弃暗投明吧,起码是先人一步,为自己找了一个好出路啊。” 老吴摆摆手,说:“这个还真不好说,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选择就一定是对的。” “是啊,争取吧,争取从善如流吧。” 老吴又问:“那你也是主动过来的?” “唉……”沈砚白叹了一声,又深深吸了一口烟,说:“我呀,也是太单纯了,一直都以为与世无争,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也就算了,你也是知道的,我虽然是个军统,但我不过就是一个教员,功名利禄本来就和我没什么缘分,我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莫名其妙的就让人踢出了军统,我想这也好,帮我做决断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求之不得呢,我就离开了重庆。” 第47章:引荐故人 对于沈砚白有什么样的遭遇,老吴似乎并不太关心,不随意打探别人的不幸或者隐私,也许老吴有这样的好品质,也或是深谙官场政治之道,所谓不该打听的就不要打听。不过老吴很好奇,沈砚白怎么会精准的找到自己,毕竟沈砚白是军统出身。 老吴在想:是不是自己已经在军统挂上号了,否则一个文职教员怎么会知道自己在监察院供职,想到这里,老吴颇有担心,沈砚白一到南京就来找自己,找自己倒没什么,帮个忙的更没什么,怕的是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一支烟刚刚抽完,老吴便也回敬了一支烟给沈砚白,并执意为沈砚白点燃香烟。 “哎,沈教官,你原来一直在重庆?” “是啊,大撤离的时候,先到的武汉,后来就撤到了重庆。” “哦,”老吴颇为不解地问道:“沈教官,你看,你在重庆,我在南京,远隔千里啊,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是在新政府的监察院,我想啊,我这个级别,不至于在军统也挂上号了吧?” 沈砚白犹豫了片刻,从表情上似乎看不出什么来,但老吴觉得自己恐怕是不幸猜中了。 沈砚白说:“是,也谈不上挂上号了,吴主任,你知道我就是一个教员,涉密的东西我是看不到的,话又说回来,涉密的东西我如果能够轻易接触,那么我也没有可能离开重庆了。” “对,”老吴点点头,强作笑容,问道:“那我就搞不懂了,我也没什么影响力啊,不会是你们军统人人都知道我吧?” 沈砚白也微笑着说:“吴主任不用担心,我来找你肯定是有准备的,在我离开重庆的时候,选择的目的地就是南京,所以会特别留意在南京的老朋友,吴主任是低调俱乐部的成员,这个我是早就知道的,虽然我是一个教员,但各方面的朋友还是有一些的,所以不用通过军统,我也能够问到吴主任的近况,至于军统,你不用担心,他们的黑手再长,也伸不到你这里来,况且你一直处事低调,还不会引起军统的注意。” 听到沈砚白的解释,老吴似乎如释重负,“就是啊,我说嘛,我这个级别,军统是看不上眼的,再说,我一直很低调的,不过,低调俱乐部可不低调哦,实际上,我也谈不上是低调俱乐部的成员,也就是参加过几次聚会而已,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完成了答疑解惑,老吴看上去轻松很多,他又问沈砚白什么时候到的南京,沈砚白回答是昨天。 “哦,昨天啊,那你住哪儿呢?” 沈砚白说:“我暂时找了个小旅馆。” 老吴又问:“唉,你不是南京人吗?怎么没回家?” “是啊,我也想回家啊,吴主任对我还不是太了解啊,我父母抗战前就移民了。” “哦,对对对,时间长了,我忘了,”当年沈砚白虽不是什么风云人物,但她的家事也常常会引起一些人的关注,显然老吴是听说过的,老吴又说:“你是南京人,家里总有些亲戚朋友吧,怎么会住小旅馆呢,这也太将就了吧。” “唉,还是我的身份啊,亲戚朋友怎么看我?我还真不清楚,说好听的,我是一个教员,说不好听的,那就是一个军统女特务,够不上关系的,我根本就不想去找人家,够上关系的,我也怕给人家添麻烦,毕竟我是从重庆来的。” 老吴点点头,“是啊,都不容易啊,那你这次来南京怎么打算的?” “我啊,肯定是有打算的,今天冒昧来找你,就是为这事来的,在重庆的时候,我退出军统,本打算去美国,我父母都催了我好几次了,他们年岁大了,希望我过去有个陪伴,在重庆我去了美国大使馆办签证,可是被他们拒签了。” 老吴一脸诧异,问:“拒签了?不应该啊,你父母不是在美国吗,探亲都不行?” “是啊,我也以为签证没问题,如果我是一个普通学校的教员,那肯定没问题了,美国大使馆的拒签理由是我有特工背景,你说,我到哪里说理去!” 老吴也表示出无奈,他摇了摇头说:“哎,那你可真够冤枉的。” “我这次来南京,就是想通过新政府,看看能不能办个签证,所以就来找你了,吴主任你放心,这忙不会让你白帮的,该花的钱是要花的,规矩我都懂,还有什么经手费……” 实际上沈砚白的意思已经表达完了,但不等沈砚白的说全部说完,老吴便摆手说道:“唉,沈教官见外了,这个不是钱的事,关键是这个新政府跟美国没有外交关系,这签证没法办啊!” “这个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先签一个第三国,到了第三国,我再想办法转去美国,我不怕麻烦,也不在乎迂回几下,只要能去美国就行。” 见沈砚白如此说,老吴心想:你沈砚白这么急切地想去美国,与父母团聚!怕不只是这么简单吧。老吴预估沈砚白在军统惹了麻烦,可能还不小,他认为沈砚白是惧怕军统动用家法。 “去第三国?”老吴皱着眉,似乎很为难,“新政府刚刚成立,这个第三国怕也只有日本了。” 沈砚白说:“日本,这个不行,中日交战,这个时候去日本不太合适,我考虑过,如果有可能,我想去台湾。” 老吴有些不理解,“去台湾!即便到了台湾,去美国也不方便吧。” 沈砚白解释说:“我是这样想的,到了台湾,我有一点关系,可以转道去澳门,或者香港,然后再转去美国。” “嗯,”老吴又点头,说:“这个路线有可能的,不过我也不太熟悉。” 这个时候,可以听见办公室外陆续传来关门声,老吴看了看手表,“哦,五点了。” 沈砚白搭话道:“下班了吧?” “嗯,下班不急,你这事吧,我还拿不准,应该要好好筹划一下,这样,我给你找个参谋。” “参谋?谁啊?” “一个进修班的,我的老同学,你也认识,也是你的学生,赵智光,有印象吧?” “赵智光?”沈砚白短暂的思索后,问道:“记忆高手的那个?” “对,就是他,他主意多,”见沈砚白没有表示出反对,老吴说:“你等一下。” 老吴说着,就拿起电话,稍等片刻,电话便拨通了,接电话的正是赵智光。 第48章:酒楼相聚 赵智光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正准备下班离开,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赵智光晃了晃脑袋,还是折回,接了电话。 赵智光听到电话里说,“我是老吴啊。” “哪个老吴?”赵智光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妨碍了他的下班,如此不礼貌的表达,让电话另一端的老吴颇为尴尬,好在沈砚白听不到赵智光的语气。 “老赵啊,现在混好了,把老同学都忘记了?” 经这么一提醒,赵智光也就想起了老吴,“哎呀呀,不好意思,这两天事情太多了,忙的我头都大了,老兄你,我怎么可能忘记呢,怎么,今天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老吴说:“好长时间没见了,出来聚一聚,聊聊天、叙叙旧,我这边还带来一个老朋友,怎么样?下班了吧,别告诉我,你得回家请假啊!” 老吴话中带棒,似乎是在考验赵智光的颜面,虽迫于河东狮吼的压力,但赵智光站起来、走出门,那也是堂堂七尺男儿身,面子显然不能丢,赵智光此时似乎有一种举重若轻的气势,他问:“老朋友?谁啊?” “别管是谁了,我敢肯定,如果我不通知你,你错过了这次聚会,事后你一定会骂我的。” 老吴一边说,一边冲沈砚白摇着手指,意思是故意卖个关子。电话里倒听不出赵智光的好奇心,赵智光只是说,“行,不管是谁吧,你老吴请客的话,赵某不敢不来啊。” 电话里约好了地点,时间不需要细化,只说是放下电话立刻赴约。 对于赵智光,沈砚白当然也是看过他的资料,并且他也是备选人之一。沈砚白的计划中,如果老吴这里没有收获,沈砚白的第二站就是赵智光的办公室,重庆的绍处长就曾预判,这个老吴如果耍滑头,很有可能就会抛出他的老同学赵智光,而老吴则会两手一摊,站在一旁看热闹,现在看来,实际情况还真就差不多。 老吴究竟怎么想的,沈砚白认为他显然是怕惹麻烦,同时也碍于情面。这个老吴做什么事情都不愿出头,这次应该也不例外,他至少也是找一个同谋者,分担一下可能的麻烦。 沈砚白和老吴先到了酒楼,两人聊了些当年的进修班,以及一些同学的情况,说来也颇为感概。当年的同学中有慷慨殉国的,也有倒戈做了汉奸的,老吴说的倒也是坦然,似乎他仍然是一个救国者,只是与重庆的路线不同而已。沈砚白当然也是顺着老吴的话,赞赏所谓和平救国的明智策略。丢下政治话题,说到南京这几年的变化,不多一会儿,赵智光便赶来了。 一进包间门,赵智光的眼睛就似乎亮了,“呦,这是?沈教官!我没看错吧?” 沈砚白站起身来,伸出手,说:“赵智光,哦,现在是赵处长了,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 “记得,当然记得了,军统有名的一朵玫瑰,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呢,”赵智光一脸笑容,紧紧握着沈砚白的手,“哎呀,还是光彩照人啊,这有好几年没见了。” 一旁的老吴说:“是,刚才我们还说呢,我们那一期进修班,到现在快五年了,”见赵智光握着沈砚白的手久久不肯松开,那镜片后面的眼睛都舍不得动上一动,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沈砚白,老吴敲着桌子说:“哎哎哎,没有眼镜挡着,你眼珠子就掉到地上了。” 赵智光尴尬地松开手,又用手指点了点老吴,“看看,老吴的这个坏毛病就是改不了,说话太损了。” “都是开玩笑的,正说明关系好嘛。”沈砚白说着给赵智光让座,酒楼的伙计也拿着菜单走进包间,点菜,三人相互谦让了一下,沈砚白说:“长者先。” 最后老吴点了菜,伙计退去后,沈砚白说:“今天说好了,我做东,不准跟我抢。” 老吴和赵智光都一个意思,怎么能让一位优雅女士付账呢,怎么能让教官付账呢,地主之谊,也轮不到沈砚白。 赵智光先把话讲死了,“老吴电话里不是说了吗,他请客,”老吴刚想插话,赵智光就作阻止状,“听我把话说完,我是电话里听你讲的,你请客,你要说我听错了,没关系,那我来请,让我们的沈教官刚回南京就请客,这要传出去,那我们还不让人笑话死。” 老吴心想:我实在是冤枉啊,分明电话里没有说嘛。在一位漂亮女士面前,这点小账都推来推去的话,也实在是太丢面子了,于是老吴说:“都别跟我争了,今天我来,讲好了。” 酒菜上桌之前,沈砚白借故去洗手间,便到了前台悄悄付了酒钱。 把酒言欢似乎很勉强,赵智光也能看得出。 沈砚白离开的一小段时间里,赵智光已经和老吴有过些许沟通,不过赵智光装作并不知情,他问沈砚白怎么会来南京的。 与之前对老吴所说的那些,沈砚白基本复述一遍,对于沈砚白的境遇,赵智光似乎是有打抱不平的意思,显然这也就是说说而已。 既然来了南京,自然也就谈到了打算。老吴说,赵智光路子多,主意也多,显然老吴是把主谋的位子让了出来,看着沈砚白殷切的目光,赵智光似乎没有退路,路子多、主意多的赵智光也只有当仁不让了。 新政府的外交部有名无实,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不过此话太敏感,谁也不会轻易点破,那么办签证一事又如何下手呢?沈砚白的说法似乎是很有计划性的,赵智光说,也只有通过日方才有可能完成顺利离境。 赵智光又问沈砚白,即便到了台湾,又有多少把握能够取道澳门或香港,关键是最后一步要去美国,这个想来就更不容易办到了。 沈砚白很坦诚,她说自己确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回重庆已无可能,留在南京也颇为尴尬,她不想留在中国,虽然不确定性有很多,不过去美国与父母团聚的愿望着还是要努力尝试一下的。 第49章:初步敲定 沈砚白所说的愿望看起来是很合乎情理的,赵智光说:“这种心情我是能够理解的,为人子女,我、还有老吴,何尝不也想在父母跟前尽一尽孝道,但是理解归理解,可行性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明白,”沈砚白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要试一试的,重庆我已经回不去了……” 见沈砚白欲言又止,赵智光说:“我建议啊,能不能先在南京谋个差事,去美国的事情,时机成熟了再考虑,毕竟以现在的情况看,远走美国很难一步完成啊,如果到了台湾,或者澳门、香港,中途卡在哪儿,岂不是更麻烦,留在南京,好歹大家相互有个照应,再说,南京谋个差事还是有可能的,起码还有一个迂回的机会,也不至于太被动了。” 老吴点着头,应和道:“嗯,对啊,老赵的建议,我看还是很实在的。” 沈砚白迟疑片刻,说:“先留在南京,找个差事,这个我也想过,说起来简单啊,我是重庆过来的,关键还是军统身份太敏感,这种身份怕是会惹麻烦的,南京找个差事,先不说能不能找得到,就算找到了,怕是新政府,还有日本人,会不会质疑我的身份,这个都很难说啊,虽然我只是一个教员,但对人员甄别的那一套我也是知道的,在南京想来也是一样的,毕竟我有军统背景,如若有一处说不清楚,怕是后果很难预料啊。” 沈砚白的一番话之后,老吴沉默不作声了。 赵智光先是眉头紧锁,片刻便舒展开来,“这也不用太担心,我们不都是转换过阵营嘛,以沈教官的文笔,先写一篇文章,比如政治主张、时事评论,先明志,再立身,”话说到这里,赵智光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合适,似乎不仅仅是太敏感,更像是日本人诱降的那套说辞,赵智光跟着说:“我就是打个比方,我的意思是先得在南京站住脚。” 老吴似乎找到了活跃的机会,他像是看笑话一样地露出笑容,“老赵,你这个比方……” 不等老吴说完,赵智光连忙说:“是是是,我仅仅就是一个比方,可能不大恰当,也就是一个思路而已,抛砖引玉嘛。” 赵智光所说的比方,实际就是一个投降书,发表这样的东西,必然是要遭世人唾骂的,包括伪政府里的大小官员,怕也是看不起这种主动献媚之人。沈砚白心想:真要那么做了,一是太不要脸了,更是愚蠢之极,以这样的方式博取日伪的信任,这种手法太拙劣了。 沈砚白也明白,这应该只是赵智光顺嘴一说,相信他也没什么恶意。 沈砚白说:“我明白赵处长的意思,但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好的效果,上山当土匪还要纳投名状呢,区区一篇文章证明不了什么,再说了,我一个教员,也接触不到什么机密,投名状啊,我真是拿不出啊!” 老吴说:“哎呀呀,沈教官你言重了,还没到那个地步,再说南京不是梁山,我们不也都没当过林冲嘛。” 见沈砚白面色仍然有些凝重,赵智光也宽慰道:“老吴说的意思对,但有点复杂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小小的一点困难,没什么的,来来来,喝酒。” 赵智光端起酒杯,老吴也跟着端起酒杯,见两人都看着自己,沈砚白说:“酒,我真的不不能喝了,再喝路就走不动了。” 见沈砚白不肯端起酒杯,老吴也放下酒杯,“沈教官不是不能喝了,这是心情不好啊。” “不不不,我是真不能喝了,平时我滴酒不沾的。” 老吴转而对赵智光说:“我们沈教官还是心事重啊,换了你我,这酒也确实没法喝了。” 赵智光点点头,老吴又说:“你别光点头啊,沈教官的工作能力不用怀疑吧,要是到你们警察厅的话,破个案子、预审什么的,那肯定没问题,老赵你看,能不能引荐一下?” 显然老吴看重的不只是赵智光的处长地位,更看重的是赵智光的姐夫何举堂,虽然话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然清楚,什么叫引荐!指的就是警察厅长:何举堂。 “嗯,这个……可以啊。” 见赵智光说的很平淡,似乎还很勉强,老吴又对沈砚白说:“老赵在警察厅的根基很深啊,沈教官你的事情,交给老赵,你就放心吧。” 沈砚白说:“这不大好吧,我怕给赵处长添麻烦。” 赵智光再不接过话来,颜面上似乎过不去,他说:“不麻烦,我试试看,好吧。” “不不不,我想啊,还是先办签证,先看看能不能去台湾,如果实在不行,我再来麻烦赵处长,你看这样行不行。” 赵智光点了点头,“嗯,那也行。” “不管怎么样,你们的情我是领的,”沈砚白说着端起酒杯,“来,我敬你们一杯。” …… 酒宴中,事情基本敲定,老吴负责与新政府外交部打招呼,次日老吴会给出确切消息。 酒宴结束,老吴叫伙计算账,小伙计说已经结过账了,这才知道沈砚白已经预先付了钱。一通埋怨之后,老吴、赵智光心里都觉得沈砚白办事风度不输男子。 赵智光和老吴都提出解决沈砚白的住宿问题,起码换一个好一些的旅店,沈砚白婉言谢绝,“一个临时住所,不必那么讲究。”见沈砚白如此坚持,两人也就不再勉强了。 回到小旅馆,沈砚白评估了当天的进展,显然比预期的动作还要快。下面就要看老吴跟外交部那边沟通的情况,如果这条路达不到效果,退而求其次,也可以考虑从警察厅的这个角度去引起伊藤宏介的关注。 按照约定,第二天下午沈砚白给老吴打了电话,电话里老吴说,已经打过招呼了。 老吴确实挺有面子的,他跟外交部的官员说,沈砚白不方便直接与日本人打交道,外交部的官员居然也同意了老吴的意思,让沈砚白先过来,把申请签证的材料填写好,之后他会去日本人那里去沟通办签证的事情。 第50章:递交材料 放下电话,看看离下午下班还有一些时间,沈砚白稍作准备,便去了外交部。很顺利地见到了老吴介绍的那位官员,就在他的办公室里,简单寒暄几句后,官员就拿出一张表格,按照格式,沈砚白一一填写,所填信息自然也是基本属实。 不长的时间,沈砚白就填写好了,还检查了一遍。将表格交给那官员,看到这份材料,这官员才知道沈砚白居然还有军统身份,这之前老吴并没有交待清楚,显然官员有些吃惊。 “哦,沈小姐之前在军统任职?” “是,我就是一个教员,我已经辞职了。” 表格上沈砚白已经注明了“辞职”,官员点了点头,说:“什么原因辞职的?” “嗯…这个…怎么说呢,应该是看不到什么前景,所以辞职了。” 见沈砚白说的有些含糊,官员解释说:“沈小姐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一些信息,特别是比较敏感的信息,你要提前准备好,很可能日本人会要面签的,准备的充分还是很有必要的,老吴托我办的事情,我是想争取一次性给办好,你说是不是啊。” “是,”沈砚白连连点头,“这事给你添麻烦了。” 按照这个官员的意思,他来模拟日方的外交官,对沈砚白进行提问,其间的问话是比较直接的,沈砚白也有备而来,答的也基本干脆。 这一模拟程序结束后,官员说:“我实话实讲,因为你之前的军统身份,我也没有把握一定把你这事办成,日本人究竟什么态度,现在还很难评估,而且不能排除一种可能,日本人会不会查你的背景,这个还真不好说,所以,沈小姐心里要有个准备,查背景这事,怎么查?查到什么程度?沈小姐是军统出身,这个你肯定比我要懂,所以,你还是要多考虑一下,是不是一定要办这个签证?” 沈砚白回答道:“我明白,我都考虑好了,调查这事吧,我有准备,这个没问题,我经得起查。” 见沈砚白有这样的态度,官员也就不再劝说了,“材料你先留下,等有消息,我通知你,哦,我怎么跟你联系,你有电话吗?” 沈砚白说:“我现在住旅店,电话我不确定能不能接的到。” “这样啊,没关系,到时候我跟老吴联系也行。” 官僚作风沈砚白是有了解的,她不能保证面前的这位官员一定会把自己的材料递到日本人的手里,毕竟自己的身份太过扎眼。沈砚白想:人家官员会不会担心引火烧身呢,也或是解释为出于对我的保护,故意把材料扣下,然后说日本人拒签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沈砚白说:“我也考虑了,我这个事吧,确实挺麻烦的,你能不能先跟日方打个招呼,我自己去办这个事情,因为给你添太多麻烦,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之前,老吴跟这个官员说的是让他去与日本人打交道,这个官员也不好驳了老吴的面子,现在沈砚白提出自己去办这事,那真是求之不得,也就是跟日本人打个招呼,如果出了问题,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牵连。 官员表现出关切,问道:“你自己行吗?” “可以的,我试试吧。” 那官员真怕沈砚白说不行,“好,你等一下。”官员说着就拿起电话拨号,对方是日本外交官。当着沈砚白的面,官员在电话里说,请日本外交官一定多多关照。放下电话,官员说现在就可以去找日本外交官。 表达了感谢后,沈砚白拿着填写好的材料离开了这里,按照提供的地址,沈砚白直接就去找了那个日本外交官。接触的很正式,没什么波折,外交官大致看了申请材料,“军统”的敏感信息,外交官似乎并不是太在意,点了点头,说三天后来这里拿结果,还说别人至少是一周后才能出结果,因为沈砚白是老朋友介绍来的,所以有特别的照顾。 在重庆的时候,沈砚白就与绍处长反复商讨过计划,最终他们一致认为在未打入伊藤的特高课之前,暂不与军统南京区发生联系,老金也不例外。 现在沈砚白想来,这还是绍处长对自己不大放心,这也可以理解,因为在军统看来,对于特工这个职业来说,自己毕竟还是一个新手,或许绍处长认为自己成功打入特高课,才能算是一个基本合格的特工,那时再与老金接头,看起来也就稳妥一些了。 沈砚白心想:我做特工已经很多年了,只是你们军统不知道而已,从这个角度看,显然自己是一个很合格的情工人员,起码保护自己没什么问题。三天的等待时间,沈砚白觉得有些乏味,不与老金接头,这已是早就规划好的,沈砚白不可能一开始就变更计划,但是,她又觉得这个时间还是值得利用一下的。 沈砚白思量很久,她认为,自己的材料不出意外会被送到特高课,此后大概率日特会找上门来,或明或暗。这三天的时间里,第一天相对会是最宽松的,想了想,还是觉得并不十分稳妥,于是决定当晚就与中共南京地下组织取得联系。 沈砚白要去见的这个人叫彭瑞东,联络地址及相关资料沈砚白的脑海里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沈砚白知道,这是潜意识里的盼望,盼望着与组织早日取得联系。 彭瑞东在一家汽修厂里任采购经理,这家汽修厂也是大有来头,老板是一个白俄罗斯人,名叫“克拉洛夫”,曾是“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委员会”的委员,在南京沦陷日军疯狂屠城时期,克拉洛夫曾与约翰?拉贝、明妮?魏特琳、马吉等人一起为保护南京难民作出过卓越贡献。然而造化弄人,现在的克拉洛夫则成为了一个情报贩子,主要的服务对象就是日特。 彭瑞东也正是看重这一点,从而潜伏在克拉洛夫的汽修厂里,一是可以借助这个白俄的关系网,形成无形的保护,同时从克拉洛夫这里获取情报。 第51章:顺利接头 天色暗淡下来,吃过晚饭,沈砚白直接就去了彭瑞东的住处,到了他家门口,天已经完全黑了,看了看时间,晚上七点钟。这一路上,包括现在,沈砚白都留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她确信没有异常,这才敲响彭瑞东家的门。 敲了两声,没人回应,门虽然是关着的,但门缝是亮的,屋内显然有灯光,沈砚白又敲了两声。 “哪个?”屋内传来问话声。 “我。” 一个“我”字,显然不能证明究竟是谁,沈砚白只是告诉屋内的人,我是一个女的。 门打开了,开门的正是彭瑞东,沈砚白见过他的照片。在重庆的时候,沈砚白的上线老戚所做工作可谓非常周全,所以现在沈砚白就省去了鉴别的过程。 彭瑞东显然不认识沈砚白,他堵着门,问道:“你找谁?” “不好意思,我想打听一下,这有房子出租吗?附近的也行。” 彭瑞东说:“你要租民房,还是仓库?” 沈砚白说:“一个挡风避雨的地方,价格合适就行。” 彭瑞东已经露出平和的微笑,“我可以帮你问问,你要多大的房子?” 沈砚白伸出四个手指,说:“我可以出三块大洋,房子大小不在乎。” 暗语完全正确,彭瑞东闪身,让进沈砚白,随后还留意了一下门外的情况,显然并无任何异常。关好门,彭瑞东伸出手,“欢迎你,铁匠同志。” 紧紧的握手,沈砚白也觉得自己有些激动,像是异乡漂泊见到家人一样,沈砚白明白这种感觉正是归属感使然。 彭瑞东说:“什么时候到的南京?” “前天。” “这一路不容易吧,”彭瑞东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问道:“前天?从上海过来的?也是坐的火车吧?” 沈砚白向来比较敏感,彭瑞东问的这么仔细,想来应该也是对前天发生的列车刺杀案了解到一些信息。沈砚白点点头,答道:“是,是坐火车来的。” 彭瑞东没有追问下去,也是点点头。 沈砚白又说:“来的时候,我在火车上看到一起刺杀案,手法上很专业,但判断不出是什么人干的。” 关于列车刺杀案,彭瑞东已经听过行动执行人谭五的汇报,巧合的是沈砚白居然也同在这一列火车上,还目睹了行动,正好借着个机会,彭瑞东很想听一听当时的一个局外人是如何观察到的。 谭五汇报时说,行动很完美。现在问题来了,既然很完美,那么沈砚白如果是日伪特务,那么她观察到了什么?行动是否还叫完美呢?另外,此时的沈砚白是否能指认出当时的行动执行人,也就是谭五。 彭瑞东问的很具体,沈砚白基本也还原了当时自己观察到的情况。沈砚白说的是有两个刺客,彭瑞东知道,实际是三个刺客,也就仅此一处出入。 彭瑞东心里赞叹沈砚白非凡的观察力,他问:“这两个刺客,如果你再见到的话,你能认出来吗?” “能。”沈砚白回答的很干脆。 “那你能描述一下他们的特征吗?” 此时沈砚白笑了,“老彭,你一提这个问题,我就可以做判断了。” 彭瑞东有些纳闷,“做什么判断?” “好,我还是先描述一下刺客的特征吧。”沈砚白的描述具体指向的就是上海的那名地下党员,也就是当时沈砚白邻座的那个中年男人,另一个就是谭五。沈砚白的描述显然没什么问题,彭瑞东点了点头,沈砚白又说:“老彭,你现在的表情,我刚才的判断,现在可以确定了。” 彭瑞东也笑了,但他还是想听一听这位军统女教官的判断。 沈砚白说:“这个案子就是我们的人做的,而且你对执行人至少是认识的。” 彭瑞东说:“之前我就听上级介绍你的情况,说你是逻辑推理方面的专家,说真的,我当时真不大相信,现在,我不相信都不行了。” “哎,这个说的有点夸大了,专家,我肯定不行了,赞扬的话就不讲了,我最多也就是专长,在与敌斗争上,老彭,你才是专家。” “共勉吧,赞扬的话都不讲了。”彭瑞东切到列车刺杀案上来,他详细说了行动的目标、目的,以及行动方案,还有执行的过程,最后也介绍了谭五的情况。 对于沈砚白的到来,上级有明确指示,最重要一点就是“铁匠”的身份特殊,鉴于这一点,要求彭瑞东与沈砚白保持单线联系,也就是说,沈砚白的中共身份仅限彭瑞东知道,如有特殊情况,也要做到尽可能少的同志知道。所以,为了今后的工作展开,以及可能碰到的紧急情况,彭瑞东把他领导下的南京情报组人员简单做了介绍,因为沈砚白见过谭五,所以就多说了一些。对于列车刺杀案,沈砚白说,干的漂亮。 南京的地下斗争形势,彭瑞东也作了大致分析,沈砚白也汇报了自己目前的进展。这些结束后,沈砚白问:“来南京之前,在重庆,老戚告诉我,说我来南京,老彭你会给我一个惊喜,当时老戚也没有细说,他只说,我见到你就会知道的。” “哦,老戚这么跟你说的?” 沈砚白回答道:“是啊,老戚这个人我非常了解,他说有,那一定就有。” “是,”彭瑞东点了点头,又说:“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我可以告诉你,好饭不怕晚,你还需要再等待一些时间。” “好吧,我有耐心。” …… 关于“惊喜”,这还要得益于老戚的提议。 当时,组织上得知沈砚白要去南京,老戚就与组织上深入交流,最后决定同意沈砚白去南京,南京的情况老戚了解的并不多,但有一个人他是知道的,这个人现在叫“宁开雷”,原名“沈砚研”,没错,就是沈砚白的哥哥。 宁开雷是经历过长久考验的情工人员,对沈砚白,老戚更是放心,所以老戚提议:在南京兄妹俩可以相见,并且身份上可以明确。这不仅仅是情理上的考虑,更是今后工作上的考虑,两人都在南京,互不知晓身份,斗争形势又如此险恶,如果两人相遇,是否会因误会而带来更大的麻烦? 最终组织上采纳了老戚的提议。 至于南京的彭瑞东,组织上也与他有过沟通,之所以当晚没有揭开这个谜底,不是彭瑞东故意拖延,而是这样一个消息,他觉得说出来显然没有直接相见要好。当晚,彭瑞东哪能知道沈砚白会来,此时安排相见,显然太仓促,所以,他就说,“好饭不怕晚。” 回到小旅馆,沈砚白又问了一次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惊喜?她实在是做不出设想,不过沈砚白相信彭瑞东说的“好饭不怕晚”,更相信老戚的话,惊喜的事情可以不用多想,着重需要更多设想的是与敌周旋,以及残酷的斗争。沈砚白现在就想好好睡觉,因为战斗明天依然要进行。 第52章:配合调查 沈砚白递交的材料上明确有军统经历,当然也有日本留学经历,那名日本外交官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只不过是他不动声色,沈砚白对此并不觉得奇怪,她觉得稍有经验的外交人员都应该是这样的沉着。正如沈砚白料想的那样,这名外交官实际是很重视沈砚白的材料。 沈砚白刚刚离开,外交官立刻就拿起电话向他的上司做了汇报,没有任何的犹豫,上司当时就让外交官联系特高课,沈砚白的材料交由他们去处理。 特高课很快派人来取材料,这份材料便转到了伊藤宏介的机要秘书石川良平的手里。军统经历甚是扎眼,不过石川更觉得醒目的是沈砚白的留学经历,因为东京法政大学也是石川的母校,从专业上看,显然沈砚白是石川的学长,再根据时间上的推断,石川认为自己的老师伊藤也应该是沈砚白曾经的老师。 想到这里,石川觉得这是不是也太巧合了,当然这仅仅是推断,尚需加以证实,这一次的证实看起来很简单,直接找伊藤就可以。 看看时间,就要下班了,石川想了想,还是不要拖延的好,于是他立刻去了伊藤的办公室。 伊藤看到沈砚白的材料颇为惊讶,在他看来,沈砚白的所学及能力,大学里任教是一个好的选择,在军统当教官也是能够理解的,只是觉得挺遗憾的,伊藤觉得像沈砚白这样的人不应该进入到如此复杂的环境中来。 不能理解的是,沈砚白为什么又会离开军统,转而还来到了南京,又准备去台湾,这些问题看起来似乎很古怪,逻辑上很难理解。对此,调查是必不可少的,但总归有着那非常好的一段师生关系,所以伊藤还是想当面听一听沈砚白的讲述。 伊藤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下午五点,他决定今天就算了。也许是因为当年的师生关系,伊藤并没有过多的敌对意识。当然,各种假设他还是想过,其中就有一种不可回避的假设,那就是沈砚白是带着任务来的。伊藤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也希望在最短的时间里,让沈砚白知难而退。 其实伊藤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作为两个交战国的公民来说,敌对关系已然存在,只是他实在不想让曾经的师生情谊蒙上最直接的战火硝烟。此时伊藤不无感慨,校园一直是一个美好而简单的记忆。 第二天上午一上班,伊藤就把石川叫到办公室,对沈砚白的调查还是要正常进行,交由石川负责,并强调调查进程需及时汇报。石川走后,伊藤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拟定了电文,他请求总部立刻搜集汇总沈砚白的档案,着重点是近几个月来沈砚白的工作、生活及作息方面的信息。 根据日本外交官提供的信息,石川找到了伪政府外交部的那名官员,仔细讯问了沈砚白的情况后,还要求他签署了保密承诺,文书上没有明确注明泄密的后果,石川口述了后果,虽然说的不是很具体,但意思再清楚不过了,那官员恨不得对天发誓,他一定会保守秘密。 根据这个官员提供的信息,石川又找到了伪政府监察院的老吴。 见日本人找上门来,自诩从不招惹是非的老吴着实有些紧张,当问到沈砚白时,老吴心想:还好,多亏了拉上赵智光,想来这事问题不会太大,自己只不过是打了一个电话而已,即便沈砚白真的有问题,自己也就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喝了一次酒,而且还有赵智光在场,至少作证是没问题的。 同样,老吴也签署了保密承诺。对于老吴的口供,石川明显要重视很多,主要是因为老吴此前就认识沈砚白,另外老吴和赵智光也是旧识,为避免串供,石川很客气地请老吴一同前往警察厅找赵智光。老吴不知石川用意,不免又紧张起来,多的辩解他又不敢说,只得老老实实地跟随石川,一同坐进特高课的轿车里。 到了警察厅,石川不让老吴跟随去办公楼,一个日本特务陪同老吴在轿车里等候。 经询问,赵智光不在,说是已经调离了,现在人应该在21号,石川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警员说,昨天赵处长还在警察厅,今天应该是第一天到21号上班。 马不停蹄,石川带着老吴又赶往21号。 来到21号的机关办公室,办公室主任不在,说是开会去了,又问小特务,赵智光在哪间办公室。小特务说,21号里没有这个人。显然这个小特务消息不够灵通,另一个小特务立刻更正了,说是赵智光今天是第一天上任,现在也在会议室里开会。 石川算是客气的,主要还是因为事情不够重大,所以石川也就在会议室门口等待,好在时间并不长。 21号的特务头子苏得诚对石川也是很熟悉了,散会后,见石川堵在门口,便问石川。石川倒是直接,只说是请赵智光提供一些技术协助,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一次技术协助,这次苏得诚也就没有多想,虽然比较好奇,但也不好多问。赵智光,包括一同从会议室里出来的齐联杵,也都没有过多的联想,同样不好主动去问。 苏得诚很客气,邀请石川、赵智光一起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一坐。石川说,请赵智光单独面谈,苏得诚不好再客气了。 赵智光的办公室里,石川开门见山,得知石川的来意,赵智光显得很平静,在他看来,沈砚白接受日本人的调查也在情理之中,不管怎么样,赵智光还是希望沈砚白没有问题,一切只是走个过场就是最好,他甚至还希望日本人可以留用沈砚白,这样的话,以后就有机会与昔日教官多多来往,想来这会是令人愉悦的、美好的业余生活。 不管沈砚白有没有问题,赵智光还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石川所提问题,赵智光一一如实作答,这与之前老吴的口供完全吻合,两人都说,并不知道现在沈砚白的暂住地,前日一起喝酒,是准备要送沈砚白回旅店的,但沈砚白说旅店就在附近,坚持不让老吴、赵智光送。 石川大致作了预判,他认为赵智光、老吴,当然还包括之前外交部的那名官员,他们基本都没有问题,不过考虑到赵智光、老吴与沈砚白是旧识,石川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他担心一点,那就是之后沈砚白在得知老吴、赵智光被特高课问询,她沈砚白会不会以此而被惊扰? 石川拿不定主意,便想起他的老师,于是石川说:“我能不能借你的电话用一用?” “可以,当然可以。”赵智光说着,将电话转了一个角度。 石川拿起电话听筒,也不拨号,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赵智光,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你打你打,我去上个厕所。”赵智光也只得找个借口,避免尴尬。 第53章:准备面审 伊藤宏介接到电话,石川将问询情况作了汇报,他问是否把赵智光、老吴带回特高课,伊藤大致明白石川的用意,不过他还是想听一听石川怎么说,以此验证一下自己的预判。 石川说,他的意思是,不管有意也好,无意也好,总之不给赵智光、老吴泄露消息的机会,同时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找到沈砚白,将其带回特高课,以便进一步调查。 伊藤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草木皆兵、制造紧张气氛,反倒看不到最真实的人和事。 按照伊藤的意思,石川没有采取任何强制措施,说了句感谢配合,他便离开了21号,赵智光也很客气,一直把石川送下楼,石川也不避讳,以至于让赵智光轻易就发现特高课的轿车里居然坐着老吴,老吴很尴尬,只得跟赵智光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的石川显然转换了风格,他彬彬有礼地表达了感谢,并对老吴说,“你和赵处长都非常友好,希望下次还有好的合作,现在你可以和赵处长好好聊一聊了。” 老吴不明白石川的意思,他以为石川是在考验自己,考验自己是否有强烈的串供欲望,基于这个想法,老吴说:“不用不用,大家都挺忙的。” 副驾驶座位上的石川说:“你不下车,要跟我们去友好协会吗?” “哦,好好。”这时老吴才明白石川的意思,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车门,也许是赵智光在场的缘故,下车时老吴忽然意识到应该有的沉稳,这才脚踏实地走下轿车。 石川的轿车走远了,老吴和赵智光面面相觑,该谈的还是要谈一谈,在赵智光的办公室里,两人做了一些评估,大致认为沈砚白问题不会太大,否则日本人不会轻易就问几句就算了,不过凡事都有个万一,赵智光心里挺埋怨老吴的,但他还是没说出口,还是因为不确定沈砚白的问题,如果事实证明没有问题,岂不是让人觉得自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两人交谈的时候,齐联杵正好来赵智光的办公室,见老吴在场,齐联杵说:“哦,你们有事谈,我回头再来。” 赵智光招呼齐联杵:“没事没事,你坐你坐。” 事情基本都说了,实际也谈不出什么,又闲聊几句,老吴便告辞走了。赵智光问齐联杵有什么事,齐联杵一脸坏笑,盯着赵智光的脸看。“盯着我看,什么意思?” 齐联杵说:“我就看看你是要倒霉了,还是要发财了,你老兄看上去印堂发亮,估计是要发财了,是不是日本人又给你派什么好活儿了。” 赵智光问:“你怎么能看出日本人又给我派好活儿了?” “你看,日本人来了,苏得诚那笑的多真诚,可日本人呢,爱理不理,唯独对你,不离不弃啊。” …… 闲扯之后,赵智光讲述了沈砚白的事情,他也是想听一听齐联杵的看法,看法基本都差不多,毕竟已知信息太少,做不出有效推断。齐联杵忽然想起什么来,“你慢一点,她叫什么?沈砚白?” “对啊,怎么你也认识?” 齐联杵摇摇头,“我就觉得这个名字很熟,好像听过,就是想不起来了。” 赵智光又介绍了沈砚白的军统教官的经历,齐联杵还是摇头说,想不起来了,也许就是觉得名字熟悉而已。实际上,齐联杵已经在记忆里找到了沈砚白,只不过他不想说,因为那段记忆里似乎是带着仇恨,他现在依稀记得当年沈砚白的目光。 想到这样的目光,齐联杵觉得最好不与沈砚白有见面的机会,回到家中的齐联杵又不免想起当年,又想到现在,根据赵智光的讲述,齐联杵又觉得沈砚白的出现真的不能排除任何的可能性,如果她是军统的人,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呢? 带着这个疑问,齐联杵悄悄找到军统南京区的区长老金,他问老金是否知晓沈砚白,老金说听说过这个人,仅此而已。 从赵智光那里打探的消息,齐联杵做了汇报。老金说,沈砚白是叛逃分子,还是军统特工,目前不好做判断,重庆也没有关于沈砚白的指令,所以这事还需由重庆确认沈砚白的身份,这之前,不干涉,不刻意打听,但要尽可能的留意。 沈砚白的计划,老金是非常清楚的,之所以不告知齐联杵,这也是计划中的要求,仅从这一点看,军统对沈砚白的期望程度可见一斑。 回到特高课,石川面见伊藤,做了详细汇报后,伊藤告诉石川,在未与沈砚白正式接触之前,他不想给沈砚白任何压力。伊藤说:“这种无准备,实际是为正式与沈砚白交谈做的最好的准备。” 伊藤怎么想的,石川似乎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总之伊藤怎么说,石川也就怎么做,就算在云里雾里,石川也不会质疑伊藤的想法。按照伊藤的意见,石川找到那名日本外交官,并告知了下一步的措施。 日本外交官对沈砚白说的是三天后去拿结果,对于自己的材料,沈砚白认为所谓政治审查是必不可少的程序,从业务对口来说,伊藤宏介看到自己的材料应当是没有悬念,换位思考,这三天的时间,伊藤不会让它空闲着。想要找到自己的暂住地,也不是什么难事,奇怪的是,这三天并没有任何人来干扰自己的生活,连一个隐蔽的尾随者也没有发现,沈砚白不认为自己的观察力有问题,她确信根本就没有人对自己暗中监视。 按照约定,第三天沈砚白又去了日本外交官的办公室,外交官说材料还在审核中,现在还需要一个面审的程序。沈砚白表示认同,于是外交官引领沈砚白离开办公室,下楼,还叫来了两名日本士兵,沈砚白表示不理解,问道:“你这个要带我去哪里?” 外交官说:“沈小姐,你不要误会,面审不在我们这里,你跟着去就可以,好好配合,这是必要的程序,请你多多理解。” 坐进轿车,或者说是被押进轿车,沈砚白已然没有选择,实际这正是她的选择…… 第54章:接受问询 轿车驶进一个大院,沈砚白看见门口挂着牌子——中日友好促进协会。 真正的甄别已然开始,虽还不明晰具体的方式,随着这辆轿车的停稳,沈砚白知道,方向显然与设定的丝毫不差。 沈砚白被带进一间小的会客室,叫预审间也可以。这里的陈设布置,沈砚白是不陌生的,一张比较大的办公桌,两边都有椅子,一边有三把椅子,另一边只有一把椅子,沈砚白知道,单独的那把椅子是为自己准备的。 “请稍等一下。”日本士兵说完,就将门带上了,会客室里只剩下沈砚白一个人,也用不着别人安排了,沈砚白自己就坐到了单独的那把椅子上。 不多一会儿,门打开了,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石川,两人坐到沈砚白的对面,另一个人打开笔记本,旋开钢笔,显然他是一个负责笔录的助手。 “你是沈砚白?”石川手里拿着一份材料,沈砚白看见那正是自己填写的申请表格。 “是的。” 石川说:“我看了你的申请,有些问题需要当面核实一下。” 沈砚白点头,答道:“可以。” “我看了你的简历,你曾就读于东京法政大学,我想知道,你现在的日语交流有没有问题?” 其实沈砚白觉得石川的汉语说起来也是比较费劲的,用日语交流或许可以更流畅一些。沈砚白答道:“好些年不讲日语了,可能说的不大好,但普通的交流应该可以的。” 石川说:“那我们就试一试?” 沈砚白立刻用日语说:“可以的。” 石川点点头,又对身旁的笔录助手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笔录了。 石川与沈砚白正式接触的时候,伊藤已经拿到了沈砚白的档案,包括总部对她的一些资料解析。资料上可以看到沈砚白涉嫌骗取、私藏一些书画,但最终证据不足,沈砚白没有因此获罪,离开军统应该是被迫的,逻辑上应该是这个原因。 伊藤估算了时间,五年前沈砚白还是自己的学生,仅凭直觉,伊藤根本不可能相信沈砚白会为不义之财铤而走险。伊藤相信一个人的品格不会轻易被逆转,但是,乱世之中,一个人偏出正规也是有可能的。正如叛徒为何会背弃信仰一样,环境突变,无法承受,最后选择了妥协,沈砚白会是这样的人吗?伊藤真的不大相信。 伊藤心里的这些疑问,他实际上是想立刻就当面去问一问沈砚白,但是,伊藤非常清楚,沈砚白已经不是当年的学生,自己也不是当年的师长。 虽然颇有挣扎,但现在伊藤已经认同自己被裹挟到战争之中,所以他要求自己遵守规则。基于这些考虑,伊藤也就制定了相应的甄别计划,现在他正在等待着石川良平与沈砚白的交谈笔录,以便他下一步计划的修正。 小会客室里,石川翻看着沈砚白的资料,用日语问:“你原来在军统任职,什么时候离开的?离开的原因是什么?” “一个月前,离开的原因是……”沈砚白稍有迟疑,答道:“我很累,厌倦了,厌倦了那种工作。” 石川说:“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的回答,我们会做详细核实,也会做充分的评估,所以,我们希望你的回答是真实可靠的,否则你的签证,我们是有理由不予办理的,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离开军统的原因是什么?” 沈砚白似乎有些尴尬,她点了点头说:“厌倦是一方面,另外,工作上还存在着不和谐、被误解,所以我选择了辞职。” “我们也做了一些调查,我们发现你在军统任职期间,也就是你辞职前的一段时间,你与一个文物案有某些关联,你能详细说明一下吗?” 沈砚白回答道:“对,我刚才说的误解,主要指的就是这个,当时我受重庆警局邀请,帮助他们审理一起文物盗抢案件,后来这个案件的犯罪人越狱时被击毙,具体的情况我并不了解,但这之后,我就被隔离审查了,认为我与这起案件有某种关联,我想,是不是有人为了转移视线,或者是推卸责任,而把我推到前台,总之,我被审查了,被隔离的时间有十七天,之后官方解释说是误会,对此我想要一个说法,但我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后来我就想通了,我选择了辞职,而且不想在那样的环境中待下去了。” 石川点了点头,“你现在申请去台湾,你填写的理由是旅游度假?” “是的。” “我们了解到,在重庆你曾申请去美国,我们想知道,你去台湾与这个有没有关联?” 看得出沈砚白有些惊讶,她说:“是,我是打算去美国,因为我的父母在美国定居,我想去看看他们,去台湾呢,我想试一试,能不能转道去美国。” “哦,我有些不理解,你到了台湾,能有什么办法转道去美国呢?” 沈砚白说:“我的日本老师在台湾总督府工作,我想去看看他,顺便咨询一下,我想也可以转道澳门,澳门有我父亲的好友,他们可以帮助我去美国,在合法的情况下,现在我没有办法直接去澳门,所以就想通过台湾去澳门。” 石川问:“你的老师在台湾?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说出来不好吧,我宁可不去台湾,也不能牵连我的老师,毕竟他在政府任职。” 石川说:“你不用担心,你的申请是合法的,我们的调查也是合法的,不会有任何牵连的情况出现。”见沈砚白还一些犹豫,石川又说:“我们需要了解你说的老师是否真有其人,仅此而已。” “我的老师叫伊藤宏介。” 石川问:“伊藤宏介?你怎么知道他在台湾任职?” “哦,这个我现在也不能确定了,我只是想试一试,三年前吧,我的一个日本同学在南京,他对我说的,之后他也要去台湾,还邀请我有时间也去台湾看一看,我想,我可以去找我的老师,也可以找我的这个同学。” 伊藤在台湾任职,石川是知道,当然这已经成为过去的事,不过石川对沈砚白并没有任何透露。至于沈砚白说的那名日本同学,后经调查,在1937年3月期间确有到过南京,现在此人仍在台湾。 第55章:拒做难民 伊藤拟定问询的两个核心问题,沈砚白都做了回答。此外伊藤还有一个重要的布置,并要求石川一定拿捏好分寸。 石川问:“有一点我们很疑惑,所有人都知道,战争已经阻隔了道路,你是从重庆出发,到达了南京,我们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砚白将目光移至窗外,片刻又移回,她说:“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 石川说:“你必须回答。” 沈砚白摇了摇头,“如果非要回答,我可以撤回我的签证申请。” “就因为这一个问题,你真的打算放弃申请?” “不是我要放弃申请,因为这样的问题,我不方便回答。”沈砚白说着,将目光锁到笔录员的笔记本上。 石川明白沈砚白的意思,“好,”石川转而对笔录员说:“下面这一段不用记录,”笔录员点点头,将钢笔放在了笔记本上,石川又对沈砚白说:“就算私人聊天,你看可以吗?” “好吧,我可以大概说一下,从重庆到南京,重庆方面不提供合法的通行凭证,常规的、合法的路线我肯定到不了南京,所以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我希望你能够理解,如果以此你们拒绝我的申请,我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石川点了点头,“我能理解,这个问题,我们不记录,仅仅是聊天,你可以轻松一点。” 沈砚白露出淡淡的微笑,“好的,谢谢你的理解。” 石川说:“有些问题,我们无法回避,比如说,日中处于战争状态,你离开军统,离开重庆,并且来到南京,你考虑过重庆方面会对你的行为怎么定性?” 沈砚白又瞥了一眼笔录员,石川说:“不用担心,这只是一般性的沟通,不作为申请批准的评判依据。” 沈砚白问道:“既然不作为评判依据,那么我的回答也就无关紧要了,是这么理解吗?” 石川犹豫片刻,说:“是这样的,你的签证,我们需要确定你的身份,这么说吧,你是重庆过来的,合法的办理签证是更严格的,目前情况下,你自己认为什么样的身份,我们可以为你办理签证呢?” 沈砚白陷入沉思,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石川提示道:“你应该知道的,你的重点是重庆来了,你应该是怎样的身份?” 沈砚白似乎是立刻明白了石川的意思,“难民?我明白,离开重庆,是为了避免战争带来的伤害,实话实说,避难的确是事实。” 石川点了点头,“如果是难民,你应该在申请中注明。” 沈砚白有些犹豫,最后她还是下了决心,“不行,这个不能落在文本上,文本上一旦确定这样的身份,此后一生都会有这样的印记,这个不行。” “如果你拒绝的话,你无法拿到签证,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沈砚白说:“不用考虑,如果这个是前提的话,我可以放弃签证。” “不要急于做决定,这样,今天就暂时到这里,明天我们再谈,你看可以吗?” 沈砚白点点头,“好的,那我可以走了吗?” “哦,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石川良平,我也是东京法政大学的,算起来你是我的学长。” 沈砚白非常惊讶,“啊,真的吗?”沈砚白说着站起身来,向石川鞠躬致意,“你好你好,还请校友多多关照。“ 石川也起身鞠躬回礼,然后说:“伊藤宏介也是我的老师,他已经不在台湾了,现在就在南京,本来听说你来南京了,伊藤老师要亲自来看你,但今天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所以就委派我来了。” “哦,伊藤老师我很久没见到了,离开东京再没见过了,请石川君转告伊藤老师,如果他方便,我很想见一见他。” 石川说:“可以的,老师跟我说了,今天让我安排你的住处,明天他应该有时间,到时候,他会直接来看你。” “好的好的,住宿就不用石川君安排了,我有地方住,不好意思再给你添麻烦,明天我直接过来就可以。” 石川又说,伊藤老师特别交待他一定要招待好沈砚白,而且不确定明天伊藤一定有时间,所以还是请沈砚白不要客气,见石川如此坚持,沈砚白也就同意了。 距离“友好促进协会”不远的一家宾馆,石川给沈砚白订了一个很好的房间。安顿好沈砚白,石川说,他也很忙,离开时还说,等伊藤老师有空,一定一起吃个饭,好好聊一聊学校里的事情。 结束与沈砚白的首次接触,石川即刻向伊藤汇报。 看到笔录,以及石川的补充分析,沈砚白回答的两个核心问题,基本符合伊藤的预判,至于对“难民”的设置要求,石川是否做到了拿捏到位,伊藤没有做任何评价,伊藤有些意外,同时又似乎觉得很欣慰。 伊藤说:“沈砚白,还是当年的那个独立、坚强的沈砚白,有原则,有底线。” 石川跟着说:“是不是她承受的压力不足以动摇她的原则、底线?” 伊藤微微摇了摇头,“未可知啊,有些人的意志力是不可测的,像沈砚白这样的人,她的价值观不会轻易改变。” 第二天在南京街头上,你如果买一张报纸,你就可以看到关于沈砚白的新闻,新闻的策划者就是伊藤,并且伊藤希望沈砚白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就可以看到这条新闻。问题是沈砚白会去买报纸吗?为解决这个问题,伊藤也是动了一点脑筋。 第二天上午,按照约定的时间,沈砚白直接去了“友好协会”,还是那间会客室,门是锁着的,沈砚白等了一会儿,看了手表,已经是上午九点十分。独自站在门口,总觉得很不自在。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日本人走来,就是昨天的那个笔录员,他说着日语,“不好意思,沈小姐,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哎,石川君呢?”沈砚白问道。 “哦,石川君本来是要来的,刚好有个事情给耽误了,他特意打电话让我过来的,带你一起去大使馆。” 沈砚白问:“哦,马上去吗?” “是的,昨天的问询笔录我们已经做了审结意见,石川昨天下午就交到了大使馆,今天上午你就可以去那边拿结果了,石川让我陪同你一起去。” 沈砚白点头致意,“那就麻烦你了。” 第56章:又是拒签 去大使馆的路上,沈砚白用日语与那名笔录员聊天,做了一些铺垫后,沈砚白问,中日友好促进协会的具体职能是什么。笔录员说,顾名思义,促进友好,建立共荣。 听得出沈砚白话里的意思,她主要是不理解自己的材料为什么会转到友好协会,笔录员进一步解释说,协会对出入境人员的材料核查,这是内务省的要求,协会也只是给出核查意见,属于协助,实际并没有决定权,这个决定权最终还在大使馆。 到了大使馆,还是那名外交官,他对沈砚白说:“很抱歉,你的签证申请没有获得通过。” “为什么?”沈砚白问。 外交官说:“你的材料我们认真研究过,但是,我们不能认同你的申请理由。” 陪同沈砚白的笔录员说:“友好协会已经做了认同的意见,为什么你们不采纳,怎么到你们这里就不认同了?” 外交官说:“是的,友好协会的意见我们也考虑过,但是沈小姐的身份还是有不明确的地方。” “怎么不明确?” 见沈砚白有些激动,外交官说:“这个我们不需要给你解释,你如果能理解就最好,如果不理解,那我也没办法。” 笔录员质问道:“我问你,身份不明确,这是什么意思,你们的意思难道说沈小姐有间谍的嫌疑吗?” “当然不是,如果是的话,我们就不只是简单的拒签了,我们只是认为沈小姐的身份不明确,仅此而已,没有其他表述,我们也并没有把沈小姐的材料转交到军方,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吗?”外交官拿起办公桌边上的一张报纸,继续说:“今天的报纸,我也看到了,就这一点上,我也是认为沈小姐没有问题,但是,这只能是我个人的意见,我很抱歉。” 关于报纸,沈砚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报纸我能看看吗?”沈砚白问道。 外交官点头,并把报纸递给沈砚白。 沈砚白阅读报纸的时候,笔录员问:“那你看看,沈小姐还有什么办法呢?” 外交官说:“我个人的意见是,如果沈小姐能够在新政府里任职一段时间,起码比这个报纸的一篇报道更有说服力,如果有了新政府的履历认定,到那个时候再来申请,我个人认为,基本没有问题。” 笔录员与外交官交谈时,沈砚白已经粗略浏览了报纸上关于自己的评论新闻,沈砚白的表情告诉笔录员,她很气愤。 “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沈砚白将报纸拍在笔录员面前的桌子上。 笔录员显得很无辜,他茫然看了一眼沈砚白,拿起报纸,标题还是很醒目的,“重庆女官员遭受不白之冤”,大致内容基本与沈砚白昨天所述相符,当然加工、润色的成分也是不少的,这主要体现在笔者的评论部分,再看文章的署名——本报特约评论员,没有具体的名字。 笔录员仍在埋头阅读新闻,他说:“这篇文章,我不知道啊。” 沈砚白一把夺回报纸,转而对外交官说:“报纸我能拿走吗?” 外交官点点头,同时把申请材料,还有拒签的回执单一并交给沈砚白。 “谢谢。”沈砚白说着,便起身,拿着报纸和申请材料,转身就走。 “沈小姐,”笔录员跟着也离开了,“我觉得这有可能是石川君的意思,我以为你们有沟通的,我看你最好还是当面问一下石川君。” 沈砚白停住脚步,她看着笔录员,语气也变得缓和了很多,“你说的对,啊,刚才对不起了。” “没关系,没关系,这样吧,你跟我回协会,我陪你去找石川君。” 沈砚白点头表达谢意,“好,那麻烦你了。” 笔录员驾车的时候,还一直说石川肯定是好意,毕竟是校友。沈砚白也不说话,还在看那张报纸。 笔录员直接把沈砚白带到石川的办公室,门是锁着的,刚准备离开,这时走来一个人,笔录员问他是否看见石川,这人说:“刚刚我看到他的呢,要么在机关长办公室。” 石川隔壁就是伊藤的办公室,门头上挂着的牌子是“秘书长室”。笔录员敲门的同时,沈砚白的心里确实有些紧张,她在告诉自己,这个场面我可以不用那么的冷静。 办公室里传来回应声,“进来。” 笔录员推开门,他先请沈砚白进门。进门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伊藤宏介坐在办公桌前,对面坐着的是石川,他背对着门。 笔录员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办公室。 “伊藤老师!”沈砚白的声音明显有些激动,她说着,便按日本礼节,鞠躬致意。 “沈砚白!”伊藤显得非常高兴,他立刻站起身,迎了过来,“快坐快坐。”伊藤将沈砚白让坐在沙发上。石川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沈砚白面前的茶几上。 “哎呀,这有好几年没见面了,我想想看。”伊藤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他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表情上看得出他在搜索记忆。 沈砚白说:“五年了,我也没想到,伊藤老师会来南京。” “嗯,是,是五年了,我也没想过,有一天我能来南京工作,我知道你是南京人,我一到南京啊,首先想到的就是你,我以为可以见到你,我还特意找人去打听你,后来知道,你离开南京的,不过,我觉得我们会见面的,只是时间问题,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我很高兴啊。” 一番寒暄后,伊藤很正式地介绍沈砚白和石川认识。 伊藤对沈砚白说:“我听石川说,你想去台湾?” “是的,我跟石川君都说过的,我主要是想去美国,正常路径不容易办到,所以我就想辗转几个地方试试看,我父母在美国,我很想去看看他们。” 伊藤点点头,“签证办的怎么样了?” 沈砚白叹了一声,说:“拒签了。” 具体的原因,伊藤问。 沈砚白如实说自己的身份大使馆表示质疑,说到这里,沈砚白把报纸递给石川,“石川君,这篇文章是你的手笔吧,我不明白,为什么事前不跟我说一声呢?我是当事人,起码也应该问一下我的意见吧!” 第57章:师生见面 沈砚白的质疑,自然是在伊藤和石川的预料中,所以相应的释疑早有准备。 石川解释说,这篇文章也是临时起意,正好他去报社办事,也是闲聊了几句,报社编辑听说了沈砚白的事情,出于为顺利拿到签证,做加分的考虑,编辑就提出这么一个建议,为了赶上明天见报,也就没来得及和沈砚白商量。 石川还说,文章的内容并无捏造内容,今天一大早为了让外交官看到这篇文章,石川还特意给外交官打了电话,就是让他去看一下今天的报纸。 至于签证拒签,石川说自己也完全没有想到,早知道是这样,昨天也就没必要去赶那篇文章了。 石川解释的过程中,伊藤拿起报纸,他看过文章后,先是批评石川: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应该事先沟通一下,涉及个人隐私,要考虑当事人的感受,还有影响评估,不管出发点是怎样的,换位思考都不必不可少的。 石川连连称是,也再三表示歉意,伊藤又说:“我的学生不应该是一个鲁莽的人。”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许的紧张,沈砚白便说:“算了算了,石川君也是好意。” 看得出沈砚白依旧对这篇文章耿耿于怀,伊藤对沈砚白说:“我觉得这文章也没什么大问题,你是不是有什么担忧?” “怎么说呢,如果我顺利去了美国,那也没什么关系,现在就很麻烦了,这样的文章一见报,显然就逼迫我与重庆彻底决裂了,回不去重庆我真无所谓,我也不打算再回去了,但问题是我以前在军统任职,这篇文章军统会怎么定性?叛党叛国基本上跑不了的,军统报复的手段我是知道一些的。” 伊藤说:“你是说暗杀?这不可能,这个完全不必担心,在南京不会有问题,军统的暗杀行为也是极有针对性的,仅仅一篇文章,说到底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如果这样的事情,军统都要报复的话,那军统也忙不过来啊,军统的能量到底有多大,我们且不说,它再大,也到不了为所欲为的地步,而且这不是重庆,是南京。” 沈砚白点头,说:“是,这个我明白,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想了。” “签证拒签了!”伊藤迟疑片刻,说:“我来问一下。” 伊藤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号,电话接通,伊藤第一句就问,“是大使馆吗?”显然对方给予肯定的回答,伊藤接着说找某某某,之后直接问关于沈砚白的拒签情况。 伊藤的态度还算比较强硬,不过对方应该也没有妥协,最后伊藤说:“那你们认为,什么情况下,这个签证可以通过呢?”对方说了些什么,沈砚白自然是听不到。 挂断电话,伊藤对沈砚白说,大使馆的意思是军统辞职的事情,这不足以作出明确的性质判断,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大使馆需要确认的是申请人与日本国必须持有友好态度。 沈砚白说:“那我不明白了,什么叫友好态度,我怎么样才能证明我是友好的呢?” “是的,这个很难界定,不过我也还是认同大使馆的做法,我们都换位思考一下,毕竟现在正是战争状态,有些事情我们也不好说太多,沈砚白啊,你也要多一些理解,我觉得,再有一些时间吧,大使馆会改变看法的。” “唉……”沈砚白摇了摇头,“我看很难了。” 伊藤说:“当然了,期待别人改变看法,这是被动的,大使馆的意思也比较明确,你的军统履历是存在的,也成为了过去,现在正是新的履历的开始,客观环境总是有些不尽如人意,正因为这样,我们就更应该积极面对。” 伊藤话里的意思,沈砚白心里很清楚,伊藤当然也知道沈砚白一定能够领会自己的意思。见沈砚白频频点头,伊藤又说:“你父母都去了美国,那你现在在南京住在哪儿呢?” “我暂时住在宾馆,石川君帮我安排的。” 伊藤问:“那你今后怎么打算呢?” 沈砚白面色有些凝重,“再说吧,我还没想好。” 伊藤说:“友好协会成立的时间不长,各方面人员还比较欠缺,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你可以来协会工作,我会非常欢迎的。” 沈砚白的情绪并没有什么变化,“好,我会考虑的。” 此时办公室门外有人敲门,进来的人是“友好协会”的行动大队长松田浩雄,见沈砚白在场,他不急于说话,沈砚白明白,于是告辞。伊藤说:“好,那你回去再考虑一下吧,今天晚上,我让石川来接你,我们师生一起聚一聚。” 沈砚白欣然同意,之后石川代伊藤送客,并坚持要送沈砚白到宾馆,路上再次表达了自己办事欠考虑,沈砚白说:“都已经过去了,这事就不提了。” 到了宾馆,石川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开始游说,说去协会工作是很好的选择。 沈砚白提出了一个疑问,“我有点不理解,友好促进协会到底隶属于谁,应该是你们日本吧?” 石川说:“这是一个协会,应该说没有严格的隶属概念,实际是南京新政府和日本政府的合办单位,我们协会设有主任委员会,主任委员一共有八个人,中方四人,日方也是四个人,伊藤老师也是主任委员,他兼任秘书长。” “嗯。”沈砚白点了点头。 石川说:“我不知道学长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如果你来协会工作,实际完全是在为南京新政府工作。” 沈砚白表示质疑,“哦,可以这样理解吗?” 石川答道:“是的,实际就是这样的。” “现在友好协会里的中方人员有多少?” 沈砚白的问题很直接,石川顿了一下,说:“这个……协会也算是初创期吧,目前运转还是伊藤老师负责,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伊藤老师才有意让学长你加盟。” 沈砚白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石川君的意思是我有可能是第一个中方人员,是这样的吗?” 石川听得出沈砚白还是有抵触情绪,他解释说:“协会呢,可以有一个比喻,就像学校一样,学长你当年在日本读书,重点一定是在学习上,对于学校是日本的,还是中国的,实际并不重要,友好协会也是一样,建立良好的社会秩序,稳定的和平局面,为此工作,为此努力,这才是重点。” 石川居然也能如此辩论,显然他是伊藤的得意门生,沈砚白想想也是,否则伊藤怎么会把石川带来南京呢! 沈砚白的重点当然不在辩论上,她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石川的说法,“嗯,好,这事吧,我会考虑的。”见石川还要继续游说下去,沈砚白说:“这个事情对我来说还是很重要的,我需要一些时间来考虑,好吗?” 显然沈砚白也结束谈话的意思,石川也就告辞了。 石川说:“好,下午五点半,我来接你,老师请客,这一次一定狠狠吃他一顿,不能轻易放过他。” 沈砚白点点头,“好,一定。” 第58章:接受聘用 当晚石川如约来接沈砚白。 饭店里,沈砚白直言不讳,对伊藤说:“按道理来讲,伊藤老师来南京,我应该请老师,还有石川君,这个客确实应该我来请,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伊藤老师才是主人,而我这个地道的南京人却成了漂泊的异乡客。” 伊藤笑的有些尴尬,“没问题,我请客,但沈砚白你这话还是有问题的,我只是来南京工作而已,并非主人,你呢,离开南京,再回到南京,多少有些感概,南京确实有些变化,有些不大适应也很正常,这都没关系,给自己一点时间,一切都会好的。” 酒席间,石川提到沈砚白的工作问题,当然还是与友好协会相联系,伊藤则说:“今天不谈工作,难得师生小聚,可以放松一下。” 不谈工作、不聊政治,更不谈战争,那还能有什么话题呢?如同在学校的课堂上,学问是永远讲不完的,伊藤更侧重逻辑推演的案例和解析。 仅仅谈学问,似乎又有些无趣,不知不觉中话题又转到沈砚白的身上,伊藤说:“我特意问了大使馆,他们说你这种情况,短时间怕是办不成签证。” 沈砚白点点头,“我估计到了。” 伊藤又关切地问:“那你现在总应该有个打算,是不是先在南京找一份工作?” “是,之前我做过各种预期,重庆已经不好回去了,南京呢,我想我得先留下来,找工作呢,我也想过,我原来是教员,我打算到各个学校去看看。” 伊藤说:“嗯,这也是个办法,你再多想想吧,南京我来的时间不算太长,不过还是有些了解的,今天酒喝的有点多,这样,明天到我办公室,我们再细谈,好吧?” “好的。” 离开饭店,石川很客气,一直把沈砚白送到宾馆。 第二天上午,沈砚白还是去了伊藤的办公室,伊藤笑脸相迎,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包括悄悄录音的准备。在诱审船长的过程中,伊藤深刻认识到自己身边缺一个中国助手。对于一些被审者所述的中国典故、成语等,伊藤不能及时领会对方的意思,因此错过最佳针对性的问询,比如说,船长提到“黑无常”,伊藤当时就不知其所云。 沈砚白的出现,伊藤没有料想到,如果她的身份确定没有问题,伊藤认为这个中国助手无疑沈砚白是最好人选,没有之一。 伊藤暗中已经打开录音设备,他说:“石川有没有跟你说,我希望你来友协工作?” “嗯,石川君说了,这事我也考虑了,我之前在重庆军统当教员,这个恐怕会引人猜疑,我如果在友好协会工作,我怕给老师你带来麻烦。” 伊藤说:“沈砚白,对你我很了解,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之前在军统,这个的确比较敏感,按程序,我们是会了解调查的,我现在关心的就是你是否愿意接受调查?” “这个怎么说呢……”沈砚白迟疑片刻,说:“调查,我谈不上愿意不愿意,反正我也左右不了,我一进入军统就当了教员,五年时间,一直都是教员,军统里的机密,我是接触不到的,说来这也是好事,不然的话,恐怕我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能来南京了,因为不涉密,所以调查不调查,我自己认为没有问题,不过我觉得我自己怎么看往往不能决定事情的走向,所以调查这事,我做不出评估。” 伊藤说:“这个你放心,公正评判是我的原则。” “哎……有些部门总是容易招惹是非,相比而言,我还是想去学校试试看。” 伊藤说:“对,做学问是最好了,不过你不是想去美国吗,拿到签证最好的办法就是有新政府的支持,到友协工作,是一个好的选择。” “老师你应该知道的,我在重庆时就申请过签证,美国大使馆拒签了,原因就是我在军统工作,友协,我也了解了一些,今后会不会也影响签证,恐怕也不好说吧。” 沈砚白的意思很清楚,性质上已经把军统和所谓友协画上等号,对此伊藤不想狡辩,他说:“这个你想的也对,但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签证你向谁申请。” “是,老师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方方面面都也想过,友协到底是什么样的单位,我也了解了一些,毕竟我是一个中国人,有些事情我恐怕是真的做不来。” 伊藤说:“嗯,这个我能理解,你也放心,我都有考虑,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现在需要一个助理,主要负责卷宗处理、还有案例的逻辑推论方面的归纳,这实际可以理解是一个课题研究,对你来说专业对口,如果你有兴趣,愿意挑战,你更可以在这项工作中完成你的理论的系统体系,出一本专业著作都是有可能的。” “哦,做老师的助理?”沈砚白似乎很感兴趣,她顿了一下,“我还是不太踏实,拒签这事算我给我留下阴影了,捕风捉影的事情毕竟我也是亲历过的,我不确定你们怎么做政治审查。” 伊藤说:“这你放心,调查呢肯定是有的,但一定是看实证的,不会有捕风捉影的事情,另外,你的助理工作基本不涉密,退一万步说,即便我认为你档案有不清楚的地方,那最多也就是解聘,你可以随时自由的离开。” 沈砚白终于点了头,她又问了一句,“不好意思,我能问一问每个月薪水大概有多少?” 这个问题伊藤觉得有些意外,“哦,财务上,我还真不是很清楚,薪水基本和新政府持平吧,不过我们有补贴,肯定比新政府那边要多的。” 沈砚白应该是很满意,淡淡一笑,说:“不好意思啊,我来南京匆忙,所以……” “我理解。”伊藤点点头,又说:“有了一个选择,就是新的开始,意识上也应该做相应的准备,比如说,为谁服务的问题,”见沈砚白有些疑惑的表情,伊藤补充道:“当然你是一个中国人,我指的是一个是重庆政府,一个是南京新政府,二者必选一,这是无法回避的问题,你不用回答,但一定不要试图在二者之间寻找中间地带。” 沈砚白很确定地点了点头,说:“为谁服务?效忠于谁?我很认真想过这样的问题,忠于自己,永不背叛,这是最可靠的,老师面前,我觉得没必要隐瞒,我可以直言,我为自己服务,效忠于亲情,我争取还是有机会去美国。” 伊藤说:“这是一个现实的世界,所以有机会我们还是回归到专业中去,好好努力,争取创造一个好的平台,这样就有努力的空间,作为老师,我希望在专业上,你有机会可以照亮整个世界。” 沈砚白说:“这恐怕很难,不过我一定努力。” …… 最终,沈砚白接受伊藤的邀请,进入特高课,任秘书长助理。 伊藤回放了与沈砚白的对话录音,显然听不出什么毛病,同样也做不出什么判断来。对于沈砚白的身份甄别仍在进行中,新的验证计划也将悄然而至。 第59章:高淳归来 日寇入侵,国土沦陷,齐联春不想面对这些问题,重庆政府、南京政府各自主张都很明确,这样的政治问题齐联春更是刻意回避。 从高淳回来,齐联春意识到,作为一个中国人,自己根本无法逃避这些问题,想当一个顺民,显然良心上过不去,想要置身事外,此时的齐联春或许梦中都做不到…… 因为这次齐联杵把刘妈的小女儿也带回南京,当着小妹的面,齐联春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想着关起门来才好与齐联杵好好的交流,到时话一定是要说透的。其实齐联春也明白,目前状况下,说服哥哥放弃当汉奸,显然不会那么容易,但无论如何,都得试一试。 从高淳回到南京,天以至黄昏,一进家门,刘妈把从高淳老家带回的自家地里的蔬菜拿进厨房,这就张罗起晚饭,小妹也跟着忙活起来。齐联杵说:“刘妈,时间不早了,别煮饭了,今天包饺子吧。” “好好。”刘妈应了一声,便安排小妹去厨房和面、准备蔬菜,之后她自己外出去买肉。 海伦问齐联春,什么是饺子。心情复杂的齐联春似乎也很怀念饺子,听到海伦问自己,齐联春告诉海伦,饺子很好吃。见海伦很好奇,于是带着海伦到厨房观摩小妹和面、拌馅。 不多一会儿,刘妈买肉回来。 饺子馅、面都和好了,见小妹、刘妈熟练地包着饺子,一旁的海伦问齐联春,“饺子,你不会包?” 齐联春微笑着摇摇头。 小妹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说:“包饺子很简单,一学就会了。” 刘妈白了一眼小妹,意思很清楚,实际就是强调主人、仆人的意识。 显然海伦没有意识到刘妈的意思,她指着饺子皮,对小妹说:“我可以试试吗?” 小妹这回学乖了,她没吱声,转而望向齐联春。齐联春说:“好啊,我也来试试,先洗手。” 就像刘妈意识里的一样,齐联春是少爷,他不需要会包饺子,不过留过洋的小少爷想要试试如何包饺子,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小妹、刘妈耐心讲解包饺子的步骤,齐联春、海伦自然也很快领会,外观上进步与数量上成效也是显而易见的,海伦格外开心,这多多少少也感染了齐联春,面粉不小心沾染到海伦的脸上,齐联春笑她像花猫…… 厨房里包饺子,利用吃饭前的这点时间,齐联杵来到父亲的书房,齐甫诚正在看书,见齐联杵进来,齐甫诚放下手里的书,问道:“你和联春一起回来的?你也去高淳了?” 齐甫诚很沉稳的样子,显然他想不到高淳之行能带回如此大的信息量。 齐联杵顾不得父亲是否还能够继续沉稳,他将当天齐联春在高淳的经历一一讲述。虽说齐联春目睹日本人的暴行是个意外,但齐甫诚也明白,这样的场景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意外,见也就见了,给点时间自然也就不会那么震惊了。 “你不觉得这个海伦到我们家来,有点奇怪吗?我不知道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法律上,这个海伦已经是联春的妻子。” 齐联杵说的清楚,但齐甫诚仍然怀疑自己的耳朵,“妻子?” “就是老婆,海伦和联春已经结婚了,依法注册结婚了。” 齐甫诚颇为震惊,“你没搞错吧?” 日本特高课查出的消息,这还能有假!齐联杵心想,但他没敢说出来,毕竟特高课的名头太扎眼,没必要让齐甫诚跟着担忧。 齐联杵说:“这事不会有错,你还是直接问联春吧,不管什么原因,他总得有个说法。” 齐甫诚点点头,齐联杵接着说:“联春现在已经不是小孩了,他和海伦到底什么情况,我看还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他的脾气还真不好说,从高淳回来,一路上板着个脸,我就问问他情况,他一句话都不跟你说,那眼睛瞪的,像是要吃了我一样。” 齐甫诚说:“这个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我怎么可能跟他计较呢,”齐联杵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高淳出的这事,以后难保不再碰到,联春要是由着性子来,真会惹出事来,关键这在外面是要吃大亏的。” 齐甫诚说:“那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让他出门吧?” “我的意思是,尽快让他回维也纳,不管去哪个国家吧,总之他不应该留在南京。” 齐甫诚说:“他才刚回来,这就让他走,太急了吧,你看看欧洲不也是战事连连,我反倒觉得南京很安全呢。” “唉!”齐联杵叹了一声,“那你是不知道今天高淳出的事,联春的反应很大,有血性,没问题,这都很正常,但他不懂得什么是敛藏,锋芒太露,这是要出事的。” 齐甫诚皱着眉头,说:“嗯,是啊,这一回来就碰到日本人行凶,这也难怪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外面,国内的情况他还是太不了解,回头你多说一说,让他多注意一些。” “问题是,他能不能听得进去呢,”齐联杵微微摇了摇头,显然他没什么信心,“我还是觉得最好让联春尽早离开南京,不与日本人接触,这样也就最保险了。” 齐甫诚说:“保险?哪还有什么保险啊!你看看啊,还带着这么一个外国小姑娘,我真搞不明白,怎么不声不响就结婚了,又为什么招呼都不打,又回国来,想想我就觉得这里面有事,多少年都不回来,这刚刚到家,被褥还没焐热呢,你让他们去哪儿?” 齐联杵、齐甫诚商量半天,也没达成一致看法,“哎……”齐甫诚说:“再说吧,还是先听听联春他自己有什么想法。” 厨房里的饺子已经出锅,热气腾腾地端到了餐桌上,一家人纷纷落座,海伦似乎带着一种成就感,“哪个是我包的?” 齐联春在海伦的盘子里拨弄出个两个饺子,又在自己的盘子里夹出一个来,“看出来了吗,你包的饺子都是躺着的。” 海伦细细品尝,连连说好吃。 第60章:家人争执 吃完饺子,齐联杵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取出几张钞票递给刘妈,“刘妈,明天你带小妹上街去买几身衣裳。” 刘妈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有钱。” “你有钱,那是你的,这是我给小妹的,小妹难得来一次,刘妈你要不拿着,那我明天请假,我带小妹上街。” 齐甫诚也说:“拿着,带小妹上街多逛逛。” 刘妈有些不好意思,接过钞票,说:“那谢谢大少爷了,明天我就带小妹上街,大少爷工作忙,千万别请假了。” 齐联杵微笑点头,“好好。” 刘妈转而看向小妹,小妹领会刘妈的意思,对齐联杵说:“谢谢大少爷。” 齐联杵说:“都是一家人,以后别说谢了。” 刘妈、小妹收拾餐桌上的碗碟,齐联春起身准备离开餐桌,齐甫诚说:“联春,跟我来下书房。” “嗯。”齐联春答应着,心想:多半父亲也是要问我去高淳上坟的事情,这正好,就此问问有没有可能放弃为新政府做事。 齐联春让海伦先回房间,这就跟齐甫诚去了书房,齐联杵也跟着去了。 书房里,不等齐甫诚坐稳,齐联春直截了当就问齐联杵,“哥,你昨天是怎么跟我说的,我妈的墓地不入祖坟,你居然告诉我是因为什么风水!” 齐甫诚坐到书桌前,摆摆手示意兄弟俩都坐下,“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 兄弟俩都坐了下来,齐联春的提问过于直接,一时间齐联杵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齐甫诚也很无奈,他接过话来,“你都知道了……” 不等父亲话说完,齐联春便说:“我能不知道吗?爸、哥,别嫌我我说话不好听,我就想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事情,就不自己问问自己吗?高淳乡下,我们又没得罪他们,他们为什么就不让我妈……” “好了,这些话就不要讲了,”齐联杵猜得出弟弟想要说什么,下面的话想来更不中听了,他及时打断弟弟的话,“老家那边都窝在乡下,他们哪知道外面的环境,我们家也只是不跟他们计较。” “是不敢计较吧?”齐联春针锋相对,“我妈的身后事,能算小事吗?你说不跟他们计较?我想问问,你到底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齐联杵说:“哎,多少事情你不懂,别跟着瞎说,什么叫不敢计较!我一句话的事,就能让他们服服帖帖,说到底乡里乡亲的,我不想为难他们,有些事情一时半会是说不清的,谁是谁非,给点时间,自然可以见分晓。” 齐联春又要反驳,这时传来敲门声,刘妈沏了三杯茶端了进来。 刘妈走后,齐甫诚说:“这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齐联春说:“我也不是非要问这个事,我是想说,哥,你能不能不要干现在这份差事了,还有爸,这南京政府,哪个都知道,就是一个汉奸政府,我们家又不是过不下去,干嘛非要做这些差事呢,人家背后还不知道怎么骂我们呢,小时候,你就经常讲,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一辈子留下个骂名,这好吗?” 听到齐联春这样说,齐甫诚有些激动,“不要汉奸不汉奸的,挂在嘴上。” 齐联杵也跟着说:“联春,多少事情你真不了解情况,什么都不懂,不要想当然。” “我想当然?难道不是吗?怎么还怕人家说,那你就不要做啊!” 看着齐联春理直气壮的样子,齐甫诚将手上的茶杯重重搁在书桌上,说道:“你晓得什么?汉奸汉奸的,就说你哥哥,他要是坏人,就凭乡下那些人,不用你哥出面,早被收拾了,你哥不但没有难为他们,还不让别人去伤害他们。” “是吗?”齐联春一脸的不屑,“也对啊,日本人给撑腰,想抓谁抓谁,想放谁放谁,我就搞不懂了,你们怎么就不把老家人一起抓起来?” “放肆!”齐甫诚震怒道,“你跟谁说话呢?” 气氛很是压抑,齐联杵连忙说:“联春,你真不了解情况,不要因为你看到的表面现象,就轻易下结论。” “我不了解情况?我倒想知道南京政府到底是中国人的政府,还是日本人的傀儡,你敢说它不是汉奸政府?” 齐甫诚的脸色越发难看,桌子一拍,“越来越不像话了!” 见父亲发怒,齐联杵说:“爸,别,有话好好说,联春也是刚回来,好多事情他不懂。” 齐甫诚也确实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语气明显缓和下来,“联春,你一直在国外,很多事情你是不容易理解的,就说两年前吧,南京沦陷了,日本兵在南京做了什么,你知道吗?血腥屠城!死了多少人!你了解吗?” 齐联春有点不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他说:“是啊,他们十恶不赦,就算我们没有能力抵抗,但起码不应该当汉奸吧?” 齐联杵解释道:“是,新政府的确不那么光彩,包括之前的维新政府,你说是汉奸政府,那也没错,但正是因为有这么一个汉奸政府站出来,南京屠城的乱局才得以终止,这么一个被世人唾骂的政府的确不怎么样,但多多少少约束了日本人的暴行,说到底还是我们没有能力守住南京,与其让日本人为所欲为,那还不如有这么一个汉奸政府,它再无能,起码也算是盯着日本人了。” “哥,我可真佩服你,这么一个汉奸政府被你这么一说,居然成了大功臣,我就问你,南京现在算什么?跟日本人的殖民地有什么区别?” 见齐联杵一时语塞,齐联春又说:“都当了亡国奴,还自我陶醉,不敢抵抗也就算了,起码别当汉奸啊,帮着小日本欺负自己人,可真有本事啊,你们为什么派三叔到乡下守坟?心里没鬼,这用得着吗?” 见齐联春又说到坟地的事情,齐甫诚再也压抑不住,拿手点指:“你!你别忘了,你是吃谁家饭长大的,你还知道你姓什么吗?左一个汉奸、右一个汉奸的,还轮不到你来骂!” “好好好,你们不愿意听,我就不讲了,”齐联春站起身来,又说:“我再说一句,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想的,外人看我的那种眼神,我就知道,因为我姓齐,所以我很羞愧。” 齐联春说完,就要离开书房,齐甫诚呵斥道:“站住,我问你。” 齐联春停住脚步,但他没有回过身来,那意思是在等待着父亲的问话。 齐甫诚说:“别的先不说,我问你,那个海伦,怎么回事?你们真的注册结婚了?” “这是我的事,我自己处理。”齐联春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书房,出门还重重关上房门。 第61章:兄弟交谈 齐联春摔门而出,书房里的齐甫诚、齐联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齐甫诚说:“越来越不像话了,真是翅膀硬了。” 齐联杵说:“我说的吧,他要能听得进去呢,问题是他这种情绪难保不出事,所以啊,还是让他尽快离开南京,这样比较保险。” 看得出齐甫诚有些犹豫,齐联杵猜得到父亲舍不得齐联春,现在恐怕又是担心父子之间留有隔阂。 齐联杵说:“他现在头脑冲动,说了些不知轻重的话,这也能理解,不要紧的,时间一长就没事了,联春说到底还是明事理的,先让他离开南京,事后写书信也行,再好好谈谈也行,一家人不会有解不开的疙瘩。” 齐甫诚也觉得齐联杵说的在理,这个小儿子不能出意外,显然这是首位的。见齐甫诚点头,齐联杵说:“那就这样,我这就去跟他谈谈,我估计啊,他也有离开南京的意思。” 齐联杵离开书房,直接就去了齐联春的卧室,敲门没人应声,推门而入,房间里没人,想来齐联春是去了海伦的房间,齐联杵本想在此等候,想想还是算了。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看手表才晚上七点钟,想着过一个小时再去找齐联春。 齐联春的确就是去了海伦的房间,海伦见齐联春一脸不悦,问道:“怎么了?好像你不高兴?” “海伦……”齐联春欲言又止,转而无奈地长叹一声,“唉……” “到底怎么了?有事你就说吧。”其实海伦也能够感觉到,当天高淳那血腥场景着实令人毛骨悚然,虽然不知道齐联春与家人到底有什么问题,总之她看出不和谐的状况来,海伦隐隐觉得不安,必要的心理准备已然是有的。 齐联春也着实难以开口,似乎是酝酿了一下,他说:“海伦,这个家我不想待了,千里迢迢的,我本想着到家了,可以安顿下来,起码可以让你好好歇一歇,我真的很抱歉,我答应你哥哥的,可是,现在我又得让你跟着东奔西跑,恐怕又要让你跟着吃苦受罪了。” “你别这么说,不管到哪里,只要跟着你,我都不觉得辛苦,”海伦说着,走到齐联春身旁,她轻轻将手搭在齐联春的肩上,说:“这是你的家,我知道你可能和家人一些不同的想法,有什么话应该好好的沟通,就像我跟我哥哥一样,有时也因为缺少沟通而相互误会,都是一家人,血脉相连,话都说开了就好了,千万不要跟家人伤了感情。” 齐联春没有想到,小小年纪的海伦居然能够如此劝慰人,海伦所说的血脉相连的确值得让人深思,亲情无疑非常重要,不过齐联春觉得大是大非面前,正义理应更加重要。 相对应的,海伦的哥哥作出的巨大牺牲,齐联春觉得很是汗颜。家人是“汉奸”,齐联春觉得难以启齿,所以他没有说任何缘由,只说是准备明天就离家出走,海伦表示同意。至于去哪里,海伦也说一切听齐联春的安排。 在离开高淳的路上,齐联春就有过很多的想法,当然也想过离开家,带着海伦,维也纳显然是回不去了,欧洲战事连连,齐联春想过去美国,他告诉海伦,去美国的犹太人也有不少,海伦还是那句话,你去哪,我就去哪。 末了,齐联春让海伦收拾好行李,准备明天就走。 回到自己的卧房,齐联春依旧很苦闷,想到母亲,不禁又潸然泪下,一边收拾着心情,一边开始收拾行李。 长期出门之外,收拾行李倒也是驾轻就熟,很快行李就收拾好了,想想明天怎么跟父亲辞行,想来是难以开口,更怕父亲不放自己离去。齐联春觉得还是静静离开比较好,这也算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不过招呼总是要打的,齐联春便想到了留一封书信,算是一个交待吧。 齐联春正在写信,此时传来敲门声,齐联春没有多想,只觉得敲门人是海伦,或者是刘妈,他停下手中的笔,却没有收起信纸,随口说道:“进来。” 齐联春真没有想到进来的是齐联杵,他想也许是多年不在家,兄弟俩这是生疏了,还是哥哥太注重礼貌了,进门前居然还敲门。 齐联春先是一愣,稍稍迟疑便赶紧将写了字的信纸藏在空白信纸的下面。 齐联春扭过头,问:“嗯,有事啊?” “哦,我就是来坐坐,聊聊天。” “那坐吧,”齐联春站起身,把自己的椅子转了个方向,让座给齐联杵,自己则坐到了床上。 坐下来的齐联杵有些不知如何开口,齐联春就这么看着他,齐联杵有些尴尬,他还是说了,“你跟海伦……到底什么情况?” “没什么的,我都说了,海伦是我朋友的妹妹,这个朋友跟我是一个乐团的,最近忙一些事情,所以就托我帮他照顾他妹妹。” “不是这么简单吧?我听说,你们已经注册结婚了,这事,海伦她哥哥知道吗?” 听齐联杵这么问,齐联春有些惊讶,转而想到齐联杵果然不简单,只觉得哥哥的手眼灵通,似乎跟德国的盖世太保一样。齐联春说:“海伦的哥哥当然知道了,你不会以为我是骗婚吧?”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就觉得你们这个事情太突然。” 齐联春说:“是,这事我也觉得很突然,既然你问了,我也没必要隐瞒。” 齐联春大致讲了德国吞并奥地利的一些过程,着重点还是德国**对犹太人的迫害,转而就说到了海伦是犹太人,为了使海伦得到安全保障,海伦的哥哥才托自己为她办理出国事宜,注册结婚即是出国的一个手段,这也是迫不得已,仅此而已。齐联春还说,注册结婚也是海伦的哥哥极力主张,显然目的是为海伦早日远离随时可能降临的危险。 听明白原因后,齐联杵问:“那你们结婚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我跟海伦的哥哥说的很明确,再说了,海伦今年才十八岁,她还太小,实际我们也只能算是兄妹,我拿她当妹妹,她拿我当哥哥,就这么简单。” 齐联杵点点头,“这事明确就行,不过,你们一直在一起,这个分寸要把握好,还得想好后续怎么弄,注册结婚,这可不是小事,你得提前想好以后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齐联春说:“这你就放心吧,我有数。” 第62章:商谈离京 说到注册结婚只是一个手段,齐联春自然又做了一个对比,他对齐联杵说:“现在回过头来看看,海伦她哥哥真的很了不起,处境很艰难了,还想尽办法把妹妹送出国,你晓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齐联杵不明白弟弟的意思,只得做一个聆听者。 齐联春继续说:“你晓得吗!他哥哥参加了犹太人的抵抗组织,而且已经做好随时付出生命的准备,因为他怕他妹妹受到牵连,所以,想尽办法让我把海伦带到中国。” 听到齐联春这样说,齐联杵这才完全明白其中的逻辑,只是没想到齐联春说出事情真相的目的只是为衬托出自己的“汉奸”身份。 齐联春说:“哥,你能不能好好想想人家,再看看自己,还有,外人到底怎么看我们家,当了汉奸,怕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呀!” 齐联春的话很不好听,不过齐联杵依旧能够心平气和,“哎,都跟你说了,这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不懂,跟你也说不明白。” 齐联春很无奈地摇摇头,又说:“我一到家就觉得很奇怪,我姐姐呢,还有小川呢?你说她们去重庆了,跟小川他姥爷一家人一起去的,我现在才明白,我姐姐、还有她娘家人,是不是看不惯你的身份?你在为汉奸政府工作,她们一家人是不是已经跟你决裂了?” 齐联春所说的“我姐姐”,实际是他的嫂子,也就是齐联杵的妻子,当初齐联杵与她未结婚时,齐联春就是称呼她为“姐姐”,他们之间实际也没见过几次面,齐联春当时能够感觉到这个“姐姐”很善良。 端庄、美丽的这个“姐姐”,想来不会无缘无故离开哥哥,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联想到哥哥如今的身份,齐联春很自然地猜到“汉奸”是会让最善良的人都弃之而去,众叛亲离自然也应该是汉奸的下场。 齐联春提到的“我姐姐”,他哪里知道,这正是齐联杵心底里的最伤痛。 淞沪会战后期,国军节节败退,齐联杵接受军统秘密指令,南京一旦失守,齐联杵将执行潜伏计划,为解后顾之忧,齐联杵与妻子制造分歧,以至其妻及家人随政府西迁,先是去了武汉,后去了重庆。 南京保卫战前夕,齐联杵随父亲一起回到高淳老家,以躲避战火来袭。南京沦陷后遭到屠城暴行,后日军扶植傀儡——南京维新政府。齐甫诚与维新政府的多位高官亦有交往,后被游说。 齐联杵则将此信息电告军统,军统长官认为这正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于是电令齐联杵促成齐甫诚赴伪政府任职,此后齐甫诚便任职于伪政府的教育部。借此,齐甫诚一家又回到了南京,而齐联杵则辗转进入“首都警察厅”任职,之后逐渐组建了以齐联杵为首的“巡抚”小组。 本以为妻子一家已安全抵达重庆,本以为没有了后顾之忧,可是不出一年的时间,齐联杵得到消息,妻子在重庆遭到日军空袭,不幸丧生。潜伏在日伪当中的齐联杵悲痛万分,他曾对巡抚小组成员方琳说,“我哭都地方去哭。” 齐联杵没有想到,今晚弟弟会提及妻子,他那么一句“我姐姐”,齐联杵的心又被揪了起来。做特工的被人误解,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弟弟的质问仿佛锋利的尖刀,正一次又一次刺向自己,他不怕疼,只是觉得心头压着一块巨石,那是一种窒息的感觉,而且非常地无奈,那块巨石明明可以掀开,但自己却不能那么做。 齐联杵本想用自己的怒火去掩饰内心的伤痛,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怕与弟弟的交流就此被终止,于是克制内心的汹涌,齐联杵摇摇头,说:“你姐姐的事你更不了解,我说过,你不要想当然。” 见齐联杵情绪忽然低落,齐联春觉得怕是自己的话不幸言中了,想来这也是哥哥的伤心事,更算是难以人言的短处。就像海伦说的“血脉相连”,念及亲情,齐联春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齐联春刚才还是针锋相对,此时突然沉默,齐联杵稍感安慰。片刻冷场后,齐联杵说:“海伦是犹太人,维也纳怕是回不去了吧?她有什么打算?是不是要一直跟着你,打算以后都留在中国了?” “维也纳肯定是回不去了,海伦岁数小,暂时也只能跟着我了,具体的我还在考虑。” 因为海伦的原因,齐联杵突然觉得直接让他们离开南京,这样的建议想来是给人一种薄情寡义的感觉。只是弟弟不收敛抗日情绪,怕是要出问题的,想来劝弟弟做一个顺民,更是难以说服于他,左右问难时,齐联春倒是先一步劝起齐联杵了。 “哥,你有没有想过放弃现在的工作,我们家的条件无论到哪里也不至于饿肚子,别的不说,就现在我也能负担家里的开销,我们一起出国,换一个环境,我觉得肯定比现在好,到时候,再把我姐姐她们一起接过去。” “联春,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吧,就算我跟你出国,那爸爸呢,也让他跟你一起出国?你想好去哪里了吗?我们家的资产怎么变现?还有新政府、日本人,还有重庆政府,怕是谁都不会让我们一家人出国呀!” 显然齐联杵提出的问题很现实,齐联春想想也是,他略加思索,说:“那这样,我先出国,找好落脚点,我再通知你,你也先准备起来,时机一成熟,我们国外汇合,你觉得怎么样?” 齐联春的这番话,让齐联杵看到了解决问题的方向,他想:要让弟弟平稳离开南京,可以先答应下来,目前看这也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了。 齐联杵说:“嗯,这个我还要跟爸爸再商量一下,你先出国也可以,国内的局势短时间也好不了,不过,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我想过,我准备去美国,但这得重新办签证,反正都要试一试。” “去美国?嗯,办签证,那得到重庆去办,可以试一试,你要是去重庆,那你想好路线了吗?” 路线问题,齐联春考虑也不周全,齐联杵提出的及时,并为他规划好了路线,他让弟弟先去上海,然后转乘飞机去香港,再转去重庆。 第63章:不辞而别 齐联杵算是了解了弟弟的想法,欺骗也好,迂回也罢,总之让他离开南京应该是正确的选择,当然,外出是否就一定没有风险,这谁也说不准,不过弟弟要去重庆办理签证事宜,这一点倒让齐联杵感到放心。 齐联杵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让军统暗中将弟弟和海伦扣留在重庆,这样必然是最安全的,当然,这也只是一个念头,如果可以带着海伦去美国,或许也不错,至于如何选择,如何与军统沟通,齐联杵也还没有想好。 与弟弟的谈话基本达到了效果,齐联杵说:“那你就准备吧,什么时间走,提前跟我说一下,我好给你安排行程。” 齐联春说:“好,我知道了。” 齐联杵走后,齐联春在想,是否应该对哥哥说,自己明天就走,想想觉得不妥,主要还是担心父亲不理解,怕是又要言语不和,伤了感情,另外,从心底里,齐联春不想借助哥哥依仗日本人为自己提供便利,他认为万里之遥,自己可以从维也纳回来,再出门难道还找不到方向吗! 齐联春主意已定,于是接着写信,之前已写了一部分,看后觉得不好,主要还是因为刚刚与哥哥沟通的原因,所以齐联春又重新开头,完全重写。 信的意思还是说自己不能接受当亡国奴,故此决意离开,信中请求父亲谅解,说是不忍分离场面,这才不辞而别,再就是信中继续劝哥哥尽早做准备,自己也会积极寻找好的安置点,以期待一家人可以在和平之地永久团聚。 第二天天亮了,齐联春并没有起床,海伦不知道齐联春的小算盘,依旧起床、梳洗,与齐联春的家人打招呼,海伦很礼貌地对待每一个人。 齐联春没有下楼,海伦暂时觉得没了方向,因为与小妹年龄相仿,于是跟着小妹到了厨房,小妹正在帮着刘妈准备早餐,看着海伦跟着自己,小妹也不好多说,海伦则用生熟的汉语问小妹做早餐的琐碎问题,小妹一边忙碌,一边回答,海伦似乎也有动手的意思,她说,“我可以帮忙吗?” 一旁的刘妈赶紧说:“小姐,你可别动手,这活儿不是你做的,马上早饭就要做好了。” 刘妈示意小妹,于是小妹带着海伦去了饭厅,很快早餐就清清爽爽地端上了餐桌。齐甫诚、齐联杵用餐后,跟海伦打了招呼便都去上班了,齐联杵临走时又嘱咐刘妈带小妹上街好好逛逛。 二楼卧房里的齐联春躲在窗帘后,看到父亲、哥哥都开车离开,这才走出卧室到了楼下,匆匆吃了早饭,便拉着海伦上了二楼。 看着齐联春神秘的样子,海伦不作声,跟着齐联春直接就去了自己所住房间,关上房门,海伦就问:“怎么了?” “昨天不是说好了吗,行李你收拾了吧?” 海伦说:“收拾好了,怎么,今天就走?” “对,马上就走。”齐联春看到海伦的两个行李箱已经整齐摆放在大衣柜边上,他说:“再检查一下,东西都拿起了吧。” 海伦又环视了房间,还有床上,确认物品没有遗漏,海伦答道:“都在箱子里了。” “好,那你就在这等着,我下去看看。” 海伦不明白齐联春下楼要干什么,于是她说:“我跟你一起下去。” 海伦说着就准备拎起行李,齐联春说:“哎,暂时别拿,先下去看看。” 齐联春和海伦又空着手,看似很悠闲的下了楼,客厅里没有人,齐联春便去了厨房,刘妈和小妹正在清洗碗筷,齐联春说:“刘妈,洗好碗,你就带小妹上街好好逛逛。” 刘妈一边干活,一边说:“哦,上午不去了,上午时间短,吃过午饭再去,下午时间长一点。” 齐联春明白,刘妈是要在家做午饭,他说:“今天午饭就别做了,你跟小妹上街买点吃的,带小妹好好的玩玩。” 刘妈说:“那怎么行,小少爷你别管了,我都想好了,午饭早一点做就是了。” “不用做午饭了,我跟海伦马上也出去,带她转转,午饭我们不在家吃。” “哦。”刘妈应了一声,又埋头洗碗,齐联春反倒不知道刘妈这是什么意思,是答应马上带小妹上街,还是没答应? 想来刘妈是怕花钱,不愿带着小妹在外面吃饭,于是齐联春也从口袋里取出钱来,硬塞给了小妹,小妹拗不过齐联春,也就接受了,齐联春说:“拿着拿着,街上多买点好吃的。” 末了,齐联春又没弄明白刘妈的意思,太生硬的,齐联春又做不出来,就这样目的没有达到,齐联春带着海伦又回到了二楼。 海伦的汉语水平至多也就是初级中的初级,虽没听懂部分对话,但她也看得出齐联春的意图,海伦问:“看样子,上午支不走她们了,那我们是上午走,还是下午走?” 下午走!去上海的火车是否还有,齐联春没有把握,再说,刚才已经跟刘妈说了,要带海伦外出,而且说不在家吃午饭。齐联春答道:“算了,马上就走,不碍事的。” 齐联春把写好的书信放置在自己的书桌上,整洁的书桌上就这么一封书信,书信一角压在台灯下,总的感觉还是很醒目的。想到这就要离家了,心头又是一阵不舍,一个深深的呼吸,齐联春拿着行李箱走出卧室,这一次他只带了一把小提琴,也就是海伦哥哥送的那把小提琴。 海伦也提着行李箱,齐联春问:“东西都拿齐了?” “嗯。”海伦点点头。 客厅里,刘妈和小妹正在擦桌椅、拖地。 这时齐联春很确定刘妈上午是不会带小妹外出了,此时显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刘妈看见齐联春、海伦大包小包的,和前天回来时一样的行李箱,刘妈感到很疑惑,问道:“小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给我同学带的一些东西,都是国外带来的,马上给他们送去,哦,对了,我跟海伦不回来吃午饭了。”齐联春一边说,一边向大门走去。 刘妈显然不相信齐联春的回答,她焦急问道:“小少爷,你这、这,你不会又要出远门吧?” 其实刘妈已隐约猜到齐联春与齐甫诚,或者是齐联杵产生了隔阂,从高淳回来的那一路上,刘妈就已经为这个小少爷担心起来。 齐联春强作轻松,“出什么远门啊,我同学多,好多年回来一趟,所以买的东西多,你看这几箱子都是给他们买的,好了,不说了,我走了,别等我们吃午饭了。” 齐联春说着就出了大门,刘妈、小妹也跟着出门,刘妈还是不放心,又追着喊道:“小少爷、小少爷,这么多东西,我帮你一起送吧?” 小妹也跟着上来,要为海伦拎行李箱。 “不用,我叫个人力车就行,你们回去吧。” 齐联春的执着最终让刘妈只得放弃了努力。 叫了两辆人力车,一辆负责行李,齐联春和海伦则坐到后一辆人力车上。刘妈、小妹就这样望着人力车渐渐远去。 人力车上的齐联春只觉得街景在流动,不多一会儿,流动的街景便模糊了…… 第64章:站台送别 看着远去的齐联春,刘妈身边的那条大黄狗突然叫了两声,刘妈这才缓过神来,她连忙往家里跑。之前齐联春所说的话,刘妈根本就不相信,她显然没有能力阻止齐联春的决定,跑进客厅,刘妈立刻给齐联杵打电话,电话那一头始终无人接听,此时齐联杵恰好不在办公室。 反复拨打了几次,均无人接听,刘妈转而给齐甫诚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 齐甫诚接的电话,刘妈说,小少爷带着大包、小包,和海伦一起走了。 齐甫诚问去哪里了。 刘妈先是如齐联春所言,说是去给同学送东西,但刘妈着重补充说,看小少爷的样子很可能是要出远门,她也说不准,只是感觉,所以就打电话通报一下,还说已经给大少爷打了电话,但没有打通。 联想到昨晚的谈话,齐甫诚觉得刘妈的感觉十之八九是对的。结束与刘妈的通话,齐甫诚立刻拨打齐联杵的电话,果然无人接听。齐甫诚翻出通讯录,又给警察厅的胖厅长何举堂打电话。 何举堂接到电话,只觉得很意外。 齐甫诚虽是内心焦急,但说话亦能保持沉稳,只对胖厅长说,家里有点事,想找一下齐联杵,他不在办公室,希望胖厅长帮忙找一下。齐甫诚说自己一直在办公室,让齐联杵给回一个电话来。 胖厅长也是先打电话给齐联杵,办公室没人接听,转而打电话给方琳,找齐联杵的事情就交给她去办,并说尽快找到,让齐联杵给他家老爷子回个电话。 方琳表示好奇,问胖厅长,是不是齐联杵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胖厅长说:“那我哪知道呢。” 无论从哪个角度,方琳自然都是尽心尽力寻找齐联杵,花了大概半个小时,才在出入境管理办公室找到了齐联杵,原来他正在咨询有关弟弟出入境的相关问题。 听到方琳的消息,齐联杵立刻回自己的办公室,未与父亲通话前,他想不到会是什么问题,打了电话后,他也不明白弟弟是怎么想的。回想昨晚的交流,似乎一切都很好,而且应该是达成了共识,按说弟弟没有理由背着家人不辞而别,到底是谁得罪了他,齐联杵有些生气,只觉得留过洋的弟弟思维上大概已经不同常人了,或是学艺术的人想法都太艺术了。 昨晚齐联杵给弟弟提出过路线的建议,想来如果是出远门,应该就是去火车站了,齐联春的首个目的地应该就是上海,想到这里,齐联杵立刻驱车赶往南京火车站,方琳想要一同前往,齐联杵说不用,这点家事处理起来没什么问题,如果找不到弟弟的话,方琳同去也没什么用。 去火车站的路上,齐联杵在想:弟弟太毛躁了,招呼都不打一个,再说,他的这一路并不简单,他都准备好了吗!转念又想,如果真的在火车站见到齐联春,并且他坚持马上就走,齐联杵认为也可以接受,早一点离开南京也正是自己的意思,如果真是这样,权当是送一送他。 齐联杵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自己是否一定能够活到胜利的那一天,谁也不敢确定,与弟弟这一别,或成为最后一面,也不好说。 齐联杵猜测的没有错,齐联春的确是去了火车站,售票厅买了最近一班的火车票。齐联春、海伦已经通过了检票口,在站台上,两人坐在行李箱上,依然能够有说有笑。 齐联杵火急火燎赶到火车站,候车厅里快速转了两圈,没有看见齐联春和海伦,齐联杵的心里确实是挺急的,不过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再说,海伦在人群中太容易辨认了,转两圈都没有找到,即可说明他俩不在这里。 齐联杵快步走到检票口,被拦住,掏出警察证,得以进入站台,老远就看到了齐联春和海伦。 齐联杵来到两人面前,看到哥哥表情冷峻,齐联春的心里的确觉得有些理亏,海伦也有些紧张,两人都从行李箱上站了起来,海伦紧紧拽着齐联春的胳膊,这似乎就截住了齐联春心底里的退路,也或是为海伦添加自信,不卑不亢成了齐联春的选择,“哥,你怎么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这是要去哪里?” 齐联春答道:“去上海,我昨天不都说了嘛,我打算去重庆。” “你说了?你说过今天要走吗?招呼都不打一个,说走就走,你让爸怎么想?” 齐联杵的语气很生硬,齐联春似乎也不怯懦,“我的想法很简单,我就是不能接受当亡国奴,反正这里我是待不下去了,家里我留了一封信给你们,上面说的都很清楚,你们能理解,那最好,不能理解,那我也没办法,哥,算我求你了,你好好想想吧,早一点离开这里,难道不好吗?” 齐联杵低声呵斥:“你小声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好了好了,我就问你,路线什么的,你都准备好了吗?” 齐联杵的这句话,让齐联春看到了自己坚持的成果,此时他确信哥哥不会阻拦自己,于是很肯定地说:“哥,你放心,我有数,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在国外,我早就习惯了,不用为我操心。” 兄弟俩正说着,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列车进站了,齐联春说:“哥,那我就走了,昨天我说的事,你一定要放在心上……” 齐联春说着有些哽咽起来,看得出齐联春也是不舍,看到弟弟这样,齐联杵也为之动容,他上前紧紧拥抱着弟弟,耳边说:“放心,家里的事我会处理好的,好好带着海伦,你们要好好的。” 列车停稳,齐联杵正准备送弟弟和海伦上车,此时忽然听到一大队人急促奔跑声,循声望去,这队人已到了跟前。领头的,齐联杵认识,这是“友好协会”,也就是特高课的行动大队长松田浩雄,他率宪兵赶来,喘了两口粗气,对齐联杵说:“齐督察,谢谢你,我来了。” 第65章:制造误会 松田浩雄的汉语很蹩脚,但这次意思表达的很清晰,齐联杵听得真切,只觉得非常疑惑,何来的谢谢呢? “松田大队长,你什么意思?” 松田说:“好了,我们的事回头说,”转而上下打量着齐联春和海伦,齐联春随身携带的小提琴是一个醒目的标志物,更有海伦极易辨认。松田点了点头,对齐联春说:“齐先生,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你是谁啊?我凭什么跟你走?” 齐联春不明白,面前的这个日本人为何要对哥哥说谢谢,想来他们是很熟悉的,无论怎样,齐联春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短处让人拿住,他日本人横不能光天化日下绑人吧,所以齐联春有底气质问松田,他也相信自己的哥哥会站出来维护自己。 正如齐联杵之前所言,“你想的太简单了。”齐联春认为日本人不能光天化日下强行限制自己的自由,然而现实立刻就给齐联春上了一课,很生动,说绑就绑。 “你是谁啊,我凭什么跟你走?” 齐联春的语气与眼神都带着轻蔑与不屑,松田却也不恼,“更正一下,我是请你跟我走一趟,这是你们新政府的邀请,听明白了吗?” 一旁的齐联杵更是不解,“新政府的邀请?松田大队长,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这是我的弟弟,他马上要赶火车,让他跟你走,至少你也要有个说的过去的理由。” 松田点了点头,上前拽住齐联杵的胳膊往一边拉,“齐督察,这边说。” 显然这是要背着人窃窃私语,齐联杵很反感这样的方式,于是伸手阻止松田的拉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就这说。” 松田作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说道:“好吧,我奉命行事,这你是知道的,新政府,还有友好协会诚意邀请你弟弟,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应该是谈一些重要的事情。” 一旁的齐联春预感自己已经走不了了,但看着火车就在眼前,他还是想试一试,拿着行李和火车票,齐联春就要上车,海伦也紧跟着。可是日本宪兵已经上前挡住去路,再看面前那节车厢的车门已经被日本兵强令关闭。 眼睁睁地看着列车缓缓开动,齐联春表达出他的愤怒,“你们要干什么?土匪劫道吗?” “不好意思了。”松田露出得意的微笑,他的一个示意,日本兵便夺下齐联春、海伦手里的行李,同时挟持着两人就往站外走去。 齐联杵本欲阻止,但势单力薄,他明白此时自己做不了什么。被挟持中的齐联春却没有忘记他的哥哥,“齐联杵!你看不到吗?你还当什么警察!你的新政府呢?我一个普通民众,他们凭什么就抓我?” 齐联杵跟着松田,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我弟弟有什么问题,你这是抓他去哪里?” 松田回过身,挡住齐联杵,“齐督察,你放心,你弟弟不会有什么问题,这只是请,不是抓,你不必担心。” 松田就这么挡着齐联杵,直至日本宪兵把齐联春、海伦带出站台。 被挟持中的齐联春回过头来看,他不清楚松田与齐联杵在说什么,他只觉得哥哥并不焦急,更看不到他的血性和刚强。 松田率宪兵队的及时出现,绝非偶然,这说来说去,还是齐联杵低估了弟弟的影响力,而给予其很高评估的却是特高课的机关长——伊藤宏介。 齐联春在高淳被当地日本兵带走,其身份确认工作自然是转到了南京特高课。齐联春的身份查清楚后,伊藤就有了一个想法,他希望为齐联春举办一个上规模、有影响力的个人演奏会,借此制造日中和谐的舆论热点,“歌舞升平”想来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伊藤相信调查结果,他同样相信齐联春具备高超的演奏水平,能够获得国际音乐大奖的人,想来不是花钱能够买来的。 对于何时正式邀请齐联春,伊藤尚未决定,主要还是手头上的事情比较多,伊藤还顾不上齐联春,这几天除了手头上的案子,伊藤主要的注意力集中在沈砚白的身上,对其身份的甄别,还有沈砚白是否愿意为特高课做事,在伊藤看来,这事需要绝对精确,进度也需要抓紧。 伊藤觉得齐联春应该就是一个音乐家,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没有伊藤感兴趣的故事,所以也就谈不上重视,不过伊藤注意到一点,齐联春有去欧洲的签证,他随时都有离开南京的可能,鉴于这一点,伊藤指派松田浩雄留意齐联春的动向,一旦发现他要离开南京,即可立刻请他来喝茶。 至于站台上见到齐联杵,松田的第一句话就说了“谢谢你,我来了。”这是一个设计,来源于伊藤。 当时伊藤给松田下达关注齐联春的任务时,伊藤也就是很随意的多聊了两句,他说如果齐联春真的要离开南京,那多半齐联杵是要去送行的,这个时候强行把他弟弟带走,需要注意一些方式。 松田不明白,很傲慢地说:“我们抓人,还需要注意方式?” 伊藤强调:不是抓人,而是请人。 可能是伊藤的灵感,亦或是敏锐,他忽然想到给兄弟俩制造出一点误会可能有意外收获,至少没什么坏处,于是就设计了在站台上松田的那句“谢谢你。” 伊藤认为:一句“谢谢你”,制造出误会来,那是意外收获,没有也不要紧,总之客气话还能有什么罪过,他齐联杵没有理由来兴师问罪,更何况他也没那大的能量。 松田接到任务,便派四个日本特务留意齐联春的动向,两班倒,二十四小时关注。发现齐联春、海伦带着行李出门,特务便悄悄跟随,到了火车站找到电话立刻通知了松田,松田随即率宪兵队前往火车站。 当然,他们还有备用方案,如果松田的大队人马未能及时赶到,那火车站的两个特务在齐联春即将上火车时,可以使用武力强行阻止齐联春上车,必要时可以亮出手枪。 松田出发前已经电话汇报给伊藤,此时的伊藤已经开始准备,一个精制的邀请函也就在这个时候新鲜出炉了。 第66章:擦肩而过 齐联春和海伦被押上轿车,他们被带到了“友好协会”。 齐联杵开着车,一路尾随,他也猜得出这是要去特高课,不过此时此刻他还没明白特高课的意图,到现在他也没意识到日本人在齐联春的身上发现了什么。难道是以齐联春来要挟自己或是父亲,这个猜测齐显然太不可靠,自己和父亲已然是汉奸了,没必要啊。 齐联春和海伦被请到了会议室,轿车开进这个大院时,齐联春已经看到门口挂的牌子,“中日友好促进协会”,齐联春不清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单位,他以为这里仅仅只是一群汉奸的一个巢穴而已,看到是这样的一个单位,他又开始不以为然了。 日本特务给齐联春、海伦沏茶倒水,只说是稍等片刻。两人的行李也被安置在会议室里,目光可及,让人稍感放心,日本特务没有多说,便退了出来。 伊藤正在等松田回来,他要与松田碰个头,大致了解情况后,才会去见齐联春。松田稍晚一步回来,见到伊藤就汇报说,齐联杵也跟着来了,此时已被宪兵挡在大门外。 听完松田的简要汇报后,伊藤让松田亲自下楼去接齐联杵到自己的办公室。 不多一会儿,齐联杵见到了伊藤,开门见山,直接就问:“伊藤将军,我弟弟被你们抓到这里来了,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犯了什么事?” 伊藤显得很和善,他从办公椅上站起身来,引领齐联杵到沙发上就座,“来来来,坐下说。” 见齐联杵有意拒绝,伊藤说:“齐督察,你误会了,来来来,请坐。” 伊藤还是一副和善的样子,齐联杵也不好太强硬,于是坐到了沙发上。 伊藤也跟着坐了下来,“上次高淳的事情,我才知道令弟是一位很知名的音乐家,你是知道的,令弟的身份我们是要核实的,这个过程中,我们与新政府取得了联系,得知令弟的身份后,新政府有意为令弟举办一次个人演奏会,当然,我们友好协会也非常赞同新政府的意见,新政府与我们协会协商了,令弟的演奏会就由我们协会来筹办。 “个人演奏会?这个事情也得征询一下我弟弟的意见吧?” “是的,今天的事情我先向你和令弟道歉,因为我们也是今天才得到新政府的最新意见,恰巧就碰到令弟要外出,所以这就请他过来了,马上我们就会征询他的意见。” “我弟弟马上就要上火车,松田大队长直接强行扣人,这些事情我可以理解,但我弟弟他不是新政府的工作人员,他从小就到国外求学,我是了解我弟弟的,他很看重民主、自由,你们今天这样,他一定会理解为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这样一来,我怕你们和他的沟通可能会有些问题。” “是,你说的有道理,待会儿,我会亲自向令弟解释,并向他道歉。” “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有意邀请我弟弟搞演奏会,为什么单单赶在这个时候,提前说一下不行吗?这样一来,很容易让我弟弟有多余的猜疑。” “刚才我说了,新政府的意见恰好是今天才转到我们协会,确实,今天这事有一些误会,不要紧的,齐督察能够谅解的话,我认为令弟也一定会谅解的。” “好吧,既然这样了,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我可以带我弟弟回家了吗?” 伊藤说:“现在不行,既然已经请令弟来了,正好协商一下演奏会的事情,齐督察,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回去,我们与令弟肯定是要商谈一下的,你放心,稍后我们会送令弟回家的。” 见齐联杵没有立刻回话,伊藤又说:“怎么,齐督察不放心吗?” “不是不放心,我只是担心我弟弟有情绪,我这个弟弟从小就倔的很。” “没关系的,令弟又不是抗日分子,即便他有些冲撞,我们也是能够理解的,大音乐家,哪能没点脾气呢,这个没有问题。” 伊藤所言,可以说是无懈可击,齐联杵无的放矢,他只得作罢,于是告辞,伊藤亲自送齐联杵下楼。 下楼的时候,正巧碰见石川良平和沈砚白上楼,石川与齐联杵打招呼,“呦,齐督察,你好。” 齐联杵回应一句,“你好。”他自然也看到了沈砚白。 此前齐联杵曾对军统南京区长老金汇报过沈砚白的可疑,当时沈砚白尚处无业状态,今日却在特高课见到她,似乎还与特高课的石川很熟悉,齐联杵第一个感觉就是沈砚白投敌了。当时汇报后,老金曾说让齐联杵不要过问,具体的老金会与重庆联络。 此时的齐联杵也只当是不认识沈砚白,目光很自然地从沈砚白身上滑过。 伊藤一直将齐联杵送至楼下,看着他上车,分别时又说,齐联春的事情,让齐联杵放心。 沈砚白与石川上楼巧遇齐联杵,这可以说是个巧合,但见面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今天是沈砚白正式进入特高课的第一天上班,刚才石川接到伊藤指令,让他把沈砚白叫来,说是二十分钟后在会议室门口等待伊藤,也就是这二十分钟的时间设置,沈砚白与齐联杵在楼梯擦肩而过。 齐联杵不知道沈砚白的身份,但沈砚白对齐联杵却是一清二楚,齐联杵的目光显示出他与沈砚白只是陌路人,而沈砚白的目光却不同,她注视着齐联杵从身边走过,还停下脚步,回头看齐联杵的背影。 一旁的石川也跟着停住脚步,也去注视齐联杵的背影,“怎么?你认识他?”石川问。 沈砚白以一种回忆搜索的表情,说:“不认识,只觉得面熟,他是什么人?” “他叫齐联杵,是警察厅的督察主任,好像说马上就要调任了,就我们隔壁,21号。” 沈砚白表示不理解,“21号!21号不是特工总部吗?一个警察能调到21号?” 石川说:“他可不是一般的警察。” 沈砚白点点头,“也对,一般的警察也不会调去特工总部。” 石川与沈砚白边上楼边说话,石川应该还是敏锐的,他问:“这个齐联杵,你觉得面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呀?” 沈砚白意识到石川问话的意图,淞沪会战爆发时,自己就随军统一部先期撤离南京了,而齐联杵则一直在南京,“哪里见过”,看似简单一问,实际很不简单。 沈砚白说:“一时想不起来了,我也不太确定,大概八、九年前吧,我接触过一个人,感觉跟他有点像,我不确定。” 石川说:“哦,这样的话,那也简单,查一下他八、九年前的履历,你看到后,应该有帮助的。” 沈砚白摇了摇头,说:“算了,很久之前的人和事,就像风一样,过去就过去了,还找它回来干什么。” 第67章:拒绝邀请 石川面前,沈砚白透露出了一个模糊信息,看似不经意,却也不是临时起意。当然,如此短时间与齐联杵擦肩而过,沈砚白确实也没想到,不过迟早是要碰面的。 早在重庆时,沈砚白就与绍处长模拟过这个碰面的场景,当然也是当着日本人的面,最终绍处长与沈砚白达成一致意见,也就是今天这样的似曾相识,逻辑很简单,沈砚白需要塑造一个简单、直白的教官形象,而不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老练特工。 沈砚白的过往,毫无疑问,特高课是不会忽略的,想来包括曾经有过的被捕经历,还有她的未婚夫,这可以关联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齐联杵。当然,当时齐联杵只是一个小人物,但他确实存在于当时的那些过往中,所以爱憎分明的沈砚白有理由仇视齐联杵。 至于如何表达这种仇视,绍处长也只能是建议沈砚白随机应变,期望达到的目的是,既证明沈砚白的率真、简单,又为齐联杵的身份掩护加分,绍处长和沈砚白详尽论证过,他们认为如此演绎至少不会给齐联杵减分,这就是底线。 沈砚白对石川的了解显然是不够的,她原以为特高课的人不会轻易漏掉任何细节,更何况还是伊藤的机要秘书,事实上石川并没有多想,今天的这个看似偶然的细节,石川也只是多问了一句,回过头来看,更像是出于对沈砚白的关心,仅此而已。对于沈砚白与齐联杵的似曾相识,石川并没有及时汇报给伊藤,当然,这不代表以后他不汇报。 沈砚白与石川在会议室门口等候,伊藤送走齐联杵,很快就来到了会议室,进入之前,伊藤对沈砚白说:“今天是你第一天工作,汉语方面我还是很欠缺的,你作为助理,可以随时给我提出更正和帮助。” “老师,您太谦虚了,我会努力的。” 伊藤点点头,随后就推门进入会议室。 “齐先生,让你久等了。”伊藤一进门就打招呼,石川、沈砚白跟着伊藤坐到齐联春、海伦的对面。 齐联春显然觉得自己受了不公待遇,见伊藤像是一个主事的,便问道:“你什么人?” 石川一旁搭话,“这是中日友好协会的秘书长。” 听到石川的汉语发言,齐联春猜到此人是个日本人,而刚才伊藤说话时倒没这种感觉,不是忽略了,而是伊藤的汉语发音很好。 “你是日本人?”齐联春问石川。 都看得出,齐联春的敌视态度,伊藤回答道:“对,他是日本人,我也是,我们是友好协会的,致力于日中友好,只要是对日中友好有帮助的事情,我们不遗余力。” “是吗?你的中国话说的够好的,我以为你是中国人呢,”齐联春转而看向沈砚白,沈砚白一进门的时候,齐联春就让出了她,上海至南京的火车上,齐联春与沈砚白就面对面坐着,而且还有简短的对话,可能是因为伊藤的汉语发音很好,这让齐联春怀疑沈砚白也是一个日本人,不过火车上,齐联春的直觉里对沈砚白有好感,现在的感觉就很矛盾了,齐联春转而问沈砚白,“你也是日本人?” “我是中国人,我叫沈砚白,在这里工作,伊藤秘书长、还有石川,”沈砚白边说边示意介绍,“在这里我们一起工作,不分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就像伊藤秘书长说的那样,我们在为友好,为和平而工作。” 听到沈砚白这样说,齐联春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气愤,沈砚白是中国人,齐联春觉得这没有失望,但是,一个中国人,还是女性,又是沈砚白这样的女性,跑到这样一个单位里工作,说话还是一套一套的,中日都不分,要说不是汉奸,谁能相信,齐联春心底里已然为之惋惜。 齐联春的目光从沈砚白的身上又转到了伊藤这里,“我不管你们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我就想知道凭什么?凭什么把我抓到这来?哦,你们是友好协会,这样说,抓我是因为我妨碍了你们的友好?” “齐先生,你误会了,没有人抓你,友好协会是受南京新政府的委托,特意请你的,不是抓,今天这事吧,刚才我也才了解,的确,是我们处理的有些瑕疵,这个还请你多一点理解,新政府的委托我们必须全力执行,所以呢,手下人看到齐先生要上火车,情急之下,可能处理方式上鲁莽了,在这里,我诚挚向齐先生,还有海伦小姐表示歉意。” 伊藤说着,站起身来,欠身致歉,一旁的石川如出一辙,沈砚白慢一拍站起身,似乎是生疏了日本人的礼节感,站是站了起来,倒没有欠身,可能是起身稍晚的缘故,也可能是率真的那种感觉,她认为没什么好道歉的。齐联春看在眼里,反倒觉得这挺好,至少是区别于那两个日本人。 “请我,你们就是这样请人的,算我开眼界了,请我干什么?” 石川将准备好的邀请函递到伊藤手里,伊藤接过,转手递给齐联春,“齐先生,受南京新政府委托,我们协会代为邀请你,为你举办个人演奏会,今天请你来,就是商议筹办事宜。” 精制的邀请函,齐联春看的仔细,更关注落款,落款为:“中日友好促进协会”、“南京国民政府宣传部”。名头很大,算了有排场,但却没有看到大红公章,齐联春心想:这样两个部门尚缺一个“伪”字,做事做全套好不好,刻一个萝卜章盖一下,唬唬人,也算你们有心了。 合上邀请函,依旧在会议桌上,齐联春将邀请函推到伊藤的面前,“不好意思,我没兴趣。” 伊藤说:“齐先生,不要那么快拒绝,刚才我与令兄齐联杵督察已经商谈过,他也是赞同新政府的意见。” “他是他,我是我,谁答应的,你找谁,跟我没关系。” 伊藤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拒绝,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第68章:直面辩论 “为什么会拒绝,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看来你不懂什么是音乐,所以,我们之间的交谈会很费劲,再谈下去,没必要了。” 一旁的石川有些不满,“齐先生,你的态度很不友好,就算你拒绝,连一个理由都说不出来吗?” 石川的强硬,伊藤没有表示,沈砚白知道这是伊藤默认石川的态度,她并不担心齐联春的境遇,她知道出不了什么大事,反倒有兴趣看一看齐联春如何表现。 齐联春冷冷一笑,“如此简单一个道理,还用我说吗,凡是对音乐有认识的人都是知道的。” 齐联春转而看向身旁的海伦,“刚才我们说的,你听懂了吧,你可以回答吗?”齐联春之所以会问海伦,这是因为他们之间曾聊过音乐的一些问题,正好与今天的这个话题可以对应得上。 海伦点了点头,说:“中国话,我会的不多,你们说的,大概意思我听懂一些,音乐,我知道的,音乐是一个简单、纯粹的世界,不好意思,我的中国话不好,我不知道下面怎么说,”海伦接着用德语继续说。 海伦说完,齐联春作了翻译,他说:“一个懂音乐的小女孩告诉你们一个道理,她刚才说,音乐是一个纯粹的世界,它的世界里没有胁迫,有的只是自由,我再补充一句,胁迫之下的音乐,它给不了人们享受,这样的音乐会还有什么意义,所以我不能接受你们的邀请。” 伊藤的表情依旧很平静,“齐先生,你还是误解了今天的请你的方式,我说过了,没有人胁迫你,之前与令兄也有过沟通,如果不是令兄帮助,我们也不可能赶去火车站,我们不知道你准备去什么地方,应该是耽误了你的出行计划,这一点的确是我们不好,还请你接受我们的歉意,至于演奏会的事情,还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伊藤的这番话,似乎是给齐联春作出了解释,在车站,那个领头的日本人为什么一见到齐联杵就说了声谢谢,现在看,这可以说通了。 齐联春也不愿意相信伊藤的话,可是如果不是齐联杵与日本人进行过沟通,那日本人又怎么会及时赶到火车站的呢,齐联杵前脚到,日本人后面就跟来了? 齐联春又觉得奇怪,昨天晚上哥哥并没有提过什么演奏会,还给自己建议了去重庆的路线,这看起来很矛盾。此时齐联春只觉得伊藤的话不能信,而齐联杵说的话,也得留心,毕竟齐联杵现在当的是新政府的差。 齐联春对伊藤说:“不用考虑了,我已经决定了,你们的邀请我不能接受。” 伊藤微微摇了摇头,说道:“齐先生十六岁到海外求学,学的是小提琴,这很不容易,当演奏水平达到世界水准时,你留在了海外,为西方列强尽心表演,是,他们给了你舞台,给了你荣誉,给了你丰厚的报酬,但是,那里不是你的国家,你是一个中国人,今天你很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国家,你带着成就,带着世界级的演奏水平,你却拒绝为生你养你的故土、为你的父老乡亲、为你的国家演奏你的音乐,这就是你的自由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了,我看你最好还是改国籍吧,最好连名字也改了吧,让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西方列强的子民。” 伊藤说完,站起身来就走,石川、沈砚白自然也跟着离开了,出了会议室,石川问:“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伊藤说:“他的这个态度,今天是谈不成了,给他一点时间吧。” 伊藤突然停住脚步,对沈砚白说:“你是中国人,这个齐联春比较容易接受你,这样,你去跟他解释一下,就说我没有恶意,只是话说是重了些,希望他谅解,多多的交流一下,不急于让他接受邀请,也可以不谈邀请的事情,多联络一下感情就可以,谈个一段时间,就让石川送他们回去。” 沈砚白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伊藤说:“好,你就先去吧,待会儿,你直接送他们下楼,我让石川在楼下等着。” “好的。”沈砚白说完,转身返回会议室。 沈砚白走后,伊藤又对石川说:“你就在楼下等着,待会儿开车直接送他们回家,路上他要问起他哥哥,你可以暗示涉密缘由,跟他说,不方便多说就可以,他要是不问,你可以主动跟他提一提他哥哥,思路是一样的。” “明白,”石川又问,“送他们回家,如果他们又试图离开南京呢?” “这你不用管,我会让松田去处理的。” 伊藤回到办公室,打电话叫来松田浩雄,命令他继续关注齐联春的动向,要求严禁齐联杵离开南京。 伊藤的一番话让齐联春始料不及,丢下那一大段话,他们就走了,会议室里只留下齐联春和海伦。齐联春问海伦:“刚才那个日本人说了一大段,你听懂了吗?” 海伦说:“我就听懂一点点,你不要听他瞎说。” 海伦是否只听懂一点点,这不重要,显然伊藤话里的意思,海伦多半是理解了,她像是在宽慰着齐联春。 齐联春说:“没想到这个日本人这么会诡辩,真的可笑。” 齐联春不明白伊藤就这么走了是什么意思,他想试一试自己能不能也离开这里,于是起身,打开会议室的门,门口却依然有两个日本特务守着,见齐联春探身出来,特务说:“对不起,请你回去。” “你们想怎么样,凭什么不让我走,叫你们领头的来。” 特务不理会齐联春,直接就把他推进了会议室里,沈砚白这个时候回来了,她阻止特务的强硬,对齐联春说:“你不要着急,稍后会让你离开的。” 沈砚白说着,示意齐联春一同回到会议室,看到沈砚白,齐联春心里还是矛盾的,他既反感沈砚白的身份,又想听听沈砚白能够说些什么。 第69章:解释工作 重新落座后,齐联春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现在我就想知道,你们什么友好协会啊!领头的还是个日本人,这个协会好意思挂个友好的牌子吗!我问你,这到底是日本人的协会,还是中国人的协会。” 关于这个问题,沈砚白也曾经表示过质疑,更有日本军部的人表示严重质疑,日本人认为这是日方设立的机关,自然应该冠名为“日中友好促进协会”,而伊藤则坚持用“中日”来冠名,最后军部上层也采纳了伊藤的主张。 所谓友好协会只是掩人耳目,为什么用“中日”,自然是更好的掩人耳目,不过大多数日本军人还是不能接受这个冠名,伊藤给出了另一个解释,伊藤说,这只是一个冠名而已,非要一个理由的话,可以用“主客”作为注解,一个是主人,一个是客人,主人大度、包容,自然是把客人名字放在前面,这就是中日友好协会名称的由来。最终伊藤的解释得到大部分日本军人的认可,同时让他们对学者出身的伊藤有了更深的认识。 沈砚白曾问过伊藤,伊藤只说这是中日双方共建的一个机构,仅此而已,实际怎么回事,沈砚白根本也用不着去问。现在齐联春问到这个问题,沈砚白也只能是糊弄一下了事。 “当然是中国人的协会,这是新政府筹建的,日方算是协办,其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南京现在还是中国人的南京,你只要明白这个道理就可以了。” “南京还是中国人的南京,说的跟真的一样,”齐联春皱着眉头,又摇摇头说:“算了,我就问什么时候我们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沈砚白说:“这个不着急,刚才的事情,我还要澄清一下。” “澄清什么?有什么好澄清的?” “这样的,刚才伊藤秘书长说的话有些不大合适,他刚才走了以后,也觉得言语上有些过激了,所以特别交待我,让我跟你解释一下,希望你不要介意。” 齐联春本不想提起刚才伊藤甩下的那些话,因为他觉得那些话太伤害人了,自己已然很没面子了,现在沈砚白提出来,齐联春也就不好回避,于是借此想争一争面子。 齐联春说:“伊藤!呵,他说的大义凛然的,好像我出卖了国家一样,真正侵害中国的到底是谁?搞得他好像主持正义一样,我现在算是知道了,这是什么!不要脸,不要脸的最高境界。” 齐联春的这番话,沈砚白只觉得很有意思,如果没有特殊使命,只作为一个普通的中国人,沈砚白一定会笑出声来,即便有使命要求,沈砚白还是没注意露出了一个笑容,只一闪,赶紧收住了,“好了,这事你也不必当真,过去可过去了,再提的话,反倒觉得你小家子气了。” “好好好,这个不说了,怎么,现在就你一个人了,那两个日本人呢?” “他们还有别的工作。” 齐联春说:“这样也好,你也是中国人,我们可以说一说,哦,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我们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对,我有印象的,如果当时在火车上只是你一个人,我估计就没什么印象了,因为有海伦小姐,这么漂亮的外国小姑娘,一定会让人侧目的,”沈砚白说着,看着海伦,说:“你真的很漂亮,第一次来中国吧?还习惯吗?” 沈砚白这样说,海伦有点不好意思,只觉得沈砚白很平易近人,海伦回答道:“我是第一次来中国,跟齐联春在一起,我们很好的。” 沈砚白说的话,海伦听的感觉很舒服,齐联春却多多少少有点失落,对自己有印象,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海伦,这样说当然也挺有道理,一个外国女孩子,的确容易让人有印象。 齐联春说:“我有点不大理解,你是中国人,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工作,这好吗?” “有什么不好,这里有问题吗?”沈砚白问道。 “跟日本人在一起工作,能有什么好,有一个词,很不好听,但那却又是事实。” 沈砚白说:“汉奸,是吧?既然想说,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因为……因为你也是中国人,我觉得你不应该是汉奸。” 沈砚白淡淡一笑,“这还看你怎么理解,心底无私天地宽,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重要的是你怎么做,怎么做才有利于这个国家,还有,中国人不都是好人,也有汉奸对不对,日本人也不都是坏人,道理是一样的,算了,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一旁的海伦越发觉得沈砚白不像是坏人,于是壮着胆子,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齐联春也跟着问:“是啊,到现在了,马上就到中午了,还不让我们走,你们要是管中饭吗?” 沈砚白也看了看手表,上午快十一点了,“好吧,今天已经耽误你们很多时间了,演奏会的事情,还希望你回去再考虑考虑,你不要想的太多,你要知道你不是为日本人演出,记住我一句话,南京,一定还是中国人的南京。” 演奏会的问题,齐联春不想再纠缠下去,听到沈砚白话里的意思,于是说:“演奏会,这个暂时不说了,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 齐联春、海伦立刻起身,拿起地上的行李箱,沈砚白为他们开门,叫上门口的两特务帮忙来拿行李,齐联春立刻表示拒绝,似乎生怕又像火车站那样被特务挟持。 沈砚白微笑着说:“没人抢你东西。”又示意特务不必过问。 沈砚白帮着海伦提了一个箱子,把他俩送到了楼下,楼下的石川已等候多时了,见他们下楼来,石川还是很客气,下车来帮他们提行李,齐联春说:“不用了,我不用你们送,我想自己走。” 石川帮着提行李箱,要往轿车后备箱里放,齐联春坚持不让,僵持的场面很尴尬,沈砚白说:“齐先生,这次我们确实有很不周全的地方,送你回家也是我们一点点的表示,上车吧。” “不用,你们霸道惯了,不需要在乎我们这些人的感受,我还是自己走的好。” 见齐联春还是不肯上车,沈砚白又说:“上车吧,别害怕,没有人再妨碍你回家。” 就像伊藤说的那样,齐联春容易接受沈砚白,或许也正是潜意识里齐联春就愿意信任沈砚白。 “害怕!有什么好害怕的。”齐联春说着便自己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其实想来道理也很简单,确实没什么好怕的,齐联春心想:如果继续扣留的话,没必要多此一举,再说,凭自己也无力抵御日本特务的拘押。 第70章:吃饭回家 伊藤结束与齐联春的交谈,可以说是不欢而散,之后交待石川在楼下等待,又把松田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一番布置后,伊藤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石川开车送齐联春回家,这是伊藤的规划,问题是齐联春会同意吗? 从齐联春的逻辑看,他回家的概率并不是很大,伊藤认为齐联春不管采取什么方式,恐怕他都会再次试图离开南京。 想到这里,伊藤特意下楼,亲自对石川又做新的布置。 此时石川已经有了非常明晰的策略,以应对齐联春可能出现的各种小聪明。 见齐联春和海伦坐在轿车后座上,驾驶位置上的石川说:“齐先生,你家我不太熟悉,你应该坐前面来,方便帮我指路。” 齐联春依旧坐在后座上,说:“不要紧的,坐后面不妨碍指路。” 石川也没办法,也就这样开车了,轿车出了大院,石川就问:“怎么走,向右,对吧?” “对,你开吧。”齐联春指路,轿车即将开到一家大饭店的门口,齐联春喊道:“到了到了,前面停下吧。” 轿车放慢的速度,石川说:“不对吧,这哪是你家呀,齐督察的家我不大熟悉,大体也是知道的。” 齐联春说:“哦,你都晓得了,还让我指什么路,告诉你,中午我家没人,我喜欢这个饭店,我要在这边吃中饭。” “吃饭可以的,但我一定是要送你回家才行,伊藤秘书长交待过,他答应过齐督察,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回家,要不然,我先送你到警察厅,让齐督察请你吃饭,这样怎么样?” 见轿车已经开过了饭店门口,齐联春喊道:“停车停车,先停车,停下来再说。” 见石川仍没有停车,齐联春说:“你再不停,我跳车了。” 见齐联春的确是有打开车门的举动,石川停下了轿车,扭头过对齐联春说:“你要跳车了,海伦小姐呢,你让她怎么办,你也让她跳吗?” 石川的语气与表情似乎是告诉齐联春,他不相信齐联春真的会跳车。齐联春倒是有点疑惑了,既然你不相信我会跳车,为什么还停车呢?也管不了那么多,齐联春没有理会石川的问题,拉着海伦就下了轿车,下车后直奔后备箱。 石川也下车来,他没有阻止齐联春,就那么看着齐联春把行李从后备箱里取出。 齐联春提着行李箱,直接就往饭店方向走,好像是想起什么,这才回头对石川说:“你回去吧,我们去吃饭了,你不用跟着,我可不会请你。” “没关系,我也得吃饭,你吃你的,我吃我的。”石川还是跟着齐联春,那意思显然也是要一同去饭店。 齐联春本打算借吃饭,支走石川,这下齐联春知道了,石川并不好糊弄,既然说了吃饭,确实也到了中午,齐联春也就带着行李,还照顾着海伦,一同去了饭店。 石川依然跟着,齐联春找了一张桌子与海伦坐了下来,挨着的一张桌子石川也坐了下来,店小二立刻上前招呼,仅从外表上,看不出石川是日本人,店小二自然也就先选择招待带着行李的齐联春、海伦。 之后,石川也点了菜,聪明的店小二此时注意到石川的汉语发音,店小二机警地感觉到石川应该是个日本人,小心无大错,店小二立刻为石川倒茶水,点了菜后,店小二退去。 石川一共就点了一个菜、一个汤,一碗米饭,不多一会儿,石川点的菜就被送了上来,份量满满,似乎都有溢出的感觉,还多了一盘菜,石川对店小二说:“这个,我没有点。” 店小二说:“先生,这是送您的,您别客气,以后多多照顾我们生意,我们就谢谢了。” 石川点了点头,店小二便退了下去。 石川吃饭很斯文,似乎不为吃饭,只为气齐联春,他时而看一眼齐联春,又一副很享受美食的表情。 而齐联春呢,还在等待,正在饭点上,这里的客人还是很多的,等待中的齐联春看到石川的样子,显然更不高兴了,这时恰巧店小二路过,齐联春喊了一声,“哎,怎么这么慢?我点了半天了。” 店小二笑脸答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我先来的,他的怎么就怎么快?”齐联春的眼神指向一旁的石川,说:“我的到现在还没来。” 店小二不敢多说,依旧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见齐联春气呼呼的,石川有些得意,他端着饭碗,细嚼慢咽,对齐联春说:“等急了吧,要不然先吃我的。” 齐联春应了一句,“一边去。” 石川也不急,又自顾自吃了起来。海伦大体了解齐联春的感受,便打岔转移话题,她说起家乡的特色食品…… 利用午饭的这点时间,齐联春在想应对石川的办法,他终于意识到必须让石川放心离去,自己的活动才有可能不被干扰。 吃过午饭,齐联春和海伦提着行李就走,石川还是跟着,齐联春已经想好了,所以这次他很配合石川,只象征性地推辞了一下,也就上了石川的车,齐联春说:“好吧,你愿意送,你就送吧,那直接送我回家吧。” 路途上,石川说:“只有把你安全送到家,我的任务才算完成,不然的话,你哥哥齐督察那里,我是没法交待的。” 齐联春搭了一句,“怎么,你们不会听警察厅的吧?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石川说:“不是你这样理解的,警察厅和我们没多大关系,主要我们和齐督察是好朋友,再说,齐督察马上就调到21号工作了,21号就在我们协会旁边,以后呢,我们和齐督察不仅是好朋友,还是好邻居,所以,齐督察的事情,我们必须办好。” 齐联春问:“21号?这是个什么部门?” “哦,你还不知道?那当我没说,这不好意思了,我以为你知道的呢,这事你可别跟齐督察说,不然他会怪我多嘴的。” 很快轿车就开到了齐联春的家,石川下车帮着提行李,一直把齐联春、海伦送到家里的客厅,放下行李,齐联春便说:“那谢谢你了,我就不留你了。” 石川也没废话,点了点头就告辞了。 第71章:又见阻拦 听到客厅里有动静,厨房里的刘妈和小妹跑了出来,看到齐联春、海伦又是大包小包回来了,还是这个时间点,刘妈有点惊讶,说道:“呦,小少爷你回来了,还没吃饭吧,我马上就去做。” “我吃过回来的,你别忙了,”发现刘妈疑惑的神情,齐联春解释道:“唉,我同学啊,不在家,弄的我白跑一趟,我和海伦就在外面转悠了一圈,我们在外头吃过了。” 说好了的,下午刘妈要带小妹外出逛街,因为家里没人回来吃午饭,刘妈、小妹也就提前做了饭,刚刚吃过,正在厨房里洗刷锅碗,听到家里有人回来,这才跑出来。 齐联春问起,刘妈说自己和小妹已经吃过午饭。齐联春又说:“那你早点带小妹上街,多逛逛,买点东西,再到玄武湖转转。” 刘妈答应后就回到厨房,干完家务,又偷偷打电话告诉齐联杵,“小少爷已经回家了,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刘妈换了衣服,跟齐联春打了招呼,便带着小妹上街去了。 见刘妈走远,齐联春、海伦又带着行李箱走出了家门。 离开南京。齐联春原先的想法是撇开与“汉奸”有任何的牵连,更期待此举能唤醒哥哥早日脱离那个汉奸政府。而现在,齐联春离开南京的意愿就更加强烈了,因为他更不能接受胁迫,一旦为日寇演出,自己多半也就脱不开“汉奸”之名。 齐联春忽然想到父亲和哥哥,他想:当初是不是他们就是这样被胁迫的,之后落了个汉奸之名,直至今日。 想到这里,齐联春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似乎希望自己的臆想就是事实,因为这样或许多多少少可以为父亲、哥哥做一点开脱,大体算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样的人本性应当还是好的,说到底,齐联春从不相信自己的父亲、哥哥本性上就是坏人。 走出小洋楼,走出院子,把院门锁好,齐联春小心翼翼的,他还向周围观察了一圈,应该是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才招手叫了两辆人力车。 可以想见,毫无斗争经验的齐联春,他的视野是很局限的,确实他仔细观察了周围环境,他不认为有人在窥视他,十多米远的一辆轿车停在路边,齐联春看到了,还特意多看了两眼,但他没有感觉到异常,事实上日本特务就在里面,不只现在,石川送齐联春、海伦的一路上,包括去饭店的那段时间,这两个特务就一直跟着,只是齐联春自始自终都没有发现。 轿车里的两个特务是特高课松田浩雄大队长的手下,见齐联春、海伦又大包小包出了门,按松田最新命令,此时他们就可以直接上前进行阻拦,目的就一个,不准许齐联春离开南京。 轿车里的一个特务正准备开车过去,意图很清晰,就是准备直接现身拦截,另一个特务及时阻止,他说:“别急,也折腾他一回。” 旁边的特务不明白什么意思,这个特务解释说:“这小子不老实,送他回家,他不回家,还跑到饭店折腾石川,又折腾我们,他们馆子里大吃大喝,我们只能躲起来啃烧饼,他这不是要出门嘛,就给他出去,看他样子,又是要去火车站,没关系,让他去,大包小包的,累死他,到了火车站,再扣下他不迟。” 旁边的特务一听觉得很好,又怕会不会出什么岔子,那特务又说:“能出什么岔子,他是玩小提琴的,我们是玩枪的,你还怕他不成!” 两个特务达成一致,于是跟着齐联春的人力车,果真如特务料想的一样,目的地是火车站。 特务很坏,到了火车站还是没有及时现身,就看着齐联春、海伦提着行李箱去售票窗口排队买火车票,看到齐联春受累,特务心里似乎很满足。 买了火车票,通过检票口,齐联春和海伦又来到了站台上,齐联春抱怨说:“讨厌的日本鬼子,耽误我们这么多时间。” “没关系,不在乎这一点时间,能离开就行了,”海伦又问,“这趟火车到上海大概要到晚上了吧?” “你们到不了上海,”此时日本特务不紧不慢出现在齐联春、海伦的面前,特务掏出证件,说:“齐先生,不好意思了,你不能离开南京。” 齐联春已然明白,这还是“友好协会”的人,“凭什么?你们凭什么不准我离开。” 特务说:“齐督察交待过的,你们的安全,我们必须保证。” 另一个特务说:“齐先生,请你配合,否则我们会动用一切手段,阻止你离开南京,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你的安全。” 齐联春看到只有两个特务,他想试一试能不能抗拒一下,又担心海伦受到牵连,犹豫半天,齐联春还是决定放弃了,不过言语上的据理力争着总还是少不了的,“什么为了我的安全!说的真好听,这就是你们找的借口,我问你,怎么不安全了?哪里有危险?你告诉我,哪里有危险?” 特务说:“齐先生,你是新政府官员的家属,你的安全问题我们必须重视,危险你当然看不到,这正是因为我们的存在,如果没有我们的保护,恐怕你早就成了抗匪的袭击对象。” 齐联春也明白,扯也扯不清,带着海伦,跑就更跑不了的,他不再搭理日本特务,眼看着列车进站,又目送列车缓缓离去。 坐在行李箱上的齐联春很沮丧,拉起海伦,提起行李箱便离开站台,日本特务得意的跟在后面,出了火车站,特务带着笑问:“齐先生,要不要搭我们的车?” 齐联春回了一句,“滚一边去。”特务不恼,还是跟着。 此时,齐联春也在想,是否应该回家去,他想回家去问一问齐联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齐联杵在其中又是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齐联春又觉得这个家还是不回去的好,摆脱新政府、摆脱日本人的所谓保护,就应该从摆脱齐联杵开始。至于要问一问齐联杵,这个也不是问题,齐联春认为:齐联杵自然是要来找自己的,问他的机会显然多得很。 齐联春作出了决定,他叫了人力车,不是回家,而是去了旅店,带着海伦,他开了两房间,海伦提出疑问,齐联春解释说:“家不能回,我要有一个态度,我要让日本人看一看,我不需要他们的保护,也不需要汉奸政府的保护,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决不会任由他们摆布,想要我为他们演出,门儿都没有。” 正在刻苦学习汉语的海伦问:“什么叫门儿都没有?” 海伦的“门儿”的发音有一些艰难。 纠正了海伦的发音后,齐联春苦笑解释道:“就是没有门,行不通的意思。” 第72章:落实住处 日本特务依旧保持监控状态,齐联春暂住在旅店的信息也及时反馈到特高课。伊藤这回相信齐联杵说的,果然齐联春的确有点脾气,说是有骨气也可以,不过齐联春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至少此时此刻,在齐联春的身上能够挖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伊藤并没有想太多。 如果撇开所谓工作的话,伊藤还是很期待齐联春的演奏会,他的确是想听一听、看一看齐联春的小提琴表演。 也许是出于个人兴趣的原因,伊藤还是想跟齐联春再谈一谈,而沈砚白自然是随行人员的不二人选,出于对齐联春的足够尊重,伊藤决定亲自去旅店去找齐联春,去之前,伊藤也问了沈砚白,问她有什么建议。 沈砚白说:“初步印象,齐联春很固执,没有外力作用的话,恐怕很难让他改变想法。” 伊藤问:“什么样的外力比较合适呢?” 沈砚白说:“暂时我也没有好的思路,再谈一谈也好,也算是给齐联春做一个心理侧写,以便整理出好的思路来。” 伊藤赞同沈砚白的意见,他们就此决定第二天去旅店找齐联春。 沈砚白正式进入“友好协会”工作,但她的住宿问题还没有解决,当天下午,伊藤就让石川去安排。 伊藤、石川、松田,他们都住在军部军官宿舍区,沈砚白虽然现在已经是特高课的人,但她毕竟是中国人,如果让她住进这里,军部的那些人又会用民族优劣来找伊藤的麻烦,同时也为沈砚白不被歧视、骚扰,伊藤让石川把沈砚白安排到21号家属区。 至于21号,也就是打个招呼的事情。特高课打了招呼,21号就算没有房子,腾也得腾一间出来。 伊藤已经提前打了招呼,21号的特务头子苏得诚满口答应。石川带着沈砚白就去了隔壁的21号,21号的一个特务便带路去了家属区。此前,叛徒胡三被巡抚小组秘密处决,正好他的宿舍空了下来,特务便把石川、沈砚白带到了这间宿舍。 沈砚白对宿舍是有心理预期的,为方便日后自己的交通员前来居住,这个宿舍显然不合适,太小了,整体就这么一个房间,床、家具、写字台都挤在这里,胡三这样的单身汉当然没有问题,沈砚白也是单身,恐怕这就是21号苏得诚的安排理由。 看了房间,石川看到沈砚白的失望表情,他有些不好意思,便对21号的特务说:“房子小了一点,有没有别的房子了?” 特务有些为难,不等他回答,沈砚白也问:“我想知道这个房子原先是什么人住的?” 其实沈砚白根本不知道这就是叛徒胡三曾住过的,她就是一问,以便再找出不满的理由。 特务也没时间多想,他回答道:“我们21号的房子确实不多,不过这间没问题,原来住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沈砚白说:“我问的是,他是什么人?你说他不会再回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特务不理解沈砚白的意思,他小心翼翼地问:“原来住的人,跟现在有什么关系啊?” 石川一旁搭话,“你怎么这么多废话,问你什么,你好好回答就行了。” 石川板着个脸,这特务不敢再怠慢,“哦,好好好,原来住的人啊,他已经不在了,特高课应该知道的,就是军统转变过来的那个,他叫胡三,被暗杀的那个。” “啊!是个死鬼住过的房子?”沈砚白大惊失色,“这房子我不能住,不是我迷信,我不信什么鬼神,但我知道这种房子不吉利,我说的呢,这房子空着,你们21号的人都知道底细,没人住,就给我住啊?” 看到沈砚白反应这么大,石川便对特务说:“这样,你再换一间,这间确实也太小了。” 沈砚白一旁搭话,“不是我挑剔,这种房子,我一个女的,真的不能接受,没有别的房子也不要紧,我可以自己花钱到外面租房子,总之,这个房子,我还是算了。” 沈砚白说完,转身就走出房间,站到了门外,似乎她非常嫌弃这个房子,怕是沾染到晦气一样。 石川、21号的特务也跟着走出房间,在门口,特务显得很为难,“真的没有别的房子了,要不然我回去再汇报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石川说:“那这样,你们21号对这周围最熟悉了,不管你们是租,还是借,你们都得想办法解决。” 沈砚白说:“我没那么高的要求,要不然我自己解决吧。” 石川说:“那怎么行,你的这点事情,我都办不好,我怎么跟伊藤老师交待啊!” 这个特务这会儿更明白了,原本只知道沈砚白来头不小,但他毕竟是中国人,没想到日本人会这样照顾她。特务心想,那更不能怠慢她了,他说:“要不然,给我一点点时间,我马上回去汇报。” 沈砚白说:“不用麻烦了,我还是自己到外面找找看吧,我也不想欠你们21号的人情。” 因为沈砚白还暂住在旅店,石川也想尽快落实沈砚白的住处,他也看出21号可能真的拿不出比较好一点的房子,沈砚白又有一定的要求,石川也就做了决定,他对特务说:“这样吧,你们也不用为难,我看就到外边转转,周围的环境你们很熟悉,找一个合适的房子租下来就行了。” 特务不再坚持,石川雷厉风行,马上就让特务带路去附近找房子。行走中,沈砚白对石川说:“石川君,你就不用再陪着了,赶快回去吧,还有工作呢。” 沈砚白说的诚恳,21号的特务也顺水推舟,说自己一定尽心尽力,让石川放心去工作。 “好吧,那我就不去了,”石川点头,又对特务说:“你一定要帮我们沈助理找到房子,租金呢,你们商量着办,事后你也可以回去问一问你们苏主任的意见。” 石川话里什么意思,特务再傻也听明白了,反正又不是他个人掏钱,即便再不情愿,这个特务也不会对石川说半个“不”字。 第73章:军统接头 石川离开后,沈砚白对特务说,“我要求也不高,说的过去就行。” 周边转了一大圈,也问了一些人,一个比较旧的房子出现了。 独门独院,大瓦房有三个房间,边上还有一个小一点、矮一点的房子,是厨房。房子有些旧,确实很一般,特务觉得不太满意,他都担心下雨房子会漏。 可能是特务说话、做派已经养成习惯了,房东已经猜出这个特务不好惹,所以他并不急于做成这笔交易,主要就是担心遇到一个不省事的房客。 房东说:“房子呢,你们也看到了,有院子,有厨房,旧确实是有点旧了,家里不宽裕,没钱修,不然早修了。” 房东的心思,沈砚白已经看出来了。转了这一大圈,沈砚白就看中了这个独门独院,至于房子是不是漏雨,沈砚白觉得不重要,大不了找人来修一修,这些都不是问题。 沈砚白对特务说:“我看就这个吧,房子旧一点,不要紧的,关键这里上班近,再说,好房子肯定不便宜,你说对吧。” “好是挺好的,”特务指着房顶说,“但你看,我怕漏雨啊。” 沈砚白说:“要是漏雨,也不要紧,你们21号地头熟,帮我找人来修修,费用我出。” 见沈砚白已经决定,特务也不好再多说,至于房租,特务出头与房东谈判,谈判前,特务掏出“汉奸”证件给房东看,之后的价格谈的就很顺利了,公道的价格上又打了折扣,谈好价钱,沈砚白掏出钱包,她说自己带的钱不多,先付一个月的。 看那样子,特务好像欲言又止,最后他也没说出个什么,房子就租了下来。 因为石川临走时丢下的那句话,21号的特务其实是想替沈砚白付房租,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仅仅就是一个跑腿的,又做不了主,犹豫半天他还是没有掏出自己的钱包。 回到21号,这个特务赶紧向上司汇报,听了整个过程后,上司骂他蠢,既然石川已经丢下话了,房租这点小钱还能省吗!再看看沈砚白是什么人?伊藤的助理,也就是伊藤身边最近的中国人,对这样的人,你不巴结没关系,但起码不能得罪。 特务说:沈砚白自己主动要付房租的,而且没看到她不高兴。 上司说:你就回家烧香祈祷吧,能做伊藤的助理,沈砚白她高兴不高兴,能让你看出来? 听上司这么说,特务有点慌张,上司又开导他说:“没关系,你马上再去,把这事给兜回来就行了。” 怎么兜? 很简单,打个报告,上司签字,到财务领钱,之后去找沈砚白,把房租还给她,再告诉她,以后房租都不用她过问了,21号已经接手负责了。这之后再去找房东,签个合同,告诉他每个月的这一天直接到21号的财务去领房租。除了这个,还得找些人手,把那房子该修的修,该打扫的打扫,就这么简单。 上司说,“就这么简单”。 小特务深刻体会到:上司动动嘴,自己就得跑断腿。 如上司说的那样,特务马上就执行,财务上领了钱,人手也找了,带着这帮人就去了沈砚白的出租房。沈砚白正在收拾房间,帮手就来了,人多力量大,而且只奉献、不索取,很快房顶修缮完成,院落、房间,包括厨房都焕然一新。 沈砚白表示感谢,把特务还来的房租又交给特务,说是让弟兄们去喝顿酒。这次这个特务学乖了,他死活不接受沈砚白的钱,还说打扫房子都是应该的,以后有什么要求,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只管提出来。 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沈砚白只觉得很轻松,却又觉得这些一点也不值得高兴。 房子收拾妥当,去旅店里把行李也都搬了过来,这就算是一个家了。周围的大街小巷又去转悠了一圈,本就是南京人的沈砚白对这里算是了如指掌了。街上的小饭馆里随便吃了点东西,晚饭就算解决了,之后沈砚白就去了老金的赌场。 沈砚白知道老金赌场的位置,这是昨天的事,昨天也正是沈砚白正式敲定落脚特高课,按照在重庆时所做的计划,沈砚白成功落脚,即可与老金接头,首次接头时间因不确定,所以约定每周五晚上七点,在原国立中央大学门口右手第五棵大树下,老金或手下在此等候十分钟的时间。 昨天正好是周五,路也不算远,沈砚白也就去了,就在这里成功接头,老金没来,来接头的是老金的手下老六,因为当晚石山堂的管家约了老金,故此,沈砚白与老六约定明天沈砚白去老金的赌场会面。 初到南京,算是落脚了,一切都比较顺利,但是,应该有的谨慎沈砚白始终是有的,确定没有尾随者,沈砚白这才踏进老金的赌场,而且是从侧门进去的。 这个侧门外人肯定进不去,老金的心腹手下老六管着这个门,老六不在的话,也是邓子,这两个人是随老金从重庆而来,算了老军统了。目前为止,加上即将到任的交通员,整个军统南京区也就这四个人知道沈砚白的军统身份。 老六领着沈砚白直接上了二楼,在老金的卧室里,沈砚白终于见到了老金,这是从重庆分别后,两人首次碰面,敌后的工作环境总让人格外珍惜同仁之间的情谊。 各方面的进展情况都相互介绍了,这次沈砚白来这里接头,完全是按事前计划进行的,重庆的绍处长交待过,沈砚白一旦成功落脚,就会给她安排专属交通员,这样就不用沈砚白辛苦外出接头,同时也降低她暴露的风险。 老金将交通员的情况做了介绍,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安排交通员到位就任。 交通员的名字叫林冬梅,职业佣人,称林嫂,是一个寡妇,仅有的一个孩子,几年前还病死了,婆家、娘家都认为林嫂不吉利,故此林嫂外出以帮佣谋生。当然这些可怜的身世都是伪造的,且有据可考,早在南京保卫战之前,林嫂的伪装身份就已经办妥,为的就是之后的潜伏。 两年前,林嫂经人介绍到了现任南京新政府宣传部次长“古英成”的家里做了一名佣人。前些日子,接到军统的最新任命后,林嫂便着手准备离开古英成的家,这一点其实很简单,随便做错一点事情,自然就会被女主人扫地出门了,不过林嫂有充裕的时间,她一直在做周全的设计。 作为一名优秀的特工,暴露的应急准备林嫂始终是有的,这一次沈砚白的潜伏来之不易,使命也非同一般,为此林嫂更是做了相对应的准备。 与老金商量后,老金赞同林嫂的计划,现在老金就把林嫂的计划告知沈砚白,让沈砚白着手准备接收林嫂,同时让沈砚白根据情况,决定这个计划是否需要修正完善。 林嫂的照片及资料,在重庆时沈砚白已经看过了,而沈砚白的情况,老金也详细告诉了林嫂,两人虽没有见过面,但老金相信,这个计划不会有问题。 第74章:电话问询 刘妈带小妹上街去买东西,逛了街,齐联春提到的玄武湖,刘妈也带小妹去逛过了,下午的时间相对充裕,不过刘妈也不愿在外面待太长时间,下午四点钟刘妈带着小妹就回到了家。 忙晚饭之前,刘妈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这才意识到该去楼上看看,楼下齐联春和海伦不在,楼上呢? 齐联春的房门外,刘妈一边敲门,一边喊“小少爷、小少爷”。没有动静,又去海伦居住的客房,仍没有回应,刘妈推门进去,里面没人,行李箱也不在了。折回齐联春的房间,依然没有人,行李箱也不在,还在写字台上发现了一封信,刘妈不识字,叫来小妹,小妹看后说,小少爷这是离家出走了。 刘妈想起早上的事情,现在就能说通了,不过她不理解,既然走了,中午为什么又大包小包回来了,现在人却又不在了,行李箱也不在。刘妈想不明白,也等不及齐联杵下班回来,刘妈立刻给齐联杵打电话。 这一次齐联杵在办公室,听刘妈说了详细,齐联杵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经过上午在火车站的折腾,齐联杵认为弟弟一定会再次试图离开南京,不过他觉得上午日本人的及时拦截,应该不是偶然,所以齐联春的再次离开南京的成功性应该是没有。 挂了电话,齐联杵坐在那儿想半天,他当然希望弟弟能够尽早离开,安全抵达重庆,那么也就没了这些牵绊。 齐联杵想着默认弟弟离开那是最好,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想想特高课做事也不会虎头蛇尾,既然拦截了齐联春的去路,就应该不会让他再次离开,齐联春走不了,那么他应该回家才对,家里不在,齐联春会去哪儿呢? 齐联杵想到这必定又与特高课有关联,难道他们又扣留了齐联春,打个电话过去问一问是有必要的,齐联杵又有些担心,万一弟弟已经悄然在候车,或者已经在路上,而特高课并不知情,这样一个电话过去,那自己岂不是成了日本特务的线人。 齐联杵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也太幼稚了,再看看时间,推算一下,这个时候去火车站候车的可能性很小,如果走早就走了。齐联杵终于拿起电话,他拨通了石川的电话,没有铺垫,直接就问自己的弟弟不在家,行李也没了,是不是“友好协会”仍扣留着齐联春。 齐联春暂住旅店事情,及时反馈到了特高课,当时石川还问了伊藤,这事是否需要通告齐联杵,伊藤说:不用主动通告,他们兄弟俩的事情我们不多问,如果齐联杵寻不到他弟弟,他过来质问,那也不必隐瞒,直接告诉他就可以,如果他质疑我们为什么会对此了如指掌,理由也很充分,保护新政府高级官员及家属的安全,日方一如既往的重视。 齐联杵打来电话,电话里石川说:中午就送齐联春回家了,之后齐联春又去了火车站,为确保他的安全,防止抗匪袭击作乱,故此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劝齐联春回家,之后齐联春就离开了火车站。 石川反问:“怎么!到现在他还没回家吗?” 齐联杵说:“是啊,我就问问,是不是又被你们的人给扣留了?” 石川说:“没有,绝对没有。” 齐联杵说:“没有,那就算了。” 石川跟着说:“这样,我马上派人去查,你弟弟的事情,还有他的安全问题,我们都非常重视,如果查到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哦,如果我们查到了,可能你也下班了,我方便问一下你家里的电话吗,这样我可以及时通知你。” 其实齐联杵家里的电话特高课早就有登记,石川却非要假惺惺的多此一举,齐联杵自然很清楚,都是干特工的,谁还不知道家里的电话号码早就有登记备案。 石川并没有严格执行伊藤的意思。南京城里,无论是特高课,还是他齐联杵,想查一下齐联春的下落都不是什么难事,石川只是在合理的范围内给齐联杵制造一点麻烦,仅此而已,稍后,石川还是会主动联系齐联杵,告诉他齐联春的具体位置,以此显示特高课的友好态度,以及积极的重视程度。 齐联杵放下电话,便想立刻动用警察厅的手段去查弟弟的下落,想想他还是没这么做,说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不过他也相信不会出什么大事,正如齐联春自己所说,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国外,自己照顾自己,这是起码的能力。最终,齐联杵决定先等等看,过了今晚再说。 齐联杵下班回家,刘妈又汇报一次,上楼看了齐联春留下的书信,信的内容也是齐联杵预料之中的。 齐联春已经离开南京了?齐联杵始终不相信,不过他还是希望自己的这个判断是错的。回归理性,正视问题,齐联杵认为应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又被日本人软禁了,这种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因为对齐联春动用强制手段,日本人并没有说的过去的理由,最大的可能就是齐联春不肯回家,暂住在外面,齐联春的逻辑应该是为伺机离开南京而做准备,从书信的内容看,不回家就是为扫清障碍,也就是为自己的行动不受限制,不被阻碍。 齐甫诚也下班回来,同样的,一进家门就问齐联春的情况,刘妈如实汇报,齐联杵也隐瞒不了,将事情,包括自己的判断说了一遍。 齐联杵说不会有问题,齐甫诚仍不放心,他让齐联杵尽快查清齐联春的消息,并要他把弟弟安全带回家,齐联杵只能先答应下来。 一直等到晚上十点钟,齐联杵也没等到石川的电话,齐联杵心想,明天上午再打电话问一问石川,不行就去一趟特高课,还没有消息的话,那自己就必须要去查一查了。 下午石川接了齐联杵的电话,事后石川并没有向伊藤汇报情况,主要他觉得这事并不重要,所以他认为不必事事都去打搅伊藤。 第二天清晨,石川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把电话打到了齐联杵的家里,电话里石川说,友好协会派人查了一夜,刚刚查到了齐联春的下落,他暂住在旅店里,一切安全,并说已经派专人提供保护。 齐联杵说,不用你们保护,自己这就去旅店把齐联春接回家。 石川说:“我估计你弟弟不愿跟你回家,如果他愿意的话,昨天就回去了,我们就是出于这一点考虑,所以才派专人提供保护。” 齐联杵说:“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家事,我弟弟不需要你们的保护。” 石川说:“齐督察,你放心,我们不会干涉你的家事。” 齐联杵想想还是算了,电话里这些事情更是扯不清,“好吧,你们也辛苦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们。”齐联杵说完便挂断电话。 齐联杵连早饭都没吃,便开车去了旅店。 第75章:积极沟通 齐联杵可不是齐联春,旅店外的日本特务直觉里就感受到齐联杵的犀利目光,在轿车里下意识的就把身体往座位下缩。停好车的齐联杵扫了一眼,就朝日本特务的轿车走来。 两个特务已经半躺在座椅上,只有半个脑袋隐藏不住,齐联杵走到车窗边,见两个特务这般模样,齐联杵敲了两下车窗。 特务无奈坐直了身体,摇下车窗玻璃,齐联杵说:“很辛苦吧?” “不辛苦。”特务说。 “你们可以走了,留在这,没什么用。”齐联杵说完便转身离去。 两个特务相视无言,无奈的表情后,依旧躲在轿车里。 齐联杵走进旅店,服务台前询问了齐联春的入住情况,服务员看到齐联杵的证件后便如实回答,包括昨天几点来的,细节基本都没有遗漏,听服务员说齐联春开了两个房间,这一点让齐联杵感到挺满意的,他始终认为在不确定情感归宿的情况下,不要给自己增添有可能的麻烦。 问清楚房间号,齐联杵便上了楼。此时齐联春正在起床,听到敲门声,以为是海伦,没问一声,齐联春穿好衣服就去开门了,见门口站着的是齐联杵,齐联春有些惊讶,“哥,你怎么来了?” 齐联杵没有作答,直接就进了房间,齐联春关上房门,也跟着齐联杵坐到了椅子上,“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的?又是日本人告诉你的吧?”齐联春问。 “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我问你,你好好的,为什么不回家住?” “嗯……”齐联春迟疑了一下,又摇摇头说:“家里我留了一封信,你应该看到的,这就不用我多说了。” 齐联杵说:“你要走,我不反对,但是现在的情况与你想象的有很大不同,这种情况下,你应该重新规划才行,你跑到这个地方来住,没有任何意义,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的地方多了,昨天怎么就那么巧,我要上车了,日本人就来了,我还听到日本人对你说谢谢。” 齐联杵说:“这还看不出来吗?日本人在挑唆,你不要上当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我怎么可能不让你走,再说了,我要不让你走,还需要通过日本人吗?我用得着这种手段吗?”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这也太巧了吧,我就想问问,就现在,你同意我马上就离开南京吗?你到底是同意,还是反对?” “我当然不反对了,这还用问吗!现在日本人想让你出来开演奏会,有了这个事情,我更觉得你早一点离开南京是对的。” “哦,哥,你的意思是,你也反对我出来演出?” “搞演奏会,对你并没什么好处,我肯定反对了。” 齐联春说:“真的吗,要是这样就太好了,昨天日本人还说跟我说,说是跟你商量过的,日本人让我出来演出,说你是同意的,还说这是新政府的邀请,我还想,你是新政府的人,可能也就同意了,这个演出啊,有日本人参杂在里面,我根本不可能答应的。” 齐联杵点了点头说:“日本人的话,你不能相信,你记住我一句话,不管是日本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人,随便他们怎么说,你只要记住,你是我亲弟弟,我们是一家人,不利于你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是啊,我也说嘛,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我说,你最好还是远离日本人,要不然我们就一起走吧,国外你不想去的话,你也可以去重庆啊,我姐姐不是在重庆吗,你过去的话,这多好啊。” “你想的太简单了,我跟你走,那爸爸呢?”齐联杵摇摇头说:“好了,这个不说了,你现在住在这里没什么意义,还是跟我回家吧。” 齐联春有些犹豫,“我还是暂时不回家的好,我的想法你能理解,我就觉得很好了,爸爸他,我怕他不理解,而且,有些话我也不好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外面,这好不容易回来了,刚到家,我又要出去,爸爸他要不让走,我真不好说,你不知道……”齐联春说着有些伤感,“我妈走了,我都不在家,其实现在我也想留在家里,但高淳我看到的那些,我心里真的过不去,所以我已经决定,我一定要走的,哥,我希望你能想办法,带着爸,我们一起都走吧,人过留名,这名声……” “好了,好了,这些话不用说了,”齐联杵打断弟弟的话,说:“我早说了,你想的太简单了,想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这些话你回家不要跟爸说,我也想过了,你还是先跟我回家,你要走,我们一起再想办法,回家跟这个不冲突,爸那里,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悄悄的走,也就是了。” “不,我暂时不回家,我还是搞不懂,你老说我想的太简单,是,我知道,脱离现在的生活确实不容易,但我就想知道,你和爸爸究竟有没有离开的打算,或者说,你们究竟想不想离开。” “好了,这个三两句话讲不清的,先跟我回家再说。” 齐联春依然不同意回家,同时他也觉得凭自己的几句话根本说服不了哥哥,一边是割舍不了的亲情,一边又是接受不了的汉奸家庭,想到这里,齐联春就更不想回家了,他说:“哥,先暂时就这样吧,我先在这里住几天,让我也多一点时间想一想。” 看了看时间,齐联杵也没什么办法,最终只得维持现状,临走时,他告诉齐联春暂时不要试图再离开南京,因为日本人已经派人跟踪了,虽不存在什么危险,但日本人一定会限制齐联春的离去。 齐联春说自己已经知道日本人的跟踪。 齐联杵说:“离开南京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这之前,你不要有任何行动,不然的话,日本人会更加警惕的,明白吗?” 齐联春点点头,说:“好,我听你的。” 齐联杵没有办法把弟弟带回家,他确实也没有时间就这里耗着,因为就是今天,是齐联杵调任至21号的第一天,上午就得去报到,显然不好迟到的。 第76章:上门游说 齐联杵空手而归,临走时又瞥了一眼那辆轿车,日本特务还在那里,齐联杵按了两声喇叭,便开车离开了旅店。 齐联杵走后,齐联春去海伦房间门口敲门。 房间里,海伦说,她刚才准备去齐联春的房间找他,到了门口,听到房间里有人在说话,她才没有敲门打搅,齐联春说:“没关系的,我的房间不管是谁,你都可以进来的。” 齐联春只觉得海伦是一个很细心,同时也很有礼貌的小姑娘,他说这话的意思只是告诉海伦,他们之间如同兄妹一样,不需要这么的礼貌,更何况海伦还是在异乡,齐联春希望她不要有任何的约束感。 齐联春的想法很简单,不过就是想的太简单,他才忽视了海伦的想法,海伦听到齐联春这么说,她没有说话,只是甜甜的微笑,此时的齐联春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微笑的缘由。 海伦的心情很好,有说有笑的跟着齐联春下楼去吃早餐。吃完早餐,两人上楼,躲在房间里开始分析眼前的形势,这两个人能分析出什么来,显然是个问题,但他们却很自信,这种自信或来源于执着,他们不仅分析形势,而且开始商讨如何摆脱日本人的跟踪,以达到成功离开南京的目标。 齐联春、海伦正在商量计划,想的办法很多,自我否决的同样多,海伦鼓励齐联春,办法一定会有的,只要我们肯努力。 两人正商量着,听到有人敲门,齐联春问是谁,门外没人应答,依旧敲门。看了看时间,上午九点钟,会是什么人?齐联春又问了一声,“哪个啊?” 齐联春的一句南京话,门外便有了应答,“我。”一个女声。 或许觉得女性无敌意,齐联春没有再问,起身开门,门打开的一瞬间,这才觉得“女声”也会是骗人的。 来人有两个,门口站着的是伊藤宏介和沈砚白。如果可以表态的话,齐联春一定会表示:沈砚白可以欢迎,至少不拒绝会面;而伊藤,一定拒绝会面,并永不欢迎。 “有事吗?”齐联春堵在门口问。 沈砚白回答道:“确实有事,我们能进去谈吗?” 见齐联春有些犹豫,沈砚白又说:“不会耽误你太长的时间。” 齐联春面无表情,也不说话,转身就回房间,还是坐在他原来的椅子上,沈砚白、伊藤也跟着进来。 这个房间有一个不大的圆桌,左右两边有两把圈椅,海伦和齐联春已经占着了,床边还有两张方凳。齐联春就坐在圈椅上看着伊藤和沈砚白,场面上颇为尴尬,海伦有些看不下去,起身走到床边搬来了一张方凳,放在圆桌边上,“来来来,请坐吧。”海伦招呼着沈砚白,沈砚白把圈椅让给了伊藤,自己则坐在了方凳上。 海伦对齐联春说:“那我先回房间了。” “不用,你就在这,他们不是讲了嘛,一会儿他们就走。” 海伦点点头,转而坐在床边的另一张方凳上。 齐联春的态度显而易见,伊藤和沈砚白自然早有预料。 齐联春说:“你们来干什么,不用猜我都知道,我说过了,演奏会的事不要找我,我不参与,如果就是这个事情,我看就不要说了。” 伊藤说:“演奏会的事情先不谈,我听说昨天下午齐先生又要去了火车站,这个事情我需要跟你沟通一下……” 不等伊藤说完,齐联春便抢过话来,说:“沟通什么!有什么好沟通的!我还问呢,你们凭什么限制我的出行,是不是因为我没同意为你们演出,你们就不让我离开,我一天不同意,你们就一天不让我走,是这个意思吧?” 伊藤说:“齐先生,你还是误解了,所以有必要跟你沟通一下,其实你的误解,这也能理解,毕竟你刚回到中国,这里的形势你并不了解。” “我怎么不了解,南京现在是你们日本人说的算,不就是这个嘛。” 伊藤说:“南京,现在依然是中国的首都,汪先生治下的新政府拥有主权,这个我们不用探讨了,我们还是回到刚才你说的问题上,你是否接受新政府的演出邀请,这个与你什么时候离开南京,两者没有必然联系。” “没有必然联系,那你们为什么阻止我上火车,都两次了?” 伊藤回答道:“之所以暂时不让你离开南京,这完全出于安全考虑,现在新政府也是刚刚完成组建,很多地方还不是很完善,比如说社会秩序、安保问题,现在的南京安保基本到位了,但出了南京城,就不好说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南京周边还是存在一些顽固的反抗分子,出于对你的安全考虑,我们也只能暂时请你留在南京,一旦新政府完成对南京周边的清剿,那时候,你想去哪里都是可以的。” 齐联春说:“你说的反抗分子,我没看到,再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的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 伊藤说:“南京城,反抗分子你可能看不到,这是因为他们在这里没办法生存,所以他们就退到南京周边区域,这一点,其实我们沈助理也是有体会的,她也是刚刚到南京不久。” 沈砚白点了点头,“是的,怎么说呢,安全问题都还需要加强,包括南京在内,我相信这会解决的,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沈助理说的对,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我们更相信新政府完全有这样的能力。” 伊藤转而又对齐联春说:“齐先生,反抗分子我不相信你没看到过,从上海到南京的火车上,你没看到吗?反抗分子暗杀了多名新政府官员,之所以他们在火车上动手,这也是因为在南京城他们很难下手。” “我又不是新政府官员。” “对,齐先生不是新政府官员,但令尊、令兄都是新政府要员,你是家属,反抗分子一旦知道这一点,毫无疑问,你将是他们的袭击目标,如果没有足够的保护,后果很难预料,反抗分子都是亡命之徒,他们的手段,你可能根本无法想象。” “行了吧,说的那么吓人,不就是一个意思吗,不让我走呗,那我倒要问问,我要同意演出,是不是你们就可以让我走了?” 伊藤说:“我刚才说了,你是否演出与你什么时候离开南京是两码事,它们之间没有必然联系。” “好好好,我明白了,那我就明确告诉你们,一,演出的事我不参与;二,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三,什么时候离开南京,我以后再说,不用你们操心了。” 第77章:驱赶外人 齐联春的态度很坚决,不过并没有看到伊藤有一点点失望,他的表情一直都显得很平静。 伊藤说:“我不明白,齐先生刚刚从欧洲回来,这才到家没几天,怎么又要走了,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我的私事,我没义务要告诉你吧?” 伊藤说:“是,我就是随便问问,我与令尊也有工作上的往来,听到令尊提到过你,那时候你还没回来,我能感受到令尊非常想念你,这种感情我很理解,所以呢,我就是问问,齐先生不愿说,没关系的,就当我没问。” 听到伊藤提到自己的父亲,齐联春心里其实是有感触的,但他不愿理会伊藤。 “说半天也没说出个明堂来,”齐联春看了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要没什么事,你就请回吧。” 沈砚白半天没说话了,只听伊藤一个人在说,齐联春听的都嫌烦,就这个时候,沈砚白开口了,“齐先生,演奏会的事情,我还想再谈一谈。” 这句话不是伊藤说出来的,否则齐联春一定会说两个字“不谈”。多说一个字,他或许都会觉得累。可能齐联春自己也没意识到,同样的一句话,沈砚白说出来,他的回答就不同了。 齐联春说:“沈小姐,我想问一下,你要跟我谈演出的事情,你究竟是代表什么协会,还是代表新政府,或者仅仅是代表你自己?” 沈砚白露出不解的表情,“这有什么说法吗?” 齐联春说:“我早说过了,而且说了好几次了,不管是什么协会,还是新政府,我都不接受你们的邀请,所以,这个就没必要再谈了。” 沈砚白微微点点头,说:“齐先生的意思是,我仅代表个人,我们是可以沟通一下这个事情,是这样理解的吗?” “也差不多吧,反正我们都是中国人,聊聊天可以的,如果是朋友聊天,我就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会拒绝邀请。” 沈砚白说:“可以啊,我们就当是朋友聊天。” “朋友聊天的话,是不是不应该有外人在啊,沈小姐,你说对吗?” “对,齐先生说的对,”伊藤的笑容略有尴尬,他站起身来,说:“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 沈砚白也站了起来,伊藤冲她点点头,对沈砚白说:“你们都是南京人,又都是好多年没回来了,你就和齐先生好好聊聊,我就先走了。” 这时海伦也走了过来,只有齐联春还坐着,伊藤对齐联春说:“打搅了。” 沈砚白、海伦把伊藤送到门外,伊藤对沈砚白说:“最近你也很辛苦了,今天你谈完就不要回协会了,好好回家休息休息。” 沈砚白明白伊藤的意思,这是给自己的一个时间自由度,当然,也只能是用在与齐联春的交谈上,楼下的日本特务显然不仅仅只是摆设。 伊藤又对海伦说:“海伦小姐,打搅了。”这才一个人离开旅店。 伊藤从进门到出门,一口水都没喝上,他一离开,齐联春立刻起身给沈砚白倒了一杯白开水,“坐坐坐,”齐联春招呼回到房间的沈砚白,“不好意思啊,茶叶也没有。” 沈砚白接过茶杯,说:“没关系,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对,你这个说的特别好,没什么比坦诚更好的了,就像刚才伊藤说的,有些话我都没兴趣说,真的,你叫伊藤摸摸自己良心说,他说的那些话他自己信吗!我也明白,这些话跟日本人说都多余,有良心的话,怎么会侵略,怎么会滥杀无辜,我去高淳,亲眼看到的,当着全村的老百姓,一点都不避讳,就杀人啊,杀的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一杀就一家子,海伦当时也在场,你要不信,可以问海伦。” 海伦点头说:“是,我看到了。” 齐联春又说:“日本人为所欲为,没什么可以约束他们的,所以啊,沈小姐,我真的希望你不要跟这些人在一起,有可能的话,还是远离日本人的好。” 齐联春说的显然是比较含蓄的,沈砚白能够感受到他的善意。 “齐先生,你说的高淳的事,我不了解,我想应该是日军的野战部队所为,我现在所在的这个协会跟他们不一样,伊藤他是日本人,这没错,但协会不是他一个人的,我们协会设有一个委员会,负责协会的整体工作,委员会里的常务委员中方占了一半,从这个角度看,我不是在为日本人工作,至少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 齐联春说:“友好协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根本不想了解,我只是觉得你在那里,真的不大好。” 沈砚白说:“这个,还看怎么理解,算了,这个不说了,我还是想问一下你……” 齐联春又抢过话来,“别问了,又是演出的事吧?我都说了,我不会参与的,我刚才也说了,我亲眼看见日本人屠杀我们中国人,如果你是我,沈小姐,你会为屠杀同胞的刽子手演出吗?真的,我良心上过不去。” 见沈砚白要说话,齐联春紧接着又说:“我知道,你们协会又会说,这不是为日本人演出,这个我太明白了,演出的主办方日本人想挂谁的名头就挂谁的名头,他们想怎么宣传就怎么宣传,怎么定性都可以,问题是社会舆论怎么评价呢?就算社会舆论也被日本人控制了,那么我们普通的中国人呢,他们心里会怎么想,会怎么看我?” 齐联春的这番话,沈砚白觉得有些意外,她没想到齐联春看问题还是比较深刻的,沈砚白甚至有点怀疑这些话是不是齐联杵教他的。看齐联春的外表,包括之前短暂的接触,沈砚白总感觉齐联春只是一个单纯的音乐家,政治上、与敌斗争上,他都还太年轻。 沈砚白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齐联春的说法,“好,我明白了。” 齐联春觉得刚才自己说话有些激动,也觉得气氛一下子又有些紧张了,于是他立刻转移了话题,“哎,刚才听伊藤说你也是南京人,我怎么一点有听不出你有南京口音呢?” “嗯,我以前是当教员的,当了很多年的教员,我的学生呢,全国各地的都有,南京话说快了,学生们听不懂,当老师的,说北方话比较好一点,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我只有跟家里人在一起才说南京话。” 第78章:算是聊天 沈砚白过去是教员,齐联春觉得很意外,他更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教员,当问到细节,沈砚白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想想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这个就不说了吧。” 齐联春觉得奇怪,沈砚白是南京人,为什么伊藤说她也是刚刚回到南京,那她之前是去了哪里?她家里人呢?齐联春想到火车上的相遇,现在看,自己是和沈砚白是同一天回到了家乡——南京。 齐联春试探着问沈砚白,“家里人都好吧?” 这一点,沈砚白基本没有隐瞒,她说父母几年前已经移民美国了,至于细节,沈砚白没有多说,齐联春自然也不好多问。 沈砚白其实已经想好回去怎么应付伊藤,所以她不需要再从齐联春的口中问出什么来,所谓心理侧写,那根本不是问题,齐联春这个人本身就没有伪装的习惯和意识,心理侧写也不过是应付伊藤的一个托辞而已,所谓的心理侧写,沈砚白也知道,其实伊藤根本就不需要。 齐联春也感觉到沈砚白不怎么想交谈下去,但他心里还是憋着一些话,不说出来感觉很不舒服。 齐联春说:“沈小姐,有个问题我一直在想,今天你在,正好我也问问你,你觉得南京新政府和重庆政府,谁能真正代表我们中国人?” 齐联春话里的意思,沈砚白一清二楚,她明白,齐联春没有恶意,也只是想劝自己不要继续当“汉奸”了。 沈砚白说:“你这个问题问的好,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答案,同样,我也有我的理解,重庆政府当然代表了绝大多数的中国人,这个不需要讨论;南京新政府,我知道不只齐先生,很多人都说这是个汉奸政府,但试想一下,如果没有这么一个汉奸政府,那么南京又会是什么样,现在的状况,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的确并不能让人满意,或者说让人很愤恨,但是我们还需要面对现实,总不能因为这种不满、这种愤恨,我们就听之任之、放弃努力吧。” 齐联春明知道沈砚白的说法有很大问题,或者说是一种狡辩,但他一时却又不知道如何更好的辩驳。齐联春顿了一下,说:“不放弃努力?新政府在努力?努力什么呢?努力向日本人妥协吗?” “恰当的妥协也是一种努力,救国的方式见仁见智,我代表不了别人,只能对我自己负责,我为我选择的努力方式负责,无愧于心,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至于别人怎么评价,我不关心,也不在乎。” 沈砚白的这番话,齐联春只觉得似曾相识,他想起来了,齐联杵与沈砚白说的话虽然不一样,但意思是一个意思,一个是自己的亲哥哥,一个是自己的“沈小姐”,如果换是别人如此说,齐联春想都不用想,一定认为这完全就是诡辩,可以回应的只能是唾弃,而现在呢?齐联春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去理解了。 齐联春、沈砚白之间也只能算是聊天了,试图成功说服对方,不管是谁对谁,那也只能是一种美好的期望,至少齐联春认为也许尚需时间,期望或可实现。这仅是一种直觉,齐联春相信直觉,他的音乐世界里充满了这种直觉,还有灵感,齐联春觉得这些已经在音乐上获得了成功,它不就是一个例证吗,不止音乐,人生应该也如此。 沈砚白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了,“时间不早了,我看今天就聊到这吧。” 齐联春也看了看手表,说:“时间真快啊,都快要吃中饭了,你要没什么事的话,我们一起吃个中饭?” 一旁的海伦还是没有说话,之前一直都觉得沈砚白平易近人,这一会儿,她总觉得沈砚白和齐联春之间的话有些多了,似乎完全都忽视了自己的存在。海伦看着沈砚白,说不出来的一种期待,她要看一看沈砚白到底如何回应齐联春的邀请。 “不了,下次吧,今天我还有事。” 听到沈砚白这样说,海伦脸上才露出淡淡的微笑,她也跟着站起身来,和齐联春一起送沈砚白离开,出了房门,齐联春还要送,沈砚白再次说:“不用送了。”齐联春这才说了声,“你慢走啊。” 海伦关上房门,用德语问齐联春,“沈小姐和伊藤都在一起工作,你对他们的态度怎么有天壤之别呢?” 齐联春也用德语,回答道:“沈小姐是中国人,我能感觉到,她不是坏人。” 海伦觉得自己刚才的问话显得有些生硬,她便温和地说:“我也觉得沈小姐不是坏人,但她的工作,很难保证她不参与一些不好的事情。” 齐联春微微摇摇头,有些无奈,又像是在沉思,憋了半天,说:“一个出卖灵魂的人,你可以看他的眉宇间,不可能像沈小姐那么的清澈、舒展。” 沈砚白离开旅店,直接回到了特高课。伊藤的办公室,沈砚白敲门进去,见到沈砚白,伊藤说:“不是让你休息的吗,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工作没做完,我怎么好休息呢。” 沈砚白坐下后,汇报说,与齐联春谈的没什么效果。 伊藤说,早有预料,又问沈砚白有什么好的想法。 沈砚白说:“之前我说过的,我们应该给齐联春施加一些外力,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暂时我的想法还不完善,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我知道,这事应该尽早解决,省得浪费我们的人手和精力,还得派人看着他。” 伊藤说:“是啊,那这事你抓紧,有什么需要或者要配合的,直接跟我说。” “好,我知道了。” 伊藤问:“你刚刚租了房子,家里一定还事要忙吧?” “家里没什么事了,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好忙的,”沈砚白说:“要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伊藤说:“齐联春的事情,你就多费心了,这样,你今天就回去吧,下午一个人在家,安静,争取做一个计划出来。” “好的,我尽力。” 沈砚白提起的“施加外力”,其实她已经有了一个计划的框架,之所以没有直接告知伊藤,因为这是她从事特工的第一次决策,沈砚白多少有些拿不准,她还想听一听组织的意见。 大白天的,不是与党组织接头的好时间,沈砚白便直接回到了出租房。 第79章:精准推断 沈砚白在外面买了几个肉包子就直接回家了,这就算是午饭了。 关于给齐联春施加外力的计划,沈砚白还在完善中,这个计划的目的自然是帮助齐联春顺利离开南京,同时还需要赢得伊藤的信任,这两点是关键中的关键,当然计划是否成功还需要齐联春的配合,主动配合,沈砚白没有想过,被动配合则在沈砚白的计划之中。 沈砚白又在脑海里推演了一遍,当她觉得已经成熟的时候,她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沈砚白便外出去了不远的电话局。 在电话间里,沈砚白给汽修厂的彭瑞东打电话,通话中使用的都是暗语,沈砚白要求见彭瑞东,问晚上七点钟是否可以,彭瑞东说不见不散。 其实沈砚白可以晚上直接去彭瑞东的家,不需要事先申请,他们的接头方式没有硬性要求,沈砚白之所以事前说一声,这是有原因的。 在重庆时,当时的上线老戚曾告诉沈砚白,到南京后,与彭瑞东接头,老彭将会给沈砚白一个惊喜。十来天前,沈砚白首次与老彭接头,谈完工作,沈砚白还专门问起这事,老彭也认可老戚的说法,但他说还不是时候,沈砚白不明白什么才是合适的时候,她猜想:老彭不知道自己来接头,应该是老彭没有准备,而今天打了个电话给老彭,当然,主要还是谈工作,同时也算是给老彭一个准备的时间。 下午不到五点钟,沈砚白就出门逛街了,并不是要买什么东西,就是闲逛,主要还是想看看到底有没有尾随者,毕竟进入特高课太过顺利了,这反倒让沈砚白感到不踏实。 逛了服装店、首饰店,还有家具店,的确没有发现任何的尾随者,沈砚白又去了小饭馆,吃了一碗面条,晚饭就算解决了,看了时间,差不多,沈砚白便去了彭瑞东的家,到了他家门口,沈砚白习惯性地看了手表,六点五十分。 听到敲门声,彭瑞东开了门,警惕心始终是有的,老彭向门外张望,沈砚白说:“我一直有留意,没尾巴。” 一番问候,沈砚白说:“伊藤我已经见到了,进展很顺利,伊藤已经安排我进入了特高课,我现在是他的助理。” “嗯,这太好了,这个进展比我想象的要快啊,”老彭问:“伊藤一点都没有质疑吗?” 沈砚白说:“伊藤这个人不可能轻易信任一个人,尤其我之前的军统身份,质疑肯定是有的,我觉得对我的身份甄别应该还在进行中,这个过程中,伊藤自然是不动声色,我现在暂时也接触不到涉密信息,我估计当我可以接触涉密信息的时候,我的身份甄别应该才算过关。” “嗯,你说的有道理,你现在就安心落实潜伏,不急于有任何的行动,成功潜伏下来,就是你的头等任务。” 沈砚白说:“这个我明白,不过,我觉得不应该被动的等待,这样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获得伊藤的信任呢,我的意思的可以主动的时候,一定要积极主动,以早一些得到伊藤的信任,这样才能早一点接触到涉密信息。” 老彭说:“你的想法也对,具体就一个原则,安全第一,千万不要急于求成。” “放心,我有分寸。” 大致谈了一些工作,老彭觉得沈砚白并没有紧急事情,便暂时转移了议题,老彭说:“有个事情,我要跟你商量一下。” 沈砚白点点头,“你说。” “是这样的,我们是做情工的,是战斗在特殊战线上的人,有时候我们将要面对常人无法面对的问题,”老彭说话似乎有些犹犹豫豫,顿了一下,他继续说:“怎么说呢,我的意思是我们一定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看见老彭一脸严肃,沈砚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我明白,从事地下斗争,我也算是老兵了,有什么事情,老彭你可以直接说,我不需要动员。” “好,那我直接说,我先问你一下,如果我的家属,我的家人投敌了,当了汉奸了,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这……你确定吗?”沈砚白若有所思,“老彭,你说的是如果,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老彭说:“好吧,不是如果,我的弟弟现在当了汉奸,已经确定了,而且罪不可赦,我必须做出一个最艰难的决定,这之前,我想问一问,如果你是我,你该怎么做?” 沈砚白沉默片刻,说:“老彭,我觉得你说的不是真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问我。” 彭瑞东很诧异地看着沈砚白,“我说的不是真的?你怎么判断的?” 沈砚白有一个习惯,也许她自己都不注意,在做重要推论的时候,沈砚白常常会用大拇指紧按太阳穴,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排从额头上重重掠过,这次她也不例外。 沈砚白说:“老彭,你有没有这么一个弟弟,我不可能知道,如果真有,而且是汉奸,你根本没必要,也不可能跟我说,你是南京地区的负责人,你的决断、你的意志、你的党性,这些足以让你作出正确决定,哪怕心理承受再大的艰难,我也坚信你不会动摇;再有一点,我是刚刚到的南京,只是一个新同志,此前我们不认识,就像你说的,你弟弟这事如果算作私事,那么你也可能找一个相知相识多年的同志去寻找心理支撑,你在南京多年了,身边不缺少这样的战友,而我绝对不是你的第一人选,这一点我相信我的判断没有问题,于公、于私,老彭你都不应该对我说,既然你说了,恰好你又加了前缀‘如果’,这就很明显了,你所说的弟弟,只是一个假设,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假设?” 沈砚白的这段剖析,老彭心里由衷的佩服,老彭说:“你这样的人,幸好是我们的同志,如果是军统的人,那就太可惜了,如果你真的是投靠了特高课,那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你除掉。” “没这样夸人的吧?” 老彭会心一笑,之后又变得严肃起来,“老沈啊,有件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砚白今年也就二十九岁,她也从来没觉得过自己老,彭瑞东称呼她为“老沈”,沈砚白也不觉得惊诧,组织里对年轻同志有这样的称谓,那是一种尊称。在重庆时,与八路军办事处的同志秘密接触时,就有老同志这样称呼她,沈砚白也是欣然接受的。 第80章:久别之情 沈砚白面色有些凝重,她猜到彭瑞东之前的假设十之八九跟自己有关。 沈砚白说:“不管什么事情,我都有心理准备,老彭,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好,那我就不绕弯子了,你有一个哥哥,叫沈砚研,对吗?” 沈砚白点点头,“是,怎么了?” “你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吗?” 沈砚白说:不知道,十多年前沈砚研就离家读书,后来就失去联系了,这么多年一直杳无音讯,沈砚白还说,沈砚研是做什么的,大致在什么方位,自己都完全不知道,确切地说,他是失踪了,自己父母离开中国的时候,沈砚研都没有回来过。沈砚白问:“怎么,你有他的消息?” “有,”老彭说着,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说:“刚才我说的如果,实际上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但他不是我弟弟。” 沈砚白只觉得像是幻听一样,她难以置信,“你是说,是我哥哥——沈砚研?” “很遗憾啊,我们都很难相信,但这却是事实,已经反复确认过了。” 老彭说:十多年前,也就是沈砚研失踪时,他实际是秘密加入了中共,化名“宁开雷”,他一直从事地下工作,前段时间调往南京。不久之前,日伪代号为“清场行动”的扫荡中,宁开雷被捕,之后就叛变投敌了。现在上级党组织正在研究宁开雷的问题,在作出决定之前,上级想听一听你的意见,毕竟你们是亲兄妹,而且宁开雷之前的确有过不少的功绩。 听到这里,沈砚白禁不住落下了眼泪,她感慨道:“这么多年了,我曾想过,甚至做过最坏的设想,如果他早已不在人世了,我也能想的到,但要说他投敌叛变,我不相信,我哥哥,他不那样的人。” 老彭说:“是啊,我们都不相信啊,严酷的环境下,有些人的意志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坚强。” “唉,这个不要说了,也不用征求我的意见,这个事情不管是什么情况,我都是应该回避的。” 老彭说:“是,这个组织上都考虑过,现在上级拟定了一个计划,在计划的实施上遇到一些问题,我们需要一个执行人,而你,是目前的唯一人选。” “我?” “对,当然,你的情况,组织都了解,毕竟你刚刚打入特高课,所以你完全可以不接受这个任务,再说,情感上,你如果拒绝执行,上级也一样会理解的。” 听到这里,沈砚白明白计划的大致目的,显然这是一个锄奸计划,沈砚白面临着艰难选择。 老彭又说:“宁开雷的投敌,对党组织危害很大,他掌握了很多的机密。” 沈砚白终于下了决心,她说:“我,沈砚白,只有一个选择,我坚决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不怕困难,不怕牺牲,永不叛党。” 沈砚白眼眶湿润,神情却坚毅果敢。此时,老彭再也没有任何疑虑了,他深深敬佩这个年轻、睿智,并大义凛然的战友。 “我真的很不好意思,”老彭说着,站起身来,深深给沈砚白鞠了一躬,“对不起了。” 沈砚白以为是说的锄奸计划,于是赶紧说:“老彭,你这是干什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老彭说:“你一定要接受我的道歉。” 沈砚白说:“跟你不相干的事情。” 老彭露出难为情的笑容,“其实这跟我是相干的。” 沈砚白问:“什么意思?” 老彭说:“因为刚才说的还是一个假设,这个假设是我设计的。” “什么意思?我哥哥只是一个假设?投敌也是假设?” 老彭点了点头。 看得出,沈砚白既高兴,又很生气,“考验我?仅仅只为考验我?” 老彭说:“不管怎么样,我请你一定要谅解,这是有原因,并不是不信任你,这个涉及到组织纪律,上级也是这么要求的,你必须通过这么一个考验,才能接触后面的答案。” 后面的答案?沈砚白不明白这个指的是什么。 老彭进一步解释。宁开雷的消息,老彭是知道的,沈砚白的身份及潜伏属于绝密,故此,原则上宁开雷和沈砚白是不可以相通真实的身份信息,考虑两人都是久经考验的情工人员,还有今后可能面临的工作需要,经重庆的老戚提议,组织审慎决定,兄妹可以相认,不过之前,需要沈砚白通过考验才行。 听到老彭的这个解释,沈砚白才理解老戚当时所说的“惊喜”,果然此刻是又惊又喜。沈砚白急切地问:“那我哥哥也在南京?” “这个不急,”老彭说:“我有个问题很好奇,之前我说的假设我弟弟,你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我说的不是真的,我再说到你哥哥的时候,你怎么就上当了呢?” “是啊,我刚才脑子里也想了这个问题,应该是亲情牵绊,身在其中,这就容易犯迷糊,这也说明我的辨识能力还很欠缺。” 老彭点了点头,说:“对啊,亲情牵绊,上级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对你有这么一个考验,其实这真是难为你了,毕竟你们兄妹失去联系很多年了,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消息,情绪上想保持客观、冷静,还是非常难的。” 沈砚白说:“说到底还是心理上不够强大,反过来看,我还是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老彭终于说到了沈砚白的哥哥,他说,宁开雷是去年调到南京的,现在任情报组行动队队长,之前沈砚白在上海至南京的火车上见到的谭五,就是宁开雷的副手。 沈砚白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 老彭微笑着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反正你安心等着就行,我保证,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虽还是没有明确的时间,但老彭总算是抛出了一颗定心丸,沈砚白点点头说:“好,等了十多年了,也不在乎再等一点时间。”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屋外有人敲门,彭瑞东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的听,他在听敲门的节奏,显然他很熟悉这个敲门声,他又看了一下手表,“嗯,很准时,”又对沈砚白说:“你去开门。”见沈砚白疑惑的表情,老彭又说:“放心,自己人。” 沈砚白将门打开,眼前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的工作服不是很干净,还一脸的胡茬子。 沈砚白仔细的看,什么也没说,让这人进来,关上门,又是仔细的看…… 虽有了思想准备,但还是难掩激动的心情,泪水不禁又滚落下来。 “哥。”沈砚白叫了一声,便把十多年的了无踪影全都找了回来。 第81章:外力计划 平复了激动情绪,宁开雷看着妹妹,说:“嗯,是大人了,比小时候更漂亮了。” 沈砚白说:“都快三十了,还不是大人啊。” 看到沈砚白湿润的眼眶,宁开雷说:“哎呀,怎么还添了爱哭鼻子的毛病。” “快过来坐吧。”老彭招呼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兄妹俩,又给宁开雷泡了一杯茶。 沈砚白擦拭眼角的泪水,对宁开雷说:“谁爱哭了,我不是看你这样的邋遢,我心疼的,哎,你原来爱干净都有毛病的,现在怎么这么不讲究?如果大街上我看到这样的你,根本就让不出来了。” 老彭说:“这就对了。” 宁开雷解释说:“我现在不是沈砚研,我叫宁开雷,汽修厂的一个修汽车的工人,我现在的样子很符合这个身份,更主要的是,这是在南京,虽然我十多年没回来了,但难免碰到熟人,所以,形象上必须要有点改变,早几年前我就能说一口地道的山东话,必要的时候,这都能用的上。” 沈砚白告诉宁开雷,父母移居美国,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宁开雷说,他知道,家里的消息他很关注,但工作性质让他决定只是默默关注。 …… 久别重逢,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这时老彭也提出新的要求,兄妹俩的身份设定决定了两人在公开场合一定是陌路人,其实这不用老彭提醒,无论是沈砚白,还是宁开雷,他们都不可能忽视这一点。 看看时间也不早了,沈砚白说:“我那边的情况我还要汇报一下。” 宁开雷说:“那好,你们谈,我就先走了。” 老彭说:“不用,你也听听,既然上级决定让你们见面,工作上就不需要回避,否则也不会让你相认了。” 沈砚白把齐联春的情况简单做了汇报。 沈砚白的意思是:齐联春是知名的小提琴家,同时他又有极高的爱国热情,所以想把他安全转移到延安,从而让他发挥音乐特长,为抗战多做一些事情。 老彭说:“你这个想法很好,不过他愿意吗?还有他哥哥,我看这很难啊!” 沈砚白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计划,又经磋商,老彭表示支持,并同意着手制定齐联春的离开方案,老彭说了初步构想,先把齐联春送到苏北根据地,再由根据地的同志将他送至延安。 精心制定的计划得到彭瑞东的支持,沈砚白这才放心下来,她说,明天就开始实施这个计划。 黑夜悄然离去,太阳依旧升起。 算上今天,正式进入特高课只不过是第三天,而且从未有一个人跟她提过“友好协会”就是特高课,沈砚白一直留意着周围的人和事,和自己接触最多的就是石川良平,同样他也是很忙碌的,忙什么,自己并不清楚。而自己除了伊藤交待的关注齐联春之外,再没别的事可做。 齐联春的事情谈不上什么机密,沈砚白非常清楚,起码现在伊藤并不信任自己,所以,关于齐联春的这个计划一定要让伊藤看到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早上一上班,沈砚白就去可伊藤的办公室,她对伊藤说,给齐联春施加外力,自己已经做了一个计划,但心里没底。 伊藤说:“没关系,计划没有执行之前都可以修改完善,有好的想法就先提出来,不要拘谨,更不要有压力。” 沈砚白点点头,说:“齐联春拒绝演出,他的这个决定很难改变,同时他一直试图离开南京,现在我们还要派人去盯着他,为这么一个人,花费人力总觉得有些不值,放弃不管,他如果去了重庆,就有可能会为重庆政府的宣传助力,现在这就好比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伊藤点头,示意认可沈砚白的分析。 沈砚白继续说道:“这是一个僵局,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制造一个事件,从而改变齐联春的心理状态。” 制造一个事件?伊藤立刻想起“九一八事变”、“七七事变”,显然这都是事件制造的“成功典范”。 此前,对待齐联春的事情上,伊藤的确并没有花什么精力,经沈砚白这么一说,一时间伊藤豁然开朗,其实这种构想也是很简单的,只是伊藤并不急于处理这件事,现在沈砚白已经提出来了,伊藤自然是乐见其成。 伊藤说:“嗯,你这个想法好,有具体方案吗?” “有的,我是这样想的,齐联春想要离开南京,这一点应该是肯定的,他究竟想去哪里,这个暂时可以不用考虑,先看,他去哪里对我们最不利,我认为是重庆,如果我们认定这是关键,那么就好办了,制造一个外力,断了齐联春去重庆的这条路,这样的话,即便他去了别的地方,比如说他去欧洲,那也没什么损失。” 伊藤说:“你这个关键点设定的有道理,那么制造什么样的外力合适呢?” 沈砚白说:“这个外力一定和这个关键点是契合的,这样才能达到效果,契合点就是重庆,我们可以利用齐联春的父亲、哥哥的身份,以重庆军统或中统的名义对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齐联春进行暗杀,当然这个暗杀一定是失败的,并且一系列的侦破之后,杀手将被缉拿归案,从而坐实幕后指使是军统或中统,这个暗杀怎么做,我是外行,但有一点,我们的暗中保护一直存在,并且暗杀过程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从而解救了齐联春。” 沈砚白的计划,伊藤非常满意。 沈砚白还说这是她上任的首次做计划,所以还是很慎重的,总觉得可能过于复杂了,所以昨天并不没有及时提出来。 伊藤鼓励说:“不用那么拘束,不单是你,我对所有人要求都的一样的,大胆设想,谨慎落实,拥有一个开放的思维,才可能拥有更大的世界。” 沈砚白说:“有老师的肯定,我就踏实了。” 伊藤点点头,并说他这就让人去落实这个计划。 沈砚白说:“这个计划还不够完整,现在还缺一个前置。” 伊藤有些好奇,他似乎并不觉得计划中缺少什么。 沈砚白说:“重庆方面不可能手眼通天的,所以直接派人去暗杀一个小提琴手,显得有些牵强,这样看重庆方面缺少一个过硬的理由,现在我们就为他们做一个理由,报纸、舆论要跟上,宣传齐联春为中日友谊长久而演出,如此一来,齐联春与重庆就形成了事实上的对立,试想一下,这种情况下,即便齐联春离开南京,他去重庆的概率也就很小了。” 逻辑严谨、心思缜密。伊藤只觉得沈砚白是自己学生中的佼佼者,与多年前在日本校园里一样,伊藤只觉得很可惜,沈砚白是一个中国人。 第82章:字画遐想 沈砚白抛出一个完整的计划,当然这只是伊藤认为的,这个计划在沈砚白这里只是一部分。之所以在计划中添加舆论宣传,其中一个目的是为日后让伊藤放弃对齐联春监视提供一个依据,试想,齐联春都不去重庆了,还派人日夜监视,日本特务真的那么空闲吗。 添加舆论宣传还有另一个目的。 沈砚白对伊藤说:“计划的执行方面,我是外行,我也没有能力参与,不过舆论宣传方面我想我可以试试。” 伊藤说:“好啊,你是不是有具体的方案了?” 沈砚白说:“是,方案我已经想好了,另外我也想接触一下新政府的宣传部。” “哦,你的方案还要上升到这个层面吗?” 显然伊藤的意思是:制造舆论,报纸上弄一下就可以了。 沈砚白料到伊藤的想法,所以她必须有一个合理的说法。 伊藤这么一问,沈砚白表现出拘谨的样子,“我想力度大一点,效果会更好,至少要让齐联春相信,引起重庆方面的震怒是有道理的,下面的暗杀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顺便呢,我也想认识一下宣传部的古英成,他的文章好,字也好,在重庆我就听说过他,有可能的话,我想看看他的字。” “嗯,力度大一点也好,那就就去办吧。” 细节方面,沈砚白与伊藤进行了沟通,沈砚白决定下午就去落实舆论的制造,之后伊藤会安排所谓的暗杀。 沈砚白提到的古英成,此人也是有来头的。 1938年初,古英成赴香港任某日报主笔,此报实为汪的宣传工具,1939年汪精卫曾托人转交亲笔信,力邀其坚定信心,为汪摇旗呐喊。数日后,陈璧君到香港以加薪拉拢古英成。 1939年5月初,离开越南河内的汪精卫抵达上海,古英成即追随而至,后汪精卫成立了伪中央党部,而古英成则任伪党刊总主笔。汪伪所谓还都南京后,古英成任宣传部政务次长。 沈砚白走后,伊藤在办公室里点燃一支烟,沈砚白提到的古英成,显然他也产生了兴趣。 古英成是伪中央宣传部次长,恰好也是“友好协会”的常务委员,当然这仅仅是一个挂职而已,伊藤也只是与他见过几次面,古英成是个文人,文笔很好,伊藤是早知道的,而沈砚白提到他的字,伊藤不清楚。 “他的字”?虽然脑子里打了一个问号,但伊藤并没有直接去问沈砚白,他的字是指什么?这个不难判断,应当指的就是书法,这也是伊藤的爱好之一。 伊藤更感兴趣的是:沈砚白对书法也是感兴趣的,恰好她又要去见古英成,伊藤联想到沈砚白在重庆被军统驱逐的事由。 伊藤所掌握的资料显示沈砚白的手里可能藏有所谓赃物,这个赃物指的就是文物级的字画,名头很大,王羲之、宋徽宗,这个级别的令人难以置信。当然,这个资料来源与重庆,是否真实可靠,伊藤真的不大相信,他在想:万分之一的可能,它也是一种可能,王羲之、宋徽宗的作品,如果是真迹,那也太诱人了。 想到这里,伊藤的思绪就真如柳絮一样漫天飞舞了,思维上也就越来越难以集中了。沈砚白去见古英成,当然这个是为那个计划在做前置,是否顺带谈及字画呢?他古英成也就是一个文人,古迹字画鉴别方面,如果是他的强项呢。沈砚白心思缜密,她若想利用古英成自然是游刃有余,咨询鉴定字画,是否就是沈砚白的真实意图呢?伊藤又觉得这听上去有点像天方夜谭,但他又极希望这个天方夜谭确是真实的。 伊藤忽然告诫自己,不应该贪他人之财富。转念又抚慰自己,自己并非贪念,仅仅只是想一睹古人的大家风范,只是想见识、欣赏、交流书画作品,又有什么不可以。 伊藤打电话叫来了石川良平,他授意石川,还需多观察、多了解沈砚白,所以让他下午陪同沈砚白一起去宣传部去见古英成。伊藤说的比较细致,石川已然了解伊藤的意思,伊藤却还补充解释说,就沈砚白的能力而言,是可以委以重任的,但她毕竟是一个中国人,并不是因为这个不信任她,而是了解必须充分,必须确定她的身份没有疑问,以便她将来能更好、更有效率的工作。 伊藤告诉石川,下午与古英成的会面,石川的主要任务就是陪同、观察,以漫不经心的状态即可,当然,漫不经心指的是外在,内在自然是细致,细致的观察,另外就是学习,学习沈砚白的会谈方式方法,以及语言逻辑的组织。 离开伊藤的办公室,石川立刻就去了沈砚白的办公室,见到沈砚白后,他问:“伊藤老师说,下午你要去新政府宣传部?” “是啊,怎么了?” 石川说:“老师让我陪同你一起去,主要是考虑你跟他们不熟悉。” “嗯,对,伊藤老师想的周到,有石川君一起去,谈起来应该效率会更高一些。” “是,我也是这样想的,他们的官僚作风我是见识过的,老师说,这事还要雷厉风行,越快落实越好,”石川又问,“你跟他们预约了吗?” 沈砚白说:“刚刚打过电话,已经联系好了,下午二点,宣传部次长办公室。” 谈妥正事,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沈砚白说:“没想到石川君也这么了解中国。” 石川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我不行的。” 沈砚白说:“中国的官场,石川君都很了解了,还说不行,你不是说了嘛,官僚作风,一点没错,还有官场极其腐败,作为中国人,我除了怒其不争,也只能是干看着,中国的现状不是无缘无故变成这样的,你们日本人来了,某种层面上看,这是好事,这好比是治病,想不治都不行,治好了,国家才能安定。” “是啊,有病就应该尽快治好,日中提携,共御西方列强,到时候日中友好,一定会深入人心的。”石川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在问:沈砚白啊,你是高瞻远瞩呢?还是不折不扣的一个汉奸呢? 石川之所以这么想,他也是对日军官兵的很多做法持有异议,只不过他从不敢说出来。 石川的突如其来,沈砚白的确没有想到,不过这反倒是她更想看到的效果,因为如果有这么一个见证人,她的计划将更加完美。 第83章:助手到位 石川的突如其来,让沈砚白觉得是意外的收获,回过头来看,沈砚白才发现自己的计划虽经反复推演,但还是不尽完美。 在她的计划中,并没有设计有见证人陪同去见古英成,缺了这个见证人,届时林嫂的出现就显得太过巧合了。现在看,她的计划就应该提出让石川,或任意一个日本人陪同去见古英成,这个要求的提出很合情合理,也一定会得到伊藤的支持,而沈砚白却没有设计出这个见证人,现在反倒更好,见证人自己出来了,效果自然更好。 这个见证人横空出世,一定不是偶然的,沈砚白在想:伊藤果然想的很多…… 石川走后,沈砚白看了时间,上午十点钟。 办公室里有电话,但她不确定这个电话是否一定安全,所以她便外出了,找了一个公用电话,确定没有尾巴后,沈砚白给赌场老金打去电话,电话里将确定好的时间、地点告诉老金,计划内容保持不变。 之后,老金便通知了林嫂,根据给出的时间和地点,林嫂也就着手准备了。 林嫂从未与沈砚白真正见过面,这个计划却等同于是两人共同制定的,当然少不了关键的中间人——老金。 此时的林嫂已经按计划完成了从古英成家被逐出的第一步,这一步的精准完成,得益于古英成的一个弱点,或许在古英成看来,他却认为这是他的优点,或者是引以自豪的优势。 先说一下两人的年纪,林嫂1900年生人,古英成1906年生人,林嫂还比古英成大了六岁,身份地位又是那么的悬殊,除了主仆关系之外,似乎很难再将他们联系到一起,事实真是这样的吗?当然不是。 关于这一点,古夫人本也不信,开始时她压根也没往这上面想,哪能想到呢,但时间一长,她也发现林嫂也算是风韵犹存,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古夫人便开始防着林嫂,有意打算直接把她辞退掉,可是林嫂又没什么过错,而且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再者林嫂身世着实令人同情,古夫人便硬不下心肠,且算是时刻观察着,一旦有风吹草动,即可名正言顺地去捍卫家庭的主权。 或许有人觉得古夫人是捕风捉影,或是小肚鸡肠,那是因为她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先生。英俊儒雅的古英成不仅仅爱好舞文弄墨,招蜂引蝶更是不在话下,生个病,去医院打针,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小护士就能跟他约会去吃牛排、看电影;女作者去编辑部送稿件,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女作者便可以同他一起去外地旅游。 此事古夫人知道后,大骂两人不要脸,这烽火连三月的,还旅游,怎么不死在外头。古英成解释说:误会,你误会了,没人去旅游,那是采风…… 更有古夫人不知道的,古英成也不知道怎么就认识了一个小镇里商人家的小妾,居然两人能够在残月下谈论风月无边。古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问一问那个小妾,风月两个字,你会写吗。 打又舍不得打,骂了又不解气,无奈也好、认命也罢,古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像守着阵地一样,守着自己的先生。 按她前两天的话来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安分了一些日子的古英成居然又和林嫂相谈风月,林嫂说,我哪懂得什么风月呦,我只晓得风大多穿衣,月黑别出门。 古英成则不管那么多,越是月黑风高,他越是要谈风月,林嫂按计划被惊得大叫了一声,只一声,时刻处于战备状态的古夫人,便杀将过来,尚好,阵地未失。又是一顿痛骂,之后,林嫂被扫地出门了。 古英成叫屈,辩解道:误会,完全是误会,林嫂近日郁郁寡欢,我怕她家又出什么意外,只是问候两句,再说,林嫂一个下人,又那么大岁数了…… 古夫人抹着眼泪说,你摸摸良心,你说的你自己信吗?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甩下这句话,古英成便逃之夭夭了。 两年前,林嫂经军统巧妙安排成为古英成家的佣人,看重的就是古英成当时已然是汪的代言人,在此潜伏,寄希望于获取有价值的情报,两年来的确也收集了一些信息,但古英成只是一个文人,获取的情报不及预想的那样有价值。 现在沈砚白来了,还缺一个可靠、又有经验的助手,于是军统安排林嫂成为沈砚白的交通员。 林嫂主导设计的这个计划,还留有后手,这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一个设计。 按计划,林嫂被古夫人扫地出门,借此进入沈砚白家,今后生死关头之时,或是沈砚白身份暴露风险紧急预警之时,林嫂将启动她计划中的最后一部分,那就是引爆自己,这个理由逻辑性很强,届时所有证据将指向林嫂,林嫂受军统指令,潜伏至古英成家,后因潜伏价值不大,转而通过手段逼迫古英成配合,完成了潜伏至沈砚白家,以达到窃取沈砚白经手的机密情报,或是执行对沈砚白的暗杀。 当沈砚白知晓林嫂计划的全部内容时,沈砚白肃然起敬,虽尚未谋一面,虽然林嫂是一个军统,但这样一个战友,怎不让人心生敬意。 下午一点半,石川开车,与沈砚白去了新政府宣传部。此时林嫂已经到位,进入宣传部大院的时候,林嫂确实遇到了一点麻烦,门卫不让她进门,林嫂说明自己是古英成家的佣人,受古夫人指派,来给古英成送治胃疼的药,门卫有些狐疑,要给古英成打电话询问,林嫂无奈,只得等候。 林嫂与沈砚白作了两预案,一是宣传部大门进不去,林嫂就守着不走,一旦沈砚白出现,她就与门卫闹将起来,届时好奇的沈砚白便会询问,林嫂则哭诉自己在古家的遭遇…… 如果顺利进入大门,那么诉求不变,地点、人物就不同了,那么效果应该会更好一些。 古英成接到门卫的电话,听闻是家里的佣人,说是送胃药,他一听就觉得有问题,古英成猜到十之八九就林嫂,他让门卫把电话交给林嫂,林嫂接到电话便哽咽起来,说是这个月的工钱都没结,自己一个人举目无亲,吃住都是问题,只求把工钱结了,这就回老家,如果还拿不到钱,那自己也就不想活了。 古英成在电话里直说小声一点、小声一点。给钱,只要不是漫天要价,古英成自然不在话下,他更怕林嫂在大门口哭嚎起来,于是低声说:“不要担心啊,你放心,不管什么事我都给你解决。” 林嫂早做过预判,古英成息事宁人的作法,林嫂并不陌生。 林嫂叫门卫去听电话,随后门卫就让林嫂进入了大院内。 第84章:完成铺垫 林嫂边走,边擦拭眼角泪水。 这人一走,两个门卫便笑了起来,其中一人打趣道:怎么还哭起来了。他们只觉得这次的花边新闻着实离奇。看林嫂的装束,完全符合佣人的身份,即便林嫂不自报身份,门卫也只会认为她是一个最最普通的家庭妇女,还是中年的。 “长的还行,但身份差距太大了吧!岁数也不老小了,怕是比那先生还要大吧?”另一个门卫说:“灯一关,哪还有什么身份呀!更看不见岁数了。” 两个门卫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后槽牙都见了光。 林嫂偷偷从荷包里取出怀表,看了时间,才一点半,她计算着时间,只觉得还是稍早了一些,便在大院里转悠,一副失魂落魄、晕头转向的感觉,绕了十多分钟,这才找到了次长所在的办公小楼。 一进办公楼,大厅的楼梯边设有一张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人,应该是秘书一类的文员,见林嫂进来,便问:“找谁啊?” 林嫂答道:“我找古先生。” “古次长?” 林嫂说:“对对对。” 那文员面前有一部电话,还有一个登记簿,想来是古英成事前已经打了招呼,文员说:“你上去吧,二楼,右手最后第二间,202室。” 古英成在办公室里也不得安心,他想着这事一定要处理好,至少不能要林嫂对生活失去信心,这么一个饱受磨难的中年妇女,一旦想不开,那自己良心上是过不去的,就是她哭闹起来,这面子上也是过不去的。 古英成听到敲门声,让来者进来,见是林嫂,站起身端茶送水,林嫂则两行热泪流了下来。古英成将准备好的钱塞给林嫂,说:“我也不清楚你每个月工钱是多少,这些钱呢,你先拿着,至少可以用一些日子了,今天我也没什么准备,钱就这么多,你看够不够?” “够了,够了,”林嫂擦着眼泪说,“那谢谢先生了。” “有困难,我是会帮你的,你就不要说谢谢了,”古英成又问:“你准备回老家吗?” “老家?我一直想回去,可也很难了,那里容不下我的呀。” 林嫂的故事,古英成多少了解一些,听林嫂这么一说,古英成不禁又同情起来,“哎,乡下人就是这样的,封建思想作怪,哎,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林嫂说她刚刚找了一份工作,在医院里的洗衣房做事,洗床单、被子,衣服,包吃包住,但一天忙到晚,下了班腰都直不起来。林嫂说怕是自己撑不下去。 古英成听得啧啧叹息,林嫂便请求古英成能否介绍一个人家,让自己去做佣人。 古英成说自己会留意。林嫂又说,先生人际广,熟人多,一定要帮忙。 古英成看了看手表,说会留意,又说时间不早了,让林嫂先回去。 林嫂说:“你留意不行啊,我回去了,到时候你找到了人家,又怎么通知我呀?” 古英成没办法,就让林嫂留一个联系地址,林嫂则说,自己不确定是否还能在洗衣房干下去,要不然就两三天来找一下古英成。 古英成显然不能接受,“那怎么行!这是工作的地方,你三天两头往这跑,像什么样子。” 古英成、林嫂两人扯来扯去,这个问题也扯不过去,古英成直催促林嫂先回去,容他一些时间,林嫂不肯走。古英成实在没办法,拉下脸来,林嫂还是不肯走,古英成抱怨道:“那你要我怎么样,一时间我上哪去给你找个工作呢!” 见林嫂低头不语,古英成说:“这样,你先回去,我这还有工作呢,过一个星期你再来,我一定想办法,好不好?”古英成说着,就拿起电话叫来秘书,他让秘书开车把林嫂送走,就在这个时候,沈砚白和石川敲响了古英成办公室的门。 在林嫂的计划中,关于时间的把控上,做不到绝对精准,所以方案都是留有余地的,比如说,林嫂被古英成赶出办公室,那么她就会在楼下与文书交谈,直至沈砚白的出现…… 实际的效果显然还是不错的,林嫂就在古英成的办公室里,秘书也在场,只等着林嫂如何表演了。 沈砚白与石川在来的路上,两人聊天,石川问沈砚白,租住的房子是否满意,沈砚白说21号的人还是很不错的,在他们的帮助下,租的房子挺好的,就是有点不大习惯。 石川表示关心,问沈砚白还缺什么,沈砚白说一切都还行,主要还是自己比较懒,懒的做饭,不过一个人也好对付。 石川说,可以和他一起在协会的食堂吃饭。 沈砚白说中饭还可以,早上、晚上再去总觉得不大好,主要也不太方便。 石川说:“嗯,是,工作忙起来,是挺麻烦的,家里要是有个佣人就好了,哎,你可以雇一个呀。” 沈砚白点点头,说:“是,我也有这个打算,但外头找的我也不大放心,等有机会,找找看吧。” 两人闲聊几句,沈砚白的铺垫工作也就到位了。 两人到了办公小楼,还是那个文员在楼梯口坐着,他问是否预约了,得到肯定答复,便核对沈砚白的身份,登记后就放行了。沈砚白在这里,包括在大院门口都没有看见林嫂,想来古英成的办公室里一定很热闹了。 听到有人敲门,古英成催促秘书赶紧把林嫂带走,然后喊了声“请进”。 沈砚白一进门就看到了林嫂,秘书正要把林嫂带走,但林嫂不予配合,反倒去半截柜上取了茶杯、茶叶、水壶,一番很麻利的动作,秘书不知所措,只跟着林嫂,低声说:“快走吧,不用你在这忙了。” 沈砚白当作没看见,对古英成说:“您好,您是古先生吧?” 古英成此时甚是难堪,只得不去管林嫂,他点了点头,问沈砚白、石川,“你们是?” 沈砚白答道:“我们是友好协会的,上午预约过的。” “哦,我知道的,快坐,快请坐。”古英成招呼两人到沙发上就座。 林嫂那边依旧不闲着,她对秘书说:“没事,这些我可以做的,我原来是古先生家的佣人,什么家务我都可以做好的呀。” 林嫂说着,三杯茶就端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林嫂与秘书的对话显然是不背人的,古英成装作没听见,而沈砚白则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林嫂,接过茶杯,说了声“谢谢”。 林嫂看见沈砚白的表情,便怯生生地解释道:“我是古先生家的佣人,我不碍事的,你们谈好了,我不会碍事的。” 第85章:完美会谈 古英成颇为尴尬,他只得顺着林嫂说:“客人都来了,你就先下去吧。” 此时秘书也过来,拽着林嫂的衣袖,林嫂点头,又是怯生生地说了声“是”。 都以为她是要离开了,哪知道林嫂退到门口就不动了,就那么站在那里,像一个随时等候主人命令的侍女。 沈砚白见林嫂不走,好像谈话不好进行一样,转而看向石川,石川也看了看林嫂,又看了看沈砚白,他大致明白沈砚白的意思,认为谈话不宜有外人在场。 古英成优柔寡断、不够果决,这是林嫂事前的预判,现在显然是一个很好的验证。 古英成见沈砚白、石川都不说话,并且还在关注着林嫂,他自然不想这样的尴尬持续下去,便咳嗽一声,问道:“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嗯……”,沈砚白只嗯了一声,又看了看石川,石川便又看了看林嫂,林嫂则立刻回应道:“你们谈,你们谈,我不碍事的。” 石川转而问古英成,“这位女士是什么人?” 古英成很无奈,对林嫂说:“你先下去吧,你的事情回头再说,好吧?” 林嫂回道:“不用管我的,”转而又对石川说:“我是古先生家的佣人,现在不在古先生家做了,没关系的,你们谈你们的,我就在这等着,我不会碍事的。” 沈砚白立刻问:“哦,你是做佣人的,现在不做了?” 古英成脸都气白了,搭话道:“是是是,我家里她不做了,之前我答应帮她介绍个主家,我比较忙,一时间也没找到合适的,她等不及,这就找来了。” 听到这里,石川看看沈砚白,沈砚白则露出惊奇的表情,仿佛发现新大陆一样,石川明白沈砚白的意思,便问古英成,“那她现在还没找到主家吗?” 古英成点点头,说:“不好意思了,这,这家事,让你们笑话了。” “没有没有。”石川说着,又看看沈砚白,好像是在征询沈砚白的意见,沈砚白的神情模棱两可,似乎是不知所措,石川猜到沈砚白是在质疑林嫂的为人,于是自作主张,他对古英成说:“古先生,正好我朋友家缺一个佣人,”他怕古英成有多余的想法,特别补充了一句,“我这个朋友是中国人,很随和的,这样,我可以和你家佣人谈一谈吗?” “哦,是吗,那好那好。” 见古英成同意,石川则用日语悄声对沈砚白说,“我把佣人带出去问,你在里面问古先生,看看佣人可靠吗?” 沈砚白点了点头,石川便起身,走到林嫂面前,说是想请她,让林嫂跟她出去谈一谈,林嫂一听便很乐意地随石川走出了办公室,外面也简单问了几句,石川问林嫂,为什么好好的就不在古先生家做了。 林嫂说,古夫人不愿让自己干了。 石川又问为什么,林嫂闪烁其词,回答的朦朦胧胧,石川便猜了一个答案,他觉得可能是古夫人醋意所致。石川认为这倒没什么问题,反正沈砚白也是一个女的,其实石川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什么明堂来,佣人总归说自己如何如何的好,主要还看古英成的评价,主意也还得沈砚白自己拿。 沈砚白这边,她说了自己的情况,刚刚到南京来工作,租了房子,正缺一个做饭、干家务的佣人。沈砚白问古英成,林嫂人品是否可靠,干活怎么样。 古英成急于甩包袱,自然是说林嫂好上加好,又解释家里有个佣人与林嫂不合,此佣人又是熟人家的远亲,故只能解雇了林嫂。 各有目的,于是一拍即合,沈砚白连连道谢,古英成则说,替林嫂道谢。 石川那边的进度很缓慢,这是他在拖时间,只等沈砚白这边做了确定,自然是会来叫他的,等了没几分钟,沈砚白便出来了,她让林嫂先到楼下等着,答应之后会把林嫂带回家。林嫂又问是真的雇佣了自己,沈砚白说:放心,你就在楼下等着,不要走远。林嫂又是连连鞠躬,说谢谢。 支走了林嫂,秘书就更显得多余了,沈砚白与古英成的会谈得以正常进行,沈砚白说明来意,古英成则表示自己身为友好协会的常务委员,自然是要支持协会的工作,他同意沈砚白的提议,包括在新政府机关报刊上大力宣传齐联春,一是宣传齐联春的音乐成就,其二:在这些刊物上发布消息称齐联春的个人演奏会正在筹备,演出时间待定…… 因为古英成的极力配合,会谈很快就完成了,石川正如伊藤授意的那样,他只是一个聆听者,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议题,至多也就是点点头。 正式工作谈完了,沈砚白又谢谢古英成帮助介绍佣人,转而又说起很仰慕古英成,说是自己在重庆时就听闻先生大名。一听到沈砚白提到重庆,古英成心里一惊,沈砚白敏锐观察到他的神情变化,想来他对重庆是很敏感的…… 镇定下来的古英成问起沈砚白怎么会从重庆到的南京,闲聊几句,沈砚白便说到了书法,这是古英成的专长之一,沈砚白说家父酷爱书法古籍,受此影响,自己也对书法很感兴趣,沈砚白说:“我只是爱欣赏,当然不可与先生相提并论。” 古英成很自信,沈砚白所提问题,古英成一一作以解析,真假书画,沈砚白问的多一些,也提到了王羲之的行书、宋徽宗的瘦金体。 沈砚白说:“不好意思了,耽误先生太多时间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再来讨教,还要欣赏一下先生的墨宝。” 被捧到云端的古英成很高兴,立刻取来笔墨纸砚,他问沈砚白想要什么字,沈砚白一边研墨,一边说:“先生写什么都可以。” 古英成略作思考,便写下四个字——砥砺前行。 沈砚白直夸写的好,寓意更深远。 离开办公室,下了楼,林嫂还在等着,沈砚白便带她一起上了石川的轿车,沈砚白让石川开车先绕道自己的出租房,将林嫂安置下来,又是一番嘱咐,这才和石川回到了特高课。 第86章:落实通讯 伊藤的办公室里,沈砚白汇报说,会谈很顺利,达到预期目标,说是明天下班之前,宣传部将会把撰文样稿送至协会,经协会认可后,后天一早即可见报,宣传部负责各家报刊的沟通,包括新政府的机关报刊也将一同报道。 伊藤很满意沈砚白的工作效率,至于后面的刺杀行动,伊藤表示自己会亲自安排,沈砚白就不用参与了,但要求她准备刺杀行动之后的后续工作,这指的主要是对齐联春的洗脑工作,沈砚白说自己已经在准备了。 工作谈完,沈砚白把古英成的写的那副字拿了出来,她知道伊藤同样爱好书法。 看到“砥砺前行”四个字,伊藤大加赞赏,他真没想到古英成居然能写出这么好的字,见伊藤很喜欢,沈砚白便说把这副字让给伊藤,伊藤没有接受,再看这幅作品有款,注明了“赠沈砚白”。 沈砚白说:“不好意思了,这个款识的确不妥,不过没关系,后天我还得去一趟宣传部,要谈一下见报的后续问题,到时我让古先生再写一幅字。” 伊藤只是说“不用了,不用了。” 沈砚白便不再多说,其实两人已然都心领神会了。 沈砚白走后就轮到了石川做汇报,会谈方面没什么要说的,沈砚白已经描述的很清楚了,石川重点说到的是沈砚白与古英成的闲聊——关于书法的讨论,王羲之、宋徽宗的名字他是听到的,只不过这时石川已经记不住了,当然,这一点伊藤也是能够谅解的。 听了半天,大致理解石川想要表达的,于是提醒说:“行书?是不是他们说的是王羲之?” 石川努力回忆后说:“对、对,是王羲之。” 伊藤又问:“那也提到的宋徽宗?” 石川依旧回答“是”。 石川还汇报说两人还提到字画真伪鉴别的技巧,这让伊藤此前的遐想又多了一分注解。 关于林嫂,也许石川认为并不重要,他应该是没当回事,都汇报完了,正准备离开伊藤的办公室,这才想起会谈前的那段插曲,石川便补充做了汇报,伊藤当时也没多想,只是稍稍感觉这似乎太巧合了一些。 石川走后,伊藤回味整个过程,关于林嫂依旧是被放到了最后,伊藤越想越觉得蹊跷,他甚至怀疑这是否是古英成与林嫂做的一个局,如果是这样,那真的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伊藤不禁为沈砚白担心起来,虽说沈砚白有五年的军统工作经历,但她不过就是一个教员,间谍方面可以说毫无经验,如果林嫂有问题,那会是什么后果? 无论何种情况,伊藤都觉得现在有必要查一下这个林嫂,即便没有任何问题,也可以借此侧面了解一下古英成,这同样是特高课一直从事的工作之一。 伊藤利用特高课的资源,很快林嫂的身份得到了证实,伊藤也认可这个结果,他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太过紧张了,他不无感叹,战争真的让人内心越来越远离阳光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关于古英成,经过这次的调查,伊藤也多了一些认识,算是一个笑谈,或是不屑,伊藤也就不再对古英成的字感兴趣,哪怕他的字再完美,也不值得推崇。 沈砚白下班后回到家,林嫂已经购买了柴米油盐,此时正在忙着做晚饭,见沈砚白回来,林嫂依旧规规矩矩的一个仆人做派,“小姐,回来了。” 沈砚白很兴奋,与林嫂拥抱,“终于等到你来了。” 林嫂说:“我也早就望眼欲穿了。” 沈砚白品尝林嫂的手艺,更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她说:“看来长官确实待我不错,林嫂,跟你做搭档,真是太好了,我要是长官,凭你的手艺,我就让你一直做我的副官。” 林嫂打趣道:“照小姐这么说,官老爷的副官都是厨子了?” …… 林嫂也很满意军统的安排,她说,与过去相比,同样执行的都是潜伏,不同的是战友就在身边。 下午,林嫂已经去了医院,辞掉了洗衣房的工作,随身行李已经取回。吃过晚饭,做好家务,天黑之时,林嫂与沈砚白便一起出门了。 这是事前与老金约定好的,两人一同去了老金的赌场,一是汇报工作,更重要的任务是取回收音机、密码本。 带短波频率的收音机是用于接受重庆的电码播报,密码本为专属性质,在沈砚白未拆封之前,包括老金在内,南京方面没有任何人看过这份密码本,由此可见,军统对沈砚白的重视程度。 关于收音机与密码本的使用,重庆方面早就做了规范,并要求沈砚白与林嫂严格执行。 每晚规定的时间,收音机的电码接收监听,由林嫂负责,之后将记录的电码交给沈砚白,沈砚白依据专属密码本进行译文,这项工作必须沈砚白单独完成,也就是说,重庆通过这一短波频率发来的指令,只有沈砚白可以阅读,其余人均不知晓内容。 至于沈砚白需要与重庆联系时,那她会根据专属密码本拟好密码,之后交给林嫂,由林嫂送至赌场老金手里,再由老金的地下电台发往重庆。 同样,电文内容,包括老金在内,南京方没有人知晓,当然这指的是特殊情况,沈砚白认为的常规情报则没有这么高的要求,她可以直接汇报给老金,由老金与重庆保持联络。 其实沈砚白还是中共预备党员时,她就是一名专业的报务员,她完全有能力收发电报,不过军统最终没有给沈砚白配备电台,目的只有一个,尽可能的保证沈砚白的安全,所以情报的传送,只有辛苦交通员林嫂了。 老金的赌场里,沈砚白把齐联春的情况作了说明,她说了自己的计划,计划目的有两个:一是通过这次的假暗杀,使特高课放松对齐联春的监视,从而让齐联春有机会离开南京,争取把他送到重庆,到了重庆之后,再由齐联春现身说法,揭露日伪的虚假宣传;其二,沈砚白通过这个计划使自己尽可能得到伊藤的认可,从而早日接触特高课的机密情报。 关于这两个目的中的第二点,沈砚白的汇报与在中共老彭那里汇报的内容是保持一致的,而第一点显然就不同了,沈砚白真正去执行的当然就是把齐联春送去延安,而不是重庆,将来如果成功实施,沈砚白自然能够找到理由,在老金面前以证清白。其实理由并不难找,换句话说,就像打麻将,你以为要和牌了,结果被人截和了,这并不鲜见…… 第87章:预谋出逃 沈砚白的计划,老金表示认同,但涉及到齐联春,这是否要跟齐联杵打个招呼,老金问沈砚白的意见。 沈砚白说:“我不发表意见,这个还是你拿主意,我不管齐联杵是否参与这个计划,我只希望他不要起反作用就可以。” 沈砚白的意思,老金明白,他让沈砚白放心执行计划,其余不用担心。 沈砚白和林嫂走后,老金陷入思考,考虑再三,他决定暂时不通知齐联杵,这个暗杀计划虽然是假的,但听起来吓人,风险应该是没有的,怕的就是齐联杵不这么看。至于何时通知齐联杵,老金决定暗杀之后再说。 齐联杵调动了工作,按警察厅老同僚赵智光的话来说,到21号以后好不好混,不好说,这走马上任了,应该有个新气象。 看得出赵智光心情很不错,他提议一起去喝酒。 齐联杵说:“小心回家上不了床。” 赵智光说:“看你说的,我也是堂堂的一家之主,再说,我已经请过假了。” 赵智光说的挺有道理,他说,两人一同从警察厅调到了21号,今后还得携手共进,就算是攻守同盟吧,两人也得出去喝一杯。 混到了21号,按说心情应该很不错,但因为弟弟的事情,齐联杵实在没什么心情去喝酒,但赵智光的那种兴奋劲,齐联杵也不好拒绝,于是借口说:“喝一杯是可以的,但跟你一个老男人,实在没有什么兴趣。” 赵智光灵光乍现,不跟齐联杵商量,他就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齐联杵也不知道他是给谁打电话。 只听赵智光对电话说:“我,赵智光,还有我们齐督察,晚上准备聚一聚,想请你一起,怎么样,给个面子呗。”随后赵智光便说了地点、时间,看这样子,对方很爽快就答应了。 齐联杵真没留意当时赵智光的拨号,仅凭直觉判断,他估计赵智光请的又是方琳。齐联杵问赵智光请的是谁,赵智光则说:“到时候去了,你就知道了,我保证满足你的愿望。” 齐联杵一愣,“我什么愿望啊?” “不会吧,这么大忘性,刚说的就忘了?你说的,我,一个老男人,陪你喝酒,没意思,所以我给你找点带意思的。” 齐联杵说:“一句玩笑话,还当真了。” 晚上如约喝酒,果然如齐联杵预料的一样,方琳一身便装,更显得花容月貌。见方琳来了,赵智光对齐联杵说:“怎么样,我请你喝酒,还替你创造机会,够意思吧。” 赵智光兴致很好,喝酒期间还要撩拨方琳,显然方琳回应的不及赵智光的预期,渐渐赵智光也觉得无趣了,“算了,我看吧,我应该做个好人,我给你们腾地方,”赵智光说着,拍了拍齐联杵的肩膀,“怎么样,够朋友吧。” 齐联杵说:“行了吧,老赵,说的好听,有本事别走,回家晚了,看有人收拾你没。” 赵智光起身离开,边走边说:“好心没好报,账你来结,晚安,两位小长官。” 齐联杵送方琳回家,路上方琳也问到齐联春的情况,齐联杵大致讲了一些,方琳也没什么好的应对之策,她说:只能先看看日本人有没有后续手段再说了。 回到家后,齐甫诚也不放过齐联杵,他问,打算对齐联春怎么弄。 齐联杵说,看目前情况,日本人是不会让齐联春走的。 此时齐甫诚更感到不安,他也改变了最初想法,“不行的话,你要想办法啊,他是你弟弟,不管怎么弄,你要把他弄走,怕是时间长了会出事呀。” 齐联杵说:“我知道,但现在不那么容易,日本开出了条件,非要联春给他们开个演奏会,不然,怕是日本人会盯着联春不放。” 齐甫诚的意思是,那就同意给他们演出,演出过后,日本人就没有理由再盯着齐联春了。 齐联春说:“爸,你还是干教育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的呀,给日本人演出了,这是什么?文化汉奸的帽子扣的死死的,你家齐联春不是平头老百姓,以后你让他去哪里,重庆肯定不行了吧,就我去国外也很麻烦的,这个名声一旦有了污点,他的小提琴还有谁会听?” 听齐联杵这么一说,齐甫诚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自责道:“唉,百无一用是书生啊,问题我都看不透彻,真是白读了这么多年书了。” 齐联杵安慰道:“爸,你也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目前看还没什么大问题,好在联春很清醒,他坚决不同意给日本人演出,日本人一时也拿他没办法,只要联春保持清醒、克制,日本人就不会拿他怎么样。” 齐甫诚说:“那,你就把他接回家吧,他在外头,别再惹出事来。” “他在外头未必不好,他不回来,实际是给日本人表明一个态度,他是要与我们这个汉奸家庭划清界线,他要回来的话,无论是你,还是我,身在这个位置上,日本人都会利用各种手段给我们施压,必定让我们去作联春的工作,这样一来,不光是我们,联春也一样很被动。” 齐联杵的意思是维持现状,当然,与齐联春的及时沟通是不能断的,齐联杵说他会找机会,再想办法把齐联春送走,总之不能让齐联春的身上沾上文化汉奸的污点,这关系到他的艺术生涯。 齐甫诚很无奈,也只能认同齐联杵的想法。 旅店里的齐联春并不闲着,他与海伦一直谋划着如何摆脱日本特务的监视,先是两人若无其事的下楼,外出,逛街,哪怕是上厕所,也有人跟着,这一回齐联春确信自己有不错的侦察能力,因为他很容易就发现了跟踪者。 事实上日本特务根本就没有隐蔽的意思,他们就是要告诉齐联春不要有多余的想法,因为那样没用。 确定了日本特务一直存在,齐联春又仔细勘察了旅店的情况,倒是有一个后门,却有铁将军把门,出不去,也找不到看门人,看那锈迹斑斑的铁锁,齐联春便放弃了这个后门。住在三楼,顺着窗户爬下去?看看那么多的行李,还有海伦,再看看三楼的高度,即便有绳子,恐怕腿也软了,而且还不能保证不被人发现,于是这个方案也被否决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苦思冥想,齐联春终于想到一个人,他认为只有这个人有可能帮助自己离开南京,并且这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即便达不成目的,也不至于有更糟的结果,想到这里,齐联春决定明天上午就开始行动。 第二天,齐联春带着海伦满大街的转悠,后来去了城北的教堂,里面呆了半个多小时又出来了,又去吃了午饭,日本特务还是跟着,然后又是逛街,特务感觉到了异常,同时考虑到齐联春并没有带任何行李,于是临时决定,隐蔽自己,他们要看看齐联春到底要干什么。 第88章:出逃方案 齐联春带着海伦穿大街,走小巷,脚都走累了,还在闲逛,终于齐联春发现跟踪者被甩掉了,他感叹:努力一定会得到回报。 齐联春让海伦也来确认一下,不是不相信自己,而是让海伦也感受一下努力的成果。海伦同样确定特务被甩掉了,海伦又说:“早知道把行李带出来就好了。” 齐联春则显得高明一些,“带上行李,日本特务就不会松懈了,现在只能说,我们空着手,麻痹了特务。” 齐联春哪里知道,被麻痹的不是日本特务,而是自己。 确认没有尾巴,齐联春和海伦叫了一辆人力车,这下感觉就轻松很多了,目的地城南的基督教堂。齐联春要找的人就在那里,他叫瓦格纳,是德国籍牧师,也是齐联春的音乐启蒙老师。 人力车上,海伦问齐联春,“你确定牧师现在一定在南京吗?” 海伦的问题显然是有道理的,中国陷入战火中,一个德国牧师是否会这里坚守,想来是要打上一个问号的。不过,齐联春已经有答案了,前几天他就问过齐联杵,问瓦格纳是否还在南京,齐联杵说,在的。 考虑到海伦对德国有不好的联想,齐联春还简单介绍了瓦格纳,说他是一个非常善良、热心助人的好人,更没有种族观念,他是真正的基督徒,始终认为众生平等…… 本来齐联春就是要去看望瓦格纳的,并且还在维也纳为他购买了礼物,对瓦格纳的感激之情,齐联春说他一生都不会忘。因为一回到南京,就遇到这一堆想不到的问题,这才耽误了去看望瓦格纳。 到了教堂门口,齐联春还是很谨慎,他不忘回头观察,如他所愿,他没有发现异常,这才放心带着海伦进入教堂,果然找到了瓦格纳。 多年不见,只觉得瓦格纳没多大变化,仿佛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印记。听齐联春夸赞自己还是那么年轻,瓦格纳说:“感谢耶稣,这是信仰的力量。” 齐联春先将他在维也纳购买的一块手表送给瓦格纳,还说,跟送给自己父亲的是同一款,都是全自动的。 瓦格纳很喜欢,但有点不好意思接受。 齐联春说:“如果没有你,我这辈子可能都接触不到小提琴,说句肉麻的话,你就是我的音乐之父,是你送给了我一个美妙的音乐世界。” 连同齐联春的真情,瓦格纳一并收下。 海伦有点纳闷,他们谈话用的是汉语,为什么不用德语,这让自己听起来有点吃力,尤其齐联春说的那句“肉麻的话”,海伦不理解,又怕待会儿就忘了,所以在瓦格纳试戴手表的间歇,海伦问,什么叫肉麻的话。 齐联春愣了一小会儿,说:“这怎么解释啊!” 瓦格纳一边欣赏手表,一边说:“看看,一个中国人对汉语都有模糊的时候,还是我这个洋人解释一下吧,肉麻属于口语,是一种比喻,意思是说的话让人都不好意思,都脸红的意思,肉都麻了,起鸡皮疙瘩了。” 齐联春对海伦说:“明白了吧,这就是中国通,有足够的时间,你也可以的。” 瓦格纳问齐联春在海外的情况,聊了这些后,齐联春说明了来意,听闻齐联春坚决不为日本人演出,瓦格纳表示支持,但同时也表示很遗憾,因为他也非常想一睹舞台上的齐联春,齐联春说,这没问题,他专门会用“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为瓦格纳演奏小提琴曲。 听到齐联春请求自己提供帮助时,瓦格纳说:“我也没那个能力呀,日本人不可能听我的。” 齐联春说:“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 齐联春的方案是:第一步,让瓦格纳开车去自己所住的旅店,假意住宿,最好带一个助手,然后把齐联春、海伦的行李搬到轿车里,再运到教堂去;第二步,换个时间,齐联春、海伦空着手出来逛街,找机会,像今天一样甩掉日本特务,之后到教堂会合;第三步,瓦格纳开车将人、行李送到镇江,届时就完全摆脱了南京,自镇江坐火车去上海。 听完齐联春的方案,瓦格纳说:“办法是很好,可是我……” 见瓦格纳面露尴尬,齐联春说:“怎么了,有难处吗?没关系,如果你觉得危险,那我再想其它办法。” 瓦格纳说:“不是的,我不怕什么危险,再说,日本人也不敢拿我怎么样,我是……我没轿车啊。” 这一点的确是齐联春疏忽了,他开玩笑说:“你在南京这么多年了,一辆轿车都没混上呀!” 瓦格纳很不好意思,“不是的,主要我要轿车没什么用,使用效率太低了。” 这个问题倒也难不倒齐联春,他第一反应就是让齐联杵来帮忙,齐联杵找一辆轿车来,自然是不成问题,转念又想,担心节外生枝,这个计划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想到了租一辆轿车。 齐联春身上带着钱,他把钱一起掏了出来,交给瓦格纳,让他去车行租一辆轿车。瓦格纳不肯收,齐联春一再坚持,瓦格纳拒绝不了,便也收下了。 他们商定明天天黑之时,瓦格纳带着助手去旅店取行李,齐联春想的挺细致,他觉得小提琴的琴盒容易引人注意,所以特意让瓦格纳到时带一个厚毯子来,用于包裹琴盒。 至于什么时候齐联春、海伦去教堂会合,这个定不下来,瓦格纳说:“没关系,你们随时到,我们就随时走,我有日本人发的特别通行证,出城绝对没问题。 瓦格纳留齐联春、海伦吃了晚饭,直到天完全黑下来,齐联春和海伦才从教堂里出来。 齐联春依旧保持着警惕,此时他已然很自信了,因为尾巴确定不在了,一直到了旅店,也没有发现尾巴。旅店楼下还停着尾巴使用的轿车,齐联春特别留意了轿车内的情况,没有人,齐联春特别高兴,心想:小日本,满大街的去找吧,我已经到家了。 事实上,齐联春躺到床上时,特高课的伊藤已经从床上起来接电话了,齐联春一天的行踪,日本人已经在图纸上作了标注,最后的重点就落在了瓦格纳所在的教堂。 第89章:静观其变 特高课行动大队长松田浩雄打电话给伊藤,汇报了齐联春的异常,他暂时无法判断齐联春的意图,伊藤指示,继续监视,同时强调秘密二字,以搞清齐联春的意图。另外教堂也需要秘密监控。 因为对教堂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伊藤派人去查,主要是查教堂内的人员资料,及社会关系。很快瓦格纳就进入了伊藤的视野,这样重点就被标注了出来,瓦格纳也成为了被跟踪者。 日本特务秘密监控、跟踪瓦格纳,但他们再也想不到,这个西洋人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文弱,他们完全低估了瓦格纳的反监控能力,正如齐联春高估自己的能力一样。 齐联春走后,瓦格纳就对齐联春的出逃计划作了评估,这是他的多年的习惯,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件有分量的事件,所以帮助齐联春他认为没什么问题,至少不会出什么大事,无论事件朝哪个方向发展,几乎都不会影响到自己。 第二天上午,瓦格纳就去了白俄罗斯人克拉洛夫名下的车行,他与克拉洛夫也算是朋友,而且也有情报业务上的往来,去他那里租一辆轿车更是没问题,手续从简,价格优惠,便把轿车开回了教堂,很简单的这么一个过程,瓦格纳却觉察到了异常,但他并没有轻易下结论。 为证实自己的猜测,下午,瓦格纳步行外出,而且换了便装,他去了书店,买了一本书,便回到了教堂。这时他也就有了明确的结论,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什么人?尚不清楚,大致的逻辑指向应该就是日本人,应该就是因齐联春而起。 得到这个判断后,瓦格纳不得不对齐联春的出逃计划重新评估。现在看,这一计划可以宣告失败了。不过瓦格纳并没有因此而终止这一计划,因为他必须要让日本人知道,自己仅仅就是一个牧师,他发现不了自己被人跟踪,而且他与齐联春有着非同一般的师生情谊,所以他没有理由不去帮助齐联春。 基于自身的使命要求,瓦格纳决定在日本人面前,自己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德国牧师,同时又是一个善良的老师,没有任何斗争经验的一个好人。至于这个决定是否对齐联春构成伤害,瓦格纳同样作了评估,欺骗是事实,但他认为不会有更糟的后果,所以他会让自己像一个傻瓜一样,去执行齐联春设计的出逃计划。 跟踪瓦格纳的日本特务并没有发现异常,他们不认为瓦格纳有什么过人的辨识能力,他们觉得一切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事实确也如此。 瓦格纳在教堂的钟楼上凝望西落的太阳,点燃的那片云彩也渐渐暗淡下来,下楼吃了晚饭,小憩一会儿,才换上便装,等到天完全黑了,这才叫上助手,开车去了旅店。 一切行动都按齐联春的计划有序进行,而且很顺利,厚实的毯子也带来了,小提琴的琴盒被包裹的严实,外观上看不出是什么东西,齐联春、海伦的行李全部搬到了楼下的轿车里,自始自终齐联春、海伦都没有出过房间,瓦格纳也没有过多的停留,行李搬走后,便开车回到了教堂。 齐联春和瓦格纳约定好,明天上午齐联春就会尝试外出,如果能够甩掉日本特务,就会去教堂会合,瓦格纳则在教堂坐等。 瓦格纳嘱咐齐联春千万不要勉强,一次不行,可以两次,一天不行,可以两天,一定要确保真正摆脱了日本人的跟踪。齐联春说,明白。 瓦格纳的叮嘱完全出于真心,他也希望只是自己过于谨慎了,或者日本人的重视程度不及自己的预想,或者齐联春真的可以摆脱日本人,再或者日本人一时疏忽了……尽管不认为有什么希望,但瓦格纳还是极想看到在自己的帮助下,齐联春可以成功的离开南京。 瓦格纳的预判是精准的,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日本人的视线里,伊藤也正在判断齐联春的意图。 也就是在当天下午,新政府宣传部派人送来了样稿,经伊藤审核,同意当晚送到各报刊的印刷厂进行排版印刷,明天一早即可见报。 当晚,伊藤得到消息,瓦格纳已经把齐联春的行李拖到了教堂,齐联春未有其他行动。 齐联春什么时候会有动作虽不清楚,但意图已经显露出来,伊藤命令加派人手继续对齐联春秘密监控,如有必要,可强行扣留,如果齐联春没有过激举动,自然还是静观其变。 伊藤在思考一个问题,假刺杀的计划已经拟好,只是实施的时间伊藤还没有确定下来,从目前的情况看,齐联春的逃脱行为应该很快就会出现,如果在他逃脱的过程中刺客出现,同时日本的安保人员来一个黄雀在后,从而成功拯救了齐联春的生命,伊藤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情节。 遗憾的是,时间上有问题,现在针对齐联春的宣传报道还没有见报,也就是说,齐联春的文化汉奸嫌疑尚未兑现,这样看,刺客不应该这个时候出现。 伊藤只希望齐联春能够再等一些日子,那时逃脱就最好了,呈现出来的故事也才更丰满一些,如果他明天就有动作,伊藤也只能放弃这个时间点的选择,因为刺客的出现必须有严密的逻辑作以支撑,否则谁会相信刺客一定是来自重庆方面。 经过思考,对于刺客出现的时间点,伊藤最终还是坚持原先的思路,明天早上,宣传齐联春的新闻就将与天下人见面,此后,尚需一些时间让这一消息充分发酵,到那时,刺客出现也就顺理成章了。 再看旅店里的齐联春,送走了瓦格纳,还有行李,齐联春感觉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他期待着这一个黑夜尽快结束。 当天一亮的时候,齐联春便起床了,隔壁房间的海伦自然与齐联春心心相印,几乎同时,两人都悄悄打开房门,都只是想着去叫对方,而并不是立刻就出发,因为天也才刚刚亮,太早出门,路上行人稀少,也不易隐藏自己。 早起,去叫对方,只是想着做足准备,再一起商量一下可能遇到的情况…… 第90章:随机应变 伊藤作了预判,由此给了松田浩雄新的指示,松田又传达给了执行监控任务的特务。 伊藤料定齐联春今天会出门,又是昨天的那种小把戏,今天算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为了让齐联春早一点看到报纸,伊藤的意思是:让特务盯紧了,以便齐联春找各种手段试图甩掉跟踪,或许这个过程中就包括佯装去买一份报纸,即便齐联春不及时看到报纸,那也无所谓。 伊藤这次强调:跟踪,不再表面松懈,实则严密,而是表面上就要如影随形,让齐联春一直都甩不掉跟踪者。伊藤的思路很清晰,那就是让跟踪公开化,以此告诉齐联春不要试图离开南京。 伊藤之所以这样做,他是希望将齐联春的逃离时间尽可能往后延迟,直至新闻发酵到一定效果的时候,伊藤就会再次表面松懈,让齐联春有机会实施逃脱行为,这个时候,刺客,以及日本安保人员也将同时登场…… 齐甫诚、齐联杵如往日一样上班,头件事就是泡茶,再是看报纸,头版就看到了齐联春的照片,新闻篇幅还挺长,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以新政府的名义,将齐联春划到了汪伪阵营,还有媚日导向。 齐联杵自然明白日伪的用意,但他想不到日本人还有进一步的计划。齐甫诚的心里则七上八下,打了电话给齐联杵。齐联杵说,这是日本人惯用的伎俩,不必太担心,还说,今天下班他会去找齐联春,见了面再商量怎么应对。 齐联春和海伦吃过早饭,也做好了准备,为了麻痹日本特务,齐联春并没有退房,而是空着手就出门了,这次的逛街齐联春可谓信心十足、意气风发。遗憾的是,想象与现实并不相同,特务就是甩不掉。 齐联春也反思了,他想,可能是昨天特务跟踪失败,今天长了记性。看来瓦格纳的提醒是有先见之明的,齐联春并不灰心,他打算上午就这么满世界的逛,逛到哪算哪,这算是疲劳战术,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不怕辛苦,又问海伦,海伦表态,同样不怕辛苦,齐联春只希望特务不要那么的不知疲倦。 遂了伊藤的心愿,齐联春在路边买了一份报纸,头版上就看到了自己的照片,还是半身近照,新闻标题是“著名小提琴家心系祖国命运”,齐联春、海伦甚为惊讶。 关于这张照片,齐联春颇为不解,什么时候照的呢?自己为什么不知道?看衣着,和现在的一模一样,背景是室内,有些模糊。 海伦仔细辨认,她终于确认了,这就是旅店大厅,显然这张照片是偷拍的,可恼的是,自己居然还面带笑容,这个笑容源自何处,海伦与齐联春一起寻找,两人在大厅有说有笑时被人抓拍了,这一点没有疑问。最大的疑问是,自己、还有海伦都没有发现这个偷拍者。 关于照片,特务提供了十多张给伊藤,最后选用的这张,伊藤也并不十分满意。因为不奢望齐联春的配合,所以伊藤也就不再苛求完美了,按伊藤的意思,切题的照片呈现出来的应该是齐联春正在演奏小提琴,基于时间上的要求,伊藤也就退而求其次,他想:下次还会有机会的…… 看了通篇报道,齐联春似乎并不激动,显然,日本人再卑鄙的手段,齐联春也不会觉得意外。没看到报纸之前,齐联春还在想:摆脱,一次不行,就两次。而现在他在想:摆脱必须要完成,而且越看越好。 再观察,显然摆脱是很不容易的,如此耗费时间、体力的逛街,齐联春不想再持续下去了,但一时间的确也没什么好的办法。齐联春和海伦逛到一家咖啡厅,两人也觉得有些累了,便走进咖啡厅,点了两杯咖啡。 特务有新的指示,所以毫不避讳,也跟着进去,视线上同样不避讳,就差打招呼了,齐联春只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不为喝咖啡,只为歇歇脚,更为集中精力去思考办法,想了一大圈也没找到新的亮点,海伦感受到齐联春的压力,见齐联春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她知道齐联春正在想问题,她也想帮着一起想,但她想不出什么来,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也就只能不去打扰他。 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的时候,齐联春会抬头望天,咖啡店里望不到天,但可以看见天花板,一点都不亮堂,大白天的,这里的环境却有些昏暗,显然这就是这里的格调,沿街的窗户都挂着似见似不见的窗帘。 齐联春想到了一个词——昏暗,月黑风高好下手,咖啡厅的昏暗程度远不及月黑风高,那么还有什么地方接近于那种环境呢?由此联想,齐联春很快找到了答案——电影院,有没有效果,不确定,但他想试一下。 看了看时间。才十点钟,还不到饭点,这里歇了有半个小时,不觉得怎么累了,齐联春问海伦,“你还累吗?” 海伦摇头说,“不累,我可以的。” 付了账,齐联春、海伦又去逛街,一直到十一点钟,两人吃了中饭,又回到了旅店。房间里,齐联春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说,就今天一定要试一下,第一个目标,电影院。 海伦没有别的意见,在提不出更好的建议时,她就全力支持齐联春的想法。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中国这么大,或者说世界这么大,此刻她只能信任齐联春,或者说,只愿意和他在一起,再多的辛苦,或者危险,只要齐联春可以承受的,她也可以承受。 中午十二点钟,齐联春、海伦又出门了,叫上人力车,直奔大华大戏院,买了票便进去了。特务却不买票,直接亮了证件,检票的没一句多余的话,便让特务进入了电影院。 电影开演后,照明灯光熄灭,齐联春和海伦像情侣一样挨在一起,慢慢的,两人的身体往座位下滑,直至后面的人看不到他俩,齐联春预想的下一个动作是:低身潜行到电影院外面。 齐联春的身体往下滑,这是因为他观察到特务的位置,就在他的后一排,特务的视线被坐椅挡住了,两个特务已然知道齐联春的意图,算是好奇,更觉得有趣,两个特务就把双肘搭到前排的靠背上,两个脑袋便探到了前面,半躺着在椅子上的齐联春、海伦也正抬眼去观察。 数一下……八只眼睛对视……什么效果? 第91章:爬楼逃脱 八只眼睛对视,那就不谈了。特务想笑,似乎有职业素养,没笑出声,只是伸出手,招了一招,应该是打了招呼,算是问了声好。 齐联春,海伦并不气馁,恢复正常姿态,继续看电影。 电影放的是什么,这要问日本特务,他们有时间、有精力去欣赏,只是偶尔扫上一眼齐联春。齐联春就不一样了,没心思看电影,甚至闭上眼睛去想对策,想了一个,上个厕所呢?总之得试一下。 齐联春和海伦去了厕所,如果只是海伦,她或许可以走掉,但齐联春没这样的机会,特务也去了厕所,齐联春扭过头对特务说:“烦不烦,这也要跟着!” 特务不搭话,顺便也方便了一下,齐联春没有尝试借这个机会跑出厕所,因为他知道外面还有一个特务在守着。 又回到座位上,齐联春认定这个昏暗环境也解决不了问题,他便拿出最后一个方案,这也是他早就想过的,但一直都不愿使用的一个方案,现在看来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做了决定,电影就不用看了,也为了时间上的考虑,齐联春拉着海伦便离开了电影院,两个特务很无奈,电影看不成了,只得跟着齐联春离开。 齐联春叫了人力车,他直接回家了,没错,这次他确实是回家了,在他看来,那不是避风港,而是起锚地。 到了家,刘妈和小妹很是惊喜,“小少爷,你这是去哪了,老爷都急坏了,”刘妈问候的同时,发现齐联春并没有带行李,便又问道:“哎,小少爷,你的箱子呢?” 齐联春不想刘妈为自己担心,于是说道:“放心吧,我没事,出去玩了两天。” “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齐联春点了点头,问:“刘妈,家里有没有绳子,长一点的。” “绳子?要什么样的?” 齐联春想起院子里的那口水井,“外头的井,打水用的绳子,比那个再长一点就行。” 刘妈说:“这个绳子啊,那有,小少爷,你要这个干什么用?” “别问了,你快给我拿来,我有用。” 刘妈不知道齐联春到底要干什么,又不好不拿,便到楼梯肚子里的储藏间找出了一根长绳子,“你看,这个行吗?” 齐联春接过绳子,粗细程度承受一个成年人的重量,显然没问题,“行。”齐联春应了一句,又觉得不交待清楚,怕是会给刘妈带来不安,于是叫上刘妈、小妹、海伦,一起上了二楼。 刘妈一头雾水,不明白齐联春什么意思,又不好多问,只见齐联春躲在窗帘后面,他在窥视楼外的情况。 齐联春在观察家门外特务的行踪,果然,还在门外守着,两个特务点上了香烟,还聊天,看着很悠闲。 齐联春心里有底了,他让刘妈也站到窗帘后面,告诉她,楼下两个特务一直跟踪自己,就是去看电影,他们也跟着,烦死了,齐联春说,自己最讨厌有人干涉他的自由,所以想甩掉这两个人。 刘妈说:“不要紧的,我给大少爷打个电话,大少爷一出面,应该就没事了。” 齐联春解释说,那是日本特务,齐联杵根本就管不了他们。 听到这里,刘妈大致猜到绳子的用处,又觉得这个猜测不大可能,便问:“那,这绳子,小少爷你要干什么用?” 这算说到点子上了,齐联春说,他和海伦要去同学家玩两天,不想让日本人知道自己的去处,所以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齐联春说着,把大家一起领到了原先海伦住的那间客房,这是一个背阳、靠北的房间,打开窗户,楼下就是户外的一个小巷子。齐联春小的时候就曾想过从这里溜出去,找小伙伴一起玩耍,当然那只是一个想法,主要还是太高,一直没敢尝试,现在看来,实践的时候到了,而且刻不容缓。 齐联春打开窗户,朝楼下张望,这时刘妈才确信自己刚才的猜测完全正确,刘妈试图夺回齐联春手里的绳子,“小少爷,这可不行啊,这么高,掉下去,我怎么交待呀,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哎,不会有事的,我在国外,三楼我都爬过,海伦也爬过的,不信你问她,有这么好的绳子,不碍事的,很安全。” 刘妈真的不信,她看了看海伦,海伦则很用力的点点头,还说:“没事的,我们可以的,以前都爬过。” 海伦说的,刘妈更是不信,但她不明白,海伦为什么也会这么说。 实际情况是:回来的路上,齐联春已经与海伦沟通过,海伦说:“没问题。”想来应该是在有绳子的情况下,当然,如果没有绳子,齐联春也有备用方案,床单、被子、衣物等等,只是多花一点时间而已。 刘妈说尽了好话,显然难以撼动齐联春的决心,齐联春最后撂下一句话,“刘妈,你要不帮我,没关系,我自己来。” 刘妈的意思是,先打一个电话问一下齐联杵,如果没有其它办法,再来走这个窗户。 齐联春说:“你要去打电话,那我绳子也不要了,我就不要你帮忙,我直接跳下去就行,二层楼不高,摔不死人,要摔坏了,就算我倒霉。” 刘妈还能怎么说,只得按齐联春说的做,她帮着把绳子固定在大衣橱的腿上,还很有智慧的每隔一段距离,给绳子打上一个结,她告诉齐联春和海伦,不能直接往下滑,不然手上会掉一层皮。 固定了绳子一端,刘妈还是不放心,绳子顺窗户放了下去,长度没问题,刘妈、小妹把齐联春送上窗台,之后就很用力拉扯住绳子,生怕大衣橱的支撑不够。 齐联春小心翼翼,用刘妈说的方法,两只脚蹬住墙体,交替往下走,像倒着爬行一样,并不困难,就到了楼外的小巷地面上,海伦有些紧张,还咽了口水,她观察着齐联春下楼的方式,之后就轮到了她,身体轻盈的海伦也没遇到什么困难就成功了。 齐联春、海伦向楼上的刘妈、小妹挥手,算是道别,还留下一个笑脸。 第92章:城门拦截 不管怎么样,这个惊险动作没出问题,刘妈好不容易松一口气,二话不说,赶紧收回绳子,关好窗户。 一切归置好,刘妈想想都后怕,心里久难平静,她问小妹,是不是应该跟大少爷说一声,小妹拿不了主意。刘妈也知道,问小妹实际就是问自己,想了想,还是拨了齐联杵的电话,拨了一半,才想起电话号码已经换过了,刘妈记不住新号码,翻开号码本,这就拨通了21号的电话。 听到刘妈的汇报,齐联杵也想不通齐联春要干什么,他想:应该是齐联春也看到了报纸,或许这刺激了齐联春,他到底要干什么?如此急切地摆脱日本人,用这样的方式?齐联杵在电话里还专门问了有没有带行李。 现在看,最合理的解释依旧是齐联春还是要走,怎么走?齐联杵心想:我都想不明白,你齐联春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不清楚齐联春会去哪里,现在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齐联杵只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不过他相信不会出大问题,大概率如前两次一样,齐联春依旧会被日本人请回来。 齐联春、海伦从小巷子穿到另一条街道,四周都仔细观察了,两人确信没有特务跟踪,坐上了公共汽车,这条线路可以直达城南教堂。公共汽车上,齐联春又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两点多钟了,三点不到,齐联春、海伦就到了教堂。 经历了这几天与日本特务的周旋,齐联春已经变得很谨慎,进入教堂之前,又是一番悄悄观察,但他并没有发现异常。可是,日本特务却发现了他,这里也是两个特务,目标是瓦格纳,他们也觉得有些意外,因为他们只发现了齐联春和海伦,却没有看见负责跟踪齐联春的日本特务。 进入教堂,瓦格纳见到齐联春、海伦,他没说话,只一个眼神,就往内室里走去。齐联春明白,也没说话,跟着就走了。到了房间,关上房门,瓦格纳关切问道:“有没有人跟踪?” 齐联春说:“有,已经被我甩掉了。” 瓦格纳问,是否确定。齐联春、海伦都说很确定。 瓦格纳心里是不大相信的,他问到细节,齐联春便说了刚才的经历。 按之前的商定的计划,他们会在天黑以后出城,齐联春、海伦可以躲在轿车后排,以此躲过出城时可能遇到的排查,瓦格纳有特别通行证,他是德国人,相信日本人不会和他过不去。 瓦格纳从心底里是想把齐联春送出去,听到齐联春说的摆脱过程,他临时改变了计划,他解释说:日本人一旦发现齐联春不见踪迹,有可能会加派人手四处寻找,如果他们预判出齐联春有出城的可能,那么势必会在各出城口设卡排查,为避免这种情况出现,所以要赶在日本人作出布置之前先出城,也就是打一个时间差。 齐联春认为瓦格纳说的很有道理,他同意瓦格纳的决定,所有行李都在轿车里,瓦格纳还提前准备了传教士和修女的衣服,让齐联春、海伦换上。 瓦格纳当然知道自己也被日本人监控,但他没有对齐联春说。尽管他明白成功的几率很小,但他必须得试一试。 因为教堂的客观环境所限,轿车没办法开到后院里去,只能在前院停着,这就脱离不了日本人的视线范围。齐联春、海伦已经换好衣服。 瓦格纳非常清楚眼前的形势,他也没好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他让齐联春、海伦低着头跟着自己,三个人都是神职人员的装束,也只有赌一把日本人会不会疏忽。瓦格纳在前,走到了轿车旁,打开汽车前门,站在那里,以自己的身体试图挡住外边人的视线,齐联春、海伦则尽可能做到静悄悄的上车,见车后门悄悄关上,瓦格纳也坐进轿车里,他亲自开车驶离了教堂。 齐联春进入教堂就被特务发现了,他的意图不难判断,所以他的离开也轻易被发现,但日本特务却没有拦截这辆轿车,这是伊藤早有过的指示。 昨晚,伊藤就做好了部署,他认为齐联春必然是要通过瓦格纳的帮助,再次试图离开南京,至于去火车站,还是直接开车出城,伊藤也不确定。 考虑瓦格纳是德国人,有着深厚的背景,伊藤不希望与他有什么摩擦,所以在教堂门口,他认为不是一个好的拦截点,因为在这里拦截,很有可能会让瓦格纳猜测到日本人在监视他,瓦格纳会不会由此抗议,再或是去告状。故此伊藤授意特务,拦截点应该放在两个地方最合适:一是火车站,或是长途汽车站,或长江码头;二是出城的城门关卡。 瓦格纳开着车离开了教堂,他很清楚日本特务的位置,虽没有被拦截,但他也并不认为这值得庆幸,他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果然行使了一段路程,瓦格纳就在后视镜里发现了他早就认识的那辆轿车,他明白,齐联春是走不了的。 后座上的齐联春却没那么沉重,他再次认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现在或许他觉得成功了一大半,他对海伦说:“这次让你跟着我受累了,不过,这很快就会成为记忆了。” 瓦格纳理解齐联春的意思,只是他知道,齐联春的自信来的一点都可靠。 尽管已知结果,瓦格纳还是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此刻判断对错已然不重要了,自己无力改变现状,无非就是用事实来验证一下判断,并接受即将到来的事实。 轿车拐到了中山东路上,一路向东,到了明故宫,还在向东行驶,后面的特务已经作出判断,瓦格纳的轿车将会经中山门出城。 不多一会儿,中山门就已经出现在了视野里,日本特务也就在这个时候超车,他们早一步到了中山门,城门有哨兵设卡,一个日本特务下了车,似乎是在接受哨兵的盘查,实际他们却已经作了交流。 瓦格纳的轿车也被拦了下来,瓦格纳明白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不过身份要求,他还要把戏演下去。 第93章:无奈返回 在哨兵的要求下,瓦格纳出示了证件,还把特别通行证也递了出去,一个翻译官上前,接过证件,看后说:“对不起了,我们也是例行检查。” 瓦格纳回道:“我的证件有问题吗?” “没问题,”翻译官把证件、特别通行证交还给瓦格纳,又朝后排的齐联春、海伦望去,说:“你们的证件?” 瓦格纳抢先说:“他们是我的助手,我们要出城办事,很重要的事,你最好不要耽误我们。” “对不起,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所有人都要接受检查。”翻译官又对齐联春和海伦说:“你,还有你,请出示证件?” 齐联春和海伦都没有搭话,而且视线上也作了回避。 看都不看翻译官,翻译官有点恼了,“哎,说你们呢!”见仍没有回应,翻译官更是盯着齐联春,“哎,你怎么那么面熟呢?”翻译官说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报纸,就是齐联春早上看到的那张,报纸上的照片依然在笑着,齐联春明白,计划失败了。 …… 尽管瓦格纳强烈抗议,翻译官也在说对不起,结果却丝毫不会改变,跟踪瓦格纳的特务此时已经离开,离开之前用哨卡的电话向松田浩雄做过了汇报,不多一会儿,来了另外两个特务。 此时瓦格纳还在抗议,新来的特务上前解释说:“我们刚刚获取到情报,军统正在派人意图对齐先生不利,我们出于安全考虑,也是不得已,齐先生暂时不能离开南京。” 特务给了两个选择:一是,执意出城的话,那么他们就强行扣留齐联春;二是,齐联春自行离开,并保证不再出城,那么他们不限制齐联春的自由。 瓦格纳很执着,还在抗议,特务说:“瓦格纳先生,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齐先生,还有那位女士,穿上了神职人员的衣服,你的基督耶稣会同意这种做法吗?” 瓦格纳回道:“他是我的学生,是基督徒,不行吗?” 齐联春明白,这样争执下去没有意义,于是对瓦格纳说:“不要理他们,我们走。” 回到轿车里,轿车行驶在返程的路上,瓦格纳先说了“对不起”,这更让齐联春心中酸楚,他说,让瓦格纳也跟着受累、受委屈,自己心里很过意不去。 瓦格纳说:“不要这样说,能够为你提供帮助,永远是我的心愿,但这次,非常遗憾,我没能如愿……” 瓦格纳问齐联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齐联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说先回旅店,再重新想办法。在轿车里,齐联春、海伦把衣服换回,瓦格纳便把他们送回到了旅店,行李也搬了上去。 刘妈下午打了电话,说了齐联春冒险爬楼的情况。齐联杵觉得齐联春应该不会再回旅店了,尽管这么想的,下了班,他还是去了旅店,他希望此去无果,那可能就说明齐联春已经离开了南京,但想想又觉得挺担心的,人不在旅店的话,很难说会不会又有什么意外。 到了旅店,齐联杵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在服务台讯问齐联春是否还在,其实他想问的是有没有退房,但怕特务也来查问,故此问人是否在,效果是一样的,问法不同,只是想证明自己对齐联春今天的情况并不知情,为此齐联杵还特意买了些水果,以作掩护的借口。 服务员回答齐联杵,说齐联春刚刚回来。齐联杵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总之没出什么事,什么结果都能接受。上楼到了齐联春的房间,还没问上一句,齐联春便把上午买的报纸拍到齐联杵的面前,他质问道:“这个你知道吗?” “我上哪里知道呢,你看不出来吗,这是日本人耍的阴招,太明显了。” 齐联春想想也是,不用问,阴谋是肯定的。 齐联杵说,他在考虑新闻报导之后,日本人的下一个动作会是什么。 齐联春说,不管日本人使什么阴谋诡计,他就一条,不合作、不配合。 齐联杵认同弟弟的态度,只说是不要再有过激举动,更不要再尝试甩掉日本人的跟踪,这没有成功的可能,更不能为了离开南京,去做很危险的事情。 听齐联杵这么说,齐联春猜到刘妈应该给齐联杵打过电话,但他还是辩解说,自己有分寸,没做什么有危险的事。 齐联杵说,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说了,总之,爬楼之类的事情不要再做了,如果摔断了腿,最高兴的一定是日本人,你就是有机会,你也跑不了了。 上午齐甫诚给齐联杵打电话时,又提到把齐联春带回家去住,对此齐联杵现在谈不上有什么倾向,齐联春回不回家,看来已经不太重要了,日本人的所作所为,基本决定了齐联春没有机会离开南京。他问齐联春是不是要回家住,住在旅店起不了什么作用,还浪费钱。 齐联春说:“浪费点钱不是问题,我也暂时不想回家,我想过了,因为这张报纸,我就更应该坚持立场,也让日本人,还有记者之类的人都看看,都想一想,我有家,但为什么不回去住。” 齐联春的这个说法,齐联杵是认同的,但话里的意思却很不好听,不回家,指的就是汉奸家庭,对此齐联杵还能计较什么呢! 至于应对日本人的办法,齐联杵确实也没有,弟弟的立场没有问题,也只能这样了,临走时,齐联杵对弟弟说,“战场你没有经历过,但基本的常识你一定知道,敌人火力凶猛,那你就应该就地卧倒,而不是上前去拼刺刀,真到了拼刺刀的时候,你一定要记住,你还有一个哥哥,他不会犹豫,一定会上的,明白吗?” 听到齐联杵这样说,齐联春心里百感交集,这就是血脉相连的哥哥,同时又觉得如果早一点有这样的觉醒,从一开始就拒绝当汉奸,何故有今天的局面。 齐联春没有回话,只是点点头。 齐联杵想想,觉得再没什么可说的,他就又嘱咐了一句,“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那我就走了,水果记得吃,不要放太久。” 齐联春没有送齐联杵下楼,他在楼上的窗边注视着哥哥的离开,他看见齐联杵气势汹汹地走到日本特务所乘坐的轿车旁,齐联杵拍打了一下轿车前挡风玻璃,说了些什么,听不清楚,大概意思齐联春猜的到,齐联杵应该是在警告日本特务:齐联春少一根毫毛,他就不客气…… 第94章:月夜遇刺 沈砚白答应过伊藤,要帮他去要一幅字。当时随口说,还要去宣传部谈一下新闻见报的后续问题,这只是一个借口,事实上显然没有这个必要。 新闻稿见报后的第二天下午,沈砚白还是去了新政府的宣传部,也找到了古英成,说明来意,一是感谢宣传部的积极配合,说是新闻见报后效果很好,接下来就是私事了,她说伊藤也看到那幅“砥砺前行”,并表示很喜欢,言下之意古英成当然明白,架子都不端着了,直接就说可以再写一幅,赠于伊藤,也算是对中日友好的一种表示。 至于写什么字,古英成迟迟不落笔,转而问沈砚白,“写什么,比较好?” “古先生的才学,我望尘莫及,你问我,我哪敢班门弄斧呢。” “哎,沈小姐客气了,我主要不太了解日本文化、还有他们的习惯。” 沈砚白说:“书法上,不用考虑那么多,伊藤先生欣赏的是你的艺术造诣。” 这话古英成很受用,于是便不再犹豫,写下了“宁静致远”四个字,显然这一次写的更用心,落款上少不了写上赠伊藤宏介先生。上次送给沈砚白写的是“柳体”,这次写的是隶书,笔力厚重,方劲古朴。 拿到这幅字,沈砚白便要告辞了,古英成又问了一句,他问,家里的佣人林嫂工作是否符合沈砚白的要求。沈砚白说,很满意,又是说了谢谢。 古英成没完没了,又说沈砚白一看就是知识女性,平日一定爱读书。 沈砚白知道古英成的习性,于是说:“我比较忙,不大读书,有时间倒是要写书的。” “哦,沈小姐也勤于笔耕?” “谈不上什么笔耕,应该也算是工作吧。” “那,沈小姐主要创作哪方面的作品?” “我是学社会学的,逻辑、心理,这些方面要做一些研究,至于写什么样的书,怎么说呢,打个比方,男人三妻四妾,却要让女人守三从四德,这是什么样的心理状态,是不是可以写一本书呢,古先生,您说是吧?” “是是……” 古英成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不可能说出来,只觉得沈砚白好像看穿了自己,一下子就弄了个大红脸,多余的想法便就都隐藏了起来。 从宣传部回到特高课,沈砚白便把那幅字送给伊藤,伊藤说了谢谢,他的情绪波动远不及沈砚白的想象,此时她大致明白伊藤的心理变化,伊藤对人的品行是有要求的,显然伊藤对古英成有了更多一些的了解。 不过,关于这幅字,伊藤也是认可的,隶书更显庄重、沉稳,他说:“古先生的确写的一手好字,有句话叫字如其人,我看也未见得吧。” 关于齐联春的事情,伊藤并没有多说,沈砚白便也没问。 沈砚白知道,针对齐联春的假刺杀即将上演,具体细节她一点也不知道。此时沈砚白在思考刺杀事件之后,如何让齐联春能够领会自己的意思,同时又不让他对自己身份产生怀疑,大的思路是有的,当然,下面的工作沈砚白一个人完成不了,这还需要彭瑞东更多的参与。 假刺杀计划伊藤交给松田浩雄,由松田负责细节设计,经伊藤审核,松田的设计已经获批,行动的实施也由松田负责,行动时间伊藤也已经确定。这个行动时间,沈砚白一点也不知道的,她只能是在等待。 无助的齐联春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也许是因为有海伦相伴,时间也就不觉得那么的难熬,算是给自己散散心,更是给海伦好好介绍一下自己的家乡,齐联春带着海伦,当然还有如影随形的日本特务,一起游览南京的各处风景。 中山门遭拦截的第三天晚上,齐联春带着海伦来到了夫子庙,他告诉海伦,到了南京,夜游秦淮是少不了的去处。特意在这里吃了南京的地方小吃。 月色朦胧,晚风拂面,只觉得这才是人间烟火…… 夫子庙回去的路上,齐联春叫了一辆人力车,车上齐联春在说,明天要带海伦去菊花台,他说小时候去过几次,印象深刻,这么多年了,也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齐联春哪里知道,此时的菊花台早已不是看风景的地方,而是日本人的军营。 人力车夫很正常的拉着车,奔跑在马路上,一辆黑色轿车同向驶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轿车开的不太快,在超越人力车之际,只见一支手枪从轿车车窗里伸了出来,还是海伦先发现了状况,她下意识的抱住齐联春,将身体向后仰,一颗子弹就射了过来。 事后,齐联春猜测,应该是两车同处运动状态中的缘故,还有海伦的及时反应,这才让他俩躲过一劫。 第一声枪响,没有人中弹,那辆轿车已经超了过去,枪声惊到了人力车夫,他双脚猛蹬地面,让人力车转到了人行道上,那辆轿车里的杀手又向后朝人力车射击,连开了三枪。 跟踪齐联春的日本特务乘坐的也是人力车,发现“杀手”出现,两个特务便也掏出枪来射击,嘭嘭嘭的枪声连续响着。 杀手发现有人朝他们射击,也就顾不上齐联春的人力车,轿车便扬长而去,人力车上的日本特务跳下车,一边向前奔跑,一边朝轿车连续射击,这也只能算是给杀手送行了,亦或是一种助兴。 再看齐联春、海伦乘坐的人力车,车已经翻了,翻在人行道上,齐联春、海伦则滚落到了行道树旁,顾不得疼痛,都在问对方,齐联春有点不相信一样,在海伦身上找,又在自己身上摸,脸上、手上,包括有长裤包裹的膝盖都有不同擦伤,但显然没有弹孔。 确定自己安全时,齐联春和海伦才发现,他们身前三四米远地方趴着一个人,是那车夫,虽是月夜,路灯的光线也非常微弱,却也能看见车夫身上,还有地面上的鲜血仍在缓缓流淌,海伦惊叫着,躲到了齐联春身后,齐联春则壮着胆子上前查看,“哎、哎”唤了两声,又拍了一下车夫的肩膀,没反应,这才去试了试鼻息,车夫已经死了。 第95章:借机软禁 两个特务显得很慌张,枪都没收,就跑过来查看齐联春、海伦的状况,“齐先生,你没事吧?” 思维极度混乱中的齐联春已经遗忘了眼前两人的特务身份,只答道:“我没事。” 看到齐联春、海伦都没有中枪,两个特务才收起枪,接着查看了车夫的情况,一个特务说:“死了。”另一个特务说:“这家伙运气真的太差了。” 至于这名车夫的死,看似很偶然,事后伊藤还问过松田浩雄,“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松田知道伊藤的主张,伊藤曾说过,没必要、没意义的滥杀无辜是最愚蠢的做法。伊藤问他,松田一点也不回避,他说:“不见点血,怎么能让人知道军统的凶残,再说,不死人,怎么能让齐联春知道害怕。” 伊藤没有斥责松田,也没有任何表示,这个问题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日本特务见人力车夫已经死了,就不再过问,转而又来到齐联春、海伦身边,他们似乎是很内疚一样,很关切的再次询问齐联春、海伦的伤情,齐联春脸上有明显一块擦伤,只是蹭破了皮,但疼痛感还是很强的。 在特务的坚持下,齐联春、海伦被带到了陆军医院。这点伤情,医疗处理是很简单的,但日本人的态度却并不简单,齐联春只觉得他们好像在讨好自己一样,他想:也许是怕他们的长官斥责他们吧,指望着我能为他们说句好话。 负责医疗处理的军医说,没有大碍,脸上擦伤已经及时处理,将来也不会留下疤痕,不用担心。接受完医疗处理,齐联春想要回旅店,特务说:“暂时先不要走,待会儿会有人专门开车送你们回去。” 齐联春说不用。 “军统,”特务话一出口,像是觉得自己说错了一样,于是立即改口说,“哦,不,是反抗分子,他们神出鬼没,现在危险并没有排除,为了确保不再出现任何问题,你们还是在稍等一下,我们已经联系了轿车,一会儿就来。” 齐联春没再说什么,也就等着了。 特务问齐联春、海伦是否看清杀手的样貌,齐联春没看见,海伦说,只看见一个侧面,而且是一闪而过,路灯离的远,看的很模糊。 特务又问海伦,“如果抓到了凶手,你看到他,还能指认出来吗?” 海伦很为难,她说自己当时很紧张,根本也没留意。 特务表示遗憾,实际却觉得效果很不错,这就为将来处理“凶手”省去了不少麻烦。 不多一会儿,松田浩雄带着一帮人赶了过来,同样是询问伤情,再是问到凶手,之后便让特务开车把齐联春、海伦送到了“东亚俱乐部”的楼上宾馆。 特务解释说,原先旅店已经不能确保绝对安全,所以暂住在这里,齐联春提出质疑的时候,又来了两个日本兵,他们手上提着的是齐联春、海伦的行李,显然他们已经去过旅店,刚刚把行李带了过来。 在宾馆房间里,特务让齐联春、海伦检查一下行李物品是否齐全,齐联春真个很不放心,尤其他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见齐联春在仔细检查,海伦也查看自己的行李,没错,一样不少。 特务只给齐联春、海伦开了一个套房,齐联春要求再开一个房间,特务说:“你们不是夫妻吗,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开两个房间?” 齐联春解释说:“我们还没有举行婚礼,按中国的传统,我们还不能住在一起。” 特务似乎不买账,齐联春说:“如果不再开一个房间的话,我们就不住在这里。” 特务最终答应了齐联春的要求。 出了这么大的事,齐联春想不明白凶手到底是什么人,难道跟那张报纸有关?日本特务说的是反抗分子,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悲哀了,自己会被当作汉奸,遭到爱国同胞的暗杀…… 齐联春不大相信特务的话,也不能确定凶手究竟是什么人,他抓起电话听筒,想立刻给齐联杵打电话,显然这方面齐联杵是有经验的,齐联春突然又觉得时间比较晚了,这个电话打过去,恐怕这一夜齐联杵都睡不好,想到这里,拿起电话的齐联春又放下了电话,他对海伦说,“明天再说吧。” 经历了遇刺,还看见死了人、鲜血,身体上还隐隐作痛,惊魂未定的海伦还是觉得害怕,想着要到隔壁房间一个人睡,海伦更觉得没有安全感。齐联春说,时间不早了,回去睡吧。海伦不肯走,齐联春多少能够体会海伦的心情,“这样,你睡这个套房,我过去住那一间。” 海伦回道:“这房子这么大,我有点害怕。” 又看了看手表,快十点了,齐联春说:“好,都住这里,那你去睡床,我睡沙发,不用害怕了,有事叫我一声就行。” 齐联春的一席话,海伦顿时感受到了暖意,她立刻跑到隔壁房间,抱来了被子、枕头,她说,她个子小一些,睡沙发比较合适。 齐联春与海伦相互推让,最后齐联春说:“在中国,男的必须要谦让,这是品行,你要坚持睡沙发,那我就到隔壁去睡了。” 齐联春的“威胁”收到了效果。 “谢谢你,晚安。”海伦说着,就小跑着回到床上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齐联春、海伦下楼到餐厅吃了早餐,之后要外出,被门口的日本士兵拦下,说是外边不安全,不能外出。 日本士兵有长枪、有刺刀,齐联春知道跟他们没道理可说,无奈,只得回房间。 齐联春明白了,如此一来,自己被软禁了,日本人似乎还有充足的理由,想到这里,他便打电话给齐联杵。齐联杵还没上班,在准备吃早饭,接到电话,问清事情经过,他说,这就去找日本人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挂了电话,时间尚早,齐联杵吃了早饭,便去上班了。21号与日本特高课仅是一墙之隔,齐联杵到21号打了招呼,就去了特高课,他直接就去了伊藤的办公室。 听闻来意,伊藤说,他是昨晚听到的汇报,并且当时就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的。伊藤还说,很庆幸,友好协会有先见之明,否则又将酿成一桩令人无比惋惜的血案。 齐联杵没有感谢的意思,而是质问新闻报道是怎么回事。 伊藤说:“新闻报道,哦,这个是新政府宣传部负责的工作,事先我也不知情,我跟你一样,也是看到报纸才知道有这么一篇报道。” 伊藤显然是在狡辩,齐联杵也知道,如此扯也扯不清,他也就不打算再问下去,伊藤却补充道:“我们估计,这次令弟遇刺也许就跟这篇报道有关联,当然,凶手没有落网之前,我们也只是猜测。 伊藤提议,一起去探望齐联春,他解释说,因为日方的安防并没有做到完善,为此他要当面向齐联春表达慰问。 第96章:都来探望 伊藤的提议,齐联杵并没有同意,他说马上还得回去工作,自己刚刚到21号上任,勤勉必须要做到。 伊藤显然是希望与齐联杵一同去,他说,时间上可以由齐联杵来定。齐联杵说还是算了,自己什么时候有时间,也不确定。 齐联杵当然不愿与伊藤一起去看望齐联春,很简单的道理,自己身份所限,同去的话,又要被伊藤当枪使。 去探望齐联春,这本就是伊藤计划之中的事,刺杀之后,伊藤要亲自去感受一下齐联春的状态,以便后面计划的制定、修正。齐联杵不愿同去,他也无法强迫。齐联杵走后,伊藤叫来了沈砚白,便一同去了“东亚俱乐部”。 来到齐联春的房间,伊藤先是表达慰问,然后说案子正在查,而且已经有了一些进展,新政府与日方紧密协作,案发后,第一时间已经封锁了各出城口,相信凶手无法离开南京,不日或可将其捉拿到案。 齐联春问到了车夫,他说,车夫是无辜的,他的死,你们怎么处理后事。 伊藤说,这个归新政府管,相信会妥善处置的。 齐联春最关心的问题是,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东亚俱乐部”。伊藤说:“凶手还在南京,他要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会不会抱鱼死网破的想法呢,所以,这个时候还不宜外出。” 齐联春反问道:“按你的意思,凶手一天抓不到,我就一天不能出门,是这意思吗?” “当然不是,我们这么做,完全是为你的安全考虑,之前我就一直说,齐先生你很有可能是反抗分子的袭击目标,现在怎么样,是不是验证了,至于这个凶手,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抓到,这之前,你最好不要出去,有什么需要可以跟这里的经理说,他会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齐联春不相信伊藤的话,他质问道:“你总说,相信用不了多久,用不了多久,我问你,用不了多久是多久,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 “好吧,我也可以回答你,根据我们已掌握的情况,十天,十天内,我们可以结案。” 齐联春说:“十天!也就是说,十天后,我想去哪里都可以?” 伊藤点点头,又补充道:“我说的是不出南京城,你哪里都可以去。” 齐联春还要争辩,伊藤说:“好了,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有什么事,齐先生可以跟沈助理谈。” 伊藤就这么走了,齐联春有点意外,怎么这回他没谈演出的事情? 伊藤走后,齐联春问沈砚白,凶手有可能是哪方面的人。 沈砚白说:“这我没办法确定,你刚才怎么不问伊藤呢?” “日本人的话,我根本不信,”齐联春说:“那你估计呢,有可能会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暗杀我?” “这怎么能凭空估计啊,我刚才也还想呢,为什么要暗杀你?我也想不出答案,这个案子我们协会是参与的,可能伊藤知道一些吧,但我确实接触不到这方面的信息。” 齐联春显得很苦恼,“昨天,跟踪我的日本人跟杀手发生过枪战,后来他们跟我提了一句,大概是他们说漏嘴了,说是杀手是军统的人,沈小姐,你说有这种可能吗?” “军统?这个我不清楚,你说日本人说漏嘴了,这个恐怕也不好界定吧,也许这就是他们的猜测。” 齐联春还在杀手的问题上纠缠,沈砚白说:“杀手是谁,我觉得你不用去管他,就是你知道是谁了,又能起什么作用,有时间、有精力,还是多想想以后的打算。” 齐联春摇摇头,“我打算离开这里,但有用吗!南京啊,民国的首都,中国人留在这里却只能当顺民!” 沈砚白说:“我觉得你应该换一个思路考虑问题,如果你和日本人一直僵持下去,那没错,你有气节,但就是想走走不了,如果退一步呢,委屈一下,换取更大一些的空间,就像飞机一样,跑道足够长,你才能起飞,否则你翅膀再长,也只是一个摆设。” “什么意思啊?我不大明白。” 沈砚白站起身说,“你慢慢理解吧,我先走了,下次还见面的话,如果你还没理解,我再来解释。” “哎,话别留半截呀!” 沈砚白没再理会齐联春,她便离开了房间。 沈砚白走后,齐联春一直在琢磨沈砚白的话,“退一步,委屈一下,”这个意思是容易理解的,但齐联春认为这并不容易做到,他也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换取更大的空间,飞机起飞,跑道。”这说的很有道理,但没有委曲求全的前提,又哪来的空间呢?想的脑袋都大了,最后齐联春觉得沈砚白并没有设身处地去想问题,话又说回来,凭什么要求沈砚白去设身处地呢…… 下午五点多钟,齐联杵也来了。面对面,齐联春说的很详细,他还是最关心杀手的身份,他问,会不会是军统的人。 齐联杵说:“你别听日本人胡说八道,要是军统的人,当时你根本就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齐联杵进一步解释:当时齐联春毫无防备,轿车开过来,军统杀手从容不迫举枪射击,怎么可能会失手,还打死车夫,什么用意!造成了流血事件,死了人,回过头来让军统来认账,军统又不可能出来对质。 齐联春问道:“打死车夫,什么用意呢?不是意外失手吗?我不理解呀!” “专业杀手,你没有防备,却失手了,这是第一次,还打死车夫,失手第二次,这种杀手,生瓜蛋子都不如吗?不大可能吧,要么就是别有用意,你自己看,哪种可能性更大。” 齐联春被变相软禁已然是事实,齐联杵建议齐联春回家去住,他可以去找日本人谈,日本人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也就不至于被控制在“东亚俱乐部”了。 齐联杵的建议,齐联春并没有采纳,他说日本人已经承诺了,十天之内会抓到杀手,而且说十天之后,不管什么情况都不再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齐联春还是原先的主张,他不愿回家,以此证明自己的态度,以此表明不会为日本人演出,更以此说明那篇报道纯属捏造。 齐联杵也没办法,最后说,十天后,如果日本人不兑现承诺,到那时,齐联春就不要再犟了,一定要跟自己回家,起码安全上会让人放心。 齐联春点了点头,没有回话。 第97章:言语刺激 伊藤随口说的十天期限,实际他根本也用不了那么多天,因为仅仅为了一个齐联春,伊藤实在不愿意浪费那么多的时间、精力,还有人手,他认为这事应该早一点了结。 经过与齐联春这段时间的接触,伊藤知道齐联春确实有骨气,想让他服输,继而成为日中亲善的宣传工具,这确实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伊藤想过放弃,但又看到之前的付出,他心有不甘,同时也没法向下属交待。但如此下去,正如沈砚白所言,这是一个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不能这么下去了,伊藤终于想到鸡肋也是有用途的,大的一个构想框架已经浮现出来,他便开始深挖细节,他越想越觉得鸡肋确有价值。后来他对沈砚白谈到这个计划时,他做了一个比喻,鸡肋实际可看作是一个不错的诱饵,老虎、狮子一旦饥不择食,自然会对这块鸡肋产生兴趣。 刺杀案发仅仅过去三天时间,伊藤便高调宣布案件告破,凶手已缉拿归案,审讯工作正在进行。这是一个鼓舞人心的好消息吗?伊藤设计的答案:是。他要把这个具体的信息亲自传达给齐联春,当然,这还需要再稍等片刻,他要等待审讯结果的最终出炉。 齐联春从报纸上看到刺杀案的报道,自己不幸成了主角,过了三天,又在报纸上看到了刺杀案已告破的新闻,凶手都被抓了,为什么还限制我的自由。 齐联春去质问东亚俱乐部的经理,经理当着他的面,给伊藤打电话,挂了电话后,经理说,伊藤正在等待最后的审讯结果,因为现在还不知道凶手是哪方面的人,结果一出来,伊藤会亲自过来说明这一切,同时也就不再限制齐联春的自由。 伊藤戏做的很细致,似乎是在告诉外界,审讯碰到了难题,凶手很顽固,铁嘴钢牙。 又撑了两天时间,最后消息传到了外界,说是凶手畏罪自杀,死在了审讯室。 有了这个消息,伊藤便去了东亚俱乐部,他的新计划也就开始了,这个计划他与沈砚白沟通过,沈砚白之前的计划照常进行,两个计划并不冲突,完成哪个算哪个。沈砚白自然是赞同伊藤的决定,实际则感叹:他不像是一个老师,他太阴险了。 还是沈砚白陪同伊藤去了东亚俱乐部,齐联春见到伊藤就说:“我昨天就看到报纸了,案子破了,怎么还不让我走呢?” 伊藤说:“杀手是前天被抓到的,之所以前两天没有来,我是在等待审讯结果,其中一方面就是必须要了解杀手在南京有没有同党,这对你来说也是很重要的,这个道理我想你是应该可以理解的。” 齐联春最关心杀手是什么人,伊藤说,审讯进行的不顺利,杀手畏罪自杀了,虽然没有留下口供,但结果还是查清楚了,很确定,这次的刺杀事件幕后黑手就是军统。 齐联春将信将疑,他问,现在是否可以离开这里。 伊藤说,可以,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不过还是要小心一些比较好,军统是否还会再派杀手也未可知。伊藤还说,齐联春可以离开东亚俱乐部,最好还是回家住,这样齐联杵可以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 “这是我的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齐联春说着就去收拾房间里的物品,显然他这里已经结束了与伊藤的谈话。 伊藤淡淡一笑,说:“齐先生不用那么着急,关于演奏会的事情,我认为你还是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 物品收拾也很简单,齐联春一边整理行李箱,一边说:“我早说过了,我不参与你们的任何活动。” “能说下理由吗?” 齐联春回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明白吗?中国还有一句话,叫话不投机半句多。” 伊藤又是微微一笑,说:“我明白,齐先生是对新政府的和平路线有看法……” 不等伊藤说完,齐联春便把行李箱重重关上,说:“什么叫有看法,我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和平路线,跟我说这些没用,我看到的是日本兵屠杀中国的老百姓,你们发动战争可能有一万个理由,但也没有理由去屠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吧,是不是这个道理,这种事情就发生在南京,和平路线下的南京,还能让我有什么看法,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不了,我只能管住我自己,跟你们有关系的事情,我一律不考虑、不参与,行了吧,不用再谈了吧?” 齐联春有逐客的意思,这似乎激怒了伊藤,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伊藤的计划,沈砚白也不相信齐联春的几句话就能让伊藤情绪激动。 伊藤说:“齐先生说的大义凛然的,你看到了邪恶,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据我所知,在高淳你也没有表示过任何的抗议,还有,在中山门,一个西洋牧师都可以对士兵提出抗议,你这么的大义凛然,这么的有骨气、有血性,你却做了什么,居然劝说牧师不要抗议了,再比较一下那个杀手,审讯室里至死都不开口说一个字,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是有骨气、有血性,你呢?带着美丽的新婚妻子,闲庭信步、游山玩水。” 伊藤的一番话,齐联春毫无准备,他根本想不到自己在日本人眼里居然是这种形象,这与他自己的定位相去甚远。一时间齐联春也拿不出什么来为自己辩驳,只说:“你胡说,我怎么没抗议了,我抗议的还少吗,有用吗,跟你们根本就没道理可讲!” 伊藤回道:“抗议是你的权利,可是我却并没有看到,如果受到不公和侵害,任何人都应该表达抗议,这是应该有的态度,你作为中国人,如果你有勇气、有智慧,就应该在重庆政府和南京新政府之间作出明智选择,要和平,还是要战争,无论你怎么选择,都说明你是一个有态度的中国人,可是你呢,中间派吗,这是什么?难道不是一种懦弱,一种逃避吗?逃避的是什么?危险,说到底你害怕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即便你选择抗争、战斗,至少在南京,我们也不会抓你,我再告诉你,只要你不杀人,日本士兵就不会威胁到你的生命,这是我们的底线,我们的承诺,因为你是知名的艺术家,除了小提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做些什么。” 伊藤没有给齐联春争论的机会,甩下这些话,便和沈砚白一同离去,走的时候仿佛还是盛怒未消。 第98章:阴险计划 伊藤的言语极具攻击性,齐联春来不及反应,伊藤就走了。齐联春以为是自己的强硬态度惹恼了伊藤,他哪里知道,伊藤的这番话是他精心设计的,如此设计,他是想看到齐联春不再死气沉沉。 至于能够看到什么样的效果,伊藤也不是很确定,不过他做了一个假设,如果齐联春真的有血性、有勇气,那么就一定能见到效果,为了促成早日看到效果,伊藤还有后续手段。 了解伊藤的计划核心后,沈砚白便要去老金的赌场,当时林嫂还说,去赌场应该她去,沈砚白就不要再抛头露面了。沈砚白说,这事比较复杂,还是自己去比较好,再说,现在自己手头上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最后,还是沈砚白去了赌场,她把伊藤的计划告诉老金,她建议老金命令齐联杵去做齐联春的工作,争取早日促成齐联春的成功演出,这样一来,伊藤的计划基本就废了,到时候,日本人也会认为齐联春没多少价值,一枚废弃的棋子,还有什么人去关注呢,齐联春离开南京,自然也就没什么难度了。 老金采纳了沈砚白的建议,同时要求沈砚白尽可能与齐联春多接触,以掌握他的思想动态。沈砚白说,明白,并会努力把齐联春从伊藤的陷阱里拉出来。 齐联春不肯妥协,不愿为日伪演出,这是伊藤的预判,所以他制定了新的计划,首先刺激齐联春,算是一种激发,为他指明方向。 遭受言语刺激后,大概率,有骨气的齐联春会针锋相对,选择抗争之路,伊藤也担心齐联春决心不够,所以谈话时特意告诉齐联春不要害怕,只要他不杀人,日本人就不会拿他怎么样。 伊藤想看到齐联春奋起抗击,如此一来,有可能会引起抗日者的注意,不管是军统、中统,还是中共,谁去接近他,帮助他,对特高课来说,都是一件好事,齐联春充当的就是诱饵的角色。 伊藤与沈砚白沟通时,沈砚白提出一个疑问:齐联春有抗击行为,就一定能引起抗日者的相助吗?毕竟齐联春并没什么能量。 伊藤说:能量大小,还在于你怎么激发、怎么引导,不要低估齐联春的影响力,首先他拒绝演出,这就能博得抗日者好感,再者齐联春在音乐上的确有一定知名度,对谁来说这都是一个好的宣传武器。 至于抗日者如何给齐联春提供帮助,伊藤认为最大可能就是帮助齐联春离开南京,目的地是重庆,或者延安,以便之后进行抗日的宣传。所以,计划的要点是,盯紧诱饵,等待大鱼上钩。 如何盯紧齐联春,暗哨是必须的,这是常规手段,但仅仅这个,没有新意,伊藤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法,他设定了两个“抗日”的激进分子,他们在合适的时候会去接触齐联春,并促成齐联春成立一个抗日小组,再提供足够的帮助,以完成几次抗日行动,这样一来,没有经验的齐联春就有了依靠和方向,以此达到引起真正抗日者的注意,否则仅凭齐联春,最多也就是瞎胡闹的误打误撞,又怎么能引人侧目呢! 伊藤的这个设定,可谓一举两得,既在齐联春身边安上耳目,又促成真正抗日者的注意。齐联春的一举一动也就在伊藤的掌握之中,这就是伊藤计划中真正的诱饵,也就是他所说的,鸡肋是有价值的,其目的就是要找到南京城里的狮子,或者老虎。显然,伊藤把自己比喻成了猎人…… 伊藤确实兑现了承诺,根据他的计划,他也必须给齐联春一个相对宽松的空间。伊藤、沈砚白走后,齐联春、海伦也离开了东亚俱乐部,门口站岗的日本士兵没有任何阻拦和盘问,好像不认识他俩一样。 去哪里,成为摆在齐联春面前的一个问题,海伦小心翼翼地问:“不回家吗?” 齐联春的回答很干脆,“不能回。” 海伦没再继续问,齐联春似乎有些犹豫不决,离开东亚俱乐部,走了百十来米远,齐联春打算找个旅店住下再说,他还是决定回原来的那家旅店,相对环境上更熟悉一些。 叫了两辆人力车,行李占了一辆,两人则坐另一辆。去旅店的路上,齐联春忽然看到路边一家店铺门板上写了大大的四个字——门面出租。这似乎给他带来了启发,瞬间就有了一个想法:旅店不方便,价钱也比较贵,租个房子,像家一样的房子。 想到这里,齐联春大声喊道,“停车。” 坐人的这辆车停下来倒也方便,前面的那辆运行李的人力车就挺费劲,连喊了两声,前面的那辆车才停下,车夫不明白什么情况,回过头喊道:“老板,还没到地方呢。” 前面那辆车为此还折返回头。 齐联春看了看那一车的行李,才又觉得带着这么多行李找房子实在辛苦,之前看到的那家店铺他是不会租的,门面房不够安静,想了想,又对车夫说,“没事了,走吧。” 车夫白了一眼齐联春,没说一句话,扭头继续拉车,前面那个车夫更没说什么,但海伦清楚看见那车夫摇了摇头。 来到原先那家旅店,付了车钱,齐联春、海伦开了房间,只开了一间,海伦都有一些吃惊,齐联春看到她的表情,他说:“上楼再说。” 搬行李上了楼,进入房间,齐联春说了他的想法,海伦一如既往,表示支持。 之所以只开一个房间,齐联春是为了省钱,短期看,他的钱算得上是财务自由了,但他现在不再短期看问题了,他决定要看长远,钱自然应该花在更值得花的地方去。 省钱,也不能男女住一间房吧,毕竟当时说好的,结婚只是权宜之计,两人当然不会同住一间房,至少不会同睡一张床。齐联春只订一间房,不为住,只为存放行李,他打算马上出门,包括下午的时间,他要去找合适的房子租下了,以谋长久,以谋大事。 第99章:租下房子 放好行李,齐联春让海伦在房间里休息,他要一个人去找房子,海伦不同意,非要一同去,还说她不怕辛苦。 齐联春挺感动的,他忽然觉得海伦跟着自己恐怕不是好的决定,怕是不能给她带来安定和幸福,而且也不能避免危险。 想到这里,齐联春提出一个建议,他让海伦回家,有齐联杵的照顾,想来是比较周全的。海伦当即表示拒绝,说:辛苦、危险她不怕,可以接受,你齐联春能够承受的,她也都可以。 齐联春又说:“你跟我在一起真的很危险,你哥哥要是知道的话,我怎么给他解释。”齐联春实际想说,你跟你哥哥在一起承受危险,跟我在一起也是承受危险,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当初还不如不来中国呢,但话到嘴边,齐联春也没敢这样说,想来这样说,海伦该会多伤心。 海伦最后说:“你要么把我送回维也纳,要么就不能把我丢下不管,在中国,我只认你一个人,不管到哪去,我都得跟着你。” 海伦的眼圈已经红了,齐联春不敢再说下去,他只能带着海伦一起去找房子,心里一直在说:“争取吧,争取给你更好的环境。 齐联春之所以想干大事,他是有考虑的,首先想到的是人身安全,伊藤说过只要不杀人,他们日本人就不会动自己,当然日本人的话,齐联春也知道不足信。 不过,齐联春更想到自己的家庭,他哥哥原先是首都警察厅的处级主任,现在是什么单位,到现在他也没完全弄清楚,但他知道,齐联杵的官不会小。还有他的父亲,更是汉奸政府的副部级的官员,这一定会是自己的保护伞。 齐联春从心底里觉得这种关系是可以利用的,也必须利用,否则这也太对不起这个汉奸家庭了,这叫面对现实,利用现实,去完成一个中国人该完成的事情,最起码不能让日本人来嘲笑自己,是否让他们刮目相看,齐联春也不苛求,他认为自己要做的事情属于机密,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历史,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上午时间耗去了大半,逛了一些居民区,没找到合适的出租房,小饭店里吃了午饭,之后便又去找房子,齐联春还是比较挑剔的,看了到几处房子,都这个、那个的原因,齐联春都说回头再说。 只觉得两脚有些胀的发疼,也到了下午三点多钟,这才碰到一处不错的房子。独门独院,院子很小,只有六七个平米,房子也不算大,但是个二层小楼,楼上下各有两个房间,楼下两间,一个是厨房,一个算是客厅,楼上两间可做卧房。 房子稍感陈旧,主要是那木质楼梯踩的咯咯响,齐联春忽然觉得这也是不错的一个特点,万一有坏人上楼,有这声音,可以起到警示作用。 房东太太很好说话,更觉得海伦长的新奇,“这小姐长的真漂亮,跟西洋画里的人一模一样,如果你们租下这房子,我要好好给亲戚朋友说道说道,我家的租客可是一个外国小姑娘。”房东太太说着又咯咯笑了起来。 价钱谈好,付钱,钥匙留下,房子便租下了。租金比齐联春预算的要低一些,租房子,齐联春还是有经验的,国外居住了十年,除去学校里读书之外,他租房子的经历也有好几次,本想着南京是首都,怕是租金肯定不便宜,再加上旅店的房价做了些参考,总之,齐联春算是有钱人,他才会觉得租金不算什么。 齐联春对这房子挺满意的,家具陈设基本齐全,拎包入住没问题,而且厨房也算是设施完备,锅碗瓢盆都有,不用再花钱了,只要生火点炉子,就可以又见炊烟了。 房子租下,齐联春让海伦留在家里,自己则去旅店去取行李,齐联春以为海伦还是不同意,所以用着商量的语气在征求海伦的意见,没想到海伦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去取行李的路上,齐联春还在想,他总以为海伦太粘人,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他想想也是,海伦还不到十九岁,不过这次她倒没那么的粘人。齐联春在想,也许这就是找到家的缘故。这次齐联春猜的倒也没错,海伦是把这里看成是家了,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当齐联春取行李回到这里时,他发现海伦的额头上已渗出细小汗珠,原来在齐联春离开的这段时间,海伦像是一个主妇一样在收拾、打扫房子。 见齐联春回来,海伦赶忙上前一起搬行李,她带着一种幸福的笑意说:“厨房、还有院子没打扫呢,待会儿就能干完。” 齐联春有些心疼海伦,“今天刚搬来,不急不急,这些活儿,明天我来干,你好好休息一下。” 齐联春的好意,海伦用微笑表示心领了,因为没有火柴,所以没生火,连口热水都喝不上,海伦让齐联春去买火柴,顺便也熟悉一下周围环境。海伦的意思是让齐联春一个人去,想着她又要一个人在家打扫房子,齐联春说:“你以后也是要住在这里,所以环境你也得要熟悉一下。” 海伦想想也是,觉得齐联春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两人一起出门了,街市上买了火柴,还买了面条、面粉、大米,还买了熟菜:一斤酱牛肉,一斤油炸花生米。 生火煮面条,海伦会做,齐联春也会做,他一个人在国外,至少自己照顾自己没问题,于是两人协同完成了自给自足的第一顿晚餐。 在海伦的坚持下,收拾房子,包括小院子,都在睡觉前完成了,海伦说,干干净净的,才像一个家。 关于这个房子,包括周围环境,齐联春特别留意了,独门独院,只有一个前门,没有其它出口。齐联春想到几天之前,在自己家爬楼的场景,所以也在二楼上观察,楼前方是自家院子,没什么想头,两个侧面没窗户,也没想头,靠北房间有窗户,和自己家不一样,窗外没有小巷子,而是邻居家的屋顶,是瓦片的屋顶。齐联春想,小心一点,走个人应该没问题,顺着屋顶找找看,找到了一棵柿子树,就挨着这房顶。齐联春只是观察,有什么用他也不确定,但他知道从这里可以悄悄离开这个暂时的家。 第100章:探视新家 安顿好一切,齐联春、海伦互道晚安,便各自回属于自己的房间睡觉。齐联春把面南的房间让给海伦,他则睡靠北的房间,选择这个房间,齐联春当然不是为了逃跑方便,而是为了阳光每天都可以洒在海伦的房间里。 躺到床上的齐联春回忆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先是像过了一遍电影,然后是倒放,重点留在了伊藤说的那些话上面。 这一夜齐联春没有睡好,一直在胡思乱想,其中很大篇幅是在设计他的抗日计划,但计划一点都没有成型,再后来的梦中更多的是斗争的场面,想来也没什么指导意义。 睡的迷迷糊糊的,齐联春忽然想到自己搬来这里,不管出于什么考虑,起码应该跟齐联杵说一声。齐联春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这个房子总体都是满意的,最大的不足就是没有电话。说到底,齐联春还是富家子弟,南京城里又能有多少家有部电话机呢。 第二天上午,齐联春带着海伦一起外出,主要就一件事,找公用电话,还好离家四五百米就有一处公用电话。齐联春拿出一张字条,这是上次齐联杵去旅店时留给齐联春的,上面写的就是齐联杵在21号办公室的电话号码。齐联春拨号,齐联杵接到电话,其它的没怎么说,齐联春把新地址告诉齐联杵,也就算任务完成了。 其实兄弟俩不好说是心照不宣,但两人想法基本趋同,齐联春想:你要来,什么事情我都告诉你,电话里也说不清楚。齐联杵则想:电话里一两句讲不清楚,给我地址就好办,见了面,什么事情我都要问清楚。 回到出租房后,齐联春想到通讯的必要性,于是专门把家里的电话号码,还有父亲、哥哥在办公室的电话号码都写在小本子上,很郑重地交给海伦,说,“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我正好不在,你可以跟他们联系。”海伦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把小本子收好。 齐联杵与弟弟通完话不久,电话铃又响了,他接到一个说暗语的电话,意思是问他今晚有没有时间去赌场见老金,齐联杵计算了一下时间,用暗语回答道:晚八点之前可以到。 齐联春新租了房子,伊藤没有想到,不过他很高兴,他觉得齐联春的这个举动显然是积极的,至少表面上看也是在做长期准备了。伊藤要求特务的监控尽可能做到隐蔽,只要齐联春不离开南京,就不要惊动他。 齐联杵下了班,开着轿车就去了齐联春新租的房子。在院门口,齐联杵并没有多停留,直接就敲门进去了,什么也没说,就先参观房子,见是个二层楼便上楼去了。朝南的房间是海伦住的,齐联杵也要进去,不为参观,而是要去看阳台。 阳台不大,放上两张椅子还是可以,齐联杵叫弟弟搬两把椅子来,后来海伦还搬来一个方凳子,方凳子上放了两杯水。 齐联杵之所以要在这里聊天,更多是因为这里可以直接看到院子外面的情况。他认为日本特务应该就在外面的某一个地方,刚才进门的时候,齐联杵扫了两眼,却没有发现特务的踪迹,虽没有看到,但齐联杵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日本人不监控,那么齐联春不是又有机会逃跑了吗,显然这是没道理的。 在阳台上谈话,齐联春觉得安全感不够,听明白齐联杵的用意后,他才想起自己怎么就忽视了这个问题,回忆昨天再获“自由”后的那一幕幕场景,自己并没有发现被跟踪,当时还觉得奇怪呢,也因为脑子里想的东西很多、很乱,后来也就没太在意了。 现在居高临下,再看院子外,却也没有发现异常。齐联杵说:“看不到,不代表没有,时刻提防,才不会犯大错。” 齐联春点点头,说:“我晓得了。” 阳台上也就简单聊了几句,之后还是回了房间,昨天发生的事情齐联春一一讲述,主要点还是伊藤说的那些话。 齐联杵提醒弟弟,不要因为日本人的几句话就乱了方寸,记住两个字,“磨”、“耗”,跟他们磨、跟他们耗,时间一长,你就赢了,其它的什么也别做,因为不是你专业的事情,你做的越多,往往错的就越多。 齐联春心里盘算着大事,想着哥哥的身份,自己的大事也就不会告诉他了,齐联春说:“我晓得了,我跟他们磨,跟他们耗。” 因为今晚齐联杵约了去见老金,所以跟齐联春谈完之后便匆匆走了,担心日本特务的存在,齐联杵在时间上也是有计算的,他不急于去找老金,而是开车回家去吃晚饭,这样的行程最为正常、合理。 在家里,齐甫诚的书房,齐联杵把弟弟的事情简单跟父亲说了,齐甫诚也没办法,只得由着齐联杵去把握大的方向。 刘妈在楼下喊,“老爷,饭做好了。” 就要吃饭了,齐甫诚则想到那个宝贝儿子的晚饭是怎样的,正好小妹还没有走,前两天还说的呢,过两天她就要回高淳了,齐甫诚说:“要不叫小妹去联春那里做工。” 齐联杵说:“跟我想到一起去了,小妹去了不仅可以照顾联春,还可以帮我看着他,有个什么事的,起码小妹可以报个信回来。” 下楼去吃晚饭,齐联杵便向刘妈说了这个提议,刘妈当然愿意了,老东家一向待她一家都很好,小妹过去做工,是要给工钱的,而且齐联春为人善良,待小妹更像是自家妹妹一样。刘妈只是象征性的表示不好意思接受老东家的恩惠,齐甫诚说:“小妹这孩子干活周全,人又踏实,有小妹过去照顾联春,我很放心的。” 齐联杵补充说:“工钱放心,刘妈你拿多少,就给小妹开多少。”又问小妹的意见,小妹说,她听刘妈的。刘妈则斥责道:“你这丫头真不懂事,这应该听老爷的。” 齐甫诚笑着说:“小妹人实在,刘妈,你以后可不要这样教孩子,实话实说最好,你看小妹什么都听你的,你这个当母亲的,该很高兴的呀。” 刘妈连连说,“是”。 第101章:命令劝说 晚饭后,齐联杵开车出门,必要的谨慎总是少不了的,车在外面转了一圈,百货店里还买了一条香烟,这才转去赌场,到了地方,看时间,七点半。 赌场里见到老金,老金说到齐联春的情况,齐联杵觉得很奇怪,怎么齐联春的事情老金了如指掌。虽然对军统的规矩再熟悉不过,齐联杵还是问了一句,“区长,是不是特高课有我们的人?” 老金接过齐联杵敬上的香烟,点燃后,说:“这个你不该问,规矩你懂的,不过你既然问了,就这一次,我可以告诉你,特高课没有我们的人,我们有别的渠道,级别上你就不要打听了,我也不方便说。” “明白。”齐联杵应了一句。当晚从赌场出来,回家的路上齐联杵都在想这个问题,老金说特高课没有自己人,这一点齐联杵不大相信,因为伊藤的计划核心,老金都掌握了,除了特高课的人,谁还能把这个消息传到老金手里呢? 如果特高课里有自己人,似乎就不太难判断了,能够轻松与伊藤接触的中国人,除了沈砚白之外,还有其他人吗?当然,是否有日本人是双面间谍也不能排除。 沈砚白?曾经军统的一朵带刺玫瑰,齐联杵想到这里,也就不再去想了,道理很简单,她如果是自己人,那么,目前看,能给她最好的掩护方式就是不与她有任何接触;如果她不是,自然更不要跟她接触了。 在赌场里,老金先是谈了齐联春所处的环境,以及这背后伊藤的阴谋计划,事实摆了出来,老金就把沈砚白的提议以命令的方式,要求齐联杵去劝导齐联春,以早日举办演奏会。 齐联杵表示质疑,他认为演奏会的举办与齐联春顺利离京之间,关联并不大。 老金知道齐联杵这是投鼠忌器。 “你怕你弟弟被扣上文化汉奸的帽子,你这个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你弟弟一旦离开南京,到了重庆,有必要的话,我负责澄清工作,再说,你弟弟是有社会影响力的,他去重庆,就说明了他的立场,这还看不出来吗,没人是傻子,还有,重庆也很看重你弟弟的影响力,换句话说,你弟弟是有利用价值的,这个账,重庆是很会算的。” 关于重庆方面对齐联春怎么定位,齐联杵不想争辩,现在都还是没影的事。 齐联杵说:“问题是,演奏会之后,并不能确保日本人就放齐联春离开,到时候,他的文化汉奸之名就坐实了。” 老金说:“坐实了,这是日本人的目的,目的一达到,他们就会认为你弟弟不再会投向重庆,对他的监控自然会放松,这样他才有可能、有机会离开南京,这也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 老金觉得这一次跟齐联杵的交流太费劲,他也能理解,关系到自己的家人,当事人往往就会瞻前顾后、拖泥带水,齐联杵也不例外。 老金很无奈,最后说,他已经跟重庆取得沟通,上面已经同意了这个方案,所以齐联杵没有选择,必须执行。 齐联杵说:“我会执行的,不过我弟弟他之前拒绝的态度就很坚决,所以是否可以说服他,我也没多少把握,我只能说,我会尽力。” 为了消除齐联杵的疑虑,老金说:“重庆既然批准了这个方案,那就说明他们是认可你弟弟的演出只是为迷惑日本人,这个很清楚,不会有问题,你要让想办法让你弟弟理解这一点。” “我明白,我会竭尽所能,争取说服我弟弟。”齐联杵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早上,齐联杵上班之前,开车把小妹送到齐联春的新家。 听闻来意,齐联春表示拒绝,“小妹来这里当然好了,问题是这里不大安全,万一在这里出点什么事,我没法跟刘妈交待呀。” 齐联杵说:“这你不用担心,只要你跟我保持畅通联系就没问题,有我在,不会出事的,再说了,你和海伦都能在这里,小妹怎么就不行了?” 齐联杵这么一说,齐联春也就犹豫了,实际他也想留下小妹,家务活有人干,自己就可以专心干大事了。齐联春又想到一个问题,这怎么住呢?楼上就两间房,楼下又不好住人,太委屈小妹,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齐联春说:“房子就这么点大,这不好住呀!” 小妹已经看过了房子,她说:“楼下搭一张小床就行了。” 齐联杵看了看说,“我看可以,我回头去弄一张行军床来。” 齐联春说:“那怎么行,小姑娘家的,一个人睡楼下怎么行!” 一旁的海伦说:“我房间睡的是大床,可以跟我睡。” 齐联杵没想到海伦能够这么的善待别人,瞬间觉得弟弟如果真的娶了她,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最后商议决定,齐联杵去弄一张小床来,放在海伦的房间里,两个小姑娘也算有个伴,一个房间两张床,还是不错的安排。齐联杵又问海伦,“这样的话,会不会影响你的休息?” 海伦则表示,她很喜欢小妹,愿意跟她同处一室。 安置好这些,齐联杵便上班去了,昨晚老金交待的任务,齐联杵一个字都没提,他认为现在尚处在一个平衡状态,平衡未打破之前,观望是最好的选择,一旦演出成为事实,选择的路或许就少了一条,而重庆方面并不是一两个人承诺就可以摆平一切的,各种势力、还有新闻界、舆论,这些都很难说清楚,所以齐联杵认为不演出,至少现在就不会太被动。 下午,齐联春听到敲门声,两个警察站在门口,一脸的笑模样,身后还有一辆板车,板车上一张单人床,还有被褥、枕头等物品。警察和拉板车的人一起将这些物品搬到了二楼房间里。 警察是齐联杵派来的,齐联春很好奇,便问:“哎,齐联杵不在警察厅了吧?不是调走了吗?” 警察明白齐联春的意思,“哎,齐督察是我们的老长官,也是我们的大哥,这点事情是我们应该做的。” 东西搬到指定地方后,还要帮忙归置,小妹说不用他们了,警察这才下了楼,又问齐联春,“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齐联春连声道谢,便远送警察出门,上了街道。 第102章:海伦建议 警察走后,没多久,又听到敲门声,齐联春在楼上,小妹开的门,来了两个人穿着工人制服,扛着竹梯子,来人说是电话局的,手上还有一张派工单。 小妹在院子里大声喊,“小少爷、小少爷。” 齐联春下楼来,这才知道又是齐联杵派来的,事先还没打招呼,是来装电话的,费用问题,工人说齐处长办好手续了,不需要再过问了。 工人排线的时候,齐联春一边看,一边聊天式的问:“你们是电话局的,齐处长又不是你们电话局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哦,我们不认识,上头安排我们来的,我们就来了,反正说的是齐处长,我们不管别的,只管好好干活,打了招呼的,我们更得好好干了,你说是不是……” 显然这两个工人并不认识齐联杵,更不可能知道他是哪个单位的官老爷。 电话装好,就给齐联杵打了过去,一是试一下电话,再是通报一下电话装好。试过没问题,派工单上签了字,送走工人。 齐联春回来头一件事就是叫来小妹,“小妹,我不跟你说了吗,在这里不要叫我小少爷,还喊的那么大声音,很不好听的。” “喔。”小妹点点头。 “别又忘了,你现在叫我两声听听。” “是,小……”小妹立刻改口道:“二哥哥,二哥哥。”更可能的南京方言的原因,小妹显得很不习惯,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觉得怎么那么别扭呢。”【二哥哥南京方言的发音:二果国。小妹是高淳人,虽是南京的一个县,但方言区别非常大。】 齐联春摇摇头说,“叫习惯就好了,下次再叫我小少爷,我扣你工钱。” 小妹撇了撇嘴,便跑去厨房干活了。 齐联春一直准备着要做大事,想了两天也没想出什么明堂。后来想,做大事之前应该先正身、正名,继而才好济天下。 为自己正名,这太有必要了。不管是新政府,还是日本特务,之前报纸上的那篇报道用心险恶,这是坏我名声。齐联春觉得应该站出来,说清自己的立场,以告诉日伪,他们杜撰的那篇报道只能是一个败笔,最终被坏掉的名声,只能是始作俑者。 如何站出来为自己正名,想来并不容易,齐联春有思想准备,先试试看吧。至于方式,先想到了一个,应该算的最简单、最直接的。 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日伪用的是媒体,用的是新闻报道,与之相关联的,齐联春想到的是先写文章。当晚,台灯下便开始奋笔疾书,千余字的澄清文章大功告成,关键是怎么公布于众呢? 第二天上午,齐联春上街转悠,主要就是买报纸,大小报刊买了一堆回来,小妹看着就心疼,稻草、秸秆、废木柴有的是,花钱买报纸生炉子,也太费钱了。生炉子的确是这些报纸最后的归宿,不过此前还是有研究价值的,至少在买的时候,齐联春是这么想的。 报纸买回来,坐在房间里开始分析,主要看各家的办报风格,齐联春更关注的是这里面有没有具有斗争性的文章,似乎看不到;那么就找具有独家观点,所谓独立思维、独立判断的文章,似乎又没看到;那么,中性的呢?又似乎不大好界定了…… 献媚的很容易找到,剔除这些,算是在平庸里找相对不平庸的,勉强算是找到了几家,齐联春拿了纸笔,很认真的记了下来。他打算下午就去这几家报社去探探情况,自己的文章想要发表,齐联春也不抱多大希望,总之得试一下。 报纸就是这样的现状,其实齐联春多少也能理解,想来的确如此,如果那么的锋芒毕露,这样的报社怕是早让日伪连锅端了。 吃过午饭,海伦也要跟着去,齐联春不同意,他解释说去报社基本不会有什么效果,所以跟着去,也只是浪费体力,还影响心情,实在没必要。 换作几天前,相信海伦一定会坚持跟齐联春外出,现在就好很多了,有小妹在家,海伦就不觉得孤单。齐联春的脸变得严肃,海伦便说:“好好好,听你的,我在家,行了吧。” 齐联春预料的一点没错,他认为的那些良知尚存的报社也不敢收他的文章,有编辑直言不讳,“这年头混口饭吃就很难了,你就别为难我们了,砸我们饭碗不要紧,害我们蹲大牢,你能安心吗?” 还有一家报社主编很认真地阅读了齐联春的手笔,他表示由衷支持,但只能是在心里…… 拖着疲惫的身体,齐联春回家了,还是有小妹在的好,回家床上一躺,闭目养神一小会儿,小妹就喊开饭了。吃饭的时候,小妹还问齐联春,一开口又说“二少爷”,齐联春用筷子敲了一下碗边,小妹才改口喊“二哥哥”,她问下午去报社的情况怎么样,海伦搭话说:“这就不用问了,都写在脸上了。” 齐联春好奇的是海伦的汉语词汇量似乎一下长进不少,海伦说,报纸上有小说连载,边看边学,“写在脸上”这一句,就是下午刚刚学会的。 报纸发表文章这条路显然行不通了,齐联春又想到了自己发声,形式上想到了北伐时期那些标语,还有类似檄文一样的文章告示,可以用糨糊贴满大街小巷。 开始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后来又觉得不是很好,一是不能保证它能够贴多久,二是不能有效证明书写者的身份,回头日伪特务会不会反咬一口说,这是抗日分子所为,并非自己写的呢! 晚饭后,海伦来到齐联春的房间,见齐联春愁眉不展,便问缘由。齐联春说了自己的这个办法,他说自己并不满意。 海伦忽然来了灵感,“维也纳的街头、酒吧,还有市民广场,不是有流浪艺术家吗,你也可以的。” 齐联春没太明白海伦的意思,“我?街头拉小提琴?这能有什么用?” 海伦说:“不是要你去赚钱,也不单单拉小提琴,你写的那个澄清文章,抄写在一大张纸上,可以放在地上,真人、真事,真文章,这不就是公示了吗。” 齐联春仔细想了想,说:“我一直都以为我不是很笨,而且还很聪明,现在我知道了,跟你一比,我真的很笨。” 海伦笑了,“你还是很聪明的,而我更聪明,你应该这么说,对吧?” “对对对,你说的太对了,难怪你脑门这么大呢,都是智慧呀。” 海伦的额头其实是很饱满的那种,这一点海伦很自信,摸了摸自己的的额头,“怎么,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齐联春也爽朗地笑了起来。 第103章:主动应酬 夜晚,齐联春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北面的窗户,他想透一透气,虽见不到那半个月亮,但月光依然在。想着这段日子的过往,海伦的出现算是一个意外,也算是给自己多了一个好妹妹,和海伦一起回到中国也算是一个意外,至少不是计划中的事情。 起初只觉得要好好照顾海伦,现在齐联春才明白,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一个不到十九岁的外国少女,也能想出这么好一个的办法。齐联春转而想到,一个人的抗争,彰显的是铮铮铁骨,还有不屈勇气,但是,能量一定是有限的…… 知晓伊藤的阴险计划后,沈砚白首先选择通报的上线是军统的老金,而不是中共的老彭,这是有原因的,通过军统老金可以使齐联杵尽早融入到沈砚白制定的计划中去,当然齐联杵的不配合,沈砚白是估计不足的,同样老金也是过于乐观了,这还是因为齐联杵的想法埋藏的很深。 伊藤的计划出炉,沈砚白的计划虽未被伊藤终止,但自然需要相应调整。之前去赌场已经与老金进行了充分的沟通,中共方面,沈砚白也需要去沟通,交换意见。不过,这之前沈砚白认为自己还需要做一件事,原因是她的搭档、交通员林嫂一直在她的身边。 林嫂也算是一位老军统了,目前沈砚白台面上的工作确实是比较少的,似乎找不到繁忙的理由,又是初到南京不久,人际交往方面似乎也没什么应酬。这就带来一个问题,白天沈砚白要上班,工作时间不好总往外面跑,下了班不回家的话,也容易让林嫂产生疑问,所以,沈砚白决定让自己的业余生活稍微的丰富一些,应酬也要相应多一些。 应酬一定是要有的,这样一来,沈砚白就有理由去支配工作之外的业余时间,林嫂那里不用过多解释,因为林嫂明白,必要的应酬最终为的是获取必要的情报。 沈砚白需要建立的人际交往,自然是要与情报相关联的,这样的人选倒是也有现成的。初到南京沈砚白就去找过监察院的老吴,还有现任21号的情报处长赵智光,当时算是有求于他们,今天工作问题也解决了,薪水也还是很不错的。当然,老吴、赵智光在这其中起到多大作用,也不用拿到台面上去说,在沈砚白这里的理解是:不管怎么样,我也算欠你们一个人情,请你们吃顿饭,意思一下还是应该的。 沈砚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林嫂,让林嫂准备一桌丰盛的家宴,林嫂认同,便开始准备了。 监察院的老吴接到沈砚白的电话,感觉很意外,还请吃饭,更是高兴。 沈砚白说,没什么节目,也没什么活动,一是还人情,二是家里请了个佣人,顺便请你们过来试一试佣人的手艺,如果菜做的好,就把佣人留下,如果差强人意,那就再说了。 老吴一口答应,便约好了时间,沈砚白又说,当时赵智光也是露了面的,所以也要一并请他,就此向老吴要了赵智光的电话号码。 老吴给的还是警察厅的老号码,显然他还不知道赵智光已经调动到21号了,沈砚白自然也装作不知道。 沈砚白打电话到了警察厅,那边人说赵智光已经调走了,也许是因为涉及21号的缘故,电话里的警察并不肯说出赵智光的新号码,想来接电话的这位就是现任警察厅的信息档案处长。沈砚白说自己是友好协会的,那警察便说:“哦,那正好,我所知赵长官现在就在你们隔壁的21号,你可以直接过去找他。” 沈砚白放下电话,就到了隔壁的21号,大门口亮了证件,小特务不敢怠慢,听闻沈砚白并不知道赵智光在哪间办公室,便主动带路,一路上脸笑的都像朵花。 到了赵智光的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了齐联杵,齐联杵和赵智光又是在聊天,这一回不知道是享受谁的雪茄,满屋子的烟雾缭绕。小特务打了招呼便退了出去。 沈砚白开口便说:“我还以为我走错地方了,这是大烟馆,还是办公室啊?” 赵智光很是惊讶,他想不到沈砚白会来,自上次日本人的强势排查沈砚白,到现在他也没和沈砚白接触过。 “沈教官啊!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了招呼。” “打招呼,我上哪打招呼?我还去了警察厅,不然还不知道你调到这来了。” “哦,我也刚刚过来没几天,我是不知道你今天要来,不然我得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呀。” 齐联杵对沈砚白已经不算陌生了,不过他的身份要求他此刻并不认识沈砚白,他便一脸疑惑地看了着沈砚白,又看了看赵智光。 赵智光忙给两人互作介绍,“啊,这位是原来我们军统局的沈教官,这位是政治处的齐处长。” 齐联杵连忙掐灭手中的雪茄,主动伸出手。沈砚白点点头,礼节性的轻轻握手。 见齐联杵掐灭了雪茄,赵智光不大好意思,也掐灭了雪茄烟,还不忘调侃一句,“到底是沈教官啊,一进门就是教官训学员的做派,这怎么能说是大烟馆呢,”赵智光挥了挥空气中的烟雾,说:“看看,这像不像人间仙境!” 赵智光的玩笑话,以为会有回应,却发现沈砚白的神情有些特别,她像是在刻意回避、又像是在刻意观察着齐联杵,齐联杵也感觉到沈砚白不寻常的目光,他大致猜到沈砚白在想什么,或者是在回忆着什么。 齐联杵说:“你们有事,我就先走了。” “好好好。”赵智光应了一句,齐联杵离开时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赵智光问沈砚白,“我看你,好像认识齐处长?” 沈砚白微微摇摇头,“见过一面,前几天在友好协会,擦肩而过吧,当时也感觉面熟,好像哪里见过一样。” 赵智光略作思考,说:“面熟的话,你们要是过去见过面,那也不奇怪。” “怎么呢?”沈砚白问道。 “抗战之前,你在南京,他也在南京,见过面也正常。” “哦,那他之前做什么的?” “抗战前吗?”赵智光问。 “对。” “抗战前,老齐就在首都警察厅,老警察了。” “警察!”沈砚白像是在回忆,又问:“再之前,他是不是在老虎桥当狱警?” 赵智光点点头,又很诧异地看看沈砚白,“怎么,你们还真认识?” 沈砚白又是微微摇摇头,说:“我随便问问,认不认识的,反正今天算是认识了。” “不对,你们肯定有什么故事。” “哪来那么多故事,真的,我就随便问问,哦,他叫什么名字?” 赵智光回答道:“齐联杵。” “齐联杵!”沈砚白又问道:“那齐联春是他弟弟?” 赵智光给了肯定的回答,沈砚白则解释了自己是如何结识的齐联春,当然,关于与齐联杵的过往恩怨,沈砚白是不可能说的。 沈砚白的到访,赵智光自然是很关心的,他说:“前几天,我就听说了,沈教官现在升任助理秘书长了,是吧?今天来,是公干,还是叙旧啊?” “没有公干,算是叙旧吧,哦,纠正一下,我不是助理秘书长,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助理,你可别搞混了,到外头,你可别瞎叫呀。” “什么瞎叫,这什么话?好像是狗一样。” “是是是,我这个教官也是当到头了,说话都越来越不严谨了,”沈砚白笑出了声,“说真的,这个协会到底怎么回事,恐怕我知道的都没你多,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助理,算是混上一个工作而已,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再聚一聚,监察院的老吴,我已经说好了,这不就来请你了。” 沈砚白还说,老吴给的电话号码,先打电话给警察厅,这才知道赵智光调任的事,因为就在隔壁,所以就直接过来了。 对于沈砚白的邀请,赵智光嘴上说盛情难却,心里却说:下次我回请,多多往来的好,南京你一个人应该很孤单,我不介意多陪陪你。 下了班,监察院的老吴如约去了沈砚白的新家,而沈砚白则搭乘赵智光的轿车回家。林嫂已经备好了一桌丰盛的家宴。 沈砚白说:“还是家里好,自在、清静,就是不知道这菜,两位是否满意?” 老吴、赵智光两个人都像美食家一样的做派,姿态优雅地试尝着了大部分的菜品,还一番品头论足,之后给出的意见是:这水平不错,很不错,稍加改进可以当大厨了。还说沈砚白运气很好,找了个能干的佣人…… 林嫂则在厨房里吃晚饭,偶尔会在窗边听一下里面的对话。 晚宴后,沈砚白送走老吴、赵智光。回房后与林嫂交换意见,林嫂谈了一下感受,老吴只是一个陪客,不足为评。 对于赵智光,林嫂只感觉此人是靠其姐夫警察厅长何举堂的关系,才混到今天的位置,对他的能力,林嫂并不看好他,所以相对而言,从他那里获取情报或许比较容易一点,但是能力决定了价值,所以他是否能接触到什么高等级的情报,恐怕要打上一个问号。 第104章:演奏准备 林嫂的评判,沈砚白有不同意见。 “你可别小看了赵智光,他看上去嘻嘻哈哈,满嘴跑火车,这都是表面,你要知道他曾经是蓝衣社的档案员,接触过很多机密的东西,如果很容易就泄露出去,他能活到今天吗,而且此人有常人不及的记忆力,这不仅仅是靠天赋就能完成的,他的努力程度,外人一般都不会去关心。“ 林嫂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沈砚白的说法。此前与老金接头时,因为涉及到齐联春的事情,林嫂才从老金口中知道了齐联杵的军统身份。 沈砚白进而说道:“齐联杵,你是知道的,他和赵智光在警察厅一起共事时间也不短了,现在又一起调到了21号,据我所知,两人私交很好,但是,齐联杵从赵智光那里套出多少情报,实际也并不多,这不是齐联杵的能力问题,而是赵智光有我们看不到的过人之处,原先蓝衣社管档案的,警察厅里还是干的老本行,现在21号的情报处长,想想这些经历,没那么容易被人套走情报的。” 沈砚白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跟赵智光接触,除了想办法套取情报外,可以利用特高课的消息与赵智光互通有无,这就需要之前建立互信关系,起码也得有相互利用的默契。 沈砚白之所以这样解释,实际是对林嫂进行了答疑解惑,不然的话,也许林嫂会认为与赵智光的接触可能有点多余,因为已经有了齐联杵的存在,沈砚白言下之意就是齐联杵起不了作用的时候,也许自己的价值就显现出来了。 这一次与林嫂沟通是否的确有必要,沈砚白并不十分确定,因为她还不太了解林嫂,总之,都是做情报工作的,小心行事是必须的。 至此,沈砚白的应酬算是可以有一些的了。下了班,沈砚白便去了彭瑞东的家,目的是把齐联春的最新情况作一汇报,面对伊藤下面的计划,主要是指计划中伊藤会安排“抗日分子”到齐联春身边,老彭建议一定要把这个所谓“抗日分子”的身份让齐联春尽早鉴别出来。 沈砚白说,这个不必太担心,齐联杵自然会有所动作的。 关于所谓“抗日分子”的人选,老彭问沈砚白是否清楚。 沈砚白说:伊藤没有透露,“抗日分子”什么时间出现也不清楚,伊藤应该是在等待时机,等待着齐联春的激进行为。 这个人选问题,是否是在特高课的日本特务中挑选,沈砚白同样无法判断,只觉得这个人选要求应该还是比较高的,就算日本特务的汉语再好,发音上也难保不出问题,所以沈砚白凭感觉,认为人选还应该在中国人里挑,21号的人可能性比较大,如果是21号的人,那没问题了,齐联杵自然会处理的很漂亮,具体的,也只能是到时候再看了。 沈砚白还告诉老彭,自己的计划伊藤并没有终止,所以为齐联春制定去延安的实施方案不能停。老彭说:放心,情况已经向上级汇报了,南京这边已经安排好了方案,到时会派人把齐联春送到苏北根据地,根据地那边也会安排好把他送到延安。 街头拉小提琴,这种演出方式齐联春从未有过,不过他见过不少,在德国、在奥地利,在维也纳都见过,拉小提琴、长笛、吉它、手风琴,还有小号,流浪艺人的一种谋生方式,这些街头演奏并不罕见。 当年齐联春也经历过磨难、困苦、彷徨,那时候齐联春就曾想过这样的街头演奏,之所以没有走到那一步,这还在于他的坚持,还有脸皮薄,再有家境殷实的缘故。在最困难的时候,齐联春依靠自身努力与好运气的叠加,他成功打动了维也纳交响乐团,从而成为了一名专业的小提琴手。 如今回到中国,命运又把他与他的祖国荣辱联系到了一起,经海伦这么一提醒,齐联春欣然决定要尝试一下街头演奏,不为艺术,不为音乐,只为表明一个中国人的决心。 之前写的那篇千余字的澄清文章,齐联春又仔细斟酌,主要是为删减字数,精炼文章,因为他要写一张大字告示,篇幅太长,怕是影响路人阅读。删减字数想着简单,做起来也并不容易,齐联春感觉到每字每句都是心声,也都是心血,删掉每一个字都像剜掉一块肉一样。 经过一个小时的如琢如磨,最后这篇文章被压缩到了三百余字。家里没有很大的纸张,特意上街去买,宣纸看过,觉得不好,要摆在街头的地面上,想来强度是不够的,店老板又取来最厚的宣纸,齐联春还是不满意,店老板说再没厚的了。 海伦说:“电影院的海报不也是纸的嘛。”经这么一提醒,齐联春就到了隔壁的一家店,有卖年画的,买了两张,不在乎画的是什么,只看画的背面,很不错的大白纸。 笔墨备好,齐联春很用心地把精炼后的澄清书誊写在大白纸上,一次成功,没用到第二张年画。 为感受一下明天的街头演奏,齐联春在家的小院子里模拟搞了一次彩排,大字澄清书摆在地面上,小提琴的琴盒压住纸的一条边,然后还试演奏了几个曲目,感觉还不错。 至于曲目,齐联春也是有准备的,他已经改编了几首国内流行的歌曲,还有几首小提琴独奏曲,当然也还有他自己写的几个曲子,到时也看自己有什么样的心境感受,在这十来个曲目中随意选择。 齐联春轻轻抚摸着他那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在街头上,齐联春舍不得用,因为他不能确定不被日伪来砸场子。想到这里,齐联春觉得这次出来只带一把小提琴是一个不明智的选择,自己又不愿回家,幸好有小妹在,叫来小妹,让她回家里取一把小提琴来。 家里实际还有两把小提琴,齐联春特意指定了相对不好的那把小提琴,提醒一定不要拿错了。齐联春害怕被父亲、哥哥阻挠,特意让海伦陪同小妹一起去,还选择了父亲、哥哥的上班时间。他告诉小妹,这事得保密,刘妈面前也不能说,并让小妹到时候要缠住刘妈,以便海伦去取小提琴,经过这么一番交待,海伦、小妹才叫了一辆人力车回家去取小提琴。 第105章:街头演奏 一路上小妹都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刘妈,她知道齐联春的这个决定是有风险的,她既希望齐联春不要涉险,同时更希望她的“二哥哥”不要那么的压抑、委屈。 这一路上小妹内心都在斗争着,海伦并没什么心眼,也只是很随便的提醒了一句,“小妹,待会儿跟你妈妈可别说漏嘴了。” 小妹很用力地点点头,或许此时她在想,连海伦都不害怕危险,都能去支持齐联春,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也正因为是上班时间,到了家,家里只有刘妈一个人在家。小妹对刘妈解释说,“二少爷要我们来拿几件衣服,还有书什么的。” 刘妈要陪小妹、海伦一起去收拾,海伦说不用,齐联春已经交待的很清楚。刘妈也就不再坚持,小妹陪刘妈聊天,刘妈自然问小妹做工是否习惯,小妹说一切都很好,还说,齐联春不让自己叫他“二少爷”,还学着“二哥哥”的南京话发音。在小妹的解释下,刘妈也就默许小妹这么称呼齐联春,但她提醒小妹,当着外人的面,尤其回家来,可不能这么称呼,免得让人说没规矩。 按照齐联春的嘱咐,海伦、小妹拿了衣服、两本书,当然少不了的那把小提琴,跟刘妈打了招呼,便离开了这栋小洋楼。刘妈一直把她俩送到马路上,刘妈也没有多问,自然更想不到这里面还藏着其它目的。 小提琴取了回来,齐联春也算是准备充分了,他打算吃过午饭,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去街头演奏,地点都选好了,就在中山码头前的广场上,人流量比较大,离21号也不算太远,之所以想到21号,实际他也并不很清楚21号是具体做什么的,但他知道齐联杵就在那里上班,危险的时候,他也知道,齐联杵一定会站出来的。 显然齐联春做好了坏的预期,如果真遇到有人强行干涉,齐联春寄希望齐联杵能够及时出现,虽有这样的想法,但他还是没有事先告知齐联杵,因为他知道,哥哥一定会反对他的这一举动。 街头演奏,齐联春设想的是自己一个人去,海伦一如既往,提出要陪同一起去。齐联春说可能会遇到麻烦。海伦还是那句话,不管是麻烦,还是危险,你齐联杵能承受的,她海伦也是可以的。 齐联春脸皮薄,他的确有些不好意思一个人在街头上拉小提琴,如果有一个人陪同的话,至少寂寞、孤独感是不会有的,而且海伦外国少女的相貌也会引人侧目,这对他的表演也算是助演了。齐联春从心底里也同意海伦一起去,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所以又坚持了一会儿,海伦同样更坚持,最后齐联春顺从了内心,作了妥协。 见海伦都一起去,小妹也要去。 齐联春说:“你不怕吗?” “我不怕,”小妹说,“万一你们要出点事,我一个人在家却好好的,到时候老爷、大少爷问起来,我怎么回答呀,所以,不如我跟你们一起去。” 齐联春同意小妹一起去,不过给她交待了一个重要任务,中山码头附近有公用电话,齐联春让小妹记住齐联杵的电话号码,如果遇到什么不测,齐联春让小妹不准参与,而是快去打电话给齐联杵报信,如此一来,就不会出什么大麻烦了。小妹说,这个办法好,并保证会严格依此执行。 吃过中饭,休息片刻后,齐联春特意换了一件长衫,收拾好所需物品,齐联春、海伦、小妹就一起去了中山码头。 广场上找了一块地方,拿出大字澄清书,小提琴取出来,齐联春便开始他人生中的首次街头表演。虽不是最好的小提琴,琴声却依然悠远、灵动。 在这个时代,这座城市,小提琴本就不常见,加上齐联春的琴声,很快便引来了路人围观,前面的人不仅可以聆听乐曲,还在观看那篇澄清书。很快就有人认出齐联春的身份,想来报纸是看到过的,再读这篇澄清书,联想齐联春的街头演奏,这样看,逻辑很清晰了,他不愿为日本人演出,情愿在街头给老百姓演出,这已然澄清了之前报纸上的那篇报道。 一段曲子之后,引来众人鼓掌叫好,齐联春大受鼓舞,于是又拉了一段改编版的流行歌曲“何日君再来。” 围观者越聚越多,后面的人根本看不到那篇澄清书,只是在看热闹,不过口口相传总是有的。海伦则站在齐联春身后,曲子间歇,她也一同鼓掌。 此时海伦在想:如果有一架钢琴在这里就好了,或者钢琴可以扛着走也行。海伦觉得无法给齐联春助演,挺遗憾的,听到齐联春演奏的流行歌曲,海伦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把这首歌学会了的话,自己一个外国人用汉语把它唱出来,想来一定会是不错的效果,对于自己的声音,海伦还是很自信的。她想,今天回去就学这首歌,即便明天没有了街头演出,也算是融入中国文化的一个方式。 此时海伦也想站出来唱一首奥地利民歌,想了想,还是没这个勇气,总觉得语言不通,效果怕是不会好的。 至于小妹,按齐联春的要求,小妹不与齐联春、海伦站在一起,她以陌路人的身份可以围观,可以走远一些也行,总之任务是有的,就是守住不远处的公用电话。 围观的人多了,便会引起更多的人注意,不多一会儿,有三个相貌凶恶的青年男人硬从人群中驱赶出一条路,三个人走到齐联春的面前,“停停停,给我停下来!”其中的一个男人喊道。 齐联春放下小提琴,问:“你们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也敢问,来这里也不打听打听,你不意思意思,就敢在这里打把式卖艺啦!” 此人一出口,齐联春便明白这人多半的帮派成员,要么就是特务伪装成的帮派成员,他知道,跟这些人没有道理可讲。 与这个帮派男人同行的另两个人则低头看着地上的那篇大字澄清书。 “我不是卖艺的,我是来澄清事实的。”齐联春说着用马尾弓指了指地上的大字书。这时那两个帮派男人基本看清了澄清书的内容,便上来与之前出言不逊的那人说:“算了算了,不要管了,这事跟我们没关系。” 三个人相互耳语了几句,便直接离开了。 见那三个人走远,围观人群中有人说那些人是“石山堂”的人,码头就是他们的地盘,至于今天来了,却没有砸齐联春的场子,有人在小声议论,齐联春则更不知道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第106章:群殴伪警 那三个人长的凶神恶煞的,声音还那么的咋唬,不远处的小妹很紧张,手心都冒汗了,两个拳头却攥着紧紧的,她不确定到底会不会出事,也在随时准备跑去打电话,心里一直念叨着“别出事、别出事。”没多一会儿,发现,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齐联春也很紧张,围观的人看到齐联春不拉琴,有人喊道:“没事了,没事了,那几个人,石山堂的,走了,就不会再来了。” 有人搭话,“还看不出来吗,他们认得你写的这个东西。” 又有人议论说:“石山堂这方面做的还可以,有骨气,不踩日本人。”旁边的一个人则示意他小声一点。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齐联春也没听懂什么意思,见没人骚扰,便又拉了一首曲子。 结束这段曲子,齐联春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围观的人大部分是看不到他的澄清书,此前准备工作似乎很细致,显然当时估计不足,现在他觉得有必要给围观人群念一念这篇文章,毕竟还有不识字的围观者。 想来这个办法好,街头拉琴不为艺术,听者恐怕看热闹的也是居多,总之此行仅为澄清事实,摆明态度。齐联春没有把小提琴放回琴盒,而是交到身后海伦的手里,他走到大字书前,高声说道:“各位乡亲,各位同胞,兄弟姐妹,今天我来这里就一个目的,我要澄清事实,上个星期的报纸上有一篇写我的新闻,我看到了,我很气愤,所以现在我要说一下,我叫齐联春,报纸上说我正在筹备为新政府,为日本人演出,我告诉大家,也请大家帮我把今天的话传出去,报纸上的那篇文章是假的,我,齐联春,从没有答应过要为日本人演出,过去没有,今天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齐联春话音一落,便响起如潮掌声,齐联春大声说了“谢谢”,又说:“我是一个拉小提琴的,我要告诉大家,我可以没有舞台,但一定不会给那些豺狼演出,我情愿在大街上,给素不相识的你们拉琴,因为我只会给我的同胞,给善良的人拉琴。” 围观者中有人在叫好,还有人在喊,再来一段。 齐联春拿起小提琴,这一首曲子还没有拉完,又遇到状况。 这次从人群中挤进来的是两个警察,“别拉了!听见没有!” 齐联春的琴声被迫终止,他很无奈,看到是警察,也许是因为有齐联杵的关系,齐联春并不怵眼前的两个警察。 “怎么啦,我又没犯法。”齐联春说道。 围观人群中有人起哄:“该管的不敢管,不该管的乱管,吃饱了撑的。” 还有人喊:“就这点本事,遇到日本人就怂了。” 遭路人嘲讽,警察可不干了,腰间拔出警棍,指向人群吼道:“都长本事了,有胆子站出来,老子还不信了,治不了你们了。” 警察始料不及,确有两个人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两个人一胖一瘦,走上前,面对警察和警察手里的警棍,胖子问道:“长官,你凭什么不让人家拉琴?他一没偷,二没抢,三也收人钱,凭什么就不让人家拉琴?” 瘦子也附和道:“是啊,你们凭什么?大家说说是不是?” 有路人跟着也问小声议论起来。 “凭什么!你们懂什么?他这叫扰乱社会秩序,往大了说,这叫破坏和平局面,蹲大牢都算便宜了,你们要不服气,再敢龇毛,让你们蹲两天班房,信不信!” 胖子不惧,进而又走上前一步,逼到警察的面前,也就不足一米的距离,“我还真不信,你抓我一个试试看。” 两个警察举起警棍,“退后、退后,听到没有!” 胖子、瘦子两人很强势,不仅没有退后,还一同用身体继续逼迫警察,围观人群中有人叫好,那警察受不了这样的逼迫,举起的警棍便抡了下来。 被人砸场子,齐联春是有过这样的设想,他想过这种情况下自己可以选择结束街头表演,无非就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可以从头来过。可是他不曾预想有围观者打抱不平,替自己出头。显然目前情形他没有办法控制了,把小提琴递给身后的海伦,小声说:“东西都快收好。” 海伦明白,这是撤退前的准备,她收好小提琴,然后又把地上的大字书叠起来收好。 腾出手的齐联春准备上前阻止胖瘦两人与警察之间的争执,但他还是晚了一步,争执已经发展到了打斗。 警察抡起警棍砸向胖子,只见那胖子眼疾手快,一下就接住了警察的手腕,他力气很大,握得那警察“哎呦呦”叫出了声,另一个警察则要上前帮忙,旁边的瘦子则冷不防地也出手了,二对二,警察在力量上吃了亏。 看到这情景,齐联春跑过来说,“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而围观人群中冒出一个很洪亮的声音,“打他狗日的的黑狗子!” 这一声喊出来,人群似乎都受到了鼓舞,一起往前涌,胖瘦两人也发力将两个警察打翻在地,又有左一脚、右一脚,也不知是谁的脚,踹着倒地的伪警察。 外围的小妹看到了这一幕,显然吃亏的并不是齐联春,小妹有些犹豫,但一看到那边打起来,小妹更是慌了手脚,她匆忙奔向公用电话。齐联杵接到小妹的电话,听到小妹急切的声音,忙叫小妹慢慢说清楚。听说打了起来,问清了事发地点,齐联杵丢下电话,叫上两个跟班便冲出办公室,开着轿车疾驰而去。 伪警察被打翻在地,护着脑袋的同时,瞅准机会,把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塞到嘴边,使出最大力气吹响哨子,哨音一响,围观人群,包括胖瘦两人便一哄而散。 此时齐联春、海伦显得手足无措,慌乱中拿着小提琴,还有大字书,齐联春这时发现自己特意穿的这件长衫不是好的选择,跑吧,没别的想头。 第107章:袭警背后 齐联春、海伦刚跑出去没几步,只见前方有几个日本兵正朝这个方向奔来,此时胖瘦两人也折回头,看见齐联春、海伦选择了错误的方向,便拽住齐联春、海伦,“前面有鬼子。”胖瘦两人说着就拖拽着他俩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齐联春、海伦没有了选择,只得跟着跑起来,穿着长衫的齐联春跑的不那么利索,那胖子便一把夺走齐联春手里的小提琴,“我帮你拿,快啊!” 胖瘦两人似乎很熟悉这里的地形,码头广场跑进一个小巷子,左拐右拐的,跑了一阵子才停下来,几个人都喘着粗气,四下看看,目光所及没有警察,更没有日本兵。 小妹打完电话,再回头看时,发现齐联春、海伦已经随两个人跑进小巷子里。小妹想追上去,但相距比较远,她知道自己追不上,而且她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她更担心如此一跑,怕是待会儿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想到这里,小妹决定就在此守候,因为齐联杵一会儿就来,她也需要把事情仔仔细细的讲清楚。 确实没等多久,齐联杵就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跟班特务。小妹的视线一直在广场上扫来扫去,看到那辆疾驰轿车迅猛停下,小妹便奔了过去。见到小妹,齐联杵急切问道:“人呢?” “跑了。”小妹说。 大致听小妹说了基本情况,齐联杵判断:如果没出事的话,齐联春、海伦应该第一时间回家才对,于是带上小妹,开车直奔齐联春的出租房。 路上,按齐联杵的要求,小妹从头至尾说的很详细,包括回家去取小提琴的事她也没隐瞒,因为在小妹眼里,齐联杵很值得信赖,也从不欺压弱者。 出了这样的事,这次齐联杵说了小妹两句,“不管有什么事,你要跟我打个招呼呀,不然我让你过去干什么,还装了电话,上次不是跟你讲的很清楚了嘛,你怎么回事?你要提前跟我说一声,哪会出今天这事!” 小妹点着头说:“我晓得了。” 见小妹低着头,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齐联杵又说:“这个联春啊,你别看他岁数不小了,但他一直在国外,国内的很多事情他都不懂,所以才让你看着他,你记住了,以后有事,一定要先通知我,懂了吗?” 小妹又点点头,齐联杵说:“行了,你也别着急了,放心,不会有事的。” 到了家,等了有十多分钟,却仍不见齐联春、海伦回来。齐联杵有些急了,他说他先回办公室,去想办法了解情况,要有消息及时打电话到自己的办公室来,待会儿下了班,他还会再来这里。 齐联杵之所以急着赶回办公室,他是要去给警察厅打电话,当然电话可以在齐联春的出租房里打,但当时他身边还跟着两个特务,齐联杵不希望他们知道的太多。 回到办公室,齐联杵打电话给方琳,让方琳去了解一下情况。 方琳很快查到当时涉事的两个警察,通过两个警察的上司,方琳知道了大致情况。 当时两个警察在中山码头附近巡逻,遇到了一个日本宪兵司令部的中尉军官,中尉掏出证件在警察面前晃了晃,算是亮明了身份。日军军官说广场那边有人在进行反日宣传活动,他说他不方便出面,所以让这两个警察去制止反日宣传。涉事的警察后来说,日军军官并没有具体的要求,只说是制止,出了袭警的事情后,那名日本军官也不见踪影了。 因为涉及日军军官,方琳借此要求亲自调查,以便之后与日方进行核实或者是交涉。她让两个涉事警察立刻到自己办公室来,见了面后,方琳得以了解的非常清楚。 方琳主要问是否确定那人一定就是日军军官,警察说当时的确看到了他的军官证,是日军宪兵司令部的。方琳又问其姓名,警察只能报出军官的军衔,但说不上名字,他们辩解说,证件就那么一晃,而且日本人的名字不好记,看一眼就忘了。 方琳大骂他们挨打活该,名字都记不住,怎么去找日本人说理。 两个鼻青脸肿的警察很委屈,意思是:应该去找那个拉小提琴的人讨说法。 方琳说:“拉琴的是谁,你们知道吗!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你们这顿打挨的一点都不冤枉,让你们好好长长记性。” 两个警察不明白,方琳说:“拉琴的是齐联杵的弟弟,知道了吧,亲弟弟,日本人不愿意出面,让你们去,你们就去啦,还要讨说法!好啊,我这就把齐联杵叫过来,你们跟他去讨说法吧。” 两个警察恍然大悟,又问:“真的是齐长官的弟弟?” 方琳说:“上个星期没看报纸吗,上有这个拉小提琴的新闻,还有照片呢,成天也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有时间看点书、读读报纸,今天就不会挨这顿打了。” …… 方琳把掌握的信息打电话告诉了齐联杵,齐联杵这会儿基本摸清了这背后的脉络,他猜测,弟弟的激进行为恐怕一直在伊藤的视线中,所以才会有这么一个踪迹神秘的日本军官,还利用了两个蠢警察。 至于警察挨打,此时的齐联杵想的并不深,他以为那身“黑皮”遭民众愤恨并不算什么意外,恰当时机出现,挨顿打也不算奇怪。基于这种想法,齐联杵也就忽视了那两个打抱不平的男人。 两个打抱不平的人出现,实际并非偶然,这还源于伊藤的计划。齐联春去买年画,派海伦、小妹回家取小提琴,这些过程都被暗地里的日本特务发现,伊藤得到消息后,很快就做了针对性的部署。 两个打抱不平的男人就是伊藤设定的“抗日激进分子”,关于这两个人的挑选,伊藤是动了一番脑筋的。他最信的过的当然还是特高课里的日本特务,正如沈砚白猜测的一样,这些特务的语言关怕是不保险,短时间或许看不出多大问题,但时间一长,难保不露出狐狸的尾巴。 第108章:预设陷阱 伊藤退而求其次,找来了他信任的21号特务头子苏得诚,秘密交待他找两个人来充当“抗日激进分子”,考虑到齐联杵是21号的人,伊藤希望苏得诚从上海挖人过来,这对苏得诚来说并不困难,他来南京赴任之前,就是上海76号里的骨干,手下除了特务,还有一众黑帮线人。 今天广场上出现的胖子和瘦子,就是苏得诚从上海找来的黑帮线人,经过两天的严格训诫,这两人已经跃跃欲试了。苏得诚承诺,如果通过齐联春钓到大鱼,行动取得成功,将会把两人正式调到21号来,到时候只要好好干,金钱、美女,还有大烟,想什么有什么…… 齐联春、海伦、小妹一起去了中山码头,这当然逃不过伊藤的视野,当特务明确汇报齐联春在广场上拉琴,还有一张反日宣传的大字书,并且有很多路人围观支持,伊藤认为机会来了,于是立刻安排那两个“抗日激进分子”赶往中山码头,这两人一到位,那个日军军官也随之到位,借助两个不走运的伪警察,这就有了广场上群殴袭警事件。 齐联春、海伦跟着胖瘦两人跑进小巷子,在确定摆脱危险后,胖子把小提琴还给齐联春,齐联春很感激这两人的出手相助。 胖子说:“都是中国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都是应该的。” 齐联春点点头,“谢谢谢谢,不过,万一要出点什么事,我怕给你们带来很大麻烦。” 瘦子说:“这无所谓,我们都看出来了,你也是痛恨小鬼子,就为了这个,我们就不怕惹麻烦。” 胖子说:“只要跟小鬼子干,不要说惹麻烦,就是死又能怎么样,老子不亏,告诉你,我们手上有五条人命,都是小鬼子,怎么样,咱就是死了,也够本了。” 瘦子冲胖子挤挤眼睛,“你别瞎说好不好,吓着人家,”瘦子转而对齐联春说:“你别听瞎说,他吹牛的。” 胖子白了一眼瘦子,“看你胆小的,你怕什么,这位兄弟还能卖了你不成,你看不出来吗,没胆量敢在中山码头写大标语!这很了不起的,公开跟小鬼子叫板,比我们差不到哪去。” 齐联春听出两人不简单,于是说:“唉,两位英雄很了不起,我可不能跟你们比。” 瘦子说:“都别客气了,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胖子点了点头,跟着说:“这位兄弟要是不嫌弃,到我家去坐坐,我们很有缘分,一起聊聊怎么样?” 因为带着海伦,又不知道小妹现在怎么样了,齐联春其实很想马上回家,听到两人有打鬼子的经历,加上之前人家出手相助,齐联春有些不好意思拒绝邀请。 胖子见齐联春在犹豫,又说:“没关系的,就是认个门,以后认识了,可以走动走动。” 瘦子一旁催促道:“走吧,别在这儿了,一会别让小鬼子找来。” 胖子附和道:“走走走,就前面,也不远,十分钟就到了。” 齐联春实在是不好意思,也就跟着走了。 胖子说的没错,也离中山码头不太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就到了胖瘦两人所说的“家”,一个破旧的房子,还很小。 胖子解释说,房子是租的。齐联春也听出两人口音不是南京人。胖子说,他们是从上海过来的,在上海杀了鬼子军官,被通缉,这才跑来南京的,现在以贩卖蔬菜为生,除早晨要忙生意,其余时间都很宽裕。 胖瘦两人说到齐联春的澄清书,他们表示非常佩服,也很感动,并问齐联春今后有什么打算。齐联春只觉得这两人很真诚,所以一点防备心也没有,他说自己本想离开南京,但日本人使用阴谋诡计不让自己离开,所以自己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你想要离开南京,”胖子问,“那你打算去哪儿啊?” 也许是考虑到胖瘦两人是抗日人士,齐联春没敢说自己想去美国,而是说了他的第一个目的地——重庆。 胖子说:“去重庆,这个好,大后方,想想都觉得活的痛快。” 瘦子则说:“齐先生,我觉得你现在不能去重庆。” “怎么呢?”齐联春问道。 瘦子解释说,齐联春上过报纸,小鬼子已经把齐联春抹黑了,虽然这是阴谋诡计,但重庆那边的官老爷未必清楚呀,万一到那边,被误会成汉奸,这上哪说理去呢?这也太冤枉了。 胖子点点头,“嗯嗯,是啊,这还真说不清呢,那怎么弄呢?” 瘦子说:“也简单,去重庆之前,干一两件漂亮的大事,一切都解决了。” 胖子显得很好奇,“嗯?什么叫漂亮的大事?” 瘦子不语,想了一会儿,问胖子,“你想不想也去重庆?” “当然想了。” 瘦子说:“那就好,我有个想法,不知道齐先生同不同意?” 齐联春不假思索,“你说说看,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肯定没问题。” 瘦子的意思是:胖瘦两人相助齐联春做一两件大案,比如刺杀日本军官,当然级别不能太低,否则没有影响力,或者刺杀汪伪政府高官,以追求轰动性的新闻效果,计划需要周密,不强求,安全第一,如果完成这个目标,胖瘦两人会帮助齐联春离开南京,去往重庆,这样到了重庆,不仅证明了齐联春的绝对清白,还立了大功。 瘦子还提出一个条件,胖瘦两人要一起去重庆,并且功劳要算三个人的,这样胖瘦两人到重庆后可以争取投军,以谋更好的前程。 胖子说这个主意好,他首先举手表示同意,瘦子说:“你同意没用,这要看齐先生的意思。” 齐联春看了看海伦,海伦没有任何表示,显然她是听齐联春的,齐联春觉得瘦子说的计划挺好的,就是风险似乎难以预料,不过做一两件大事也正是齐联春之前所想的,再看瘦子提出的条件,一起行动,一起去重庆,功劳三人平分,本就应该这样,很合理的要求。 齐联春点点头说:“我同意。” 第109章:隐瞒实情 瘦子的提议,齐联春表示同意,但他明显不是很自信。 齐联春说:“我同意,不过,干这个,我是外行啊,我也不晓得怎么做。” 胖子说:“这你不不用操心,我们负责找目标,踩点,到时候你直接跟我们一起干就行了,放心,不会太复杂的,这个,我们有经验,在上海,我们干过好几票了,不都没出什么大事嘛。” 瘦子显得自信又大度,他说:“这样,齐先生,你呢,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我们不逼你,只要你不把我们出卖给小鬼子,你跟不跟我们干都好说,我们无所谓。” 齐联春说:“放心好了,出卖自己人,我是做不出来的。” 胖子点头说:“对的呀,这个我绝对相信你。” 瘦子说:“你住什么地方,我们不问,反正你要想好了,到时候可以直接过来找我们,如果不想干,没关系的,从此以后你就不来这个地方,就当我们从来没见过。” 齐联春似乎被瘦子的话刺激的受不了,也或是被他的真诚打动了。 齐联春说:“不用考虑了,我同意你们的计划。” 胖子很兴奋,“这太好了,我们的队伍又壮大了!” 瘦子则说:“好,这样最好,那今天你先回去,反正我们还要找目标,踩点,具体行动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样,三天后你再来,还是这个地方,我们再好好的商量商量。” 胖子插话道:“别什么三天了,齐兄弟,反正你都认了门,什么时候想来就来,哦,早上别来,我们不在家,还得出门做生意。” “好好,我晓得了。”齐联春点点头,说着站起身。 胖子见齐联春要走,又说:“别急着走呀,难得这么有缘分,留下来喝顿酒,意思一下呗。” 海伦从进到这个屋子就没说过一句话,齐联春看了看海伦,感觉她被冷落了一样,于是回答胖子说:“不了,今天我家里还有事,下次吧,我肯定来,现在就说好,后天,我一定来,好吧?” 瘦子点点头,“好好好,我们一定等你。” 胖瘦两人一直把齐联春、海伦送到巷口,临分别时,胖子拍着齐联春的肩,说:“我们等你啊。” 齐联春说:“放心吧,说好了,就不会变,我一定来。” 胖子似乎又有些担心,“到时候你会不会把这个地方走错了吧?” 确实这几个小巷子不大起眼。 “放心吧,不会记错的,你家好认,门口一棵歪脖子老树。” …… 齐联春回到家已经下午四点多钟了,见齐联春、海伦安然无恙回来,小妹这才放心下来,那一瞬间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这怎么还哭了?我们不是好好的嘛。”海伦上前安慰道。 小妹擦着眼泪,露出笑容,“没事,没事了。” 广场上出了事,此前是有交待的,齐联春问小妹是不是打过电话给齐联杵了。因为有惊无险,齐联春希望小妹并没有去打那个电话,回来的路上,齐联春也想过,电话怕是肯定打了,就算小妹第一时间没打,后来失去联系,自己又没有及时回家,小妹肯定会担心的,这种情况下,她一定会打电话给齐联杵。 果然齐联春没有猜错,小妹说已经打过电话,还把齐联杵来家里等候,以及下了班之后齐联杵还要过来的情况告诉了齐联春。小妹还说,齐联杵交待过,一有消息得立刻打电话通知他。 这事小妹做的没错,齐联春点点头,他自然不会责怪小妹。 齐联春说知道了,说着就拿起电话给齐联杵打了过去。 听到齐联春的声音,齐联杵算是放心了。齐联春说自己已经到家了,一点都没事,所以让齐联杵下班后就不用过来了。 电话里齐联杵说,两个警察挨了打,现在正在动用警力满大街在查这个事情,所以让齐联春这两天暂时不要外出,至于齐联春说下班不用过去,齐联杵并没有明确给出答复,只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齐联春也不知道齐联杵下了班会不会过来,想想不管什么情况都得去面对,也就不再多想了,不过此时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并且他认定自己一定会坚守住自己的这个决定。 厨房里的小妹也在盘算,她觉得齐联杵下了班一定会过来的,所以特意多准备了两个菜。 海伦在齐联春的房间里,她问齐联春是否真的要参加之前那两个人所说的行动。齐联春点了点头,问海伦有什么意见,海伦摇摇头说,“你要决定了,我就支持你。” 齐联春说:“下面的行动和以前都不一样,你就不要再参与了。” 海伦刚要表示反对,齐联春又说:“现在我已经有帮手了,而且下面的事情不是你们女孩子能够做的,你非要跟着,不但起不到帮助,可能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你留在家里,其实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等我行动成功了,我就带你一起去重庆。” 最终海伦接受了齐联春的决定。 小妹预想的没错,她猜想就算天上下刀子,齐联杵也一定会过来,因为齐联春着实不让人省心,齐联杵不可能不管的,果然下午五点钟刚过,就听到院子外有汽车喇叭声,齐联杵来了。 齐联杵觉得兄弟俩坐下来一定要心平气和的谈,齐联春的激进行为总的来说,也算是有原因的,所以齐联杵并不想责怪弟弟,他只希望齐联春能够领悟到事情远比看到、听到的要复杂的多。 齐联杵说:“以后千万不要贸然行事了,你弄个澄清书,还跑到外头拉小提琴,实际没什么意义。” 齐联春则表示:很有意义,而且很受民众支持,海伦、小妹都在场可以作证,还说如果没有效果,警察也不可能出来捣乱。 齐联杵说:“很多老百姓都不识字,跑去看你拉小提琴,就是看热闹,这年头谁还管你有什么主张。” 齐联春又要反驳,在这个问题上,齐联杵不想再纠缠下去,“好了好了,这个不说了,你说说广场出事后,你去哪儿了?怎么老半天都没回家呢?” 齐联春说当时很乱,自己和海伦跑进一家咖啡馆,躲在里面喝咖啡,差不多躲了一个多小时,感觉风头过了,才出来,所以回来就晚了一点。 第110章:确认说法 齐联杵很怀疑弟弟的说法,因为之前小妹就说过,她看见齐联春、海伦跟着两个人跑到了小巷子里,关于这一点,齐联杵觉得回头有必要再找小妹核实一下。 齐联春说去了咖啡馆,齐联杵没说话,就盯着看齐联春,齐联春有点心虚,补充道:“这我还能骗你啊?” 齐联杵转而问一旁的海伦,“你们是去咖啡馆了吗?” 海伦点点头,没说话。 齐联杵又盯着海伦问:“是哪家咖啡馆,能说出名字吗?” 海伦显得有些不自在,然后大声说:“我没注意,当时我跑的急,我没注意。” 齐联杵看出来海伦不镇定,很紧张。 齐联春抢过话来,“哥,你还真不相信我吗?” “不是不相信,我怕你被人利用了。” 齐联杵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日本人做的局,千万不要中了圈套,并且认为保持沉默是最好的回应方式,还是二字诀——耗、磨。 齐联春不以为然,但他表面上也不反驳齐联杵的意思。 齐联杵还是不放心,他想着要尽可能把事情说的透彻。他告诉齐联春,下午广场警察的出现是因为受了日本军官的指使。这就有很多地方解释不通了,齐联杵说,日本军官指使警察阻止你的街头演出,然后警察被人打了,而且居然你们全都跑了,这合理吗?日本军官呢,干吗去了,仅仅只是为看热闹? 齐联春反驳说,广场袭警后,有日本兵跑过来抓人。 齐联杵说:“问题是一个人都没抓到,这符合日本兵的习惯吗?” 齐联春说自己当时已经跑掉了,日本兵有没有抓到人,他也不知道。 “我已经调查了,广场上出了这种事情,到我下班之前,居然一个人都没被抓到,”齐联杵说:“你想想看,这有可能吗,而且被打的警察,我也叫人去当面问过了,从他们口中,我已经知道这背后的确是日本人在操纵。” 齐联春似乎是陷入思考,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现在我最疑惑的就是在广场为你出头的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个现在还很难判断,当时你和海伦跑了,是不是就跟这两个人跑的?” 齐联春立刻摇头说:“没有没有,都是各跑各的,当时哪还顾得上谁是谁啊,我刚才不是讲了嘛,我和海伦跑到了咖啡馆。” 齐联杵将信将疑,“行,不管那两个是什么人,总之他们是陌生人,你只要不跟他们接触,就不会有问题,来路不明的人你都要保持足够的警惕,还是那句话,你保持沉默,日本人就拿你没办法,你只要不动,日本人手段再多,那也没用,时间一长,你就赢了,我这话你要多想想,看看到底有没有道理。” “我懂我懂。” 见齐联春如此答应,齐联杵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好,那行,有事一定跟我及时联系,那我就走了。”齐联杵说着就要走。 齐联春说:“来都来了,吃过饭再走吧。”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小妹已经提前做了准备,多了两个菜,还炖了一个骨头汤。 吃饭的时候,齐联春开玩笑,说小妹向着齐联杵,齐联杵一来菜就多了,搞得自己都跟着沾光了。 小妹被说的有些窘迫,“二少爷,快别开我玩笑了。” “又忘了,叫我什么?” 小妹回道:“大少爷在呢,二少爷别为难我了。” 齐联杵问道:“呦,我不在的话,小妹你不叫二少爷,叫什么呀?” “二少爷让我叫他二哥哥,我都不习惯的。” 齐联杵说:“嗯,这么叫没问题,关起门来,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碍事的。” 齐联杵喝了骨头汤,品了两口,他说:“哎,这个应该拿沙锅炖,味道才更浓,我们家有三个沙锅呢,待会儿小妹给我回趟家,把沙锅拿过来。” “不用了吧,”齐联春说:“我们没那么多讲究。” “哦,不说这个骨头汤,我差点忘了,”齐联杵说:“同事从乡下给我带了几只老母鸡,家里人少,一时又吃不掉,养着又不方便,家里的大黄狗看到鸡就乱叫,正好小妹一会跟我去拿一只来,炖个老母鸡汤,不错的。” 齐联春刚要说话,齐联杵又说,“我开车方便,一脚油门的事。” 也许这堵住了齐联春的嘴,他点了点头。 吃过晚饭,兄弟俩又聊了一会儿,齐联杵还是谆谆嘱咐,千万不要再有涉险动作,不要给日本人任何机会做文章。 齐联春倒是很顺从的样子。 等小妹洗好碗筷,收拾利索了,齐联杵便开车带着小妹回家去了,临走时说,一会就把小妹送回来。 说是拿沙锅、老母鸡,这都是齐联杵的托辞,目的就是要单独问一下小妹。 广场出事后,齐联春说他和海伦跑去咖啡馆,而下午小妹说的是,她看见齐联春、海伦跟着两个人跑进了小巷子里。 齐联杵问小妹,是否确定下午的说法,见小妹有些犹豫不决,齐联杵说:“联春是我亲弟弟,我还能害他吗,我为什么不直接追问他,主要是他已经被日本人蒙骗了,现在他脑子很不清楚,问他一点用没有,所以你要跟我说实话,这是在帮他,而不是害他。” 最终小妹说,她不知道齐联春是否去了咖啡馆,但很确定当时齐联春、海伦是跟两个人跑到小巷子里,因为齐联春穿的是长衫,跑起来不是很快,他的小提琴就是其中的一个人帮着拿的。 听到小妹这样的表述,齐联杵认为弟弟肯定是撒谎了,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显然是一个疑问,齐联春为什么要刻意隐瞒?对于自己的这个猜测,齐联杵打算要验证一下,以便确认这个判断的准确性。 开车回家后,为了不引起齐甫诚、刘妈的担心,齐联杵让小妹在车里等着,不要进家。他回家拿了一个沙锅就出来了,老母鸡是杜撰出来的,只好去菜市场里买,还好有晚市,买了一只老母鸡。 回齐联春出租房的路上,齐联杵又嘱咐小妹,让她有任何事都不能隐瞒,因为隐瞒帮不了齐联春,反倒有可能会害了他。 小妹点头答应。 第111章:寻求协助 把小妹送回出租房,齐联杵连门都没有进,直接就开车走了。 出租房的门外,今天开车的两次一来一回,齐联杵都特别留意附近的情况,他没有发现日本特务的踪迹。齐联杵相信直觉,他认为特务肯定是存在的,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常规的轿车蹲点,或许特务就在附近也租了一个房子。 齐联杵开车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中山码头,而且是有备而来,刚才回家拿了沙锅,同时也取了一张齐联春的照片。中山码头附近的各个街道都绕了一遍,更窄一点的小巷子,轿车进不去,齐联杵也就忽略不计了,因为这样的小巷子存在咖啡馆的可能性应该没有。 中山码头除长江一侧外,方圆三四公里都看过了,一共有两家咖啡馆。齐联杵停好车,走进去,亮出21号的证件,再拿出齐联春的照片给咖啡馆里的服务员辨认,还提到与齐联春一起的是一个外国少女,想来这样的两个人是很容易辨认的,可是咖啡馆里的人说这两个人没见过,很确定。 两家咖啡馆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回答,加上海伦下午回答齐联杵时闪闪烁烁的神情,此刻齐联杵非常肯定弟弟的确是撒谎了,刻意隐瞒,为的是什么? 关于那两个人,齐联杵问过小妹,当时小妹离的远,而且发生群殴袭警时,场面很混乱,小妹又跑去打电话,所以她没看清那两个人,也不能确定跑进小巷子时,帮齐联春拿小提琴的人是不是那两个人中的一个。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也没有人证,但齐联杵此刻认为齐联春的刻意隐瞒,十之八九为的就是出手相助的那两个人。 这是齐联杵刚刚理出来的逻辑。在赌场,老金交待的很清楚,伊藤的计划中拟定了两个“抗日分子”,这是给齐联春挖了一个坑,现在齐联春刻意隐瞒,他要保护的那两个人,应该就是要把他推下坑的人,得到这样的判断,齐联杵决定必须反击。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找到那两个“抗日分子”,齐联杵也想过去说服弟弟,让他说出实情,不过齐联杵并没有多大把握,他想到自己的身份,21号特务正好与“抗日分子”针锋相对,如果借工作之名将其拿下,日本人到时自然有苦说不出,必须让他们吃个哑巴亏。 借工作之名,但肯定不能摆到台面上来做,道理很简单,一旦日本人知道自己的意图,再想抓住那两个“抗日分子”怕是没机会了。既然齐联春刻意去保护那两个人,齐联杵预判弟弟肯定还会与他们取得联系,可以对弟弟做一个跟踪,从而找到那两个人。 现在更大问题是,齐联杵认为弟弟已经被日本人盯得死死的,他的出租房应该就在日本特务的监控下,如此怎样执行对弟弟的跟踪呢?更头疼的是,现在并不知道日本特务具体在什么位置监控,贸然去出租房蹲点,暴露意图的风险无疑非常大。 如果能够掌握日本特务的监控情况,那么自己的计划就有针对性了,顺着这个思路,齐联杵很容易就想到了老金。老金手上有渠道可以获悉特高课的内部机密,想到这里,齐联杵马不停蹄,从中山码头直接就去了老金的赌场。 找到老金,齐联杵首先就汇报说,自己正在给弟弟做思想工作,怎奈日本人的动作太快,恐怕齐联春已经中了圈套。 老金问怎么回事,齐联杵一一描述,整个事件脉络很清晰,毫无疑问,广场那一幕就是日本人一手策划的,当然齐联春的激进行为是他的自主选择,但这也是日本人提前做的一个扣,等的就是齐联春中招。 老金说:“这个你有很大责任,齐联春是你亲弟弟,你都说服不了他,还让他被日本人牵着鼻子走。” “是,我这个当大哥的,的确做的很不到位,事情已经出来了,得想办法解决呀!” 老金点点头,“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齐联杵就说了自己的初步构想,通过跟踪齐联春,从而找到那两个“抗日分子”。 老金认可齐联杵的想法,但老金很清醒的点出来,跟踪齐联春恐怕会被日本特务发现,因为种种迹象表明,齐联春身边一直有日本特务的眼线。 “对啊,就是因为这个,我来找你的。” 齐联杵问老金是否可以动用秘密渠道,了解一下齐联春出租房是否有日本特务的监控点,如果有,则再想办法,如果没有,那么马上就可以对齐联春进行跟踪,直至找到那两个“抗日分子”。 老金沉思片刻说:“好吧,那我试试看,不过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我的这个渠道层级很高,你想了解的情况又是很具体的执行层面,就是这个层级的关系,我看很难打听到你要想的信息,总之我尽量吧,你呢,也要准备其它的备选方案,动作要快,不要干等着我这边的消息,明白吗?” “我明白。”老金的话基本也在齐联杵的预料之中,他也只是想试一试,恐怕另想办法是必不可少的。 齐联杵走后,老金在想怎么联系沈砚白的问题。 沈砚白家目前还没有装电话,关于电话的问题,此前沈砚白曾解释过,以她目前的状况看,不宜自主花钱装电话,这过于高调,不利于潜伏。电话一定会装的,在沈砚白的进程表里,特高课一定会为自己装一部家用电话。至于什么时间,沈砚白说,装电话之时,就是自己可以接触到特高课机密资料的时候,也是自己基本获得伊藤信任的一个重要标志。 能够接触机密资料,为工作方便、及时,特高课必然是要来装电话的,这是一个基础配置,同样,装置手枪也是一个标志,目前沈砚白都没有,她也只能是静静等待,这之前只能保持低调。 老金看了一下时间,晚上九点多钟,赶到沈砚白家就要十点了。老金觉得这个时间稍晚了一些,他想到了另一个联系方式,效果应该是一样的,主要也是测试一下这种联系方式的可靠性,如果效果不好,老金打算明天一早会派人去找林嫂,时间上基本不影响齐联杵的计划。 第112章:思维启发 老金拟了一份电文,内容是:明早七点前,请莫老板到中转站仓库,带钱取货。 电文随即发往重庆军统总部,老金看了时间,晚上九点五十分。 老金知道,每晚十点整是林嫂记录收音机短波电文的时间。这个时间段如果重庆没有电文播报,也会播放歌曲、戏曲等节目。也就是说,无论重庆是否播报电文,林嫂每晚十点都必须打开收音机,这是她必须履行的职责之一。 电文中的莫老板,指的就是林嫂,这是她的代号;中转站仓库指的是老金的赌场;提货指的是来取情报;带钱指的是“重要事项”。如果是“紧急的任务或事项”,电文中会加一个后缀——过时不候。这份电文翻译过来就是:明早七点前,请林嫂来赌场说一件重要的事情。 老金替重庆计算了时间,如果晚十点重庆没有准时给林嫂发去电文,老金就会密奏军统高层,以此整治一下军统电讯处。这并不是要和谁过不去,而是这很可能关系到前沿阵地上弟兄们的生死,这是铁的纪律,老金在这方面容不下任何人情。 老金没有失望,晚十点,林嫂准确记录下短波收音机里播报的电文密码,这只是一串数字,具体内容林嫂并不清楚,确定电文完整记录后,林嫂将收音机频率调至中波,之后关上收音机。 此时沈砚白刚刚上床,准备睡觉,听到林嫂敲门,便让林嫂进来。 把电文送到沈砚白手里,林嫂很自觉地从沈砚白的房间里退了出去。这属于分工不同,也是军统对她的要求,她必须遵守,林嫂就在门外守着,她等待着沈砚白有可能的两句话,一是,进来;二是,没事了。 进来,指的是要一起商讨电文内容;没事了,指的是林嫂不需要知道电文的内容。 见林嫂退了出去,沈砚白取来密码本,这个密码本实际是一本很普通的康熙字典,而此前去老金那里取来密封的密码本,实际只是一份用于密码编制与查阅的使用指南细则,根据这份指南,买任意一本民国版的康熙字典都可以用于编码和解码。 电文很短,几分钟就译成汉字,取来烟缸,点燃林嫂笔录的电文稿纸,顺便也点燃一支香烟,沈砚白才喊林嫂进来。林嫂进来时,烟缸里的电文稿纸还未燃尽。 沈砚白说:“老金让你明天早上七点钟去赌场找他,有重要的事要谈。” “这是刚才的电文吗?”林嫂有点不大理解。 “是。”沈砚白点点头。 林嫂说:“老金搞什么!跑一趟不就行了嘛,这还用得着通过重庆的电台?” 沈砚白摇摇头说:“老金肯定有他的考虑,这个我们就不要管了。” “早上七点前,选择这个时间是什么意思?”林嫂自问自答,“哦,我明白了,七点前我上街买菜,不对,不是为我考虑的,我估计是让我早点过去带什么消息回来,八点钟之前我应该回来了,在你上班之前,把消息带给你。” “我估计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也用不着管他什么意思,长官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 林嫂说:“嗯,是啊,没什么想头,那没什么事,我去睡觉了。” 沈砚白点点头,林嫂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嫂挎着菜篮子上街了,七点之前她赶到赌场,老金把昨晚齐联杵说的情况与请求告诉林嫂,交待清楚之后,就让林嫂立刻回家,争取赶在沈砚白上班之前,将信息转达给沈砚白。 林嫂没有片刻停留,菜也没买,就赶回了家,沈砚白得到消息后,片刻思考后,她告诉林嫂,这个任务自己无法完成,因为目前自己还没有任何渠道可以去打探这样的消息,倒是可以直接去问伊藤,那只有一个结果,立刻暴露自己。 沈砚白让林嫂再去赌场见老金,让老金另想办法。沈砚白还建议说,齐联春家附近有没有特高课的监控,并不是很难判断,可以让齐联杵自己想办法,在齐联春家附近做一个实验,测试目的就是看看有没有异动。如果有特高课的监控,只要实验做到位,日本特务肯定会有异动的,至于实验怎么做,这让齐联杵自己设计。沈砚白说,相信齐联杵有这个能力。 沈砚白一口回绝,连试一试她都没说,因为她知道目前自己的处境,进入特高课的这些天,自己根本就没接手一个像样的案子,能够做的仅是些打杂的琐碎事,根本也接触不到任何机密,很显然,自己并没有得到什么信任。这种情况下,不要说伊藤,就是在石川面前也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沈砚白感觉有些无奈,这么简单的逻辑关系,老金不明白吗?还让我去试一试,试着怎么暴露自己吗?沈砚白心里想:老金啊,可能你也太高估我的能力了,我最大的强点就是对自己能够作出精准定位,到什么样的山,唱什么样的歌,这是对一个情工人员的起码要求。 沈砚白交待清楚后,就去上班了。林嫂则又去了赌场,这次同样挎着菜篮子,再回来时可以顺道买个菜。 经林嫂转达,老金了解沈砚白的意思,他也能理解沈砚白的决定,这的确是强人所难了,想想沈砚白的决定没有一点问题,齐联春的事情与沈砚白的特高课潜伏,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齐联杵在21号里的办公室接到电话,说暗语的电话,意思是让齐联杵抽空去一趟赌场,具体时间齐联杵自行决定。 齐联杵明白,应该是老金那边有回信了。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齐联杵预感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没听到明确答复之前,心里总还是有所期待的。挂断电话后,齐联杵打了招呼,就离开了21号,开着车在街上转悠了一圈,就去了赌场。 一见面,老金就表示遗憾,齐联杵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他说自己会再想其它办法。老金则把沈砚白提出的“做一个实验”转告给齐联杵,希望能够给他一点启发。 老金说:“你去设计方案,需要人手可以直接跟我说。” 包括后面要执行对齐联春的跟踪,老金说他可以出人,能力方面没有问题,最重要的是用的放心。老金说的人手,实际就是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老六和邓子。 第113章:实验计划 “做一个实验”,这是沈砚白提出的设想。当然,齐联杵根本不知道老金与沈砚白有过接触,此时他只觉得老金的这个设想很不错,对自己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启发。 齐联杵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实验方案的设计也是不简单的,无论日本特务是否存在,实验都必须达到近乎真实的效果,否则就谈不上什么验证了。 想要达到逼真的效果,最好有齐联春的配合。齐联杵认为这一点应该没有问题,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齐联春一定更想知道自己身边有没有日本特务的眼线,所以说服弟弟配合演一场戏自然没什么问题。 至于什么样的戏会引起特务的异动,齐联杵犹豫不决,他大体想了一个方案:对齐联春进行绑架,或者叫劫持,或者叫串谋,以此让特务认为有人在帮助齐联春试图逃离南京。特务如果存在,相信一定会有所动作,如果特务跟踪上来,那么演戏的演员又怎么确保百分之百的安全撤离呢? 齐联杵正在思考演员的安全撤离方案,此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电话是方琳打来的,说是让他马上去一趟警察厅,有公事要谈。什么样的公事,电话里没说,但出现了暗语,齐联杵明白,方琳有消息要告诉自己。放下电话,齐联杵就去了警察厅。 方琳的办公室里。齐联杵问什么情况,方琳说,刚刚得到的消息,齐联春上了禁止离境的名单。 “什么时候的事?”齐联杵问。 方琳说:就刚才,日本方面新拟了一份禁止离境的名单,齐联春的名字就在上面,还附有照片,飞机场、火车站、码头、各长途汽车站,包括所有出城的安检卡口,今天中午前都会收到这份新名单,警察厅就负责部分的协调工作。 虽然是最新的消息,但齐联杵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禁止离境,此前日本人实际已经这么做了。 方琳问:“那为什么直到今天,日本人才把齐联春列到名单里的呢?” “是啊,按道理讲,应该早列入名单了。” 方琳点了点头,齐联杵明白方琳这是有所指,于是说:“两个可能,第一,列不列名单,日本人认为无关紧要,因为齐联春一直都在他们的严密监控下;第二个可能就是之前疏漏了,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做这个名单。” 方琳反问道:“特高课疏漏了,这种可能性有多少?” 齐联杵还是不大明白,他问:“你什么意思吧?”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今天的名单上加了齐联春,是不是说明特高课的工作重心做了转移?” “重心转移?”齐联杵的思路似乎一下清晰起来,“你的意思是,之前特高课的重点是监控,而现在的重点是在外围扎口袋……嗯?监控撤了?什么理由呢?” 方琳说:“这个还不好判断,但有没有可能是特高课故意内松外紧,给你弟弟相对更大的活动空间,根据之前广场上的设计来看,这种可能性是有的。” 齐联杵认为方琳分析的很有道理,按照这个思路可以反推一下,特高课作出内松外紧的依据是什么。 日本人撤掉对齐联春的监控,有理由吗? 齐联春并非多么重要的角色,24小时监控确实耗费人力,似乎是不大值当,外围扎紧口袋,不怕齐联春逃离南京,逻辑上看没毛病。但是,种种迹象已经说明日本人在用齐联春做鱼饵,以捕获企图帮助齐联春的抗日组织,撤到监控,又如何实施捕获呢? 齐联杵终于解开了这个答案,那就是齐联春已经与两个假冒的抗日者成功建立了联系,前期日本特务的监控任务,实际上与这两个假冒者已经完成了交接。 方琳提醒齐联杵,这只是逻辑上的推断,是否与事实相符,还不好说。 齐联杵明白,推断就是这样的,只要其中有一个前提出现偏差,结果可能就会谬之千里。齐联杵说:“不要紧的,我会去做验证。” 如何去验证,齐联杵还是回到了之前那个实验的设计上。此刻齐联杵的思路已经很开阔了,回过头看之前的设计,也太过复杂了。齐联杵摇摇头,像是在笑话自己一样,头脑不清楚的时候,计划居然设计成了那样。 想要验证齐联春是否被监控,实际也很简单,让齐联春、海伦趁夜色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出门,再做出很谨慎的状态,看一看有没有尾随者,效果应该立竿见影了。 反复推演后,齐联杵的计划最终确定,现在就是要确定计划的执行人。齐联杵的巡抚小组就有行动执行人,这是钱一靖手下的两个伙计,他们执行过多次危险任务,能力、经验都没什么问题。齐联杵仔细琢磨后,他决定这次不用巡抚小组的人。 齐联杵带着他的计划去了赌场,并请求计划执行人由老金安排。齐联杵之所以这样做,目的是想以此表明他始终都坚决在执行军统南京区的指令,不会因为自己的弟弟,而有任何的小动作。 老金赞同齐联杵的计划,并把老六、邓子交由齐联杵指挥。 到了当天下午,关于实验计划的所有准备基本到位,现在就差说服齐联春的配合了。齐联杵并没有直接去齐联春的出租房,主要是考虑去的太频繁,恐怕会引起日本特务的猜疑。 齐联杵打电话给齐联春,让他现在就来一趟21号,齐联春问有什么事。齐联杵说有新消息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自己很忙,不方便出来。 齐联春在家也没什么事,正好想看一看21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单位。坐了一辆人力车就去了21号,21号门口的小特务盘查的很严格,齐联春说自己找齐联杵,小特务问他是谁。 “你管我是谁呢!我问你,你给不给进,你要不给我进去,我立马走人,回头你叫齐联杵别怪我就行了。” 小特务确实眼拙,这两兄弟相貌虽谈不上多么相似,但气质上也应该能看出是一家人,小特务愣是没往这方面想,只觉得齐联春说话太霸道,估计是有来头的,小特务气势上立刻就矮了三分,“好好好,你别急,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看好不好。” 接到小特务的电话,齐联杵问来人是谁。 小特务说:“我问他了,他死活不肯说。” “饭桶!”齐联杵骂了一句,“你把电话给他,我来问。” 齐联杵之所以假装不知道来人是谁,为的是下面的一个过场戏,虽谈不上有什么作用,权当是一个小小的点缀。 第114章:敲定计划 齐联春接完电话,又把电话交给小特务,这回没话说了,立刻笑脸相迎,“先生请进,先生请进。” 进入21号大院内,齐联春感到很纳闷,21号门口分明挂的是“南京警察干部进修学校”的牌子,为什么这里面没有一个人穿警察制服,一直到齐联杵的办公室,齐联春也没看到一个警察。 见齐联春来了,齐联杵给他倒了一杯水,并把办公室的门关好。 齐联春首先就来了一句,“哎,你们这是警察学校吗?怎么一个警察也没看到?” “这个是进修学校,不需要穿制服,”见齐联春不相信的表情,齐联杵说,“来这里的,以后都是要做便衣警察的,所以有规定,进了这个门就不准穿警服,包括我也一样。” “哥,那你在这里是干吗的?” “我当然是当官的了,好了,这个没什么说头。” 齐联杵果断转到正题上,他说,通过广场上的袭警事件,基本可以确定齐联春一直在日本特务的监视之下,否则怎么日本人那么快就知道齐联春的动向呢,所以需要做一个实验,以此测试一下齐联春的出租房附近是否有日本人的监控点。 齐联春当即表示同意,因为他正准备与两位“抗日勇士”接头,而且明天就是接头的日子,如果身边存在日本人的眼线,那接头就很危险了,不排除掉这个隐患,后果不敢预想。 齐联春问:“那怎么试?” 齐联杵说:“你、海伦带着所有行李,趁着夜黑,从你的出租房出来,然后悄悄往城外方向赶,我待会给你设计一条路线,在这个路线上,我会安排好我的人秘密蹲守,如果有人跟踪你,那就证明你被日本人监控了,如果没人跟踪,那最好不过了。” “嗯,这个办法好,”齐联春说,“唉!如果没人跟踪的话,那我是不是真的就可以离开南京了?” 齐联杵回答道:“今天喊你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你和海伦已经上了日本人的黑名单,各个出城通道都有你们的名字和照片,就从今天开始,你们正式被禁止离境了。” 齐联春无奈地摇摇头,同样他也不感到意外。 齐联杵又说:“日本人在外围已经做好了布置,所以有可能城内对你的监控就不那么紧了,刚才我讲的这个实验呢,也就是要验证一下这个判断,如果监控真的撤了,那就是一个好消息,我就有机会把你送出南京了。” 齐联春现在并不急于离开南京,但他很好奇如何出城,于是问道:“你刚才不是讲,我上黑名单了吗,出城的所有关卡应该都会严查的,那我怎么能出的去呢?” “办法肯定有,我还在考虑,但前提是城内没有人在监视你,这样的话,我考虑给你安排一辆装货的卡车,你和海伦躲在里面,当然,出城的卡口还需要再做一点功课,这样就能出城了。” “这行吗?” 齐联杵说:“计划的好,应该没问题。” 此时齐联春心里很矛盾,他真实想法更不敢告诉齐联杵,又怕齐联杵很快就安排自己出城,于是说:“哥,我在南京还有点事,可能要耽误一些时间,暂时你先别安排我走。” “行了,没那么快,先试一试你身边有没有监视,再说后面的话,”齐联杵听出弟弟话里的意思,他问:“你在南京还有什么事要做?你不会是改主意了吧?” “没有,没有,我同学有点事,我得花点时间处理一下,哥,你看这样行不行,等我这边忙完了,我会告诉你,到时候你再帮我想办法离开南京,这样行吗?” 齐联春现在有这样的请求,齐联杵就更加相信自己之前的推断,他相信弟弟一定是受了那两个“抗日者”的蛊惑。之前还跳着脚的要离开南京,现在却说为同学的事,不急着走了。齐联杵没有追问下去,他点点头说:“行了,离开南京是后话,先把这个测试做好再说吧。” 齐联春盘算着明天就是与那两个“抗日勇士”约定见面的时间,所以此刻他更关心什么时候做测试,“嗯,测试肯定很重要,那什么时间做呢?” 齐联杵已经感受到弟弟急迫的心情,于是问道:“你觉得什么时间比较好?” “那当然越快越好了,要不然就今天,今天晚上天黑后,我就带着行李试试看。” “今天晚上?”齐联杵表示出有些为难,“我还要安排人手,时间紧了一点。” 齐联春立刻说:“这事宜早不宜迟啊,有日本人在我旁边,想想都觉得不踏实,哥,你抓点紧行不行,就今天晚上,我马上回去准备。” 齐联杵并不是要吊弟弟的胃口,只是想看一看他的急迫心情到了什么程度。最终齐联杵同意马上就安排人手,今晚十点实验准时开始。 齐联杵拿出一张南京地图,非常详细讲解了路线安排,要求齐联春今晚必须严格按这条线路走。齐联春确定自己记牢后,齐联杵又交待演戏需真实,谨慎小心的状态必须要有,但也不能太刻意,如遇任何突发状况,不要惊慌,更不要管。齐联杵说:“你记住一点,只要保证安全出来,再安全回去,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有任何事情,我会摆平,你什么都别管。” 当晚的计划全部交待完毕,齐联春临走之前,齐联杵要求弟弟再演一场戏,很简单,贴近真实,符合逻辑的一次表演。 表演开始,兄弟俩就此争吵起来,声音越来越不受控制,不多一会儿,整个楼层都听见这争吵声。齐联春嚷着要离开南京,让齐联杵给自己想办法。齐联杵则斥责弟弟不懂事,并且不准他离开南京,还说,去哪里都没有留在南京安全。 吵就吵吧,还摔了茶杯,暖水壶也摔碎了一个,这阵势惊天动地的,隔壁办公室的人都跑出来,见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似乎是不敢轻易打扰兄弟俩的沟通,便都躲在门外静静聆听。赵智光随后赶来,见状吼了一声,“长官吵架好看吗!” 赵智光推门进去,在他的劝说下,齐联春才愤然离去。 第115章:验证结果 齐联春走后,21号的特务头子苏得诚下楼办事,正巧碰见齐联杵,也就顺带问了一句。齐联杵表示今后一定会注意影响,保证在21号不再出现类似情况。 苏得诚也没责怪齐联杵的意思,他点了点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说了这么一句就走了。 齐联杵这么做的目的有两个:第一,下午争吵,齐联春情绪失控,导致晚上的出逃行为,这是一个很好的逻辑解释,当然,如果今晚日本人没有监控,他们也就看不到齐联春的出逃行为,那么这个逻辑解释有没有都一样,但有解释准备,总比没有的好;第二,同样很重要,在台面上让更多的人知道兄弟俩不合,以此表明对弟弟的劝说工作并没那么容易。 齐联春回到家就着手准备了,先告诉海伦,让她收拾好东西,准备晚上再尝试一次,看看能不能逃离南京。 按齐联杵的意思,齐联春并没有告诉海伦这只是一场表演。因为齐联春是主导,所以不不需要海伦知道实情,这是出于真实感的考虑。另外,还有一个小妹,她与海伦同住一个房间,晚十点,不惊动她,海伦带着所有行李离开房间,显然这有点说不过去。齐联杵设计时就绕不开小妹这个环节,最后只得把她也装了进去。 到了晚上九点半,齐联春这才告诉小妹,自己和海伦马上要外出办事,让小妹一块儿去,帮着拿行李。 小妹觉得很奇怪,这大晚上的,还带这么多行李,这是要去哪? 齐联春只一句话,“你要不愿意去,没关系,你睡你的觉,这些东西,我跟海伦自己也能拿。” “二哥哥,我没不愿意呀,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晚十点整,齐联春、海伦,还有小妹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悄悄出门了,以齐联春为首,都显得非常的谨慎,说鬼鬼祟祟也可以。 齐联杵交待过,不要左顾右盼,有人力车就叫人力车,因为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估计也没人力车了,没车的情况下,不要等待,不要停留,步行向前就行,速度稍微快一点。 齐联春确实也是这么做的,实际上他很想回头看看,到底有没有人跟踪。齐联杵之前也警告过,不要想这些问题,特务的跟踪是专业的,而你的反跟踪是业余的,所以不用去观察,完成你该完成的,剩下的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齐联春严格按齐联杵设计的路线往前走,他也不知道齐联杵安排的人手处在什么位置。路程过半,虽不是原路返回,但大的方向已然看得出来,海伦、小妹都察觉到这像是回家的路。海伦问这是去哪,齐联春小声回答:“别问了,前面走不通。” 相当于绕了一大圈,三个人又回到了家,海伦问这是为什么,小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齐联春,似乎也等待着他的回答。齐联春也知道,她们心里一定在想,“这不是折腾人吗。” 实际上齐联杵早就替齐联春想好说辞了,齐联春说:“你们都没注意到,刚才我发现日本人在前面已经设了暗卡,我哥跟我说过,晚上日本人在交通要道有可能都会设卡,要是碰到他们也会惹麻烦的,我想想看还是算了,这大晚上反倒不大好,我们也没犯法,没必要偷偷摸摸的,回头我跟我哥说说,还是让他想办法比较好。” 海伦还是没明白齐联春的意思,她想问个明白,齐联春拎着行李上楼,一边走,一边说:“行了,都快十一点了,早点睡吧。”可能是觉得对小妹有一些愧疚,他又说:“小妹,今天让你受累了,明天不用做早饭了,早上我出去买点早点回来就行了。” 小妹帮着海伦提行李上楼,回了一句,“我不累的。” 齐联杵安排的老六和邓子也完成了任务。他们在蹲点处看到齐联春、海伦、小妹走了过去,但没有发现有任何人在跟踪,为确保结论的真实可靠,老六和邓子稍后还悄悄尾随齐联春他们一直到家,之后还停留了一段时间,以观察齐联春家附近的情况,同样的结果,没有异常。 老六、邓子回到赌场,此时齐联杵也在赌场等待着消息,对于这个结果,他非常满意,随后按事先说好的,齐联杵打电话给齐联春报平安。 没接到电话之前,齐联春并不知道实验的结果,听到哥哥打来的电话,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想来明天与“抗日勇士”接头基本可以无忧了,齐联春带着这个美好的心愿进入到了梦乡。 日本特务的监控撤掉了,这个判断得到了验证,老金问齐联杵下一步有什么动作。齐联杵说从分析的结果来说,齐联春应该很快就会与假冒的抗日者接触,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只要秘密跟踪齐联春,找到那两个假冒者应该没问题。 老金的意思是,继续让老六、邓子去执行对齐联春的跟踪任务。 齐联杵说:“不能让老六、邓子去。”他的理由是,执行跟踪之后,可以预见的结果是找到了那两个假冒的抗日者,以防夜长梦多,紧接着就应该及时处理掉这两个人,如何处理呢,关键问题就在这里,老六、邓子去的话,那么他们没有其它选择,只能是把两个假冒者干掉,这两个人无论是死,还是失踪,必然会引起特高课的警觉和猜疑。 老金基本明白齐联杵的意思,他问道:“你是打算动用日伪的力量?” 齐联杵点点头。 “你的想法够大胆,我也认为你这个方案很不错,不过执行起来怕是不太容易控制,这个风险你都考虑清楚了吗?” 齐联杵说:“各方面我都考虑了,计划的细节、人员,我认为没有问题。” 听了齐联杵的详细计划,老金当即表示赞同,略作思考后,他说:“要不要老六、邓子在背后做一个计划的补充,万一冯进晋那边出问题,老六、邓子可以随时出手,干掉那两个假冒者。” 第116章:做局设套 老金的意思是:如果冯进晋出工不出力,或者在中途发现了端倪,这种情况下,老六和邓子可以在暗地里出手,干掉两个假冒者,之后做局,让冯进晋背锅。 对于老金的提议,齐联杵沉思片刻后,也认为这是有必要的,做这么有个补充,无疑可以确保干掉那两个假冒者。而且出于时间上的考虑,这么做可以确保计划的成功性。 齐联杵接受了老金的提议,让老六、邓子先期在齐联春家附近蹲点,万一齐联春这边已经与假冒者接触,而冯进晋还没有到位,那么老六、邓子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齐联杵的计划里出现了冯进晋,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齐联杵如此设定,想达到的预期效果也不仅仅是为解决两个假冒者那么简单。 最开始齐联杵做这个计划,先想到的是动用21号的力量,也就是他现在的下属,但21号毕竟与特高课走的太近,而且一旦动用了21号的人,自己想躲在背后就不可能了,这个计划最终是要解决掉两个假冒者,这是特高课的险恶经营,破环了特高课的计划,虽然齐联杵可以推托说不知内情,那么日本人也会怀恨在心,由此引发出什么事端出来,现在也未可知。基于这些考虑,最终齐联杵选择了一个铁杆的汉奸马仔——冯进晋。 上次秘密处决胡三,就给冯进晋做了一个局,到现在都还没看到当初设计的效果,现在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把冯进晋套的更深,或许可以就此把他托出水面,胡三的案子或可就此结案,这样一来,巡抚小组被追查到的风险基本降至为零了。 至于冯进晋是否愿意加入到这个计划中来,齐联杵还是有很大的把握。 当时警察厅保安处长刘克森调任至21号,刘克森的处长位子就空了出来,再之前,齐联杵就给冯进晋透过风,让他好好把握住机会,争取拿下处长的位子。对此冯进晋也有很大的预期,因为他与刘克森的关系非同一般,刘克森混在上海的时候,冯进晋就是刘克森的跟班,刘克森调任至南京,冯进晋也一同跟了过来。 兄弟相称这么多年,冯进晋没想到刘克森从警察厅调走时,也没替自己谋个位子。自己本就是保安处下属行动队长,处长的位子空了出来,冯进晋觉得理应轮到自己上位了,如果刘克森稍微替自己做点努力,自己坐上处长位子自然不是什么难事,结果他却万万没想到,行动队长还是行动队长,处长位子却让被人拿走了。 至此,冯进晋心里算是系了一个死疙瘩。齐联杵知道,高升对冯进晋来说,怕是他不再奢望了,但梦想一定是有的,所以齐联杵决定把这种梦想描绘的更美一些,让冯进晋有欲望、有憧憬,让他把手伸出来,努力地去抓一把这空中的梦想。 时间紧迫,齐联杵不知道弟弟什么时间与假冒者接触,但他知道这个接触一定会很快到来。第二天一大早,老六、邓子就到齐联春家附近潜伏起来,以防齐联春过早的动作。 齐联杵这边也正在抓紧时间,上午一上班,齐联杵就给警察厅的冯进晋打电话,说是请冯进晋帮个忙,约在咖啡馆见面,冯进晋也没多问,就赴约了。 见面后,齐联杵直奔主题,他说自己的弟弟怕是被抗日分子利用了,恐怕最近他们还会接触,因为是自己的弟弟,所以齐联杵说自己不方便出面。 冯进晋说:“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抓住抗日分子,大功一件啊。” “是立大功了,但是我这个弟弟还要不要了,我是当大哥的,我弟弟也姓齐。” 冯进晋应该是没明白齐联杵的意思,“你弟弟没关系呀,抓抗日分子,又不抓你弟弟,再说了,我都看到报纸了,我们新政府,还有日本人都很看重你弟弟,就算你弟弟有点什么事,我看日本人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我说你啊,脑子怎么这么直,我弟弟不会有事,这我还不清楚吗!我……我去抓我弟弟身边的抗日分子,他可一直把这些人当英雄一样看,我抓了他们,你让我弟弟怎么看我,他本来对我就一肚子意见,现在连家都不回去住了,外面租了一个房子,我弟弟这个人跟你一样,脑子直,认死理,我要出面的话,你说说看,我跟我弟弟还怎么处,家里的老爷子也不答应啊。” 冯进晋这回听明白了,于是齐联杵就把他的计划大致说了一下,希望冯进晋来接手这个任务,这么好的一个任务能够交给自己,冯进晋当即表示愿意接受。 齐联杵说:“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哎,帮齐长官做事,那还不是应该的嘛,说谢谢,就太见外了吧,”冯进晋说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哎,齐长官,你怎么不用21号的人呢?” “怎么,你不想干?” “不是不是,我就问问,我觉得这是个立功的事,应该先照顾一下你的手下。” 齐联杵说:“说你脑子直,一点没错,用21号的人,不又把我扯进去了吗,我不希望这事跟我有一点关系,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噢……我明白了。” 冯进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齐联杵又及时加了一把火。 “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当然这是后话了,我拿你当兄弟,所以不怕告诉你,我呢,你也知道,到21号上任没几天,手下的人也不知根知底,所以我在21号需要可靠的帮手,明白吧,如果你要愿意的话,我可以想办法把你调过来,你放心,职位上不会低,做我的副手,”齐联杵用手指了指天花板,用更低一些的声音说:“这也是上头的意思,21号还应该是南京的21号,而不是上海的21号,明白上头的意思吗?” 冯进晋说:“明白,明白,今后齐长官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兄弟就仰仗齐长官栽培了。” 第117章:完美跟踪 上海帮、南京帮的内斗,冯进晋也是有耳闻的,听到齐联杵这么说,冯进晋立刻选边站队,“兄弟我,没说的了,今后一定追随齐长官,以和平大业为己任。” “不是追随我,是追随南京。” 冯进晋一脸笑意:“明白,明白,意思是一样的,追随齐长官你,就是追随南京。” 齐联杵说:“调动的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这首先得堵住上海帮的嘴,所以你得立功,我弟弟这档子事,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你,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了吧?” “明白,这事我肯定办好,绝不辜负齐长官的栽培。” 务虚工作做到位,接下来就要谈具体的务实环节,齐联杵完完整整地讲解了计划方案和目的,最后强调一点,“记住,这事从头到尾与我无关,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人提起这个事,你都不能提到我,万一这事要让我弟弟知道是我在背后办的,我是要找你算后账的。” “这个我明白,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办的,线索是我自己查的,人是我抓的,跟你齐长官没任何关系。” 齐联杵点点头,又补充道:“还有一点,你要记住,你刚查到这个线索时,你并不知道这里面有我弟弟,当你发现我弟弟后,你也不枉私情,不与任何人打招呼,你决定以剿灭反抗分子为第一要务。” “这个我懂,齐长官,你放心,这个我心里有数了。” “总之呢,你需要立功,树立一个大公无私、有最坚决执行力的这么一个形象,后面调动的事情,操作起来就相对容易了。” …… 按齐联杵的要求,冯进晋离开咖啡馆便行动了起来,找了他最信任的两手下,三个人立刻奔赴齐联春的住处,开始了潜伏工作,对于这两个手下,冯进晋是有交待的,第一不准多问;第二,要不眠不休,直至抓住抗日分子。 冯进晋的动作很快,算是及时到位了,只是他没想到,他们的到位已然在别人的注视之下。老六、邓子先于他们进行潜伏,冯进晋的行动当然逃不出他们的眼睛,两组人都在等待着齐联春的行动。 就像冯进晋说的那样,他们都决意要不眠不休完成任务,当然这只是一种态度,冯进晋也安排另外两个人做机动,到了晚上十点钟,这两个人是要来换班的。 老六、邓子这边,齐联杵也有同样的安排,巡抚小组的钱一靖已经做好准备,只要齐联杵一个电话,钱一靖就会派人来接替老六和邓子。 这两组人都在静静等待,齐联杵给两组人都是一样的交待:齐联春的行动应该会很快。果然不出齐联杵的预料,上午潜伏才刚刚开始,吃过午饭没过多一会儿,就看见齐联春出门了。 这一次只是齐联春一个人出门,他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西装,领带也没打,头发也不是很整齐,看上去多少有一些不修边幅的意思,似乎这不大像他一贯的形象。 齐联春的打扮实际上也是他刻意为之,想着那两个“抗日勇士”所居住的环境,以及他们的衣着,齐联春希望自己的形象与他们能够尽量接近一些。这一次海伦完全听从了齐联春的安排,她没有跟随齐联春去赴约,只是出门时还是叮嘱齐联春一定要小心。 经过测试,没有日本特务的盯梢,齐联春感觉轻松很多,不过小心谨慎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就像之前齐联杵说过的那样,人家是专业的,你很业余,你就别指望能够发现什么。显然齐联春内心里是不服气的,出了门他还是做了些观察,结果令他很满意,他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事实上冯进晋已经跟了上来,这一组三个人都跟了上来,只是分头跟踪,一个跟一段,交替跟踪,保持相对距离。 老六、邓子也悄然跟在冯进晋后面,都是老手,只是在看谁更专业,你是警察,人家是军统老兵,事实证明了谁更专业一些,冯进晋的眼里只有前面的齐联春,而后面是谁,他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齐联春心里还在想,日本特务的撤离,应该感谢天、感谢地。显然这与天地没有关联,而完全是两个“抗日勇士”的功劳。 胖瘦两人成功与齐联春接上线后,他们及时汇报,伊藤就此撤掉了耗费多日的监控点,同时下令各出城关卡严格盘查,禁止齐联春离境。伊藤实在不愿意在齐联春的身上加大投入了,有那两个“抗日者”的保证,他相信齐联春不再急于离开南京,他期待着齐联春与“抗日者”尽快建立攻守同盟,后面的事就看那两个“抗日者”如何发挥了,届时再根据情况予以相应配合。 齐联春如约来到城北两个“抗日者”的住处,胖瘦两人非常热情,没有什么寒暄,倒了一杯水,就直接商讨了“抗日”大计。 胖子说,经过这些天的踩点,他们已经找到了一个目标,说是日军的一个中佐军官,曾参与过南京大屠杀,手上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 瘦子说,此人常来往于风月场所,下手的机会比较多。 胖瘦两人征询齐联春的意见,齐联春稍作犹豫时,胖子说:“要去重庆,不能空着手,总得带点见面礼,水浒传里还有投名状呢,这个机会难得,你说干不干吧?” 齐联春不再思考,很真诚地点了点头,“好,我干。” 见齐联春同意了,瘦子说,那名日军中佐的外出时间规律他已经基本掌握了,所以计划明天晚上就动手,手枪、短刀这样的武器都是现成的,要求明天傍晚齐联杵准时来就行。 胖子还神秘地掀开自己的外衣,腰间就插着一把驳壳枪。“放心好了,到时候不要你动手,你帮我们望风就行,功劳我们三个人平分。” 瘦子详细讲解了暗杀计划,之后便约定好,明天晚上七点前,齐联春来这里会合,晚上九点钟准时行动。计划讲完之后,瘦子叮嘱齐联春,这是掉脑袋的事,千万不能跟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齐联春说:“这个我懂,就是日本人拿刺刀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跟他们说半个字。” 瘦子还宽慰齐联春,不用太紧张,第一次干过之后,你就会有一种民族正义感,这种感觉会让你充满力量。 这一回,胖瘦两人依旧表达出最大的尊重,两人把齐联春一直送到巷口,这才回去。 胖瘦两人没有想到,进入家门的一瞬间,不知道哪里冒出的三个人一并闯入家门,三把手枪顶在他俩的后脑勺上…… 第118章:私设公堂 脑袋被人用枪顶着,胖瘦两人慌了手脚,双手举过头顶,作投降状。 冯进晋取出手铐,将胖子双手拉到身后,然后带上手铐,瘦子的双手也被反铐在身后。另一个手下则从裤兜里掏出两个黑色布口袋,分别套在胖瘦两人的脑袋上。 胖子怯生生地问了一句:“大哥,你们是哪的,是不是搞错了?” “别说话,再说话,打碎你的猪头。”冯进晋一边说,一边伸手在胖子身上摸索。 一个手下也在瘦子身上摸索着,胖瘦两人身上的驳壳枪被搜了出来。 “还有枪!这就没错了,找的就是你们。”冯进晋说。 显然,胖瘦两人不清楚来人是谁,他们不敢贸然说自己是日本人派来的。瘦子还在盘算,如果来人是抗日组织,不管是重庆的,还是延安的,自己都可以继续冒充是抗日的民间人士;如果是日伪组织,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至多就是一个误会,事情说清楚就万事大吉了。不过瘦子很清楚,万一自己搞混了,判断刚好相反的话,那恐怕脑袋被打碎也是有可能的。基于这些考虑,瘦子根本不敢把自己的底牌先亮出来。 瘦子低声说:“大哥,你们是哪部分的,别弄误会了。” “你奶奶的,想死啊,再多说一句,信不信老子打死你。”冯进晋的手下用枪尾狠狠砸了一下瘦子的脑袋,这下瘦子老实了。 “把车开过来,速度快一点。”冯进晋指派手下去取轿车,轿车离的比较远,还在齐联春家外一百多米的地方停着,这是备用,以待不时之需。 等待轿车的时间里,冯进晋并没有进行任何的审讯,他或许不在乎这一点点的时间,不过他也没闲着,先命令胖瘦两人趴在地上,之后对房间进行仔细搜查,结果什么也没搜到,只是在胖瘦两人身上摸出一点钱来,冯进晋没打招呼,直接就塞进自己的兜里。 轿车赶到后,冯进晋把胖瘦两人带进轿车,轿车没有开往警察厅,而是直接去了冯进晋的家,因为事先做了准备,胖瘦两人被黑色头套遮住了视线,所以冯进晋并没有什么顾忌。 之所以要在冯进晋的家里私设公堂,这是齐联杵的安排,他的意思是:在没有搞清楚接头人真实身份前,不宜把他们带回警察厅,如果弄清楚这就是一般的抗日分子,那么再带回警察厅也不碍事。万一只是小毛贼,或者本就是平头小老百姓,那带回警察厅怕是会让人笑话的,这都不要紧,万一有重大发现,不去警察厅,你就握有更大、更灵活的手段和空间,至于后续的手段,是钓鱼,还是直接交给警察厅,齐联杵的意思是先确定“抗日者”的真实身份,再来定夺。 憧憬美好前程的冯进晋觉得齐联杵想的周全,而且还更深远、更智慧,于是依计而行。 因为这是在冯进晋的家,所以保险起见,整个刑讯过程,胖瘦两人的头套都没被取下来过。冯进晋问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两人开始时还顾左右而言他。 “你们这种滑头,老子见多了。”冯进晋说着就一脚踹翻了瘦子,两个手下便一起动起拳脚,胖瘦两人蜷缩在地上,挨了一顿打,这下可是要好好想一想了。 胖子或许皮糙肉厚,他还是不开口,似乎是还能再撑一会儿。 瘦子怕是扛不住了,他先往最坏处想:估计这是真的抗日者,于是开口了,“大哥大哥,有话好好说的呀,你问什么,我都说,别打了,行吗?” 冯进晋挥手示意手下停手,“再问你一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敢说一句假话,割了你舌头。” 瘦子蜷缩在地上,带着哭腔说:“我们俩就是小老百姓,真的,也就是暗地里做了一点点抗日的事情,真没别的了,真的,我不敢说谎的!” “你他娘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小老百姓还有枪!”冯进晋又狠狠踹了瘦子一脚,“再不说实话,老子踢死你。” “别打别打,我说我说,”冯进晋收了脚,瘦子说:“枪是在上海的黑市买来的,我们真是普通老百姓,就是做点小生意,为了自保,才买枪的,半个月前在上海我们俩不小心杀了一个日本兵,为了保命,我们就从上海跑来南京了,真的。” 冯进晋问:“真的?我怎么不信呢?” “真的,不信你们可以查,你们是重庆的人,还是延安的人,我也不晓得,但只要你们派人到上海一查就清楚了,我们是被通缉过的,所以我们这才跑到南京来的。” 听到这里,冯进晋有一点失望,如果真如瘦子所说,这两个人的价值也就没多大了,不过总归是抗日分子,抓他一两个,总比没有强。 问清了两人具体的姓名、身份和上海的住址。冯进晋说:“老子马上安排人去查,敢说半句假话,老子弄死你。” 冯进晋说是去查,实际只是这么一说,就是想看一下他们是否害怕被查。瘦子坚持说自己不敢撒谎,句句是实话。 显然瘦子并害怕被查,或许他更期待着快一点查到上海的通缉令,因为来南京时,上海那边的资料已经做好了掩饰,目的就是为以后可能接触到真正的抗日组织而做的准备。 专业的抗日组织显然不会仅凭他俩的几句话,就轻易相信他们,所以上海那边关于他们的通缉令早已经贴满了大街,通缉理由就是瘦子所说的,他俩杀死一名日军士兵。 胖子像死猪一样躺在地上,他很老实,也不说话,只是偶尔动一下,或许是表示一下,自己并没有死。还是瘦子话多,“大哥,我看出来了,你们是真正的抗日队伍,你们是姓国,还是姓共呀,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也想抗日,更想加入真正的抗日组织,我以前都是小打小闹,如果有机会,我们一定加入真正的抗日组织。” “闭嘴,别跟老子来这一套,没让你说话,你就闭嘴,是不是不懂啊。”冯进晋又踢了一脚地上的瘦子。 瘦子的这套说辞,包括胖子的一言不发,这都是事先在21号里培训过的内容。 伊藤和21号的特务头子苏得诚早就预见到会有这么一次审讯,或是盘问,所以特意加强了这方面的训练。只是瘦子没想到,这个审讯为什么来的这么快,他和胖子,还有齐联春的抗日行动还没有开始,当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影响力和轰动性了,难道这就引来了真正的抗日组织?这与伊藤当初的设计怎么不一样呢? 第119章:刑讯逼供 冯进晋慢慢开始相信瘦子的话,为防万一,冯进晋看了一眼地上装死的胖子,显然他又打起胖子的主意,冯进晋先是在胖子身上狠踹了两脚,“让你装死,让你装死。” 胖子“哎呦呦”嚎了两声,他非常纳闷,这会不会也是汉奸特务,这手法怎么跟自己一模一样呢,不都说我们是抗日者了吗,怎么还挨打,不会弄错了吧。 被踹了的胖子将身体蜷曲起来,冯进晋又说:“半天不说话,装死是吧,给你一个机会,我问你,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胖子越想越不对劲,他想赌一把,于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大哥,我求你你,你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吗?别搞误会了。”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我就不信了,”冯进晋感觉胖子的话里有话,他这次没有踢胖子,而是俯下身对胖子说:“我看出来了,你那个朋友太滑头,他说的我不信,我就信你,你说说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刚才去你们房子里的又是什么人,告诉你,你可别骗我,要不然我踹死你。” 胖子没有直接回答冯进晋,而是喊了一声,“老三,咱可别搞岔了。” 显然老三指的就是瘦子,瘦子立刻喊道:“你别胡说八道了……” 不等瘦子说完,冯进晋的手下又是一顿暴打,胖子也听到了那些击打声混杂着瘦子的哀嚎声,“再嚎、我让你嚎!”冯进晋的手下一边用脚踹,一边怒骂,直至瘦子昏死过去。 冯进晋使了一个眼色,那手下心领神会,立刻很惊慌地说:“老板,这家伙死了,我下手不重的呀。” “不可能吧,”冯进晋说着走了过去,停顿了五六秒钟,他训斥着手下,“你怎么搞的,出手一点分寸都没有。” 那手下像是很内疚地说:“他……他也太不经打了,对不起,老板,我……” “算了算了,死了拉倒。”冯进晋说着,又回到胖子身边,“不好意思了,你家老三是不是有什么病啊,怎么就打他几下子,他就不行了,不过没关系,你还活着,胖兄弟,看得出来,你是实在人,说老实话,你就能活,不然什么下场,你是知道的。” 胖子的脑袋一直在黑色布袋子里,虽看不见,但他很怀疑冯进晋是说法,因为他不大相信瘦子被人打那么几下,就会被打断了气。拳打脚踢的声音胖子是能听到的,虽然瘦子没再发出声响,他判断这应该只是被打晕了,冯进晋的这种欺诈恐吓手段,胖子也曾在他人身上使用过。 虽有这样的判断,不过胖子知道,如此持续下去,没玩没了,真出人命也不是不可能。胖子心想:从表面情况来看,自己和瘦子应该会被看作是积极的抗日者,这种情况下还遭到狠手暴打,对方应该不大会是真正的抗日者,而很有可能是另一拨特务,他们或许是暗地里跟踪齐联春,这才跟到了自己家,继而误会自己也是抗日者。 此前,胖子一直不吭声,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与齐联春一分手,他和瘦子就出事了,恐怕这不是巧合,这帮人的手法与自己又是极其相似。现在冯进晋又来拷问自己,胖子决定赌一把。 胖子也是讲策略的,他决定先说出齐联春,以便观察对方什么反应,再考虑是否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胖子回答道:“大哥,规矩我懂,只要我知道的,他统统说。” “好,你这个态度我喜欢,那你就自己说吧,不用我再问你了吧。” “明白明白,刚才在我家,来的那个人叫齐联春,是个拉小提琴的,他在中山码头被警察打,我和老三就出手帮他逃跑,就这么认识了齐联春,齐联春说他想离开南京去重庆,让我们帮他,还说离开南京前要干一票袭击日本人的行动,这样到重庆后就能说清楚他是爱国的,就这么回事,刚才他来我家,也就是谈这个事情。” “嗯?这就完了,还有呢,继续说,你到底什么身份?说点新鲜的,别跟你家老三一样,明白吗?” “哦,我明白,”胖子的如意算盘未能见效,冯进晋半点底也没透出来,于是胖子换了一种方式,他反问道:“大哥,你知道伊藤吗?” “伊藤?”冯进晋心里一惊,“哪个伊藤?” 胖子答道:“友好协会的伊藤宏介,我和老三的情况,伊藤是了解的。” 冯进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但丝毫不露怯,语气依旧沉稳,“继续说。” “好好,我说我说,其实我们不是什么抗日分子,而是伊藤宏介派来的,就是要用那个拉小提琴的齐联春来钓鱼,为的是抓住真正的抗日组织。” 听到这话,冯进晋足足愣了五六秒钟,而他身边两个手下也不敢有半点声响,由此胖子感觉自己赌对了。 冯进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缓过神来,才又追问:“你到底什么人,是特高课的,还是21号的?” 听到这句问话,胖子就更坚信自己的判断一定是对的,于是非常自信地回答:“我和老三原来是上海76号的人,是南京21号的苏得诚把我们调过来的,伊藤亲自给我们下的任务。” 冯进晋有点想不通,他问道:“21号又不是没人手,那么大老远的,把你们从上海弄过来,你骗鬼呢?” “我真没骗人,这是因为齐联春的大哥,他也是21号的人,为防止消息泄露,这才特意让我们从上海过来的。” 胖子的这个回答,逻辑一下就通了,为确保胖子所言真实可靠,冯进晋又追问胖子与苏得诚、伊藤会面时谈话的细节,包括谈话场所,以及场所陈设布置等情况。结果胖子对答如流,这下冯进晋如同挨了一记闷棍,他示意两个手下看好胖子和瘦子,他自己则跑去给齐联杵打电话。 齐联杵接到电话,听冯进晋汇报这一情况后,齐联杵问:“你确定他们真是伊藤派来的?” “我反复试过了,他们的确是伊藤派来的,不会错的,”冯进晋显得很慌张,他问:“齐长官,你看接下来我该怎么处理这两个人?” 第120章:杀人灭口 冯进晋听得出齐联杵也非常震惊。 齐联杵缓了几秒钟,问道:“从头到尾都给他们带上面罩,是吗?” “是。” “你确保他们让不出来你?” 冯进晋回忆了一下,主要就是闯入胖瘦两人住所的时候,当时胖瘦两人都是背对着自己,冯进晋回答道:“应该认不出来。” 齐联杵说:“不要跟我说应该,你到底是确定认不出来,还是不确定?” “我确定,他们认不出来。” “嗯,那就好多了,”齐联杵像是如释重负,“这样吧,既然他们认不出来你,那你把这两个人打晕,等到天黑,把这两个人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扔了。” 冯进晋追问一句:“意思是放了他们?” “可以放,当然了,这个也可能会留下后患,这两个人将来都是21号的人,你以后也是21号的人,以后你们肯定是要经常打交道的,你说话的声音,他们有没有印象,我也不清楚,这两个人是苏得诚从上海挖来的,你也知道苏得诚的手段,如果想不留后患,那就让这两个人彻底闭嘴,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办,我再说一遍,你要想清楚,好好的选择。” 冯进晋还想追问,但齐联杵已经挂断电话。 …… 冯进晋点燃香烟,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三点多钟,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冯进晋犹豫不决,还是怕出事啊,已经出事了,现在的选择就是出小事,还是出大事,还是什么事都不会有。 灭口!做的好的话,等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把这两个人放回去,这两个货色原先76号里混过的,一定不是省油的灯,齐联杵倒会出主意,让我自己选择,还好好的选择? 要干就往死里干,要么就被人干死。有了这样的结论,冯进晋的选择就出来了,他同时认为,对于自己的这个选择,齐联杵不会失望的。 冯进晋怎样选择,齐联杵当然还是有期待的,如果冯进晋选择平庸的做法,那么也不要紧,齐联杵已经留好后手,老六、邓子早已蓄势待发,只要两个昏死的“抗日者”侥幸被冯进晋扔了出来,那么老六和邓子就会替冯进晋补上两刀,最终冯进晋会被日本人认定为是真正的抗日者。 冯进晋从厨房里翻出一根粗麻绳,回到内屋,把绳子扔给他的手下,示意勒死胖子。手下已然知道了胖子的身份,他显得很犹豫,冯进晋说了一句,“横竖都一样,你不动手,就等着别人来动你,你看着办吧!” 冯进晋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手下很清楚,就算没有所谓别人来动你,冯进晋也不会放过自己,杀人灭口的道理不用说都明白,这个手下不再犹豫,扯了扯绳子,似乎是在试一试绳子的强度,他走近胖子身边,慢慢蹲下,小心翼翼地将绳子从胖子的脖子里穿了过去。 胖子感觉到了异常,但他觉察出绳子时,想喊一句的机会都没有了,绳子越勒越紧,胖子的手被禁锢在手铐里动弹不得,只有两只脚可以猛瞪地面,直至整个身体瘫软不动为止。 见胖子已死,这个手下把绳子扔给另一个手下。道理是一样的,坐地分赃,见者有份,干活的时候,当然也得人人动手了。这个手下没二话,示范都已经有了,而且干的很漂亮,轮到他自然不能太丢脸。也不知道瘦子是装昏,还是仍昏迷不醒,反正结局是一样的。 两个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可以说这是他们的不幸,也可以说这是他们早就为自己铺设的一条路,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条路的尽头这么快就出现了,以至于没来得及再看一眼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眼竟然也是黑暗的,如同他们的人生一样。 干掉这两个人,冯进晋解释说:“实在没办法,这两个人原来就76号的人,现在又是21号的,还有伊藤撑腰,虽然没看见我们的样子,但声音跑不掉的,早早晚晚有一天会查到我们身上,打他们一顿,还好说,问题是破坏了伊藤的钓鱼计划,这事可就大了,所以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他们永远闭嘴,那就没问题了。” 两个手下表示,这事从没有开始过,更不存在什么结束,压根就没这档子事。 冯进晋点点头,“先把这两个货处理干净,这事才算从没发生过。” 三个人开始商量怎么处理尸体,一个手下提议用麻袋装人,再装上石头重物,扔到长江里。这个办法听起来不错,一推敲,问题就出来了,没有船,没有桥,怎么把人沉入更远一些的江水里,太靠近江岸,水位一落就露陷了,不是太保险。 顺着沉江的思路,便想到了沉入秦淮河,因为秦淮河上可选择的桥有很多,这个办法可行。冯进晋沉思良久,他觉得这个办法也不是最好,他说:“为什么不更大胆一点,就让尸体大白于天下。” 这是什么思路?两手下不理解,冯进晋解释说:“日本人找不到尸体,案子一样会严查,所以关键不在尸体,尸体被日本人发现,同时如果就此认定是抗日分子做的案子,那么视线就被成功转移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进一步解释后,冯进晋的手下说:“对啊,这个办法好。” 于是三人开始商量抛尸地点,最后冯进晋选择了胖瘦两人的住处。这样一来,日本人会误认为谋杀现场就在这两人的家里,以此近一步打乱日本人的思路,两个手下言听计从,意见达成一致。 为使日本人相信这是抗日组织做的案子,冯进晋取来一张信纸,纸上用左手歪歪扭扭写上“汉奸的下场——巡抚手笔。” 这几个字,不只冯进晋,他的两个手下对此也不陌生,这是军统“巡抚”偶尔的几次炫技表演。这一次冯进晋借用了一下,他还两个对手下说,巡抚是要感谢我们的,就凭这个,巡抚凭白无故就可以到重庆立功受赏了。 到了晚上快九点钟,把“巡抚手笔”揣进胖子的衣兜里,再把黑色头套摘下,取走手铐,最后检查一遍尸体痕迹,见无破绽,便把尸体装进轿车,之后开车离开自家小院,这就上路了。 第121章:伪造现场 至于胖瘦两人的住所是否安全,冯进晋也是有考量的,到了胖瘦两人住处的巷口,冯进晋让两个手下步行至那胖子的家门口,仔细观察后再进入他们的家。 也许是因为有警员证护身,他俩也不是很害怕,当然他们也很谨慎,好在一切正常,这才返回巷口,轿车缓缓开到了家门口,见无行人和邻居出现,便快速将尸体抬进屋子里,在微弱的手电筒照明下,制造出了打斗和谋杀的现场痕迹,之后退出屋外,小心关上房门。 直至轿车驶离这个巷子,三人才长出一口气,大功告成,此事只当从没发生过,这是冯进晋最后的警告,两个手下很是知趣,发誓说:谁说出去,天打五雷轰。 感觉到可以放松一下的冯进晋,这个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之前太紧张了,以至于把上午安排的机动小组给忘了,看一下时间,晚上九点半,好在时间不算太晚。 机动小组两个人,这个时间点,估计他俩已经从家里出发了,应该就在去齐联春家的路上。冯进晋立刻驾车掉头,直奔齐联春家的那条马路,在机动小组来的路线上,冯进晋停下轿车,焦急等待着。不多一会儿,就发现这两个人走了过来,车前大灯闪了两下,这两人便发现了警察厅所属的轿车,他们知道车内的人就是冯进晋。 进入轿车后,五人一同又回到了冯进晋的家,此时冯进晋有些后悔,想想自己做事还是毛躁、不周全,如果可以重来一次的话,他一定会早一点让这两个人过来,并让他们一起用绳子勒死胖子或瘦子。 此时想这些显然是多余的,到了冯进晋的家里,冯进晋给机动小组的这两人解释说:任务取消了,因为发现嫌疑目标是齐长官的弟弟,这是一个很大的误会,所以千万不能说出去,万一让齐长官知道了,我们大家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这两个人原本就是冯进晋的铁杆手下,一番表态后,便也只能这样了。 冯进晋离开后,老六、邓子也去了胖瘦两人的家,确认这两人已死,他们才返回赌场,随后老金打电话通知齐联杵,这边电话刚刚挂断,电话又响了,是冯进晋打来的。也许是出于表达忠诚,也可能是汇报一下战况,以便让齐联杵鉴别一下,哪里还存在问题,冯进晋说的很详细。 齐联杵说没有问题,还赞扬冯进晋事情做的好,做的非常到位,尸体处理的很巧妙。最后,齐联杵也提出一个警告,他说:“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在电话里说,非紧急的情况下,可以见面慢慢说。” 对于尸体的处理,冯进晋自我感觉很不错,也得到了齐联杵的夸赞,但他却不知道,这么做是极具风险的,现在的这个结果只能说他的运气不错。 冯进晋的这个运气还有赖于齐联春的不专业。当时齐联春从广场逃离后,与胖瘦两人结识,后在那所房子里相谈所谓抗日行动,后来他们相约三天后还在这里见面,当时齐联春说的是三天后的下午,确定的时间并不具体。 胖瘦两人把与齐联春相谈内容及时汇报给伊藤,其中就提到三天后的下午齐联春会再次前来相谈,当时伊藤就有些不满,他认为时间应该确定的更具体一些。胖子还说,不会有问题,相信齐联春一定会来的。 伊藤想想也是,这两个人并不是特高课的属下,对他们的要求自然也就没那么高,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随后伊藤制定了所谓的暗杀目标,以及计划的全部细节,暗杀目标就是胖瘦两人口中的曾参与过南京大屠杀的日军中佐。 伊藤的计划是:在具体暗杀行动中,让齐联春在风月场所门口望风,以作接应,而胖子、瘦子则悄然进入室内将所谓日军中佐杀死。当然,齐联春是无法看到刺杀的过程,不过,第二天的报纸上就会刊登相关新闻,以此让齐联春彻底相信计划的成功和真实。 这是这一次的刺杀行动,很顺利的完成,让齐联春觉得胖瘦两人能力很强、很可靠,也让他产生继续行动的信心,之后还会第二次、或第三次的刺杀设计。 伊藤暂时还没有决定在后面的哪次行动中让齐联春他们失败,总之计划中他们失败是注定的,从而大造舆论,以便真正的抗日组织伸出援手,或是尝试接触齐联春。伊藤的决定是会根据每一次胖瘦两人及时汇报的情况,而再做下一步的部署。 就是今天,是胖瘦两人与齐联春相约的时间,到了下午,伊藤一直在等胖瘦两人的汇报,一直等到晚上,都没见消息传来。 就是因为当时没有约定好具体的时间,齐联春是吃过中饭不多一会儿,就去了胖瘦两人的住所,如果当时齐联春约好了具体时间,比如说,下午一点钟,那么等到下午五六点钟,伊藤还没有得到胖瘦两人的消息,他一定会生疑的,这种情况下,毫无疑问,伊藤会派特务到胖瘦两人的住所去探查情况,一旦发现异常,自然会留人在此蹲守,那么晚上冯进晋和他的两个手下,无疑就是送到日本特务嘴边的猎物。 事实正是因为这个时间没有明确约定,让冯进晋没有遇到危险,他还误认为自己是非常的高明,至于齐联杵他早就有最坏的预案准备。 如果冯进晋被抓,无论什么时间被抓,冯进晋一旦全盘供出,齐联杵都会死不认账,而且他做好了被刑讯逼供的精神准备。再看齐联杵所做的细节:与冯进晋在咖啡馆的见面,没人看见,两人是不同时间进入,离开咖啡馆时,齐联杵也是刻意安排的,他让冯进晋先走,说是自己还要在此等一个朋友,并神秘地透露给冯进晋,是上面的朋友。 更重要的一个细节,在于冯进晋的家,他家收藏的怀表,已经做局多时了,冯进晋一旦被抓,抄家搜查没有悬念,那块怀表浮出水面也应该没有悬念,以此坐实冯进晋就是军统的人,那么一个军统临死前咬一口他最痛恨的“汉奸”,也就很合理了,无疑这个“汉奸”就是齐联杵。 基于这些逻辑关系,齐联杵已然做好被刑讯逼供的最坏打算,真有这么一天的话,那么齐联杵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撑下去,直至冯进晋被认定为是坚定的抗日者,那么自己这个“汉奸”虽经磨难,但必然会重见天日的。 第122章:勘察现场 就因为胖瘦两人与齐联春相约的时间不具体,以至于伊藤一直在等待。约的下午,这个概念很模糊,伊藤和苏得诚还通了电话,苏得诚解释说,也许齐联春去的比较晚,相谈之后,按中国人的习惯,留下来吃顿饭也是很正常的事。 伊藤想想也是,拉拢关系,增进感情,吃个饭,喝个酒,再正常不过了。 直至第二天早上上班,伊藤也没有得到齐联春那边的消息。21号的苏得诚更为着急,胖瘦两人是自己找来的,如果是两个饭桶、酒鬼,那在伊藤面前,自己可是要丢脸了。 苏得诚在想:不会真是昨天酒喝多了吧?替日本人做事,按说不应该啊!苏得诚正准备带人亲自上门去查看,刚离开办公室,门没关上,就听到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苏得诚接了电话,伊藤打来的,问的就是胖瘦两人有无消息。苏得诚不敢隐瞒不报,并说马上亲自上门去查看。伊藤显然很不满意,随即挂断电话。 苏得诚带着行动大队长刘克森,就他们两个人去了胖瘦两人的住所,之所以没有派大队人马跟随,这是因为苏得诚他不大相信真的会出什么大事,为了胖瘦两人更好的隐蔽身份,故此苏得诚只带了刘克森一个人,他寄希望于胖瘦两人在上海的老毛病又犯了,这喝酒误事,是要好好敲打一下的。 带着这个想法的苏得诚彻底震惊了,敲门没反应,门一推就开了,没有预想之中的浓烈酒味,而是两具僵直的死尸。 简单查看了现场,苏得诚随即给伊藤打去电话,之后又给21号打电话。 没过多久,特高课和21号的人来了不少,伊藤也来了。显然这需要更为专业的人勘察现场。 “巡抚手笔”很快呈现出来,伊藤看到了这个笔迹与信纸,他当时第一反应就认为如此“巡抚手笔”太过拙劣。 事后为验证自己的直觉,伊藤调来相关卷宗、档案,档案中的“巡抚手笔”显然与现在的这个有很大差别。可以看出几份“巡抚手笔”同样都有刻意改变字迹的行为,但现在的这份明显不像是人写的。也难怪,冯进晋吃奶的劲的都使出来了,左手写字确实也不容易。 字迹不同,这是其一。 还有一个细节,伊藤认为作案者显然并不清楚真正“巡抚”作案的习惯。真正的“巡抚手笔”使用的纸张都是在案发现场随机取来的,也就是说,案发现场一定可以找到相同的纸张,或者可以验证纸张一定来源于这个案发现场,而胖瘦两人家里却找不到任何一张信纸。钢笔和笔记本现场倒是有,但笔记本上纸页全部完好无损,钢笔笔尖粗细程度,以及墨水,经过鉴定,这份“巡抚手笔”并不是来源于这支钢笔。 如此一份“巡抚手笔”,作案者无疑是在鱼目混珠,伊藤认为这种做法就是典型的转移视线,以此希望达到误导侦破方向的目的。 毕竟冯进晋也是一个警察,现场处理的还是很漂亮的,伊藤认为作案者显得比较老练,只是尸体上的多处瘀肿是无法隐藏的,伊藤让人去周围邻居家问询,所有邻居都表示并没有听到任何打斗之类的异常情况。 除此之外,伊藤发现两个很重要的线索,第一:死者及住所没有找到任何现金和银元,胖瘦两人身上没有零花钱,这显然不可能,但事实就是他们身上找不到一毛钱。 这一线索指向杀手的行为过于社会化了,这是伊藤使用的名次,他的意思是说,杀手的行为不够单纯。换言之,顺手牵羊,有工夫去摸人家几个钱财,专业的重庆或延安的特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更重要的一条线索,显然是冯进晋所忽略掉的一个细节,这就是胖子、瘦子的手腕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瘀伤和勒痕,这种勒痕与死者脖子致命的勒痕有很大区别,伊藤一眼就认出了这种痕迹,但在现场,他并没有说出来。 回过头看,在处理尸体的时候,冯进晋并没有亲力亲为,他指使手下取下手铐。瘦子的手腕相对细一些,更主要的是没有那么厚的脂肪堆积,所以他的勒痕不算太明显,而胖子手腕的勒痕轻易就能发现,这可能与他临死前的拼命挣扎有关系。 冯进晋的手下取下胖子手铐时,他发现了这个勒痕,他还用手在勒痕上捋了两下,人刚死,皮肤还有弹性,或许他觉得时间一长,这勒痕就会自行消失,也或许当时太紧张,他也没多事,什么也没讲,这勒痕就这么给忽略掉了。而冯进晋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勒痕,如果当时他看到了,那么他有可能会考虑换一种处理尸体的方案,比如沉河。 就从这件事上来看,显然冯进晋不够专业,处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要偷懒,那么你就极有为此付出,这次是杀人,其代价是什么,可想而知。 做这样的事,可以做一个比较,如果是齐联杵、沈砚白,或者是钱一靖、方琳,再或是伊藤,显然他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差错,这就是专业与非专业的区别…… 回到办公室的伊藤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两个人死了,死的莫名其妙,如何定性呢?确定了大方向后,伊藤打电话把隔壁21号的苏得诚叫了过来。 伊藤先问苏得诚的意见。 苏得诚说,不惜代价,全力侦破,争取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 “我是问你,这事对齐联春总是要有说法的,”见苏得诚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伊藤补充问道:“你认为让齐联春怎么看待这个暗杀事件?” 这下苏得诚明白了伊藤的意思,他试探地问:“让齐联杵认为这两个人是被日军宪兵杀害的吗?” 伊藤明显不大高兴,“怎么能说是日本宪兵呢!” “哦哦,我明白,应该是新政府特工总部,也就是我们21号,”见伊藤面容和缓,苏得诚继续说:“情况是这样的,我们21号接到线报,发现了两名抗日分子,于是果断出击,一举击毙了负隅顽抗的两名抗日匪徒。” 伊藤点了点头,又问:“那么,如何给齐联春定性呢?” 显然苏得诚对这个问题缺乏必要的思考,一时间他想不出令伊藤满意的答案,他略作思考后,说:“这个……是不是要好好研究一下呢?” “这个时候,还研究什么!你派的人都死了,齐联春的鱼饵计划还能进行下去吗?”看得出伊藤已经面对了现实,他认为这个钓鱼计划已经失败了,再派人手,执行同样的计划,齐联春还会上当吗? 基于这个判断,伊藤决定再做一个新的计划…… 第123章:决定试用 伊藤根据当前的情况,他决定把之前的计划推倒重来,制定一个新的计划,这个计划的核心是:齐联春举报了两名抗日分子,以及他们的住址,21号成功将抗日者击毙。 苏得诚彻底理解了伊藤的用意,在他心里很佩服地说了一句“老狐狸”。 根据伊藤的意思,苏得诚回去后,立刻安排了舆论宣传工作,主要方式是通过报纸,还有广播电台,以此让胖瘦两人化身为“抗日斗士”,而齐联春则成为21号的帮凶,苏得诚还决定在报纸、广播电台上公布对齐联春的嘉奖令,以及奖金数额。 至于胖瘦两人之死,伊藤责令21号不准调查,如遇可疑线索必须及时汇报特高课。对此,苏得诚很是疑惑,伊藤也不解释,苏得诚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也只能是按伊藤的意思去执行。 伊藤之所以不让21号去查这个案子,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尸体手腕上的勒痕,伊藤认得出来,勒痕源自手铐。而手铐的来源呢?官方可以拥有并使用手铐的除去日方,再有就是警察,还有21号的特务。 胖瘦两人最直接的相关联人就是齐联春,而齐联春的大哥就是齐联杵,齐联杵既做过警察,现在又是21号的人,这不代表这个案子一定是齐联杵亲自做的,但不能排除他是幕后主使。伊藤下令这个案子除特高课外,任何人不准经手,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下了班,伊藤也没有离开办公室,沈砚白的调查报告及资料复本,伊藤又拿出来看了一遍,仅从这份资料来看,沈砚白没什么问题。天渐渐黑了下来,觉得到了晚饭时间,伊藤这才离开了办公室。 吃过晚饭,伊藤又找来石川良平,他问石川,对沈砚白有什么看法。石川说,沈砚白来的时间还比较短,暂时也没什么看法。 伊藤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她更多一些工作的机会,这样我们也才能更多了解她,还有她的能力。” 石川点点头。 伊藤实际已经想好,他觉得应该给沈砚白工作的机会,否则让她进入特高课,又能起多大作用呢,如果发现她有问题,及早发现,总比后发现要好。 或许是因为沈砚白参与了针对齐联春的大部分计划,伊藤决定这个案子沈砚白可以继续参与进来,毕竟她刚来南京没多久,与警察厅、21号都没有过多的接触,所以泄露机密的机率比较小。 第二天上午一上班,伊藤就把沈砚白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沈砚白此前是知道伊藤的钓鱼计划,但她并不知道具体的执行细节,胖瘦两人的情况她也一点都不了解。现在伊藤将整个计划的实施过程都告诉了沈砚白,并把昨天案发现场情况也做了详细介绍。 伊藤没有丝毫隐瞒,他把对这个案子的疑点也都详细指了出来,特别指出了两个重点:第一就是“巡抚手笔”的拙劣,第二就是勒痕应该是来源于手铐。 伊藤认为凶手应该是与警察厅或21号有关联。沈砚白顺着伊藤的意思,问道:“老师是怀疑这个案子与齐联杵有关吗?” 伊藤说:“这个暂时不能判断,但齐联杵存在作案动机,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存在。” “是,保护自己的弟弟,存在这种动机,”沈砚白似乎有些疑惑不解,她说:“可是……如果那两个人不死,那齐联春也并不会受到什么危害,如果是齐联杵做的这个案子,那他所承担的风险,与他实际的趋利避害似乎不成正比。” 伊藤点了点头,“这也是我不理解的地方。” 沈砚白沉思片刻后,她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齐联杵发现齐联春与那两个伪装者接触,齐联杵误以为这两个伪装者就是重庆或延安的人,前面已经有过一次对齐联春的刺杀事件,所以齐联杵对这样的事情已经高度紧张,为防止他们伤害齐联春,齐联杵才先下手为强,如果是这样,那就说的通了。” 伊藤摇摇头,“两名死者身上有多处瘀伤,这说明他们身前遭到了刑讯拷打,再加上以死威胁,恐怕这两个人早就把计划内容说了出去,他们的身份也就没有误会的可能,这种情况下,还要杀人灭口,凶手会是什么人呢?” 沈砚白表示认同伊藤的看法,她也觉得凶手很有可能就是重庆或延安的人。 伊藤说:“但我可以确定,案子一定不是巡抚做的。” 沈砚白心想:伊藤,你太自信了吧。“ 这个时候,沈砚白虽然还没有得到老金那边的消息,但她相信这就是齐联杵做的案子。不过她确实不明白,这个齐联杵居然在这个案子上还要炫技。沈砚白也挺佩服齐联杵的,因为伊藤那么自信的认为这个案子一定不是巡抚做的,这就说明了齐联杵不简单的地方。 当然,此时的沈砚白也仅仅是猜测,她并不知道,这只是冯进晋灵机一动的手笔,事后想来,如果真的是齐联杵亲自动手,案件中自然不会出现“巡抚手笔“这么一个花絮,只能说,这是弄拙成巧了。 伊藤想听一听沈砚白对这个案子的侦破思路,沈砚白说:“侦破方面我没有经验。” “不要紧的,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谈一谈。” “这个我真说不好,那我简单说一说吧,”沈砚白说:“我觉得,侦破应该还是按常规方式进行,这个我的确没什么经验,谈不了什么想法,我只是觉得一次杀死两个人,而且还有刑讯行为,这就说明凶手至少也应该是两人以上,考虑到手铐的使用,大的方向老师你刚才也说了,可以暂定在警察厅和21号,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放一点风出去,因为凶手可能的多个人,相信总有人沉不住气,只要施加足够的压力,如果凶手就在警察厅或者21号,那么他们一定有人会冒出头来,抓住一个,案子也就清楚了。” 伊藤赞同沈砚白的想法,他说会派人去进行常规的侦破,同时让沈砚白拟定一个方案出来,至于这个方案什么时间使用,伊藤并没有说。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沈砚白便开始做这个计划,还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敲山震虎”。当伊藤看到这个方案后,他没有过多表示,只是点了点头,只说这个方案的名字很形象。 第124章:号外新闻 从胖瘦两人的住所出来,齐联春既紧张,又兴奋。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准备,但他总觉得这次的抗日行动来的太快,又如梦幻一样来的那么神奇,他期待着这种神奇再快一点变为现实。 回到家后,海伦还问他谈的如何。 齐联春隐藏着自己亢奋的情绪,他显得平静沉稳,“哎,也没谈出什么结果,我估计也不会什么大动作,明天晚上我再去一趟,谈谈看,不行可算了。” 齐联春之所以这样回答海伦,还是不希望看到海伦为自己担心,他想着事情做成了,等离开了南京,到达安全的地方,这种成就、这种喜悦再来分享也不迟。 案发后的第二天傍晚,齐联春如约又去了胖瘦两人的住所,路上的心情还是忐忑、兴奋与期待。当来到胖瘦两人的家门口时,齐联春非常纳闷,门上挂着锁,他还敲了几下门,显然人不可能在里面给门外上锁。 齐联春不死心,门口徘徊很久,最后忍不住,去隔壁的邻居家打听。 齐联春听到了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人死了,两个人都死了。 邻居说,就今天上午来了很多的便衣,还有日本人,是来查案子的。 齐联春差点瘫坐在地上,他急切地问:“不可能吧?都死了,怎么死的?” 邻居说,肯定死了,都看见把尸体抬走了,怎么死的,那就不知道了。 齐联春又问,是不是日本兵杀的人。 齐联春的问话,显然有些敏感,邻居怕会惹麻烦,“都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不知道,我们就是小老百姓,哪能知道这些事情呢,你去别处打听吧。”邻居说着就把齐联春往外赶。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齐联春实在想不明白。他想:即便胖瘦两人被日本特务发现,那也应该是会被抓走审问,怎么就会被杀害呢? 齐联春还想到胖瘦两人手上都有枪,被特务发现了,为逃生,那也应该发生枪战呀,怎么邻居根本就没提到过枪声呢? 失魂落魄的齐联春回到家时,天早已黑透了。海伦发现齐联春的神情不对,她知道一定是出事了,海伦便问齐联春。 齐联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对胖瘦两人的死,出于同情和惋惜,加上海伦温柔体贴的声音,齐联春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 看见齐联春落泪,海伦更慌了,她先是手足无措,之后张开双臂去拥抱齐联春,然后在齐联春的耳边,低声说:“到家了,没事了,没事了。” 齐联春点了点头,说:“他们死了。” …… 这一夜齐联春失眠了。 齐联春想到了他哥哥,他觉得这事齐联杵怕是也不知道,因为从一开始自己就隐瞒了这段经历,齐联杵又怎么可能知道胖瘦两人的存在呢。 齐联杵曾是警察,现在也是警校里的长官,齐联春觉得可以让齐联杵去打听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觉得这也是自己现在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了,至于抗日行动,现在显然已经被搁置了,但他认为这不可能是永久的搁置。 第二天上午,齐联春吃过早饭后,按昨夜计划好的,他出门去了21号。 在路上,听到报童在喊“号外号外”,齐联春就买了一张报纸,新闻标题就是报童喊的“反和平匪徒,负隅顽抗,被就地正法。” 报纸上还附有一张比较大的图片,两个人趴在地面上的照片,虽看不清脸,但两人的身型和衣着,齐联春一眼就认了出来。再看新闻内容,大致描述了事件过程,说是两名反和平匪徒经人举报,新政府特工总部果断出击,当场击毙了负隅顽抗的两名匪徒。 看到这篇新闻,齐联春不单单是悲伤,心头的愤怒已然喷薄而出,他像一头发疯的狮子一样,将报纸撕得粉碎。 稍微冷静后,齐联春又买了一张同样的报纸,他要拿着它去找齐联杵。 齐联春的愤怒还是在这张报纸上,因为上面写的非常清楚,自己的名字就在上面。齐联春!齐联春是坚定的“和平拥护者”,齐联春举报了“反和平匪徒”,为此新政府特工总部还在报纸上专门写了一小节的嘉奖令,还有数额不菲的奖金。言之凿凿,齐联春想问,为什么自己却不知道何时有过的举报!奖金又在哪里! 带着这张报纸,齐联春去了21号,也许是巧合,这一次21号大门口值班的还是上回的那个小特务,这一回小特务显然是有记性的,问都没问一句,就这么看着齐联春走进了21号大院。小特务感受到齐联春的杀气,他对门口同伴说:“这家伙成天都是牛哄哄的。” 怒气冲冲的齐联春闯入齐联杵的办公室,什么话也没有,报纸就拍在办公桌上。 “这么一大早的,谁又招惹你了?”齐联杵一边说,一边拿起报纸,看到新闻后,他也表示出震惊和愤怒。 齐联杵说:“因为这个,你也别跟我吹胡子瞪眼,你要不拿这个报纸给我看,我还不知道有这种事情呢。” “我就是想问问,这么不要脸的杜撰、谎话、诽谤,是不是你们新政府做出来的事,我就想问问,你在这样的政府里做事,良心上过的去吗?”齐联春说着,一把抓起报纸,再次拍在办公桌上,“齐长官,你好好看看吧,这枪口都对准你弟弟了,你不觉得这很讽刺吗?” 齐联春的这几句问,看上去句句在理,齐联杵有些底气不足,“这些话就不要讲了,能有什么意义呢?你也别太激动,这个事情我会去问的,这样,你先回家,我这就去问,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齐联春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你去问吧,我就在这里等。” 齐联杵很无奈,“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吧,把我逼死了,谁给你去问?先回家,下午在家等我。” 齐联杵的强硬收到了效果,齐联春带着一脸怒气,摔门而出,就这样离开了21号。 第125章:例行质问 齐联春走后,齐联杵又看了一遍新闻,这篇文章的用意,一目了然。齐联杵实际根本用不着去质问谁,他知道,这问与不问根本就没区别,不过作为齐联春的大哥,这个身份决定了他必须要去兴师问罪,这也仅仅是表达一种心情、一种态度,也是隐藏真实身份必不可少的一次表演。 文章中提到了新政府特工总部,毫无疑问,需要去质问的就是21号的特务头子苏得诚。 此时的齐联杵与刚才的齐联春状态基本差不多,当然程度上是有收敛的,齐联杵还敲了门,并不是直接闯入。苏得诚在办公室里喊“进来”,齐联杵推门而入,和他弟弟一样,手里的报纸拍在苏得诚的办公桌上。 “苏主任,我真不想来打扰你,但我实在没办法,我那个弟弟刚才到我办公室,见了我,就跟见了仇人一样,报纸我一看,也难怪,我弟弟没做过的事情,报纸上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苏主任,你看看吧,是不是应该给我弟弟一个说法?” 苏得诚很沉稳,不慌不忙地一边看报纸,一边示意齐联杵坐下。 大致看了新闻,苏得诚说:“这事你还真找不着我,怎么说呢,你也是老江湖了,这个你还看不明白吗,屎盆子往别人脑袋上扣,这就是日本人惯用的手段,你说说看,我能怎么办?” 苏得诚说着两手一摊,齐联杵则愁眉不展,一脸无奈,“苏主任,我就问你一句,这篇新闻到底是谁的意思?” “我的齐处长,你冷静想一想好不好,谁的意思还用问吗,难道你还真的要去找日本人讨说法,这有用吗,凡是都得冷静面对,与日本人打交道,更要冷静面对,你仔细想想,日本人这么做到底什么目的,这才是关键所在,也才是你更应该关心的问题。” “哎……”齐联杵长叹一声,“我明白,可是日本人这么做,我夹在中间很难做的,不就是想让我弟弟出来开个演奏会吗,用得着这么复杂的手段吗,日本人头脑是不是有问题,一点空间、一点余地都不给,我怎么做工作,现在好了,强行做这么无中生有的事情,只能给我弟弟带来更强的逆反心理,我就不明白,一个演奏会有那么重要吗,日本人这么做累不累啊!” 苏得诚也表示出无奈的神情,他晃了晃脑袋,“是啊,这个伊藤到底怎么想的,谁能搞得清,昨天中山码头那边的案子听说了吧?” 齐联杵点点头,“就是报纸上说的这个案子吧,我听说了,刘大队长昨天带队出的现场。” “对,就是这个案子,你晓得吧,伊藤不让我们查,你说说看,这不是莫名其妙吗!” “不让我们查?为什么?”齐联杵一副很不理解的神情,“不是说是反和平分子吗?难道这里面还另有文章,不然凭什么不让我们查?” 老奸巨猾的苏得诚并不是说漏嘴了,他故意将伊藤不让追查的消息告诉齐联杵,目的就是想看看齐联杵的反应,以便判断齐联杵是否与齐联春有足够的沟通。齐联杵没有上当,他提出的疑问,就是要告诉苏得诚,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苏得诚也许是放下了戒备心,也或是他想继续试探,他说:“我早就说过,如今的报纸根本不能看,什么反和平匪徒,那都是胡说八道,死的那两个人其实是伊藤的人,从上海刚调过来的,这才几天,人就死了,我和刘克森昨天出现场了,在死尸身上还找了一张字条,杀手留下的,是巡抚手笔,看这个样子,这个巡抚真有可能又出现了。” “巡抚?清场行动之前,不就销声匿迹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苏得诚说:“谁知道啊。” 齐联杵若有所思,“这么说,这个案子是军统的人干的,死掉的两个人又是从上海刚刚调过来,如果是这样,会不会这个巡抚也是从上海跟过来的?南京这边有没有军统都是个问题,就算有吧,就算是南京这边的军统干的,那估计消息也是上海那边泄露出去的。” 苏得诚说:“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不用我们操心了,伊藤不让我们查,正好,我们倒省心,如果真是巡抚做的案子,我们上哪去查,现在问题是,伊藤为什么不要我们查?这是不是很奇怪呢?” 齐联杵也表示不理解,“难道伊藤对我们21号不放心,怕我们这边泄密?” 其实苏得诚心里是有答案的,他知道伊藤这么做多半就是防着齐联杵。 苏得诚也觉得齐联杵与齐联春的兄弟关系,会不会是造成这个事件的重要因素。在苏得诚看来,齐联杵为保弟弟安全,干掉两个“抗日者”也不是没有可能,但问题是苏得诚觉得这里面存在很多矛盾,如果案子真是齐联杵做的,那么他不应该杀了那两个人,而是应该把他们抓起来,抓住两个“抗日分子”送到21号,或者是特高课,这不是功劳一件吗,同时也保弟弟不受干扰,似乎没有杀人的理由。 苏得诚与齐联杵谈了很多的细节,但最后依然觉察不到齐联杵的毛病。齐联杵始终以一个神探的视角去看问题、分析问题,并且他分析所用到的前提,都是苏得诚给的,齐联杵自己则没有提供出什么实质性的分析所需前提,换句话说,如果不是苏得诚透露出的消息,齐联杵对此案基本不知情,他所知道的情况仅限报纸上的那点新闻,可笑的是,这个新闻还是个假的。 苏得诚挠挠头说,“算了,没必要替日本人去分析了,日本人信不信我们,无所谓,正好懒得管这些破事,倒是你啊,你们家的二公子,不管怎么样,你得摆平啊!” “哎……是啊,怎么弄呢?日本人又搞出这么一张报纸,我头都大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我弟弟解释?” 苏得诚说:“你得让你弟弟明白一个道理,大丈夫能屈能伸,服个软,没什么,答应了演出,之后日本人也就不会再较劲了,到时候,你弟弟想出国,不是什么大问题,非要跟日本人死扛,没什么意义。” 最后,齐联杵也表示会再努力劝说弟弟,争取让他同意演出,好让这事做一个了结。 第126章:解释骗局 齐联杵与苏得诚谈了小半天,算是替弟弟了解了情况,下午下了班,齐联杵没什么办法,还得去安抚齐联春。 虽答应了苏得诚要好好劝说弟弟,但齐联杵心里就这么一条线不能触碰,那就是不能让齐联春答应演出,不能让他被人背负文化汉奸的骂名。 想想也是,齐联杵在老金面前都是这样的表面答应,实则拒绝,更不要说苏得诚了。 在齐联春的出租房里,齐联杵把齐联春单独叫到房间里,显然谈话内容齐联杵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 齐联杵告诉齐联春,他通过各个渠道已经知道,而且非常确定,胖瘦两人根本就不是抗日者,恰恰相反,他们是汉奸特务,而杀手才是真正的抗日者。 齐联春不大相信。 齐联杵说:“那两个人是怎么死的?报纸上说被当场击毙,那为什么没人听到枪声呢?” 齐联春摇摇头,也表示不理解。 齐联杵继续说,“我已经得到消息,人家在现场亲眼看到了尸体,尸体上根本就没有枪伤,是被人用绳子给勒死的,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但奇怪的是,日本人现在已经严令封锁了消息,不仅是警察厅,就连新政府特工总部也不准接触这个案子,这说明什么?告诉你,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骗局?为什么要做这个骗局,为我吗?” 齐联杵说:“对,这个骗局从头到尾就是围绕你展开的,当这个骗局要被揭穿的时候,日本人又换了花样,于是就炮制了这么一个号外新闻,目的就是让你与重庆形成对立……” 经过齐联杵剥丝抽茧的分析,齐联春却还是半信半疑,他相信齐联杵不会伤害自己,这一点他不怀疑,但他更知道,齐联杵与新政府、与日本人的暧昧关系,所以齐联春又不大相信齐联杵的分析,他认为这也可能是为掩盖罪恶,或是负罪感的一种说辞。 总之,齐联春知道哥哥不会害自己,但他不信齐联杵的话,至于那胖瘦两个人,齐联春现在也不确定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齐联杵的分析是一面之词,同样胖瘦两人也是一面之词。齐联春只感觉自己像是在十字路口一样,在不明白方向的时候,齐联春决定原地不动,这一点倒是和齐联杵的意见大致相同,就是二字诀,“磨”、“耗”。 齐联杵觉得挺无奈的,分析这么多,也没见齐联春醒悟过来,不过齐联春同意“磨”、“耗”,也算达到目的了。 …… 与老金碰了个头,沈砚白这才知道齐联杵动用了冯进晋,进而也知道之前胡三的案子,以及给冯进晋做的局,那块怀表显然是可以大做文章的。 恰好沈砚白参与到现在的这个案子,借这个机会应该可以把冯进晋处理掉,同时也把胡三的案子做个了结,从而替齐联杵除掉这个不确定性的隐患。 这是老金的意思,沈砚白当然更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如果计划的周密,不仅这个案子可以解决之前的遗留问题,同时也可以使沈砚白获得伊藤的认可,从而促成沈砚白真正成为特高课的一员,以便执行早已设定好、目前却无法触及的任务。 沈砚白之前已经给伊藤做了代号“敲山震虎”的计划,现在老金告知此前所有的关键信息,沈砚白便开始制定“敲山震虎”背后的计划。老金提醒计划的重要性,这不仅关系到齐联杵的安全,也关系到沈砚白的潜伏计划,还有重庆制定的既定计划,所以老金要求沈砚白要慎之又慎。 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沈砚白完善了自己的计划,具体的执行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间能够开始,这还需要等待伊藤那边何时进行“敲山震虎”。 再次与老金见面,沈砚白将自己的计划详细告知老金,关键目的就一个,让老金安排齐联杵准备随时配合,同时也让齐联杵做好突发状况下的预案准备。 根据重庆的要求,不到万不得已,沈砚白的军统身份需要严格保密,这次也不例外,老金给齐联杵交待计划细节时,根本没有提到过沈砚白,老金只说这是特殊内线制定的计划,要求齐联杵按计划执行就可以。 胖瘦两人的死,伊藤专门成立了侦破小组,但几天下来,没什么进展,找不到目击人,案发现场伊藤亲自去勘察的,杀手遗留下的线索极其有限,侦破一时陷入僵局。更令伊藤烦恼的是,这个案子说到底是由齐联春而起。 对于齐联春,伊藤很无奈,为齐联春花费的时间、精力已经很多了,此刻弃之,自己无疑将成为他人的笑料,伊藤认为:中国人会笑话自己;还有一众汉奸也会笑话自己;那些不可一世日本军人更会笑话自己。伊藤只觉得自己没有其它选择,自己必须坚持下去,最起码也得从齐联春身上捞回成本。 伊藤打电话给齐联杵,说是有必要去见一下他的弟弟齐联春,想当面跟他通报一下情况。 “算了,如果因为报纸的事情,我看没这个必要,越解释越误会,”齐联杵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个强硬的态度才更合乎情理,于是他说:“不好意思了,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会儿我很忙,回头再说吧。” 伊藤没想到,齐联杵居然直接挂断了自己的电话,放下电话,稍作犹豫,伊藤又拿起电话打到沈砚白的办公室。 叫来沈砚白,伊藤让沈砚白去一趟隔壁的21号。伊藤交待的任务主要有两点:第一,解释一下报纸,不管齐联杵信不信,都一个说法,报纸的内容不来源于友好协会,至于到底来源于谁,让齐联杵自己想;第二,向齐联杵打听,齐联春的地址,目的是协会要去见齐联春,如果齐联杵有异议,可以邀请齐联杵同去。 “我明白了。”沈砚白没有多问,至于明知齐联春的住址,还要去打听,这其中的缘故,包括齐联杵在内,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权当是应该走的一个程序,或者说出于礼貌,实际就是表面上的礼貌。 第127章:表面文章 沈砚白知道,回到南京,必然有一天会与齐联杵直接打交道。对此,沈砚白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齐联杵显然不可能有准备,他对沈砚白的认知,目前也只是停留在他自己的猜测之上。 此前在赵智光的办公室里,沈砚白还假装不认识齐联杵,所以这一次来21号,沈砚白还是先去了赵智光的办公室,目的就一个,让赵智光帮忙带路,当一个领路人,或也是一个介绍人,官方意义上的介绍人。 沈砚白直言不讳,对赵智光说,自己是代表友好协会,前来公干。从这个意思上来说,赵智光也乐于做这样一个官方介绍人的角色。 在赵智光的引领下,沈砚白来到了齐联杵的办公室。赵智光对齐联杵说:“上次在我办公室,你们见过的。” 见到赵智光身后是沈砚白,齐联杵立刻就明白沈砚白的来意,刚刚挂断伊藤的电话,伊藤觉得丢了面子,自己不好意思来,这就让沈砚白来了。 齐联杵还是很有礼貌地站起身来,“哦,是是是,我们认识的……沈小姐是吧,是我们赵处长的教官,对吧。” 沈砚白说:“更正一下,是曾经的教官,早已经是往事如烟了。” “嗯,今天不谈这个,”赵智光说:“我来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友好协会的秘书长助理沈砚白小姐,”转而对沈砚白说:“这就是齐处长,我就不用介绍了吧。” 沈砚白与齐联杵礼节性的握了握手,之后齐联杵让座,倒茶。 赵智光也跟着坐了下来,见沈砚白干坐着不说话,赵智光明白了,于是很知趣的说:“那你们谈,你们谈,我还一堆事呢,我就失陪了。” 赵智光走后,沈砚白直奔主题,她说:“刚才伊藤秘书长与齐处长通了电话,是吧,大概你们之间有点误会,所以秘书长让我过来,跟你解释一下。” “误会?哪方面的误会?没有吧?”齐联杵干笑两声,“哦,我看,应该是秘书长自己误会了吧?” 沈砚白点了点头,“不管有没有误会,我既然来了,我就说一下,关于那篇号外新闻,这个事情确实与友好协会没有关联,至于这篇新闻出自谁手,其实以齐处长的能力和智慧,想要查的话,那不是什么难事,对吧,齐处长?” “喔,原来说的就是这个事啊,那看来真是秘书长误会了,这个新闻出于谁手,我无所谓,结果都一样,我一个当差的,不去考虑我能力之外的事情,所以那篇新闻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我知道我管不了,所以我就不管,就这么简单,我的意思,沈小姐可以转达给秘书长,我无所谓。” 显然,齐联杵还是耿耿于怀,沈砚白知道,齐联杵只在表达他身份所需要表达的情绪,但在沈砚白这里,根本也不需要检验齐联杵是否应该有那种情绪,所以沈砚白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好的,我明白齐处长的意思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亲自去查一下新闻的出处,这样比较妥当,好了,这个我就解释一下,没别的意思,今天我来,主要就一件事,我们协会准备和齐联春先生再进行一次会晤,但我们不方便贸然登门,所以想请齐处长帮我们约一下齐联春先生。” “我帮你们约?这不方便吧,我现在要见他,也得事先约,不好意思,我爱莫能助。” 齐联杵的拒绝,早在沈砚白的预料中,“那这样,你告诉我们一下令弟的住址,我们可以自己去联络他,齐处长不会也不方便吧?” “不好意思,还真不方便,其实你们想见他,用不着问我,你们舍近求远,有必要吗?” “齐处长的意思我不明白,你这话里有话吧?” “不存在话里有话,我说话直,不绕弯子,我的意思很清楚,沈小姐不会真的不明白吧?” “我听明白了,齐处长的意思是不愿意告诉我们令弟的住址。” “我的意思是,你们想要我弟弟的住址,还用问我吗?我就不明白,都是明白人,还做这种表面文章有必要吗?” “好吧,齐处长说的很清楚,那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沈砚白说着便站起身,离开了齐联杵的办公室。 近十年了,这是首次与齐联杵直面打交道,沈砚白没想到齐联杵面对特高课还能如此强硬,看来他在伪政府的根基还是很深的。也算是要杀一杀他的威风,沈砚白并没有离开21号,而是去了苏得诚的办公室。 见到苏得诚,沈砚白做自我介绍,随后说明来意。 沈砚白是伊藤的助理,苏得诚对她礼遇有加。 沈砚白说的还是比较委婉,她说,友好协会需要与齐联春进行一次会晤,但不知道齐联春的住址,刚才去了齐联杵的办公室,想要打听一下,可能是有点误会,所以请苏得诚来协调一下,是不是可以让齐联杵提供齐联春的住址。 苏得诚一口答应,对沈砚白说,稍等一下,自己现在就去问齐联杵。 电话就在办公桌上,苏得诚并没有选择打电话,而是亲自跑了一趟齐联杵的办公室,估计他是想给齐联杵留点面子,也可能只是给自己留点面子,毕竟沈砚白就在跟前,苏得诚不确定齐联杵在电话里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在齐联杵的办公室里,苏得诚语重心长,说:“我明白,日本人就是走个过场,他要台阶,你就给他,关系闹僵了,对谁都不好。” “是,道理我懂,我就是看不惯日本人搞这些表面文章。” 苏得诚又说:“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有些事情做的太直白,怕是更不好看了。” 其实齐联杵此刻也是在做表面文章,意思到了就行了,不过沈砚白的做法,齐联杵还是很有看法的,苏得诚虽然还算是客气的,不过齐联杵还是觉得自己挺没面子的,刚才还不给人家地址,现在上司一来,你不还是乖乖把地址给了人家了吗。 齐联杵把弟弟的住址写在一张纸上,交给了苏得诚,很快便到了沈砚白的手里。沈砚白对苏得诚说:“谢谢你,苏主任,也麻烦你,帮我转达一下对齐处长的感谢。 第128章:决定尾随 拿到齐联春的住址,沈砚白回到伊藤的办公室复命。 伊藤询问细节,沈砚白基本还原在21号的经历。对于用苏得诚去压制齐联杵的做法,伊藤没有评论,但他心里认为沈砚白做的很恰当。走了要地址的过场,伊藤原本打算自己上门去找齐联春,这时他改变了主意。 登门与齐联春再好好谈一谈,伊藤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沈砚白。 伊藤说,可以正式给齐联春开出条件,只要齐联春同意演出,演出之后就准许他离开南京,同时日方也可以提供相应的帮助。 沈砚白说:“齐联春还是很固执的,我觉得他妥协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如果齐联春执意拒绝,可以告诉他,类似号外新闻这样的消息,今后可能还会多次出现,重庆的军统杀手也不能保证他们不再出现,”伊藤说,“你就直接告诉他,让他好自为之,自己保护自己的安全。” 接受任务后,沈砚白离开了伊藤的办公室。伊藤又给苏得诚打去电话,就一个意思,让苏得诚督促齐联杵,让齐联杵好好劝说他的弟弟。伊藤说:“必要的时候,可以给齐处长施加一些压力。” 挂断电话,苏得诚也领悟到伊藤的心态,看来伊藤是铁了心要把齐联春拉下水。苏得诚没办法,只得把齐联杵叫来,又是好一番开导,他还说,这是任务,一定要执行好。齐联杵表示将尽最大努力,争取早日完成任务。 齐联杵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把今天沈砚白的出现,以及后面苏得诚两次找自己的过程捋了一遍,他觉得日本人,或者是沈砚白很快就会去找齐联春。齐联杵有些担心弟弟会不太理智,于是他决定立刻就去看一看齐联春,应该给他一些提示,让他保持冷静,坚持“磨”、“耗”。 还是齐联杵的动作更快一点,他先到了齐联春的住处,他告诉弟弟,日本人可能很忙就会上门,要保持冷静…… 齐联杵交待完,就离开了齐联春的出租房,刚出门,正好碰见沈砚白进来,“呦,沈小姐,你怎么来了?” “齐处长,不好意思,我不是来找你的,”见齐联杵堵在门口,沈砚白说:“你能让一下吗?” “我要不让呢!”齐联杵很强硬,依旧堵在门口。 两人正在门口僵持着,此时齐联春刚好在楼上阳台上看到这一幕,也许是沈砚白的缘故,齐联春冲楼下喊道:“哥,你堵在门口干什么?” 齐联杵回头望了一眼楼上的齐联春,心里很不舒服,心想:确实沈砚白长的挺好看的,那你应该看看她是替谁工作的吧!当着沈砚白的面,齐联杵又不好说什么。沈砚白问了一句:“齐处长,我可以进去了吗?” 齐联杵没有说话,侧过身,沈砚白便径直向院子里走去,还撞了一下齐联杵。 齐联杵当然知道沈砚白来这里的目的,不过他相信齐联春,相信他不太可能只因为一个沈砚白就忽视自己的苦口婆心,齐联杵也知道弟弟虽然比较单纯、简单,但在立场把握上倒也不糊涂。 齐联杵没有跟着沈砚白进去,但他也没有走,而是回到自己的轿车里,点燃一支香烟,就这么等着,他想等着沈砚白出来,然后跟踪沈砚白一段路程,借此让她感受到一种压力,吓唬吓唬她。 齐联杵心想:曾经军统的带刺玫瑰,我倒要看看你够不够得上这个称谓。 在轿车里等待的齐联杵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两个假冒的抗日者死了,之前撤掉的监控点会不会恢复使用?想到这里,齐联杵开始留意观察周边的情况,还从轿车走出来,又是点燃一支香烟,像是一副不耐烦的等待状态,实际齐联杵只为了更好的视角去观察,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齐联杵觉得此时还不能做判断,即便现在没有日本特务在监视,也不代表明天这里仍然没有,伊藤的所作所为,已经决定他不会给齐联春离开南京的机会。 沈砚白与齐联春交谈,这次海伦并不在场,这是齐联春的意思,他支开了海伦。 沈砚白说的内容基本符合伊藤交待的任务,不过她着重点还是希望齐联春同意举办演奏会。沈砚白解释说:“你不要把这件事想的太复杂了,演奏会的举办并不代表你的政治立场,你只有离开了南京,才有机会揭露你所知道的阴谋,也才有机会表达你的真实立场。” 不管沈砚白怎么说,齐联春还是那句话:不谈这些让人心烦的事,演出不可能。 沈砚白交了底,她告诉齐联春,如果演出不举行,日本人会死盯着不放,离开南京将不可能实现。 齐联春的回答是:“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可以不走,我就想看看,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商谈没有结果。 沈砚白要走了,齐联春还是很礼貌地送沈砚白出门。齐联春一边走一边说:“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还是老乡,所以我一直都欢迎你来做客,下次就不要再谈跟日本人有关的事了,好吗。” 沈砚白微笑答道:“好,以后有机会再聊。” 齐联春一直把沈砚白送到院子门外,正好让齐联杵看到,这心里更不舒服了,好啊,我弟弟不送我出门,对一个女特务倒是这般的好客! 道声再见,目送沈砚白离去,齐联春这才大声对轿车里的齐联杵打招呼,“怎么还没走,那留下来吃晚饭吧。” “你自己吃吧,你可真行啊,我走了。”齐联杵丢下这句话,便开车走了。 齐联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回过身,看见楼上阳台上站着海伦和小妹,齐联春微微摇了摇头,便走回院子里。 齐联杵的轿车开的异常慢,他在跟着沈砚白。 沈砚白叫了一辆人力车,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沈砚白便让车夫直奔自己的住处,一辆轿车跟着自己,沈砚白不用再回头看,也知道这是齐联杵,但她不明白齐联杵这么做的目的,跟踪我?没道理呀,不会是想吓唬我吧?沈砚白想想觉得更不可能,齐联杵的成熟老道,沈砚白早就听重庆绍处长介绍过。 沈砚白觉得齐联杵可能就是想表达一下他保护弟弟的一种态度,或是通过这种小儿科的跟踪,以警告自己。 沈砚白觉得这倒是一个机会,可以制造出自己与齐联杵的严重不合,从而解释一下这多年来的恩怨,以此让伊藤看一看,我沈砚白是一个多么坦荡的人。 想到这里,沈砚白决定先不回家,她让车夫在前面路口转弯,因为她知道那条马路上有一家书店,拐弯不远就到,书店门口就有一部公用电话。 第129章:砸车事件 到了书店门口,看到了门口的那部公用电话,沈砚白叫停了人力车,她让车夫稍等一下,自己则跑去打了一个电话。通话过程中,沈砚白还看了一眼,齐联杵的车就停在不远的马路上,看得出来,齐联杵还是很执着的。 沈砚白的电话打到了友好协会所属行动大队,遗憾的是,由于的下班时间,大队长松田浩雄并不在办公室,沈砚白对松田是有所了解的,稍稍一挑拨,便可制造出大的事端。电话转到了值班室,沈砚白告诉值班的日本特务,说自己受伊藤指令外出公干,途中遇不明身份者跟踪。 值班特务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什么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经过沟通,值班特务带上两名日本士兵,开着三轮摩托就出发了。 沈砚白说的是自己就在回协会的路上,她告诉特务自己的行进路线,到时碰面后,她会当场指认跟踪者。 齐联杵还在轿车里呢,他挺轻松的,压根没去想沈砚白会给谁打电话。齐联杵只觉得自己已经跟了这么一段路程,索性就此跟下去,好认识一下沈砚白住在什么地方。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想法,齐联杵才一直等着沈砚白打完电话,又看着她回到人力车上,上路了,齐联杵还是跟着。 不多一会儿,前方迎面急速驶来一辆三轮摩托,沈砚白叫停了人力车,齐联杵也跟着停下轿车,他这才注意到了那辆三轮摩托。 沈砚白招了招手,三轮摩托便减速驶来,顺着沈砚白的目光,三轮摩托直接在齐联杵的轿车的车头前停了下来。 摩托车上的三个人跳下车,他们很容易辨认,为首的是一个便衣特务,而他身后跟着的是两个日本兵,还端着三八大盖。 便衣特务来势汹汹,走近却发现轿车里坐着的是齐联杵,显然他认识齐联杵,特务有些不理解,大概心里在想,都是自己人,或者说都是好邻居,怎么会是沈砚白说的那种情况呢? 日本特务回过头看沈砚白,应该是想再征询一下沈砚白是否确定跟踪者就是齐联杵。此刻沈砚白已经走了过来,“就是他,一路都跟踪我。”沈砚白指着轿车里的齐联杵,对日本特务说。 特务似乎有些左右为难,他对沈砚白点了一下头,便走近轿车,等齐联杵摇下车窗后,特务说:“齐处长,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沈助理?” 齐联杵一副无辜的表情,“你是说我在跟着她?没有啊,大马路,谁都可以走,她沈助理可以走,我为什么就不行?” 特务转而对沈砚白说:“沈助理,我看可能是误会了。” “没有误会,一路跟过来的,我坐着人力车,他开轿车,不是跟着我,早就开走了,”沈砚白越说好像越气愤一样,“我们友好协会不是好欺负的,今天必须让这个人长点记性。” 看得出来,这个特务并不知道沈砚白与齐联杵认识,他还怕沈砚白因为不知道齐联杵的身份,而把事情给弄复杂了,于是低声对沈砚白说:“这个人是21号的处长,我看可能是有点误会,有什么问题,还是回去再说吧。” “我管他21号,还是28号,你不管是吧?”沈砚白吼完领头的特务,转而又用日语对两个日本兵喊道:“你们去,给他一点教训。” 两个日本兵有点摸不着头脑,看了看领头的特务,特务没有表示,反过来又对沈砚白说:“沈助理,我看这事还是让伊藤将军来处理吧。” 齐联杵算是看出来了,日本特务还是比较理智的,同时又觉得沈砚白太过霸道,于是就想嘲讽一下沈砚白,“沈小姐,你别太激动了,好不好,这马路又不你家的,还不让我走了,是不是因为我没送你,你生气了,要不然你上车,我送你一段。” 都能看出来,沈砚白很生气,这时周围已经聚了一些人在看热闹,两个日本兵无动于衷,也像是在看热闹。趁日本兵没防备,沈砚白的动作太过突然,一把就夺过日本兵手里的三八大盖,枪被人那去了,还是沈砚白拿的,日本兵也不敢跟沈砚白争斗,只是追着劝阻沈砚白。 沈砚白夺下枪,直接奔轿车而去,齐联杵也来不及反应,他不明白沈砚白要干什么,还坐在轿车里。 领头的特务预感沈砚白会闹出事端,于是上前欲劝阻沈砚白,这个时候已然慢了半拍,沈砚白手里的三八大盖握得很紧,猛的抬起枪托就砸向轿车的前挡风玻璃。第一下,玻璃还是比较坚强的,“咚”的一声,玻璃竟然没碎,只是花了一大块。 这太出乎齐联杵的预料,下意识的就打开车门,从轿车里钻了出来,“你疯了吧!你要干嘛?” 这个时候,沈砚白自然更不会理睬齐联杵,又是连着猛砸了两下,坚强的挡风玻璃受不了了,一个整体倾刻便崩裂成无数的碎片,沈砚白似乎很满意,这才收手,还是没二话,三八大盖随手就扔给一旁的日本兵,沈砚白又瞪了一眼齐联杵,之后就扬长而去。 齐联杵自然很不服气,快步跟上沈砚白,“你他妈有病吧,你别走,你别走!” 齐联杵的吼叫,沈砚白理都不理,倒是日本特务赶紧上前拽住了齐联杵,“齐处长,你先别急,这事已经出了,不管什么原因,有理说理,你可别动手,你就先让她走。” “我别动手?你们的人先动手了,我的车被砸了,你没看见吗?” “看见了,我看见了,回头再说吧这事。”特务见沈砚白已经走远,这才松开齐联杵的胳膊,这个特务似乎也有撤退的意思。 “你不能走,你看看,怎么都得给我一个说法。”这回是齐联杵反过来拽着日本特务的胳膊,那两个日本兵总算是有活干了,不说话,只干活,强行就把齐联杵和日本特务隔离开。齐联杵再去看沈砚白时,发现坐在人力车上沈砚白已经渐行渐远了。 “我要找你们伊藤!找你们伊藤!”齐联杵冲着日本特务吼了两声,便回到自己的轿车里,车座上到处都是碎玻璃,“这女人真是疯子!”齐联杵一边收拾车座位,一边骂道。 一片狼藉的这辆轿车被齐联杵硬是开到了友好协会的大院里,日本特务的三轮摩托又跟着回到了友好协会。 停好了车,齐联杵下车离开,日本特务则上前说:“伊藤将军已经下班了,要不你明天再来?” “我知道,车子我就停在你们这里,明天让你们的人都好好看看,我明天还会来的!我不信,还没地方说理了!”齐联杵说着,便愤然离去。 第130章:刻骨历史 回到家的齐联杵,仍然想不通沈砚白为什么会这么做,他总觉得如果不是精神病,那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解释了。 军统局,带刺的玫瑰?就是刺再多、再厉害,也没这个道理呀。 齐联杵花了些脑筋,逻辑似乎就渐渐理通了:沈砚白就是一个偏执狂,军统里混不下去了,得罪的人太多,不知道被谁做局,一脚被人踢出了军统,后转投南京,估计她原本是想来投靠汪伪政府,没想到却遇见了伊藤,于是在特高课落脚。 齐联杵继续猜测,既然是军统的逆臣贼子,那为什么军统不除掉她呢?老金都说了,沈砚白的事情不让自己过问,是不是因为沈砚白此前只是一个教员,不曾接触过军统机密,所以军统不愿在她身上多费力气,或是为保全军统南京区的默默潜伏。 总之,这件事让齐联杵不再猜测沈砚白是军统的潜伏特工,因为如果是自己人,当街砸车没道理、没理由,无论是对沈砚白,还是对自己,都看不到任何收益。 齐联杵也只剩下那唯一的猜测了,沈砚白就是一个偏执狂。 回到家的沈砚白自然不用像齐联杵那样胡乱猜测,她心情很好,只觉得好久没这样痛痛快快地发泄一下了,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多久没这么蛮横过了。 沈砚白的好心情没有独享,她把当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林嫂,不是为炫耀,只是让林嫂帮着分析一下明天将会面临的各方质疑。 林嫂开始时还认为沈砚白这么做没有意义,当听了沈砚白九年前的经历,林嫂也觉得应该有这么一次冲突,以便让伊藤认为沈砚白是一个没有秘密的人,或者是认为沈砚白是一个藏不住秘密的人。 齐联杵的轿车很伤心在特高课大院里躺了一夜,第二天上班,几乎所有路过的人都会为之侧目,伊藤也不例外。看了车牌,伊藤很纳闷,这外单位的破车怎么会停在这里? 伊藤以为这可能是谁去查案,经历了打斗,之后把车、人一并带回了特高课。伊藤没问,便直接上楼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想着应该很快会有人来汇报这件事。 汇报的人来的还是很快的,伊藤刚在办公桌前坐下,人就来了,就是昨天的那名便衣特务。这个特务上的是夜班,这个时间点,实际他已经是下班了,这个时候本应该回去睡觉的,就因为昨天的砸车事件,他下了班也没有回去,掐着点的等着伊藤上班。 特务汇报了昨天他所知的情况,听完汇报,伊藤让特务回去睡觉,转而打电话叫来了沈砚白。 伊藤当然无法理解沈砚白会有这样的疯狂举动,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沈砚白来到伊藤的办公室,伊藤表情平静,他先问了昨天与齐联春交谈的情况。 沈砚白汇报说,齐联春很顽固、不配合,这自然也在伊藤的预料之中。之后,伊藤问:“楼下那辆没有挡风玻璃的轿车,你应该看到了吧?这是什么情况?” “我看到了……”沈砚白面露难色,似乎有自责的意思,“对不起,我没想到齐处长会把车停在我们这里,给协会带来不好的影响,这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伊藤摇了摇头,“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不明白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认为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嗯……昨天,在齐联春的家里,我碰见了齐联杵,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这点事情当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从齐联春家里出来,在回来的路上,我发现齐联杵开着车一直跟踪我,当时……的确我是很冲动,现在想想,我也觉得我自己很可笑。” “就因为齐联杵一直开车跟着你?昨天的事,刚才我已经听说了,后来值班队不是已经出现场了吗,再有问题,按道理来讲,都应该平息下来,怎么你还会砸了人家的车,值班队拦都拦不住你,”伊藤注意到沈砚白低着头,表情很难堪,于是说道:“我能够看出来,你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不然你也不至于情绪失控,当街砸了人家的车。” 沈砚白点了点头,“是,我之前是认识齐联杵,只不过很多年都没见过了,我以为我不会再认得他的样子,没想到这次回南京,我会遇见他,本来也没打算怎么样的,就是看到他跟踪我,好像一下唤醒我的记忆一样,我……我一时就冲动了。” 显然,伊藤听到了一个故事的引子,他说:“不是我非要打听你的过去,只是齐联杵的轿车就停在楼下,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等着我们给他一个解释。” “我明白,齐联杵那里,我会去解释,修车的钱,我可以出。” 伊藤摆摆手说:“这是后话了,至于你要不要出修车的钱,我看还是先听一听你砸车的理由。” 也许是出于关心,也许只是好奇心,伊藤非要听一听故事缘由,沈砚白便不再保留早就想好的那段过往,算起来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1931年,也是这个季节,当时的沈砚白是一名中共预备党员,由于叛徒出卖,沈砚白在上海被当局逮捕,后被押解至南京,就关在南京老虎桥监狱,在监狱的那段日子里,沈砚白就认得了齐联杵,当时齐联杵还是一名狱警。 沈砚白说,虽然自己并没遭到什么酷刑折磨,但是齐联杵参与了对自己的恐吓,这也导致了自己的立场转变。沈砚白说,当然,原因主要还是在自己。 沈砚白介绍说,当时她的未婚夫是一名中共党员,也被关押在老虎桥监狱,不久之后,她的未婚夫就被枪杀了。 沈砚白说:“我到现在都清楚记得那一天,天灰蒙蒙的,飘着细雨,我和十来个狱友带着手铐脚镣,被押上了军用卡车,我是南京人,卡车走的路线我很清楚,这是开往雨花台的路,我知道这要是去刑场了。 第131章:刑场记忆 沈砚白与十来个狱友果然是被押到了雨花台,她们被带到了刑场。沈砚白说,当时她不知道自己和这十来个狱友只是陪绑的,目的也仅仅是恐吓,这十来个人,后来又都被押回老虎桥监狱。 沈砚白等人被勒令站着一排,行刑队的一个长官来到她们面前训话,说今天只是要她们观摩一下行刑的过程,如果现在醒悟,那么她们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如果执迷不悟、死不悔改,那么下面的一幕将会在她们身上重演。 行刑队的长官说着,就挥手示意,另一辆军用卡车上被拖下五个人,这些人不是手铐脚镣,而是五花大绑,他们被押到了一个土坡前,一字并排站着,行刑队随即在他们身前列队,举枪,瞄准。 “我看见了,我的未婚夫就在那五个人中间,枪响了,他倒下了,这一幕,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沈砚白说着,禁不住落下泪来,说到了未婚夫,沈砚白的泪水不再是表演。 沈砚白继续说:“我未婚夫的死,我明白,这不能算到齐联杵的头上,但那天开枪的人里面就有齐联杵,我看清了他的样子。” 伊藤听到这里也表示出同情与惋惜,但他更好奇后面的故事,“那后来你是怎么走出监狱的?” “我当时年纪小,我确实是害怕了,我不想就这样被打死,所以我退缩了,我妥协了,也因为我只是中共的外围组织,并没有掌握什么秘密,写了一个退出组织的公开申明,家里又花了一些钱,我就被释放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的人生彻底改变了,信仰、朋友,什么都没有了,此后的日子一直都是灰暗的,就像是刑场那天的天气一样,一年后,我想换一种生活状态,后来就到了日本留学,这才有幸做了伊藤老师的学生。” …… 沈砚白的这段经历,伊藤在资料里看到过,但是资料里呈现出来的内容太过简略,只表述了1931年沈砚白被政府关押过,发表公开声明后予以释放。 这段经历涉及信仰问题,以及后面沈砚白的信仰转变,所以看资料时,伊藤对此还是比较重视的,他也认真思考过这其中的问题,但因为资料不够具体,而且年代相对较远,又考虑到沈砚白后来加入了军统,伊藤认为,军统接纳一个政治转变者,应该说明沈砚白没有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沈砚白在军统没有出过事,显然1931年的信仰转变就不存在问题了。 此刻听到沈砚白的讲述,这个故事立刻变得饱满、生动。伊藤认为类似这样的心理冲击,时间或许并不能抹去当时留下的阴影,伤口应该早已愈合,但一定是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伤痕。 永失恋人,信仰被迫转变,九年的时间都过去了,沈砚白的年纪也不小了,可她仍然孤单一人。伊藤认为,沈砚白昨天的冲动行为,看似偶然,实际就是当时心理受到冲击后,在昨天又来了一次余震,这也可以理解。 听完沈砚白的讲述,伊藤点点头,“我现在能理解了,”伊藤又摇摇头说:“不过,这件事你不应该情绪化的把它与齐联杵联系到一起,这样的话,对他来说也是不公平的,我还是希望今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我明白,昨天的确是我的问题……” 伊藤打断沈砚白的话,“好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觉得也没什么,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凡是都应该客观、理性去面对问题,不仅是工作上、生活上也是一样。” 沈砚白的解释在伊藤这里算是过关了,沈砚白表示自己惹的麻烦自己处理,她会给齐联杵一个交待,同时愿意赔偿齐联杵的车损。 伊藤或许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这个时候他居然也有远近亲疏之分,也可以理解为护短行为。伊藤说:“你过去的那段经历,在齐联杵面前就不要再提了,解释工作你也不用出面,赔偿呢,你也不用管了,我来处理,这件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希望你尽快把这种情绪淡化掉,后面还有很多工作需要你等着你去做,明白吗。” …… 齐联杵这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实际是想等着特高课的人上门来给个说法,这样才比较有面子,但想想,人家要是就不上门呢!齐联杵觉得没有轿车实在不方便,想想算了,和特高课没法计较,还是打上门再说。 齐联杵预想好了,沈砚白肯定会一口咬定自己跟踪她,所以才酿出后面的砸车事件,齐联杵决定死不认账,没有证据,怎么扯自己也不怕。想好了可能的对话场景,齐联杵便去了隔壁的特高课,直接就上楼找伊藤。 见到伊藤,齐联杵就问是否看见楼下的残破轿车。 伊藤不避讳,他开始讲述沈砚白九年前的那段经历,并问齐联杵对那时的沈砚白是否有印象。 这时的齐联杵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对对对,那个时候我的确在老虎桥当狱警,不过那么多的犯人,我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记得住呢。” 伊藤心想:活着的人你可能记不住,那么死掉的人呢?应该有记忆吧,而且沈砚白说当时齐联杵就是行刑队的成员之一。 之前沈砚白对伊藤多次提到过自己的未婚夫,但自始至终沈砚白也说过未婚夫的名字,但伊藤显然是做过功课的,他从沈砚白的调查卷宗上已经知晓这个人的名字。 伊藤问齐联杵,“九年前,也就是1931年,在雨花台的刑场上,你记得一个叫李阅峰的共产党吗?” “李阅峰?这个名字,我没什么印象。” 伊藤进一步提示:“当时你应该就是行刑队的,李阅峰被执行了枪决,他身上的那颗子弹也许就是从你的枪里打出去的。” “喔,你这样说,我还真得好好想想了,我参与过的行刑次数有限,李阅峰……好像这个名字是有点印象,不过我对不上号了,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不会这个李阅峰也跟沈助理有什么关联吧?” “的确有关联,李阅峰是当时沈砚白的未婚夫。” 齐联杵一副很吃惊的样子,“哦……那,那难怪呢。” 伊藤说:“所以啊,齐处长,我还请你多一点包容,多一点体谅,你可能还不知道,已经九年过去了,沈助理至今还是单身,九年前她记忆里留下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能够感受到她曾经有过的伤感,所以昨天她那种愚蠢的冲动行为,我是可以谅解她的,她曾经是我的学生,现在又是我的下属,所以我替她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还有沈助理也是刚刚来南京工作,经济方面也不是很宽裕,没关系,你轿车的损失,我愿意替她作出赔偿。” “唉……”齐联杵长叹一声,“我明白了,这个我之前真的不清楚,伊藤将军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样吧,这事到此为止,就当昨天什么事也没发生。” 齐联杵说完便站起身,见齐联杵要走,伊藤也起身,并从身上掏出钱包,齐联杵见状,说:“算了,我都说了,就当没昨天这回事,车玻璃换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就别提钱了。” …… 第132章:进驻警厅 砸车事件就这么平息了,齐联杵自认倒霉,将停在特高课大院里的轿车开到了修理厂。 伊藤谈到的有些信息,此前齐联杵也并不知晓,当了解事情全貌后,对齐联杵来说,沈砚白依旧还是一个迷。不过齐联杵也有一些相关的关键信息,他没有告诉伊藤,齐联杵知道这些内容沈砚白一定是不知道的。 齐联杵决定有机会一定要单独告诉沈砚白,因为齐联杵觉得沈砚白已经被人蒙骗了九年的时间,这个时间够长了,代价也足够大了。 …… 齐联春的拒绝、不配合,伊藤早又预料,这种预判下,他还坚持让沈砚白登门劝说,目的就一个,传递给齐联春一个明确的信息:别想离开南京,你没有机会。 至于齐联杵的担忧,这倒没有发生,伊藤并没有恢复对齐联春的秘密监控,因为所有的出城通道都做了严格控制。伊藤也考虑过,齐联春是否有可能在他人的帮助下逃离南京,重点被怀疑的就是齐联杵,所以伊藤特意又跟苏得诚进行了沟通。 在伊藤的要求下,苏得诚又找齐联杵谈话,意思是让齐联杵继续做齐联春的思想工作,还特别强调了一点,他说:“日本人已经在各个出城关卡都做了严密布置,所以你弟弟凭他自己是不可能离开南京的,你得明白,这原话是日本人说的,什么意思,你自己好好体会吧。” 齐联杵还是一样的态度,他说会尽力去劝说弟弟。 苏得诚说:“日本人的意思很明显,另外我也要提醒你,你千万不要有多余的动作,现在的这种情形下,如果你弟弟还能成功离开南京,那没有疑问,日本人一定会认为你弟弟肯定是得到了什么人的帮助,谁会被怀疑呢?这不用我说了吧。” “放心,这个我明白,再说,我也不希望我弟弟这个时候走啊,这对他来讲,也没什么好处,除了留在南京,去哪里能安全呢,这个道理我是懂的。” “对,你这样想,那就最好了,想想这些年,谁都不容易,要是因为你弟弟的事,丢了饭碗不要紧,怕是还有说不清的麻烦呀。” 齐联杵明白苏得诚和日本人的意思,劝说弟弟同意演出,或许日本人不抱什么指望,但日本人肯定会盯着自己,一旦自己帮助齐联春离开南京,怕是自己无法给日本人解释,从而会影响到自己的职位,也就是苏得诚所说的饭碗,齐联杵更不能接受“巡抚”的使命受到影响。 齐联杵心里很矛盾,他决定:在齐联春没有明确、可靠的目的地之前,暂不考虑帮助弟弟逃离南京,还是原先的办法,靠的是“磨”、“耗”。 砸车事件之后,伊藤并没有过多的看法,只觉得沈砚白这个人比较坦诚、率真,没什么城府。胖瘦两人的案子依旧是个问题,侦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进展,于是伊藤决定立刻执行“敲山震虎”计划。 为了进一步检验沈砚白的能力,同时她也是计划的起草者,伊藤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沈砚白负责。 沈砚白的计划中提到,先从警察厅入手,这样有利于消息的扩散,以便到达“敲山震虎”的效果。为了达到足够的震慑作用,伊藤拨给沈砚白五名特务,形成一个调查小组。 沈砚白接到任务后,调查小组随即便进驻到了警察厅,同时伊藤也打电话给警察厅长何举堂,要求给予配合,胖厅长没什么可说的,只说一定配合好。 特高课调查小组进驻警察厅后,警察厅的外事联络官方琳负责接洽工作。 沈砚白对方琳并不陌生,但方琳和齐联杵一样,她是不知道沈砚白的真实身份。方琳将调查小组请到警察厅小会议室,沈砚白直奔主题,要求调阅近一个月警察厅所有人员的出勤表。方琳按要求将一大堆的出勤表汇总,堆在了会议桌上。 不仅方琳知道,沈砚白也明白,这种出勤表无法真实反应出什么问题,警察厅机关人员、外勤人员,还有外派值勤站点,这么多的人员出勤无法真实体现在这样的表格上。沈砚白这么做的目的只是在给更多的人传递一个信息,特高课来查案了。 这第一步就是汇总缺勤人员名单,缺勤指的就是胖瘦两人被杀的那天;第二步就是请名单中的人来会议室里坐一坐,应该级别不统一,所以没有茶水伺候。 被请到会议室的人,不管什么原因,也不管你什么级别,你都要解释一下那天你在哪里,在干什么,并且需要举证说明。一整天,沈砚白都在做这样无聊的讯问。 遭调查的警员并不很清楚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沈砚白没有丝毫透露,但是调查小组的动作还是很大的,特高课进驻警察厅的消息很快就扩散开来。 保安处行动队长冯进晋自然也听到风声,他开始觉得没什么问题,出勤表在他们行动队实际就是一张废纸,体现出来的几乎都是常年的满额出勤,行动队属于外勤,只要人不在办公室,那就是出外勤了,这就是惯例。所以听说在查出勤表,冯进晋并不担心。 到了下午,冯进晋又听说其他部门的缺勤人员接受了问询,冯进晋还是很仔细的,他归纳了几个被问询的警员情况,结果让他感受到了压力,因为这几个警员的缺勤时间恰好在同一天,也就是胖瘦两人死的那一天。 冯进晋不明白,特高课是凭什么锁定了警察厅,他开始有些紧张了,于是想到了齐联杵,他想给齐联杵打个电话,一是通报一下警察厅的情况,二是也看看齐联杵在21号有没有什么相关消息。 冯进晋突然想到齐联杵曾给过自己的提醒,齐联杵说过,非紧急情况下,不要在电话里说这些事情,此时冯进晋更觉得这是有道理的,于是他特意跑到外面,通过公用电话给齐联杵打了过去,电话里说的不多,只是下了班小聚一下,聊聊天。 齐联杵说没问题,就此约定了时间、地点。 第133章:布局到位 冯进晋在电话里虽没说什么事情,但从他的语气中,齐联杵已经猜到冯进晋坐不住了,他也明白冯进晋的意图。 此前老金已经详细讲解过“敲山震虎”计划,齐联杵知道,这个计划看来已经开始执行了,如果的确是冯进晋在求援,那比计划中设定的情形还要好一些,当时计划中要求齐联杵去找冯进晋,然后透风给他,让他做好准备跑路的准备。 显然冯进晋的嗅觉还是很敏锐的,敏感程度也很到位,这就省去齐联杵主动去找他的麻烦。 下了班,齐联杵不紧不慢来到了约定的饭店小包间,此时冯进晋早已恭候多时了,点了几个菜,关好包间门,冯进晋就汇报了特高课进驻警察厅的情况。 听完汇报,齐联杵问冯进晋,出勤表是否确定没问题。冯进晋非常肯定地说没问题,并说他们出外勤时不用打招呼,除了一起参与杀人的两个手下之外,没人知道他们当天去了哪里。 齐联杵说:“那就好,还有,你这两个兄弟可靠吗?” “这个放心,他们动了手的,人就是他俩用绳子给勒死的,就是为自保,他们也知道该怎么做。” 齐联杵说:“嗯,你这个处理的还不错,关键就是他们心理上是否过硬,别让特高课问个两句就露怯了。” “那不会,这个我有数。”冯进晋嘴是这么说,其实心里也不是那么的放心,好在当时是让他俩动了手的,就凭这一点,他们至少不会乱说话,冯进晋明白,是要敲打敲打他俩的,打好预防针是必要的。 齐联杵问:“特高课怎么一下就查到了警察厅,是不是在现场你们做的不干净?” “不会啊,我从头到尾都捋了一遍,现场肯定没毛病,这个我敢肯定,当时我还亲自检查过的,不可能有问题。” “最好是这样,你呢,别慌,我明天就想办法去了解一下情况,你放心,有什么事我会想办法摆平,这样吧,明天下午下了班后,你到鼓楼邮局门口等我,我开车过来,不管有没有新的消息,到时候我们车上再谈。” “好,兄弟我就指望齐长官了。” “放心吧。”齐联杵说着举起酒杯,跟冯进晋碰了一下酒杯。 两杯酒一下肚,加上齐联杵的气定神闲,冯进晋稍感安慰。齐联杵的意思是,这事平息之后,他会帮助冯进晋调到21号工作。 冯进晋说:“这事要能过去,我就烧香拜佛了。” 齐联杵显得轻松自信,“老弟,别那么紧张,这点风浪没什么的,有事情我负责摆平,把心放回肚子里,来,喝酒。” 齐联杵在这个时候宽慰冯进晋,这是沈砚白计划中的设计。 “敲山震虎”实际就是放风出去,冯进晋听到风声后,势必会很紧张,这就会有齐联杵与冯进晋的第一次接触,计划中要求齐联杵要让冯进晋的精神尽可能的放松下来,第二次或者是第三次见面时,再猛的收紧他的精神,要是是一种心理落差,这样做的目的,是要让冯进晋精神崩溃,让他失去自主判断,从而让他顺着齐联杵指明的路走下去。 与冯进晋分别后,齐联杵立刻去了赌场见老金。此时老金已经通过林嫂收到了沈砚白传来的消息,他知道沈砚白的“敲山震虎”计划已经启动,现在齐联杵来汇报情况,老金就此告诉齐联杵一切按原计划推进,同时老六、邓子也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行动。 第二天,沈砚白的调查小组已经完成了对缺勤人员的询问调查,基本没有问题,按照计划,沈砚白开始执行在警察厅内部的走访调查,从而进一步扩散信息,施加压力。 因为沈砚白有明确的目标,所以特意把目标部门放在了后面走访,这个目标部门就是冯进晋的行动队,这也给冯进晋多一点的喘息时间。 到了下午,沈砚白又开始询问警察厅关于手铐的相关信息,例如警察厅的手铐的总数量,相关配置人,这都在调查范围内。 冯进晋一直留意着调查小组的动向,但他忽视了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总能打听到特高课调查小组的调查内容,而且很有时效,他也许觉得自己的根基深厚,或是觉得自己很聪明,所以才会觉得特高课的调查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冯进晋知道了特高课正在调查手铐的相关线索,开始他不理解这与胖瘦两人的死有什么关联,手铐的确在这两个人的手上戴过,这个是确定的,但人死了以后,手铐已经取下来了,两副手铐,其中一副就是自己的,另一副也没问题呀,刚刚还问过手下,没有遗失,就在身上。 冯进晋也知道,特高课调查手铐一事,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一定与那个案子有关,但哪里出了问题,他一直想不明白。 下了班,冯进晋如约去了鼓楼邮局门口,等了几分钟,齐联杵的轿车出现了,两人很默契,冯进晋坐进轿车,车子就快速离开,在玄武湖畔,城墙边上,齐联杵停下轿车。 冯进晋先说到了警察厅的情况,重点就是手铐的相关调查。 齐联杵说:“那就对了,我得到的消息也是这个,你是不是现场没做干净?” 冯进晋还是那句话,“不会啊,我亲自检查过的。” “嗯……”齐联杵长叹一声,“亏你是个老警察,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 听到齐联杵这么说,冯进晋心里咯噔一下,我猜到自己肯定在现场有疏漏的地方。 齐联杵告诉冯进晋,他已经找人了解过了,胖瘦两人的尸检报告上说,两名死者手腕处有不同程度的勒痕,经分析比对,勒痕系金属手铐所致。 齐联杵说:“你如果仔细一点的话,当时就发现这个情况,尸体就不应该那样处理。” 看得出,冯进晋很是懊恼,他狠狠拍了一下脑门,“哎,怎么搞的,我怎么就没注意呢!” 第134章:指纹疑云 冯进晋很懊恼,他后悔自己当时没有亲自去解下手铐,以至于没有发现死人手腕上的勒痕,他也恨自己的手下,做事太马虎。 齐联杵说:“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不过你也别担心,好在没有直接证据,我看问题也不大,关键你们自己不要慌,我就问你,如果明天特高课上门问你话,你能不能顶得住?” “我肯定没问题,我又不是刚出来混,这个我肯定顶得住。” “是,这个我相信,你要记住一点,凡是要讲证据,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特高课跟你们一样,除了骗供、诱供,瞎咋呼,也没其它什么办法,你咬死了没有证据这一点,那就什么也不用怕,他们咋呼你,你要一松劲,那完了,日本人会往死里整你,明白吗? 冯进晋点头说,“这个我明白。” “好吧,那就这样吧,你要放松一点,平常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总之日本人没有过硬的证据,他们就不可能轻易动手,就算找到你,你也不用怕,关键时候我会动用上头的关系保你,你不用担心,日本人那边我会盯着,有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 “我明白。”冯进晋心想:齐联杵肯定会保我,这事就是因你而起,主谋也是你,所以我相信你齐联杵不可能坐视不理,否则,到了最后关头,我一定把你拖下水。 …… 沈砚白给伊藤制定的计划叫“敲山震虎”,而给军统制定是叫“排爆计划”,“排爆计划”将于特高课调查小组进驻警察厅的第三天晚间正式启动,这需要齐联杵的精确把控、严格执行。 沈砚白已经将两天来在警察厅的进展汇报于伊藤,根据“敲山震虎”计划,伊藤已经密令各出城关卡对所有出城的警察及车辆进行盘查,同时需严格登记在册,方可通行。 第三天上午,沈砚白的调查小组居然没有出现在警察厅,他们根本就没来。冯进晋一直留意着调查小组,得知他们没来,冯进晋感觉终于可以喘口气了,看来特高课确实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安然度过了一个上午,中饭吃得似乎也格外香。可是冯进晋没想到,沈砚白下午又带着人来了,这次人也多了不少。之前两天,冯进晋还特意看了,一辆轿车,来的是五个人,现在呢,三辆轿车就停在警察厅的大院里,冯进晋大致看了一下,沈砚白带来了十多个日本特务。 这些人一到警察厅就开始分头行动,每个科室全都跑遍了,就一个程序,采集指纹,所有警员都被采集了指纹,冯进晋当然也不例外。 采集指纹的日本特务走后,冯进晋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难道是现场留下了指纹?正想着,就听到敲门声,来人是冯进晋的两个手下,显然他俩也坐不住了。 此前冯进晋就安抚过他们,现在看来,和冯进晋一样,都有很不好的预感。冯进晋觉得来的正好,关上办公室的门,三个人开始推敲日本人的意图。 难道现场留下了指纹? 猛一看日本特务的动作,似乎是在现场发现了指纹,冯进晋细细想来,觉得不太可能,很简单的道理,留下指纹的话,刚才就逐一比对了,一比较,结果不就出来了吗,怎么还会给我们时间去商量、甚至有时间跑路呢?冯进晋这时想起齐联杵说过的话——特高课没什么高明之处,跟警察厅的警察一样,惯用的一招就是诱供,钓鱼。 冯进晋的手下觉得还是不踏实,另一个手下则认为冯进晋分析的有道理,这个时候要镇定,还是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冯进晋走到窗前,特意去看了一下大院门口的情况,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分别。冯进晋说:“如果指纹真的有问题,那么大门口恐怕早就被日本人给封锁了,你们看看,有吗!” 有没有可能是秘密封锁呢?为验证这个猜测,冯进晋让一个手下到警察厅外面去买一包香烟,探探路。手下不好拒绝,壮着胆子、硬着头皮下了楼,走出大门,没人拦着,也没有暗哨,买了一包烟又回到办公室,实践证明,门口没有问题。 “我早说过,特高课跟我们一样,玩的就是诈和,斗的是心理,别给他们唬住了,该吃吃、该喝喝,平时什么样,还什么样,都精神着点。”冯进晋安抚手下,让他们各自回去工作了。 冯进晋对手下说话时显得从容自信,一个人在办公室时又不免忧虑起来,他想到的自然还是齐联杵,齐联杵没来电话,至少说明目前还没什么坏消息。 冯进晋一直留意着窗外的情况,楼下大院的门口,冯进晋终于看见沈砚白带着那十多个特务坐上轿车走了,阵势确实很大,但三辆轿车还不是走了嘛。 下午下了班,冯进晋和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到了晚上九点钟左右,冯进晋听到急促的敲门声,那声音不是很响,但一下一下的,都像是敲在他的心尖上,冯进晋不由得紧张起来,“谁啊?”冯进晋问道。 “开门!” 冯进晋听得出这是齐联杵的声音,于是赶紧开门。 “齐长官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吗?”冯进晋一边倒茶,一边问道。 “哎……”齐联杵叹了一声,“刚刚得到的消息,一口气没喘就来找你了,你活儿干的不干净,出问题了!” 冯进晋听到这话,手都一抖,差点把沏好茶的杯子给弄翻,他只觉得两腿发软,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齐联杵说:“巡抚手笔是你做的吧,那张信纸上,日本人发现了一枚指纹。” 这时冯进晋不只是腿发软,头皮都觉得发麻,他努力回忆着,“不可能,我还用袖子在那纸上擦了好几下,不可能留下指纹的呀!” “肯定是你没擦干净,也幸亏是你擦了几下,不然这会儿你已经在特高课喝茶了,我得到的消息是,信纸上的指纹非常模糊。” 第135章:准备跑路 齐联杵的话似乎又给冯进晋一丝丝的安慰,但显然他还是很不放心。 “齐长官,消息确定吗?不会又是日本人放的假消息吧?” “这个时候就不要抱幻想了,我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今天下午特高课是不是上你们那边采集指纹了?” “是,来了一大帮子人。” 齐联杵说:“特高课的动作的确很快,据我的渠道给的分析,特高课技术部门最快也得花费一天的时间,才能出对比结果。” “那我怎么办?” 齐联杵无奈的摇摇头说,“你唯一的选择,跑路吧。” 显然冯进晋不愿就这样跑路,此事因齐联杵而起,你一句话“跑路吧”,什么表示也没有,我就得去亡命天涯? 冯进晋坐在那里发呆,似乎也是等待着齐联杵后面的话。 齐联杵说自己也刚刚得到的消息,来的匆忙,所以没有准备,他答应给冯进晋十根金条,以谋后路。 跑路方案齐联杵已经设计好了,齐联杵让冯进晋马上回警察厅,把公办轿车开出来,之后从光华门出城,并说光华门的路卡是21号的人,如遇盘问,只需说出当晚的内部口令“和平路线,贯彻始终”即可安全通过,这个口令是21号外部线人的专用口令,绝对可靠。 出城之后,齐联杵让冯进晋自己想办法去宁波,到了宁波,去三号码头的“石记船运”找石老板,到时石老板会把十根金条交给冯进晋,并会安排他上船去香港。 齐联杵说,十根金条在香港做点生意没什么问题,等风声过了,再会安排冯进晋的后路。 …… 这个时候,冯进晋已经顾不上面子了,他说:“齐长官,这事是因你而起的,我觉得我真的很冤枉,你这样的安排,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我不敢信你啊,你让我现在去警察厅去开轿车,这会不会被日本人抓啊?还有,就算我到了宁波,我要找不到石记船运怎么办?找到了,又拿不到金条,我又怎么办?”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齐联杵明显很生气,“日本人抓了你,第一个跟着倒霉的就是我,到了宁波拿不到钱,你随时都可以告发我,写信、打电话都可以告发我,只要你活着,任何时间你都可以告发我,是不是这个道理?我处朋友,讲的是道义,如果我有一点坏心眼,我完全可以把你做掉,还省了我十根金条,是不是这个道理?” 冯进晋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齐联杵说的这种情况下,冯进晋觉得自己也就剩下亡命天涯的一条路了。这个时候,冯进晋突然想起他的两个手下,“我要跑路了,我那两个兄弟怎么办?” “这个时候,你还操这个心,”齐联杵说:“指纹是在那张信纸上,你确定他俩没碰那张信纸,那指纹就是你的,你跑了,他俩就没事了,查不到他们身上。” “对对对,”冯进晋连连点头,“他们确实没碰过那张纸。” 齐联杵又说:“这个案子他们俩到底知道多少,你必须跟我交底,我要是出事了,你到宁波也拿不到钱,明白吗?” “这你放心,从一开始我就按你吩咐办的,这事从头到尾我都没提到过你,这事除了我之外,没第二个人知道,这你放心。” “好,这就好,那不多说了,你快走吧,路上镇定一点,今天晚上走,不会有问题。” “好,那我收拾一下。”冯进晋说着就开始翻箱倒柜。 看见冯进晋趴到床底下,齐联杵知道他这是要取那只手提箱,齐联杵说:“行了,带上钱,其它什么都别带了,万一遇到盘查,你说不清,快点吧。” 冯进晋坚持要带走那手提箱,“这是我多年的心血,我的收藏都在这里面,这个我一定要带走。” 齐联杵知道,那块动过手脚的怀表应该还在手提箱里,他觉得冯进晋带走也没什么问题,之后被查扣下来,反而更具说服力,于是说:“好吧,东西别带太多了,这不是搬家。” …… 齐联杵开车送冯进晋一程,离警察厅还有百十来米远的十字路口,轿车停了下来,齐联杵说:“我不能送你到门口,被人看见了,我说不清,你自己下车走着去吧。” 冯进晋点头,下车的时候他还要去拿手提箱,齐联杵说:“箱子别动,先放我这,我就在这等你,带个箱子太扎眼了。” “哦,好好。”冯进晋空着手,走向警察厅,同时右手一直放在腰间,齐联杵看到他的动作,明白冯进晋是在准备随时拔枪出来。 在冯进晋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齐联杵快速带上白手套,打开手提箱,他找到了那块怀表,包装盒也完好无损,这是齐联杵亲自动手改装过的包装盒,所以稍稍观察一下,齐联杵就知道所做的秘密仍藏在这个包装盒里。这下更放心了。怀表放回原处,箱子关好。 齐联杵将轿车180度调了一个方向,不多一会儿,冯进晋开着公办轿车过来了。齐联杵把箱子递给冯进晋,“我说的都记清了吧?” 冯进晋点点头。 “好,记住,到了香港后,给宁波的石老板写信,到时候他会转信给我的,”齐联杵最后送了一句话,“那,祝你好运吧。” 看着冯进晋的轿车消失的视线里,齐联杵仍不敢松懈,最关键的一步还在后面,此时只需静静等待,等待着这寂静的夜空之中会传来什么声音。 齐联杵看了看手表,九点四十五分,计划内的时间。 冯进晋按照齐联杵给的路线,开了半个南京城,这才来到了城东的光华门。出城的关卡,冯进晋并不陌生,只是他远远看到的情况与齐联杵说的似乎有出入。齐联杵说的是,这个关卡是21号的人负责,但冯进晋看到的只是日本兵,而且老远就看到一辆三轮摩托车的车斗上架着一挺机关枪。 冯进晋以为距离过远,他还没看见21号的人,他相信到了卡点,上来盘问的一定是个中国人,也就是21号的人,此时的冯进晋心里还默念着齐联杵教他的那句内部口令——和平路线,贯彻始终。 第136章:成功排爆 关卡点上,冯进晋的轿车被拦停了下来,此时冯进晋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观察,都穿着的日军军服,没有便衣,看来不会有21号的人了,冯进晋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按道理来说,齐联杵向来谨慎,不可能搞错的呀! 冯进晋下意识地从腰间拔出手枪,打开保险。 日本兵走了过来,用蹩脚的汉语命令道:“证件!” 冯进晋努力保持着镇定,顶上火的手枪就摆在他屁股旁边,口袋里掏出了证件,交给日本兵。 本就是接到了密令严格盘查,又是寂静夜晚,日本兵对进出城的车辆更是提高了专注度。日本兵一看,是个警官证,于是背着的三八大盖立刻就端到了手上,日本兵手一招,又过来两个日本兵,也端着枪堵在冯进晋的轿车前,日本兵命令道:“下车!” 从日本兵的语气,还有他们端着枪的临阵状态,冯进晋知道情况不妙,他下意识的就把屁股旁边的手枪偷偷握到了手里,他在想是下车,还是一脚油门闯过去,正犹豫着,日本兵又吼了一声:“你,下车!”同时,轿车前方的两个日本兵已经举枪,并拉上了枪栓。 也许觉得被扔进特高课的刑讯室里,不如搏一把,即便现在被打死,也好过死在各式各样的刑具下。 “好,好,我下车。”冯进晋佯装要开车门,脚下却猛踩油门,瞬间轿车就冲了出去,车头前的两个鬼子兵反应不及,开了一枪后,就被冯进晋的轿车撞翻到一边,轿车疯狂地往前冲,铁丝网架的路障也被撞开了一个豁口。 其他的日本兵则一起开火,三轮摩托车斗上的机关枪早就蓄势待发,轿车冲出的一瞬间,那挺机关枪便喷出火舌。 冯进晋的手枪还握在手里,他一颗子弹也没来得及打出,便身中数弹,他的车也被打成了筛子一样,轿车失控,一头撞到了公路旁的行道树上。 就在这条公路前方不远的护城河边上的一个土坡后面,军统的老六、邓子仍然埋伏在那里。他们的任务是,如果冯进晋闯关成功,或者被日本兵生擒扣押,那么他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当场击毙冯进晋。 老六、邓子当然也有紧急的撤离方案,如果完成击毙任务,同时被日本兵发现后,他们身后就是护城河,他们将会迅速潜入河水中。 光华门城门口延伸出来的那条马路,将这条护城河拦腰切断,这条护城河在这里并没有桥梁,看上去就的一条普通的公路。公路以东的被称为东河,以西部分被称为西河,公路两旁的河堤上生长着茂密的低矮植物,一直延伸到河水中,只有少数当地的老百姓知道,河堤下面有两条非常隐蔽的涵洞连接着东西河的河水。 这是齐联杵制定的撤离方案,老六、邓子可以潜入东河,顺着涵洞游到西河,西河幽深、隐蔽,河两岸都是茂密的树林,平时去的人就不多,借夜色掩护,逃脱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老六、邓子很幸运,他们亲眼目睹冯进晋被日本兵从轿车里拖了出来,并且确定冯进晋已经死了,老六、邓子未发一弹,任务就算完成了,潜水的撤离方案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 南京城还是很大的,光华门在城东,而齐联杵的家则靠近城北,相距很远,不过夜深寂静,他在家一直开着窗,掐着时间点的计算,在预计的枪声响起的时间段里,齐联杵依稀听到了枪声,比较密集,应该是机关枪的声音,只是持续的时间不长,再侧耳辩听的时候,声音已经没有了。 齐联杵也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幻听了,只等着卧室里的电话响起。大约十五分钟之后,电话的确响了,打来电话的是“万通达”贸易行的老板钱一靖。钱一靖奉命去观察光华门的情况,并要求他及时汇报。 因为老六、邓子持枪,又是夜深,在无人接应的情况下,他们是无法及时回到城区的赌场,所以为了信息及时反馈,齐联杵安排钱一靖负责在城内秘密观察光华门关卡的情况。 当看到冯进晋被日本兵打死后,钱一靖的两个伙计便及时返回到贸易行,由钱一靖向齐联杵通报情况,这个设计主要是为确定冯进晋是否被活捉的情况出现,以便齐联杵着手准备执行应急方案,现在看来应急方案已经用不上了。 冯进晋的尸体、轿车,以及轿车里的那只手提箱都被拖回到了特高课,伊藤早已经睡下了,到夜半之时,伊藤接到电话汇报,他立刻起床来到了特高课。 这时伊藤才觉得沈砚白家没有电话真的很不方便,于是让石川良平立刻去沈砚白家把她接来。 这个案子是由沈砚白负责的,死的这个人又是个警察,而且是在这个非常敏感的时间节点上,又是夜半闯关,伊藤只有一个判断,“敲山震虎“计划起作用了。所以伊藤认为有必要让沈砚白立刻过来,以研究一下”敲山震虎“接下来的走势。伊藤觉得非常遗憾,没有留下活口,所以更想听一听沈砚白后面还有什么想法。 也是因为没有电话,所以沈砚白也不知道“排爆计划”的实施情况,不过她也并不急于立刻知晓结果,因为她不同于齐联杵,齐联杵直接相关联冯进晋,处境不同,所以无论城门口的结果是什么,沈砚白都不存在什么风险。 当然,沈砚白还是希望第一时间了解计划实施的效果,没有这个条件,她也就不多想了。夜已深沉,就听到院子外有人敲门,还在喊叫,沈砚白听出是石川的声音,便立刻起床。这时林嫂已经出去开门了。 沈砚白坐上石川的轿车,石川便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他了解的也仅是光华门有一个警察刚刚强行闯关,现在已经被击毙。 听到石川的寥寥数语,这对沈砚白来说,已经足够了。沈砚白知道“排爆计划”已经成功了,下面无非就是给“敲山震虎”计划做一个完美的收官,同时有条件的话,力争就此把胡三的案子一并了结,当然,这还得看冯进晋是否留下了那块怀表。 第137章:封锁警厅 沈砚白在去特高课的路上时,伊藤已经查看过冯进晋的尸体,并将尸体转到了太平间,那辆满是弹孔的轿车也被拖到了库房,只有那只箱子被留在了特高课,伊藤已经安排技术人员去做分析。 在伊藤的办公室里,伊藤、沈砚白、石川,曾经的师生三人连夜召开了分析会。 沈砚白分析说,从逻辑推断上看,现在还缺少推断的条件,但无数个偶发巧合相叠加,基本可以锁定事件的走向,冯进晋就符合这个典型的特征,也就是说,可以锁定冯进晋为“敲山震虎“的那只“虎”之一。遗憾的是,这只“虎”已经死了。 如果确定冯进晋确实是胖瘦两人被杀案的凶手,那么显然他是有同党的,同党有几个尚不清楚,从尸检上看,应该是有两副手铐的使用痕迹,其中的一副手铐也应当是冯进晋的,还有一副呢?应该也是一个警察的,根据这两天在警察厅的调查情况来看,还没有发现有警察无故失联,也就是说,这个警察还没有逃脱,或者是他的消息相对闭塞,他的应激反应显然不像冯进晋那么强烈,这就是下面工作的重点,持续加压,让他浮出水面,抓住他,案子也就清楚了。 伊藤同意沈砚白的观点,同时他也做了新的部署,首先对冯进晋的住处进行彻底搜查,行动大队的松田浩雄此刻已经在执行了,看看是否能找到有效证据;第二,就是明天对进驻警察厅的调查小组还要加派人手,并且成立一个专案组。 伊藤解释说,敲山震虎计划实际是一招虚棋,而现在情况不同了,目标人已经出现,虽然这个目标人冯进晋已经死了,但冯进晋的同党尚未有行动,这就是潜在目标,虚棋也就变为了实棋,冯进晋的死对他的同党来说,无疑是一个晴空霹雳的坏消息。以冯进晋的社会关系展开排查,以警察厅的行动队为重点的重点,明天一早,专案组就直接开赴行动队。 结束了连夜召开的案情分析会,伊藤让沈砚白、石川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好有精神投入到工作中去。 还是石川开车把沈砚白送回了家。 沈砚白、石川他们走后,伊藤拿起电话打到了日军宪兵司令部,经沟通后,日军宪兵司令部密令所有出城关卡严禁所有警察出城,无论职务大小,如有特殊情况可以到宪兵司令部申请专用通行证,直至案件侦破结束为止。关于这个专用通行证,当然这最后会由伊藤亲自审核签发的。 伊藤之所以一个人还在特高课没走,他是在等松田回来汇报情况,松田接到命令后带队连夜对冯进晋的家,还有警察厅冯进晋的办公室进行了搜查。伊藤一直等到松田回到特高课,可是松田却汇报说,没有重大发现,也没找到重要的证据。按照惯例,冯进晋的家,包括他的办公室都被贴上了封条。 第二天,沈砚白带着新组建的专案组再次来到了警察厅,这次的重点就是保安处下属的行动队,不仅专案组直接进驻,并且日本宪兵已经在警察厅大门口设置了关卡,不管是谁,只许进,不准出。 警察厅长何举堂对此也很无奈,冯进晋是警察厅的人,日本人抓住了这一点,通过汪伪的特务委员会,要求何举堂全面配合调查。此时胖厅长只关心一个问题,警察厅什么时候恢复正常,还要不要正常办公了?日本宪兵什么时候从警察厅的大门口撤走? 日方没有明确回答,只有沈砚白答复方琳说:“放心,用不会太长时间的,请你们理解、配合,也请你们相信我们专案组的能力。” 特高课进驻的时间也是有考量的,警察厅早上八点上班,特高课、以及日本宪兵是九点钟到达的警察厅,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让警察先进入警察厅,然后宪兵守住大门,进来的暂时就别想出去。 专案组进驻后第一个任务就是查岗,看谁没有来上班,不管是谁,只要没来的,日本宪兵立刻行动,去把这些人找回来。警察厅那么多的警察总是有一些是迟到的、开小差的,那对不起,找出来,说清楚什么原因,查实没问题后,被请到警察厅大院里,反正进去后,就暂时出不来了。 伊藤也是有压力的,警察厅被围,这不是小事,时间自然不宜过长,不过伊藤对沈砚白的执行方案还是有信心的。 重点的重点就是沈砚白进驻的行动队,行动队每个成员被逐一请到了冯进晋的办公室里过堂,沈砚白主审。讯问的核心问题是:胖瘦两人遇害那一天,在这一整天的时间里你在哪里,都干了些什么,是否有证明人。 当然,讯问是有技巧的,包括多个无关问题的设置,这些沈砚白在重庆时就是很有经验的,更重要的是,沈砚白早就知道真正的目标人是哪两个人。齐联杵早就把这两个人的信息汇报给老金,老金又转述给沈砚白,所以此时沈砚白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 沈砚白通过讯问,发现了冯进晋两个手下的破绽,于是立刻将这两人交给日本宪兵,随即他俩被押往特高课的刑讯室。不仅是这两个人,当时冯进晋安排的机动组的那两个手下,在严密的讯问中,也坦白了当时冯进晋交待的机动任务,以及后来到冯进晋家,冯进晋对他俩的警告。这也算是拿到一个重要的证据,沈砚白不希望多这两人当替死鬼,所以录了口供后,就把他俩放了。 冯进晋的两个手下已经归案,沈砚白兑现了承诺,经伊藤同意,警察厅大门口的日本宪兵便也撤离了,警察厅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冯进晋的两个手下被带到特高的刑讯室里,恐怖的刑具面前,两人没挺几下,便供出他们所知道的一切,但他们并不知道冯进晋更多的秘密。 伊藤拿到两人的口供,现在可以确定冯进晋就是杀害胖瘦两人的主犯,但是杀人动机却并不明确,伊藤倾向于冯进晋只是一个执行者,他的身后一定还有策划者,否则无法解释冯进晋的杀人动机。 第138章:解码坐标 冯进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伊藤提出了这个疑问,沈砚白实际很想顺带提一下“巡抚手笔”的思路,可以把冯进晋往军统的方向再推一推,但沈砚白还是克制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因为她在等待,等待着那块怀表浮出水面。 伊藤、沈砚白、石川正在研究案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来人是特高课的技术人员,他带来了冯进晋的那块怀表。这块怀表有比较高的经济价值,这不是伊藤关心的问题,技术人员是,他们在这块怀表的包装盒发现了一个非常隐蔽的夹层,在夹层内发现了一张小字条,内容是“ydb坡—37树05”。 伊藤问,这是什么意思。 技术人员说,已经转给了电讯研究室,现正在进行破译,破译师初步分析这应该是一个地理坐标,不是很专业的地理坐标,所以还需要一点时间去验证这个判断的方向。 听到了技术人员提到了破译师,沈砚白马上就想到了重庆给她制定的既定任务之一,那就是首先要找到那个密码专家——杨明坊。 技术人员走了之后,案情继续分析。沈砚白说:“这张小字条的存在,基本可以说明冯进晋的身份存在问题。” 伊藤赞同沈砚白的看法,于是立刻打电话让人去查冯进晋的档案,伊藤在电话里说:“不是警察厅档案室里的档案,那个没有用,他不是上海人吗,请上海那边配合一下,明白了吗?”显然伊藤是要查冯进晋的老底,首要就是他什么时候来的南京,怎么来的,怎么进入的警察厅。 到了第二天,上海那边的调查资料传了过来,从资料上看不出什么问题,冯进晋没什么政治倾向,之前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警察,后来结识了刘克森。刘克森调到南京后,不久冯进晋也跟着调了过来,还是投在刘克森的门下。 刘克森的档案也查了,自然看不出什么问题,刘克森算是21号特务头子苏得诚的亲信,苏得诚说,刘克森肯定没问题,对他那是知根知底的,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苏得诚在上海混码头。 伊藤还是很信任苏得诚的,刘克森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伊藤认为这也经得起查,所以仅从这些信息看,还是无法解释冯进晋的作案动机。到了中午,特高课电讯研究室传来了消息,伊藤接到电话,似乎电话里说的不是那么透彻,正好沈砚白也在伊藤的办公室,所以也就跟着伊藤一起去了电讯研究室。 在这里,沈砚白终于见到了台湾籍密码专家杨明坊,此时的杨明坊已经是研究所破译组的副总破译师,与伊藤接洽的正是杨明坊。 也许是出于礼貌,伊藤还给沈砚白与杨明坊互作了介绍,之后便切入正题。 杨明坊拿着那张字条原件,他分析说:“拿到这张字条,我们分析了当事人的职业背景、特征,以及习惯等等,综合这些因素,我们初步判断,认为这是一个地理坐标,经过多次的破译对比,参照南京的地图,最后得出几个地理坐标,在这几个地理位置上,我们无法作出具体的结论,我想这还需要你们去这几个地方去实地检验,至于这几个地理位置究竟代表什么,在这张字条上无法反映出来。” 杨明坊将写好的几个地址交给了伊藤,伊藤很好奇,看到这几个地址后,他挑了其中的一个——雨花台,问道:“我想问一下,这个雨花台与这组数字是如何关联的?” “这还是根据地图上的地名作出的分析,”杨明坊拿纸笔,一边画,一边解释,“ydb坡—37树05,这个y有可能是指雨花台,db则有可能是方位,表示东北,坡,可能是指那里有一个土坡或者山坡,37树可能是某方位的第37棵树,也可能是横纵坐标,横向的第三棵树、纵向的第七棵树,或者这两个数值相反,横纵交叉延伸的某个点位上,应该就是字条所表达的具体位置,最后的05对应的是37树,这个05应该指的就是这个点,也许是五步距离,也可能是方圆五米范围。” 听了杨明坊的分析,加上自己的直觉,伊藤决定就先从雨花台下手,他请杨明坊一同前往,以便杨明坊随时修正他的破译内容。 伊藤带上了松田浩雄和他的行动大队,一众人即刻前往雨花台。 到了雨花台,根据杨明坊的分析,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预判的地点,一到这里,松田就说:“哦,那没错了,我知道这个地方。” 伊藤不解,松田说:“就是这里,上次清场行动中抓了两个军统,他们的尸体就埋在这个地方。” 既然来了,那也要验证一下尸体是否还在,于是松田命令日本兵挖开这块土地,果然他们在土层下面发现了两具遗体,松田并没有仔细去辨认,只是大致看了遗体的衣着,点了点头,说:“对,就是他们。”之后便命令回填掩埋,显然这就是军统老阚、二扁的遗体。 一旁的杨明坊躲的远远的,他不忍直视土坑里的遗骸。回填土坑的时候,伊藤走到杨明坊身旁,“杨副总,非常感谢你的工作,你辛苦了。” “没有,没有,我没做什么,这次的破译还是大家的思路,破译也没多大的难度,换了谁来做,都是可以的。” “杨副总过谦了,你做的这个坐标分毫不差,这说明你的能力,”见杨明坊面色难看,伊藤说:“战争就是这样的残酷,有一天真正实现了东亚共荣,就会像台湾一样的长治久安,那么类似今天的这一幕就会很少见到了,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因为战争而失去宝贵的生命,所以我们还需要更努力的工作,杨副总,你说是不是?” 杨明坊没再说什么了,他只点了点头。 杨明坊的破译结果中还提到了几个地址,显然伊藤没什么兴趣了,不过他也没轻易就放弃,他让松田带人到这些地方去查了一圈,后经搜查,并没有任何收获,就此算是彻底验证了杨明坊的破译结果。 第139章:新的物证 回特高课的路上,伊藤便开始思考这张字条记录尸体掩埋坑有什么意义。沉思片刻,他就给自己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这个尸体掩埋点是否属于机密?又有谁知道这个掩埋点? 回到特高课,伊藤便询问此事。下属说,这件事是松田处理的,其他人并不清楚。 等到松田执行搜查任务回来,松田汇报说,当时处理尸体的确没有外人参与,是他一手经办的。 伊藤便问他,那么冯进晋是怎么知道这个掩埋点的? 经过回忆,松田才想起来,当时在雨花台进山的路上是有警察在执勤,也许就是这个时候走漏的风声。 查一下当时是哪些警察在雨花台执勤,其实伊藤是有这个想法的,他问了松田,当时大约有多少警察在执勤。 松田回忆说:“那天下午正好新政府也在对几个死囚执行枪决,刑场就在雨花台的后山,这一路上都有警察在执勤,我们不想与这些中国警察有过多接触,所以就选择了雨花台前山东北角的一块地方,悄悄就把尸体给埋了。” 松田还说,掩埋尸体时,除了特高课行动大队的人,周围并没有人看见,包括警察。 伊藤明白,当时警察很多,时间又比较长了,现在再来排查当时的警察,无疑要消耗不少时间与精力,结果已经出来了,他想想也就算了,不必那么严丝合缝的追查当时是谁窥探了尸体的掩埋。 至于松田说掩埋尸体时没有人看见,伊藤认为这显然是一种愚蠢的判断,你开着军用卡车,带着一队人,跑到雨花台前山干什么,有心人早就心里有数了,新埋的土坑被人发现,没什么好奇怪的。 伊藤查阅的军统老阚、二扁的相关卷宗,此二人宁死不屈,至死未供出一个字,再看重点,老阚、二扁的被捕,是胡三举报的。 伊藤又想到了胡三,胡三的案子到现在也还没有结案,结合现有线索,伊藤认为是到并案的时候了。想到这里,他又把胡三的卷宗调了出来,当时对胡三的尸检,伊藤也是有印象的,他还记得在胡三的指甲缝里发现了少许灰白色的粉末,他们当时做了对比分析,后判断这些粉末就是石灰粉。 伊藤当时就认为,这是胡三在临死前有意或无意留下的一个重要线索,这些粉末将是对作案现场的有力指证,只是到现在也没找到那个作案现场。 冯进晋逃亡时,身上除了枪、现金,就带了一个箱子,箱子中的一块怀表的包装盒里夹带着一张字条,而且上面的字迹是经过比对的,这就是冯进晋的笔迹,再看冯进晋杀害胖瘦两人的现场是在他家,如果胡三也是他杀的,那么现场会不会也是在他家呢? 伊藤想到这里,当即带人又去了冯进晋的家,沈砚白也跟着一起去了。 关于那张字条上的笔迹,这实际是齐联杵手写的,当然,这是他的模仿笔迹,为此他专门在警察厅档案室去查了资料,借机就查看过冯进晋写过的案情总结报告。而现在特高课的技术人员将这张字条鉴定为冯进晋亲笔,也不能说他们的结论很草率,有很大原因还归结于字条上的汉字太少,总共就两个汉字,其它也就剩下几个数字,取来冯进晋的原字迹一对比,发现没有大的出入,也就出鉴定结果了。实际这也是技术人员先入为主了,最后报给伊藤的结果就是字迹来源于冯进晋的亲笔。 陪同伊藤前往冯进晋家的,除了沈砚白、石川,还有行动大队的松田浩雄。松田还是有些小紧张的,因为此前冯进晋家他已经带人搜过了一遍,他当时回复伊藤说,没有重要发现,现在再次来到冯进晋家,松田真怕伊藤有重大发现,因为这种情况出现,自己一定是很丢脸的。 整个房子,包括院子,全面做了一番搜查,而伊藤的目标更具体、更直接,那就是墙壁。终于伊藤在厨房有了重大发现,一块大圆桌面子靠在墙壁上,挪开这块桌面,伊藤发现这块墙壁上有五条不同程度的刮痕,伊藤用自己的手做了几次比对,又叫来有一个特务,让特务将手放在背后,然后坐在地面上,反手去触碰这块墙壁,结果特务的手指刚好可以覆盖这几条刮痕。 按照伊藤的意思,技术人员刮了一些墙壁上的白石灰,放进的证物袋里。后在特高课的研究室里,经比对,取来的白石灰与胡三指甲缝里的残留粉末相吻合,属于同一种物质。至于这个结论,也许是技术条件还不够完善,也许还是先入为主,也或是技术人员觉得伊藤过于严谨了,这些涉及中国人的案子差不多就可以结案了,没必要那么的追求完整的证据链。 关于特高课技术人员的那些想法,也许齐联杵比伊藤认识的还要深刻一些,在警察厅时,齐联杵就和这些人打过交道,所以齐联杵才敢做这样的局,如果这些技术人员都像伊藤那样的严谨,齐联杵就不会做这样的一个细节,现在看来,齐联杵的预判是对的。 松田的小紧张似乎是多余的,伊藤发现了重大线索,却也没有对松田说一句难听的话,只是松田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见伊藤没什么表示,他便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回到特高课,伊藤、沈砚白、石川,还有松田等人一起召开了案情分析会。伊藤说,现在可以确定冯进晋就是杀害胖瘦两人,以及胡三的凶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确定冯进晋的身份问题。 松田发言说:毫无疑问,冯进晋就是军统的人,胡三出卖了军统老阚、二扁,没过多久冯进晋就杀了胡三,这就是在替军统报仇,而且冯进晋还记录下老阚、二扁的尸体掩埋点,这是他怕以后没人找得到这两个人的尸骨,这说明冯进晋还想着将来给这两个人树碑立传,这就更说明冯进晋与老阚、二扁的关系很不一般;杀胖瘦两人也同样有作案动机,冯进晋发现胖瘦两人是假冒的反抗分子,还威胁到齐联春的安全,所以就提前下手了,也只有军统的人才会这么干。 第140章:结案定性 石川表示认同松田的观点,伊藤又问沈砚白是如何看,沈砚白说,她同意松田的观点,但有一点补充。沈砚白认为从冯进晋的资料来看,他是军统的人,这个证据还不够充分。 沈砚白刚说到这里,松田立刻反驳说:“你懂什么!军统的人都会洗白自己的身份,让你从资料里就看出他的身份有问题,那他十条命都不够他死的。 被松田说了这几句,沈砚白显得很弱势,弱势之中似乎又透着强势,“好了,算是多嘴了,抱歉,我不说了。” 看到这个场面,伊藤很不高兴,“松田,你有没有一点男人的风度,不管什么观点,你总得让人家把话说完,你再发表你的看法不迟。” 松田显然很不服气,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不再作声了。 伊藤转而对沈砚白说:“松田是个军人,说话比较直来直去,你不要介意,你刚才说的很好,你继续。” 看到伊藤很诚恳的目光,沈砚白又看了一眼松田,说:“我是一个新来的,我也只是说一下我个人的看法,没有别的意思,刚才我可能没说清楚,还请各位多多见谅,我的意思是说,冯进晋有可能的军统组织的人,但也有可能是军统的外围人员,也就是军统的线人,这样的线人替军统干活,目的只是为了钱,他们没有信仰,没有政治,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一类人,当然,这也仅仅的猜测,我没有证据支撑我的这种猜测,所以刚才松田君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我就说一下我的这个看法,以后我会注意,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尽量少发言。” 沈砚白最后一句话,显然有所指,伊藤说:“我强调一下,观点碰撞没问题,这是分析会,没有证据,难道就不讨论了?沈助理,你不要有顾虑,还有题外话就不要再讲了,还是回到分析问题上来,我认为刚才沈助理的观点还是很有启发性的,无论冯进晋是军统特工,还是军统的线人,他背后肯定是有人的,现在问题是我们如何去找到他背后的人。” 伊藤提出的问题,显然短期没办法解决,所以议题还是回到了冯进晋的身份认定上。伊藤的秘书石川提出冯进晋会不会就是“巡抚”,松田也赞同这种观点,但伊藤说,冯进晋作案时的“巡抚手笔”明显区别于之前的“巡抚手笔”。 松田说,这会不会是冯进晋故意改变了字体,一是为混淆视听,影响特高课的判断,二是他冯进晋还想着留下“巡抚手笔”,以此可以向重庆邀功。 其实伊藤明白大家的意思,把冯进晋确定为“巡抚”,这无疑是功劳放大了,但伊藤似乎接受不了自己骗自己,他更明白,今天确定冯进晋是“巡抚”很容易,如果明天真正的“巡抚”又出现了,那又如何解释今天的这个结论呢?伊藤最终只把冯进晋定性为军统特工,至于“巡抚”,只能暂时避而不谈。 “敲山震虎”计划完美收官,伊藤已经认可了沈砚白的工作能力,可是伊藤内心里还是有一道坎,沈砚白曾经是一个军统,可是她并不像那些投诚过来的军统,她来这里没有任何的“见面礼”,而且被逐出军统的理由似乎又太有故事性,当然,伊藤也考虑到沈砚白只是军统的一个教员,或许她根本也接触不到什么机密,这种情况下,没有“见面礼”,似乎也是说的过去的。 伊藤打算重用沈砚白,在这之前,伊藤又创造了一个检验沈砚白政治立场的机会,当然这说来也是一个巧合,也算是伊藤的临时起意。正好上海那边过来一个并不是很知名的汉奸,此人到南京是去新政府作述职报告。伊藤仔细看过他的档案,认为没有问题后,便与此人进行了一次深入交流,最终此人同意伊藤的提议,他答应伊藤,对沈砚白进行一次测试甄别。 …… 伊藤这边的“敲山震虎”计划获得成功,同时军统的“排爆计划”更是获得了成功,老金随即向重庆汇报战况。随后重庆分别给参与行动的所有人员予以嘉奖,贡献最大的自然是沈砚白,其次是齐联杵。 对于齐联杵的能力和经验,重庆早已经是有认识的,所以不需要对他再进行总结和评估。而沈砚白就不一样了,这是沈砚白打入特高课后,首次完整的策划并执行的一项任务,结果大家都看到了。重庆的绍处长更是感到无比的欣慰和骄傲,人是他挑的,一个毫无特工经历的教员,一上阵就立功,这无疑是对沈砚白最大的肯定,绍处长认为这也是对他自己的一个肯定,知人善用嘛。 进行了这次任务的解析和评估,绍处长认为沈砚白就此应该可以获得伊藤的信任,此后沈砚白将有机会执行既定的任务了,对此绍处长充满信心。 沈砚白确实得到了伊藤的嘉奖,不过她却暂时没感受到实质性的信任,这一天沈砚白被叫到了伊藤的办公室。伊藤说,刚刚南京新政府请来了一位文化学者,伊藤说着把这位学者的简历档案递给沈砚白,他让沈砚白好好研究一下,说是下午就去拜访这位学者。 伊藤的意思是,自己毕竟对中国文化了解的不是很深刻,而这位学者又是传统国学方面的专家,与之交谈,怕是比较吃力,所以让沈砚白一同前往,必要的时候,沈砚白可以代为交谈。 沈砚白问,交谈的目的是什么。 伊藤说,这位学者目前处于在重庆政府与南京新政府之间的摇摆状态,新政府有意邀请他在加入和平阵营,而中日友好协会就承担这方面的工作。伊藤让沈砚白好好研究一下此人的资料,也就是在为谈话做准备。 拿到这位学者的资料,沈砚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仔细看过这份资料,却并不能得到什么预判,这只是一份简历,此人年龄五十岁,曾是北洋政府的幕僚,还曾经做过几年的大学教授,简历上看,现在此人赋闲在家。 第141章:拜访学者 伊藤交待的是,下午就去拜访这位学者,所以沈砚白没有时间通过军统去调查此人的底细,只是凭感觉,沈砚白认为由特高课去劝降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似乎有些牵强。 当然沈砚白也考虑过,这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此人是坚定反日人士,原先的老友汉奸劝降无果,故此被押解并软禁在南京,特高课也只是顺带着尝试一下对此人的劝降。 沈砚白只是在问,对此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沈砚白在想:前几天冯进晋被日本人乱枪打死,夜深,石川来自己住处接自己,如果有家里电话,是不是就很方便了,但现在伊藤也没提出给自己装一部家用电话;还有石川都配备了手枪,而自己就更是没有,冯进晋、胡三的案子已经结案,到现在伊藤是否已经信任自己,沈砚白打了一个问号。 回到那位学者的问题上,还是这个问题,自己究竟能够做什么?会不会这是伊藤为自己设置的一道实验题?即便不是,仅凭自己又能够给这位学者带来多大的实际帮助,显然自己做不了什么。既如此,那么在这位学者面前,呈现一个彻头彻尾的汉奸形象又有什么不可以,无非就是被这位学者鄙视、唾弃,这不正是伊藤需要看到的吗。想到这里,她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其实也没有其它选择,此刻自己只能是一个汉奸,这就是对自己的精准定位。 到了下午,沈砚白随同伊藤一起去了一所小别墅,进门的时候可以看见日本士兵和特务在此设防,这也是在预料之中的。 进入别墅的会客厅,伊藤像主人一样,请沈砚白就座,小特务随即上茶倒水,不多一会儿,又一名特务把楼上的那名学者请到了一楼的会客厅。 伊藤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之后便与这位学者进行交谈,看得出,这位学者有很大的抵触情绪。 伊藤说:“先生饱读诗书,对中国历史更是有深刻研究,古典、现代方面也都有很深造诣……” 学者打断伊藤的话,“不用绕弯子了,你这一套说辞我见的多了,你想说什么,我很清楚,让我屈服,让我背叛我的国家,我做不到,我还是那句话,别耽误工夫了,如果你们失去耐心,把我直接送去刑场,我也不介意,我的意思,你懂了吗!” 面对这样的言辞,伊藤显得有些尴尬,“先生,你不要先入为主,没有人要你背叛你的国家,我来这里也就是希望与先生讨论一下新政府的建设问题。” “什么新政府?这样的政府代表谁?有必要去建设吗?” 伊藤与学者就此唇枪舌剑的扯开话题,不多一会儿,一个特务小跑来到伊藤身旁,然后俯身耳语几句,沈砚白也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之后伊藤便对学者说:“抱歉,我还有点事需要去处理一下,改日再来拜访。” 伊藤起身离开,沈砚白也跟随离开,走到室外,伊藤对沈砚白说:“我有事要离开一会儿,这样,你继续跟他谈一谈,不要太追求结果,只要尽可能的多沟通,多了解他的潜在想法,回头再商量以后的方案,今天我不需要有什么进展,只要多谈,让他少一点敌意就可以。” 沈砚白答道:“我明白。” 伊藤随后对身旁特务说:“你就在这等着,等沈助理谈完后,你开车送她回协会。” “嗨!”特务应了一声。 沈砚白回到了会客厅,此时那位学者也已经离开了,小特务的汉语水平很有限,他说,学者已经上楼去了。见小特务说话比较吃力,沈砚白便用日语说:“那麻烦你,把先生请下来。” 小特务立刻点头说“好”。 不大一会儿,小特务下楼用日语说,学者不愿下楼,他在书房看书,让沈砚白上楼去谈。 沈砚白有些犹豫,她问小特务,“这合适吗?” 小特务说:“没关系,你可以去谈,我们就在楼下,有任何问题,喊一声,我们立刻就会上楼。” “我一个人跟他谈,这不大好吧?” 小特务说:“你是中国人,没有我们日本人在场,也许你们交流起来会容易一些,沈助理,你放心,有事你喊一声,我们就上来。” 到了这个时候,沈砚白心里已经有数了。请不动学者下楼,还让自己单独与学者交流,这恐怕不符合逻辑了。沈砚白带着这个想法,她上楼了,她心想只要与这位学者一接触,应该就可以作出判断了。 到了书房,果然学者在读书,见沈砚白来了,学者并没有把书放下,依旧看着书,说:“你来这干什么,我没什么跟你谈的。” 沈砚白说:“我也是中国人,我只想听一听你对眼下时局的见解。” “哦,你也是中国人,”学者放下书,又看了一眼沈砚白,“好,既然你是中国人,我就送你几个字。” 学者说着,拿起毛笔,铺上宣纸,写了行书“石可破而不可夺其坚”,搁下毛笔,学者说:“我要说的,都在这纸上了。” “先生好字,行云流水,意境也好,这个我明白,典出《吕氏春秋》,我记得下面还有一句,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 学者点头,说道:“补充的好,我也希望你能真正领悟其中的道理,如果你能够身体力行的话,我想你也不会再劝我了吧!” 沈砚白点点头,“是,先生之志,我已经了解,所以我不会劝说什么,我只是想说一下我理解的丹可磨,而不可夺赤。” “哦,你还有什么新的见解吗?” “谈不上见解,一点浅薄的看法吧,还望先生指正,丹,赤诚不变,经得起百磨锻打,而不在乎其形,正如眼下之局势,救国也须经得起百磨锻打,而不在乎其形,最终保得住国土,保得住江山,保得住民众之生存才是正道,又何必在乎其形呢,和平路线虽背负骂名,但这确是一条可行之路……” 第142章:汉奸言论 沈砚白的一套歪理言辞,学者很不满意。 “胡说,不在乎其形,国将不国了,还谈什么救国,和平可以救国的话,还打什么仗!我前方将士一寸山河一寸血,岂不成了笑话!” 沈砚白说:“先生讲的有道理,不过汪先生的和平路线并不是在大后方去推行的,国弱外欺,国土沦丧,要说汪先生卖国,请问,汪先生如何卖得了大后方的国土,而和平运动,正是在沦陷区谋得将国土收回,这难道不是在救国吗!” “好了好了,我不想与你讨论这些卖国的糊涂账,”学者哀叹一声,“唉……身逢乱世,上保不了国家,下保不了家人,我怕我入土难安啊!” “先生不必这么悲观,其实换一种思路,你应该明白,中国亡不了。” “何以见得呢?” 沈砚白说:“你看,重庆的抗战路线必然会贯彻始终,最终如果获胜,那自不用说了,中国不会亡,再看南京的和平运动,如果重庆的焦土抗战最终失败,那么还有汪先生将代表中国,谋得中国屹立不倒,这样看,实际汪先生的苦心经营也是很有历史必要的。” “好好好,且不论你说的糊涂理论,我就问你,你就不怕抗战胜利的那一天,你将怎么面对国人?” 沈砚白说:“先生这个问题问的好,焦土抗战的前线将士用生命捍卫国家,和平运动下的人,为什么就不能用一世名声去捍卫国家呢,都是牺牲,为什么要厚此薄彼呢?汪先生已经背负骂名,不也是一种牺牲吗?” 沈砚白口是心非,连她自己都厌恶自己的言论,她只希望自己的直觉是对的,我是一个汉奸,思想上已经彻彻底底沦为了一个汉奸,你们还不满意吗! 只是到现在沈砚白也无法判断眼前这个学者究竟代表的是谁,实际上她也真不愿意平白无故又多一个人从心底里去唾骂自己,当然,救国之志面前,遭人唾骂又算得了什么。 好在沈砚白并没有疑惑太久,很快这位学者就露出了狐狸的尾巴,在这位学者眼里,沈砚白就是一个思想上的勇士和智者,沈砚白的一番言论,他听的很感动,事后他对伊藤说:“知汪先生者,沈助理也。”他还说,他很感动,感动的都快流泪了…… 学者表示沈砚白中毒太深,希望她好自为之。而沈砚白觉得自己的表演已经到位了,于是便想结束交谈,“好吧,算是各抒己见吧,我看今天先谈到这,也耽误先生很多时间了。” 见沈砚白要走,学者做出一副很犹豫不决的样子,顿了半天,他说:“我们都是中国人,恐怕除了你之外,我无人可托了。” 沈砚白不解,问道:“先生,什么意思?” 学者说,自己被软禁在这里,身边都是日本人,自己无法出去,只希望最后留一封书信给家人,这也算是遗嘱,他在这里无法将这遗嘱寄出,希望沈砚白看在大家都是中国人的份上,帮他把这封书信带出,只需贴上邮票,塞进邮筒即可。 学者说的很真诚,沈砚白便答应了下来,于是学者从衣兜里取出一封已经封好的书信交给沈砚白,沈砚白点点头,说:“放心吧,人之常情,我能理解,出去后,我就帮你寄。” 伊藤之所以叫特务在门外等着,并送沈砚白回特高课,就是不让沈砚白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如何处理这封书信。 沈砚白接过学者书信时,就瞟了一眼收信地址,这是寄往上海的。沈砚白坐在特务的轿车里,她首先就做了一个换位思考,自己是一个坚定的抗日者,宁死不屈之时,把家书,或者是遗嘱交给一个铁杆汉奸,这合理吗? 当然,沈砚白也想过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这封信的确没有敏感内容,只是一封交待后事的遗嘱,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封信让伊藤过目也没什么,以伊藤的品性,这封信依然会被寄出。 回特高课的路上,沈砚白就猜想伊藤此刻应该就在办公室里,所谓有要事需要处理,恐怕只是借口,伊藤现在一定是在等待自己回去汇报情况,也许他仅仅是在等待着那封书信。 果然沈砚白没有猜错,伊藤就在办公室。回到伊藤的办公室,沈砚白没有丝毫耽误,直接就把书信交给了伊藤,之后便汇报了交谈情况,当着沈砚白的面,伊藤并没有动那封书信,只是摆在办公桌上。 其实伊藤并不需要沈砚白汇报交谈情况,因为伊藤不仅有那位学者的汇报,而且还专门在别墅的书房里安装了监听装置,沈砚白与学者的每一句话都被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最终,沈砚白顺利通过了这次测试。 事后,沈砚白把这次的情况汇报给老金,老金还专门查了这个人,很快结果就出来了,此人现在是上海伪党部官员,分管的就是政治宣传。 与这位学者交谈结束之后不久,沈砚白之前预判的装家用电话就成为了现实,而且伊藤还给沈砚白配备一支手枪,沈砚白表示不理解。伊藤解释说,反和平势力始终存在,多一点防备还是有必要的。 伊藤问沈砚白,手枪是否会使用。沈砚白说,在军统时,每年都有一次的实弹打靶训练,算是会用,只是这支枪(南部十四),觉得陌生了一点。 伊藤叫来石川,让石川带沈砚白去射击场实弹练习一下,打靶场练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算是可以熟练使用这支手枪了。之后又去枪械库领了子弹,石川说,子弹使用是有严格规定的,如有使用,文职人员必须书面汇报,核实后才能再去领子弹。沈砚白说:“我明白,我又不会拿枪去打麻雀。” 至此,沈砚白预设的两个小目标都成为了现实,不仅军统的老金,中共的彭瑞东也都提醒沈砚白,虽得到了伊藤的信任,但后面的路依然要慎之又慎,这一点沈砚白当然心里很清楚。 台湾籍密码专家杨明坊,沈砚白已经见过,初步印象还是可以的,至少看上去杨明坊没有死心塌地为日本人卖命,面对同胞遗体时,他也不忍直视…… 第143章:传递字条 如何与杨明坊接触成为了难题,电讯研究室并不在特高课的办公大楼内,而是在特高课大院最后面的一栋小二楼里,这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办公区域,也是特高课的机密要地,沈砚白根本没有机会去电讯研究室。 工作的地方不方便去,沈砚白自然就想到了杨明坊的住处,他住在什么地方,沈砚白也不清楚。经过多日的观察,并悄然信息的收集,沈砚白终于确定了杨明坊的住处,他和伊藤、石川都住在日军部的宿舍区,想要进入这个宿舍区,沈砚白倒也是能找到理由,不过想在这里与杨明坊接触,无疑风险巨大。 这个宿舍区又紧邻特高课后院的电讯研究室,所以杨明坊下班之后直接从后院就进入了宿舍区,在他下班的路上,也没办法完成接触。 苦思冥想之后,沈砚白拟了一个方案,军统老金看到方案,经商讨后,老金表示支持,他让老六去执行这个方案的第一步。 沈砚白预想,杨明坊星期天总不能一天都不出门吧,所以让老六在特高课门口蹲守,如果杨明坊出来,而且是一个人的情况下,那么就有机会完成方案的第一步。 沈砚白用摩尔斯密码编写了一段话,写在了一张字条上,如果机会出现,老六就可以把字条硬塞给杨明坊。 对于这个设计,老金提出过疑问,如果杨明坊不配合,甚至做出对老六不利的举动,比如叫喊,从而引来日本兵追捕老六,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对此,沈砚白也不敢打包票,只能是凭着在雨花台尸体掩埋坑时对杨明坊的印象,沈砚白认为杨明坊不至于叫喊,因为毕竟老六只是塞给他一张字条,并没有伤害他的举动。 至于这张字条是否起作用,现在当然还不好评估,杨明坊的处境也需要替他考虑,父母家人都在日本人手里控制着,突如其来的字条,杨明坊自然会很警觉,也不排除他会认为这是日本人对他的测试。 无论什么情况,沈砚白认为都要试一试,一次不行,就两次,再不行的话,沈砚白说,可以在字条的内容上再加信息,相信最终杨明坊会被触动的。 老金当时也提出为什么第一次传送字条时,不把最最重要的信息加在字条上呢,这样不是一次就可以赢得杨明坊的信任了吗。 沈砚白解释说,第一次还不能确定杨明坊各方面的情况,如果第一次就把所有底牌都亮给杨明坊看,万一杨明坊早已决心投敌,或是他的心理素质不过关,被日本人发现,那么后面即便杨明坊再想与我们联络,怕是也没什么机会了,那样我们就太被动了,所以保险起见,还是分步走比较稳妥。 按沈砚白的方案,星期天老六便在特高课附近蹲点,遗憾的是,一整天也没得到杨明坊出来。老六无功而返,老金认为这不是办法,老六在特高课附近蹲点,辛苦倒没什么,实在是存在很大风险。老金让沈砚白再想想有没有其它办法。 沈砚白想到了电话,特高课电讯研究室的电话却不能打,这是内线电话,需要总机接线,所以很不安全,军部宿舍区也有电话,沈砚白想尽办法弄到了号码,却同样也是内线电话。沈砚白很谨慎,因为她不能确定杨明坊就一定获得日本人的绝对信任,所以他的内线电话是否被监听,这也很难说,最终沈砚白也放弃了利用电话的这条途径。 夜深了,沈砚白怎么也睡不着,因为找不到接触杨明坊的途径,她很烦闷。起床,摸了一支香烟出来,黑暗中点燃那支香烟,沈砚白又陷入思考,她也不觉得自己抽了几支烟,再摸烟盒时发现已经空了。沈砚白买烟的习惯是一买就一整条,又取出一包,点燃香烟。 这时沈砚白想起当年自己学会吸烟的原因,那时她在军统,为编写教材常常秉烛夜耕,也就是那个时候染上了吸烟的习惯。 由此,沈砚白想,杨明坊从事密码专业,这样紧张的脑力活动,是否也有吸烟的习惯呢?沈砚白知道这也不一定,还真没留意杨明坊是否吸烟,不过总可以试一下。 按沈砚白的提议,老六支了一个小小的烟摊子,还是一个流动的摊点,一辆破旧自行车,后座上架上一个可折叠的木盒子,十多种香烟放置其中,生意就做了起来。老六还开玩笑说:“这倒好,就算任务没完成,也还能创收。” 老六的烟摊子就在特高课门口流动,电讯研究室确实比较神秘,沈砚白想观察一下杨明坊是否吸烟的机会也没有。老六的烟摊倒是有生意,不仅有日本特务光顾,也有21号的人来买烟。苦等了两天,在特高课下班的时候,杨明坊出现在了老六的烟摊前,很遗憾,当时杨明坊买烟的时候,身旁还有日本特务也在买烟,老六只能放弃了这次的机会。 确定杨明坊吸烟,就是一个好的信号,老金对老六说:“坚守下去,一定还有机会,任务完成了,剩下的烟都是你的,算是你的补贴。” 有了第一次买烟,自然就会有第二次,为了更好维持住生意,老六的烟价格不高,回头客还是不少的,杨明坊也是其中之一。第二天下午下班,杨明坊又来买烟,这一次只是他一个人,机会合适,老六在递烟的时候,那张字条也就在香烟的下端,接过香烟,杨明坊就觉察到了异物,手指微微一错开,他发现了字条,先是一愣,便惊诧地看了一眼老六。老六若无其事地收好钱,说:“钱正好,烟你拿好,下次再来啊。” 其实老六也是紧张的,因为就在特高课门口,只要杨明坊喊一声,怕是就很难走脱了,也是因为就在特高课门口,老六并没有携带任何的武器,能够助他逃跑的仅是一辆破自行车,这两个轱辘的速度显然难以保障老六的安全。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杨明坊迟疑了一下,便把香烟连同字条都揣进了衣兜里,之后就默默走开了。 第144章:江边接触 回到宿舍的杨明坊立刻把房门插好,掏出字条,打开一看,一长串英文字母,杨明坊明白,这是一组密码,什么内容,这还需要破译。杨明坊觉得好奇,一个烟贩子为什么会给我这样一组密码? 仔细阅读了字母规律,杨明坊明白,这应该就是摩斯密码,取来密码本,很快就译成了汉字,只是读不通顺,仔细揣摩后,把句尾变句首,句首变句尾,再稍加改动词组,这就对了,译文为:长林已安全离台,莫信日寇谎言,明晚七点中山码头福记茶楼见面详聊。 译文中的长林是杨明坊父亲的乳名,知道这个名字的除了家乡邻居外,外人很少知道。杨明坊第一个想法是:这会不会是日本人在试探自己,想来他又觉得不应该是,父母一家已经被日本人所控制,他们没必要这么做,再说,自己早就没有反抗能力了,就算被日本人发现自己是怠工,他们再不满,也会直接威胁我本人,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试探自己。 …… 选择在中山码头的福记茶楼见面,这是老金的安排。因为不确定杨明坊现在的状态,所以选址问题上,老金格外慎重,最终确定了福记茶楼,看中的就是这里的地理环境。第一,这里既是闹市区,又相对僻静一些,茶楼门前的街道一览无余,不利于日特事先埋伏;第二,有利于逃脱路线的制定,茶楼后街不远处就是长江,后街左右又用很多杂乱的小街小巷,易于逃脱隐身。 老金在潜意识里不太信任杨明坊也是有原因的,毕竟他是一个台湾人,自小又在美国念书,这样的人是否还有民族感,对民族灾难是否还有同情心,老金都表示怀疑。1894至1895年中日甲午战争最终清政府战败,自那时台湾割让于日本,时至今日已经四十五年了,像杨明坊这样年纪的人,一出身看到的就是日本的太阳旗,所以老金的怀疑也不能说一点道理都没有。 而此时的杨明坊也在担忧一个问题,看字条的内容,他基本排除了这是日本人的设计,转而他想会不会这是抗日组织要对自己下手?外人看来,自己已然是日本人的帮凶,中国的抗日组织想要除掉自己,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转念又想,南京那么多的汉奸,要动手,排队的话,我也应该排在后面才对。 杨明坊认为:如果被抗日组织盯上了,迟早是跑不掉的,他最终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赴约去见一面,为了父母一家人,都得试一下。 约定是晚上七点钟见面,老金派人下午四点钟就去福记茶楼附近蹲点,为的就是要观察一下是否有日本特务会提前埋伏。与杨明坊接头的还是老六,显然他是最具风险的,这次老六带上了手枪、短刀,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殉国。老金又适时地安慰说: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其实老金来南京之前,在重庆时,绍处长就做过布置,只要沈砚白那边确认杨明坊铁定投敌,并死不悔改,老金就可以执行对杨明坊的锄奸行动。关于这一点,沈砚白也是知道的,无论如何,还看今晚的接触情况再去定夺。 还是杨明坊准时准点到达了福记茶楼,老六亲眼看见杨明坊走进茶楼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尾随者。下午的蹲点组也没有发出任何的警示,这就说明暂时一切安全。 杨明坊走进茶楼,环顾四周,未发现接头人,因为字条上没有写接头暗号,杨明坊猜想接头人一定就是卖香烟的人,见不到人,看了看手表,刚刚到了约定的七点钟,杨明坊多少也能理解,毕竟自己现在身处日本人的特高课,接头人异常谨慎也是应该的。 杨明坊生怕接头人看不见自己,他特意选了一个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刚要点茶水,老六便走进茶楼,来到了杨明坊身边,“走吧。”老六低声说了一句,便径直走向茶楼后门。 杨明坊对茶楼伙计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便也随老六离开了茶楼。老六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四周情况,穿过几条幽暗的小巷子,直接就来到了江边,老六这才停下脚步,杨明坊随后也就到了。 碰头第一句话,杨明坊就问:“你是什么人?” 老六说:“我是中国人,你呢?” “我?我当然也是中国人,”杨明坊转而问:“字条上的密码是谁编的?你吗?” 老六说:“这个你不需要问,我来找你,是你父亲的意思。” “我父亲!字条上说我父亲已经安全离开台湾了,这是真的吗?” 老六说:“当然是真的,你父亲让我转告你,你千万不要再替日本人卖命了,让你随时准备离开南京,还让我帮你安排好离开的路线。” “你等一会儿,我现在都不知道你是谁,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告诉你,你父母,还有两个妹妹现在都在重庆,他们很安全,你如果愿意的话,我会安排你去重庆,我知道你不可能轻易相信我,但你的父亲告诉我,你八岁那年在台阶上摔过一跤,后脑勺上缝了八针,当时你父亲还说,八岁八针,正好是个吉利的数字,十岁那年,你小妹妹被蛇咬过,还是你把她背到医院里去的,你父亲说,这些外人是不知道的。” 听到老六的这些话,杨明坊开始相信老六,他问道:“你是重庆方面的人?” “我不说了嘛,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老六说着,从衣兜里取出一枚胸针,递给杨明坊,“这个你不陌生吧?” 杨明坊接过胸针,察看后,问道:“这你哪来的?” “当然是你父亲给我的,他告诉我说,这是你在美国买的,送给你小妹妹,当时你小妹妹还问你,这是不是金的,你回答说,等以后挣钱了,一定买一个纯金的送给她。” “对,你说的都对,我想问一下,我父亲他们是什么时间到的重庆,又是怎么去的重庆?” 第145章:各自暗算 老六说的这些,都是沈砚白告诉他的。在重庆时,沈砚白在这方面已经做足了功课,杨明坊的家事内容都是杨明坊的父亲提供的,这些内容显然都没有问题。 沈砚白与重庆的绍处长还专门模拟了与杨明坊接触时的交谈内容,这次老六接受任务后,沈砚白便也对老六交待的很清楚,同时也做了同样的模拟交谈,所以现在老六的回答也是游刃有余。 老六告诉杨明坊,他的父亲为了摆脱日本人的软禁,不惜舍弃家产,目的就是一个,不再受日本人的控制,从而让杨明坊有机会获得自由身,不再受日本人的胁迫,也不再做伤害自己同胞的工作,因为我们同根同源,都是中国人。 杨明坊问到他父亲是什么时候逃离的台湾。 老六回答说,四个月前。 “四个月前?“杨明坊感到不解,“可是我每个月都会跟台湾联系,没有中断过联络啊,就上个星期,我们还联系的。” 对此老六也感到非常吃惊,“你们用什么方式联系的?” “电报。”杨明坊话一出口,他自己也就明白了,电报显然是日本人做了手脚,虽然杨明坊是直接用电台与台湾联系,就像打电话一样,有来言、有去语,之前一直都是这样的操作,杨明坊认为这种方式可信度很高,现在想来,这四个月里,台湾那边的联络人只是日本特务,而旁边根本就没有自己的父亲。 至此,杨明坊终于完成信任了老六,老六不忘把那枚胸针要了回来,他说:“这个我暂时替你保管,到了重庆我再还给你,你现在不能带在身边,因为我不确定日本人是否见过你妹妹戴过它。” “我明白。”杨明坊把胸针交还给老六,显然他觉得老六想的周到。 最终,杨明坊同意离开南京,去往重庆。 老六说:“这次来,就是为征询你的意见,我回去以后就会制定你离开的路线方案。” 老六要求杨明坊回去后一定要做到不动声色,千万不能让日本人察觉到有什么变化。两人约定好下周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再次碰面,以确定后面的撤离方案。 老六的任务圆满完成,回到赌场后,他将情况汇报给老金,按照沈砚白的计划,确定杨明坊没有问题,并有意愿配合的前提下,接下来就该沈砚白出场了,同时军统南京区也需积极制定杨明坊的撤离计划,在这方面最具资源优势的还是巡抚小组。 齐联杵接到任务后,立刻让方琳去查一下出境限制名单,齐联杵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经方琳查询,她发现杨明坊与齐联春一样,都被日特列在了一级出境限制名单中。 按照日特的惯例,这个一级出境限制名单,不仅仅在南京有效,所有敌占区的各个关卡都形成了连网的限制,也就是说,即便齐联杵有办法把杨明坊弄出南京城,那也难保他不在别的关卡被日特拦截、捕获。 齐联杵的原计划是想把杨明坊送到上海,之后由军统上海站安排他去香港,最后转至重庆,现在的问题是南京区这边能否把杨明坊安全送到上海。齐联杵说,他可以动用一切资源,也只能把人送出南京城,南京到上海的路上还要经历很多的关卡,齐联杵无法保证不出问题。 老金很遗憾,他也没办法,只得把这个消息转告给沈砚白。沈砚白的意思是:“我不管你们怎么协调,总之你们要出一个方案,时间上倒不着急,我这边还要处理船长的事情,这还需要与杨明坊进一步沟通,所以杨明坊离开南京的时间要相应延后。” 短时间内,老金实在也没什么好办法,想想也是,无论如何还得先让沈砚白处理好船长的事情。至于杨明坊的撤离方案,老金倒也不是很着急,他有他自己的一个想法,老金认为既然杨明坊决心去重庆,那么至少他不会再去帮日本人做事了,消极怠工是肯定的,密码这东西,老金认为怎么磨洋工都是好找理由的。 也许是思考的很深刻,老金甚至产生了另外一个想法,想了很久,他没有与沈砚白交换意见,直接就上报了重庆。 老金在电文中陈述了杨明坊积极归顺重庆的心愿,同时强调对于杨明坊的撤离计划遇到了空前的难度,一时难以解决,特此提议暂缓执行撤离计划,以待时机成熟,并建议:在此期间,可以让杨明坊在南京为抗战发挥更大的作用。 老金实际的意思就是在向重庆申请,把杨明坊留在南京,以便为军统南京区建功立业。作为军统南京区的区长,老金的思维方式似乎没什么问题,不过重庆的回复,老金还是失望了。 重庆的电文中说:你部仍需积极制定杨明坊的撤离计划,如遇困难,可提请上海站提供协助。 老金恼火也没用,于是再发电文,把齐联杵之前汇报的情况向重庆详细陈述。老金的意思是,看你上海站能提供什么样的帮助,皮球又踢给了重庆,让重庆去协调上海站帮着提供一个可行的方案。 一时间,重庆也拿不出好的方案,只回复老金,让老金积极谋划其它方案。老金自然是表示南京区正在积极寻找新的路径,待时机成熟,即可执行撤离计划。 …… 老金有老金的算盘,重庆有重庆的想法,重庆当然是通盘考虑。 首先一点:杨明坊缺乏特工经验,别为了窃取一两份情报,就让日特发现了,损失一个杨明坊,军统也许还能够承受,但是,杨明坊这样的人,兜不住特高课的酷刑,不难猜想,这种情况一旦出现,也就意味着老六,包括沈砚白都被暴露了,甚至整个军统南京区让日本人连锅端了,那都不好说,到时候,看你老金还打小算盘了! 其次:杨明坊在密码编制与破译方面的才能是很有价值的,也只有让他回到大后方,这种价值才有条件、有基础让他发挥出来。 第146章:积极表达 收到老金的几份电文,重庆方面就明白了老金的意图,虽然电令老金必须执行杨明坊的撤离计划,但重庆也担心老金来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故此,重庆又给沈砚白发去密码电文。电文中说,让沈砚白独立制定杨明坊的撤离方案,与军统南京区的方案分开制定。并在电文中强调,此令绝密,仅限沈砚白一人知晓。 沈砚白收到的这份电文,还是惯例,林嫂通过短波收音机记录密码,之后转呈沈砚白,所以这份电文也仅仅沈砚白一人知晓。看到译文后,沈砚白便大致猜到重庆的意思,加上之前沈砚白阅读到老金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意图,重庆与老金之间的微妙之处,沈砚白也就了然于心了。 当然,这两方面的想法沈砚白也都能理解,而沈砚白的想要做的,显然老金和重庆都想不到,更谈不上什么理解了。 表面上,老金回复重庆,要坚决执行军统的命令,而实际上他已经把杨明坊的撤离计划作了暂时的搁置。而沈砚白则悄悄在思考撤离方案,只是她所思考方案的目的地并不在重庆,而是在延安。 当然,沈砚白暂时并不急于送杨明坊离开南京,因为船长的家书及密码,包括审讯记录,这些问题恐怕也只有通过杨明坊才有可能获取到。 关于这个任务,沈砚白认为自己必须要完成,这不仅仅是军统布置的既定任务,同时,船长也是沈砚白敬重的人。虽然不认识船长是谁,虽然船长是一个资深的军统特工,虽然船长曾经是地下党最为痛恨的敌人。但是,在一致抗击外敌时,船长表现出的民族气节,还有他的智慧、勇气,更有他的牺牲,沈砚白就觉得船长配得上英雄的称谓,为此沈砚白觉得在这片土地上,一定要给船长一个交待,她一定要拿到船长的家书。 ……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老六与杨明坊的约定时间就在眼前,这次老六只是负责探路与引见,之后就算任务完成了。这一周的时间里,沈砚白也在留意特高课里的动向,防备之心总是有的,她防备着杨明坊通敌,而去汇报与老六的接触情况,还包括杨明坊的不谨慎,被日特发现了他的异常。不过这些担心并没有变为现实,沈砚白也没有觉察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老金也同样非常谨慎,第二次的接头,老金仍要求确保沈砚白的绝对安全,所以他还是让老六先赴约,万一杨明坊通敌、耍花招,这种情况下,牺牲掉的也就是老六,从而保全了沈砚白。 老六的任务是先赴约,见面后见无异常,沈砚白自然会随后赶到,再由老六引见,之后老六退后,做外围保护。 一切都按老金的计划精准执行,杨明坊依旧准时准点赴约,一路观察的老六随后来到杨明坊的身边,简单聊了几句,见杨明坊的状态没有问题,老六就打了一个响指,沈砚白随后便出现在杨明坊的眼前。 老六对杨明坊说:“这位,你应该认识吧,我就不多说了,你的事情,她都知道,以后任何事情她负责,我就先走了。”不等杨明坊回应,老六便退到了几十米外的地方做外围警戒。 时值五月的夜晚,长江岸边,风还是有些大的,吹在身上,倒感觉很舒服,两人在江堤护坡的石块上坐了下来。 借着月光,杨明坊仔细辨认沈砚白,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 沈砚白知道,杨明坊已经认出了自己。沈砚白点点头,“对,我就是沈助理,沈砚白。” “是是是,沈助理,这么说,你也是重庆的人?” “杨先生,我说一下,这是有规矩的,你不应该问,我也不能回答你,心里有数就行了,还有,在外边,你就不要叫我沈助理了,叫我沈小姐就可以,这个原因呢,我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我能理解,”也许是因为对面是沈砚白的缘故,杨明坊心里又多了一层隐忧,“沈助理……哦,不,沈小姐,我得解释一下,上次破译冯警官的那个地理坐标,这个我不否认,但我也是有难处的,你应该知道的,我一家老小都被日本人给控制了,他们以我家人的安全威胁我,我实在也是没办法,如果我要知道我一家人已经到了重庆,那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去破译任何密码的。” 显然杨明坊把冯进晋当成了抗日人士,如此看,他担心重庆秋后算账也是有道理的。 沈砚白点了点头,“这个我能理解……” 杨明坊进一步解释说,他是被胁迫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没真心要替日本人做事,所破译过的密码以及其它一些工作,杨明坊说他都是有选择的去做的,比如这次冯进晋的那个地址坐标,杨明坊说,他知道这种难度不大的密码,即便是自己不破译,日本人也能够破译出来,无非就是时间早一点、晚一点的区别,杨明坊之所以这么做,也只是为保父母一家的安全,同时也可以让自己在日本人的胁迫下生存下去。 至于高等级密码的破译任务,杨明坊首先会做一个大致的评估,他认为日本人无法破译的,他也会假意破译不出来,这么做也是要让日本人认为他只是一个平庸的人,从而寄希望日本人可以舍弃他,不再需要他工作。杨明坊说,表面上当然他也不敢与日本人作对,所以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沈砚白表示,这些可以理解,还说今后也应该保持这样的工作状态,以防止日本人起疑心。 另外,杨明坊还透露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他说:在半个月前,特高课新添置了一辆电台信号监测车,这辆车很先进,一般的监测车的车顶上都有一个无线电信号接收装置,而这辆车上做了隐身处理,外观上根本就看不出这辆车有什么特别。 第147章:密码家书 关于这辆电台信号检测车,杨明坊说,自己也是这方面的技术人员,他很谦虚,并没有说自己是专家。这辆车到了南京后,杨明坊奉命承担了设备的调试工作,他说自己已经悄悄动过手脚了,现在这辆车的检测能力自然也就很一般了。 沈砚白对此表示有些担心,“你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风险,日本人会不会有所察觉?” “那不会,这个是很专业的,”杨明坊显得很自信,“我做的很隐蔽,就算发现这个监测设备调试的不到位,那他们也只能怀疑我的专业水准,放心,这个我有把握,不过,我们研究室也有其他工程师,能力上是稍微差了一些,但时间长了,也能把这个设备调试到位的,所以,我想提醒一下,如果你们有电台,那需要小心一点。” 电台,不仅军统方面有,中共方面也有,沈砚白自然很关注这个问题,询问后,杨明坊说:“如果需要使用电台的话,在时间上最好不要形成规律性,另外发报每次时间不宜过长,电报内容确实很长的时候,可以分批次的发报,这样做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被监测到准确的信号来源地。” 很显然,杨明坊已经非常信任沈砚白,这还得益于老六第一次与杨明坊接触的效果,现在杨明坊用实际行动,表达他与日特作战的意愿。沈砚白非常满意,对她来说就省事了,不用再去多费口舌,也不用再去判断杨明坊的立场。 杨明坊说的很多了,他是在尽力表达着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见沈砚白也相信自己,他便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南京?” 沈砚白不想隐瞒,她将撤离计划所遇困难告诉杨明坊,对于自己出现在日本人的出境限制名单上,杨明坊想想也不觉得奇怪。 沈砚白说,新的撤离方案正在研究制定中,这还需要一些时间,希望杨明坊不要太着急。杨明坊很无奈,他也希望沈砚白能够理解自己的处境,以及他思念家人的那种迫切心情。 沈砚白表示理解,但条件不成熟的时候,不能硬来。这个道理杨明坊当然也明白,他表示愿意等。 意见达成一致后,沈砚白便问起“闻锵”。 杨明坊显然对闻锵并不陌生,他说他知道这个人。 沈砚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明坊说:“前段时间,伊藤布置一个密码破译任务,这就是闻锵的家书以及家书后面附带的一份密码,到目前为止,研究室还在进行破译工作。” 至于破译的进展问题,杨明坊介绍说,目前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也因为杨明坊看到了闻锵的家书,他深受感动,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帮日本人去破译闻锵留下来的密码。当然杨明坊也做足了表面文章,他甚至夜以继日地去研究尝试破译思路,这也就是做给日本人看的。 沈砚白问:“如果你现在身处重庆,那你能破译吗?” 杨明坊摇了摇头说,“现在我也不能确定,不过如果足够了解闻锵这个人,还有,确定那的确是一份有内容的密码,我想还是有很大希望破译的。” 沈砚白不理解,“什么叫确定是一份有内容的密码?” 杨明坊解释道:“为了破译这份密码,按电讯研究室的要求,特高课已经收集了大量有关闻锵的资料,并把它交给了研究室,我看的资料上显示闻锵这个人并没有密码基础,我也考虑过他是军统的地方长官,应该平时也会接触到军统的密码本,但我不认为他有惊人的记忆力,所以我判断他编写的那份密码不是来源与军统的密码,研究室的日本破译师也一起讨论过,认为这也不能排除闻锵在临死前故意瞎写的一串数字,以此来戏弄特高课,我研究过这些数字,确实我也还没有找到什么规律,所以日本人的这种猜测,也是有可能的,” 至于这份密码是否是有效密码,包括是否能够破译,沈砚白认为这是后话,她问杨明坊,能否复制一份闻锵的家书及密码。杨明坊说没问题,下次见面就可以带给沈砚白。 聊到了家书,杨明坊又解释说:他曾仔细看过闻锵家书的原件,这是一封用俄文书写的绝笔信,如果说密码藏在这些俄文中间也是有可能的。杨明坊说自己不懂俄语,所以也只是一个想法,也做不了判断。 沈砚白点了点头,问道:“那你的这个思路,日本人知道吗?” “这个我没有跟他们说过,现在研究室的主要方向还在那串数字上,我估计那些俄文的拼写应该没有问题,所以现在还没有人提出从书信下手,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并不是说俄文书信中一定会有密码。” …… 杨明坊答应可以拿到闻锵的家书、密码的复制件,沈砚白的一个任务算是完成了。听到杨明坊的解释,沈砚白又提出是否可以弄到闻锵的审讯记录。 杨明坊沉思片刻说:“我可以试一试。” 杨明坊的方案是,借寻找破译思路之名,请伊藤提供审讯记录以作参考,至于伊藤是否同意,杨明坊说自己也没把握,只能是试一试,如果得到伊藤的支持,杨明坊就可以偷偷复制一份审讯记录。 这件事情交待清楚后,沈砚白提醒杨明坊万事小心谨慎,切莫为追求结果而去冒险,凡是安全第一,杨明坊说自己有分寸。 沈砚白还要求杨明坊,不管任何情况,都不要主动联系自己。还有,涉及机密内容的事情,办公室里的电话,包括宿舍里的电话都尽可能不要使用,沈砚白提醒杨明坊,内线电话是否被监听,很难说。 沈砚白再次强调,“你要记住,你我只能是最普通的同事关系,当陌路人看待也可以,我们俩之间最好不要发生交集,因为你随时会被安排离开南京,而我还要留在特高课。” “明白,放心,特高课我不会去找你的。” 相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沈砚白与杨明坊便各自回家了。 第148章:上级意见 第二天中午,利用午休时间,沈砚白去见了中共的彭瑞东,这是两天前他们约定好的。这一次是在一家饭店里的小包间里,也算是彭瑞东请客。 上次与彭瑞东见面时,沈砚白就汇报了杨明坊的情况,并提请彭瑞东向上级汇报,看是否同意吸纳杨明坊,这次见面就是为了谈这件事情。 根据沈砚白的汇报,杨明坊在密码及电讯领域有突出能力,这一点,上级丝毫不怀疑。但是,杨明坊的情况确实比较复杂,他的父母一家都在重庆,想把杨明坊送到延安,即便杨明坊愿意去,那他的家人又如何安置?在这种情况下,杨明坊能否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显然令人担忧。 饭店包间里,彭瑞东将上级的意见转述给沈砚白,他说:上级的意见是先看看杨明坊是否有意愿去延安,如果他愿意去延安,并且接受暂时无法与家人团聚,那么上级会为杨明坊制定撤离计划。 其实沈砚白比谁都清楚军统的做法,一旦知道杨明坊去了延安,杨明坊一家人就再也不会被准许离开重庆,这只是第一步,目的是让杨明坊转投重庆。 沈砚白也只能回复老彭,回头再去了解一下杨明坊的意见,并争取做通他的工作。 老彭说:“我看很难了,其实像这样的密码专家,上级当然更想请他去延安,但换位思考的话,怕是很难说得动他,毕竟他不是中共党员,哪能要求他也抛家舍业呢。” 沈砚白想想也是,尽管希望不大,但沈砚白还是想去试一试。 军统南京区对杨明坊的撤离计划遇到了困难,沈砚白提出中共这边是否有渠道把杨明坊送出去。 老彭说:“如果杨明坊要去延安的话,上级肯定会想办法,但是,他要去重庆的话,我们就没必要冒风险去做这件事情了。” 沈砚白表示,抗日统一战线的问题上,不应该分彼此。 听沈砚白这样说,彭瑞东有些不高兴,“你也不想想,军统自己的事情做不了,让我们来做,当我们是冤大头啊,统一战线嘛,好,可以去做,但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出手把杨明坊弄走,日本人那边的风险暂且不说,就说军统,帮了他们这么大一个忙,我们不图回报,也不需要感谢,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做成了,军统会不会查你,你的渠道是哪里来的?要因为这件事情,你在军统那边暴露了,你说说看,是不是太冤了,你这么多年的心血也就都白费了。” “老彭,你这个担心是多余的,既然要去做方案,那肯定不会让军统有察觉的,计划做周密了,自然不会有问题,你不能因为这个,就看着杨明坊一直困在日本人的手里吧,我觉得还应该从大局出发,不管是军统,还是我们,都应该想办法把杨明坊从日本人手里给捞出来,毕竟他是能够为抗战做很多事情的。” “行了吧,军统真的捞不出杨明坊吗?我看他们是意愿不强。” 听彭瑞东这么说,沈砚白挺无奈的,她告诉彭瑞东,军统南京区的老金的确是有私心,老金想让杨明坊就此潜伏在特高课,从而为军统南京区窃取日方情报。 “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嘛,他们不是没办法,而是不尽心,”彭瑞东说着,似乎又觉得军统老金的做法还是有道理的,“哎,你还别说,这不也挺好的,我们不一样也可以与杨明坊建立这样的合作吗。” 沈砚白觉得真的很无奈,“你怎么也跟军统老金一样,”沈砚白笑着,摇摇头,“你们只看到了利润,都忽视了风险,杨明坊这样的人,搞研究没问题,老彭,我问你,你真的认为杨明坊有能力做一个特工吗?” 沈砚白这么一问,老彭便也陷入了思考,他咂了一下嘴,微微摇摇头。 沈砚白继续说道:“你让杨明坊做特工,暴露是迟早的事情,把我供出来,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而且我也一点不觉得冤枉,因为我知道,他根本就不适合做特工,之所以我要尽快把他送走,也是这个道理,可以说,他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只有他离开了南京,这颗炸弹才不会被引爆。” 显然沈砚白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老彭点了点头,“嗯,是啊,时间长了,怕是要出问题啊,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杨明坊接上线呢?这事你交给老金手下人去做,不就好了嘛。” 沈砚白说:“这我也没办法,关系到船长的家书,这在军统是一级机密,整个军统南京区,除了老金,涉及船长的事情,也只有我才能去接触,所以要跟杨明坊谈船长,也只有我才可以,而且这个事情交给别人,我还真不放心。” 与杨明坊接触也接触了,老彭这会儿也觉得应该考虑早一点把杨明坊给弄走。沈砚白还告诉老彭,重庆给了自己一封密电,让自己独立制定杨明坊的撤离方案,方案一旦成熟,军统会电令老金,让老金无条件执行。这是军统布置的任务,这事要做成了,自己在军统内部的根基也算是更深一些了。 最终老彭同意了沈砚白的主张,他承诺回去后就会向上级转呈申请。老彭也说了,撤离计划,军统那边已经遇到了困难,我们这边怕是也不会很顺利。 沈砚白则说,你老彭领导下的组织自然要强于军统南京区。老彭笑着说:“放心,我会尽力,你也别激我,我还不跟军统比。” …… 二天后的傍晚,沈砚白刚回到家不久,就接到一个电话,电话先是林嫂接的,彭瑞东说找沈助理。林嫂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多嘴问了一句,“您是?” “我是宣传部的。” 沈砚白接过电话,彭瑞东说是刚打电话到协会,你人已经走了,然后说文件明天早上无法送到,最快也要到明天中午可以送过去,最后说明天办公楼见。 彭瑞东的意思,沈砚白已经知道了,这是约她明天中午去二号地点见面。 第149章:彩虹计划 到了第二天,沈砚白与彭瑞东如约见面,老彭带来了一个消息。 老彭说,去年(1939年)在东北与蒙古边境,爆发了诺门坎战役,现在苏联与日本达成了一项战俘交换协议,这份名单中包括了苏、日双方各三名飞行员,而其中的一名飞行员叫“伊万诺夫”,现就关押在南京老虎桥监狱。 伊万诺夫是援华苏联空军飞行员,一年前的空战中战机受损,被迫跳伞后被日军所俘,后被关押在南京老虎桥监狱。 沈砚白听了半天也没理解彭瑞东的意思,“苏联和日本不是达成协议了吗,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的意思是,你看一看,有没有机会,我们把这个伊万诺夫营救出来,这样的话,苏联就可以多换回一名战俘了。” 沈砚白摇摇头,“我还是没理解,我们做这件事,风险你评估了吗,已经达成了协议……”沈砚白突然觉得老彭大概没交待清楚,便问:“老彭,是不是你已经做好了方案。” “没有,还没做方案,刚才忘记告诉你了,你营救杨明坊的意见,上级已经批准了,但撤离的方案,上级要我们自己来做,上级会积极配合,这个我仔细考虑过,想把杨明坊送走,不管是到重庆,还是到延安,这一路都是千难万险啊。” 沈砚白说:“我不是说了嘛,只要把杨明坊安全送到上海,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之后军统上海站会接管负责的。” 老彭说:“送到上海,这一路怕也很难,所以我就想啊,长江水路走不了,陆路更是关卡重重,如果能飞就好了,现在不就有一个飞行员吗!” 沈砚白只觉得这就是天方夜谭,“确实有个飞行员,还是蹲在监狱里,就算你把他捞出来,没有飞机,你让他长翅膀吗,带着杨明坊一起飞?” 老彭说:“我就是提供一个思路,飞行员、飞机、杨明坊,这几点怎么捏合到一起,还看你怎么设计。” “我就是神仙,我也设计不出来。” “你别急啊,关键信息我还没说呢。” 沈砚白一听,还有信息,想来也是,老彭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哦,那你说啊。” 老彭说:“苏日之间交换战俘的情报,是一个叫“西里英功”的日本人提供的,西里英功现在是日本驻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下属的中华联合通讯社的驻军记者。“ 沈砚白问:“一个日本驻军记者的消息可靠吗?” 老彭说:“西里英功是共产党员。” “他是党员!是日共,还是共产国际?” 老彭回答说:“既不是日共,也不是共产国际,而是地地道道的中共党员。” 沈砚白难以置信,“一个日本人,是中国共产党党员?” “没错。”老彭介绍说,1926年19岁的西里英功到的上海,在上海的“东亚同文书院”读书,这期间他接触到进步思想,后来在《上海日报》担任记者,之后回到日本参加了共产主义青年同盟,1933年再次来到中国,并在上海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之后就一直为我党收集日军情报,事实证明,他是一名非常优秀的中共党员。 西里英功所在的通讯社在上海,一天前西里英功来到南京,这次来是奉命前来,日本驻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要求对老虎桥监狱里的那名飞行员进行采访。目的是在交换战俘之前,诱导伊万诺夫接受有利于日军的新闻采访,完成战俘交换之后,新闻稿会在国际舆论上呈现出来。 老彭说,这些情报都来自西里英功,所以说绝对可靠。 所有信息都呈现在沈砚白的面前,至于方案怎么做,老彭说,“这就看你的了,这方面你是专家。” 沈砚白来不及跟老彭谦虚,直接就问:“这个西里英功,我能接触吗?” 老彭说:“上级早料到你会提这个要求,早就批准了,而且还和西里英功同志沟通过,你们可以接触,不过,我得提醒你,西里英功在南京的时间不会太长,他说他目前也不清楚交换战俘的具体时间,总之时间是很紧的,你如果要做方案,动作一定要快。” “我明白了,”沈砚白说,“我会尽快的。” 结束与老彭的谈话,沈砚白便匆匆赶回特高课,时间的紧迫感催促着她的脚步。在自己办公室里,沈砚白就开始思考将这些条件如果组合,从而创造出新的条件来。 下班后,沈砚白又匆匆回家,匆匆吃了晚饭,之后就在自己的房间里设计方案,睡觉之前,大体方案基本形成。第二天中午沈砚白又与老彭碰了个头。 老彭听到沈砚白的方案后,表示支持,并说会转告西里英功,看看他那边是否有障碍。后经老彭反馈来的消息,西里英功表示全力支持沈砚白的方案,就此代号“彩虹计划”正式实施。 彩虹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前置条件,这就是需要苏联飞行员伊万诺夫的全力配合,这项工作由西里英功去完成。做这项工作之前,首先需要对对伊万诺夫的品质进行评估,这一点西里英功已经做了功课。 在日特眼里,伊万诺夫就是一个顽固不化的死硬分子,否则也不会动用被誉为“智慧学者”的西里英功从上海过来进行诱导采访了。 正式采访之前,西里英功以需要了解伊万诺夫的心理状态为由,调阅了他的资料,除了简历之外,最重要的内容就是他的几次提审记录,从这几份记录上可以看出伊万诺夫意志坚定,不惧生死。 了解这些资料后,西里英功的采访正式进行,只是第一次的采访地点不是很好,这是在老虎桥监狱的提审室里。可以预见,采访的过程中,日本特务也在旁听。 西里英功先来到了提审室,不多一会儿,伊万诺夫戴着手铐被押到了提审室,正如西里英功所料,日本特务就站在伊万诺夫身后。 第150章:去往天台 第一次的采访,为了显得正常,西里英功并没有提出要单独采访,有特务旁听,看上去西里英功倒觉得很满意。 伊万诺夫被摁在审讯椅上,西里英功说:“苏联空军的王牌飞行员,居然会坐在这里,伊万诺夫同志,作何感想啊?” 听得出来,日本人是在嘲笑自己,伊万诺夫没有理会西里英功,似乎是没听见,或是没听懂。 “我知道,你听懂我说的话,你的汉语非常好,你的中国同行都夸你是个中国通,不会在这里把汉语都忘了吧。“西里英功说着,就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种嘲笑的声音,伊万诺夫似乎不能接受,“我的汉语不会忘,我对中国有深厚的感情,我也同情这个国家,所以我来了,为了正义,我愿意提供我最大的帮助,并且我愿意把我的生命留在中国,而你,你们,也都会使用汉语、汉字,但你们却来中国是为了侵略、抢夺、屠杀,我和你们这些恶魔没什么可说的。”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也不要把自己说的多么高尚,八国联军中难道没有俄国吗?这个积贫积弱的国家的确很需要帮助,你我的区别,只不过是帮助的形式不同而已。” “荒谬!屠杀无辜百姓,也是你们的帮助……” 西里英功摆摆手,“好了,这个我们没必要讨论了,我今天来,是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我认为你一定会感兴趣。” 伊万诺夫摇摇头,“你们的好消息,我不会有兴趣。” 西里英功轻蔑一笑,“我比较好奇,所以我专门询问了你们这里的伙食标准,你一个俄国人,在这里还吃得习惯吗?是否有意愿每天在餐桌上看到的都是牛奶、面包、土豆和牛肉,我猜这些食物,你一定感兴趣。” 见伊万诺夫无动于衷,西里英功又说:“你如果说有兴趣,我立刻就把它变为现实。” 伊万诺夫还是无动于衷。 “不相信?”西里英功抬手示意特务,立刻牛奶、面包,还有土豆烧牛肉便端到了伊万诺夫的面前,食物的香味随之充满的这个不大的提审室。 “好了,我知道你们这里的伙食不太令人满意,你愿意的话,可以享用了,真没兴趣的话,我也不介意拿它去喂狗。”西里英功说着起身,示意特务打开手铐,之后又招手示意一并离开。 离开了提审室,西里英功对特务说:“俄国佬要面子,你们在,他不好意思吃,又想吃,口水流出来,多尴尬,他一想不开,自杀了,你们可是要负责任的。” 几个特务听的都哈哈大笑。 西里英功指派了特务,现正躲在暗处偷偷抓拍伊万诺夫的进食照片,特务们都觉得西里英功的确办法多,这种照片无疑也是一个好的宣传素材。 面对熟悉却又久违的食物,伊万诺夫其实也很犹豫,不过他最终认为斗智斗勇不在这一顿饭上,于是不再犹豫。 利用伊万诺夫进食的时间,西里英功在监狱里转悠了一小圈,他看了看办公楼,又看了看瞭望岗楼,问身边的特务,“我看,这个办公楼比那岗楼要高不少吧?” 特务抬眼望去,点头说“是”。 “嗯,”西里英功也点点头,说:“这个办公楼的楼顶,天台能上去吗?” 身边的特务显然也不知道,叫来后面跟随的狱警,狱警说:“可以上去。” “嗯,那就好,这样,待会儿我会请俄国人到楼顶天台上看风景,你们不要跟着,我会让他情绪放松,你派人抓拍照片,记住不要离的太近,先拍他的背身、侧面,这样俄国人发现不了,最后快离开的时候,你们上来再补拍正面的照片,这个照片必须照顾到蓝天、远景,明白吗?” 显然,特务领会到大记者的意图,“明白,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另一特务似乎有些犹豫,他顿了半天说:“西里君,上天台会不会不大安全?” “他虽然是飞行员,你还真怕他会长翅膀飞啊,”西里英功拍着特务的肩膀说:“没事的,上去之前,我会让他放松情绪的。” 见特务还是有些不放心,西里英功从腰间拔出手枪,做了一个花哨的玩枪动作,“你不会怀疑我连枪都不会打吧!” 特务连连点头,“好好,这我就放心了。” 不多一会儿,一个狱警跑过来汇报说,苏联人已经吃完了,一点都没剩下。 西里英功点点头,便又返回到提审室,狱警也将餐具收拾走了,同时又把手铐给伊万诺夫戴上了。 西里英功坐到了审讯桌前,问道:“怎么样,味道还习惯吗?” 伊万诺夫只是抹了抹嘴,却还是无动于衷。 “哦,你不说话,那说明味道一般了,不是很满意?那没关系,我们有愿意提前释放你回苏联,到时候你就可以坐在自己的家里,晒着太阳,享用真正的家乡美食了,这种滋味,想想一定会令人陶醉的。” 显然,伊万诺夫并不相信西里英功的话,他还是没有回应。 “不敢相信是吧,没关系,最终我们会用事实说话,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伊万诺夫不但不回应,还打了一个哈欠。 西里英功并不受影响,“你是一个飞行员,很久没上蓝天了吧,这里是监狱,也就这个现状,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让你相对更近距离的接触一下蓝天,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去办公楼的天台上,仰望一下天空,呼吸一下更新鲜的空气,我这里还有香烟,你也可以来一支,怎么样,跟我一起吧。” 也许是对蓝天的眷恋,也许是向往天空的自由,“好啊,那走吧,还等什么呢!”伊万诺夫说着便站起身。 西里英功微微一笑,便也起身离开了提审室,而伊万诺夫则戴着手铐跟着走了,后面还跟着几个特务。 西里英功也不确定伊万诺夫就会答应去天台,如果他不配合,只需要西里英功挥一挥手指,特务们也会强行把伊万诺夫请去天台的。 来到办公楼顶的天台上,西里英功的一个眼神,特务们都在进入天台的通道内停住了脚步,在这个位置也便于特务们偷偷拍照片。 第151章:审讯笔录 西里英功观察了特务们的位置,机会终于来了,他把伊万诺夫引到了天台边上,手扶着天台栏杆,看似远眺风景、蓝天。 西里英功递了一支烟给伊万诺夫,点燃后,西里英功说:“伊万诺夫同志,你是苏联共产党员吗?” 伊万诺夫明显觉得西里英功的语气与之前有天壤之别,他很好奇地看了一眼西里英功,“这个还用问吗,你们应该知道。” 西里英功说:“是,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是一名共产党员。” 伊万诺夫非常震惊,他睁大眼睛看着西里英功,又要回头去看日本特务,“别回头,我已经让他们离的比较远,但他们能看见我们,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不会相信,在这里我也不方便证明我的身份,但我要告诉你,我是受中共委托,现在来执行对你的营救,我请你相信我,退一步说,你可以不相信,这没关系,你先听听这个计划,然后自己去分析,决定权都在你手里。” 伊万诺夫半信半疑。 西里英功便开始讲解“彩虹计划”。他告诉伊万诺夫,“这两三天内,会有一个中国人来监狱找你,他是重庆国民政府的人,现在的伪装身份是特高课的密码专家,他来找你,是以咨询俄语及苏联空军的专业知识为名,与你联系,你要配合他,他提出的要求,你都要配合,你配合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日方会提出只要你配合,日军就会将你释放做条件,最终这个中国人会帮助你离开监狱,外面有我们的人做接应,另外,我还要问你一件事,你会驾驶日本军机吗?” “我当然会,只要是飞机,有翅膀的、有发动机的、有油的,我都能让它飞起来。” 西里英功又问:“运输机、轰炸机呢?” “没问题,我都会。” 西里英功说:“好,那就好,记住,回去后你可以有大的情绪变化,这是因为你相信日军有可能提前释放你回苏联,明白吗?” “这个我明白。” “这个计划大致就是这样了,具体的还要看找你的那个中国人他来把控,我希望你执行这个计划,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强迫,我始终相信你是一名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所以我认为你不会出卖我,我现在也不要求你马上就答复我,总之,那名中国人这两三天内就会来找你,如果你配合他,我们就会认定你同意执行这个彩虹计划,如果你不配合,那我们也就明白了你的选择。” “不用那么麻烦,我已经想好了,你的计划我看不像是日本特务的阴谋,我相信你不是特务,只要不让我签投降书,不让我出卖党的秘密,我就干。” 计划已经敲定下来,这也在西里英功的预料之中,他相信自己可以获得伊万诺夫的信任,也相信伊万诺夫会作出战斗的选择。谈妥了彩虹计划,西里英功也交待了所谓采访的大致内容,并建议伊万诺夫之后应该保持什么样的心理状态,好让特务察觉不到任何异常。 第一次的采访就这样结束了,西里英功回复派遣军司令部说,第一次的接触效果达到预期,宣传所用的照片已经拍了,但采访任务尚未完成,相信第二次会拿到实质性的采访稿,也争取拿到伊万诺夫的狱中感想。 司令部的日军官员比较好奇,问到狱中感想主要是什么内容。西里英功说:当然是让他呼唤和平路线、渴求和平…… 老虎桥监狱的进展很顺利,沈砚白这边却仍不踏实,终于到了与杨明坊接头的时间。杨明坊一见到沈砚白就显得很兴奋,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笔记本,交给沈砚白。 翻开笔记本,里面看似只是演算草稿笔记,而且还很杂乱。杨明坊解释说,怕被日本特务发现私带物品,所以就用了这个日常工作用的笔记本,如果被日本人查到或者怀疑,可以解释为随时要去演算的一个笔记本而已,随身携带也是自己的工作习惯。 这个笔记本显然内藏玄机,杨明坊逐一解释某页、某段的记录内容。之前也听沈砚白说过,老六交给自己的那张字条上的摩斯密码就是沈砚白编写的,杨明坊知道沈砚白也是有密码基础的,所以才故意把现在的这个笔记本弄的看似杂乱无章,他知道,稍加讲解,沈砚白看懂这些内容,不会有问题。 笔记本中不仅记录了船长的家书及密码,就连俄语原文也抄写了下来,另外还抄写了部分的审讯笔录,也就是说,这个笔记本基本还原了船长被抓之后直至牺牲的大部分过程。 杨明坊介绍说,他向伊藤提出申请,希望通过闻锵在审讯过程中的行为及心理状态来找一下破译方向,伊藤同意了,所以就拿到了审讯笔录。 杨明坊花了一整天的工作时间,研究这份审讯笔录,当然这个一整天的时间是做给日本特务看的,这期间杨明坊偷偷抄写了审讯笔录中他认为的重要部分,这其中就包括了“黑无常“的相关信息。当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杨明坊把审讯笔录归还给了伊藤,并说,参考意义不大,但是自己会继续努力的。 拿到了杨明坊的笔记本,沈砚白非常满意,同时也认为杨明坊处理方式很好,特别是这个笔记本做的很好,既有隐蔽性,又为自己提供了很好的保护手段。 关于船长的事情,这个任务算是完成了,沈砚白接着就告诉杨明坊,新的撤离方案已经做好,这就是“彩虹计划”。 监狱那边的第一步已经顺利完成,这第二步就要看杨明坊的,听了沈砚白的计划,杨明坊表示一定会努力去执行。 …… 第二天,杨明坊一上班又向伊藤提出申请,他说破译的各个思路都考虑过,目前就像迷路的人一样,唯一还没有试过的路径就是闻锵的俄文书信。 第152章:俄文书信 关于俄文书信,杨明坊解释说:“我之前研究的是翻译后的中文版,这样一来,俄语原文中如果有隐匿,翻译成了中文之后,那么就相当于雪地里本来是有脚印的,结果把雪给扫走了,路虽然还是原来的路,雪没了,脚印也就没了。” 伊藤听懂了杨明坊的意思,“你是说,书信中的俄文有可能就是密码?” 杨明坊说:“现在还不能判断,不过做密码的都知道,摩斯电码表就是主要以字母为主要编码,俄文也是一个道理。” 伊藤摇摇头说:“摩斯密码我不太了解,但是我也知道那应该是字母缩写吧,闻锵在书信中写的俄文里面的单词、词组还有语法,都是很规范的,里面并不存在什么缩写,我专门请了通晓俄文的人研究过,他认为书信中的俄文书写没有问题。” 杨明坊说:“没有密码意识的人都会这么想,想在一篇文章里隐藏一些东西,他就要做手脚,实际上这就是密码,什么叫密码?最初级的就是不让外人读不懂,而高端的密码就是让你觉得这里面什么秘密都没有,简单的说,我要在一篇文章里做密码,文章一定还是普通的文章,但在语句上是有选择的,另外汉字中在笔划的书写、顺序上都可以做特定的改变,第几个字,如何变化就表示它特定的含义,外人一定是看不到这种变化,而收信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写信者想要表达什么,俄文也是同样的,书写的方式、笔划的改变,第几个单词、词组的变化,就有可能表示一个数字,最后把这些数字归集到一起,这就是密码了。” 经杨明坊这么一解释,伊藤也开始怀疑闻锵使用俄语的真正目的,见伊藤点头,似乎是在认可自己的说法,杨明坊继续说道:“我不懂俄文,不过信的内容我看到了中文版,这里面说的都是家事,无关政治、军事的敏感内容,那么闻锵为什么那么麻烦的使用俄文呢?他的这封信如果只是要交给他的家人,那么最后他的家人还要再找人去翻译,这么做合理吗?我思来想去,都觉得这篇俄文书信并不简单。” “嗯,你这个想法很有道理,这样,我马上再找一个翻译来,你跟他一起研究一下。” 伊藤的这个答复,杨明坊早做过推算,对此当然也就有充足的准备。杨明坊说:“找翻译,有可能的话,最好找一个专业对口的。” 显然伊藤没有理解,他问:“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找一个与闻锵专业对口的翻译。” “能找到专业对口的当然好了,”伊藤问:“是否一定有这个必要呢?” “这个怎么说呢,我在美国的时候,就研究过苏联的密码,我的导师也告诉过我,苏联的军事院校里不少专业里都有密码的选修课,当然这也只是概论一类的,很初级的,比如密码原理与应用的课程。” 伊藤问:“你的意思是,闻锵有可能在苏联学习过密码知识?” “这个我不能确定,但我研究过闻锵的资料,那上面看不到他有过密码基础,如果他可能编写密码的话,我想那应该就是他在苏联时曾学习过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太难破译他的密码了,他学习的一定也只可能是入门级的密码编写和破译,如果这些假设都成立的话,那么就好办了,找一个与他同专业的人来协助翻译就可以,最好是同校同专业的,”杨明坊说着又摇摇头,显得有些灰心,“不过,这是在南京,找到这样的人,我怕很难啊。” 伊藤这下完全理解了杨明坊的意思,他说他会找找看,让杨明坊先回去等消息。 伊藤对闻锵的资料已经非常熟悉,同样熟悉的还有沈砚白。为了彩虹计划的设计,沈砚白专门寻找了船长与伊万诺夫之间是否存在着关联点,真的算是运气非常好,在军统总部的努力下,沈砚白得到了令她满意的信息,船长与伊万诺夫都曾就读过一所学校——卡兹纳军事学院,也就是说,他们虽不相识,年纪又相差了有十几岁,但他们是校友。 沈砚白最早的专业就是无线电通讯,还曾做过一年的报务员,她有一定的密码基础,虽不懂破译,但相关知识还是有一定的了解,找到了关键的交集点——校友,沈砚白便有了思路,于是呈现到了现在的这个“彩虹计划”里。 根据沈砚白的计划,杨明坊给伊藤下了一个套,现在就看伊藤进不进套了。 显然,沈砚白非常了解她曾经的老师,伊藤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不管任何事情,他都希望用句号去做一个了结,而不是问号,也不是省略号。船长的密码悬而未决,对他来说,这就是一种拖赘,现在看到了新的方向,沈砚白认为伊藤一定会去试一试。 果然,伊藤决定要去试一试,他知道闻锵曾就读于苏联的军事院校,卡兹纳军事学院伊藤也有所了解,但在南京想找一个同校的毕业生,就像杨明坊说的,怕是很难。但伊藤还是想碰碰运气,如果找不到的话,那再去找其他的军事院校。 苏联的院校,伊藤首先想的就是找苏联人,有一个现成的,白俄人克拉洛夫,也就是夜百灵歌舞厅的老板。克拉洛夫的资料,伊藤曾仔细看过,他没有军事背景,更没有念过什么军事院校,不过他人脉广,电话打过去问克拉洛夫,回答是“没有”。 伊藤说:“你不去找找看,就说没有?” 克拉洛夫说:“我跟苏联红军从没有交往,更没有生意往来,在南京更是没机会接触这些人……” 伊藤相信克拉洛夫没有说谎,因为这是一个白俄地主家的儿子,如何逃离的苏联,其中的道理伊藤很清楚,于是也就不再勉强了。 克拉洛夫这条路没走通,伊藤只能另想办法,这就想起前天自己接受过西里英功的采访,伊藤也听说了西里英功这次来南京的目的,老虎桥不就是有一个苏联空军飞行员嘛,起码是在苏联的军事院校里念过书的人。 第153章:监狱谈判 伊藤想到苏联空军飞行员,于是立刻派人去老虎桥监狱查资料,很快信息反馈回来,伊藤生怕电话里听的不清楚,他又问了一遍,这回听的很明白。 伊藤只觉得天下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之前还在想,一个飞行员应该是航校毕业的,不大可能是卡兹纳军事学院里出来的。不只是听见,当亲眼看到伊万诺夫的资料后,伊藤觉得运气真的很不错。 原来伊万诺夫先是就读于卡兹纳军事学院,在读期间报考了航校,最终成为了一名空军飞行员,就是这么的巧合。 如何让伊万诺夫同意配合杨明坊破译密码,成为了不小的难题,伊藤已经调阅了伊万诺夫的审讯笔录,入狱一年来,始终不肯低头的这么一个死硬分子,怕是没那么容易让他配合特高课的工作。 伊藤听西里英功说过,这个苏联人很快就会被交换战俘了,伊藤也想提出申请将伊万诺夫继续扣押,但派遣军总司令部的命令怕是很难让其更改,时间紧迫,伊藤便退而求其次。他去了派遣军总司令部,要求对伊万诺夫的释放时间延后,听了伊藤的理由,总司令部同意稍稍延后,这涉及到日苏之间的协议,所以延后的时间也很有限,最多给伊藤三天的时间。 多出了三天时间,加上西里英功的采访时间预算,一共还有一周的时间,伊万诺夫才会被送离南京,伊藤认为这个时间差不多可以拿下伊万诺夫,但杨明坊的进度,伊藤却无法作出预估,只能是催促杨明坊尽快出结果。 至于怎样让伊万诺夫同意配合,显然还是个难题,伊藤便想让西里英功出面去做工作,毕竟他与伊万诺夫有过接触,西里英功有这样的便利,以释放为条件,跟伊万诺夫谈成这笔交易。 打电话请来了西里英功,听了伊藤的求助,西里英功说:“这事我不方便出面,你们特高课的事情还是你们自己解决比较好。” 伊藤又解释这份密码破译的重要性、急迫性。 西里英功显得很为难,“要是因为你们特高课的事情,影响我的采访任务,我没法跟总司令部交待啊!” 伊藤又解释,他已经跟总司令部打过招呼了,不会有问题的,而且密码破译与采访任务也不存在冲突。最后西里英功看似是拉不下面子,他松了口,“这样吧,这还是你们特高课跟伊万诺夫去谈,至于怎么谈,我想你们一定是很专业的,这个我不担心,关键三点把握住就可以,第一,不能透底,不能告诉他交换战俘的真实情况;第二,就按将军您说的,承诺提前释放他为条件,让他配合你们破译密码;第三,不要影响我的采访任务。” “可以,完全可以。”伊藤满意这样的结果,他认为这一步走出去,第二步也许会一样的顺利。 与西里英功谈妥之后,伊藤打电话叫来了杨明坊,他把伊万诺夫的简介资料递给杨明坊,“你看看这个人符合你的要求吗?” 杨明坊看的很仔细,心里更是非常地欣喜,伊万诺夫就是沈砚白让自己去接触的人,此前杨明坊心里还一直在打鼓,他真的很怀疑伊藤就一定会按沈砚白设计的路线走,眼前事实证明,伊藤与沈砚白真的很有默契。 杨明坊看着资料,兴奋地说道:“哦,卡兹纳军事学院!这就是闻锵的校友,这太好了,这人在南京吗?” 伊藤微笑着点点头,“是啊,我也没想到,这个伊万诺夫就在南京。” 至于专业上的不同,杨明坊说,那还好,一个学院的,一定有共通点。 伊藤似乎有些遗憾,他说,只是伊万诺夫是监狱里的在押犯。杨明坊则表示他不关注这个,只要能够给予配合就行。伊藤说:“因为他是比较重要的在押犯,我们不能把他接过来,所以要请伊万诺夫协助的话,还得在监狱中进行。” “这没关系,只要他肯配合,给我足够与他交流的时间,在哪里都一样。” 伊藤点点头,“好,那我们现在就去。” “好的,”杨明坊说:“闻锵的家书原件要带上,复制件不行的,俄文的写书是要让伊万诺夫去辨认的。” “嗯,我已经准备好了。”伊藤说着把一个资料袋交给了杨明坊,“都在这里面。” 伊藤带着杨明坊直接就去了老虎桥监狱。 带着手铐的伊万诺夫被带到了提审室里,伊藤与杨明坊坐在审讯桌前。伊藤做了简单的介绍,当然他说自己是中日友好协会的人,之后开始谈条件。 伊藤说:“我们有一封俄文书信想请你帮忙看看。” “是做翻译吗?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不需要我来做吧。” “当然没那么简单,”伊藤说着,示意把闻锵的家书递给了伊万诺夫,“这封书信,我们认为里面可能会隐匿一些东西,写信的人也是你的校友,卡兹纳军事学院出来的,是个中国人。” 伊万诺夫草草看了一遍书信,当然也看到后面附的一段数字密码,他说:“卡兹纳军事学院?哦,我明白了,让我帮你们破译密码,这个我不行,我不是学密码的。” 杨明坊立刻说:“不是让你破译密码,只是你来协助,俄文需要你做一些翻译,另外帮我看看,这些俄文中是否存在编码。” “喔,是这样啊,我知道了,”伊万诺夫摇摇头,“不过我没兴趣,信我看了,写信的人应该已经死了吧,一个死者的亡灵我看还是不打扰的好。” “他没有死,他已经逃走了,”伊藤摆摆手说:“这个我们不要讨论了,如果你愿意帮忙,自然是有好处的,我们就是请一个很普通的翻译,那我们也是要付费的,你也不例外,如果你能协助我们破译这封书信中的秘密,你会被准许离开这里,随时可以回到你的家乡——苏联。” 伊万诺夫摇摇头,“嗯,是很诱惑人的,你口头承诺,我怎么相信你?” 第154章:狱中连线 伊藤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伊万诺夫,这是一份派遣军总司令部的命令书,还印有大红公章,“看到了吗,只要我一签字,这就生效了,你就会被提前释放,很快你就可以回到苏联了。” 其实这份文件是伊藤自制的,他没有权利,也无法要求总司令部提前出具这样的一份命令书,这也只是他提前做的功课。 听到伊藤如此说,伊万诺夫又仔细看了那份命令书,伊藤继续说:“昨天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今天我就再告诉你,提前释放你没有问题,不过取决于你是否愿意合作,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时间是有限的,我希望你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这也同样是你的时间,如果不愿意合作,那我只能说,非常遗憾,这份命令书我还得带回去,我也只有另找他人了。” “好吧,我相信你一回。”伊万诺夫环顾提审室,又说:“我能不提一点小要求?” “你说。” “这个环境不好,很压抑,我想去天台,那里空气好一些,另外我想要一包香烟,如果有咖啡,最好也来一杯。” 伊万诺夫说的天台,伊藤不大明白,他看了一眼伊万诺夫身后的狱警,狱警连忙解释说,天台就是办公楼顶上的天台,昨天西里英功已经请伊万诺夫去过一次天台。 伊藤明白了,他想西里英功果然是一个注重细节的人,天台那种环境下应该相对更容易交流。 “可以,不过,天台是相对一个开放的环境,所以……”伊藤说着,看了看伊万诺夫手上戴着的手铐。 伊万诺夫微微举起手铐,“我知道,你们不放心我,可以,我可以带着手铐,我不介意,如果有烟、有咖啡,我可以戴手铐,只是我还希望你们能够兑现承诺。” 这个结果伊藤很满意,他也满足了伊万诺夫的要求,一行人便来到了天台上,还搬来了办公桌椅,咖啡、香烟都摆放在了伊万诺夫的面前。 伊藤对杨明坊说:“这就交给你了,拜托了。” “我会努力的。”杨明坊起身送伊藤下楼,“不用送了,你抓紧时间吧。” 伊藤走到天台的通道内,对身边的特务和狱警说:“注意那个俄国人,他要再提条件,合理的可以满足,但有一点,手铐不能给他打开,安全问题必须得到保障。” 伊藤走后,天台上并不只有杨明坊和伊万诺夫两个人,身后还站着日本特务和狱警。杨明坊当然不希望这里有多余的人,刚刚开始他也不想太生硬,以免特务们疑心,杨明坊拿出船长的家书,摆在伊万诺夫的面前,刚刚交流了几句,便谈论到了军事学院里的密码学习,杨明坊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脸对特务说:“你们离远一点好不好!” 特务摇摇头,说:“我们奉命要保证您的安全。” “远一点!我的安全不会有问题,我要谈的东西都涉密,你们要听的话,如果泄密,你们负责吗?”见特务没有反应,杨明坊又说:“好,你们去把伊藤先生叫过来,我跟他说。” 领头的特务略作思考,便退后到了天台通道内。 至此,杨明坊与伊万诺夫得到了一个可以秘密交流的空间。 就在昨天,西里英功对伊万诺夫说,两三天内会有一个中国人来找自己,伊万诺夫没想到今天就会有人来。刚才在提审室里,他也不确定面前坐的人是不是就是西里英功说的那个中国人,他想无论是与不是,都最好创造可以自由交流的环境,就像昨天西里英功那样,如果不到天台上,昨天西里英功也没有机会告诉自己“彩虹计划”,提审室里是否有监听设备,伊万诺夫很怀疑,所以当着伊藤的面他提出要去天台,也就是这个目的。 见到特务都退到了通道内,小声说话没有问题了,不过伊万诺夫依然保持着警觉,他还不确定杨明坊就是西里英功说的那名中国人。 杨明坊见时机已经出现,便还假意指着闻锵的家书,他却说:“彩虹计划知道吗?” 伊万诺夫似乎还很犹豫,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你谨慎是对的,上面的人告诉我,你已经同意这个计划了,我就是这个计划的执行人,我叫杨明坊,我需要你的配合,之后我会带你离开这里,一起去重庆。” 伊万诺夫点点头,表示认可,“好,要我怎么做,你只管说。” 杨明坊说:“你先配合我解这个密码,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我也只能通过这个借口,才能接触到你,我的计划是今天的密码破译先要有一些思路上的突破,当然这是在你的协助下,我回去后会接着借口破译,而且后面还会遇到难题,这样我会再次来找你,告诉你计划的新进展,时机一成熟,我就会带你离开这里。” 伊万诺夫明显一些着急,他问:“我能问问,大约什么时间我能离开这里?” 杨明坊依旧低声说:“这只是计划的执行人,时间上我确定不了,这要等外面的消息,他们还要做相关的布置,我只知道这不会太久,你耐心等着就可以了。” 说完了彩虹计划的大致内容,杨明坊与伊万诺夫开始进行所谓的研究,那封俄文书信研究了有一个多小时,草稿纸就用了有七八张,都是在拆解单词,以及比划、笔顺的分解研究。 特务听不到这边的声音,只看到杨明坊与伊万诺夫很投入。 终于杨明坊开始收拾桌面上的资料和草稿纸,他一边收拾,一边叫来特务,之后站起身对伊万诺夫说:“今天暂时先到这里了。” 伊万诺夫撇撇嘴说:“我是很尽力了,也不知道能帮你多少,但我希望你们能够信守承诺。” “放心好了,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要感谢你的,我这边一出结果,我相信很快会兑现承诺的。”杨明坊伸出手,有握手的意思。伊万诺夫将两手微微抬起,示意带着手铐,他拒绝握手,“下次吧,兑现承诺,再握手不迟。” “好吧,放心,会有这一天的,也许会很快,那就再见了,伊万诺夫先生。”杨明坊说完,带着资料袋便离开了天台,两个特高课的特务紧随其后。 伊万诺夫还坐在椅子上,目送着杨明坊的离开,继而又仰望天空。 “太阳晒美了是吧!还看天?怎么,还想飞上天?别赖着了,回去吧。”狱警催促着伊万诺夫,他又被带回到了囚室。 …… 第155章:落实军机 杨明坊回到特高课,虽只是一个被雇佣的技术人员,但他似乎也很懂规矩,回来头一件事就是向雇佣者汇报情况。 杨明坊直接去了伊藤的办公室,见杨明坊的到来,伊藤依旧显得沉稳,先是让座,他还没问,杨明坊自己便开始汇报。 “今天还不错,我问了伊万诺夫,他说他在卡兹纳军事学院的确学过密码课程,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是个入门级的学习,”杨明坊说着从资料袋里拿出船长家书的原件,“闻锵书信后面的那些数字,伊万诺夫说他看不懂,俄文书信他看了,给了不少意见,他说在卡兹纳军事学院就学过字母拆解,将军你看……”杨明坊说着,又取出一张稿纸,他讲解着书信中俄文单词的拆解过程,说了一大堆。 伊藤开始也认真听了、看了,但他还是很难理解杨明坊的演算讲解,“好,很好,有方向就好,具体的我就不问了,你去破解吧,我想问一下,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能够破译出来?” “这个还不好说,我得先在这些俄文中找出有可疑的单词出来,然后转换成数字,这个转换的规律我基本有了方向,转成数字后,后面就可以进行破译了。” 伊藤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时间上必须要抓紧,哦,对了,那个俄国人,你还要用吗?” “嗯……”杨明坊略微迟疑了一下说:“如果后面还遇到问题的话,我还是要去找他的。” 伊藤说:“那我得跟你说一下,这个俄国人很快会离开南京,如果你还有问题的话,要尽快去找他,六天后他就不再南京了,你得抓紧,进度上你自己看看怎么安排。” 杨明坊听闻后表示不理解,“不是说等我完成了破译,才会释放他的吗?” 伊藤也显得很无奈,“情况有变了,他离开南京的时间已经确定了,不可能再改变了,你抓紧吧。” 杨明坊依然表示不理解,但他也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会抓紧时间,走的时候还说,俄文书信的原件还得要用。 伊藤说:“原件就暂时放在你那里,注意保存,不能泄密,另外原件不能有破损。” 杨明坊回到研究室,立刻就投入到了紧张的破译工作中,当然这仅仅就是做给日本人看的。 杨明坊走后,伊藤又询问了跟随杨明坊的特务,特务汇报的情况与杨明坊说的内容吻合,伊藤也就不再问了。 杨明坊与伊万诺夫接上线,并建立了可靠的联系,这就奠定了“彩虹计划”的基础,飞行员已经到位,现在的关键就是飞机。沈砚白与西里英功已经见过面,两人就计划的细节已经进行过细致的磋商,并达成了一致。 西里英功已经了解到,这次日苏交换战俘的地点是在满蒙边境,据派遣军总司令部给的时间表看,伊万诺夫应该是在一周内从南京出发,从时间与地点上推断,乘火车应该是来不及的,剩下的可能性也就是飞机了。 据此推断,伊万诺夫将会搭乘日军飞机去东北,西里英功首先要做的就是两件事,第一确定伊万诺夫到底哪一天走,再是,他将会搭乘哪一架飞机去东北。 西里英功接受的是采访任务,派遣军总司令部要求他三天内拿到采访稿,加上后来伊藤说的请伊万诺夫协助破译密码。这样看,伊万诺夫被送走的时间可能会延后几天,但具体的时间,西里英功确定不了,正发愁的时候,杨明坊及时将情况传递给了沈砚白,消息源自伊藤,基本是可靠的,这就确定了伊万诺夫被送走的具体时间,也就是包括今天,还有六天的时间。 至于飞机,西里英功是有办法的,南京飞往东北的日本军机本就是很少的,这就给了西里英功辨别和寻找的机会。 西里英功先约了南京大校场机场的日本空军地勤负责人,好酒好菜的一番招待,其间拿出了一根金条硬塞给了这名空军中佐。中佐明白,无功不受禄,这是有求于自己,西里英功也算是有名头的人,中佐便说:“只要能办的,一定办,但不能违反军纪。” 西里英功说,需要搭用一架飞机带一批货。 中佐很敏感,问是什么货。 西里英功起先讳莫如深,之后袒露了事情的所谓实情,说是一批古玩文物,苦心收集得来的,也是朋友之托。西里英功又说,这批货最终是要运回日本的,从这个角度看,这也算是为大日本帝国做的一种贡献,所以不存在违反军纪。 听闻西里英功的所谓实情,此时中佐眼里看见的也就只有那根金条了,他说没问题,只是空军飞行员尚需打点一下。 西里英功明白这个中佐是有些贪心了,于是说:“飞行员我就不出面了,怎么打点你去办,只要我的货送到东北,不管哪个机场,我那边都会派人去接货,只要货一到,我再付你一根金条,就这么多了,我朋友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利润也有限,你要同意,那最好,你要是很为难,那我也可以走海运,慢是慢了一点,生意也一样做。” 中佐一听,怕到手的金条飞了,另外还承诺后续仍有一根金条,于是中佐不再提要求。中佐问西里英功什么时间走货。 “我朋友的货还没有备齐,差不多也就三四天吧,嗯,三四天货一到位,就可以走了。” 中佐也不确定什么时间有去东北的飞机,最后商定,只要一有去东北的飞机信息,就会及时通知西里英功。 中佐还提出,货物的包装问题。 “这个我懂,放心我有数的。”西里英功说他会把古玩文物伪装好,外观上看只是布匹、棉花一类的生活物资。西里英功也询问了机场对货物检查的问题,中佐说,那不会用问题,到时他会出面打招呼,最多就是看一眼,只要有伪装,他保证不会出问题。 事情谈妥后,两人干杯,西里英功说:“这年头做点生意也不容易,这事还得保密,如果这批货走的好,下次我还找你,运费就按今天这个规矩办。” “放心吧,走一次,你就知道了,我这绝对没问题,期待我们长期合作吧。”中佐说着,又端起酒杯…… 第156章:预设劫机 与空军中佐达成了私下协议,飞机算是敲定了,西里英功马不停蹄,既定的采访任务便可以正常进行了。 西里英功来到了老虎桥监狱,他没有去提审室,直接就去了办公楼顶上的天台,也要求搬来办公桌椅,咖啡、香烟也都备上了。狱警没敢多说什么,反倒是西里英功先作出解释:俄国佬就要走了,给人家留下一点美好的印象嘛,关键还需要他配合完成采访计划,这是大事。 还是老规矩,伊万诺夫带戴着手铐被请到了天台,这次伊万诺夫轻车熟路,上了天台直接就坐到了西里英功的对面。 “怎么样,伊万诺夫先生,这两天过的还好吗?” 伊万诺夫一点也不拘束,尽管带着手铐,他也显得很松弛,拿起桌上的香烟,点燃了一支,深深吸了一口烟,他说:“还不错,我已经按你们的要求,配合你们做密码破译了,我就希望你们能够做到兑现诺言。” “这你放心,今天我来就是为这事来的,不过释放你之前,我还要做一个小调查,不用紧张,也就是想了解一下你入狱以来的状况如何。” 伊万诺夫表示不理解,“这还用了解吗?我关在这该死的地方一年多了,你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伊万诺夫说着,指了指身旁的狱警。 西里英功摆摆手,说:“我是一个记者,我需要最客观的评价,我向来都以中立者的身份去做新闻记述,所以他们的评价我需要了解,也更需要你的评价,我也恳请你能够客观、真实地描述你这一年来的体验和感受。” “哈哈……”伊万诺夫发出笑声,似乎都笑出了眼泪,“大记者,我差点就相信你了,你是一个中立者?你看看……”伊万诺夫指着狱警和特务,说:“他们就在这里,让我说,还客观评价!怎么客观评价啊?我有一句说的他们不满意,今天晚上我就得饿肚子,大记者,监狱里的这种事情,你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 “哦,你原来是担心这个,你放心,我保证,至少在你身上,他们不会再这样做了。” 伊万诺夫摇了摇头,“采访完了,你拍拍屁股走了,你又怎么保证他们不这样对我?” “那好,”西里英功转而对特务和狱警说:“之前的事我就不问了,总之今后必须善待在押犯人,明白吗!不要让人质疑我们大日本帝国不遵守国际公约,这样,你们都退后,以免让伊万诺夫先生感到不适。” 特务和狱警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乖乖退到了天台的通道内。 特务与狱警正在离开的时候,西里英功说:“伊万诺夫先生,现在可以接受我的采访了吧,放心,我是一个中立者。” 显然,西里英功与伊万诺夫很默契,几句言谈便很自然地把特务和狱警都赶走了。 得到这样一个空间,西里英功便把计划后续细节做了讲解。他说,几天后,有可能是四五天后,你就会被日本人送去机场,并押上飞机。 西里英功告诉伊万诺夫,押上飞机后只需在飞机上等待,随后杨明坊也会出现,应该是来最后请教你密码问题,到时你们俩之间可以有一定的冲突,以引起机仓里的混乱,之后货仓内会有人突然出来,并完成劫机,这之后你就得接管飞机了,并驾机飞往重庆。 西里英功说,飞行航线图已经备好了,在劫机人的手里。至于空中飞行,不排除日军战机出现拦截的情况,这还需要你自己小心,同时重庆方面也会适时派战机前来接应。 伊万诺夫说,飞行时他会躲避雷达监控,并请西里英功相信他的驾机水准。 谈完“彩虹计划”,所谓采访便真正开始了,西里英功中规中矩,拿出笔记本,一边问、一边记。伊万诺夫自然也是积极配合,按西里英功的要求,伊万诺夫谈了监狱里的生活,当然其中没有贬义内容,还谈了向往和平的愿望,并说在监狱中也学习和感受到了南京新政府的和平路线,其中又是不乏溢美之辞。 伊万诺夫都按要求做了配合,但他也表示出担忧,他说,这样的采访内容见报的话,自己如何向苏联,以及重庆政府解释? 西里英功说:“这个新闻稿我肯定会去写的,但一定不会见报,很简单的道理,你都劫持飞机跑掉了,日军还好意思再提你这件事吗,退一万步说,即便新闻稿见报了,只要你还活着,到了重庆,那你就是最有力的辟谣。” 伊万诺夫觉得西里英功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西里英功又特别嘱咐说:“彩虹计划成功以后,不管是在重庆,还是你回苏联,这个计划仍需要严守秘密,因为这关系到很多人的潜伏战斗,还有生死,你只需说,是你一个人完成的劫机,因为你是战斗英雄、格斗英雄,此后重庆方面也会对外这样去宣传,关于这部分内容,到了重庆,会有专人与你沟通,总之,严守这个彩虹计划。” 伊万诺夫表示明白,并承诺至死不会对第三人说出“彩虹计划”,西里英功又补充一句,“这第三个人,包括苏联。” 伊万诺夫点头,很郑重地说:“我保证。” 采访顺利结束,西里英功叫来特务和狱警,同时让狱警打开伊万诺夫的手铐,并在天台上拍了好几张照片,其中还有一张西里英功与伊万诺夫的合影。 至此,采访任务全部完成,照片、采写好的新闻稿都呈递到了派遣军总司令部,并得到认可与赞许,至于新闻稿什么时间见报,总司令部说,等战俘交换完成之后的第二天见报。 在接下来的四天的等待时间里,杨明坊又借口俄文问题去了老虎桥监狱见了伊万诺夫,没有实质性的密谈内容,只是为了强调密码破译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而且还看到了希望,或许只差一步,密码就会被攻克了。 第157章:情报贩子 伊藤也在关注着杨明坊的破译进度,破译结果尚未呈现出来,但杨明坊积极的态度获得了伊藤的认可,同时伊藤也再次提醒杨明坊,两天后伊万诺夫就会离开南京,如果还有问题,那必须抓紧。 杨明坊当然理解伊藤的意思,他对伊藤说,基本上可以不需要伊万诺夫了,该问的都问过了,而且还提前问过伊万诺夫在卡兹纳军事学院主要学习的是那种类型的密码编制。 杨明坊解释说:把俄文中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提取出来的数字归集起来,这就形成了密码,之后就是破译过程,以伊万诺夫和闻锵这样只学习过入门级密码知识的人,破译他们编制的密码应该是比较容易的,当然关键还在于如何准确找到那把钥匙。 因为伊万诺夫与闻锵所学课程可能是一样的,所以那把钥匙很有可能就在伊万诺夫的身上。杨明坊说,自己现在已经拿到了这把钥匙,只需把俄文转换成数字,基本就没什么大问题了,所以之后没有伊万诺夫的情况下,也不会影响破译进度。 杨明坊之所以这样解释,目的就是让伊藤放心,从而让伊万诺夫被释放的事情不再节外生枝。 根据沈砚白的计划,最后伊万诺夫登机的紧要时刻,杨明坊会突然向伊藤提出还需要伊万诺夫提供最后一次帮助,时间很短,只需十至二十分钟,即可解决密码破译的瓶颈。 沈砚白相信伊藤会给机场打电话,要求军机晚飞十至二十分钟,以伊藤的职权和职位,沈砚白也相信机场方面会同意伊藤的要求。 沈砚白最初在做这个计划时,曾把飞行的目的地设置在了延安。与彭瑞东,包括后来与西里英功磋商时,他们都对沈砚白的计划设计表示出一定的忧虑,主要是担心杨明坊不同意去延安,最后没办法,再把计划目的地改成重庆。如此一来就会形成一个隐患,杨明坊一旦成功抵达重庆,自然会接受军统的问询,只要杨明坊说出沈砚白曾提出过去延安的设计,那么沈砚白自然无法对此作出合理解释,这无疑就坐实了沈砚白通共,或就是中共卧底。 虽然现尚处在国共合作时期,但最好的结果,沈砚白也会被逐出军统,这种风险显然是沈砚白不能承受的。经反复思考,也再次进行了计划的修改完善,但仍找不到排除这一风险的办法,最终目的地为延安的设计只能放弃了。之后,沈砚白与杨明坊沟通时也就说的目的地是重庆,从头至尾,沈砚白没在杨明坊面前提过延安。 西里英功对伊万诺夫提到过劫机人,沈砚白在做这个计划时,前后设计了两个目的地,而在劫机人的设置上也就有了两种选择。如果确定飞往延安,那么劫机人自然就会选用中共彭瑞东的人,最后确定飞往重庆,那么劫机人自然就选用了军统老金的人。 西里英功与伊万诺夫接触达成了计划最终的实施细节,再加上杨明坊从伊藤那里获悉伊万诺夫被送离南京的确切时间,沈砚白便不再等待,她找到军统老金,将“彩虹计划”告知老金,并说这是重庆的直接命令,要求老金积极配合执行,同时还需立刻将“彩虹计划”报送重庆,要求届时重庆派出军机,前来接应伊万诺夫的日军军机。 到了这个时候,老金显然已经没有了选择,他只能执行沈砚白的“彩虹计划”。不过有一点,老金很不理解,那就是沈砚白到底通过什么手段,让一个日本人冒这么大的风险,提供了这么大的帮助? 对此,沈砚白早有准备,当然这个准备也是与西里英功有过充分的沟通与研究。杨明坊回到重庆后,势必会接受军统的问询,到时他应该会把西里英功与之接触的事情说出来。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给西里英功确定好一个合理的身份,全方位的权衡之后,最终商定,把西里英功定位成了一个只为获取金钱的情报贩子。 老金的质疑显然很合理,沈砚白说:“你不问,我也得说,这事得花大价钱才行,没钱,这个计划根本就做不成。” 沈砚白做了详细的解释:她说,是西里英功早就注意到了杨明坊,而且他还知道杨明坊的家人已经被送至重庆,可以看出西里英功这个人获取情报信息很有一套,而且情报来源也很广泛,显然西里英功预谋了这一笔生意,于是他一直留意杨明坊,并预估重庆的人肯定会与杨明坊接触。 沈砚白做了一个场景再现:杨明坊在反跟踪上还是没有经验,也算是沈砚白的疏忽,西里英功通过跟踪杨明坊,找到了沈砚白,于是摊牌,要做这笔生意,否则他会去特高课告发沈砚白,以获取一笔奖金。而要做成这笔生意,西里英功狮子大开口,要价五十根金条,经过讨价还价,也考虑确实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最后沈砚白大胆作主,谈成了交易价二十根金条,计划启动之前预付十根金条,事成之后再付另十根金条。 听闻要二十跟金条,老金颇为震惊,“二十根金条,他怎么不去抢啊!二十根金条啊,你沈砚白也敢擅自作主?” 沈砚白说:“我觉得人家开这个价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如果计划成功了,不仅把杨明坊捞回来了,还稍带上一个苏联空军飞行员,一个人难倒不值十根金条吗!再说,还有一架日本军机,这个又值多少钱,我还真不清楚,一百跟金条可能也不止吧?” 如此一计算,似乎二十根金条真的就是一个良心价了,再看这个计划设计的基本严丝合缝,极具操作性,但是这笔钱是个问题,军统南京区根本拿不出来,思来想去,只有请重庆从军统上海站调拨这二十根金条。 上海那边有的是办法,他们根基深,还有外国租界的庇护,筹办这点钱不是问题。最终重庆同意了“彩虹计划”的全部要求,电报发出的第二天,军统上海站就派人送来了二十根金条。 第158章:洗白身份 老金又问沈砚白,是否查过西里英功。 沈砚白说自己不方便去查,只是问过西里英功本人,但得不到正面回答,直觉猜测,这个日本人是个情报贩子,主要客户应该是苏联人,还有日共。 听到沈砚白如此猜测,老金点了点头,又似乎很惊讶,“难道他是日共的人?” 沈砚白说:“不大像,从种种迹象上看,我感觉他就是冲钱去的,他应该就是一个情报贩子,如果他是日共的话,我觉得他就不会跟我做这笔生意,劫持飞机后那也不应该是飞往重庆,而是应该飞往延安,或者是苏联。” 老金又点了点头,他也觉得沈砚白的分析还是有道理的。根据沈砚白提供的零零散散的信息,老金请军统上海站帮忙,最终查到了西里英功的资料,仅从资料上看,无法判断西里英功是哪方面的人,老金觉得或许就像沈砚白猜测的那样,这就是一个情报贩子。 关于西里英功到底是什么人,老金觉得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笔钱花出去,计划是否如预期的那样成功?另外,老金说,有一种直觉,西里英功不会是日本特务在钓鱼吧? 沈砚白当即就否定了这种可能性,道理很简单,如果西里英功是日本特务,目前状况下,他们早就收网了,难道还等到计划成功了,去重庆收网吗? 老金想想也是。 关于飞机,老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据西里英功所说,这架飞机需携带一定的货物,如此看这应该是一架运输机,或者是轰炸机,这样的飞机一旦被日军发现被劫持,日军战机升空拦截应该是不可避免的,在无法迫使其返航的情况下,日军战机是否会将其击落呢?无论是运输机,还是轰炸机,它的机动性和空中格斗能力都无法保证它能够穿越沦陷区,重庆战机前来接应怕是也来不及。 老金指出“彩虹计划”中杨明坊在最后关头登机,而他却没有离开飞机,飞机就起飞了,即便机场并不知晓飞机被劫持,但因为杨明坊没有离机的原因,日本人也知道飞机一定出大问题了。老金由此认为“彩虹计划”里存在这个瑕疵,或许就因为这个瑕疵可能导致机毁人亡的情况出现。 经老金提醒,沈砚白说她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她与西里英功商量过,西里英功说他问过伊万诺夫,伊万诺夫是一位王牌飞行员,对空中格斗、躲避雷达,伊万诺夫都是说自己没问题,加上有重庆战机前来接应,所以西里英功说这个计划没有问题。 “西里英功他不需要负责,他当然可以这么说了,这个风险实在是难以控制啊!”老金似乎是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说:“会不会是西里英功故意这么设计的?” 沈砚白说:“那也不全是,这个计划是我和西里英功一起协商的。” 老金说:“我估计你是被西里英功给算计了,这个日本人就是一个奸商,你想想看,不管是他设计的这个细节,还是他引导你设计的,我们来看看他的目的,我越看越觉得他的目的不是为了飞机能够安全抵达重庆,而是为了被日军击落。” 沈砚白思索着摇摇头,“那不应该吧,飞机到不了重庆,剩余的十根金条不可能付给他的。” 老金摆摆手,“你真不大懂这种生意,换了是我,我也会这么做,他实际目的就是只拿十根金条,另外的十根金条实际上他是当成了封口费,飞机被击落了,上面的人一死,西里英功就彻底安全了,如果飞机安全到了重庆,这对他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万一杨明坊、伊万诺夫把他说出来呢?所以说,为了安全,他设计成机毁人亡也就非常有道理了。” “嗯,你这么分析确实有道理,那按你这么说,西里英功会不会对我下手呢,灭口?” “那倒不至于,你潜伏在南京,不可能去揭露他的生意,他没必要对你下手,以我看,他应该还想跟你有其它生意往来,一是你对他不构成危险,二是你有做生意的需求,所以在他看来,你就是一个很好的生意伙伴。” “嗯,有道理。”沈砚白一直在应和着老金的分析和判断,其实这就是沈砚白有意卖的一个破绽,目的就是为洗清西里英功的身份,同时也是洗清自己有通共的嫌疑。 沈砚白相信以老金的经验和能力,他应该会发现“彩虹计划”中存在的这个问题,当然也考虑万一老金一时犯糊涂,或是懒于思考,而没有指出计划中的破绽,那么沈砚白也会在老金面前重新梳理一下计划,进而在推演计划时,把这个破绽放大出来。 现在的情况如沈砚白预判的一样,老金及时觉察到了计划中的漏洞,至于这个漏洞如何去弥补,沈砚白早就计划好了,只不过她希望把这个弥补的机会让给老金,也让老金显示一下他的才能和智慧。 果然老金不负所望。 沈砚白显得很焦虑,她说:“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你这样分析确实非常有道理,那现在这种情况看看怎么弄呢?这个计划必须要进行啊,让我想想,怎么修正呢?” 老金点燃了一支烟,稍作迟疑,老金便说:“我看也不难解决。” 老金问沈砚白,目前杨明坊是否行动自由。 沈砚白说,杨明坊没问题,伊藤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 老金说,那就没问题。 老金将计划修改为:杨明坊在最后时候与劫机人一起隐藏在西里英功的货物中,这样杨明坊与劫机者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到飞机中,“彩虹计划“的其余部分不变,飞机起飞后,劫机者完成劫机,这样的结果是,短时间里没有人发现杨明坊的行踪,这就避免了日军及时发现飞机被人劫持,完成劫机后,伊万诺夫接管飞机,再加上重庆派战机前来接应,如此彩虹计划也就大功告成了。 沈砚白伸出大拇指,很由衷地说:“完美,这才是完美的彩虹计划。” 第159章:货物伪装 至于劫机人,老金选了两个他最信任的老部下——老六和邓子。 老金也问了沈砚白,飞机上可能会有几个日本军人。沈砚白说,据西里英功了解并推测,机组人员应该就是两个人,押解伊万诺夫的日军军官也应该是两个人,飞机上也就应该是四个日军军人。 老金认为,那就没问题了,准备充分的老六和邓子对付他们不是问题。 沈砚白与西里英功的生意,在军统层面上那是确定了的,所以没什么可说的,沈砚白从老金手里领到了生意款的一半,也就是十根金条。沈砚白没什么好客气的,拿了就走。 十根金条中的两根给了西里英功,但西里英功只拿了一根,这是垫付给机场日军中佐的那一根金条,还有一根他不肯收。 沈砚白的意思是,另一根是答应给日军中佐的尾款。西里英功说,尾款肯定不用付了,很简单的道理,与日军中佐的协议说的是货到付尾款,飞机都被劫持去了重庆,货肯定是到不了的,尾款当然不会再付了,不索回先前给的那根金条,已经算是便宜了那位日军中佐。 沈砚白劝说西里英功留下那根金条,只当是活动经费,今后也有用的着的地方。 西里英功说,自己是一名中共党员,党的纪律自己一样要严格遵守,今后如需活动经费,自然是由上级党组织统筹安排。 西里英功执意不肯收,沈砚白也不再勉强,剩余的九根金条如数上缴给中共的彭瑞东,之后转至上级党组织。军统那里还有十根金条的尾款,沈砚白自然也等待着,之后同样会转至上级。 沈砚白说,都是用于抗日战争,相对而言,重庆的日子肯定比延安要宽裕很多,权当是劫富济贫了。 彭瑞东开玩笑说沈砚白的言论怕是有政治问题,不过比喻还是很形象的,这样的劫富济贫不妨多来几次。 …… 眼看着伊万诺夫被送离南京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等待飞机的消息也是很煎熬的。其实日军中佐同样也期盼着去往东北的飞机早日到达南京机场,因为他早就瞄着那说好的协议余款,剩余的那根金条没有到手,总觉得不是很踏实。 终于西里英功接到了日军中佐的电话,中佐告诉他,去往东北的飞机已经来了,就在大校场机场。借口货物采集问题,西里英功把中佐约了出来,这样便于交谈的透彻。 见了面后,日军中佐说,今天上午机场来了一架轰炸机,已经确定明天下午一点整,这架飞机准时起飞,目的地是满洲里机场。中佐还说,与飞行员已经商定好了,带一批货没有问题。 中佐问西里英功,那批货什么时候运往机场。 西里英功回答说,刚刚确认过了,那批货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肯定到位。 中佐提出货物运去机场还是由他派一辆机场的军用卡车,这样比较妥当,也是为掩人耳目,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西里英功表示理解,于是商定了货物转运交接的时间、地点,两人商定明天中午十一点半准时交接货物。中佐拍着胸脯说,该打招呼的都打了招呼,不会有任何问题,到时他亲自押车,直接把货送到停机坪上,一直把货送上飞机。 西里英功说:“货物稍微有点重,不会有问题吧?” 中佐不以为然,“能有多重啊,不会有几吨重吧?” “那没有,我朋友大概预估了一下,不超过五百斤吧。” “那还行,我问过了,这架轰炸机是空机飞行,”中佐说着,又颇为好奇,他问:“你朋友带的是什么货,怎么这么重啊?” 西里英功显得很神秘,低声说:“两个大木箱子,一人来高,装的是两尊佛像,还有一块石刻。” 中佐点点头,“没问题。” 就此货物问题算是敲定了。西里英功立刻将消息传递给沈砚白,沈砚白说这边也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只等着来人提货了。 随后沈砚白又立刻通知杨明坊,要求杨明坊按时间、既定计划做好撤离准备。 …… 到了第二天,杨明坊上午十点钟就外出了,确认没有人尾随,他便赶到了指定的石门坎火车站附近的一片小树林。这个火车站只是一个货运小站,又在市郊,平日往来人也很少。这里距离大校场机场也只有四五公里的路程,选择这里也是为所谓货物转运的方便。 小树林里,杨明坊等待着,不多一会儿老六、邓子开着一辆卡车来了。车厢上装着一大一小两个木箱子,一人来高。随同老六、邓子来的还有另外两个助手。 老六和杨明坊并不相识,但有接头暗号,接上头,暗号准确无误,于是行动立刻开始,此地比较偏僻,见无行路人,老六、邓子和杨明坊便爬上卡车的车厢里。 杨明坊没有格斗能力,所以对他没有要求,只让他躲进较小的那个木箱子里,之后塞进报纸和一些木屑将杨明坊的身体掩盖住,当然这个箱子做好了换气孔。 老六叮嘱杨明坊:无论任何情况下,在箱子里老实坐着,不许出声,到安全时自然会放你出来。杨明坊表示明白。 杨明坊就此坐进了木箱子里,随后进行掩盖伪装,呼吸多少有些不畅,但坚持几个小时自然没有问题。 随后老六、邓子也钻进另一个大木箱子里,这里面可以容纳两个人,显然有一些勉强,箱子是特意定做的,四面都留有探察口,无论哪个方位,两人在里面都可以观察到外面的情况。 两人钻了进去,助手帮着塞了报纸和木屑,之后盖上顶盖。这只箱子内部有插销装置,只需在内部拔掉插销,两人可迅速从木箱中出来,手枪、短刀都配备齐全,额外还备了两颗手雷,显然他们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彩虹计划”只能成功,如若失败,必不留活口,空中爆炸,也就是他们能够为沈砚白做的最后保护。 第160章:飞上蓝天 老六、邓子和杨明坊都躲进了木箱内,另外的两个军统助手则快速将卡车的车牌卸了下来,这是为了防止以后可能的节外生枝。他们一直在此守候,十多分钟的等待,也就是西里英功与日军中佐约定的十一点半,一辆日本军用卡车出现了,日军中佐很准时,亲自押车。 军统的两个助手老远就看见了日本军用卡车,随后也发现卡车上有空军标志,那就没错了,两人随即挥手示意。 日军中佐也看到小树林边停着一辆卡车,又见两人挥手,便让司机停车,日军中佐一个人下车,走到过来,低声问:“送货的吧,是去机场的吗?” 军统助手递了一支烟,并为中佐点燃,然后也是低声说:“西里太君让我们来的,货在车上呢。” “嗯,那就对了。”中佐说着走到车厢后面,掀开布帘子,看到了两个大木箱子,中佐知道这份量是不轻的,于是对军统助手说,两辆车屁股对屁股,方便交接货物。在中佐的指挥下,两辆卡车摆好队形,基本上是屁股对上了屁股,之后货物转运交接便也不是很费力的完成了。 军统助手临走时还塞给日军中佐一条香烟,说是太君辛苦,意思一下。 五月的天气渐热,坐在卡车里,摇下车窗,风吹在身上还是很惬意的,日军中佐还吹起了口哨,他倒是很大方,那一条香烟被打开,扔给司机两包,后面车厢里的两个士兵也各扔了两包,剩余两包揣进了自己的兜里,见者有份,每人两包,自己也不多占。 此刻的中佐盘算着另一根金条,他觉得应该明天这个时候自己的兜里又会变得沉甸甸的。十多分钟,卡车便开进了大校场机场。 中午十二点,这辆卡车便开到了停机坪,跟飞行员打了招呼,日军中佐便命令士兵开始往飞机里装载货物,杨明坊的那个木箱子稍微小一些,还算轻巧,另一木箱子体积稍大,两个人的体重,加上木箱子的自重,也着实有份量,不过日本士兵不管那么多,叉车助阵,自然不是问题。 因为不是运输机,这两个木箱子也够占地方的,好在中佐提前打了招呼,否则很难被准许携带这样的货物,显然飞行员已经拿到了好处。 西里英功给的说法是,到了满洲里机场,飞行员不需多问,自然有人会来接洽的,那边已经打好招呼,飞机一到,就会有人来提货,不会给飞行员带来任何不便,至于如何认定提货的人,西里英功说,让对方报一下货单号就可以,实际也不存在什么货单号,只是一个接头暗号而已,子虚乌有的一个货单号为:名古屋第1900字。 轰炸机起飞时间为下午的一点钟。到了十二点钟,一辆黑色轿车从老虎桥监狱里开了出来,伊万诺夫就坐在里面,除了司机之外,押解他的是两名派遣军的日军参谋,他们奉命将伊万诺夫一直送到战俘交换地。 伊万诺夫已经预知将要发生什么,他压抑着自己既紧张又兴奋的情绪,他也没心思再最后观赏一下南京的街景,此刻他只想着一年多没有摸过飞机了,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机型也不确定,但他仍然默念着熟悉不能再熟悉的飞行手册。 十二点半,轿车开到了机场的跑道上,此时轰炸机也已经在跑道上就位,机场的日军军官上前查看,手续齐全,便让伊万诺夫与两名押解军官登上了飞机。人员已经齐整,机场便提前安排这架飞机飞上了蓝天。 机场外,西里英功一个人在秦淮河边看风景,他听见飞机起飞的轰鸣声,抬头望去就是一架轰炸机,看了看手表,确定时间提前了,不过他知道,“彩虹计划”正随着这架飞机飞上了蓝天,剩下的也就只有看军统特工的执行能力了。 留意观察的不只是西里英功,还有军统的老金,他派专人去机场外去做观察,随后得到了起飞时间,并确认了机型。老金便立刻电告重庆,至于重庆怎样安排战机接应,自然无需老金过问。 经过一段爬升,轰炸机进入平稳飞行阶段,此时的伊万诺夫不免生疑,事先西里英功交待说,飞机起飞前杨明坊会到飞机上来找自己,可是飞机已经升空了,杨明坊却没有出现,他猜想一定是某个环节出了岔子,不过他也发现了两个大木箱子占据了很大一块空间,据西里英功说的计划,他猜想箱子里一定是计划中的劫机人。 箱子里的杨明坊没有探查口,他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实际他也不需要知道,而老六、邓子则一直通过探查口在观察着,他俩能够看到戴着手铐的伊万诺夫,也能够看到两个日军军官坐在伊万诺夫身旁,还留意到日军军官都有配枪。 老六、邓子并不急于出手,他们正等待着最佳时机的出现,因为他俩知道,伊万诺夫是知晓劫机计划的,所以老六、邓子相信伊万诺夫一定会去吸引日军军官的注意力。 事实上老六、邓子预想的没错。伊万诺夫注意到了木箱子,虽不确定那里面一定有劫机者,但无论什么情况,他都决定了要搞出一些事情来,当飞机进入平飞阶段,伊万诺夫突然提出要上厕所。日军军官有些不耐烦,摇了摇头说:“这又不是客机,哪来的厕所,忍着吧。” “我忍不住,要尿裤子了。” “那就就尿裤子吧。” “你们这是虐待战俘!”伊万诺夫吼道:“混蛋,我要控告你们!” 日军军官点了点头,“随你便,你爱怎么告怎么告。” 伊万诺夫猛地站起身,“我不管了,我得方便了再说。”他说着便开始解皮带,看样子他这是要脱裤子了。 日军军官很恼火,“你要干什么?” 虽然还戴着手铐,但并不影响伊万诺夫去解皮带,他实际并没有脱裤子,而是瞬间从腰间抽出皮带,一下就勒住了身旁日军军官的脖子,“你们虐待我,我跟你们拼了。” 第161章:成功劫机 伊万诺夫死死勒住皮带,另一个日军军官立刻上前,一拳击打在伊万诺夫的脸上,伊万诺夫腾不出双手,却也能扛住这一拳的击打,他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就势翻倒在机仓里,但双手却仍牢牢勒住皮带,两个日军军官便和伊万诺夫在地板上扭打在一起。 显然时机出现了,老六、邓子立刻拔掉箱子里的插销,双手猛一推,两人就从箱子里跃了出来,随即箱子也就解体了。两人手上的短刀早就蓄势待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两名日军军官尚未理解眼前的突发状况,便已经身中数刀,还发出一声哀嚎。 驾驶仓里的副驾驶连忙回头看,刚要起身来助阵,老六甩手一下,短刀便飞了出去,正中副驾驶的胸口,邓子也同时冲上驾驶仓,此时飞行员正在拔枪,邓子的短刀也已到位,一刀封喉,鲜血飞溅的到处都是,老六见状说了一句,“你啊,干活太毛躁,弄的太不干净了。” “我有什么办法,小鬼子也不可能坐着不动,我一出手,哪还管得了那么多。”邓子一边说着,一边将飞行员的尸体从驾驶位上拖了出来。四个日军军官都已经解决,老六对伊万诺夫说:“别愣着了,接管飞机。” “是。”伊万诺夫应了一句,便冲到驾驶位,正式接管了这架轰炸机的飞行任务,将飞机控制平稳状态后,伊万诺夫俯视机仓外的山川江河,心中不免感叹:这种感觉终于又回来了。 老六在日军军官的身上摸到了手铐钥匙,接着就帮驾驶位上的伊万诺夫打开了手铐。 老六问:“这飞机你行吗?” “没问题,就是太遗憾了。” 老六心里一惊,“什么意思?” 伊万诺夫说:“这是轰炸机啊,可惜没有携弹,不然我得送给小鬼子一点礼物。” 老六说:“你吓我一跳,我以为你不会开这飞机呢。” 正在收拾检查日军尸体的邓子则说:“不要说没有携弹,就是有炸弹,你也不能搞轰炸啊,你想让日本空军都上来跟你打招呼吗?你一架轰炸机,你打得过人家吗?” 伊万诺夫笑着点点头,又摸了摸脸上的肿痛,说:“是,你这话有道理,我主要就是想痛快一下,憋得慌。” “想教训小鬼子,回到重庆,你有的是机会。”老金说着把早已准备好的飞行航线图交给了伊万诺夫,拿到了飞行图,伊万诺夫说:“好了,那就没问题了,先生们,我带你们回家了。” 随后伊万诺夫改变了航线,向重庆方向飞去,躲避雷达也是伊万诺夫的必修课目,虽对机型不是很熟悉,但他依然很自信。 聊了好一阵子,老六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都给忘记了,“坏了坏了,半天都没出声了,别是给闷死了。” 收拾完日军尸体的邓子也意识到了,两人连忙打开另一个木箱子,忽见光明的杨明坊只觉得眼睛稍有不适,但外面的声音他听得到,木箱子打开,杨明坊便深深做了一个换气。 老六和邓子把杨明坊从箱子里拽了出来,老六问了一句,“半天都没一句话,我以为你给闷死了,你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吗?” 杨明坊揉着眼睛说:“不是你说的嘛,不管外面什么情况,都不准我出声的呀。” 笑声就此一片。 伊万诺夫驾机成功穿越了沦陷区,与重庆地面也取得了联系,在重庆战机的接应下,这架日军轰炸机终于安全降落在重庆机场,不过并没有引来人群欢呼,机场方面已经接到命令,对此消息进行了严密封锁。 此后老六、邓子在军统稍作休整便又返回到了南京,而杨明坊、伊万诺夫接受了军统的问询和调查。对西里英功这个人也展开了调查,但没有明确结论,他们也接受了老金和沈砚白的看法,暂时认定西里英功只是一个情报贩子。 这样的生意人自然也是有其价值的,至少这次“彩虹计划”的成功实施就是一个好的例子,虽然军统为此付出了二十根金条,但这笔生意显然还是很划算的,重庆致电军统南京区,发出嘉奖令,同时建议可以适时与西里英功建立生意往来。 为了“彩虹计划”不留后遗症,参与所谓货物转运的军统两名助手完成任务后,老金便把他们调到了安徽,如果机场的日军中佐想来找后账,自然是找不到他们的。 按照之前的协议,老金把余款十根金条交给沈砚白,让她转给西里英功,这笔钱自然也就转到了中共地下组织的手里。而日军中佐则仍在翘首企盼,可他等来的结果却是轰炸机失踪了,到底是坠机,还是被击落,也没有明确的说法。 直到飞机失踪的第二天,西里英功打去电话询问,为什么满洲里机场没有看到那架轰炸机降落。中佐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电话里没有多说,如之前一样,只是这次反过来了,他约请西里英功吃饭。 饭是吃了,西里英功很是焦急,似乎没有心情推杯换盏,中佐解释说,飞机失踪了。 西里英功一听就急了,“失踪是什么意思?” 中佐说,还没有明确的说法。 西里英功摊牌说,这批货价值难以评估,一百根金条也买不来这批货。 中佐说,飞机在天上,他也左右不了结果,现在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两人扯皮,中佐的意思是这事就此不应该再提了,只当是从没有过这件事,如果追查起来,谁都没法解释清楚。西里英功表示非常无奈,也只能自认倒霉,之前的那根金条也不再追要了,这下中佐才算心里踏实下来,他承诺此事永不再提起。 飞机失踪,自然波及到日苏战俘交换的执行,最后经协商,日军另换了两名重要战俘顶替了之前的伊万诺夫,以此完成了战俘的交换。 重庆方面在确定战俘交换完成后,对外正式宣布了成功劫机的消息,就此苏联飞行员伊万诺夫的事迹被广泛传播,消息称,伊万诺夫仅凭一人之力,成功完成了劫机。 实际上日军方早已判断出这个结果,他们只是不愿意公开承认这个事实,但现在消息已经传开了,而西里英功的那篇采访稿自然也就作废了。 第162章:土匪武装 伊藤不负责此次交换战俘的计划,他不需要关心飞机失踪事件,可是杨明坊却也在同一天失踪了,到现在仍没有杨明坊的确切消息。 伊万诺夫劫机去了重庆,这个过程半身就很蹊跷,在这之前杨明坊一直借口密码破译与伊万诺夫接触,这仅仅是一个巧合吗?还有杨明坊提出的破译思路都与伊万诺夫有关联。伊藤不难作出判断,杨明坊十之八九也在那架飞机上,令伊藤更恼火的是连同闻锵的家书、密码原件也都一同失踪了。 伊藤一方面让重庆的日特人员去查找杨明坊的下落,另一方面也让特高课电讯研究室论证了杨明坊提出的破译思路,以确定这是否就是一个骗局。电讯研究室专门进行了推演论证会,结论是:他们认定杨明坊的破译思路根本看不到希望。 杨明坊到达重庆后,便被军统保护起来,同时也对外封锁了消息,而杨明坊则加入到了军统的电讯研究室。日特查找不到杨明坊的消息,便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杨明坊家人的身上,终于有一天,日特在杨明坊家人的住所发现了杨明坊的身影,至此证实了伊藤的推测。 伊藤基本梳理出劫机事件的脉络,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年轻而且毫无经验的杨明坊给欺骗了。伊藤根本不相信杨明坊有这样的能力,他知道一定有人在背后策划指挥,但现在已经很难查证此前谁与杨明坊有过不寻常的接触,至此,此事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电讯研究室的职能和作用,伊藤始终都很重视,失去了杨明坊,伊藤便想再找一位专家来顶替杨明坊的职能,于是他将目光投入到了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伪满洲国。至于人选,倒是有一个,伊藤一直在犹豫,因为他担心此人的到来,或许会影响沈砚白目前的平静状态,进而有可能会影响到沈砚白的工作。 杨明坊的背叛显然又给伊藤上了一课,由此他终于做了决断,他决定把东北的那个人调到南京来,或许这也是对沈砚白最好的一个检验。 这两天伊藤的心情很不好,静下心来的伊藤找到了一本他感兴趣的书——《论持久战》,认真研读后,他叫来了沈砚白。 伊藤问沈砚白是否读过这本《论持久战》。 沈砚白说读过,那是在重庆军统任职期间,当时她也是政策、战略、理论的研究人员,所以毛先生的这本著作自然是要读的,而且还奉命写了相关论文。 伊藤很感兴趣,问道:“哦,那你是怎么看这本册子的?” 沈砚白说:“在其位谋其政,当时我身在军统,自然在论文中赞同毛先生论述的结论,当然了,从理论上讲,我也是很认同毛先生的分析,问题是客观因素并不受主观意识的控制,就拿国共的统一战线来说,这种合力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吗,这很难说,持续多久也很难说,事实上国共摩擦一直存在,如果他们分崩离析,我认为这也不奇怪,一旦出现内耗,那还谈什么持久战,另外得道多助的问题,这个也应该辩证的去看,南京的和平路线如果贯彻执行的好,获得更广泛的认同与支持也是有可能的,和平路线也是有可能形成得道多助的局面,所以我认为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一本著作的结论最后还是要靠实践去检验。” 沈砚白内心很无奈,她只能再次抛出汉奸言论,显然伊藤很欣赏沈砚白的观点。随后他让沈砚白准备一下,过两天要出趟差,目的地是苏浙皖交界的山区。 伊藤说,在苏浙皖山区盘踞一股地方武装,受派遣军总司令部委派“友好协会”前去解决这股武装。 所谓解决这股武装,沈砚白大致可以猜测到里面的含义,一是劝降,劝降不成,那就是剿灭。沈砚白将这一信息分别汇报于中共的彭瑞东和军统的老金。 经查,中共方面表示,伊藤所说的地方武装不会是新四军及所属的游击队。军统老金也经多方面调查,最终判断这个武装的前身应该是某县的一个保安团,该县沦陷后,这个保安团逃往山区,形成了现在的土匪武装。 老金感到很奇怪,伊藤既然让沈砚白一同出差,为什么不让沈砚白去研究那股武装的具体资料呢?沈砚白说,有可能是伊藤亲自出面的原因,自己仅是辅助,所以没有让自己去看资料。 老金说:“不管怎么样吧,总之你要保护好自己,无论是劝降,还是剿灭,你都不需要进行干涉,也不要有小动作,平稳去,平稳回来就行。” 沈砚白明白老金的意思,她说:“哎,就是遗憾啊,现在不知道到底这是什么武装,也不知道他们具体在什么地方,不然可以派人过去,把这支武装拉到国军队伍里,这多好啊。” 老金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国军早就跑没影了,还有谁会回来为这么一群土匪去谋出路呢,但凡有一点办法,这些人也不会上山当土匪的呀。” 沈砚白也感到挺无奈的,只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总是很不舒服。 …… 伊藤带着沈砚白、石川去了苏浙皖交接的山区,直到这个时候,沈砚白才了解到这个武装的具体情况。此前老金的推断基本是准确的,这原来的确是县保安团,该县沦陷后,在保安团团长的带领下,他们进入到了这个三省交界的山区,逐渐演变成了现在的这个土匪武装。 没有物资供应,没有装备补给,他们的办法就是一个字——抢,抢了就跑,也抢过往富商,但更多针对还是汉奸和日本人,还袭扰日伪部队。除此之外,他们另一个办法就是绑票,也是针对汉奸及家属,就这样他们生存的似乎很好,持续到现在也有两年多了。 当地日本驻军深受其扰,曾数次派兵围剿,无奈密林山区易于防守和隐匿,这个土匪不但没有被剿灭,反倒渐有壮大之势。 最近,日特捕获了土匪头子的家人,于是派伪军汉奸代表前去土匪据点进行谈判,但这个土匪头子颇为顽固,伪军汉奸无功而返,这才汇报到了派遣军总司令部,于是就让伊藤出马了。 第163章:劝降策略 这个土匪名字叫钟建祥,淞沪会战之前,曾在上海做过水警队长,因与上司不合,后回老家做了县保安团团长。此后抗战硝烟弥漫到了这个小县城,钟建祥也就提前安排家人撤离此地,国军稍作抵抗便在夜间撤防了,只独独留下了县保安团。 钟建祥没有预想到国军会有这么一手,发现国军都已经撤走时,保安团已经被围困在县城里,拼了老命,撕开日军包围圈的一个豁口,从而侥幸逃到了深山密林之中,也就逐渐形成了现在这个令日伪头疼的土匪武装。 伊藤一行人来到了县城,见到了钟建祥的老父亲。出于礼节,伊藤还是很尊重老者的,请老者喝茶、问好,可这位上了年岁的老者却卑躬屈膝,一副奴才模样。同为中国人,沈砚白看见这样毫无羞耻的老者,都觉得脸红的发烧。 老者说,愿为太君效犬马之劳,其子愚钝云云。 伊藤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交谈,他甚至怀疑老者与钟建祥是否是亲生父子,如此孱弱的、不知廉耻的父亲,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强悍、不屈的儿子呢! 此前,日伪汉奸曾命其父亲写过一封劝降信,后捎给了钟建祥,钟建祥看到信后,将书信撕的粉碎,并让日伪谈判代表回去转告父亲,忠孝两难全,一身戎装自是保家卫国为首选。 与老者交谈之后,伊藤又与先前劝降的日伪代表开了一个分析会,日伪代表认为钟建祥麻木不仁,不念及父子之情,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悍匪。 伊藤不赞同这种观点,他说,如果钟建祥真的不念及父子之情,你们去谈判也就回不来了,正是因为他父亲在你们手上,他才有所顾忌,不敢对你们下手,这就说明他其实还是很在乎他的父亲。 伊藤也就是想以其父亲为突破口,再次与钟建祥谈判。日伪代表说,上次谈判时也利用其父亲的生死做威胁,但钟建祥油盐不进,并说愿意杀就杀,倒正好成全他的忠义之举,他不在乎。 伊藤认为钟建祥还是在乎其父亲的生死,只是此人有大局观,看的比较深远一些而已。伊藤认为钟建祥料定日伪不会轻易对起生父动手,故此说的那么绝情。劝降没有奏效,总归是方法不对。 见伊藤有意亲自去土匪窝谈判,日伪一众人都说风险巨大,并劝伊藤不应该亲自前往。石川也劝伊藤不要冒险,他还说身份、职位上也不对等,这样的谈判很不合适,石川表示自己愿意代为前往谈判。 沈砚白也站了出来,她提出伊藤显然不合适亲自出面,石川同样也不宜出面,毕竟日本人的身份过于敏感,怕是钟建祥更不容易接受谈判,甚至会激怒他。 面对一个顽固不化的悍匪,沈砚白的建议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伊藤也似乎受到众人言论的影响。伊藤是对钟建祥的资料有过深入研究,他认为钟建祥受过良好教育,不至于无法交流,但回头想想这些年此人做土匪的经历,更有他手下一众土匪或许真容不下谈判的场面,由此做出什么不顾后果的事情来,也是有可能的。如此想,伊藤才觉得亲自去谈判的确有不可控的风险。 伊藤最终放弃了亲自去土匪窝的打算,他只是想有一个可以与钟建祥平静坐下来谈话的机会,显然这并不容易。 沈砚白提出还是先以围剿,兼顾劝降的策略,这样是最稳妥的。沈砚白之所以提出围剿,这是她知道围剿不会有多大效果,否则早就围剿成功了,她提出建议,也只是表示自己的存在,以及对日伪的所谓忠诚。 果然,沈砚白一提出围剿,当地日伪就说,这股悍匪异常狡猾,山高林密,日伪部队很难对其形成有效打击,此前多次围剿均没什么效果,而且日伪部队每次都有伤亡,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办法。 沈砚白非常清楚,自己的建议一定会被人驳倒,所以早就想好了对策,表面上算是为挽回面子,沈砚白又提出了另一个建议,她继而提出,围剿不行的话,就拿钟父开刀,不相信钟建祥真的不在乎,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留着钟建祥的父亲也没什么价值,以通匪之名杀了算了,省得麻烦。 沈砚白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建议看上去的确是心狠手辣,不过她认为像钟父这样人活着本身就没什么意义,对钟建祥来说,这老爷子就是一个拖累,其父死于日伪手里,反倒是件好事。 沈砚白的这个建议,实际上也是大多数当地日伪的想法,只不过南京新政府一直在招兵买马,钟建祥所部也在南京新政府的视野之中,所以想要对钟父动手,是需要南京方面的同意,这次伊藤前来处理这件事,不仅是奉命日本派遣军之命,也是南京新政府授权的,所以也只有伊藤有这个权利去处置钟父。 见伊藤的助理沈砚白提出这个建议,当地日伪立刻响应,认为这是可行的。伊藤暂时没有更好的方案,于是决定按沈砚白的意见,先做一个计划出来,然后再讨论这个计划是否具有操作性。 这次计划的制定做到了群策群力,当地日伪更熟悉情况,计划的方案设计以他们为主,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县城及周边乡村大量张贴告示,以一周时间为限,让钟建祥到县府大院来,协商议和大计,如若不来,以其父通匪之名,将被当众斩首。 沈砚白提出可以在告示中加上承诺内容,可以以县府名义承诺此次商谈成功与否,都将保证钟建祥的来去自由,并让全县百姓做监督。 沈砚白的这个提议,当地日伪没有任何回应,实际也就表明他们并不认同,但伊藤拍板接受了沈砚白的这个建议,显然沈砚白与伊藤的想法是一致的。 之所以要张贴这么一个告示,只是为创造一个与钟建祥坐下来谈判的机会,的确是劝降,但目的并不是要干掉钟建祥,杀了钟建祥一个人,余下的四五百人土匪武装依旧存在,所以为得人心、得舆论的做法就是沈砚白的建议,让钟建祥来去自由,以此表达最大的诚意,或许这也是双方合作的一个良好开端。 至于是否真的让其来去自由,会议上没有人真正讨论过。 第164章:改编谈判 根据伊藤最后确定的方案,当地日伪拟写了告示,经伊藤审核后,告示贴了出来,不仅县城,周边乡村,甚至某些进山的山路树木上都张贴了这份告示。 就是山路旁大树上的那张告示被人揭了下来,很快这张告示就到了钟建祥的手里,于是一众土匪开始商议。告示上写的清楚,要求钟建祥到县府大院去协商和平大计,如果不去,其父将被以通匪之名,而遭当众斩首。同时县府也承诺无论协商结果如何,都将保证钟建祥的来去自由,似乎是所谓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这个营地里没有会议室,只有忠义厅,忠义厅里所有人都反对钟建祥下山去谈判,但其父被扣为人质,这个问题不解决,不孝之子必成为他人口实。有人分析说,上次日伪也曾说过要对老爷子动手,但这次不同了,告示都贴出来了,日本人就为了说话算话的面子,这次怕也会真的动手。 有人建议说趁夜黑风高,摸进县城,砸牢救人,如果失败,最后关头也可以劫法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意见基本一致,钟建祥则无奈的摇摇头,他说:“在这山里头,我们就是老虎,一旦离开了这大山,不有那么一句话嘛,虎落平阳被犬欺,县城里,想也不用想,小鬼子早就布下了口袋阵,就等我们往里面钻呢,你去多少人都得栽在里面,很明显,砸牢救人是不行的。” 钟建祥不同意下山救人,手下弟兄说:“那也不能看着老爷子被小鬼子害了吧!” “哎……容我想想吧。” 尚有时间可以想一想,最终钟建祥还是决定去一趟县府大院,他说:“无非就是一个死,我死了没关系,只有这么多弟兄还在,我就放心了,这些年怎么说我算是为国尽忠了,这个时候也该尽一尽孝道了。” 众人劝解不住,钟建祥执意要去,去之前,钟建祥召来几位心腹弟兄,这四五百人的后路总是要交待一下的。饮下一杯酒,钟建祥说:“我走了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不管什么情况不要贸然下山,细水长流,这么多弟兄的身家性命要放在第一位,明白吗!” …… 几人又商议,此去还应该做到全身而退才行,很显然,想要全身而退那就必须答应日本人的要求,不如来个诈降,这样既保下了老爷子,钟建祥也能保得住平安,降了日本人之后,再寻机会上山打游击,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办法了。 起初钟建祥并不同意诈降,他觉得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家事,而拿四五百弟兄的前程做赌注,手下弟兄都说,愿意同生共死。钟建祥又说:“虽然我们是诈降,但外面人肯定不知道啊,走出这一步,那是被人骂成汉奸的。” 一手下说:“我看,不用管别人怎么说,最后只要我们有机会干倒了小鬼子,还怕人家怎么说吗!” “别犹豫了,老大,就这么干吧。” 又一手下补充道:“我估计就是让我们先当伪军,只要我们手上还有枪,那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没机会那就忍着,有机会就干,没什么不行的,最后还有一招,再上山当土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众弟兄意见一致,显然这也是一条出路,四五百人盘踞在这山林里,生存也的确是很不容易的,各方面物资只能靠去抢,抢来了钱,还需要冒险去采办,这的确也很不踏实,而且日伪军总吃亏,现在也学乖了,日伪军的小股部队根本就不来这片山区,这样的猎物越来越少,钟建祥他们的日子也就越来越不好过了。 钟建祥犹豫再三,最终他同意将计就计,来一次诈降。 一周后,按约定的时间,钟建祥只带一个手下陈四虎来到了县府大院。伊藤首先安排了他们父子相见,事先自然也是与钟父有过充分的沟通,果然钟父厚着脸皮劝儿子归顺日本人,钟建祥心里极不舒服,却又很无奈,只说是:“你老了,不行了,我的事情,你以后就不要再过问了。” 之后,钟建祥与伊藤展开了谈判,伊藤做了自我介绍,他说自己是“南京中日友好促进协会的秘书长”,代表南京新政府来这里谈判。 钟建祥对伊藤的身份并不感兴趣,他摆了摆手说:“不管你们代表谁吧,我父亲在你们手上,算我输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你开条件吧,怎么样才能放了我父亲?” “钟团长不要误会,请你父亲来,也只是聊聊天,没有别的意思?” 钟建祥摇了摇头说:“我都送上门了,那些假话就不要说了,不就是想让我投降吗,你就说吧,怎么个投降法?” 伊藤说:“钟团长,你的理解还是有偏差的,不存在投降的说法。” 伊藤身旁的沈砚白补充道:“钟团长,你可能对我们还不是很了解,我们是中日友好协会的,是南京新政府授权,与你来协商部队改编的事情。” “什么改编?”钟建祥说:“不就是换个说法吗,跟投降有区别吗?” 伊藤进一步解释说:“当然有区别了,如果你接受改编,完成改编之后,那你们就是一支隶属南京新政府的正规部队,这与投降是两个概念。” “好吧,就按你说的,怎么个改编法?” 伊藤说:“你们原先是县保安团,属于地方武装,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一定的实力,综合各方面考虑,也是为表示最大的诚意,南京新政府的意见是对你们进行扩编,扩编成警卫独立14旅。” “哦,连番号都有了,”钟建祥似乎很感兴趣,“听起来好像不错嘛,那我呢?你们打算怎么安排?” “钟团长本来就是就是这支队伍的最高长官,扩编后自然是任旅长之职了。” 至于装备、补给,伊藤说南京新政府一视同仁,与新政府所辖其他部队没有区别,部队兵力数量不足的问题,之后可以逐步扩充至独立旅的整编数量。 总之,条件可以说是很优厚的,至少听起来是这样的。钟建祥表示,在这个基础上,可以继续谈下去。 第165章:部队驻地 改编的条件听起来的确很不错,钟建祥挺满意的,他也没想到日伪会如此大方,总觉得没这么便宜的事情,果然伊藤提到了部队驻地的问题。 钟建祥当然不希望离开这片山区,就像他自己说的那个比方,“我们是老虎,离开了这片山林,怕是要被狗欺负了。” 驻地问题,钟建祥不接受伊藤的条件,他要求仍驻扎在本县,宁可不要独立旅的编制,保安团的编制也是可以接受的。 伊藤当然明白钟建祥的想法,老虎不挪窝,随时是要吃人的,让你留在这里,送你装备,送你物资,你吃饱了、喝足了,一抹嘴,屁股一拍,你走人了,又钻到深山老林了,那岂不成了肉包子打狗,当别人都是二傻子吗! 伊藤说:“驻地问题没有商量,改编后,你部是警卫独立14旅,负责协防南京警备,所以驻地只能是在南京。” “那我要不同意呢?” “钟先生,我相信你会同意的,如果你坚持回去当土匪,新政府只需要封锁周边交通要道,我看你们能坚持多久。” 钟建祥说:“你还真别拿这个吓唬我,我早料到你们会有这么一手,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已经在山上开垦土地了,种了些庄稼,自给自足没有问题。” “好啊,开荒种地,这个听起来不错,看来钟先生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想想,到底是种地好呢,还是当旅长好,这样吧,你不用急着作决定,明天我们再来谈,那就这样,我们就先告辞了。” 事实上,钟建祥已经被软禁了,经过两天的这种所谓谈判,最终钟建祥还是接受了改编的所有条款。 至于家属问题,伊藤没有硬性要求,选择权交给了钟建祥。钟建祥也想过让自己一家老小随军去南京,不过无论如何安置,他都是有顾虑的。如果安置在南京,那就是把一家老小放在了日伪眼皮子底下,将来如若生变,家人也就成为了日伪的人质;留在县城里,不在自己身边,又似乎缺乏保护。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家人留在县城相对比较好一些,这样安置不太显眼,不容易引起日伪关注,机会恰当时,可以悄无声息地把家人转移走。 钟建祥给伊藤的解释倒是很合理,他说,手下弟兄们的家眷都不随军,我当然也不好例外,不然怎么服众呢! 伊藤没有干涉钟建祥的决定,不过他交待当地日伪,要妥善安置好钟建祥的家人,所谓妥善安置指的就是把人给看住了,别让他们跑了。 劝降任务圆满成功,伊藤、沈砚白、石川一行先行回到了南京,而钟建祥及所部在日伪的安排下后续也来到了南京,驻地在城南郊外的安德门附近,与钟建祥的独立14旅一条马路之隔就是日军某联队驻地。 驻地这样安排令钟建祥不满,南京新政府好言相劝,解释说,方便两军联合行动。人在屋檐下,钟建祥也就忍了,至于装备、物资倒是得到了补充,钟建祥心里想,只要有武器在,一切都好说,还有就是要吃饱肚子,这样手下的弟兄们也就可以过几天安生的日子了。虽然伪军军装穿在身上让人觉得很不习惯,但钟建祥对自己说,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 …… 齐联春这段日子过的很烦闷,胖瘦两个人死了,一时间他也没了方向,在齐联杵的劝说下,齐联春也偶尔回家小住,算是对父亲有个交待,不过外面已经租了房子,他不同意退租,说是外面住的挺好,又有小妹照顾,没什么不方便的。 海伦没什么更多的想法,她只希望平静而安宁的生活持续下去就很好了,也确实平静了这段日子,海伦的汉语似乎又进步了不少。齐联春却闲不住,算是打发无聊的日子,他就往火车站跑,没有带任何行李,只是为探一探路,看一看是否像齐联杵所说的那样,自己已经上了限制离境的黑名单,事实证明,齐联杵没有骗他,火车站的安检处盘查的很严格,齐联春往那一站,就有日伪兵上前查问,看了证件后,便说:“对不起,你不能通过。”齐联春问为什么,日伪兵说上面就是这样规定的,没有为什么。 齐联春不死心,于是又去长途汽车站,买了车票,要去高淳,长途汽车到了出城的关卡被拦停了下来,所有乘客都要一一接受检查,齐联春掏出了证件,之后就被请下了汽车。长途汽车继续上路,而齐联春只能目送那辆车远去。 铁路、公路都试过了,齐联春又想去中山码头,海伦说:“算了吧,不会有结果的。”想想也是,齐联春便没再去中山码头了。憋了一肚子的火,于是齐联春也想去折腾一下别人,折腾齐联杵显然没什么意思,目标便转移到中日友好协会,他想到了沈砚白。 到了友好协会,大门口不让齐联春进去,齐联春说:“我找沈砚白,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她,我告诉你,耽误了大事,你肯定是要倒霉的。” 门卫认识齐联春,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大事,没办法,只有给沈砚白打电话。沈砚白根本也没多想,她也不认为能够有什么大事,但她还是让门卫把齐联春放了进来。 齐联春来到沈砚白的办公室时,沈砚白正在埋头写公文,沈砚白抬头看了一眼齐联春,说:“齐先生,你坐。” 坐下来的齐联春看着沈砚白埋头写字,不搭理自己,显得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说:“这么忙啊?” “没办法,上头催得紧,”沈砚白这回都没抬眼,一边写着字,一边说:“有事啊,你说,我听着呢。” 齐联春挠了挠头,说:“是这样的,昨天我坐长途车,想去一趟高淳,结果在安德门关卡,长途车被拦下来了,还检查我们的证件,就是这么一检查,那当兵的就不让我走了,我是买了票的,就在我眼前,长途汽车就开跑了,我只能干看着,我就搞不懂,凭什么把我拦下来?” 第166章:再去高淳 “这还不明白吗,你被限制离境了,哎……”沈砚白终于搁下手中的笔,叹了一口气说:“说句大白话吧,你得罪了新政府,新政府本来很热情,邀请你演出,结果你拒绝了,这让新政府下不来台,现在就是这个结果,所以啊,我劝你,还是再想想,演出又不是演讲,拉几个曲子,也就了结了这件事,到时候谁还会跟你过不去啊,再说也没理由再限制你离境了,就这么一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就是你自己想复杂了。” “演出的事情,我不会同意的,这个我不想再说了,我去高淳是给我母亲上坟,我搞不懂,这都要限制吗?怕我跑是不是啊?这事是不是归你们管?” 沈砚白摇了摇头,“哎……你非要认死理,我也没办法,你这事,找我有什么用呢!” 齐联春说:“我就想问问看,要不然你去问问你们秘书长,他要也不管,我下午就去新政府门口静坐,我要让全南京的老百姓都来评评这个道理,上坟都受限制,这是凭什么,我不就没同意演出吗,是犯法了,还是破环和平了?” 齐联春跑到沈砚白这里讨说法,实际上他心里还是有一定预期的,他估算着如此一闹,或许伊藤又会让沈砚白来做自己的思想工作。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这是因为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沈砚白了,他也不敢往更深的地方想,只是他很想见一见沈砚白,想和她说一说话。 沈砚白说:“我劝你最好不要有过激的行为,你也先别急,去高淳就是为上坟是吧,这样,这事我帮你去问问,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把你电话号码给我,你先回去,下午下班之前,我肯定给你电话,你看行吗?” 齐联春不动地方,好像在犹豫,看他不想走的样子,沈砚白又拿起笔,指着桌上的公文说:“我这一堆事呢,手头上的忙好了,我就帮你去问,你下午在家等着,不管什么消息,我肯定给你打电话,你看行不行?” 沈砚白都这么说了,齐联春也就不好意思再赖着不走,“好吧,那我等你电话。”齐联春说着,接过沈砚白递的纸笔,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 齐联春走后,沈砚白处理完手头上的公文,便去了伊藤的办公室,伊藤听说齐联春来找沈砚白,他觉得这也挺好,他想了一下,说:“齐联春想要去上坟,这个要求应该满足他,那你就辛苦一趟,陪他一起去,借这个机会,多跟他沟通沟通,看看他的状态、他的想法最近怎么样,高淳一趟起码要一个下午的时间,跟他多聊聊,有可能的话,也劝劝他。” 伊藤的意思,沈砚白自然很清楚。就在伊藤的办公室里,沈砚白给齐联春打去了电话,还不错,齐联春没有在外面瞎逛,他已经到家了。 沈砚白在电话里说:“我问过新政府的意思了,他们同意你去高淳,你也知道,出城涉及安全问题,所以由我们协会护送你去高淳,昨天你不是买了车票了吗,就当是我们给你包销车费了,你看怎么样,如果下午你有空,我们就下午去高淳。” 齐联春没有想到,自己随便试试的去高淳,居然友好协会愿意派车接送,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些日子在家很是无聊,正好可以外出走走,齐联春觉得挺好,但他说出来的话却在隐藏着心里的想法,“你们送我去?是看押我吗?怕我跑啊!” “我不说了嘛,是提供保护,出了城,更要注意安全,这种事情可能你太了解,总之不希望你有什么危险出现。” “好好,那我相信你,”齐联杵说:“那我问问你,去高淳,谁陪我一起去?要是你,我可以去,要是日本人那就算了,我可不想跟他们讲话。” “行,我陪你去,就今天下午我有时间。” 沈砚白这么快就答应了,齐联春很高兴,实际上他没有指望着真的去高淳,既然有车接送,还有沈砚白陪同,齐联春便说:“好,那就下午去。” 中午十二点半,这是约定的时间,沈砚白乘坐轿车来到了齐联春的出租房,一同前往的有两个日本人,一个是司机,另一个算是保镖。 齐联春早已经准备好了,他带上纸钱,还有他的小提琴,见轿车里有三个人,这正合齐联春的预期,小妹、海伦都跟着他,齐联春对海伦说:“你就在家吧,我去了就回,晚上天黑前肯定回来,小妹到南京不少日子了,正好跟我回去看看他爸爸。” 海伦也看到了轿车里的人数,只能再去一个人,自己与小妹相比,显然是应该让小妹跟着去的,海伦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好吧,你们快去快回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沈砚白,还是自己没有一同前往,海伦心里酸溜溜的,只能看着轿车渐渐离去。 因为有小妹在,更因为轿车前排坐着两个日本人,齐联春的话并不多。沈砚白也算是例行伊藤交待的任务,她主动与齐联春聊着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便也觉得无趣了,之后的路途中大多时候也只剩下看一看沿途景色了。 到了高淳老家的那个乡村,齐联春让轿车停下,此地还离墓地差不多有五六百米远,齐联春走下车,对沈砚白说,“你让日本人别在跟着了,我这是上坟,日本人跟着不像样子,我的意思,沈小姐理解吗?” 沈砚白点点头,“能理解,这样吧,这也是他们的任务,我让他们离远一点,如果你不介意,我陪你一起,你看行吗?” 齐联春说:“好好,这样也好。” 沈砚白回身对两个日本特务交待了一番,之后便与齐联春、小妹朝墓地走去,两个日本特务则保持着差不多一百米的距离跟随着。 到了墓地,齐联春便让小妹回家看她父亲,并嘱咐说,“我上坟,你和三叔就别过来了,我想单独待一会儿,上完坟,我就去你家,你去吧。” 第167章:巧遇杀手 齐联春在墓地祭拜,沈砚白算是一旁观礼,按齐联春的意思,小妹便回了家。 回到家见到父亲,说了去南京前前后后的缘由,听说小妹给齐联春当了帮佣,老管家当然很高兴,又听小妹说齐联春正在墓地,还不让他们过去。 老管家说:“小妹,你不懂,主家这么说,那是客气,不让你跟着,你就不跟着啦!你得心里有数,说不跟着,你就别跟近了,得远远的跟着,万一主家有个什么事,你也好应着,是吧,人家待我们好,我们就更得记挂着人家,懂吧。” 老管家带着小妹走出家门,就远远看着墓地,既不打扰,又随时守候。 母亲墓前,齐联春点燃纸钱,焚香叩拜,沈砚白则稍远一些的地方静静看着,她能感受到齐联春思念母亲的心情。随后齐联春取出小提琴,给母亲演奏了他自己谱写的《追思——母亲》,这是沈砚白第一次听到齐联春的琴声,真的很感动,她能真切感受到乐曲之中的那种无尽的述说和悲情。 祭拜完母亲,齐联春和沈砚白便去了老管家的房子,老管家和小妹早已在门外等候,迎进齐联春和沈砚白,倒茶让座,小聊一会儿,听说齐联春一会儿就走,老管家说去菜园子里弄些蔬菜回来,客气一番后,齐联春让小妹也一块儿去,说是不让老管家太辛苦。 老管家和小妹去了菜园子,屋子里就剩下了沈砚白和齐联春。齐联春问:“沈小姐今年多大了?” 沈砚白根本没想到,齐联春会这么问自己,她并不避讳,“我啊,肯定比你大。” “比我大?我看不出来,你看起来很年轻,我不觉得你比我大,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年多少岁,凭什么说比我大呢。” “我当然知道了,你怎么说也算是公众人物,还上过报纸,你的年龄当然也就不是秘密了。” “快别谈什么公众人物了,”齐联春很执着,他说:“我觉得你跟我差不多大,我猜最多比我大一岁左右。” 沈砚白觉得很奇怪,她感觉是不是齐联春对自己有了多余的想法,她还知道,齐联春与海伦是经注册的合法夫妻。沈砚白说:“年龄就别比较了,我们之间没有可比性。” 齐联春不明白沈砚白这话的含意,他问:“什么叫没有可比性啊?” 齐联春的语气很和缓,沈砚白便也不好太生硬,“我呢,在你们眼里,我的工作你们都看不上眼,多的也不好说,”沈砚白说着摇摇头,“这个呢,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不说了吧。” 其实齐联春并没有领会沈砚白的意思,他认为这是沈砚白对她自己的工作性质也不满意,“没关系的,我反正觉得你不是坏人,我一直相信你,你跟那些汉奸不一样。” “好了,这些话在外面你可不能说,这是会惹麻烦的。” 齐联春点头表示明白,也许是估算过了年龄,齐联春心想:岁数比我大,这个年龄怕是应该结过婚了,他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沈小姐,你家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家先生?”沈砚白愣了一下,继而笑着回答道:“我家没有先生,只有一个老妈子,怎么啦,连这个你都要打听,你不会是想多了吧?” 被沈砚白这么一问,齐联春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后根,“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两人正聊着,老管家、小妹已经带着一箩筐蔬菜回来了,又小坐了一会儿,齐联春、沈砚白和小妹便起身告辞了。 回南京的路上,齐联春虽然还是没什么话,但心里却有很多话对自己说,他的心情很愉快,也许就是因为沈砚白的一句“我家没有先生。” …… 几天后,齐联春又去了友好协会,大门口依旧被人拦住了。齐联春还是老一套,说是有大事,耽误了你要负责。门卫告诉齐联春,沈砚白真的不在,出差了,好几天都不在。 门卫确实没有说谎,沈砚白的确是出差了,就是去了苏浙皖交界的山区。 齐联春挺失望的,回家的路上却发现了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身影,他怕自己看错了,于是跟着这个人,跟了也就二十来米远,这人就走进一家汽车修理厂,因为不是脸对脸的观察,齐联春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又考虑这个人的身份特殊,也就没有贸然跟进厂子里。 齐联春注意到这人穿的是工人装,想来他就是这个汽修厂里的工人。齐联春看了看手表,此刻是下午四点多钟,估计五点钟汽修厂应该就会下班,于是他找了一个地方蹲了下来,他就这么等着,等着确定一下自己是否看错了。 只能说齐联春有很好的识人记忆力,他看到的身影的确是他曾见到过的,那就是从上海到南京时,在火车上见到的那个疑似杀手,齐联春知道,如果他真的是杀手,那么他一定就是一个真正的抗日者。 齐联春看的没错,此人正是火车上的那个杀手,他叫谭五,就是这么巧合,谭五从汽修厂里出来买一包烟的工夫,就让由此经过的齐联春认了出来。从厂门口到买烟的小店距离很近,时间也很短,谭五根本也没留意到齐联春的存在,买完烟便回到了厂里了。 终于等到了五点钟,齐联春估计的没错,就在这个时候,汽修厂门口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出来,这是下班了。齐联春看到了谭五走了出来,还换了一身干净的便装,谭五跟工友打了招呼,便一个走在了大街上。齐联春则悄悄跟上去,因为有了充足的准备,齐联春观察的很仔细,他确定此人就是火车上从乘务员包厢里出来,并与自己迎面相遇的那个人。齐联春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他就是杀手。 齐联春一路跟着他,想的就是看看他住在什么地方,以便在他家与他认识一下,就此结交,成为朋友,再一起做一些该做的大事。 起码的警觉,谭五总是有的,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路过一家小店,进去买了一包花生米,借这个机会,他确认跟踪自己的只有一个人,而且觉得这个人并不像是特务,没什么经验,躲躲闪闪的,像是一个愣头青。 第168章:坚持跟踪 谭五从小店里出来,拐进一个小巷子里,后面跟着的齐联春也进了这条小巷子,再跟一段,人就找不到了,小巷子拐了一个弯,之后就有一个丁字路口,齐联春两头都看了,却看不到人。齐联春没办法判断该往哪条巷子走,凭感觉选了一条路,走出这个巷子,也就上了大街,直至这个时候,他知道人跟丢了。 不显山、不露水,也没看到这人奔跑,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回到家后的齐联春越想越觉得这个人的确不寻常,想想也是,火车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好几个人,又从容消失,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寻常的,这才应该是真正的高手,齐联春认定这个高手一定就是抗日者,他决定一定要认识一下这个人。 第二天下午,齐联春掐着时间又去了汽修厂,还是蹲点守候,他也怕被高手误会,还特意换了一身衣服,这一次他想一定要跟住了,还不能让人发现,先找到这个人住在什么地方,然后在他家再解释自己的想法。 下午五点钟,汽修厂下班了,谭五还是一样,换了一身干净的便装回家,他在路上又察觉到了齐联春的跟踪。齐联春虽然换了衣服,谭五还是认出这就是昨天的那个人,他不明白齐联春为什么跟踪自己,看他的样子的确不像是特务,谭五便想问一问这是个什么情况,如果是特务,那没什么可说的,干掉他,之后再来考虑是否应该撤离。 还是那条小巷子,谭五拐了进去,这一次齐联春算是吃一堑长一智,脚步跟得越发的紧,巷子再一拐角的地方,齐联春被人一把揪住了衣领,面对面,脸对脸,正是谭五。 “你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 齐联春没有任何防备,猛地被人揪住衣领,一下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看到是谭五,心里才稍感安定,“别、别误会,我不是特务,我是好人。” 谭五狠狠盯着齐联春,问道:“你是好人?好人为什么跟着我,你想干什么?“ “我……”齐联春显然还处于紧张之中,一时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知道,你是,你肯定是了不起的人,了不起的中国人,我想跟你一样,所以我就跟着你。” 齐联春结结巴巴的样子,谭五似乎有印象了,他想起在火车上的乘务员车厢门口迎面撞见的正是面前这个人,没错,谭五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谭五知道,齐联春不可能是特务,如果他是特务,当时在火车上自己显然没那么容易脱身。确认齐联春不是特务,谭五便放开了齐联春的衣领,还帮他抚平衣领上的皱褶。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警告你,你别再跟着我了,我脾气可不好。”谭五说着,伸出拳头在齐联春眼前比画了一下,之后便转身离去。 齐联春扽了扽衣角,不屈不挠,依旧跟着谭五。 谭五回过身,“再跟着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齐联春保持的一拳打不到的距离,“我没恶意的,我就是想交个朋友。” “滚一边去,最后再跟你说一句,不想挨打的话,赶紧滚。” 齐联春没想到谭五会是这个态度,再看谭五的拳头,齐联春心想,要是被一个抗日者打一顿,那真的是很冤枉,一时间他就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就这样看着谭五离开了。 第三天,还是这个时间,显然这次齐联春想好了对白,谭五真的有些不耐烦了,还是巷子里,谭五问:“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真的不是坏人,就想跟你聊聊天,没别的意思,我想请你吃个饭,地方你挑,你要不同意,我就天天跟着你,你要想打人,那随便你,打完了,我还跟着你。” 谭五彻底没脾气了,他也算是看出来了,只有好好聊一聊,才能让这个人不再跟着自己,于是答应了齐联春的邀请,谭五挑了一家小酒馆。 平时齐联春从不喝白酒,在国外有时候有应酬,那也只是喝一些红酒,显然他很看重与谭五交流的机会,所以谭五提出,来一点白酒,齐联春也没有拒绝。 一杯酒下肚,喝的有点猛,齐联春很不适应,觉得从喉咙一直辣到了胃里。从表情上看,谭五也看得出齐联春不怎么会喝酒,于是说道:“你慢点喝,看你,我都害怕。” 之后又小酌两杯,齐联春首先介绍了自己的情况,着重讲述自己遭日伪胁迫,自己并不屈服的经过。谭五这才知道齐联春的身份,他也的确看过报纸,报纸上是把齐联春描述成了一个文化汉奸。齐联春也说到了这个经过,他说:“如果我是汉奸,那报纸上说我很愿意为新政府演出,我倒问问,我演出了吗?没有吧,这个就是他们的阴谋诡计,想让我给汉奸、给日本人演出,根本不可能,我没别的本事,但是有骨气。” 介绍完自己,齐联春按事先准备好的套路,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猜你就明白我什么意思了。” 齐联春说,有一天火车上有一个抗日英雄,如何如何巧妙地干掉几个特务汉奸,又是如何巧妙地下了火车…… 故事描述的绘声绘色,齐联春并没有指出抗日者就是谭五,但意思都明白,齐联春说自己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因为自己是有良知、有血性的中国人,自己没有其他选择,必须去战斗。 “你等一会儿,我听半天也没听懂你什么意思,”谭五喝了一杯酒后,继续说:“我就不明白,你怎么认定火车上被杀的人是汉奸特务,而杀手又一定是好人呢?” “这个不会错的……”齐联春说,“杀手干掉汉奸特务后就消失了,自然这个杀手是看不到后面的事情,但我看到了,火车到站后,日本兵把尸体抬下了火车,后来日本兵,还有火车乘警说的那些话,再清楚不过了,死的就是汉奸特务,所以杀汉奸特务的人,那一定就是好人,这个不会错的,我非常确定。” 第169章:想买轿车 谭五这下算是理清了齐联春的思路,但他认为齐联春根本不适合参与抗日行动,所以他说:“我听你的意思,你不会认为我就是火车上的那个杀手吧?” 齐联春点了点头,“这个不用明说,当时在火车的厕所门口,我们迎面相遇,这个我不会记错的,但我保证,这个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我从来没跟第三个人讲过,放心好了,这个我懂,我不可能跟别人说的。” “我看你真的是记错了,我说你怎么老跟着我呢,我告诉你,你认错人了,我好几年都没坐过火车了,又怎么可能是火车上的杀手呢,跟你一样,其实我也觉得那些人真的很了不起,可我不行,我没那个胆量,我做不来那些事情。” 谭五不承认,这也在齐联春的预料中,他明白,像谭五这样的人,身份一定很特殊,自我保护意识一定是很强的,齐联春也想过,或许一次是没办法让谭五接受自己的想法,于是说:“我一定没看错,我理解,你们有纪律,没关系,这个不需要一下子确认,我就想先交个朋友,以后接触多了,你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你真的认错人了,算了,跟你说不明白,我告诉你,我就是一个修汽车的,你要是汽车坏了,那你找我,没问题,我可以帮你修好,价钱都好说,打个折的,都没问题。” 齐联春摇摇头,“我没有汽车。” “啊!你一个音乐家,连汽车都没有!那买一辆啊,你要买的话,也可以找我,我有一辆二手车,我自己改装的,质量、性能没的说,关键价格还便宜,如果你要买的话,就冲你今天请我喝酒,我再让你一点价格,绝对的超值,怎么样?有兴趣吗?” “不好意思啊,我不想买汽车,关键我要汽车没什么用。” 谭五点了点头,“你不买汽车,那真就没什么可谈的了,你看啊,你一个拉小提琴的,我是修汽车的,我们也不是一路人,以后你就别跟着我了,我倒没什么,纯粹是浪费你的时间,对不对。” 齐联春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想很你一起做点事情。” 谭五依旧装糊涂,“不会是要跟我学修汽车吧,那个你干不来,你是个文化人,汽车肚子底下钻来钻去的,你受不了那个苦。” “不是,我的意思的做那个大事!” “哪个大事!你怎么还没明白呢,我都说了,你认错人了,我就是一个修汽车的,干不了什么大事,我这个人还怕麻烦,有杯酒喝,回家能睡个安稳觉,我就很满足了,明白了吧,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无论齐联春怎么说,谭五就是不承认自己是火车上的杀手,酒足饭饱后,谭五也不陪齐联春玩了,“好了,今天这酒没少喝,我要早点回家了,明天还要干活呢。” 不胜酒力的齐联春只觉得腿一些发飘,就是想跟着谭五,此刻他的腿也跟不上了。回到家后,海伦、小妹都发现他带着一身的酒气,海伦关切地问他,齐联春说遇到一个很久没见面的老朋友,喝了点酒,他说他累了,之后便回房了,倒头就睡。 到了第二天醒来,齐联春才觉得自己有精力、有体力去回味一下昨天的经历,谭五的死不认账,齐联春想想也能理解,换位思考的话,人家凭什么要相信自己呢。齐联春找到了问题关键点,这就是如何让谭五信任自己,光靠嘴说,怕是很难有说服力。 齐联春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也是对的,首先应该与谭五成为朋友,进而才能了解彼此,之后才有可能一起做大事。昨天谭五说到了修汽车,自己没有汽车给他修,谭五又说他有一辆二手车可以出手,如果买下它,这样自然也就与谭五建立了联系,之后还可以借轿车的保养、维修与谭五再发生联系,如此的联系自然可以做到持续性。 问题是,买一辆车,尽管是二手的,那恐怕也得花不少钱,齐联春倒是有能力进行这笔消费,而他做大事最终的目的是为离开南京。开着这辆车离开,显然不太现实,这辆车无法穿越沦陷区的层层关卡,一旦离开南京,这辆车如何处理呢?留给家人?显然父亲、哥哥都已经有轿车了,而且还都挺高级的,想来也看不上一辆二手车,齐联春从心底里都觉得这笔钱花的实在是冤枉。 齐联春又想:今后如果真的跟谭五他们合伙做大事,人家谭五肯定会问,“你能做什么呢?是杀汉奸,还是杀鬼子,要么就是去偷情报?”齐联春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那些事情他恐怕是有心无力。 齐联春也在问自己,什么事情是自己可以做,并且能够做到的。他认为,比如跑跑腿、望望风还是可以的,想到这里,齐联春突然看到了汽车的用途,如果自己有一辆轿车,那一定会在以后的行动中起到作用,开着车跑腿,大大提高了效率,望风也是很方便的,还可以在行动做接应等等,都非常适合,如此看,轿车可以提升自己的能力,买一辆也无妨。 齐联春理出了一条思路,买了二手车,借此与谭五成为朋友,今后又能在行动中起作用,如果是这样,这钱花的值。至于该花多少钱,也就是一辆二手车大概值多少钱,齐联春心里没有概念,昨天脑子里没有准备,所以问都问一句。齐联春也在想,谭五会不会瞎报一个价格想把自己吓跑,结果自己不懂行情,就很无辜地接受了一个讹诈式的价格呢? 至于价格问题,齐联春觉得最好找一个懂行的人打听一下,起码做到心里有点数。齐联春想到了德国牧师瓦格纳,之前瓦格纳曾为帮助自己逃离南京,而去租过一辆轿车,瓦格纳当时说他认识一个朋友是开汽车行的,所以租车没问题。 第170章:验老爷车 齐联春决定去找瓦格纳,让他帮忙问问行情。 想到了瓦格纳,齐联春终于又想到了这辆车的下家。齐联春心想,今后如果自己可以离开南京,瓦格纳没有轿车,这辆车送给他正合适,齐联春觉得:没有瓦格纳,也就不会自己的小提琴之路,所以送他一辆车,也是挺好的。当然这是后话,没有明确离开南京的计划之前,这还不能告诉瓦格纳,因为自己也不确定就一定能离开南京,当然齐联春最希望的,还是有机会把这辆车送给瓦格纳。 前前后后想的都很清楚了,齐联春便要去教堂找瓦格纳,要出门的时候,海伦问他去哪里,还说齐联春这几天都神神秘秘的。 齐联春想想也是,这几天总是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单独外出,海伦明显不高兴了,想到找瓦格纳,不存在什么秘密,于是就对海伦说:“我去教堂,要不然你跟我一块儿去。” 海伦很开心,连忙说:“好啊,等我一下,我上楼换身衣服。” 齐联春带着海伦去了教堂,找到瓦格纳,说明来意。瓦格纳当着齐联春的面,给白俄人克拉洛夫打去电话,瓦格纳说他的朋友想打听一下二手轿车的价格行情。 克拉洛夫说,这要看车况,才能估价格。 瓦格纳比较老练,他问了现在一辆普通品牌轿车的价格,然后又问这车如果三四年后的二手价格,如此心里基本就有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见瓦格纳问的很详细,克拉洛夫说,如果要买车,不管是新车,还是二手的,他都有渠道,老朋友价格方面肯定是有照顾的,瓦格纳回道:“我再去问问我朋友的意思,人家现在只是一个意向,还不确定是否要买。 挂断电话后,瓦格纳建议齐联春可以在克拉洛夫那里买,凭自己与克拉洛夫的关系,价格方面肯定不会吃亏。齐联春说暂时不用,等考虑一下再说。 其实谭五所在的汽车修理厂的老板正是克拉洛夫,这一点齐联春根本就不知道,不过知不知道都一样,他也能够接受价格方面吃一点点亏,只要不是太离谱,他只会在谭五那里买,目的就是为结交谭五。 当天下午,齐联春又去了汽修厂,还是等着谭五下班。 谭五在厂门口又看见了齐联春,这心里说不出的烦。齐联春则笑脸迎上前,他对谭五说:“我想好了,你觉得你说的特别有道理,我的确应该买一辆车,怎么样,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了吧?” 谭五昨天也只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齐联春真的想买二手车。谭五手头上的确有一辆二手的轿车,那是谭五和他师傅宁开雷一起动手改出来的一辆车。当时他们买了一辆报废的轿车,基本上也是花费了买废铁的价格,买下这堆废铁后,利用他们现有的资源,东拼西凑来的各种所需零部件,便把这堆废铁又变成了一辆可以在公路上跑起来的轿车,性能上没什么可谈的,反正能跑起来,而且挡风避雨的功能还是健全的。 宁开雷就是沈砚白的哥哥沈砚研,之前买这辆报废车就是图便宜,动手能力上又很自信,加上修理厂有这个条件,所以就动手改装了这辆车,目的也是为方便以后执行任务。想法是很好的,但改装完成后,他们发现这辆车似乎不太适合在执行任务中使用,最关键的就是速度提不上去,这种速度万一碰上突发状况,那肯定是会出事的。 彭瑞东亲自验过这辆车,他一口否决了宁开雷和谭五的想法,这辆车执行任务不能用。再次动手改过多次,车速问题仍无法解决,至此,这辆车也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彭瑞东是汽修厂的采购经理,他有公车可以使用,而宁开雷和谭五只是汽修厂的修理工,平时上下班开轿车一是不合身份,再是这车太耗油。所以费时费工改装的这辆车基本就闲置在了那里,不过花费的钱的确有限,主要就是劳动力的付出,所以宁开雷和谭五也并不急于将这辆车变现,想着今后说不定就能用上。 昨天谭五也只是随便一说,没想到今天齐联春就找上门了,谭五有些犹豫,齐联春便说:“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我怎么可能骗你呢,好吧,既然你有兴趣,那跟我来吧,我带你先看车。” 谭五带着齐联春回到汽修厂,见到了库房里的那辆车,仅从外观上看,齐联春觉得挺好,这车不是很新,而且很普通,想来价格方面肯定高不到哪去。 谭五问:“你会不会开车?” “当然会了,不然我买什么车啊!” “既然会开,那你就试试车吧。”谭五说着把车钥匙抛给齐联春,之后便钻进轿车里,齐联春也坐进驾驶位。 谭五心里有些紧张,好些天没碰过这辆车了,不会发动不了吧?还不错,这辆车挺给面子的,齐联春一次就打火成功了。这辆老爷车晃晃悠悠的离开了汽修厂,到了马路上,齐联春换档提速,换到了最高档,车速也就那样,提不上速。 齐联春说:“你这车不够劲啊,启动的时候像老牛拉车,到现在速度都提不上去,你看看,最快速度了,才40公里。” 车速表上的指针拼了老命的在抖动,却怎么也抖不上去,齐联春问:“是不是这车的发动机不行了啊?” 谭五强作轻松,“你不懂,这车就是这么设计的,这叫城市车,车速就是这么做限制的,人家这么设计是有考虑的,为的就是在城市公路上的安全。” 齐联春说:“我在欧洲待了十年,也开过好几个牌子的轿车,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城市车,你看看这速度就是上不来,车子还抖……” “行了行了,你净挑毛病,人都无完人,这二手车多多少少都有点小问题,你要看不上就直说,没关系,我不在乎做你这笔生意,你不行就去买新车。” 见谭五有些不高兴,齐联春忙说,“我没说看不上,这个是验车嘛,除了速度,其它的还行。” 第171章:成功交易 轿车在外面转悠了一圈,又开回到了汽修厂,齐联春不为买车,只是想通过这辆车结交谭五,并与他建立长久联系,所以没谈价格之前,齐联春首先就问到了售后服务,“你是修汽车的,我问问,我要买下这辆车,以后出问题,你是不是可以帮我修呢?” “那当然了,一年内,有任何问题,我负责给你修,工钱可以不要,但如果要换零件,这个钱你得出。” 齐联春觉得这也挺合理,如果买下这辆车,就借着这辆破车上的毛病,自然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就此与谭五交上朋友,应该不是问题。 齐联春问到价格,此前谭五与宁开雷有过核算,所以他就报了一个数字,显然这在齐联春的心理预期之中,齐联春觉得挺便宜,于是两人商定,明天这个时候,拿钱提车。 拿钱提车,齐联春这里没有问题,谭五就不一样了,起码要去跟他的师傅宁开雷打个招呼,他觉得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将一辆闲置的老轿车变现,不是一件挺好的事情吗。 与齐联春谈好价钱,谭五就去找了宁开雷,听说做成了这笔交易,宁开雷觉得不错,也就顺便问了买家的情况,一听到齐联春的名字,宁开雷问:“齐联春?是那个拉小提琴的吗?” 谭五以为宁开雷是通过报纸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于是说:“对的,就是报纸上登过的那个拉小提琴的。” 宁开雷觉得很奇怪,他问谭五是如何认识的齐联春,又是如何谈成的这笔生意。谭五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宁开雷听明白了,他当然比谭五了解的更多,之前就听沈砚白与彭瑞东谈过关于齐联春的情况,前后这么一联系,宁开雷基本就猜到齐联春买车的真正目的,于是对谭五说:“这车暂时不能卖。” 谭五不理解,问:“为什么呢?不会是齐联春有什么问题吧?” 因为齐联春的问题涉密,所以宁开雷并没有做过多解释,他只说,“让我再想想,我得再去了解一下这个齐联春。” 谭五没想那么深,也许是想促成这笔生意,或是怕被齐联春说自己临时变卦,没有诚信。谭五说:“我都问了,我看齐联春没什么问题,这个人吧,还是比较单纯的,最多就是一个热血青年,他肯定不是什么坏人,也做不了什么出格的事,我觉得他不会有什么问题。” 宁开雷说:“你先别急着下结论,他的背景不一般,他哥哥是21号的人,这个我得再去探探情况。” “可是我已经跟他说好了,明天他就带钱来提车。” 宁开雷说:“这还不好办吗,你拖他个一两天,我很快会给你答复。” 谭五没办法,只得点头答应。 宁开雷没有半点耽搁,立刻就去找彭瑞东。听到这一消息,彭瑞东判断,齐联春的目的就是想通过谭五加入抗日队伍。彭瑞东认为齐联春不具备敌后战斗的能力,不过他倒觉得就此让谭五与齐联春建立朋友关系也挺不错的。 彭瑞东对宁开雷说:“我看这笔生意可以做。” 彭瑞东的意思是,做成了这笔生意,满足齐联春的部分意图,让谭五与齐联春保持交往,如果条件一旦成熟,通过谭五可以及时与齐联春沟通,并把他送到苏北根据地,当然这之前,谭五在身份上不能有半点透露。 第二天一上班,宁开雷就把谭五叫到了一边,根据彭瑞东的意思,宁开雷把齐联春的情况简单做了介绍,之后说,生意照常进行,而且还要与齐联春保持来往,但身份不能透露,自然也要坚决否认火车上的事情,同时也要密切留意齐联春的情况,以及思想变化,必要时也要劝阻齐联春不要做激进的事情。 当天下午五点钟之后,齐联春带着钱又来了,就此钱留下,轿车开走了。齐联春心情不错,把车开回家,家门口就按起车喇叭。小妹、海伦之前也没听齐联春说过买车的事情,自然不会理会院子外的喇叭声。 见没反应,齐联春又按了几声喇叭,小妹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听到这声音,想到会不会齐联杵来了,于是放下手上的菜,走出厨房,看了一眼停在院门口的轿车,显然这不是齐联杵的轿车,小妹便又回身进厨房,就在这个时候,齐联春喊了一声,小妹这才发现轿车里的齐联春,于是连忙跑了过来。 “怎么样,这车还行吧?”齐联春问。 小妹系着个围裙围着轿车绕了一圈,“二哥哥,这轿车你哪弄来的?” “什么话!什么叫哪弄来的,这是我买的。” 也许小妹没有二手车的概念,她有些不理解,一辆旧轿车怎么会是买的呢。 “吃过晚饭,我带你开车出去转转。”齐联春说着示意小妹把院子门完全打开,之后便把轿车开进了院子里。海伦闻声跑出来,也是很好奇,看了一圈后,又坐进轿车里,她说:“哦,我说的呢,你这两天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就为买这辆车?” 齐联春正好就坡下驴,“是啊,我不确定能买下它,所以之前就没说,”见海伦并没有显示出惊喜的状态,齐联春又说:“你别看它有点老,关键是便宜,就当买个玩具了,玩玩呗。” 吃过晚饭,齐联春便带上海伦、小妹开着车出去兜风,这一路上也基本摸清了这辆老轿车的脾气,只要不催它快跑,它基本还算听话,当个玩具肯定没问题,自然也是比人力车要快很多了。 当着小妹的面,海伦有些话不方便问齐联春,等回到家,在齐联春的房间里,海伦悄声问齐联春为什么要买车,不是说随时都准备要离开南京的吗。 买车真正用意,齐联春自然不会告诉海伦,他说价钱便宜是一方面,再者也许将来离开南京就靠它也说不定。 海伦不理解,齐联春便编了一个理由,他说:有机会我们可以试一试,弄个通行证什么的,然后开着这辆车混出南京城,只要离开了南京城,我们就可以换乘火车,或者其它方式,这样就彻底摆脱了日本人的控制。 海伦想想觉得挺有道理的,听到价格,确实便宜,她也就相信齐联春的说法。 第172章:首次约会 有了这辆轿车,确实方便了很多,齐联春挺高兴的,他越想越觉得这笔钱花的很值,因为他又有了新的一个打算。直至下午四点钟,齐联春告诉海伦和小妹,自己要去加油站买油,顺便也要去找一下卖车的人,问问什么地方油便宜。齐联春说,五点半不回来的话,就别等自己吃晚饭了,说不定卖车的人会请自己吃饭。 掐着这个时间点,齐联春并不是去找谭五,他先给这辆老轿车加满了油,之后就去了友好协会。 买一辆轿车,他没说先给他哥哥齐联杵看看,其实21号就在友好协会隔壁,轿车停在这里,齐联春只是为等待着沈砚白。 齐联春不确定沈砚白是否出差回来了,他特意跑到友好协会的大门口,这一次他倒是希望被门卫拦住,的确也是被拦住,门卫对齐联春已经很熟悉了,居然还打了招呼,“又来了,又找沈助理吗?” “对,沈助理在吗?” 门卫已经没什么敌意了,“应该在吧,我给你打个电话问问。” 见门卫准备去打电话,齐联春立刻说:“不用了,我就问问看,她出差回来没有。” “回来了,昨天就回来了,”门卫没理解齐联春的意思,问道:“怎么,你今天不上去吗?” “不了,我就问问。”齐联春说着就离开了友好协会的大门口,门卫很好奇,一直看着他回到了轿车里,门卫心想:这家伙怕是没安什么好心,没事就来找漂亮的沈助理。 五点钟,下班时间到了,沈砚白从大门口走了出来,齐联春觉得运气挺好,沈砚白身旁并没有人同行,于是立刻下车,迎了上去,“沈小姐!” 沈砚白早就发现了门外的一辆轿车,也观察到了齐联春从轿车里走出来,“哦,齐先生,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嗯,这样的,上次你不是陪我去高淳的吗,我一直想着要表示一下感谢,前两天我就来过,说你出差了。” “哎,你太客气了,陪你去高淳,那是公事,没什么好感谢的,这就是我的工作。” “不不不,要不是你,我根本也去不成高淳,所以呢,我想请你吃个饭,就是表示一下。” 友好协会的大门口陆陆续续有人下班出来,沈砚白不想在这里引人关注,于是一边走,一边说:“还是下次吧,今天就算了。” 齐联春紧跟着沈砚白,又问道:“沈小姐,你今天有事吗?” 沈砚白有些觉得挺烦的,于是停下脚步,“我没事,我就觉得你没必要请我吃饭,我劝你,你还是回家多陪陪你家海伦小姐。” 齐联春这下好像是领悟到沈砚白话里的含义,当然这只是他的错误理解,他也曾猜想过,沈砚白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应该是看过自己的资料。听到沈砚白这样说,齐联春觉得更应该及时作出解释,于是他说:“沈小姐,有些情况你可能不了解,我想跟你谈一谈,就吃顿饭的时间就可以。” 沈砚白感觉出来了,看来没那么容易甩开齐联春,想想接触一下也可以,如果有必要,有可以跟他聊一聊演出的事情。 “那好吧。” 见沈砚白同意了,齐联春便把沈砚白请上轿车。沈砚白也觉得挺奇怪,不等沈砚白发问,齐联春一边开车,一边解释,他说,自己也没打算买车,也是机缘巧合,算是帮朋友忙,买下了这辆二手车,代步而已。 沈砚白问了价钱后,说挺好的,不乱花钱,从实际出发,车也还不错。 齐联春问沈砚白是吃西餐,还是中餐。 沈砚白说:“客随主便吧。” 齐联春想着为了说话方便,于是说,“那还是中餐吧。” 来到一家酒楼,要了一个小包间,为的就是说话方便。酒菜上桌后,齐联春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见有些冷场,沈砚白问:“你刚才不是说我不了解情况吗,我也没明白你什么意思。” “哦,对,你不提我都忘了,我估计啊,你们协会应该看过我的资料,这里面有些事情并不是资料里写的那样。” 沈砚白摇摇头,“我没听懂。” “哎……这个怎么说呢,”齐联春喝了一口红酒说:“我先跟你说一声,下面我说的事情,你得替我保密,千万不能跟别人说,这事关系挺大的,万一让人知道了,我怕会惹不小的麻烦。” 沈砚白摇摇头,“那你还是别说了,涉及隐私的问题,最好别说。” “不,我相信你,其实那次在火车上,我见到你第一眼,我就感觉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我是学音乐的,感觉特别重要,我相信我的感觉,这事吧,我要不说,憋的挺难受的。” 沈砚白点点头说,“那也行,总之隐私问题,你说了,我就当没听过,只做这一小会儿的倾听者,之后我会很快忘记的。”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齐联春说:“海伦你知道吧,你们应该也看过她的资料。” “我知道啊,挺好的,小姑娘看上去文文静静的,挺不错的一个小姑娘。” 齐联春说:“我是说,海伦?拉玛和我注册婚姻的事,这个你们友好协会是知道的吧?” 沈砚白点点头,“这个我知道。” “注册婚姻,这个确实是真的,但事实却不并不是这样的。”齐联春把海伦的哥哥委托自己的那段往事完完全全讲述了一遍,最后又总结说:“我和海伦实际上就是假结婚,我跟她哥哥,还有海伦本人都有约定,等欧洲战事平息以后,我和海伦是要解除婚姻的,现在的状况就是我替她哥哥,照顾好这个妹妹。” 听到这段故事,沈砚白挺感动的,感动于海伦的哥哥为投身反抗战斗中,而作出的牺牲,更感动于全世界被侵略、被压迫的人们都在奋起反击。 沈砚白的这种内心情绪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听完齐联春的讲述,沈砚白说:“嗯,这么说,你跟她哥哥关系真不一般,我觉得呢,凭我感觉,海伦真的挺好的,性格看上去也很好,人长的又漂亮,虽然你们的注册另有隐情,但我觉得,你们完全可以发展发展,真的挺好的。” “那不可能,海伦年纪还太小,今年才刚刚十八岁,再说,我也没想过要娶一个外国女孩。” 第173章:婉言拒绝 听齐联春说的如此坚决,沈砚白这才意识到齐联春的意思,“好吧,这是你的私事,我也不好多说,哦,对了,这事我觉得到此为止吧,其实你不应该告诉我,我再提醒你一句,以后这事不要再跟别人说了,这个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实在是没必要对人说,而且关系又比较大,就算为了海伦小姐,也得做好保密,是吧。” “这个我明白,除了你,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沈砚白点点头,“那就好,我呢,你放心,这件事我就当从没听过,以后你也就别提这事了,就到此为止。” 齐联春也点点头,他的目的也就是要告诉沈砚白,自己其实还是单身,现在目的达到了,齐联春便又按心里的想法,朝着第二个目的进发。 “那天去高淳,我听你说,你家还没有先生,沈小姐,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沈砚白觉得这个话题挺没意思,于是语气比较强硬地说:“怎么,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好奇,以沈小姐的条件,追求者肯定是很多的,我觉得吧,这就是个缘分问题,缘分没到的时候,追求者再多,自然也就都看不上眼了。” “这个呢,真没什么可说的,既然你问了,我告诉你也没关系,其实我是有过婚约的,我订过婚,有过未婚夫,后来很不幸,他去世了,我呢,也就不再想这些事情了,因为我心里抹不掉那些记忆,我一个人挺好的,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我觉得一个人很自在。” 沈砚白这样说,是希望让齐联春不要再有多余的想法,谁知道齐联春根本就不介意这些,反倒是让齐联春更有一种去呵护,去陪伴的愿意。 “哦……”齐联春微微点点头,表露出惋惜的神情,“这个真的就是命运,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的,少不了的磨难,但这不要紧,有的时候,之前的所有磨难,为的就是之后的幸福,到了那个时候,也许你会发现,之前的不幸也许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嗯,你这个想法挺好的,往事随风而去,还是期待明天吧。” 齐联春说:“对,积极面对,期待明天,我觉得,我能遇见你,这也是命运。” 此时此刻,沈砚白可以完全确定齐联春确实有了多余的想法,于是她说的更直白了一些,“齐先生,可能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就事论事,你和我相遇,这不存在什么命运问题,你不要想的太多了,如果有可能,我们最多也就只能做朋友,没有别的可能,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对啊,肯定是先做朋友,以后的事情,那也是顺其发展的呀。” “齐先生,我还是劝你好好珍惜你该珍惜的,多的我也不想说了,我吃好了,我看今天就先到这吧。” 齐联春也想过,促成良缘不是一次两次就轻易成功的,显然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所以他并不急于求成,沈砚白提出结束晚宴,齐联春便也痛快地答应了,之后在他的坚持下,他开车送沈砚白回家,到了沈砚白家门口,沈砚白没有邀请他进去坐一坐,齐联春也很自觉,他微笑着道了一声“再见”,便开车离开了。 回到家的沈砚白想想都觉得这事挺烦的,她怎么也没想到,齐联春居然会追求自己,想想都觉得奇怪,年龄等其他的因素不谈,就以自己的职业属性上看,齐联春不恨自己,那已经很不错了,又如何来的好感,继而产生了追求。至于齐联春所说的命运,沈砚白更是不相信,那下面如何打算呢,沈砚白觉得这也无需打算,拒绝的次数多了,相信齐联春自然会知难而退。 齐联春回到家,也是在想沈砚白,他想到了沈砚白的未婚夫,猜想着那个人的样貌、人品、性格。至于沈砚白的拒绝,齐联春更倾向于这是因为沈砚白内心之中的伤痛所致,他体会着沈砚白应该有过的伤痛,在齐联春看来,他觉得自己也许就是被命运安排而来,为的就是去抚慰沈砚白曾经的伤痛。 关于年龄问题,齐联春也没好意思继续追问下去,而且沈砚白的过往经历,齐联春也很想去了解,想到沈砚白也是南京人,齐联春就又想到了自己的哥哥齐联杵,齐联杵曾是警察厅的处长,让他帮着查一下沈砚白的资料,应该没什么难度。 第二天齐联春便去了21号,还是开着他的老轿车,门卫还是拦着,一听说是找齐联杵,这门卫的记忆立刻被唤醒,他想起来这人就是齐联杵的弟弟,于是没再多问,便让齐联春进了大门。 齐联春直接去了齐联杵的办公室,先是闲聊了几句,之后说,上个星期在沈砚白的帮助下,自己去了高淳给母亲上坟,还说沈砚白这个人挺好的。 齐联杵顺着弟弟的话,说:“嗯,那是应该谢谢人家。” “是,我已经请她吃过饭了,就是表示一下感谢。” 齐联杵觉得有些意外,“那没必要吧,她是替日本人做事的。” “替日本人做事,不一定都是坏人,你不也是替那个倒霉的新政府做事嘛,”齐联春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今天这是有求于齐联杵,不应该让他不高兴,于是又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替新政府做事,但不影响你是一个好人,道理是一样的,她沈砚白也不一定就是坏人。” 齐联杵自然不会计较弟弟言语上的不周全,只是他已经感觉到弟弟似乎对沈砚白有了比较强烈的好感,齐联杵说:“沈砚白是好人,还是坏人,这都无所谓,反正你得跟她保持距离,她毕竟是替日本人做事的。” “这个我有数,我就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是南京人吗,我想让你帮我查查她的资料,我想看看她过去的经历,了解充分了,我自然就晓得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齐联杵问:“你什么意思啊?你不会对她真有那个意思吧?” 第174章:求助查询 显然,齐联春心底里的小秘密是隐藏不住的,齐联春自己也知道,他瞒不过齐联杵,不过他嘴上却仍在做着坚守。 “哎呀,我……我就是想看看她的资料,就这么简单,没什么意思,你不是当过警察厅的长官吗,帮我查一下,没问题吧?” 齐联杵不急于表态,他点燃了一支香烟,然后说:“我劝你,最好离她远一点,这个人不简单,你也不想想,她凭什么能在日本人的单位里立住脚,你要跟她接触多了,不是什么好事。” 齐联春有些不高兴,“算了,你要不帮我,那我自己想办法。” 齐联杵真怕弟弟胡来,于是说:“好好好,我帮你查,你先回家,有消息我直接去找你,这总行了吧。” 得到这个承诺,齐联春算是满意了,临走时齐联春又告诉齐联杵,自己刚买了一辆二手轿车,齐联杵又是很惊讶,跟着齐联春下楼,去看了那辆老轿车,问了价钱后,才稍感安慰,至少是没上太大的当。 送走齐联春,齐联杵回到办公室,他实在是弄不清弟弟下次还会出什么幺蛾子,好端端的买一辆老掉牙的轿车,又对沈砚白产生了好感,家里还有一个注册结了婚的少女洋妻子,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出奇的事情。 齐联杵答应帮齐联春查沈砚白的档案,其实齐联杵根本就不用再去查,因为他早已经对沈砚白产生过质疑,很早之前,他已经查过沈砚白的档案,之所以没有直接告诉齐联春,只是为隐藏自己的军统身份,他不希望弟弟质疑自己为什么会对沈砚白那么了解。 档案当然不用再去查,至于如何回复弟弟,齐联杵决定还是先与沈砚白聊一聊,再作决定。齐联杵想:只要把关键信息透露给沈砚白,或许沈砚白与齐联春之间就不大可能再有什么故事发生了。 当天下午下班之前,齐联杵就守候在特高课的大门口,不多一会儿,见到沈砚白走出特高课大门,齐联杵下车迎上前去,“沈助理,有时间吗?” 沈砚白心想,真够烦的,昨天弟弟来了,今天哥哥又来堵着大门,这兄弟俩怎么都有这个习惯呢,“你有事吗?”沈砚白问了一句。 齐联杵说:“上回你砸了我的车,是我自己花钱修的车,你看看,是不是应该请我吃顿饭,意思一下呢,还不让你白请,当年老虎桥、雨花台的事情,我有你不知道的消息。” 不出齐联杵所料,沈砚白没有回话,直接就跟着齐联杵上了轿车。 其实齐联杵不抛出当年的事情,沈砚白也会答应请齐联杵吃顿饭,这个对外的理由很充分,有过之前砸车做好的铺垫,就此机会,沈砚白也想看看齐联杵有什么目的,当然,现在他提到了当年的事情,沈砚白自然更是要听一听的,。 沈砚白对齐联杵也是一定的戒备心的,因为自己的身份,齐联杵并不清楚,也许在齐联杵看来,自己就是一个替日本人卖命的汉奸特务,同时似乎又威胁到他弟弟的安全,沈砚白不确定齐联杵是否会有冒进行为。 基于这种想法,沈砚白说:“齐处长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到我家吃饭,你们21号的赵智光处长也去过我家,还说我家佣人菜做的好。” 齐联杵想想也无所谓,正好认个门,于是就答应了。 来到沈砚白家,沈砚白让林嫂多准备几个菜,之后泡好茶,两人就聊了一些闲事,两个人似乎很有默契,饭前不提往事,似乎是为照顾好吃饭的心情,看似也就是闲聊天,沈砚白抽空去了厨房,林嫂悄声问:“他怎么跑来了?” 沈砚白解释说:“估计是为他弟弟的事情,现在还不确定。” …… 晚饭后,为照顾齐联杵的想法,沈砚白把林嫂支走,之后便切入主题,齐联杵说:“那天你砸我车,我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伊藤介绍了你的情况,我想想,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事实并不是你所知道的那样。” “对对对,我知道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这是我的问题,我也是一时发昏,对不起了。” “不是的,不是这个意思,”齐联杵顿了一下,说:“我是说,当年的情况,你并不了解。” “什么意思?”沈砚白不解的问道。 “算起来九年了,我记得当年在雨花台那次一共枪毙的是五个人,但掩埋的只有四具尸体,当时我就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但有些事情不是我可以过问的。” “四具尸体?”沈砚白非常惊讶,“你是说,其中一个人没有死?你确定吗?” “这个我没办法确定,上头有意隐瞒,以我当时的职位,根本不可能了解真实情况,但是,我确定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五个共党,都不是南京人,没有人来收尸,最后却只掩埋了四具尸体,少了的那个人就是李阅峰,我不确定李阅峰一定活着,但我确定四具尸体中没有李阅峰。” “九年前的事情,你现在这样说,根本没办法让人相信。” 齐联杵点点头,“是,我确实拿不出证据,不过你反过来想想,我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说谎吗?当年抓李阅峰,跟我没关系,审他也跟我没关系,我不过就是一个狱警,恰巧我也是当时执行队的人,哦,说到这个执行枪决,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细节,当时枪毙的是五个人,平时都是并排一起射击,一个射击手对应的是一个死囚,而那一次不一样,五个人是分开射击的,前面四个死囚,没什么问题,都是一般的射击手,而最后一个,也是李阅峰,那个射击手我们都不认识,据说是蓝衣社的长官,我们也没有权利去问,总之这个细节就很不寻常了。” 沈砚白问:“你的意思是李阅峰没有被真正枪毙,你这个说法合理吗?” “是啊,这个很难说清楚,现在回头想想,出现这种情况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李阅峰是一个叛变者。” 第175章:解析往事 齐联杵的意思是,不能排除李阅峰是被假枪毙,因为他有可能成为了叛变者,刑场上还有沈砚白这样的陪绑者,这也是很不多见的,回过头看,目的也就很清晰了,就是为掩盖李阅峰的真叛变,告诉其他共党,李阅峰已经英勇就义了。 沈砚白提出,当时特务没有必要做这样的隐瞒,李阅峰叛变,本可以直接加入国民党特务组织,没必要掩人耳目,事实上,最终李阅峰还是彻底消失了,这个逻辑上很难说的通。 齐联杵解释说,李阅峰如果有足够的筹码,不排除他与特务长官达成了交易,之后则转投到其他城市,消失并不代表他一定就彻底消失,李阅峰这么做,也许是恐惧共产党的红队锄奸,再是为了落一个好名声。 沈砚白表示难以置信,“我真不敢相信,我有个问题搞不懂,之前你也说了,李阅峰的事情跟你扯不上关系,都过去那么久了,那你为什么要跟我提这件事呢?” 齐联杵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我不想你被人蒙在鼓里,另外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通过日本人的渠道去找找看,有没有李阅峰的消息,谈不上什么目的,就是希望你和我弟弟之间最好不要有什么往来了,就这点意思。” “哦,原来这个意思,那你放心,我对你弟弟没有兴趣,有可能的话,我倒是希望你劝劝你弟弟,不要再来找我,我和他之间不会有故事发生。” “好好好,我会的,这我就放心了,”齐联杵说:“李阅峰的事情,我以我人格担保,我没有说谎,不管你信不信,我敢肯定,当年在雨花台只埋了四具尸体。” 沈砚白又问了尸体的处理过程,齐联杵说:“这个我当时不清楚,当时是蓝衣社的人处理的,这属于机密,蓝衣社中的一个人跟我关系不错,后来我听他说的,这我才知道的,四个人被埋了,李阅峰的所谓尸体被拖到了一辆卡车上,长官说是有家属花钱来认尸,所以就被卡车拖走了,我这个朋友在蓝衣社的职位很低,他只了解这些情况。” 沈砚白又问,蓝衣社的这个朋友现在的下落,齐联杵说,真的很遗憾,去年殉国了。 沈砚白无奈地摇摇头,“这真是死无对证了。” 齐联杵说:“反正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相信不相信,都跟我没一点关系,反正我不可能因为你信或不信,捞到什么好处,或者坏处。” …… 这一夜,沈砚白思来想去,睡不着,齐联杵说的结结论无法让沈砚白相信。 沈砚白认为如果李阅峰还活着,即便他真的当了叛徒,这九年的时间里,李阅峰至少也会与自己联系个一两次,但事实是李阅峰在九年前就消失了,从此再未出现过。还有一个问题,沈砚白想不明白,自己公开身份也是叛徒,而且已经转投到了军统阵营,如果李阅峰也是叛徒,那为什么他不来找自己呢? 沈砚白又觉得齐联杵说的没错,这事跟他没有利益关系,李阅峰被枪毙跟他也扯不上半点关系,他没必要说谎,换句话说,说了这个谎,他齐联杵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从这个角度去考虑,沈砚白觉得应该只存在一种可能了,那就是李阅峰确实当了叛徒,南京一带他待不下去了,更是怕红队锄奸,至于为什么不与自己联系,恐怕也是他惭愧的无地自容了。 沈砚白从床上爬起来,抽了一根烟,不免又有一丝丝的幻想:李阅峰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是假叛变,正在执行党组织的秘密任务…… 一根烟的工夫,沈砚白就觉得,应该没有这种可能性,雨花台刑场的那种状况下,不可能是地下党的手法…… 想想九年的时间过去了,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沈砚白都认为李阅峰不可能再回来了,既然不会再回来,那还不如就保留当年的理解和记忆,到了今天,没有必要再去想了,那段美好、浪漫、一起战斗的时光已经随风逝去,不会再回来了。 …… 与沈砚白交谈之后,齐联杵基本确定沈砚白对自己的弟弟没那方面的意思,这让他放心很多,对弟弟的承诺自然也是要兑现的。 第二天,齐联杵便抽空去找了齐联春,齐联杵像是背课文一样,将沈砚白的简历讲述一遍,齐联春首先感兴趣的是沈砚白的年龄,比自己大了三岁,齐联春想想还行,而齐联杵认为的重点问题,齐联春却没什么感觉,他都认为无所谓。 齐联杵也看出弟弟的不以为然,便又重复了重点,“你要知道,沈砚白原来是个共产党,这个确实也没什么,关键她变节了,这是什么?背叛,摇身一变,成了军统特务,现在再看了,又背叛了军统,她在为日本人做事,你想想这样的人可靠吗?” 齐联春倒也不辩论,他说:“我晓得了,我心里有数。” “嗯,有数就行,我劝你还是离她远一点。” 齐联春又点点头,说:“我晓得了。” 齐联杵看不出弟弟有逆反情绪,他便认为齐联春真的怕了沈砚白这样的过往经历,或许之后应该是敬而远之了。齐联杵以为目的达到了,他便去上班了,而齐联春心里真正在想什么,齐联杵却并不了解,显然他的对弟弟的判断出了问题。 齐联春心想:什么共产党、军统、日本人,我要看的是一个人的本质,而不是看环境,本质好,在哪里都一样,本质不好,在哪里也都好不了。 沈砚白的家庭背景,齐联春也从哥哥那里了解了一些,他已经知道沈砚白的父母去了美国定居,而沈砚白只身留在南京。齐联春觉得这样挺好的,如果将来有可能,自己可以与沈砚白,当然还得带上海伦,一起去美国,让海伦有一个安定的环境,再就是可以和沈砚白一起去探望她的父母。如果再有可能,还可以把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也接到美国,到时候再让齐联杵看一看,自己的所有选择都是对的。 就现状而言,齐联春当然知道,这很难,但这应该是一个梦想,可以为之努力争取的一个梦想。 第176章:联线旅部 沈砚白给彭瑞东打电话,约了时间见面。见到彭瑞东后,沈砚白汇报了伪独立14旅,以及旅长钟建祥的情况。 沈砚白认为,钟建祥这个人可以争取,听到钟建祥在山区打游击的情况,彭瑞东也认可沈砚白的意见,沈砚白的意思是想办法与钟建祥建立联系,最好是能在14旅旅部安插地下党。 14旅初到南京,沈砚白不方便以官方身份与他们联系,现在只能看看彭瑞东是不是有办法。沈砚白提出一个建议:一个独立旅自然是有大小车辆的,是否可以借拉生意的方式,结识相关的驾驶员,最好是旅部的驾驶员,如果是钟建祥的专车司机,那就更好了。 彭瑞东认为沈砚白的建议可行,他认为自己的公开身份正合适做这样的接触,沈砚白也认为可以试一试。 谈完针对独立14旅的计划,彭瑞东又说到了齐联春买轿车的事情,沈砚白这才知道那辆二手车是出自宁开雷和谭五之手。彭瑞东说了他的计划,这是让谭五与齐联春保持交往,以此寻找机会把齐联春送至苏北根据地。 沈砚白当即表示不同意这个计划,理由是与齐联春交往容易引起日本特务的关注,谭五也就极有可能进入特高课的视野之中,如果这种情况出现的话,谭五的身份是否经得起特高课的甄别,这就很难说了,而且今后谭五再有行动,是否会受到影响,也很难说。 彭瑞东不这么看,他说谭五的身份是做的最干净的,没有任何破绽,而且谭五各方面都是经得起考验的,机会难得,不应该轻易放弃,而且与齐联春的交往看起来并不是很密切,谭五做事也很谨慎,应该不太会引人特务的关注。 沈砚白最担心的还是谭五的身份,于是又问:“谭五的身份一点毛病都没有,老彭,你确定吗?” “我非常确定。” 沈砚白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好,总之你得提醒谭五,让他注意尺度,交往可以,但不要太频繁。” …… 从沈砚白这里得到了14旅的情况,彭瑞东便开始着手收集相关的信息,不久,14旅旅长钟建祥的贴身卫士兼专车司机陈四虎,便进入到彭瑞东的视野中。 约见陈四虎也是费了一番工夫的,酒楼里,彭瑞东终于见到了陈四虎,话先没说,就送了一条香烟。彭瑞东的公开身份是汽修厂的部门经理,必要的交际手段后,陈四虎爽快答应以后汽车方面的花费都从彭瑞东的手里走账,包括汽车的维修、零部件的采买、更换等等,陈四虎从中得到就是回扣。 彭瑞东解释说,自己生意比较忙,还经常出差,所以专门留一个人负责14旅的生意。陈四虎说,没问题。至此,彭瑞东就把这条联络线交给了宁开雷,由宁开雷与陈四虎保持各方面的往来。宁开雷的任务是:借此寻找机会获取情报,创造机会争取打入14旅旅部,最好成为旅长钟建祥身边的人,或者把陈四虎发展过来。 …… 齐联春大致了解了沈砚白的过往经历,他却依然不改之前的感觉,决定继续他的争取,这一次齐联春不再去堵友好协会的大门口,因为这里人来人往,齐联春不希望给沈砚白带来不必要的影响,也怕被齐联杵撞见,毕竟21号就在友好协会的隔壁。 齐联春有更好的守候地点,这就是沈砚白的出租房,他掐着时间点来了,赶在沈砚白到家之前,齐联春开着车,先到了沈砚白的家门口。沈砚白回来了,齐联春便出现在了沈砚白的面前。 齐联春说:“我刚好从你家门口路过,就稍微等了一小会儿,就是顺道来看看你。” 沈砚白没办法,“都到家门口了,那进来坐坐吧。” 来到小院子里,齐联春倒也不紧张,他知道沈砚白的家人并不在这里,这里只有一个老妈子,如果不是事先有了解,齐联春觉得自己肯定会紧张的。来到了客厅里,林嫂给齐联春倒了一杯茶水,之后便很知趣地回避了。 “你来一定是有事吧,不用绕弯子,有事就直说。” 齐联春回答道:“我也没什么事,正好路过,就是来看看你,说说话就行。” “哦,那好,那你说吧。” “我说啊,我……”齐联春稍有尴尬,也就随便找了一个话题,“哦,沈小姐,你家里人不住在这里吗?” 沈砚白心想,如此聊下去又是没玩没了,于是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个……我猜你哥哥应该是知道的,你没问过他吗?” “嗯……我听他说了一点,不过我哥哥的话,我不怎么信。” 沈砚白说:“你哥哥的话,我倒是相信的,前两天他找过我,跟我说了很多事情,还说你我之间不太适合有过多的交往。” 齐联春根本不知道齐联杵找过沈砚白,一听这话,齐联春有一些激动,“你别听他瞎说,我的事情向来是我自己做主,他管不着。” 沈砚白说:“你哥哥起码不会害你,他过问你的事情,出发点肯定是好的,而且我觉得他说的都挺有道理的,你也可以再去问问你哥哥,其实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的一些经历起起伏伏的,说起来很复杂,如果你对这些都有了解的话,我觉得你就不会再来了,我劝你还是多听听你哥哥的建议,这对你只有好处,肯定不会有坏处。” “我知道呀,不就是共产党、军统、还有日本人这些经历吗,我说过的,人总是要经历磨难的,磨难就好比是试金石,在磨难中有的人善良、真诚、良知被磨灭了,这就会走向黑暗,或者就连同性命都一起被磨灭了,有人却在磨难中磨去了棱角,变成一块无暇的玉石,说到底看人就是看本质,我的感觉是不会错的。” 沈砚白原以为齐联春并不是很了解自己的经历,显然他的话里面已经说明他是知道的,想来齐联杵已经告诉了他,沈砚白也以为这些经历可以把一个拉小提琴的齐联春给吓跑了,没想到齐联春居然不在乎。 第177章:密谋易主 沈砚白从心底里又有一些欣喜,显然自己还是很有魅力的,只是现在并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尤其自己是在刀尖上战斗的人。沈砚白一直认为齐联春是一个单纯的人,她当然不希望这样的人受到伤害,如此环境下,她自然也就不希望齐联春与自己有什么感情上的发展。 对于齐联春说的这套理论,沈砚白还是很欣赏的,她说:“嗯,你说的挺有道理的,不过你的感觉也不一定每时每刻都是准确的,其实你真的也很不错,如果时光能回到十年前,你我都生活在一个城市里,那时候如果我们能相识,我也许会相信你的感觉,但事实上我们并没有相遇,我想这就是你说过的命运吧。” “是啊,十年前已经过去了,挥一挥手,道个别,十年后的今天,你就遇见了我……” 沈砚白打断了齐联春的话,“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十年前我遇到的不是你,而是我的未婚夫,后来我以为他去世了,可是前几天,你哥哥告诉我,他并没有死,这个事情很复杂,开始我也不相信,你哥哥说了很多的细节,我仔细想想,我觉得你哥哥不会乱说的,再说这事他根本没必要骗我,我就想告诉你,我们之间根本不会有什么故事发生,现在又有了这个情况,那就更不会有什么故事了。” “他还活着?”齐联春非常惊讶,又问道:“这是我哥告诉你的?不可能吧,他怎么没跟我说过?” “这个我看,你也没必要知道。” “那我不明白了,你的未婚夫他还活着,这么多年了,那为什么他不来找你?” 沈砚白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这事情确实很复杂,你哥哥知道的比我多,总之呢,这也只是我个人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见齐联春不作声,沈砚白说:“齐先生,我觉得你是一个不错的人,所以我希望你有一个平静、美好的生活,但这些我给不了你,我只能给你,我最真诚的祝愿,说实在的,我的经历太复杂了,你跟我在一起也许只能感受到不安,也许这种感觉还会越来越多,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沈砚白的这番话犹如兜头一盆冷水,齐联春有些恍惚,半天没一句话。 沈砚白又说:“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多听听你哥哥的建议,他不可能害你的,好了,我看你也该回去了。” 齐联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着是应该去问一问齐联杵,于是说:“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事后,齐联春问了齐联杵,齐联杵觉得正好说出来可以让弟弟对沈砚白死心,于是就把李阅峰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齐联春。 齐联杵解释的倒也很合理,说是李阅峰的身份特殊,又做了这种背叛的事情,拿了一大笔的昧心钱,怕被人打黑枪,所以不敢露面,就此隐姓埋名的过下半生是极有可能的。 思来想去,齐联春觉得哥哥说的也是有可能的,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人真够差劲的,这么长的时间,连自己爱着的人都不敢联系,只能说明这个人并不值得沈砚白去守候。 经过很长时间的思考,齐联春还是觉得蹊跷,他认为就是两种可能,一是李阅峰确实没死,但他不露面,那说明他已经放弃了沈砚白,他也不配再与沈砚白相见了;再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实际上早就死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齐联春都觉得李阅峰只能留在尘封的过往中,他不会再出现,而应该出现在沈砚白的世界里只有自己。齐联春也想给沈砚白一些时间,让她像自己一样,也可以真正冷静下来,之后或许她就会正视新的开始。 …… 在伪中央特务委员会副主任丁时默与警察厅何举堂厅长的运作下,赵智光与齐联杵进入21号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了。丁时默有些心急了,在特务委员会例会之后,他把何举堂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丁时默问何举堂,赵智光和齐联杵在21号有无进展。胖厅长说:赵智光、齐联杵很努力,他们已经在21号里培植了自己的人马,不过仅凭他们俩,怕是很难扳倒21号的特务头子苏得诚。 丁时默点了点头,“如果没有一些事端,我在上面也不大好说话。” 胖厅长明白丁时默的意思,他回道:“这个我明白,不过苏得诚这个人做事还是谨慎的,我让赵智光、齐联杵都一直留意了,到现在也还没找到他的大毛病,我看被动的去找,怕是很耽误时间的,我也考虑是不是有个什么突发事件出来,苏得诚没有准备,这样也许会有一定的效果。” “我看你还是多跟赵智光、齐联杵再碰碰头,多商量商量,你要多上点心啊,让苏得诚滚蛋,21号的位子就是你的,明白吗?” 这是丁时默第一次明确给出承诺,胖厅长立刻表忠心,并说竭尽所能,尽快完成任务。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丁时默的弟弟丁时钧,“呦,我就知道,何厅长你就在这儿。” 胖厅长点点头,“我开会,顺道过来汇报一下工作。” 正谈着正事呢,见弟弟闯了进来,丁时默很不高兴,“进门也不敲门,跟你说多少次了,”丁时钧身后还跟着丁时默的秘书,丁时默转而瞪了一眼秘书,意思是你怎么当的秘书,秘书一肚子委屈却不敢说话,丁时默摆摆手,示意秘书退下。 秘书走时,把办公室的门轻轻带上。 丁时钧不以为然,坐到胖厅长身旁的那把椅子上,丁时默问:“你有事吗?” “当然有事了,我是来找何厅长的。” “哦……”胖厅长呵呵笑道:“到部长办公室来找厅长!” 丁时钧说:“没错,我是听说你来开会,我一猜你在这儿,所以我就来了,我也是为工作,我有情况汇报。” 丁时默摆了摆手,“哎,你们警察厅的工作还是你们回去在议吧。” 胖厅长说:“没关系的,这里说一样,丁部长也可以帮我们做一做指导。” “都是自己人,不用说这些客套话了吧,”丁时钧说:“这件事,我看就在这里汇报最合适。” 第178章:寻挑头人 丁时钧说的也没错,办公室里就这三个人,没必要搞这些假客套。丁时钧接着就汇报了他的重大发现,他说他通过线人了解到“夜百灵歌舞厅”的老板克拉洛夫有重大嫌疑。 丁时默本不想参与所谓警察厅的工作中,但弟弟这话,他很敏感,立刻就问了一句:“什么重大嫌疑?” “我怀疑他是苏共间谍。” 听到这话,胖厅长想笑却憋着不笑出声。 “什么苏共间谍!”丁时默摇了摇头,“何厅长,你告诉他,那个克拉洛夫是什么人。” 胖厅长说:“这个克拉洛夫算不上是间谍,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情报贩子,现在基本上是跟日本人做交易为主,他是个白俄的地主阶级,跟苏共应该算是势不两立。” 所谓重大发现,结果并不是什么秘密,还弄错了,但丁时钧却并不觉得尴尬,“喔,你们知道这么多啊,我还以为克拉洛夫是个苏共呢。” 丁时默说:“你看看你,找的都是什么线人,就给你这种消息吗!” “哎,是啊,我还以为我抓住苏得诚的小辫子,哎……”丁时钧叹了一口气,说“白忙一场。” “苏得诚?”胖厅长忙问:“什么小辫子啊?” 丁时默同样也感兴趣,丁时钧则看出两人期待的神情,他说:“对了,也许还真能挖一挖这里面的文章,我原以为克拉洛夫是个苏共间谍,就派人在夜百灵歌舞厅蹲点,结果发现苏得诚经常去这个歌舞厅,而且还和克拉洛夫很熟悉,我的人不止一次看到,苏得诚和克拉洛夫一起躲到歌舞厅的包间里面,这应该是密谈吧,我以为克拉洛夫是苏共,所以就以为苏得诚这下肯定少不了也有通共嫌疑了,你们不是说克拉洛夫跟日本人做生意吗,那他苏得诚这不就是在撬日本人的生意吗,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丁时钧的话说完了,丁时默没有表态的意思,他看着胖厅长,显然他是等待着胖厅长的意见,胖厅长明白,于是说:“道理上可以这么理解,可没有实证,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拿上台面,我是这样想的,大的问题一时抓不到,是不是可以找点小毛病呢?” 丁时钧似乎茅塞顿开,“对啊,弄个什么行为不端、贪污、倒卖情报,这就够他喝两壶的了,不整死他,弄个调离,把他赶回老家也行啊。” 其实胖厅长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又关注着丁时默,就想看看丁时默是个什么态度,可丁时默依旧没有表态,胖厅长也就基本明白了丁时默的意思,于是对丁时钧说:“这事吧,还是慎重为之,你就不要参与了,我会安排别人去办的。” “凭什么啊,我大小也是督察办主任,这事就该归我管啊……” 丁时默及时打断了弟弟的话,“行了,你们厅长的命令你都不听吗!” 看到丁时默板着个脸,丁时钧也就没敢顶嘴,“我不是那个意思,何厅长你是知道我的……” 胖厅长摆摆手说,“我知道的,丁督察调到警察厅时间虽然不长,但工作积极,这是我们警察厅都有目共睹的,丁部长,你是误会丁督察的意思了。” “就是嘛,我什么时候不听命令了!” 丁时默说:“行了,我就是提醒你,不管什么行动都要多请示、多汇报,多听听何厅长的意见,没有何厅长的命令,你不可以擅自行动。” “没有没有,”胖厅长立刻打圆场,“丁督察一直都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不存在什么擅自行动……” “好了,我也汇报完了,我就先走了,你们接着聊吧。”丁时钧晃了晃了脑袋,便离开了办公室。 随着办公室的门“嘭”的一声响,丁时默抱怨说:“你看看,你看看,一点规矩都没有,我这个弟弟,我也实在拿他没办法。” 胖厅长说:“年轻人有锐气,这是好事,丁督察还是很优秀的,丁部长,你这是要求太高了。” “好了好了,这个不说了,刚才你提到的这个从小毛病入手,我看还是可以的,有些事情也必要做的太绝,弄个调离也许大家都能接受,这里毕竟是南京,是首都,他们上海那帮人的手伸的也太长了,打一下,提个醒,还是有必要的。” 胖厅长频频点头,“好好,我明白,我回头就去准备。” “嗯,你呢,跟赵智光、齐联杵再碰碰头,他俩跟苏得诚接触的多,你多听听他们的意见。” 胖厅长又点头,“我明白。” “哦,还有个事情,我解释一下,我不是不让丁时钧参与到这个事情里来,主要是……” 胖厅长机智地打断丁时默的话,“这个我有数,你们的关系,丁督察确实不适合参与这个调查,免得给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嚼舌头,丁部长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 胖厅长心里非常清楚,丁时默既想扳倒有人撑腰的苏得诚,又怕被人说闲话,所以更不愿把他的弟弟扯到这件事情里来。现在的问题是,苏得诚如今正是呼风唤雨的时候,不要说整他的黑材料,就是制造点小摩擦、小矛盾,谁又能做到呢!扒过来,扒过去,也只有丁时钧有这个“魄力”做的到。 显然,丁时默是个老狐狸,他不希望这事跟他沾上一点边,胖厅长心想:你不想沾边也是不行的,这事非得丁时钧挑头来做,至于怎么让丁时钧来挑这个头,当然不能明着来,思来想去,胖厅长终于有了主意,这也是基于对赵智光、齐联杵的绝对信任。 胖厅长打电话把赵智光、齐联杵叫了过来,而且在时间上也是有精确考量的。接到胖厅长的召唤,下午四点钟,赵智光、齐联杵准时来到了警察厅胖厅长的办公室。 胖厅长把丁时默的意图做了解析阐述,让赵智光、齐联杵积极收集苏得诚的黑材料,密谈了一个小时,五点钟的下班时间一到,齐联杵、赵智光便离开了胖厅长的办公室。 第179章:舞厅冲突 看似碰巧,实际是精心设计,齐联杵、赵智光在警察厅办公大楼里刚好撞见下班的丁时钧。三人闲聊了几句,丁时钧好奇,问道:“什么风把两位长官吹来了?” 齐联杵说,顺道过来的,上来跟老长官打个招呼。 齐联杵又提议一起出去喝酒,这正合丁时钧的意思,“好好好,你是老督察,我是新督察,我正好要跟你学习学习,这顿我来请。” 酒席上推杯换盏之后,齐联杵和赵智光按胖厅长的意思,开始给丁时钧上迷魂汤,三个人很快就聊到了苏得诚的身上。苏得诚是上海帮,他的靠山是76号的李士群,李士群又与丁时默素有旧怨,在这南京的地头上,还能让上海帮飞扬跋扈吗,丁时钧热血沸腾的表示,不拔掉苏得诚这颗眼中钉,他的“丁”字倒过来写。 丁时钧很快也就聊到了苏得诚与克拉洛夫有往来,他想听听齐联杵、赵智光有没有什么建议,两人表示大事搞不出来,搞点小事也是可以的。苏得诚不是爱去歌舞厅吗,他去干什么?到底是找舞小姐,还是去交易情报,这得应该让日本人去查,一分析、一判断,日本人就知道苏得诚有撬生意之嫌了,如此一来,他苏得诚也就别想在南京混下去了。 怎么才能让日本人介入呢?起码得有个由头,有个事端。齐联杵、赵智光点到为止,见丁时钧已经上心了,他俩便又切换了一个话题。 酒席之后,丁时钧展开了思考,找个由头?搞出点事情来,影响弄大一点,日本人自然会有兴趣要来问一问的。丁时钧又再想一个问题,按这个思路,自己是要做一点牺牲的,如此做是否值得?还是血脉相连啊,到底是亲兄弟,他觉得即便只是为哥哥丁时默出一口气,做这一点点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这个牺牲最后是什么结果,丁时钧当时自然没有预料到。他以为所谓的牺牲无非就是被人臭骂一顿,再严重最多也就是降职处理,这就是他的最坏预期,他认为如果处理的好,或许也不存在什么牺牲,反倒获得嘉奖也说不定,他认为这些都无所谓,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搏得一片天地。 丁时钧找了两个手下,跟着他一起去夜百灵歌舞厅蹲点,不为消费,只为等着苏得诚的出现。丁时钧颇有耐心,苏得诚没有出现的时候,他们就跳舞、喝酒,倒也自在。第四天晚上,苏得诚终于出现了。 苏得诚带着一个手下,两个人找了个座位,点了洋酒,一支烟抽完了,苏得诚起身找了一个舞小姐,正相约跳舞的时候,丁时钧现身了,他也要找这个舞小姐跳舞。苏得诚当然认识这位丁家二少爷,虽不是很情愿,但他还是很大度的做了谦让,他还说,这叫成人之美。 抱得美丽的舞小姐翩翩起舞,丁时钧却高兴不起来,他原以为不可一世的苏得诚会与自己发生争执,他都计划好了,只要这种情况出现,他就会与苏得诚由口水战升级到肢体冲突。到时自己的两个手下自然是要来助阵的,先让苏得诚尝尝拳打脚踢的滋味,然后自己再佯装受伤,就此把事情闹大,想来歌舞厅的老板克拉洛夫肯定是坐不住的,他一出面拉架,正好把他卷进来,之后就可以找人来做主了,相信新政府和日本人会出面的,借此丁时钧就可以把苏得诚与克拉洛夫关系不一般,而且常有密谈的消息传给日本人,丁时钧相信凭借自己的讲述和分析,日本人有理由怀疑苏得诚与克拉洛夫之间有黑交易。 遗憾的是,苏得诚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霸道,冲突没有出现,丁时钧有些后悔,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的计划并不完美,应该让自己的手下去抢舞小姐,面对一个不知名的小警察,他苏得诚哪肯低这个头呢,这样肯定会有冲突的,只要动起手来,自己再出现,加入混战中,计划也就完美了。 心不在焉地与舞小姐跳完一支舞后,丁时钧回到了座位上,两个手下也露出遗憾的表情,喝了一口酒,丁时钧说:“这家伙贼的很,不上当,看来得上第二套方案了。”两个手下点头,表示明白。 不多一会儿,另一个目标出现了,克拉洛夫也来到了歌舞厅,丁时钧及时发现,并一直关注着他。只见克拉洛夫伸手与座位上的苏得诚打了一个招呼,便直奔小舞台而去。 克拉洛夫有一个爱好,他喜欢吹小号,并对他的演奏水平很自信,这次也不例外,他要过过瘾,接下来的一首曲子,克拉洛夫就成了小乐队里的小号手。这首曲子之后,克拉洛夫似乎不过瘾,接着他又表演了一首小号独奏。 丁时钧对此已经不陌生了,只有耐心地听完克拉洛夫的演奏。丁时钧并不确定克拉洛夫与苏得诚一定会进行密谈,便问两个手下。手下说,也不确定每次他们都会到小包间密谈,只是有这种可能。丁时钧心想,你这不等于白说嘛,只有等着看吧。 克拉洛夫的独奏终于结束,得到了一些掌声,他很满意,微笑着向客人们点头示意。克拉洛夫离开舞台,在吧台要了一杯红酒,就走向丁时默的座位,两人闲聊了几句,还碰杯。丁时钧心里暗暗使劲,“快点、快点吧,进包间吧,密谈吧。” 不知道是丁时钧在祈祷呢,还是在发气功,总之,遂了他的愿,克拉洛夫与苏得诚真的起身离开了座位,并走进了小包间。 “好,机会来了。”两三分钟之后,丁时钧带着两个手下默不作声地就闯进了小包间。苏得诚的一个手下还在包间外的座位上喝酒呢,看到有人闯入了小包间,他连忙放下酒杯,跟着也冲进了小包间。 丁时钧的手下早有防备,苏得诚的手下一进包间门就被拦住了,这个特务生怕吃亏,立刻就想拔枪,丁时钧手下的警察显然有备而来,手枪已经顶在了特务的肚子上,“别乱动啊,”特务身上的手枪就被这个警察给收了去,“双手抱头,给老子蹲下。” 特务不敢顽抗,只得乖乖蹲下,小包间的门便又悄然关上了。 第180章:舞厅命案 苏得诚与克拉洛夫非常惊讶,“丁督察,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得诚问道。 “什么意思!我还问你呢,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没干什么,喝酒聊天,不可以吗?”苏得诚回答道。 一旁的克拉洛夫一点都不怵,他指着丁时钧的鼻子吼道:“这是我的地盘,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敢在这里闹事,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克拉洛夫居然敢这么嚣张,丁时钧根本没有想到,他不信这个邪,猛地一推,就把刚刚站起身来的克拉洛夫又推坐到了沙发上,“老子告诉你,这是中国,不是你个洋鬼子的地盘……” 丁时钧的话还没说完,克拉洛夫便又起身,顺手还操起茶几上的洋酒,丁时钧不是没有看到,但他不相信克拉洛夫真的敢动手,“来啊,你来啊,你要不敢就给老子乖乖坐下。” 一旁的苏得诚似乎并不慌张,大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丁时钧见克拉洛夫果然不敢动手,便转脸看向自己的手下,说:“怎么样,洋鬼子就会鬼叫,还敢跟我叫板……” 丁时钧的话没讲完,酒瓶已经抡圆了,就这么砸了下来,丁时钧连看都没看到,就把后脑勺留给了克拉洛夫,克拉洛夫当然也不会想到就这么一砸,能有多大的后果,他也不知道被砸的究竟是什么人,他只是觉得气愤,觉得不能不维护他的尊严,他觉得不仅有苏得诚可以为自己撑腰,还有日本人也肯定会为自己撑腰的,即便失手打死一个人,他也不认为是多大的事。 丁时钧应声倒地,除了克拉洛夫,没人会想到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丁时钧当即昏迷不醒,鲜血止不住的流,看到这么多的血,克拉洛夫也有些慌了,但他强作镇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还点燃了一支雪茄。 丁时钧的两手下连忙过来扶起丁时钧,见没什么反应,又流了那么多的血,一时慌张,只是在呼喊。 “别喊了,快点把头包起来。”苏得诚一边吼道,一边顺手把茶几上的白毛巾扔给了小警察,小警察手忙脚乱地给丁时钧包扎伤口,苏得诚又吼道:“快,快送医院。” 苏得诚带着自己的手下,和另两个警察一同把丁时钧抬走,这引来了歌舞厅片刻的骚动,克拉洛夫则安抚着客人们,说:“没事啊,没事,酒喝多了,头摔破了,没事。”歌舞厅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于是又一派歌舞升平。 丁时钧脑袋上包裹的白毛巾已经完全被浸红了,轿车一路狂奔,来到了第一陆军医院,手术室外的苏得诚,还有丁时钧手下的两个警察都非常焦急,踱来踱去的苏得诚,转而指着两个警察说:“我跟你们讲,今天要是出大事的话,你们俩也活不成!” 还在歌舞厅的克拉洛夫并不认为这是多大的事,让酒瓶砸一下,能有什么后果,大不了赔个汤药费,他这时根本想不到,就砸这么一下,人居然给砸死了,谁都不可能相信,但这就是事实。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苏得诚迎了上去,医生无奈地摇摇头,“我们尽力了,抱歉。” …… 晚上十一点,丁时默被电话铃声惊醒,不知为什么,醒来时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接了电话,电话里说,丁时钧出事了,正在医院里急救,具体的情况还在了解中,说是到医院里再说。 丁时默赶到医院的时候,胖厅长已经在此等候了,胖厅长听到了停尸间里的一声声哭嚎,却也不敢进去打扰。 胖厅长最先得到的电话汇报,赶到医院后,得知丁时钧的死讯,问清事情的大致经过后,他对一旁惶恐的苏得诚说,“苏老弟啊,你这是摊上大事了。” “这可怪不得我啊,我实在是天大的冤枉啊……” “行了,你先回去吧,你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苏得诚说:“不不不,我得跟丁部长解释清楚了。” “你解释什么!这个时候,他能听你解释吗,别搞的火上浇油,闹出更大的事,你先回去,这里有我呢。” 苏得诚觉得胖厅长说的有道理,于是拱手说:“好好好,那就拜托老兄了,我就先走了。” 苏得诚离开后,胖厅长给丁时默打去了电话,电话里他没敢说丁时钧已经死了,只说是正在急救。 丁时钧去歌舞厅闹事,这胖厅长的预料之中,只不过他再也想不到能闹出人命来,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成年男人居然经受不住酒瓶砸一下脑袋。胖厅长还特别问了,回答说确实只砸了一下,胖厅长又摸了摸自己胖圆的脑袋,似乎在问,这不可能吧,只一下,就砸死了! 死了人,而且还是丁时钧,不管如何,他也是自己的部下,胖厅长还是觉得心痛和惋惜,但看结果,显然目的达到了,只是这个代价着实有些大了,好在这事跟他没什么关联,他相信赵智光、齐联杵事情做的干净,现在所有证据都全部指向了苏得诚和克拉洛夫。虽然没有料想到时钧会因此而死,但想到这事不需要自己去善后,胖厅长便觉得这是很大的安慰了。 苏得诚知道胖厅长说的没错,这次是摊上大事了,虽然感到是天大的冤枉,但也得想办法去弥补,自救的办法也就是找靠山。苏得诚没有回家,从医院里出来,直奔21号,慌慌张张的就来到了电讯室,稍作思考便写好了电文,电文随即发往上海76号。 76号的特务头子李士群也是在被窝里被电话铃声惊醒,得知这一情况后,他立刻叫人回电,让苏得诚不要回家,哪都不要去,就守在21号里,以确保自身安全,善后事宜,他会从中协调。 苏得诚明白李士群的意思,想来也只有留在21号里是安全的,此时此刻,这里显然就成为一个堡垒,苏得诚心想:一众手下,就是一支武装,相信丁时默就是再厉害,也不至于强攻21号。 第181章:包围21号 哀嚎了两声,丁时默从停尸间里走了出来,听完胖厅长的汇报后,丁时默问苏得诚在哪里。胖厅长摇摇头,“不好说啊,刚才我一来,他就跑了,我估计他也不敢回家。” “你马上派人,给我把苏得诚找回来,另外,那个歌舞厅给我查封,那个白俄也抓起来,先关在你们警察厅。” “好,我马上就办,”胖厅长又说,“丁部长,您节哀啊,我派人送你回家吧。” 丁时默摆摆手,说:“不用管我,你快去办吧。” “是。”胖厅长说完,安排了两个警察在丁时默身边,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医院,随即抓捕行动就此展开,兵分两路,一路去了苏得诚的住所,果然扑了个空;另一路则去了夜百灵歌舞厅,晚场的客人基本不多了,也都被警察驱赶离开了歌舞厅,就此歌舞厅被勒令停业,大门口还被警察加了锁,又贴上封条。歌舞厅里没有找到克拉洛夫,警察就又去了克拉洛夫的住所,并找到了他,没有二话,戴上手铐就被押到了警察厅的拘留室。 胖厅长就在警察厅里坐镇指挥,苏得诚没有找到,胖厅长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知道苏得诚只有两个地方可以去:一是逃往上海,胖厅长最希望这种情况出现,如果是这样,那可以定性为畏罪潜逃,苏得诚人不在南京,这极有利于丁时默在后面的操作;还有一个地方,苏得诚最有可能去,那就是他的21号。 如果人躲在21号里面,苏得诚是不可能轻易让你抓去的,是不是带一队人把21号给围起来?胖厅长有些犹豫,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索性把事情闹的更大,出了问题,自然由丁时默出面解决,丁时默刚刚死了弟弟,想来上面必然是息事宁人的做法。 胖厅长立刻派出保安大队去21号执行抓捕任务。胖厅长布置任务说,如果21号的人不让你们进去,你们不能硬闯,以不发生武装冲突为前提,实在抓不了人,又进不去,你们就把21号给包围起来,人只能进,不许出,保持警戒,等待下一步命令。 胖厅长的判断没有错,21号的大门紧锁着,特务门持枪守卫,警察冲不进去,于是形成了对峙,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双方都没有接到新的命令,这种对峙从黑夜一直持续到了黎明,什么时候结束,双方似乎都不知道。 克拉洛夫被关押在警察厅的拘留室里,不多一会儿,胖厅长来了,见克拉洛夫还戴着手铐,胖厅长说:“外国朋友,还是要照顾一下的。”他让人把克拉洛夫的手铐取下。显然关在这里是跑不掉的,“说说吧,怎么回事?” 克拉洛夫回答说:“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呢,你们为什么抓我?” 胖厅长呵呵笑了两声,“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是不是因为打架?怎么啦,有人上门到我歌舞厅闹事,我是正当防卫,就这么点事,你们就抓我……” “行行行,”胖厅长打断克拉洛夫的话,“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就奇怪了,难道苏得诚没有通知你吗?丁时默,你应该听说过的,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新政府社会部丁部长,你应该知道吧,你那一酒瓶把人给砸死了,死的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吗?死的人是丁时默的亲弟弟。” “死了?开玩笑吧?不可能?”显然克拉洛夫是知道丁时默的,下意识的回了两句,他便陷入到沉默中。 胖厅长说:“据我所知,你和苏得诚的关系不错,他真没通知你吗?我不明白,闹出了人命,他苏得诚跑了,你怎么不跑呢。” 克拉洛夫没有想过胖厅长会骗他,听到胖厅长这样说,他心里非常气愤,心想:苏得诚太坏了,这都不通知一声,一个电话都来不及打吗!既然你跑了,干脆这事尽可能往苏得诚的身上推。 “我是外国人,我有外交豁免权,你们不能这样关押我,我有权控告你们。” 胖厅长哼了一声,“你先别忙着控告,先把什么是外交豁免权搞清楚,你又是不外交官,你就是一个商人,哪来的外交豁免权,我看你最好把今天晚上的事情都说说清楚,不然你没办法从这里走出去。” “我什么都没干,晚上是苏得诚与那个人,我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发生争吵,后来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这不关我的事,我要请律师,我是外国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抗议。” 之后的审问依旧没有任何进展,克拉洛夫除了要请律师,就是抗议,其它的都避而不谈。其实胖厅长想要的就是克拉洛夫的这个状态,克拉洛夫越是抵赖越好,此事就越让苏得诚脱不了干系。 胖厅长将警察厅的抓捕进展向丁时默作了汇报,听说没有抓到苏得诚,警察也把21号给围了,丁时默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指示,只说,无论如何不能让苏得诚离开南京,之后便把电话给挂断了。 案发的第二天上午,21号的大门口可就有人看热闹了。路过的市民都无比惊讶,一大帮的警察,还有警车堵在21号的大门口,大铁门紧锁,21号里的特务如临大敌,隔着大铁门,持枪守护着21号,这是什么情况!问肯定没人敢问,胆大的市民就老远的隔街看着,似乎觉得这比电影要好看。 21号的特务们陆陆续续都来上班了,包括赵智光、齐联杵也都来了,警察出于“人性化执法”,21号大门口留了一个小门,人可以进去,但轿车肯定是进不去的。 赵智光、齐联杵与门口领头的警察很熟悉,进门之前便上前询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位警官还是比较谨慎的,他把赵智光、齐联杵拉到了街角,从而避开了21号特务的视线。警官大致说了点情况,他实际了解也并不多,只说是丁督察最晚被人打死了,所以警察厅肯定是要为丁督察出头的。 尽管听到的信息很有限,但赵智光与齐联杵基本已经了解了事情的脉络,但再也没想到丁时钧会被人打死,生命的代价!其中的细节实在是太令人难以想象了,太诡异了。 第182章:各方协调 赵智光、齐联杵一进21号的办公大楼,就被行动大队长刘克森叫到了办公室。 刘克森是苏得诚最信任的部下,昨夜,苏得诚得到上海76号李士群的指示后,便立刻电话叫来了刘克森,刘克森手下还有一个行动大队,所谓堡垒也就指望着这个行动大队了。刘克森从床上爬起来,不敢有片刻的耽误,便回到了21号。 按苏得诚的指示,刘克森立刻派人逐一将在家睡觉的行动大队的成员都叫回到21号,加上先前留守值班的机动队,这就组成了一个可以与警察抗衡的队伍。 …… 刘克森请赵智光、齐联杵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询问外面警察厅的动向。赵智光说:“这还用问!大门口不都看见了,那些个警察不都是你的老部下嘛。” 齐联杵则说:“这一大早的,到了门口,我还第一次看到这个架势,到底什么情况啊,我还不是很清楚。” 刘克森无奈地摇摇头,他大致说了情况,齐联杵和赵智光都做惊讶状,“什么!丁时钧死了?怎么死的?” 听闻是克拉洛夫动手砸死的丁时钧,齐联杵说:“唉,这都是命啊,一酒瓶居然能要了丁家二少爷的命,谁敢相信呢,跟说天书一样,唉,这么说,这事跟苏主任没什么关系啊,大概这就是警察厅误会了苏主任,这问题不大,误会说清楚了,警察自然也就会撤了。” 赵智光跟着说:“我就说嘛,苏主任不会那么的没轻没重,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说清楚了,也就没事了。” 刘克森点了点头,“是啊,按道理讲,这事怪不到苏主任的头上,但看这个架势,是不是警察厅跟21号过不去啊,这死的不仅仅是警察厅的人。还是……。” 刘克森的话留了半截,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他意指丁时默会迁怒于苏得诚,在丁时默的授意下,警察厅就把21号给围了,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事态如何发展,那就不是刘克森能够去预测的了。刘克森把这话抛出来,就是想听一听齐联杵、赵智光的分析。 齐联杵、赵智光也是一样,表示难以预料。齐联杵说:“这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刘克森实际想问,苏得诚会不会因此被撤职查办,但不好意思直白的问,因为就数他跟苏得诚的关系最不一般,他怕被人说成自己是墙头草,实际上刘克森考虑的就是望风而动,他在想,这里是否存在着选边站队的问题。 刘克森鼓足勇气,试探着说:“我估计啊,上头会找平衡,说不定苏主任的位子可能要动一动了。” 赵智光点点头,“嗯,真有这个可能。” 刘克森又看向齐联杵,那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他期待着齐联杵也发表一下他的看法,齐联杵接过刘克森递来的香烟,点燃吸了一口,说:“是啊,就还要看位子怎么个动一动,如果是调离,那苏主任应该也是可以接受的,问题就看主家什么态度了,如果主家不依不饶,上头也得照顾他的情绪,毕竟主家死了一个人,是吧。” 赵智光立刻应和道:“有道理,这个分析的有道理,我看上面说不定还会弄个什么调查组,不管是调离,还是别是什么,总得要编一个说的过去的依据,按惯例,像苏主任这个级别的,那都是要有调查组进驻调查的,可能我们都得一一过堂啊。” 齐联杵补充了一句,“所以我说嘛,神仙打架,咱们就得遭殃喽。” 赵智光与齐联杵一唱一和,实际就是告诉刘克森,确实有必要选边站队,除非你愿意跟苏得诚划一条破船。至于是否真的会有调查组进驻,刘克森也无法预料,总之他心里已经有了盘算,真的有调查组进驻的话,他觉得这或许就是与苏得诚划清界线的最好时机。 就现在而言,刘克森还看不清事态究竟会如何发展,苏得诚还没有彻底垮台,刘克森也不敢违背苏得诚的意愿,他觉得只要不与警察发生冲突,维持现状,两边都不得罪,也就过得去了。 21号大门口如此的大阵仗,自然也是引来邻居特高课的好奇,沈砚白上班也看到这个状况,她并不急于打探消息,想来会有很多人去议论的,果然一到办公室就听石川在津津有味地评述昨晚的故事。 伊藤经过大门口时也只是看了一眼,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电话打到了21号苏得诚的办公室。苏得诚接了电话,接着就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告诉伊藤,还请伊藤从中协调。伊藤在电话里说,“我知道了,我会去协调的,你不用着急。” 电话挂断后,短暂的思考,伊藤就有了决定,他认为苏得诚与丁时默之间的事情,不用过问,这事由中国人自己解决就可以,但克拉洛夫不能不管,得把他保出来,毕竟克拉洛夫是特高课的生意伙伴,也算是特高课的编外雇员,而且克拉洛夫有他自己的情报渠道,伊藤不想失去这条情报线。伊藤心想:救是要救他的,但这个克拉洛夫如此冒失,还闹出了人命,必须让他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行。 伊藤叫来了沈砚白,讲述歌舞厅事件经过后,交给沈砚白一个任务,让她去接触一下克拉洛夫,告诉克拉洛夫安心等待救援,前提是必须付给死者家属一笔赔偿金,以及相关的运作经费。 沈砚白接到命令后,便立刻去了警察厅,按程序,先找了警察厅外事联络官方琳,之后经胖厅长的许可,沈砚白在拘留室见到了克拉洛夫。单独谈判进行的很顺利,克拉洛夫同意不惜重金,以获取自由。 价钱方面,沈砚白说,现在还不能确定,因为死者家属方面还需要去谈,但一定会想尽办法谈出一个合适的价格,另外就是相关的官员需要打点,这毕竟是人命案。克拉洛夫再次表示,只要不用坐牢,花再多的钱,他都能接受。 第183章:旧人偷窥 上海76号的李士群一大早就乘专车往南京赶,中午到了南京,他马不停蹄就直奔伪国民政府大院,找到了伪中央执委特务委员会主任周佛海。 周佛海很清楚丁时默与李士群的旧怨,现在又多出了这么一个新恨,周佛海没办法,只得和稀泥。起初,丁时默誓不罢休,非要苏得诚偿命,无奈上司苦苦相劝,还惊动了汪精卫和陈璧君,陈璧君也做了劝导,最终丁时默也只得妥协。 至此歌舞厅命案被定性为意外事件,克拉洛夫付出一笔可观的赔偿金后,他便获得了自由,与过去并没什么分别,依旧经营着他的各项生意,而特高课则也从克拉洛夫的账户里狠狠划走了一笔所谓运作经费。 在这起事件中,苏得诚被确定为没有关联,但纪律调查组却进驻了21号,包括刘克森在内的大小官员都接受了相关问询,刘克森早有准备,他也就完成了他的选边站队,至此他也保住了他在21号的职位不变。 调查结果很快出炉,结论是:苏得诚纪律松散,行为不检,不思进取,记大过处分,撤去特工总部南京区主任一职,即刻调往杭州特务办事处任代理主任。 21号终于易主了,丁时默的目的达到了,但他却失去了他的亲弟弟,丁时默也在想,为什么弟弟会去歌舞厅闹事,他不是不想查,人都死了,又从何查起呢?此时丁时默或许觉得这就是命,弟弟有这样的下场,似乎并不足为奇,丁时默早就提醒过他,现在想来,如果不是自己的庇护,那丁时钧死了何止一两回了,还是怪自己还有约束好他。 丁时默兑现了他的承诺,胖厅长得以兼任特工总部南京区主任一职,胖厅长表示竭尽所能,定不辜负丁时默的厚望。 入主21号,胖厅长大刀阔斧,所谓改组就是清洗苏得诚残留下来的上海帮,先前刘克森已经进行了选边站队,加上某晚又悄悄登门拜访了胖厅长,这才保住了他的行动大队长一职,至于这个职位由谁来来坐,胖厅长觉得无所谓,本来认为刘克森不值一提,但人家是提了东西上门的,俗话说,不打笑脸人,所以也就给了刘克森这个面子。 胖厅长的到来,21号便焕然一新了,赵智光、齐联杵自然也是如沐春风一般。 …… 按照彭瑞东的指示,宁开雷与14旅的陈四虎保持着交往,除了正常的业务往来,私下的朋友关系也处的不错,宁开雷常常请陈四虎吃饭喝酒。 宁开雷打听14旅的待遇,得到陈四虎的回答,宁开雷表示,待遇不错,不愁吃、不愁穿,又不用干什么活,自己很羡慕这样的差事。 陈四虎说:“老哥不会真的想来吃这种皇粮吧?” “不好吗?有吃有喝的,混混日子,应该挺好的。” 陈四虎说:“你是只看见贼吃肉,还看见贼挨打,过去的苦日子,我就不谈了,就说现在吧,看着是挺好,没什么事,可以混混日子,但说不定哪天就让你上战场,关键你还不知道跟谁开战,这种仗怎么打,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死在谁手上,哎……” 陈四虎不敢过多的表达这种不满,宁开雷知道陈四虎话里有话,也知道他对当伪军很不满。 还有一次陈四虎对宁开雷说,部队刚到南京时,确实各方面的待遇都不错,但现在却有一种王小二过年的感觉,人家是一年不如一年,而他们好像是一天不如一天,就说粮食供给,明显大米质量就有问题…… 宁开雷的意思是想让陈四虎帮忙,把自己弄进14旅旅部当差,但陈四虎话里的意思是14旅可能就是一个火药桶,说不定哪天就炸了,陈四虎表示自己不能害朋友。 宁开雷自然不好过于急迫,彭瑞东也是这个意思,指示宁开雷另寻良机,适当时候,彭瑞东会砸掉宁开雷在汽修厂的饭碗,让宁开雷成为一个无业游民,如此环境下,再寻求陈四虎的帮助。现在彭瑞东认为时机还不成熟,太过激进,怕是引人怀疑,所以尚需时日,现在的任务就是让宁开雷与陈四虎的关系处的更牢固一些,也让14旅陈四虎的上下级都知道,陈四虎有这么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届时失去工作的宁开雷进入14旅也就顺理成章了。 彭瑞东的想法的确很好,宁开雷也认为这个计划没问题,只是他们都忽视了一个小问题。宁开雷与陈四虎交往,这就让宁开雷经常出没在各个公开场所,此前宁开雷基本上算是深居简出,除了在汽修厂上班,就是在自己的住所,再就是执行任务。深居简出为的就是宁开雷的自我保护,因为他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虽然十几年没有回过南京,他从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变成了如今的青壮年,外观上也有刻意的修饰,但也难保不被旧人认出宁开雷就是当年的沈砚研。 也许正是因为到南京的近两年来,宁开雷还从未被任何人认出来,他也就小小的忽视了这个问题。有这么一天,宁开雷与陈四虎在饭店里吃饭,就被一双眼睛给盯住了,更大的问题是,宁开雷却没有察觉到这双眼睛。 认出宁开雷的这个人叫阎二,他与宁开雷曾是中学的校友,阎二比宁开雷低一个年级。当时的宁开雷就是一个活跃人物,他有激进思想,后来宁开雷到天津上了大学,至此宁开雷就在南京彻底消失了,现在回到南京,他叫宁开雷,而不是当年的那个激进的沈砚研,仅从沈砚研这个名字上看,也就是说沈砚研这个人并不在南京。 阎二发现了宁开雷,他却不动生色,因为他知道宁开雷十多年前的身份。阎二也留意了与宁开雷一起吃饭的陈四虎,陈四虎穿着伪军军装,极易辨识。宁开雷与陈四虎吃过饭,离开饭店,阎二仍偷偷关注着,他记下了陈四虎驾驶的军车车牌号,当然这也是极易辨识的。 出了饭店门口,与陈四虎挥手道别,然后沿街走了二三十来米,宁开雷就进了汽修厂的大门,也许正是因为路程太短,宁开雷并没有机会发现异常,他根本就没有发现尾随着的阎二。 第184章:想入非非 当年的阎二比宁开雷低一个年级,包括沈砚白,他们都同在南京的一所中学里念书。那时阎二就对宁开雷有印象,关键是他后来也去了天津上大学,恰好又与宁开雷成了大学校友,正是因为是同乡,又来自同一中学,两人在大学里就有了更进一步的交往。 大学读书期间,在宁开雷的帮助下,阎二也秘密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就在他加入共青团的两个月后,也就是1927年的“四一二”之后,宁开雷失踪了,阎二也跑了,他回到了南京,大学也不念了,他庆幸自己跑的快,也庆幸自己“陷的”不深,他只觉得这一切就像一场噩梦,他无奈地挥刀与大学的短暂时光割袍,从此阎二只是阎二。 阎二一直认为自己有敏锐的洞察力,他觉得自己躲过“四一二”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回到南京后,阎二在报社谋了一个编辑的差事,偶然的一个机会他发现了其中的商机,靠着花边新闻与相关联人物的利害关系,继而进行秘密的谈判交易,以此谋取意外之财,在这一段时期阎二颇为“用功”,算是打下了跟踪、敲诈以及谈判的所谓专业技能。 抗战爆发,南京沦陷前夕,阎二又敏锐觉察到南京或朝夕不保,于是带着一家老小踏上了避难之旅,悲哀的是,在逃亡的路上,他们乘坐的长途汽车遭遇了日军空袭,除阎二外,一家人都不幸遇难,只剩下半条性命的阎二从心底里痛恨侵华日军,确实他痛恨了很长一段日子。 一年前,他追随曾经的上司又回到了南京,还是干老本行,在报社里当编辑。而这家报社则是为当时伪政权(即南京维新政府)代言的喉舌之一,也许阎二在心底里还痛恨着侵华日军,但无论在言语上,还是做事上,他却都没有任何的这种表达,不仅没有表达,而且还靠着他所谓敏锐的洞察力向日伪各方面献媚,以博得各方的赏钱,比如出卖他的独家发现,卖给日伪特务。 此时的阎二似乎又发现了一个商机,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但他不声张,经过十来天的调查,他终于弄清楚在饭店里看到的两个人的身份,一个是14旅旅长的卫士兼司机陈四虎,他对陈四虎没多大兴趣,感兴趣的是他曾经的校友,还是他的入团介绍人,但现在这个人不叫沈砚研,而叫宁开雷,汽修厂的一个汽车修理工。 阎二确信宁开雷就是当年的沈砚研,他很好奇,一个大学生,并且曾经家境殷实,这样的人居然当了一个整天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汽车修理工,还改名换姓,加上大学时期沈砚研的特殊经历,阎二不难猜到其中的缘由。阎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跟沈砚研谈判,但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所谓的敏锐洞察力告诉他,这是很危险的,地下党会跟你妥协吗?阎二的脑子里冒出无数个大写的两个字——灭口! 显然阎二不敢直接与沈砚研摊牌,他怕两句话一出口,就被沈砚研拧断自己的脖子。这个办法他不敢尝试,于是他就想,到日伪特务那里去举报,想来想去,又觉得舍不得,因为他心里有个价目表,日伪特务给的举报奖励与敲诈谈判的数额显然不在一个量级上。阎二还是有心得的,他最想找一个中间人,促成这笔交易,思来想去,他决定冒险去接触一下沈砚白。 阎二当然认识沈砚白,当年沈砚白还是中学生时,阎二就见过她,时至今日,沈砚白还叫沈砚白,而且是“友好协会”里的人,阎二并不十分了解这个友好协会,但他知道这是日本人为主的一个机关,沈砚白能够在这里面工作,想来并不简单。 沈砚白的真实身份到底是怎样的?阎二也进行过思考,但他确定不了结论。九年前,沈砚白被抓进监狱,以及后来登报发表“悔过”申明,这件事阎二是有清晰记忆的,当时阎二就是报社的编辑。沈砚白去日本读书的经历,阎二并不知道,但几年后,阎二又知道沈砚白成了军统的少校女教官,那时他知道沈砚白的确很不简单,至于沈砚白如何从一个军统变成了现在的日本人的雇员,他就又不清楚了。 也是偶然的机会,前些日子阎二在南京见到过沈砚白,只是一直也没机会与沈砚白聊一聊,沈砚白的经历实在是太有故事性了,阎二当然也想过沈砚白现在的身份是否有问题,他特意去收集材料,但他的资源显然是很有限的,没有结果,只能是不了了之了。 现在发现了沈砚研的不寻常,阎二想促成敲诈谈判,又怕被沈砚研灭口,他便把目光锁定在了沈砚白的身上,关于沈砚白的重要材料收集不到,但在他的努力之下,他知道了沈砚白的住址。也许是点点滴滴的信息叠加,他判断沈砚白还是单身,阎二觉得按沈砚白的年龄推算,她应该是已婚的,单身的原因是什么,阎二觉得无所谓,有所谓的就是她还单身。 本来是想促成敲诈谈判,发一笔横财,而现在阎二又多了一层想法,这是因为沈砚白长的太好看了,阎二甚至认为单身的沈砚白也应当是很寂寞的,而他更觉得自己寂寞难耐,寂寞得烧心,但他一点也没觉得他寂寞得昏了头…… 阎二的这个想法也是过于简单了,他以为沈砚研的神秘注定了沈砚研的不寻常,也注定了沈砚研有不寻常的手段,所以他担心被沈砚研灭口,而沈砚白就不一样了,一个美丽的弱女子,她能有什么不寻常的手段呢! 阎二确定了沈砚白下班后回家的路线,他想的挺周全,为确保交易达成,自然是要避开日特的视线,同时还要尽量做好保密工作,以便让沈砚白放心交易,所以阎二特意选了一个相对较少人的地方,时刻准备拦截沈砚白回家的去路。 第185章:半路堵截 掐着时间点,阎二来到他预设的巷口,只等待着沈砚白的出现,不出他所料,没有等太长时间,沈砚白下班途经此地,阎二便微笑着出现在沈砚白的面前。 “沈砚白!呦,真的是你,我以为看错了,你什么时候回的南京?”油头并不粉面的阎二一脸的笑模样,还做出惊喜的状态。 “你是……” “我是阎礼明,我们一个中学的,那时候大家都叫我阎二,我比你高二届。” 沈砚白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没印象了。” 阎二并不沮丧,他说:“你再想想,我跟你哥哥也认识的,后来我也去了天津念书,跟你哥哥关系很好的,有一年快开学的时候,我和你哥哥去火车站要去天津,你还到火车站送你哥哥的,我就在旁边,我,阎二,有印象吗?” 本就觉得眼熟,经阎二这么一说,沈砚白也就记起来了,当年的事情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现在的阎二是什么人,沈砚白并不清楚。 “哦,是是是,我想起来了,时间真快啊,你要不说,我真的认不出你了。” 阎二微笑着点点头,“是啊,时间真快,不过你没怎么变,就是变的更好看了,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沈砚白一贯不喜欢这种无谓的交际,尤其这种八杆子才打着一下的所谓熟人,沈砚白根本不想过多的浪费时间,她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说:“哦,不好意思,今天我还有事,改天我们再聊。” 阎二微笑的脸一下子就变了,或许他觉得沈砚白太不近人情,怎么说也是老校友,这一两句话下来,就说改天再聊,一点面子都不给,你也太高傲了吧。“我有事找你,重要的事,我看我们还得聊一聊。” “重要的事?”沈砚白又看了一下手表,“好,那你说吧。” 阎二环顾了四周,然后说:“这里说不清楚,是你哥哥的事情,上大学的时候,他去向不明,后来我也回到了南京,我还去找过他,但怎么也没找到,这么多年了,我都没见过他,我挺想念他的,怎么就这么巧,前两天我真就碰见了你哥哥,可他却装作不认识我……” 沈砚白打断了阎二的话,“你肯定看错了,这些年我们家一直在找他,后来知道了,我哥他已经不在了,你上哪能看见他呢,你肯定是看错了。” “不不不,你们家一定是弄错了,我确定你哥哥还活着,这个不会错的,前两天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认错了人,所以特意偷偷拍了照片,照片洗出来后,我仔细看了,没错,就是沈砚研,这我还能看错吗,不信,你看看。” 阎二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照片递给沈砚白,这的确是宁开雷现在的照片,看到阎二有如此的充足准备,沈砚白知道阎二来者不善,但她还是想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骗过阎二。沈砚白接过照片,很仔细地辨认后,她说:“嗯,长的的确非常像,但他肯定不是沈砚研,我哥哥比他还要瘦一点,也比他白,也没这么老吧,我哥哥我还能不认识,你看这脸,还是有区别的,不过确实挺像的,”沈砚白又长叹一声,“我也希望这就是我哥哥,他要还活着,就好了。”沈砚白说完把照片又还给了阎二。 “你不用伤感,他肯定活着,呵呵……”阎二干笑了两声,“忘了告诉你,我还特意去查了,照片上的人确实不叫沈砚研,他现在叫宁开雷,一个修汽车的,背后什么身份更是了不得,我猜你一定有兴趣想知道,你看这里说话也不方便,是不是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一聊,你要实在没兴趣,我也可以换个人去聊聊这张照片。” 阎二话里的意思,沈砚白已经非常清楚了,“好吧,那这样,难得能碰到你,要不我们一起吃个饭?” 沈砚白心想,阎二显然是有备而来,自己提出去吃个饭,就是看看阎二是否反对,继而提出他计划好的去处,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得小心了。沈砚白随身携带着特高课配发的手枪,实在无法控制局面的情况下,起码可以做到自我保护。 沈砚白提出一起吃饭,阎二爽快的答应了,至于地点,沈砚白提出到她家。显然阎二也是戒备心的,他说头一次见面,就去你家,怕是不方便,还是在外面随便找一家饭店,他做东。 于是就在附近的一家饭店,要了一个小包间,点了菜,阎二还要了一瓶酒,沈砚白表示不会喝酒,阎二非要意思一下,沈砚白便也接受了倒上一杯白酒,只是做做样子。 阎二的心情似乎又很好了,一杯酒下肚,他却不急于说宁开雷的事,而是着重做了些自我介绍,他说了当年上大学的事情,当然也顺带着提到了沈砚研,然后又说自己回南京在报馆当编辑的一些经历。沈砚白还特意问了是哪家报社,得到阎二回答后,沈砚白便大致明白阎二为什么会偷拍到宁开雷的照片而没被发现的原因,沈砚白也不急于谈宁开雷的事,她更想先摸一摸阎二到底什么来头。 阎二也说到了自己现在的状况,沈砚白问:“你家里都还好吧?” 阎二说,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他也说了南京沦陷前夕,家人在逃亡路上遇难的经过,说着也不禁流出了眼泪,阎二猛喝了一杯酒,又抹了一把泪,说:“所以啊,我也恨日本人,这不没办法嘛,总得活下去不是吗,也就是因为我讨厌日本人,所以你哥哥的事,我才来找你的,我可不想去讨好日本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沈砚白点了点头,阎二话锋一转,他还是没说宁开雷的事,“哎,你是什么时候回的南京?我知道的,迁都的时候,你不是随政府都迁到了大后方了吗?” “哦,你消息够灵通的,这你都知道!” 阎二很自信地点点头,“这个不算什么,我在报社干了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对各路消息的敏锐嗅觉,当年你进入军统,一般人都不知道吧,我就知道,这对我来讲,不算是什么秘密,只要我想知道的,基本上我就都能知道,你以后想打听什么消息,都可以来找我,只要你一句话,我肯定帮你。” “嗯,看出来了,你确实挺厉害的,以后还请你多关照啊。” “没问题,只要你说话,我就想办法给你办,只要我能办到的,那我肯定没二话,”阎二说着端起酒杯,又说:“怎么样,这就是我的态度,你是不是也陪我喝一杯呢,半天都没喝一口。” “我平时真的滴酒不沾,好,就冲你这话,我就喝了这一杯,就一杯,我实在是不能喝。”沈砚白说着,端起酒杯,与阎二等候半天的酒杯碰了一下,便一口喝下杯里的白酒…… 第186章:酒桌谈判 阎二还不忘打听沈砚白的经历,“我搞不明白,在大后方干军统,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你又回南京了,现在的南京,水可更深了。” 沈砚白说:“是啊,这也是没办法,重庆那边变化也挺大的,我一个教员,既上不了战场,又做不了特情,对军统来讲,我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我有自知之明,所以军统不干了,南京毕竟是我的家乡,或早或晚总是要回来的。” “是啊,回来也好,南京也算是安定下来了,也还不错,”阎二点了点头,又问,“你一个人回来的吗?我怎么听说到现在你还是一个人,怎么没结婚呢?” 沈砚白皱了皱眉,从口袋里取了一盒香烟,递给阎二一支烟,阎二有些惊讶,他并不知道沈砚白也有吸烟的习惯,之前他也只顾着自己抽自己的烟,现在接过沈砚白递来的香烟,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拿出打火机,打着火苗,凑到沈砚白的面前,沈砚白表示拒绝,并也拿出一个非常精制的打火机,阎二有些尴尬,于是两人各自点燃了香烟。 沈砚白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说:“我有过未婚夫,他很不走运,死了,我也一直比较忙,再没遇到什么合适的,我觉得也挺好,一个人自由自在,无牵无挂的,我也习惯了。” 阎二咂着嘴,似乎是表达着惋惜,“是,一个人也挺好的,不过形单影只的,总还是有些冷清的,我们俩倒都是天涯沦落人啊,那种冷清我是深有体会的。” 阎二说着又闷下一口酒,他觉得目的达到了,确定了沈砚白是单身,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消息,于是他便不急不躁地切入正题。 “你哥哥当年在天津念大学,他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知道你晓得不晓得?” “他能有什么秘密,不就是念书吗?” 阎二晃了晃脑袋,说:“你哥哥可不简单啊,我告诉你吧,他在上大学的时候,他就秘密加入了共产党。” “不可能吧!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了,这是一个秘密,除了你,我还真没对第二个人说过这件事,我觉得我跟你很有缘份,所以我特别相信你,跟你说,我很放心,当时啊,我也秘密加入了共产党的青年团,你哥哥就是我的入团介绍人,他当时还是团高官,这你不知道吧?” 见沈砚白摇了摇头,阎二继续说:“你不知道,这也正常,我们是有纪律的,党的秘密我们是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兄弟姐妹,所以你们家不知道你哥哥的身份,这也很正常。” “共产党!”沈砚白一副难以相信的样子,“这么说,你也是共产党?” “是的,可是后来,也就是四一二之后,我跟组织失去了联系,所以啊,后来我就一直在找你哥哥,很遗憾啊,这十几年,我一直都没找到,这不,老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了,可是我就搞不懂,你哥哥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 “噢,你说的还是照片里的那个人吧,我看了,我确定他不是我哥哥。” 阎二又晃了晃脑袋,“沈砚白啊,我拿你当最要好的朋友,你要再这样说,就没意思了,我就不得不怀疑你为什么要否认呢,那人明明就是沈砚研,他是共产党,百分之百的是,你否认,是不是你也是共产党?” 沈砚白一脸的严肃,“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我倒是看你有些问题了,我劝你最好不要再跟共产党有什么联系,更别再主动去找他们,这是要杀头的,今天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你这话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我怕你得惹大麻烦。” 阎二已经看出来了,从沈砚白的口中是套不出话来的,于是他不再捉迷藏,“我还真不怕惹什么麻烦,我就怕给你哥哥惹出麻烦来,沈砚白,你是聪明人,不会不懂我在说什么吧,干脆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沈砚白,其实我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一直把你哥哥的秘密像是守宝贝一样守在现在,说到底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也没必要去害你哥哥,是吧,而且我从小就认识你,我一直对你都是很仰慕的,还有……” 阎二说着露出色mi迷的笑模样,还伸手去抓沈砚白的手,沈砚白甩手弹开阎二的手,阎二收回自己的手,似乎他并不气馁,“别那么的拒人千里,我坦白跟你讲,我喜欢你,就因为这个,你哥哥的事情我才没去告诉日本人。” “阎二,你酒喝多了吧,”沈砚白厉声喝道,“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到日本人那里告你去!” 阎二“嘿嘿”干笑了两声,“你别急,听我说完,你再去告我不迟,你哥哥是不是共产党,我说了不算,我也怕我弄错了,所以我拍了照片,这个照片如果给日本特务看见了,我还不太懂他们会有什么程序去查这个事情,但我估计他们肯定是要去查的吧,你想想看吧,原来的沈砚研,现在叫宁开雷,你哥哥为什么会改名换姓呢!沈砚白,你看看你,再看看我,如果我们俩要是凑成一对,那多好,我们就可以一起替你哥哥保守这个秘密,说不定你哥哥遇到个什么困难、麻烦的事,我们还可以一起帮他解决呢,你说这样是不是很好啊?” 沈砚白冷笑了两声,无奈的摇摇头,说:“阎二,你发现你真够不要脸的,难听的话,我不愿意讲,你就自重吧,这么大的人了,不要不懂得什么的羞耻。” 阎二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露出失望的神情,“好,你不给面子,那也不要紧,那我们就谈谈怎么守住这个秘密。” 谈到这里,沈砚白可以作出判断了,阎二不可能是伊藤派来试探自己的,如果是日本人发现了宁开雷的真实身份,那他们早就动手抓人了,宁开雷还没出事,这就说明阎二背后没什么背景,他不过就是想讹诈一笔钱。 第187章:美梦交易 沈砚白在想:这样一个人确实既可悲,又可恨,一家人都死于日军空袭,这都唤不醒你的正义和良知,这样的人可以不用留在这个世上了,他活着本就没什么意义,留着他只会去祸害人,沈砚白决定要除掉这个人,但在这之前,还得摸清楚他掌握的所有秘密,以解决可能遗留下的后患。 沈砚白说:“好啊,你说吧,只要你提的条件合适,那就可以谈。” 阎二点点头,“好,这样最好,你是聪明人,我们就按质论价,就看你觉得什么价钱可以买走这个秘密呢?” 沈砚白说:“你是卖家,你开价好了,干脆点,你要多少钱?” “这可不是小生意,对吧,这样,我先给你算笔账,首先我可以保证,收了你们的钱,我绝对的守口如瓶,这件事我会烂在肚子里,当然了,你、主要是你哥哥肯定也不大放心我,没关系,我可以让你们绝对放心,只要钱一到位,照片、底片我都给交给你,我呢,不留在南京,我立马远走高飞,只要日本人一天不离开南京,我就一天不回南京,我就是这么的有诚意,这样呢,你们放心,我也放心,不过这一趟远走,是要花很多钱的,我准备去香港,走的越远,你们越放心不是,关键问题是,在香港谋生也不容易,所以呢,我请你们也能体谅体谅我的难处,干脆点,这个数……”阎二说着伸出两个食指交叉,“十根金条,怎么样,我觉得应该很合理吧。” “十根金条!你怎么不去抢呢,算了,我根本就相信你说的这些东西,你要愿意,你就去日本人那里举报吧。” 阎二摇了摇头,“沈砚白你不要跟我玩这种心理战术,你要真不相信宁开雷就是沈砚研,那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可以另找买家,这么有价值的消息,我相信会有人感兴趣的。” “我真不确定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就算这是真的,你也不能漫天要价吧!” 阎二点点头,“哎,你有这个态度,我们还能谈下去,我漫天要价,你也可以坐地还钱,也就是你沈砚白,换了别人,我一口价,不可能讲价的,这样吧,就冲你沈砚白的面子,我给你打个对折,五根金条,怎么样,你要再说不行,那我立马走人。” “好,五根就五根,不过我一时也拿不出来呀,你得给我一点时间。” 见沈砚白终于同意交易,阎二很得意,“没问题,这我不会为难你的,这样吧,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你看这没问题吧?” 沈砚白略作思考,说:“行,我会想办法的,一个星期后,一分钱不会少你的,到时候你得把照片、底片都给我,你还得离开南京。” 阎二说:“那是肯定的,这你放心,钱一到手,我立刻走人,不过这交易之前你应该给我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 阎二说:“你看啊,我做这件事是有很大风险的,你说你去筹钱,我知道你到底是去干什么了?你会不会去找沈砚研?沈砚研要是想弄死我,我估计我没什么机会能活下来,我的意思呢,也很简单,你就先写个欠条,事情经过也写下来,万一我死了,照片、底片,还有你写的欠条就会被日本人发现,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了自保,我可不是第一天出来混,这点保障意识还是有的,我觉得我这点要求还是合理的……” “阎二,你也太会算计了吧,我给你写欠条,还写什么经过,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落在文字上呢,你拿我当傻子呢!” “我就知道,你不肯写东西给我,我也想过了,你要觉得不安全,那也可以商量,不写东西也行,但你总得表示一下你的诚意吧,不然我怎么信你呢,我可是拿我的性命在做这笔交易。” “怎么才算有诚意?你想让是怎么个表达,你说吧。” “很简单,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难,”阎二说着,又要去摸沈砚白的手,沈砚白立刻避开,还顺手拿出一支香烟点燃,然后将燃着的烟头指向阎二伸手的方向,阎二撇了撇嘴,仍不死心,“我就一个要求,今天晚上你陪我一夜,让我感受一下你的诚意,放心,事后我不会纠缠你,反正我也是要离开南京的,就一晚,你也没什么损失。” 阎二有个龌蹉的想法,他也害怕被灭口,如果沈砚白答应陪他一夜,到时他就会趁沈砚白不备,在床上拍一些沈砚白的照片,除了自己欣赏之外,也可以起到威胁作用,或用于自保,或用于进一步提出龌蹉要求。 见沈砚白在犹豫中,阎二又补充道:“我也不逼你,你自己算算账,我的要求挺合理的,不然我真的没办法相信你。” 沈砚白觉得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如果可以到阎二的家里,然后把他控制起来,继而可以搜他的照片、底片,再来决定如何处理他。沈砚白认为阎二的弱点已经暴露出来,显然阎二对自己没什么防备,沈砚白心想自己手里有枪,控制阎二不会有问题。 沈砚白作出很艰难的样子,她终于“妥协”了,“好,我答应你,但我希望你也要遵守承诺。” 阎二露出满意的微笑,“放心放心,我这个人最讲信誉了,只要你说到做到,我肯定没问题,我也一定说到做到。” 沈砚白问去哪里,阎二说:“去我家,我家就我一个人,绝对安全,还没人打搅,这多好啊。” 事情谈妥后,阎二迫不及待,立刻就结账,离开了饭店,叫了一辆人力车,沈砚白就和阎二乘车一同去往阎二的住处,人力车上阎二的手就不老实,沈砚白悄声说:“你别着急呀,这在外面不像样子,再这样,我不去了。”听到沈砚白这样说,阎二便又缩回了手。 借着夜色,阎二与沈砚白悄然下了人力车,还不错,也没遇到什么熟人,沈砚白说:“你在前面走,我跟着,别让人看见了。” 阎二有些担心,小声说:“你别跑了呀。” “怎么可能,要跑早跑了,快走吧,我不想有任何人知道我们的事。” 阎二觉得沈砚白说的挺有道理的,便就走在前面,也就十多米的小巷子,沈砚白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就来到了阎二的家里。 等沈砚白一进家门,阎二就立刻将大门关的严严实实,阎二有些冲动,沈砚白则取出香烟,也递给一支给阎二,沈砚白点燃香烟,说:“别那么心急,都到你家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哦,你家里有茶叶吗,我想喝杯茶。” “有有有。”阎二说着便立刻去泡茶了。 第188章:成功挟持 沈砚白环顾阎二家里的格局,“你家不错吗,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当然可以了。”阎二泡好两杯茶,就领着沈砚白参观自己的家,沈砚白留意观察着,没有书房,只有一间卧室,门是开着的,卧室挺大的,大床,一个写字台,几个橱柜,没什么可看的。 除了卧室,还有一个房间,门是关着的,阎二打开房门,拉开电灯,这是一盏涂了红漆的暗淡白炽灯。他颇为得意的介绍说这是暗房。 “别看我是个编辑,但记者的活儿,我一点没少干,需要拍照片的,我都自己来,照片拍出来,我也自己洗,所以你一百个放心,你哥哥的照片都是我一手办的,除了我,没人知道这个秘密,照片、底片一交给你,那就绝对没毛病了。” 沈砚白点点头,“嗯,那你技术一定很不错的。” “那是的,出来混饭吃,没点真本事是不行的。”阎二逐一介绍起暗房里的设备、器材,以及化学药水…… 看到阎二的暗房,还有阎二的自信言语,沈砚白觉得这一趟来的太有价值了。整个房子的格局、布置,沈砚白都已经心里有数了,她觉得随时可以动手。 回到客厅后,沈砚白喝了一口茶,“嗯,你这茶还不错。” “一般一般,我对茶叶不讲究,能喝就行。”阎二说着,自己也喝了一口。 “把茶杯端到你房间里吧,我觉得在你房间里的感觉会更好一些,可以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阎二没有想到沈砚白会先提出进卧室,连忙应和道:“对对对,房间里更有安全感。” 沈砚白虽提议,但她却不动手,阎二便端起两个茶杯走向卧室,沈砚白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让阎二两手都有事情做。沈砚白就走在阎二的身后,手枪也悄悄从随身的包里取了出来,并轻轻顶上了火,不过阎二还是发觉了异常的声响,此时两人一前一后已经进入卧室,阎二回头只见沈砚白手里握着手枪。 “茶杯放下,老实一点,不然打死你。” 阎二瞬间就感觉头皮发麻,他再也没想到沈砚白手里居然会有枪,还正对着自己,恍惚间他就愣在那里,“茶杯放下!”沈砚白的声音不大,却非常严厉,阎二便只有照做,茶杯慢慢地放到了写字台上。 沈砚白继续说:“告诉你,我很紧张,你最好不要让我再紧张了,这枪会不会走火,我也不确定,明白吗?” 阎二点了点头,似乎惊的说不出话来,脸上也渗出细小汗珠。 “双手抱头,跪下!”沈砚白的枪口就对着阎二的脸,阎二便很配合的双手抱头,跪了下来。 沈砚白绕到了阎二的身后,用枪顶在他的后脑勺上,用力往前推了一下,命令道:“双手抱头,保持这个姿势,慢慢趴下,对,慢慢的。” 阎二已经完全失去了任何应变的可能,也就很顺从的双手抱头,趴到了地面上。 见阎二没什么反抗意识,沈砚白仍握着手枪,她慢慢退后,来到床边,慢慢将床单扯了出来,然后又慢慢靠近趴在地上的阎二,距离合适,沈砚白将床单扔到了阎二的脑袋上。阎二没什么精神准备,床单落在脑袋上,他被吓得一惊,整个身体跟着抽动了一下。 “别乱动,双手抱头,保持姿势。”沈砚白说着,又慢慢把阎二脑袋上的床单稍稍整理了一下,以此将阎二的视线完全遮盖住。 阎二大概是缓过神来,他小心翼翼地低声说:“有话,我们好商量,不就是要照片吗,我都交给你就是了,何必这样对我呢,你千万不能开枪啊,枪一响,你也跑不了,街对面就是日本人的慰安所,你枪一响,日本兵马上就会跑来的。” 沈砚白上去就朝阎二的大腿踹了一脚,“我看你真是想死,这个时候还敢威胁我。” “我不敢,我不敢,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不要冲动,我没别的意思。” 沈砚白说:“好好配合,你没有选择,懂吗?” “我明白,我明白。” 沈砚白并不急于盘问照片的事情,她想的是阎二的提醒确实挺有道理的,枪,肯定是不能让它响的,必要的时候,得有刀才行,也因为阎二的脑袋完全被床单所覆盖,所以沈砚白的行动就显得从容不迫,她在卧室里翻找着刀具。 沈砚白心想,水果刀也可以,她翻找的也是很谨慎的,尽量不弄出大的声响,而且随手之处总跟着一条枕巾,每经手的地方,沈砚白都会用枕巾去擦拭一下,为的是避免留下指纹。 阎二半天没见沈砚白说话,又听到翻找东西的声音,阎二说:“是在找照片吗?在我口袋里。” “别说话,明白吗!” 阎二立刻说:“明白明白。” 沈砚白继续翻找,终于在半截橱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把电工刀,很不错,是尖头的电工刀,打开刀头,看着就很锋利,关上抽屉,擦去指纹。 手上有了电工刀,沈砚白便把手枪暂时放进外衣的口袋里。她搬来了一张方凳,距离地上的阎二不到半米远的地方,沈砚白坐了下来,用脚尖踢了一下阎二。 “慢慢的,把你口袋里的照片拿出来,放在地上,动作要慢。” 阎二早已经是两眼一抹黑,他只能按沈砚白说的照做,照片从他的口袋里取了出来,并慢慢地放在了他头顶前面的地面上。 “口袋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一样不能少,动作要慢。”沈砚白不确定他口袋里是否还有其它什么重要的东西。 钱包、钥匙,钢笔,香烟、打火机,全都掏了出来,阎二为了让沈砚白相信自己,他把裤子口袋布整个都翻到了外边,显然口袋里没有任何东西了,沈砚白又命令阎二慢慢把西装脱下来,扔到了一边。 这些东西的重点就是西装和钱包,沈砚白都查看过了,确实没有有用的东西,为了给将来日伪的侦破制造误区,沈砚白把钱包里的钱全部取出,连同宁开雷的照片都放进了自己的包里,随后又用枕巾把钱包擦拭了干净。 第189章:疏忽中弹 整个卧室,连同阎二身上的衣物,沈砚白都搜了一遍,床头柜里,沈砚白发现了一个照相机,不管有用没用,沈砚白把里面的胶卷都扯了出来,曝光处理后,又把相机后盖合上,擦拭指纹,再放回原处,确定没有新的发现后,沈砚白开始问阎二,照片还有没有备份。 阎二说,他就洗了一张,因为是他自己冲洗,他保留了底片,所以就不需要备份了。 沈砚白又问,底片在哪里。阎二说,在暗房。 沈砚白问的很细致,要求阎二说出底片在暗房的具体地点。沈砚白要看一看阎二的记忆是否牢靠,以及阎二是否有可能在耍花样。阎二没有任何的磕绊,他说底片就在暗房柜子下面第一个抽屉里,抽屉里面有个盒子,专门存放有价值的底片,沈砚研的底片就在里面。 底片存放的位置问清楚了,沈砚白又问还有没有其它重要情况没有交待。 “我保证,我绝对没有说谎,我就是想挣点外快,真的,我不是坏人,我除了这照片、底片,真没别的东西了,我保证这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我求你了,这事就当没发生好不好,从今往后,我们就当不认识,行不行?” “行了,你不用太紧张,按我说的做就可以,但我警告你,你要敢耍花样,什么后果就不用我说了。”沈砚白又让阎二双手抱头,床单依旧罩在脑袋上,让阎二从地上爬起来,然后缓缓站起身,就这样一步一步离开卧室,走到了暗房。 或是出于自救,或是还想找机会反击,阎二脑袋上虽覆盖着床单,但他假借看路,盯着地面在四下观察,沈砚白在他的身后,显然阎二无法观察到沈砚白的状态。 来到暗房,沈砚白让阎二打开刚才说的那个抽屉,又让他把抽屉里的盒子取了出来,里面整齐摆放了很多的小纸袋子,每个纸袋子上都写有字,应该算是注解。沈砚白拿过这个盒子,她看到放在最上面的纸袋子上写的是“沈、南、天”。 沈砚白问道:“沈南天,什么意思?” 阎二回答说:“沈,就是沈砚研,这个袋子里装的就是你哥哥的底片,南就是南京的意思,天就是指天津,这个就是我的记忆符号。” 阎二的回答与沈砚白猜想的差不多,沈砚白心想,这个阎二是挺狡猾的,他没有在小纸袋子上写上关系人的姓名,而是用关系人的特征做标识,用了两个地名,用的却还不是正规的简称。 “沈、南、天”的小纸袋子里的确装有一张底片,沈砚白取出底片,显然这还需要验证一下,迎着暗淡的红色灯泡沈砚白将底片举起,就在她仔细辨认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回过头来想,沈砚白做特工这一行还是缺少经验的,她实际并没有完全控制住阎二,或许也是她忽视了阎二仍具有的反抗意识,如果可以再来一次的话,沈砚白心想:自己起码应该用绳子,或者阎二的领带把他的手捆起来,就因为这个疏忽,给了阎二反击的机会,也让沈砚白付出了血的代价。 沈砚白迎着红色灯光在辨认底片里的人,这时她的注意力几乎都在这张小小的底片上。再看阎二,他仍顶着床单,但他已经悄悄做了些准备,透过床单,阎二隐约可以感觉到沈砚白的位置,也基本判断出沈砚白正在辨认底片。 阎二认为他的机会来了,于是他猛地将脑袋上的床单扯下,顺势将扯下的床单狠命地砸向沈砚白的方位。沈砚白没有防备,阎二的运气很好,床单正好罩住了沈砚白的视线,阎二顺势冲了过来,一下就把沈砚白撞倒在地。 显然阎二已经想好了他的方案,或许是他更恐惧沈砚白手里的枪,见沈砚白踉跄的倒地,他却没有上前与沈砚白纠缠,而是直接奔离了这间暗房,出门的一瞬间,阎二还顺手把暗房的电灯开关给拉了一下,暗房一下子就彻底没了光线。 沈砚白已经把床单抛开,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上磕碰的疼痛,沈砚白把底片放进口袋的同时,也取出了手枪,左手则仍握着那把电工刀。黑暗的暗房里摸索着走了出来,紧张之中的沈砚白还是非常小心的,她尽量不发生一点声音,走出暗房,外面依然也是在黑暗中。之前客厅里的灯确实是关了的,但卧室的灯并没有关,可现在卧室里却没有一点光线,显然就是几十秒前阎二才关上卧室里的电灯。 好在之前沈砚白已经留意了房间的格局,她小心翼翼走到卧房门口,向内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沈砚白最担心的就是阎二冲出这间房子,继而去外面找日本人报信,不过暂时还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沈砚白便决定立刻到房子的大门口守候,就在她转身离开卧室门口的时候,在黑暗中沈砚白听到了连续几声枪响,与此同时她的左上臂感受到了很大一股力量的冲击,左手上的电工刀随之掉落在了地上。 沈砚白只觉得左上臂热乎乎的,有疼痛感,尚能忍受,她知道自己中弹了,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中弹,只觉得这种疼痛感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强烈。中枪后,沈砚白顺势挪了一步,她贴着卧室门边的墙壁,慢慢蹲了下去,左手显然不再具备战斗力,但她做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她把手枪放进了口袋里,腾出右手,然后悄悄在地面上摸索刚才掉落的那把电工刀,只摸索了两三下,便找到了那把电工刀,然后握在手里。 沈砚白又慢慢站起身来,依然贴着门边的墙壁,她只等着阎二出门查看时,便可以一刀割断阎二的颈动脉。 事后,沈砚白很好奇,阎二的枪是哪里来的,想来还是自己并没有仔细搜过卧室,枪应该就在卧室里,事实也的确如此,枪就在卧室里的床垫下面,沈砚白当时扯开了床单,也掀开了枕头,还拿了枕巾,却没有掀一下床垫。 第190章:锁喉刀法 常在河边走,阎二深知这一点,他怕有一天遭人报复,所以托人在黑市上买了一把小口径的自卫手枪,枪很秀气,便于携带和隐藏,就放在床垫下面,大概为的是睡觉时能够抵御心底里的恐惧。 阎二从暗房里跑出来,顺手关上了暗房里的电灯,再跑进卧室,也顺手关上了卧室里的电灯,之后便奔到床边,把床垫下的手枪摸了出来。不多一会儿,阎二隐约见到卧室门口有黑影一闪,应该是恐惧使然,他朝黑影连开了三枪,紧张之中,他听到一个声音,也就是沈砚白手里掉落电工刀的声音,但他无法辨识那是什么,只觉得那不像是人倒下来的声音。阎二不确定沈砚白是否中枪,所以就一直蜷缩在黑暗中,他握着枪,随时准备再去射击。 沈砚白贴着卧室门边守候着,却仍不见一点动静,她感觉到左臂在流血,如此下去显然不是办法,沈砚白心想:阎二一定是吓破胆了,像一个乌龟一样缩着头,短时间内怕是他不回走出卧室。 刚才的枪声是否惊动了不远处的慰安所,沈砚白也不确定,但不解决掉阎二显然是不能离开这里的,守株待兔见不到效果,而且时间也耗不起,沈砚白便悄然走到了房子大门边,她拉开大门的门栓,发出一些声响,之后又把门打开,接着又关上了大门,沈砚白确定这些声音阎二是可以听到的,之后便又悄然回到了卧室门边守候,沈砚白觉得这应该是会有效果的。 阎二确实听到了这些声音,他确实也误认为沈砚白已经逃离了这里。也就两分钟左右的时间,贴在门边的沈砚白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缓慢的从卧室里摸索着出来了。 沈砚白右手持电工刀,她还清楚记得在重庆军统的小别墅里虾子演示的锁喉刀法,沈砚白像过电影一样,将当时苦练了上百次的那个动作,也就是虾子所演示的那种刀法再次做了一遍,这次是实战,但动作与力量,沈砚白认为是能够达到虾子规定的标准。 实战中,沈砚白的手上有明显的感觉,她的刀确实狠狠划到了目标,一刀下去,那个人影叫都没叫一声,僵持了也就二三秒的时间,便轰然倒地,沈砚白能够感觉到那个人影在地上抽动,只抽动了几下便没有了任何反应。 沈砚白非常紧张,她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但她丝毫不怀疑她的出手动作,退后两步来到了暗房门口,摸索着拉开暗房的电灯,一丝光线透了出来,沈砚白来到卧室门口,看清了趴在地面上那具尸体,没错,就是阎二,他的颈动脉处有一个很深很长的划口,那令人厌恶的眼睛却还睁着,地面上血仍在流动着,身旁还有那把小口径的勃朗宁自卫手枪。 沈砚白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她知道自己没有空闲去害怕,捡起那把勃朗宁手枪,连同电工刀一起放进了随身的小包里。 此时沈砚白听到屋外远处有一些嘈杂声,隐约有日语的叫喊声,沈砚白知道,刚才枪声应该是惊动了日本兵。即便这样,沈砚白也没有立刻就离开阎二的家,她快速回到暗房里,将刚才没有完成辨识的底片再次进行辨认,确定是宁开雷的底片后,便放进了小包里,暗房接触过的物品用地上的床单快速擦拭了一遍,之后关灯离开了暗室。 大致回忆了一下,确定并无什么遗漏,也没有留下指纹,之后便来到房子大门,仔细听了外面的动静,近处无声,沈砚白便拉开门,又将门上的指纹用衣袖抹去,然后侧身走出大门,再将大门关上,顺手又用衣袖擦拭可能留有的指纹。 沈砚白清楚记得在重庆军统小别墅时老金曾说过的话,“做特工的,首先要做的就是时时刻刻、每分每秒都要做一个有准备的人。”与阎二一同来到这里,沈砚白就做了必要的准备,她观察过这个巷子,当时进巷子十来米就到了阎二的家,顺着这个黑暗的巷子往前看,沈砚白看到了前方约百十米远的地方有马路路灯的亮光,显然这个巷子是贯通的。 从阎二家出来,沈砚白没有原路从之前的巷口出去,因为巷口外的大街上的确如阎二所说,那里有一个挺大的慰安所,现在仍可听到那个方位有嘈杂声,所以沈砚白选择了另一个方向朝对面的巷口快步走去,她的右手则握着枪揣在裤兜里。 沈砚白左臂伤口的疼痛感依旧,血也并没有止住,她没有时间去处理,只能加紧步伐离开这个百十米远的小巷子。走了不多一会儿,巷口外路灯的光亮就越来越近,此时沈砚白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衬衣连同汗水紧紧贴在后背上,非常的不舒服。 走到距离巷口也就四五米远的地方,沈砚白明显听到身后的嘈杂声越来越大,还伴着快速的跑步声,回头瞥了一眼,只见几个人影正端着枪朝巷子里奔来,没有疑问,那是日本兵,沈砚白清楚听到日语的叫喊声,他们在喊让自己站住。 巷口就在前面,怎么可能站住让你抓呢!沈砚白立刻奔跑起来,几步就跑出了巷子,转到了大街上。巷子里的日本兵看不见了沈砚白,便朝天放了几枪,应该是示意更多的日本兵过来增援。 大街上奔跑,沈砚白在寻找新的小巷子,她知道大街上这样奔跑下去,自己逃脱的可能性很小,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轿车开了过来,贴着马路边,沈砚白感觉不好,手枪也摸了出来,握在手里,扭头看了一眼轿车,同时枪口也对准了轿车里的司机,还没看清轿车里的人,就听见,“沈小姐,快上车!” 那声音很急切,但沈砚白听出了出来,她有点不相信,车还没停稳,轿车一侧的车门便打开了,低头细看,果然是齐联春,沈砚白来不及多想,立刻跳上车。 见沈砚白上了车,齐联春加大油门,但这辆老轿车的速度着实令人着急,好在一二十米远就是一个十字路口,轿车便转弯行驶到了另一条大街上,沈砚白回头观察,轿车转弯时,巷子里的日本兵尚未冒出脑袋来,显然轿车的行驶路线,日本兵是无法观察到的。 第191章:直面枪伤 目光所及之处,尚未发现日本兵追来,回过头来的沈砚白长出一口气,这才用衣袖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也就是这个动作,沈砚白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握着枪,她怕惊到齐联春,便悄悄把手枪放进了口袋里。 齐联春的余光看见了沈砚白的这个动作,也发现了沈砚白左上臂上有大片血迹。齐联春一边开车,一边问:“你受伤了,是不是去医院?” 沈砚白忍着疼痛,看了一眼左臂伤处,“没事的,刚才不小心蹭破点皮,我回家包扎一下就行了,麻烦你送我回家,行吗?” “没问题,”齐联春又看了一眼沈砚白左臂,他又问:“你确定不用去医院吗?我看流了不少的血。” “不用不用,我回家包一下就行了,我没那么娇气。” 齐联春点了点头,便专心驾驶。 沈砚白忍着疼痛,缓缓抬起左臂,拨开左手腕上的衣袖,这才发现衣袖连同手表都染上了血迹,抹去手表上的血迹,时间八点半,沈砚白想着家里的林嫂,今天刚好是林嫂与老金的接头见面的日子,晚上八九点钟,林嫂应该还在老金的赌场里,沈砚白心想,回到家怕是要自己处理伤口了,伤的是左上臂,包扎、清洗想来是有一些困难的。 沈砚白很好奇,为什么如此凑巧呢,生死攸关之际,却巧遇了齐联春,如果不是他,恐怕今晚自己难以走脱。沈砚白问:“哎,这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在外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我没什么事,说起来真的巧了,我高淳的一个叔叔生病了,到南京来看病,住院了,本来我是要下午去看他的,后来知道我父亲、我哥哥他们也是下午去,我不想和他们一起去,所以我就吃过晚饭才去的,回来的路上刚好就碰上你,我说过的,我有感觉,这就是命运,我知道,不用刻意去安排,我就会遇见你。” 沈砚白没有说话,但心里却也又无力辩驳齐联春的说法,没有人去刻意安排,危难之际,就有这么一个人及时出现了,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同志,也不是军统的战友,他只是一个拉小提琴的音乐家,似乎与残酷的战争无法联系到一起的一个人。 轿车开到了沈砚白的家门口,齐联春能感觉到沈砚白的疼痛和虚弱,停好车便立刻下车,跑着绕过车头,沈砚白已经打开车门,齐联春便要伸手搀扶,沈砚白微笑着说:“我没那么娇气,今天谢谢你了,要不然你就回去吧。” “别说这么多了,快进去吧。”齐联春说着抢过沈砚白提着的小包,沈砚白似乎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表示拒绝或是客气,于是两人快步进了小院,打开房门,屋内没有灯光,显然林嫂不在家。拉开电灯开关,进了家门,关好门,齐联春便问:“你家佣人怎么不在家?” “她走亲戚了。”沈砚白应了一句,便去客厅的半截橱上拿了一瓶白酒。 齐联春连忙帮着拿过酒来,沈砚白没有多说什么,之后就去了自己的房间,来到房间,沈砚白让齐联春稍坐一会儿,她自己又去了林嫂的房间,齐联春不放心,也跟着去了,沈砚白也没反对,在林嫂的房间里,沈砚白的手不是很方便,便让齐联春在林嫂的柜子里翻找,找到了一个比较大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有针线、剪刀,还有纱布、棉花…… 拿着这些东西,两人又回到了沈砚白的房间,齐联春问了一句,“你要干什么呀?” 沈砚白没有回话,又在自己的写字台抽屉里取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之后就缓缓脱去外衣,受伤的沈砚白动作迟缓,齐联春明白这应该是要准备处理伤口,他连忙帮助沈砚白脱去外衣。 男女有别的缘故,沈砚白不方便脱去衬衣,就让齐联春拿起剪刀,“帮我把这袖子剪开。” 不仅沈砚白的脸上有汗水,齐联春的脑门上也渗出了细小汗珠,看见白色的衣袖都被鲜血染红,齐联春心疼地说:“伤成这个样子,还说蹭破了点皮!” 齐联春用剪刀小心翼翼将衣袖剪到了伤口上方,左上臂斜后侧有一个肿胀的血洞,见齐联春脸上有难过的表情,沈砚白说:“没事的,我没那么娇气。” “还没事呢,枪打的吧,这是打在胳膊上了,要是……” 沈砚白抢过话来,“说点好听的行吗,快点把酒拿来,光看着也不动手!” “哦哦,”齐联春连忙拿来了白酒,“这个怎么弄啊?”显然齐联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沈砚白说:“棉花,沾酒,帮我清洗一下伤口。” “哦。”齐联春应了一声,便开始清洗伤口上的血迹,此时伤口上的血基本已经凝结,清洗的过程中,鲜血又开始往外流,“又流血了,怎么办?”齐联春急切地问。 沈砚白也在观察,从这个伤口位置上她可以判断当时的情况,正是自己转身,向大门方向走去时,阎二开了枪,其中一颗子弹击中了左上臂的侧后方,这不是贯穿伤,显然子弹还在里面。 沈砚白抓了一块纱布,自己就摁在了伤口上帮助止血。 “你听我说,拿起剪刀,还有这个水果刀,拿棉花沾酒,把剪刀、水果刀都擦干净。” 齐联春一一照做,他问道:“然后呢?” “我马上松开纱布,伤口不是有个洞吗,你用剪刀、水果刀都行,划开伤口也行,把里面的子弹给我弄出来。” “子弹!没有啊,刚才我没看到啊!” 沈砚白说:“伤口肿起来了,你当然看不到,子弹肯定有,我有数,你仔细一点,把伤口拨开,不要怕我疼,明白吗?” 见齐联春点了点头,沈砚白便把摁在伤口处的纱布松开了,血还在往外渗,齐联春一手拿剪刀,一手拿水果刀,似乎是难以下手,他便放下了水果刀,一手扶住沈砚白的胳膊,另一只手拿着剪刀在伤口处比划可半天却仍下不去手,很明显,沈砚白看到了齐联春的手在发抖,“别怕,快点!” 第192章:彪悍手术 齐联春又点了点头,剪刀便接触到了伤口上,沈砚白只觉得钻心的疼,齐联春似乎也能感觉到这种疼痛,他望了一眼沈砚白,沈砚白低着头,眼睛也紧闭着。 齐联春鼓足勇气,用剪刀去拨开肿胀的伤口,只两三下,他便说:“我、我真不行,我看还是去医院吧,医院不行,找个私人诊所也行啊。”显然齐联春也明白,沈砚白去医院也许会有更大的风险。 见齐联春实在做不来这事,沈砚白便不再勉强,“酒拿来。” 齐联春不明白沈砚白的意思,但也照做了,他拿着酒瓶。 “棉花,”沈砚白说着,将自己的右手大拇指、食指、中指张开,“棉花沾酒,帮我擦一下。” 齐联春不明白沈砚白的意图,问道:“这什么意思啊?” “你别磨蹭了,快点!”齐联春不敢耽搁,就按沈砚白的意思,棉花沾酒,反复擦拭着沈砚白伸出的手指。 “行了。”沈砚白说着,便把右手伸到了伤口处,牙一咬,手指就插进了伤口处,只一两秒钟,沈砚白的手指就捏出一颗很小的子弹头,沈砚白心想,还好,好在是一支小手枪。 见沈砚白的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流,她却没有叫一声,还有这种刚猛的手术方式,齐联春惊的说不出一句话。 “我说有子弹吧。”沈砚白把子弹头在齐联春的眼前晃了一下,便放在了桌上,这时伤口的鲜血又快速往下流,齐联春立刻用纱布帮着摁住,沈砚白接着也摁住那块纱布,之后让齐联春拿来针线,同样让齐联春帮着用白酒清洗。 考虑齐联春做不来这事,沈砚白也就没指望他,沈砚白自己反扭着左臂,让齐联春帮着摁住纱布,沈砚白拿着针线,准备好了之后,就让齐联春放开纱布。沈砚白咬着牙,像缝衣服一样将伤口缝合起来,绳头打结显然不方便完成,在沈砚白的指导下,齐联春完成了最后打结的步骤,之后又用白酒擦拭了伤口的缝合处,再用纱布一层一层地进行包扎,伤口总算是处理好了。 这种处理方式显然是简陋的,但是这无疑又是非常必要的,沈砚白当然也不是无师自通,在重庆军统特训时,沈砚白除了杀猪,还学习过战时急救,以及伤口的应急处理,她还亲自给一个病人做过伤口缝合,现在看来,这两项技能的学习,今晚全都运用到了实战。 处理好伤口,齐联春看到沈砚白面色难看,而且又是一身汗,他没有问,自己就跑去拿了毛巾,打了一盆温水,将毛巾打湿,拧干,带着暖人温度的毛巾递给了沈砚白。沈砚白擦拭脸上的汗水,齐联春又跑去倒了一大杯的热水,摆放在写字台上。 带着伤口的疼痛,沈砚白的心里觉得暖暖的,不过她并没有明显的表露,“今天真的谢谢你了,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齐联春其实一肚子的话想说,但他却并没有多问,因为他觉得这个时候让沈砚白好好的休息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不方便帮沈砚白脱去那件衬衣,齐联春便说:“好,那我就先走了,你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一定给我打电话。” 沈砚白点点头,想要起身。 “你别动了,我自己走就行,门我会给你关好的。”齐联春说着就离开了沈砚白的房间,他走路很轻,似乎生怕吵着沈砚白。 齐联春走后,沈砚白并没有立刻上床睡觉,脱去那件带血的衬衣,换上干净的睡衣后,沈砚白便把随身的那个小包拿了过来,取出里面的底片,想着要将其烧毁会有异味,她便用剪刀将底片剪碎,之后用刚才沾染血迹的棉花、纱布把剪碎的底片包裹在其中,那支勃朗宁手枪取出后,擦拭了一下,就放进衣柜的柜底,并用衣物覆盖好。 所有细节,沈砚白脑子里过了一遍,她可以确定没有问题。想想今晚,如果不是齐联春的及时出现,沈砚白觉得很难避免另一种结果。正想着,听到门外有开门的声音,林嫂回来了。 依旧是惯例,林嫂来到沈砚白的房间,本来是要汇报与老金的接头情况,林嫂却发现受了伤的沈砚白,沈砚白说:“我这不碍事,你先说说老金那边的情况。” 老金那边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只是例行接头,林嫂大致说了老金的一些指示,显然没有实质内容。林嫂问沈砚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沈砚白拿起那几件沾有血迹,并留有枪洞的上衣,连同处理伤口时留下的棉花、纱布,当然那张剪碎的底片就包裹在棉花、纱布里。沈砚白说:“到厨房,再说。” 林嫂明白,这是要去处理掉这些东西,她便接过沈砚白手里的衣物,一同去了厨房。沈砚白本可以让林嫂一个人去完成这个处理,但这里面包含了剪碎的底片,为确保不留任何的麻烦,沈砚白拖着沉重的身体坚持去了厨房。 在沈砚白的注视下,林嫂点燃了炉火,并打了一锅水,也是顺带着烧一锅热水,衣物、棉花、纱布逐一被投入炉火中。沈砚白早就准备好了说法,宁开雷是地下党,包括宁开雷的所有信息,这肯定不能告诉林嫂,所以事发缘由只能编造了。 沈砚白说是一个记者发现自己曾与杨明坊接触过,并以此要挟,想要十根金条,迫不得已,在记者家里把他给杀了。沈砚白说自己是第一次杀人,很紧张,也没有心理准备,下手不够狠,疏忽所致,也就中了枪,好在没伤到要害,而且也解决掉了这个记者,并且确定没有留下麻烦,整个事情都处理的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尾巴。 考虑到齐联春没有经验,又与齐联杵的兄弟关系,沈砚白不指望齐联春对齐联杵始终守口如瓶,所以沈砚白将齐联春及时相助的经过也告诉了林嫂。 林嫂很担心沈砚白,她问,这会不会是日本人设的圈套。沈砚白说,已经盘问过那个记者,可以确定这并不是什么阴谋,整件事很简单,就是这个记者想讹诈一笔钱,另外还想占自己便宜。 对于这样的人,林嫂非常痛恨,直说死的好。 第193章:夜半送药 还有一个问题,林嫂表示质疑,杨明坊的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而且杨明坊失踪之事并没有官方说法,他一个普通的记者是怎么知道杨明坊失踪背后有隐情,为什么又是这个时间点出来敲诈的呢? 沈砚白解释说,这个记者曾经采访过杨明坊,他除了认识杨明坊之外,也认识特高课电讯研究室另外一位日籍破译师,偶然聊天时,这个记者知道杨明坊潜逃了,而此前这个记者曾发现过杨明坊与沈砚白有过不寻常接触,当时他并没有多想,也就是前几天,这个记者发现沈砚白也是特高课的人,这才引起他的怀疑,继而策划了这次的敲诈勒索。 沈砚白说,自己用枪顶在那个记者脑门上,才有的这些供述,这些细节没有问题。沈砚白还说,自己的专业可以确定这个记者的话真实可靠。 林嫂相信沈砚白的专业能力,带有弹孔、血迹的衣服,以及棉花、纱布都在火焰中处理干净了,同时也烧了一锅热水。来到沈砚白的房间,林嫂重新检查了伤口处理的情况,见没大问题,林嫂像一位知心大姐一样又帮沈砚白擦洗了身体,她说:“你这伤的不轻啊,明天我去找老金,让他想办法给你弄点消炎药来。” 林嫂、沈砚白都很清楚,普通的消炎药现在已经成了管控品,见不到病人,医生也是不可能给你开消炎药的,沈砚白本想着靠自己的身体扛过去,当然,如果有消炎药,那就最好了,没有这个条件,沈砚白只希望今夜自己不要发烧。 在林嫂的照料下,沈砚白的身体舒适了不少,除了伤痛,起码身上非常的清爽,林嫂一直照料沈砚白躺下,帮她掖好被子,这才离开沈砚白的房间。等林嫂洗漱完,看了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她刚刚躺下,就听到院门外有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人?林嫂不由得紧张了一下,瞬间猜想会不会是沈砚白事情没处理干净,仔细听这敲门声,似乎并不带有敌意,那声音忽大忽小的,像是怕人听见,又像是怕人听不见,林嫂也明白,无论什么情况,她都得去开门,只要能保住沈砚白,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嫂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就跑向沈砚白的房间,她怕沈砚白睡着了,特意去告诉沈砚白一声,自己现在就去开门,如有不测,好让沈砚白有机会从后墙逃走。沈砚白还没睡着,示意自己没问题。 林嫂一边喊着“来了来了,”便去开门了。来到院子,打开门,来的人是齐联春,林嫂很意外,“齐先生,这么晚了,您有事吗?” “嗯,我知道的,沈小姐生病了,我来送点药。” 林嫂也怕被邻居看见,也就没多问,便让齐联春进了门。 之前齐联春从沈砚白家出来,他就意识到如此创伤应该是要好好医治的,他猜想沈砚白不方便去医院,所以就想着帮沈砚白弄一点药回来,因为是枪伤,齐联春也不敢去医院开药,不过他知道德国牧师瓦格纳那里备有常用的急救包。小时候齐联春曾在瓦格纳那里吃西餐,不小心玩耍时被餐刀划伤过手,当时就是瓦格纳取来的急救包,齐联春知道瓦格纳是一个非常有规律,生活严谨的人,尽管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但急救包肯定依旧存在,并且一定是常备常新的。 齐联春开着车直奔瓦格纳的教堂,见到瓦格纳后,齐联春说自己家的佣人切菜的时候伤了手,流了很多的血,又是晚上,她不肯去医院,所以来问问看有没有药。齐联春急切的神情瞒不过瓦格纳,瓦格纳问齐联春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齐联春一再说没有,并说向基督耶稣起誓,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从不做邪恶的事情。瓦格纳便不再多问,拿来了急救包,给了碘酒、药棉、纱布,另外还给了消炎药,瓦格纳说,这不要让外人看见,这是管制品。 进了家门,齐联春就问林嫂,“沈小姐睡了吗?” 林嫂点点头,“小姐已经睡下了,要不然我帮你叫她起来?” 齐联春想了想,说:“不用了,我就是来送药的,你给她就行了。” 齐联春特意把消炎药的服用量告诉林嫂,并让林嫂马上就给沈砚白服下,说是预防感染,交待清楚后,齐联春说:“那我就走了。”林嫂一直把齐联春送到院子外。 齐联春与林嫂的对话,沈砚白都听见了,她的心里确实挺感动的,不过她并没有出声,沈砚白只觉得齐联春再好,也不适合跟自己有什么故事,因为自己正在经历着残酷的战争,今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齐联春走后,林嫂倒了一杯热水,拿着齐联春送来的西药去了沈砚白的房间,让沈砚白服下消炎药后,林嫂说,碘酒、药棉、纱布这些东西她会收好,明天换药时再拿出来。显然这是必要的防备措施,以防万一有外人看到这些东西,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林嫂说:“我感觉这个齐联春对你不是一般的好,他是不是对你有那个意思?” “别瞎说,齐联春就是个热心人,我了解他,他就是受不得别人受苦,有同情心而已,如果是你受伤了,他也是会这样对你的。” 林嫂撇着嘴摇摇头,“我!他肯定不会的,我看他就是对你有那个意思,其实啊,我看齐联春这个人确实也挺不错的,如果打跑了日本人,我真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的。” “不可能的,我这岁数,比他大三岁呢,最多我把他当弟弟。” 林嫂说:“大三岁,有什么关系,老话不是说了嘛,女大三抱金砖,年龄不是问题。” “真的不是问题吗,要不然我帮你介绍介绍,你跟他也谈谈爱情。” 林嫂哈哈笑了起来,“我啊,当他老娘还差不多。” …… 第194章:回应追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消炎药起的作用,第二天早晨起来,林嫂特意去摸了摸沈砚白的额头,体温正常。林嫂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上天保佑。” 沈砚白一边吃饭,林嫂一边帮她拆开左臂上的纱布,查看了伤口,情况正常,再用碘酒清洗了伤口,之后再次包扎好。 林嫂还是有些担心的,沈砚白还得去特高课上班,只能叮嘱沈砚白尽量注意,千万别让人触碰到左臂,沈砚白说,没问题,坐办公室的,这点伤不影响。 毕竟是受了枪伤,说不影响,那是不可能的,伤口包扎就给左臂的运动带来了很大的限制,沈砚白在工作的时候,还要做到不被任何人发现异常,实际她抬一下胳膊都能感受到一阵阵的疼,沈砚白也只能忍着。 齐联春昨晚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所以他打算第二天就去问问。第二天一大早,齐联春就开着车到了沈砚白的家门口,他不确定沈砚白今天是否会去上班,但他也没有进门,就一直在车里等着。 齐联春来的很早,等了半个多小时,沈砚白背着包出门了,齐联春下车迎了过去,“沈小姐,是上班吗?我送你。” 沈砚白很难拒绝,也就上车了,齐联春还是很有分寸的,早上去上班,路程很短,不便细问,他也就只问了沈砚白的身体状况,沈砚白说:“没问题,我都说了,我没那么娇气,不过还是很感谢你昨天送的药。” “不用客气的,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哦,对了,昨天的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齐联春说:“这个我明白,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的,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齐联春一大早开车过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送沈砚白去上班,路程很短,走路不过十多分钟,齐联春只觉得沈砚白少走一分钟的路也是好的。把沈砚白送到了友好协会的大门口,齐联春便开车离开了。 下午下班,齐联春又开车来了,沈砚白便又坐上了齐联春的老轿车。这一幕刚好被楼上办公室窗台前的伊藤看到,他看到齐联春下车,迎着沈砚白,还帮沈砚白开了车门,齐联春与沈砚白有接触,伊藤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他只是好奇,一心想离开南京的齐联春怎么会有一辆轿车。伊藤猜想,有可能是齐甫诚,或者是齐联杵弄来的一辆轿车,交给齐联春使用,如果是这样,倒也不足为奇,伊藤觉得不管是什么情况,总还是要查一下的,这样才好做判断,于是他立刻叫人去查了齐联春的轿车来源。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伊藤就拿到了结果,于是谭五的资料随后也被摆放到了伊藤的办公桌上。伊藤思考着,齐联春、谭五、轿车之间能有什么关联?台面上的所有证据表明,这只是一桩很普通的买卖。伊藤认真研究了谭五的资料,于是便有了一个新的设计。 齐联春开车送沈砚白回家,在路上沈砚白就说,上午、下午都来接送,太不好意思了,再说,上下班的路又不远,以后还是不要送了。 齐联春说,这不是特殊情况嘛,也就这几天接送一下。沈砚白解释说,毕竟在友好协会门口,被人看见了,自己又需要去做一些解释,很麻烦的,希望齐联春能够理解。 齐联春想想也是,自己恐怕是在友好协会挂了号的人,如此密集与沈砚白接触,怕是会给沈砚白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也就表示,明天就不来接送了。 到了沈砚白的家门口,齐联春从后座上拿了大包小包一堆东西,他跟着沈砚白要进院子,沈砚白问:“你怎么拿这么多东西,这都是什么?” 齐联春说:“外面不方便,回家再说吧。” 看着齐联春捧着这一大堆东西,沈砚白也没办法,便帮齐联春打开院门,一直到了家里,齐联春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了方桌上,不小心还掉落了一个小一点的纸包,齐联春一边捡,一边说,“都是补血的,昨天你流了不少的血,应该要补一下的。”事后林嫂和沈砚白看到这里面包括红糖、枸杞、银耳、桂圆干,每包都分量十足,除此之外,还有十包中药,齐联春很细致,特意让中药房的伙计在包装纸上写了煎煮、服用的方法。 见齐联春大包小包的进门来,林嫂从厨房里快步走出来,连忙倒茶让座。齐联春的细致用心,沈砚白实在不好拒绝,便让林嫂都收下,林嫂同样能感受到了这份暖人的心意,她说:“齐先生一定留下来吃饭,我这就去多做几个菜。” 齐联春说:“好呀,那我就不客气了,别拿我当客人,不用多做菜,跟平时一样就行。” 林嫂点点头,便去厨房忙着做晚饭,齐联春转而对沈砚白说:“我想跟你聊聊。” 沈砚白知道齐联春想问什么,实际她也想对齐联春作出一些解释,于是沈砚白便把齐联春带到了自己的房间,两人坐下后,齐联春问:“昨天的事情啊,我想想挺害怕的,我真怕你出什么意外,我想知道,昨天究竟是什么人开枪伤了你?” 沈砚白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也可能是重庆的人,或者是延安的人,他们也许认为我是一个汉奸。” 齐联春摇摇头,“不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去医院?” “当然不能去医院了,怎么说我也是一个中国人,去医院的话,这事就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遭到爱国人士袭击,影响一扩大,这不就是让更多的人都以为我是汉奸吗,我也一个普通人,受不了背后让人骂,你懂吧,再者惊动了日本人,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好处,所以这点小事就忍了算了。” 也许是沈砚白低估了齐联春的判断力,或者是沈砚白并不理解齐联春的所谓直觉,她的这些解释在齐联春看来就是掩盖真相,齐联春根本就不相信沈砚白的这个说法。 第195章:鬼手快刀 齐联春根本就不相信沈砚白的说法,他对沈砚白说,“我五岁就开始学习钢琴,后来学的小提琴,算起来到今天已经二十一年了,音乐上我是有很多心得的,除了勤加练习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感觉,音乐是这样,对我来说,人生也是这样,我的感觉不会轻易错的,自从我第一次在火车上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是坏人,你至少做不了违背良知的事情,所以你根本就不可能是汉奸,昨天就是最好的证明,你受伤了,却不肯去医院,我是没看清,但我不是傻子,那个巷子里追你的人肯定就是日本兵。” 沈砚白摇摇头,“昨天晚上的事,你可能理解不了,就算你看到追我的人是日本兵,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如果是抗日人士穿着日本军装,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好了,这个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我就希望你把它忘记,好吗?如果你拿我当朋友,就算帮我一个忙,把它忘了,好吗?” 齐联春点了点头,“行,这个你放心,我不可能跟任何说的,我实际上也没别的意思,也不想刨根问底,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是哪方面的人,我愿意跟你在一起,哪怕是战斗、牺牲,只要跟你在一起,我都愿意。” 沈砚白笑了起来,似乎笑的很轻松,“你想多了,我没有那么的神秘,也不可能有什么战斗、牺牲,我能够做到也就是好好的活着,尽量做到有尊严一些的活着,我就很满意了,我不可能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齐联春微笑着点点头,“随你怎么骗我,你都骗不走我的直觉,其实我懂的,你们是有纪律的,这个我能理解,海伦的哥哥也是这样的,开始的时候跟你一模一样,我跟他的关系那么好,他都从不跟我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他托我帮他照顾海伦,他也不可能告诉我,他是抵抗组织的人,你们骗人时的眼神都是一样的,骗人的时候都是那么的真诚,我的感觉告诉我,这种骗人来自内心中最坚定的信念和对美的真诚,这和音乐是一样的,语言无法表达的时候,就有了音乐,你作曲家一个字都不说,但通过音乐,我们就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你们也是一样的,无法表达的时候,你们就用谎言,这种谎言和音乐是一样的美好,因为它们都出自内心里的最纯粹的真、善、美。” 齐联春的意思沈砚白当然明白,不过她却说:“你这个理论,我真的听不懂,你说的是美学吧,有机会我会去学习一下,不说这个了,一会儿音乐,一会儿谎言的,听的我费脑子。” …… 几天后,沈砚白的伤口愈合的很好,林嫂帮着拆了线,林嫂感叹道,“这雪白的皮肤上留了一块疤,挺难看的。” 沈砚白仔细看了看那疤痕,“没关系,我当它是军功章了。” 沈砚白抽空去找了彭瑞东和宁开雷,通报了这次的意外事件,只是提个醒,今后还需更加小心。 齐联春开车接沈砚白下班,伊藤看见了。第二天上班,伊藤见到沈砚白也就随便问了一句,“最近,齐联春的情况怎么样?” 沈砚白很清楚,齐联春接送自己并不可能成为秘密,所以这个时候自然是是坦荡一些的,她回答道:“还是老样子,可能是上次陪同他去高淳,他倒是主动跟我接触,算是表示感谢吧,不过演出的事情他始终避而不谈。” 伊藤点点头,“我听下面人说,齐联春买了一辆轿车,是吗?” “是,他还开车来接过我,就昨天,我也问过他,他说买了一辆二手车,我觉得有些奇怪,齐联春之前不是一直想离开南京吗,现在看来,他估计也不想走了,买一辆车,虽然不是新的,但也得花不少钱啊。” 伊藤说:“是啊,说到底齐联春还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啊,这点消费他也许根本就不在乎。” 伊藤新设计的计划并没有对沈砚白说,算不上防着沈砚白,只是觉得暂时没必要告诉她。伊藤仔细研究了轿车的卖家,也就是谭五的资料,资料上看谭五的背景没什么问题,伊藤便想雇佣谭五,以控制齐联春。 伊藤所掌握的资料上看,谭五是苏北盐城人,早年去上海谋生,拜了一个摆摊变戏法的人为师,学习魔术方面,谭五颇有悟性,很快便可以独立完成表演,水平也还是可以的。后来他师傅得病,却没有足够的钱去医治,谭五就想办法去弄钱,他想到了一个短时间弄钱的办法,这就是去赌场,依靠他变戏法的手段,他在赌场里赢了钱,赢来的钱全部给了师傅看病。 赌场去的多了,而且总赢钱,他就被赌场的人给盯住了,一次赢钱回家的路上,谭五被人堵住,暴打一顿后,赌场的人要剁了谭五的手,情急之下,谭五哀求说自己实在没办法,因为师傅等着钱治病救命,赌场的人动了恻隐之心,便放过了他。 后来谭五的师傅还是因病去世了,这对谭五打击很大,此后谭五便苦练赌技,当然是在他变戏法的基础上练的一种骗人的千术。谭五知道手法纯熟也是不够的,此前他跟师傅也学过飞刀扎气球,于是又在这个基础上苦练短刀搏斗的实战技法。 此后的一段时间,谭五就游走在上海各大小赌场,渐渐便打出了名声,鬼手谭五的绰号也就出现了,“鬼手”指的就是他的手法,手法快到无人看到他是如何的偷牌、换牌,混迹赌场,仇家也就多了,但谭五搏斗的本领也不容小觑,这就是他的刀法,后来“鬼手”的绰号便多加了一个后缀,叫“鬼手快刀”。 赌场老大背后的老大看中了谭五,便派人截住谭五,用枪顶着他的头,谭五以为这次是死定了,谁知道谭五被抓去见了黑帮的一个头目,之后便拜在此人门下。 第196章:身份伪装 三年前,谭五与这个黑帮老大的三姨太有染,被人发现了,谭五及时走脱,至此被迫离开了上海,后来去向不明,据说是去了南方,有说是广州,有说是香港。也就是一年前,谭五出现在了南京,后来就在克拉洛夫的汽修厂当了一个汽车修理工。 谭五的资料是由上海的梅机关负责收集整理的,伊藤不怀疑它的真实性。在伊藤看来,谭五的身上有两个重要的特征印记,一是赌,二是与别人的姨太太有染。伊藤认为这样的人不会有大出息,也是易于收买的,所以他决定,收买谭五,从而用谭五对齐联春形成控制。 至于对齐联春能够控制到什么程度,伊藤也没抱太高的预期,他只是觉得雇佣谭五是很廉价的,这远比派几个特务天天跟踪齐联春划算。 沈砚白曾对谭五真实身份的伪装表示过担忧,彭瑞东则很自信,他说没问题,事实也的确如此,这得益于上海地下组织前期工作做的扎实到位。伊藤拿到的资料基本还是属实的,当然那只是浮在水面上的,这一部分你可以看到,但更重要的一部分,伊藤,包括上海的日特是看不到的。 谭五“拜码头”投靠黑帮老大,以及之前,这些信息日特已经掌握,确实也都是真实可靠的,可后来的事情则是发生在水面之下,黑帮以及日特是无从知晓的。 谭五的师傅终身未娶,无儿无女,老家有一个侄子,偶尔会来上海做买卖,便会去看望他。他的侄子实际是中共地下党的一名特工,谭五师傅患病期间,他侄子并不在上海,后来这名特工调到上海来工作,于是正常的走亲戚,这才得知叔叔已经病逝,而他叔叔居住的小房子里现在住的人就是谭五,谭五与他也有过几面之缘,之后他们就同住在这间小房子里。 谭五本性善良、有正义感,而且也很看不惯黑帮的所作所为,中共地下党便逐步发展他,通过学习、磨练,谭五最终加入了中共,成为一名地下特工,后因广州那边工作需要,组织上派谭五去广州,为了给谭五的身份加一个更大的保险,谭五就策化了他与黑帮老大的三姨太有染事件。 这个三姨太四十来岁,年纪稍微有些大了,相貌也不算出众,便遭黑老大冷落。三姨太无子嗣,又不甘心独守空房,便与人有苟合之事,谭五暗中知道此事,但不声张,巧合的是三姨太对谭五也有过暗示,于是谭五回心转意,他答应了三姨太,转而又借喝酒时说漏了嘴,将消息散给了一个仇视自己的小人,此小人也是黑帮成员,谭五料定这个小人会告黑状,果不其然,在谭五与三姨太刚刚幽会之时,三姨太的房门就被黑老大砸开,谭五见状,翻窗而跑,至此逃离了上海,谭五的坏名声便不胫而走。 谭五去了广州,从事地下工作,一年前,南京这边急需人手,这才把谭五调到南京,他被安排到宁开雷的行动组,之前的火车刺杀案就是以谭五为主做的一次成功行动。当时不止沈砚白,齐联春也记住了谭五的样貌,谁又能想到,火车上当时三个人互不相识,如今却不仅认识,还要发生一连串的故事。按齐联春的逻辑,这也很好理解,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伊藤打电话叫来了克拉洛夫,克拉洛夫自然不敢怠慢,来之前还特意上街买了上等的好茶叶。来到特高课伊藤的办公室,别的先不说,茶叶奉上,克拉洛夫说上次歌舞厅事件多亏伊藤出手,否则此刻恐怕自己还在监狱里呢。 伊藤说:“我们日本帝国的朋友遇到一些困难和麻烦,我们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所以你不必客气,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以后还要多多的合作。” 伊藤询问了汽修厂的运营状况,克拉洛夫说,生意很好,这还仰仗于目前南京日中提携的大好局面。伊藤又问:“你的汽修厂有个叫谭五的,你了解他的情况吗?” 克拉洛夫显然不是很熟悉,他想了一下说:“谭五,是有这么一个人,他是修理工,具体的我也不太了解,那边我都交给汽修厂的经理管着,平时我也不怎么过去,经营情况都是经理去我那里汇报……” 伊藤打断克拉洛夫的话,“好好好,我想问一下,像谭五这样的普通修理工,一个月大概开多少薪水给他?” 克拉洛夫说不出具体的数字,只说了一个大概的区间,显然薪水是不高的,伊藤的打算是:就以这个标准,再加五成给谭五,以此收买他为特高课做事,这样的薪水,伊藤认为非常划算。 伊藤对克拉洛夫说,“谭五这个人,我有用,你能不能解雇他。” 一个修理工,克拉洛夫当然不会在乎,再说他更不敢得罪伊藤,便说没问题,于是伊藤让克拉洛夫明天下午就去一趟汽修厂,去解雇谭五。 到了第二天下午约定的时间,克拉洛夫来到了汽修厂,在经理办公室,他叫来了经理和彭瑞东,问了谭五的情况。彭瑞东说,谭五一直都表现不错,人很勤快,技术也是不错的。 克拉洛夫说:“我可听说谭五做事不大干净。” 经理和彭瑞东都表示不曾发现谭五有什么问题。克拉洛夫说,谭五私下买了一辆报废车,拿到厂里来,用厂里的设备、零部件改装了这辆老旧轿车。 彭瑞东说,他知道这件事。经理也说他也知道有这件事,改装这辆车确实是在厂里进行的,不过所需的零部件都是从废品库里捡来的,有些零件则是谭五花钱从厂里买的。经理说,谭五在这件事情上,手脚还是干净的。 经理的这个说法,克拉洛夫明显不高兴,他拍了桌子,说道:“拿了厂里的零部件改装轿车,如果这辆车是他自己用,那也是可以谅解的,问题是他转手卖给了别人,这是大忌,如果人人都像他一样,那我们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那辆轿车的买主本来是我们的潜在顾客,这不就是硬生生给谭五抢跑了吗!这个道理,你一个经理不明白吗?” 第197章:新的工作 见克拉洛夫发了脾气,似乎他说的又很有道理,经理便说:“是是是,这是我们的疏忽,今后我们一定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回头我就处理这个谭五。” “怎么处理啊?”克拉洛夫问。 “扣他这个月的薪水,您看行吗?” 克拉洛夫摆了摆手,“薪水就不要扣了,这个月不是才到月中嘛,这个月的薪水都开给他,让他走人,这样的人,我们不能再用了,好了,就这样处理吧,也给其他人敲敲警钟,不守规矩的,统统给我走人。” 彭瑞东没有办法,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克拉洛夫的决定,他和经理只得笑脸相送这位白俄商人。克拉洛夫走后,经理把谭五叫到了办公室,这个月的薪水已经备好,经理让谭五拿好,他说改装轿车、转手出售的事情被洋老板知道了,洋老板揪着不放,自己好话说尽了,可洋老板就是不听,自己实在没办法,只有委屈你了。 一旁的彭瑞东没有表态,谭五便知道这个结果无法改变,他也不再争辩,拿了薪水就回去收拾东西了。谭五的师傅宁开雷问清缘由,就要去找经理讨个说法,谭五说,算了,没必要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关键还让老彭为难。 宁开雷说:“那也得去,做师傅的,起码也要为徒弟争取一下的,没什么用,也得去,这个表面文章还是要做一下的。” 谭五觉得宁开雷说的有道理,便不再劝阻,宁开雷气势汹汹地闯进经理办公室,他质问经理为什么开除谭五,经理又解释一大通,宁开雷说:“谭五是我徒弟,我都罩不住,不让人笑话啊!” 彭瑞东适时出来说了话,在他的安抚下,宁开雷才算接受了这个现状。谭五被扫地出门,经理也不得不有模有样的给全体员工开了一个会,按克拉洛夫的说法,这算是给大家敲一敲警钟。 谭五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汽修厂,一出门就被三个人截住了去路,手枪顶住谭五的头,“兄弟有什么话好好说,行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三个人并不回答谭五的问题,上来就搜身,显然他们对谭五是有一定了解的,不出他们所料,在谭五身上搜到了两把短刀。领头的说:“跟我们走一趟,老老实实的,就没事,明白吗?” 是汉语,没错,但发音一听就不是中国人,谭五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只得上了日本人的轿车。谭五表现出很害怕的样子,“这是要带我去哪儿?我就是一个小工人,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啊!” “你不用紧张,带你走,就是问你几句话,老老实实的,你就没事。” 轿车开到了特高课,谭五被带到了伊藤的办公室,伊藤挥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之后便和谭五单独谈话,此时的谭五还猜不到伊藤的意思。 伊藤首先就问谭五在汽修厂的薪水有多少,谭五表现的战战兢兢,他说了薪水,又说自己刚刚被解雇,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伊藤说:“没关系的,我可以给你找一个工作。” 谭五眼前一亮,“哦,是真的吗?我会修汽车,开汽车也行,我不怕吃苦的,有个工作就行。” 伊藤又与谭五聊了几句,他只是在试探,想看一看谭五这个人的城府如何,初步判断觉得谭五还是比较简单的,和预判中的形象也是很接近的,于是伊藤便切入正题,他开出条件,友好协会雇佣谭五,在汽修厂的薪水的基础上再加百分之五十,要求是:谭五从明天开始与齐联春接触,并逐步保持最紧密的联系。 谭五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但他不理解什么叫最紧密的联系。伊藤解释说,可以与齐联春形成攻守同盟,或者类似结拜兄弟的形式,与齐联春保持交往,最好做好形影不离,目的是掌握齐联春的一举一动,以及他脑子里的想法,并且要及时汇报,如有重大的发现,自然是有额外的奖金。 谭五表示不理解这么做的最终目的,伊藤说,你不要问太多,照做就行,同时还要积极引导齐联春的抗日言行,以引来真正的抗日者,如果完成这个任务,就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还能得到更好的工作机会。听到伊藤这个意图,谭五表现出害怕和退缩的意思,伊藤问:“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谭五面露难色,他说:“这份工作是挺好的,我也很珍惜这样的机会,不过引来了抗日分子,我怕会很危险,抗日分子我怕我应付不下来。” “你不用怕,又不用你做什么,他们不会发现你有什么问题,你只需要报个信就行。” 谭五吱吱唔唔,仍有退缩的意思,伊藤便说:“我们的计划你已经知道了,这属于机密你懂不懂!你既然知道了这个机密,却不愿意参与,那你知道我们会用什么办法来让你保守这个机密吗!” 谭五愣了一下,便立刻表示愿意参与,而且一定保守机密,也会努力干好这份工作。伊藤点头表示满意,之后伊藤又讲述所谓工作细节和注意事项。 谭五最后又问,“如果齐联春不愿意跟我交往,那怎么办?” 伊藤有些不高兴,“如果你不尽心,齐联春肯定不会和你交往,你尽心了,我相信自然不存在这个问题,明白吗!多用脑子,你这份工作可不像修汽车,这也算是脑力工作,如果我们发现你不适合做这份工作,那就不仅仅是像汽修厂解雇你这么简单了,你明白吗?” 很显然,伊藤让谭五无路可退,谭五也就借坡下驴,他再次表示一定竭尽所能,完成好工作任务。 事情谈妥后,两把短刀归还给了谭五,伊藤还饶有兴致地观赏了这两把短刀,他觉得这刀还是很精致的,还问了谭五,这刀如何使用,是飞刀吗? 谭五说,这可不是飞刀,这么好的刀飞出去,捡不回来就太可惜了,这是他师傅留给他传世的物件,除了用来防身之外,带在身边,更多的是对师傅的一个念想。 第198章:名正言顺 从特高课出来,谭五这才长出一口气,他终于明白汽修厂解雇自己的真正原因,谭五心中暗喜,没想到日本人会如此设计,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去频繁接触齐联春呢,日本人就创造了这么一个机会,现在再去接触齐联春,自然也就名正言顺了。 谭五与宁开雷以师徒关系共同租住了一个小平房,从特高课出来,谭五便直接回到了小平房,等宁开雷下班回来后,谭五把自己被劫持到特高课的事情作了汇报,看得出谭五非常乐意将计就计,就此做一个日本人的所谓奸细。而宁开雷并没有谭五那么乐观,他认为谭五斗不过伊藤,担心日后谭五会被伊藤抓住什么破绽,他说:“日子长了,你跟伊藤接触多了,如果你在齐联春那里没什么作为,怕是会引起伊藤的怀疑。” 谭五说,自己会格外小心,再说,日本人也没有给自己选择的余地。 事已至此,只能将计就计了,吃过晚饭,宁开雷带着谭五外出散步,实际则是去了彭瑞东的家,他们很留意身边是否有日特的眼线,毕竟谭五刚刚接受日本人的雇佣,生怕日特不信任谭五,而对谭五进行甄别跟踪,所以他们很小心,这种小心无疑是很必要的,不过事实上他们什么也没发现。他们并不了解伊藤的想法,在伊藤看来,谭五无足轻重,身价低廉,自然也就没有过高的预期,所以也就不会耗时耗力去跟踪谭五。 来到彭瑞东家,听完汇报,彭瑞东只能叮嘱谭五格外小心,有一个问题彭瑞东不理解,他问谭五,在齐联春面前,你就是一个失业的人,成天不工作,哪来的钱维持生活呢,这难道不引起齐联春的怀疑吗,这个问题伊藤是怎么理解的,难道他没意识到吗? 谭五说,伊藤早有对策,伊藤让自己借口去赌场,依靠赌博糊口吃饭的说法也是说的过去的,另外因为卖车之事被解雇,应该会博得齐联春的同情,继而得到齐联春的照顾或者接济也是有可能的,借此也就更容易拉近与齐联春的关系。 事后,彭瑞东和宁开雷商议,谭五的将计就计的风险究竟如何,彭瑞东认为风险可控,另外还有沈砚白潜伏在伊藤身边,如有不利谭五的消息,沈砚白自然会有所动作的,再者谭五就此争取获得伊藤的信任的可能性也还是有的,如果谭五再能真正进入特高课,与沈砚白形成配合之势,那岂不是更好。两人商议,鉴于谭五暂时还是特高课的边缘人物,所以沈砚白的真实身份暂时不告知谭五。 之后几天,彭瑞东与沈砚白接头,对此事交换了意见,沈砚白认为伊藤这么做还是符合特高课的实际需求,暂时看不出有什么阴谋。沈砚白自然也会留意谭五的消息,如有必要会及时通知谭五撤离。 根据彭瑞东的指示,谭五接触齐联春后,首先要摸清齐联春为什么要买车,是不是不打算离开南京了?是暂时不打算?还是彻底不准备离开南京了? 如何很顺畅、很合理、很自然的与齐联春进行第一次的接触,这还是很重要的,不过这不需要彭瑞东、谭五去操心,伊藤早就有所准备。伊藤询问过谭五与齐联春买卖车时的细节,谭五也就说了这辆车一年内自己负责维修的口头协议,伊藤也就是根据这一点,创造了齐联春主动与谭五接触的机会。 伊藤命人半夜潜入齐联春出租房的院子里,继而对那辆老轿车动了手脚,很简单,只要让这辆车开不了就可以,这对特高课的小特务来讲,显然没什么难度。 不过第二天齐联春并没有开车外出,所以就没有发现轿车的故障。谭五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任何的反应,于是给伊藤打去电话,汇报说齐联春没有来。 伊藤说,不要着急,有可能齐联春今天没有开车,还没发现车有问题,让谭五耐心等待。谭五说,自己有耐心,就是担心完不成规定的工作而受到怀疑。 伊藤说:“你放心好了,只要你尽心工作,我们是有渠道了解的,我们更是讲道理的,不会无缘无故怀疑你的,你放心,好好工作,耐心等着吧,齐联春会来找你的。” 谭五所要营造的也就是一个唯唯诺诺、见钱眼开的形象,打这么一个电话也就是这个意思,之后的第二天,齐联春终于发现了老轿车罢工了,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什么名堂,车也开不了,于是叫了一辆人力车去了汽修厂。 到了汽修厂,一问才知道谭五被开除了,“这怎么办呢!他答应我的,车坏了,他会负责来修的。” 厂里的工人回答道,“人家都开除了,你就认倒霉吧。” 一旁的宁开雷上前询问,转而表示自己的徒弟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继而告诉齐联春去小平房找谭五,并说谭五一定会负责到底。 离开汽修厂,齐联春去小平房的路上就在想,虽然不是自己主动买车的,但总归自己是买主,就为这事让谭五丢了工作,齐联春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他想着能够给予谭五一些帮助才好。 如果这事放在半个月前,齐联春一定会认为其实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正好可以与谭五进一步交往,不过现在他似乎对这个机会并不是太感兴趣了,因为他有了一个新的目标,这就是沈砚白,经过了沈砚白受伤事件之后,齐联春觉得这已经验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感觉,沈砚白不仅不是汉奸,还是与日本人殊死战斗的人,现在的齐联春不仅不想离开南京,而且他还想着与沈砚白一起并肩前行,就像他对沈砚白说的那样,他愿意跟沈砚白在一起,哪怕是牺牲。 在小平房里,谭五恭候多时了,终于等到了齐联春的出现,问清情况,谭五便带上工具箱去了齐联春的住处,路上自然说起自己被解雇的经过和原因。 齐联春说:“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帮你去问问看,找个工作我觉得也不是多大的事。” 谭五没想到齐联春会这样说,当时他以为齐联春只是一句安慰的客气话,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来到齐联春的小院子,谭五便开始修车,很快这辆老轿车便又能在大街上晃晃悠悠地驰骋了。 谭五说:“我这个人是最讲信用的,说负责给你修,那就一定负责到底。齐联春要给修车费,谭五一口回绝,又没换零件,说好不要钱的。 第199章:托人办事 宁开雷与14旅的陈四虎交往的效果很不错,就性格而言,两人都属于豪爽一类,加上宁开雷有意顺着陈四虎的路数走,现在两人亦能称兄道弟了。 一次酒桌上,宁开雷就说起了自己工作的环境,重点是说洋人老板不近人情,自己的徒弟被洋老板开除了,这让宁开雷很没有面子,在工友们面前抬不起头。连自己的徒弟都罩不住,宁开雷说自己也不想干了,他问陈四虎能不能帮忙在14旅谋个差事干干,开车、修车之类的司机兵、勤务兵都可以,吃军饷也是很不错的,而且穿衣服还不花钱,总比在汽修厂累死累活要好很多。 见宁开雷实在是厌倦了汽修厂的工作,陈四虎答应去问问看。宁开雷立刻敬酒,说:“你是旅长的司机卫士,只要你肯帮忙,我的事肯定没问题,我们兄弟之间,我就不是谢谢了,我干杯。” 陈四虎说:“问题是没什么大问题,关键我是怕你会后悔。” “吃军饷,怎么可能会后悔呢,放心好了,没这事。” 陈四虎说:“我的意思是,我们毕竟和日本人有扯不清的关系,老百姓说的也没错,我们就是伪军,是汉奸,现在你可能还不觉得,我怕日子久了,这个名声你也会受不了,谁也不知道今后会是个什么局面,万一,我说万一,万一今后日本人被国军打跑了,你想过当伪军的下场吗?” 宁开雷摆手说道:“哎,今后什么情况,我真无所谓,我就不相信这么多当兵的还都倒霉,反正我不在乎,这年头就得先吃饱肚子,再就是做人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就行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你真想好了?”陈四虎问,宁开雷点头说:“哎呀,你那么的磨叽……” 陈四虎说:“好,那我就帮你问问,我可说好了,将来你可别后悔。” …… 谭五被开除的事,齐联春一直挂在心上,他想了半天,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找齐联杵帮忙,他觉得齐联杵给谭五找个工作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如果让谭五当个小警察也是不错的,但齐联春又认定谭五是有组织、有特殊身份的人,如果把他弄到警察厅里去,也许对他今后的行动能起到一定帮助,不过也正是这个原因,齐联春害怕谭五如有不测,是否会牵连齐联杵,这可是大罪,要是害了自己的亲哥哥,显然齐联春觉得承受不了这个结果,想了很久,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让他当小警察,想来还是介绍一个相对是专业对口的工作比较可行,也为了尽量撇开这事与齐联杵有牵连,齐联春干脆就不找齐联杵帮忙了,他想到一个同样神通广大的人,这就是齐联杵的同僚,自然也是一位长官,他就是赵智光。 齐联春与赵智光还是比较熟悉的,于是他买了两条香烟,去了21号,特意避开齐联杵,直接去找了赵智光,两条烟硬塞给了赵智光,赵智光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自然不肯收,齐联春便说自己的一个朋友因为自己买车的事情得罪了老板,而遭到了解雇,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想找人帮忙给介绍一个工作。 赵智光很不理解,这事去找你哥哥啊,找个工作不是什么大事。 齐联春解释说,因为之前演出的事情,自己与齐联杵关系还是比较紧张的,现在自己不便开这个口。 赵智光表示自己帮忙介绍一个工作倒也没什么问题,关键自己夹在你们兄弟俩中间,这很为难啊。 齐联春说:“我觉得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跟我哥哥没什么关系,这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就帮帮我,行吗?” 齐联春不达目的就是不走,一直在说,赵智光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便问了谭五的情况。齐联春说,要求不高,他是一个修汽车的,给他找个修车的工作就行,哪个部门的都行。 赵智光对谭五不了解,他也不想无端生出是非出来,所以他没从政府机关里进行选择,赵智光想了一会儿,说:“出租汽车公司怎么样,他们那里安排一个修车的,我估计没什么问题。” 齐联春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帮谭五找到工作就行,根本也就没想过挑三拣四,所以他说出租车公司不错。 赵智光雷厉风行,立刻就拿起电话打到了出租车公司,对方显然是很买账的,电话里就把事情敲定了,说是人随时可以去公司面谈。挂断电话后,齐联春连连表示感谢,临走时赵智光要把那两条烟还给齐联春,“送上门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齐联春说着便离开了赵智光的办公室。 虽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赵智光还是要与齐联杵通个气的,齐联杵很难理解弟弟这是什么意思,也只能顺着赵智光的话应付了事。赵智光还劝齐联杵,“怎么说你们也是亲兄弟,不要因为应付日本人而伤了你们兄弟俩的和气,你弟弟不愿意演出,你就随他去吧,没必要逼他。” 齐联杵无奈地摇摇头,“是啊,这个道理我怎么可能不懂呢,关键是前些日子苏得诚还没调走,他也给我施加压力,你说我怎么弄,我也很被动啊,夹在中间我都没地方诉苦,我这个弟弟,没法说,我就说了他几句,他还来脾气了……” 赵智光也愤愤不平,“他姓苏的,就是日本人的一条狗,怎么样,还不是垮台了,这种人不会有好下场。” 齐联杵不放心弟弟,下了班特意绕道去了齐联春的出租房,问了下午为什么去找赵智光。齐联春说,自己就是找赵智光帮个忙,没其他的意思。 齐联杵问:“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齐联春早就想好了台词,他解释说:“这种小事找谁不都一样,主要我是怕人说我走后门,我怕给你造成不好的影响,到时候你上司给你穿小鞋呢,我主要就是担心这个。” 齐联杵说:“你这是什么理由啊!也太牵强了,这事就算了,以后再有什么事,起码跟我说一声,能办的我肯定给你办,这种小事也没必要去麻烦别人。” 第200章:打入14旅 齐联杵也没肯留下来吃晚饭就走了,齐联春吃过晚饭开车就去了谭五的小平房,谭五和宁开雷都在。齐联春便把介绍工作的事情告诉了谭五,谭五一点准备也没有,他以为之前齐联春也就是顺嘴一说,没想到齐联春真的给自己介绍了工作。 谭五本意是想拒绝,但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谭五正犹豫时,宁开雷说:“我看可以去试一试,人家出租车公司也是很不错的,你明天就去见工,先听听他们待遇怎么样。” 齐联春跟着说:“就是嘛,先见工,谈谈再说。” 谭五不好推辞,便答应明天去见工。 齐联春说已经跟那边说好了,明天上午就去出租车公司。宁开雷、谭五表示没问题,并连连表示了感谢。 送走齐联春后,宁开雷与谭五商量,这事该如何应对呢?宁开雷说:“这还不简单吗,这个难题交给伊藤,他说怎么办,你就怎么办。” 显然宁开雷说的很有道理,明天就去见工,那么给伊藤的汇报自然应该是在这之前了,宁开雷说:“这正好是你表现的机会,在日本人的面前,你就应该做到及时汇报,哪怕是半夜,你也得立刻去汇报。” 按宁开雷的意思,谭五立刻去给伊藤打电话,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估计伊藤也不会在办公室,但电话还是要打一下的,果然电话无人接听。谭五便又不辞辛劳跑去特高课,见到值班的日本特务,谭五说找伊藤有急事汇报,日特不敢怠慢,立刻给伊藤的宿舍打去了电话。 伊藤与谭五通了电话,谭五如实汇报,伊藤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如此一来,谭五重新找了工作,自然就没有太多时间与齐联春接触了。伊藤转而怀疑起这家出租车公司,是不是这家公司与齐联春有什么扯不清的关系,或许是这家公司里潜伏着抗日组织的人?短暂思考后,伊藤告诉谭五,让谭五明天正常去见工,合适的条件也可以答应下这份工作。 谭五表示如此一来,怎么执行逐步与齐联春的紧密联系呢?伊藤说:“这也不用管,后面根据情况,我会安排的,你有事及时汇报就可以了。” 伊藤的意思,谭五不难猜测,自己即便找到工作,之后只要伊藤愿意,随便找个理由,自己便又会失业的。 第二天,齐联春开车来接谭五,两人一同去了出租车公司,公司经理算是比较热情的,简单聊了几句,便把谭五领到了汽修车间,随便找了一台坏车,经理让谭五试试,谭五便撸起袖子开始修车,技术上没什么可说的,很快一辆汽车就修好了,经理很满意,之后便谈了薪水,和之前在克拉洛夫的汽修厂差不多。 经理说:“你是赵处长介绍来的,我们肯定会格外关照的,那你回家准备一下吧,明天上午就正式来上班。” 至此谭五的新工作就算落实了,当天下午,谭五又去了特高课,见到伊藤,如实汇报,伊藤觉得这事处理的不能太生硬,于是就让谭五先在出租车公司干上一个月再说,伊藤要求谭五在这期间也要保持与齐联春的交往,现在理由也很充分了,找到了新工作,起码是要表示一下的,请齐联春吃顿饭,还是很应该的。 谭五不忘表露财迷的状态,他吱吱唔唔提到了这个月的薪水,伊藤听了半天,这才明白谭五的意思,“你放心,只要你尽心办事,薪水少不了你的,这个月你找到了新工作,没问题,我们这边的薪水不影响,我们会照常发的,你最近表现还是很不错的,我们也是很满意的。” 谭五立刻喜笑颜开,表示一定更加努力为太君效力。 …… 14旅的陈四虎答应帮宁开雷谋一个差事,回到旅部,他便找了旅长钟建祥,听了事情缘由,钟建祥问陈四虎,“这人可靠吗?” “旅座放心,宁开雷这个人很可靠,人也很正直,没什么心眼的。” 钟建祥说:“好,有这话就行,那你去办吧。” 钟建祥的一句话,这事就敲定下来了。陈四虎通知了宁开雷,让他明天就到旅部见一下旅长。第二天宁开雷如约去了14旅旅部,陈四虎为了让旅长放心,特意把宁开雷领到了钟建祥的办公室,也就简单聊了几句,钟建祥便说没问题,之后便让陈四虎带着宁开雷去办了手续,还领了一套伪军军装。有陈四虎的格外关照,宁开雷被安排在旅部的汽车班,还任了一个少尉组长的官衔。 宁开雷这下有底气了,回到汽修厂便去了经理办公室,辞职的理由也很充分,徒弟被你们开除了,当师傅的脸面全都丢光了,为出这口气,老子今天就不干了。 宁开雷进入14旅后,小平房基本就不回去住了,他逐步与上下官兵建立了良好的人际关系,也给旅长钟建祥留下了比较好的印象,宁开雷很勤快,关键还是有拿的出手的技术,现在车队里的汽车再出问题,宁开雷一出马,基本就解决问题了。 …… 伊藤虽不是很重视齐联春的情况,但这总归是有前期投入的,而且现在还给谭五额外开了一份薪水,虽不起眼,但那也是有成本的。想来想去,伊藤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算马上再让谭五失业,也不知道齐联春会不会再给谭五介绍一份新的工作。 伊藤让谭五留意齐联春与这家出租车公司的人是否有联系,几天后谭五做了汇报,他说从未见过出租车公司的人与齐联春有来往。至此伊藤基本排除了这方面的嫌疑,他估计这就是齐联春很单纯的想帮谭五找一份工作,而且还是通过赵智光介绍的,也查过这家公司,都没查出什么问题。 得到了这个判断后,伊藤便果断作出决定,让谭五再次失业,这一次总是要有点新意的,所以不是被开除,而是出租车公司的工作太辛苦,谭五的身体受不了了。 伊藤找来谭五,进行了沟通,谭五没什么可说的,表示伊藤怎么说,他谭五就怎么做。伊藤的意思是:谭五生病了,不能上班,之后就再次失业了,经济上也比较拮据,故而租不起房子,以此博得齐联春的同情,争取住进齐联春的出租房,如果成功,那一切都好说了,哪怕齐联春再介绍一份工作给谭五,那也不是问题,只要同住在一起,不仅方便建立更紧密的关系,而且也可以轻轻松松地达到监视的目的。 第201章:拒绝同住 按照伊藤的意思,谭五不声不响守在小平房里,现在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之后退房也就不存在什么障碍了,如果他的师傅宁开雷还住在这里,付不起房租的说法就很让人怀疑了。 谭五三天没去上班了,在特高课的授意下,出租车公司的经理给赵智光打去了电话,说是之前介绍来工作的谭五几天都没上班了,人也找不到了,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故此打个电话问一下。 赵智光转而给齐联春打去电话,得知这个消息,齐联春立刻去了小平房,见到的是躺在床上的谭五,齐联春忙问是什么回事。 谭五似乎是病歪歪的样子,他说自己的腰扭了,不能干重活,所以暂时无法去上班。见齐联春有些担心,谭五说,不碍事的,生活自理没问题,就是干活使不上劲,歇个三五天应该就会好的。谭五说着还下床走了几步,表示没大问题,不过看上去确实是有些步履沉重。 见谭五并无大碍,齐联春稍感放心,他很纳闷,“你腰不好,没请假吗?” 谭五回答道:“我请假了呀。” 齐联春表示不理解,“哎,你请假了,那你们经理怎么还会给赵处长打电话,还说找不到你人,以为你出什么意外呢。” 谭五也表示不大理解,迟疑一小会儿,他说:“哦……我明白了,这个经理真不怎么样,成天让我干重活,我也不知道是看我不顺眼,还是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他,我猜他给赵处长打电话,那意思就是不想让我干了,现在想想,我多少也能理解,他们公司不怎么挣钱,为了压缩开销,就想辞掉一些工人,本来公司的人手就够多的了,我还硬挤进来,我猜就是因为我是赵处长介绍来的,他不好意思直接开我走,这就搞出这么一个名堂,就算我不请假,我的腰没问题,我估计我也干不长的。” 齐联春一听有这事,他说,“那不行,我得要一个说法,有什么事明着来嘛,别背后搞小动作呀,不行,我得给赵处长打个电话问问看。” 谭五立刻劝阻,“算了,这事别再麻烦赵处长了,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让人家关系不好处,没必要,就算我勉强留在那里,天天看人脸色,那也没什么意思。” 见齐联春还有些不甘心,谭五又说:“我没问题的,身体稍微好一些,我自己也是可以找工作的。” 齐联春见谭五的心态还是很积极的,便也就算了。齐联春看见另一张床上没了铺盖,空空荡荡的,问道:“哎,你师傅的床怎么空了?” 谭五心想:你总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哦,我师傅搬走了。”谭五解释说,宁开雷投军了,他部队上有朋友。 听到宁开雷去当了伪军,齐联春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谭五接着这个话题,问齐联春,“我听你上次说,你也是在外面租的房子?” “是,我在外面自由一点。” 谭五说:“我有个想法,但不大好意思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有话尽管说。” 谭五点头,“这样的,现在我这个房子吧,就我一个人住,房租也不便宜,原来我跟我师傅一人出一半房租,现在我师傅搬走了,房租就得我一个人来付了,我觉得挺不划算的,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也租的房子吗,你的房子我能不能跟你合租,不白住,我付房租的,这样划算一点,你看行吗?” 齐联春觉得自己的出租房本就不是很宽裕,楼上两间房,大的一间是海伦和小妹住的,小的一间是自己住的,齐联春实在不习惯和别人同住一间房,而且齐联春有作曲的需求,这种创作没什么计划性,常常半夜有感觉,也会从床上爬起来,写上一小段,如果谭五住进来,实在是不大方便,楼下一大间是客厅,虽然不适合住人,一个大男人睡在里面,海伦、小妹进进出出的,肯定是不大方便的,楼下还有一间是厨房,自然更不好住人的。 齐联春表示为难,“哦,我那个房子,你没去看过,房子不大的,不大好住人了。” “好好好,没关系的,我就是随便问问,没事没事。” 齐联春说:“不好意思了。” …… 谭五一再表示自己身体不碍事,齐联春这才放心离开。 现在的谭五似乎是格外珍惜伊藤给的这份工作,所以他又及时作了汇报,伊藤听后,觉得这是自己的疏忽,应该事先让谭五去了解一下齐联春的出租房,实际看过后,才好提出同住的要求,谭五没去过也不要紧,可以问一下沈砚白啊,沈砚白去过齐联春的出租房,她应该了解出租房里的格局。 伊藤只是听过特务的汇报,说齐联春租的是个小二楼,所以伊藤脑子里就想当然了,他觉得小二楼住上三个人应该是很宽裕的,再加一个谭五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没想到齐联春却表示了拒绝,伊藤有点不大相信是真的住不下,于是他让谭五找个机会到齐联春的出租房去转转,如果能够住得下,一定要再提一下这个要求,谭五点头答应,表示积极争取。 实际谭五并不想住进齐联春的出租房,因为他觉得一是不方便,再是也没什么必要,如果齐联春也什么要求,或是想离开南京,该提的时候,相信齐联春会提出来的。但宁开雷说,你不取得齐联春的信任,他怎么敢提呢。 谭五说,应该不存在信任问题,因为之前齐联春已经认定自己就是火车上的杀手,而且齐联春这么的帮助自己,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 宁开雷想想觉得谭五说的有道理,但现在的情况看,齐联春似乎并没有离开南京的意思,宁开雷还是主张谭五搬去齐联春那里居住,多沟通,多了解总是好的,而且还可以借此讨好伊藤,或许有机会能够混进特高课当一个真正的小特务,从而可以成为沈砚白的一个帮手,或是眼线。 谭五只是觉得住进齐联春那里,自己的行动多少会形成一定的限制。宁开雷不这么看,你得谋生啊,不管是按伊藤的说法,你去赌场谋生,还是找个正经工作谋生,外出的理由还是很多的,所以行动不会受到大的限制。 最终谭五接受了宁开雷的提议,当然能否住进齐联春的出租房,也还很难说,毕竟齐联春已经表示过拒绝,现在也只能按伊藤的意思,找个机会去齐联春的出租房,探探情况再说。 第202章:魔术表演 谭五刚从伊藤办公室离开不久,伊藤就觉得自己的状态不是很好,刚才还想的好好的,说了几句话,就把刚才想的给忘了。关于齐联春的出租房,应该先去问一下沈砚白,然后再给谭五制定行动方略,现在谭五已经走了,这才想起来。 伊藤叫来了沈砚白,他问齐联春出租房的格局,沈砚白了解伊藤的意思后,表示是否可以再住进去一个人,这还得看个人的习惯,就齐联春现在所住的小二楼而言,对齐联春这样的有钱人来说,确实算是很不宽裕的,再住进去一个人,他也一定认为会很不方便。但是,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平民人家来说,别说再住进一个人,就是再住进去两三个人,也是可以安排的。 沈砚白还画了一张草图,把齐联春的小二楼的布局画了出来,也大概估算了面积,上下两层估算起来,一百个平方左右,院子还不算在其中。 伊藤心想:就按这个面积算,如果谭五尽心的话,一定可以混进齐联春的小二楼。现在伊藤又觉得没有事先去问沈砚白也挺好的,这样不告诉谭五具体情况,让他自行决定是否住进齐联春的小二楼,正好可以看看谭五的忠心程度,以及能力如何。想到这里,伊藤便决定不通知谭五,且看他是如何做的。 这一次谭五还真没让伊藤失望,谭五果真住进了齐联春的小二楼。伊藤很高兴,起码从这事来看,给谭五开支的这份薪水还是物有所值的。 …… 两天后,齐联春买了些大米、菜油去看望谭五,这让谭五很感动,谭五也没什么好招待的,齐联春准备离开的时候,谭五说,想去齐联春那里认个门,见齐联春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体,谭五说自己的腰已经没问题了,只要不是干重活,一切都没问题,他还扭了扭腰,表示很灵活,跳个舞都不在话下。 到了齐联春的出租房,参观之后,齐联春让小妹多做些菜,让谭五留下吃晚饭,谭五也没客气,之后说想出门转转,一会就回来。 齐联春以为谭五要去上厕所,还特意告诉他公厕的位置,谭五点头便外出了,十几分钟后,谭五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三大包的荷叶包,他买回来三份熟菜,五香牛肉、盐水鸭和油炸花生米。 谭五解释说,第一次上门,自己也没带什么礼物,很不好意思的,一起吃饭,就当是自己做的菜,谭五说自己是会做饭做菜的,有机会可以展示一下。 吃饭的时候,小妹不肯上桌,说是有客人在。谭五忙说,“我那算什么客人,不要紧的,一起上桌吃吧,不然下次我也不敢来了。” “谭五不是外人。”齐联春对小妹说,示意她上桌一起吃饭。 吃过饭后,小妹收拾好碗筷,便和海伦一起上了二楼。谭五便对齐联春提出了请求,他还是想搬过来住,他说自己没什么要求,楼下客厅挺大的,搭张床就可以,还可以拉个布帘子,这样就不存在海伦、小妹她们进出不方便了。谭五说他们工友家就是这样的,拉个布帘,就相当于隔出了一个小房间。 至于谭五提到了布帘子,齐联春也是见到过的,他曾去过同学家,就见到过这样的布帘子,一家老小,男男女女的挤在一间破房子里,也只能用布帘子隔挡出所谓的房间。谭五这个人的人品,齐联春从没有怀疑过,除了知道他是火车上的杀手之外,齐联春与谭五接触的这段日子,他也能感觉出谭五这个人还是很正直的,这一点齐联春不担心,只是觉得不是很方便,现在谭五提出了布帘子,齐联春便不大好意思拒绝,又考虑到谭五是一个真正的抗日者,自己能帮的也应该帮帮他,或许还能察觉到他的又一次抗日行动,于是也就答应了。 见齐联春答应下来,谭五非常高兴,立刻掏出钱来,硬要塞给齐联春,说是房租、伙食费一样都不能少,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齐联春不肯收。 “这钱你要是不收,那我是没脸在这住,你帮了很多了,这钱你再不收,那就真是看不起我。”见齐联春还不愿收,谭五又说:“放心,我生活没问题的,我有挣钱的地方,你可别小看我呀。” 最终齐联春收下了钱,但他不好意思把这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于是把楼上的小妹叫了下来,把钱给了小妹,告诉她谭五明天就住过来,并入伙吃饭,以后饭就要多做一个人的,这钱就是饭钱。齐联春转而对谭五说:“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跟小妹讲,住进来了就别客气。” 谭五回道:“我吃饭不讲究,我不挑食的,能吃饱肚子就行。” 小妹回了一句,“吃饱就行?你一顿能吃多少才算吃饱呀?” 谭五有些尴尬,“小妹,你放心,我不是猪,吃不了多少,你不用怕的。”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齐联春也打趣说:“小妹看你长的很壮实,怕你吃的多。” 小妹又补充一句,“我就是问问看,要不要换一个大锅。” “好了好了,人家刚来,别开玩笑吓着人家,”齐联春转而对谭五说:“我们在家都很随和的,开玩笑都习惯了。” 谭五说:“这样好,这样好,轻松诙谐,一起有说有笑的,心情好,不像我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是你家好。” 到了第二天,谭五就搬来了小床,又真的带来了布帘子,原先的小平房也退了租。在小妹的指挥和帮助下,客厅里用布帘子隔出了一个所谓的小房间。 除了齐联春之外,家里还有两个女的,谭五从心底里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平白无故硬要挤进来,多多少少给人家带来了不方便,谭五觉得挺过意不去的,所以也就想有所表示一下,为了让小妹、海伦,包括齐联春都轻松一些,谭五便拾起很久不练的戏法,之前还特意在布帘子里练了练手,他怕手生,怕演砸了,好在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 谭五的魔术非常受欢迎,尤其小妹,她没见过这种表演,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会看错,硬要扳开谭五的道具酒杯,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机关,结果什么也没有。三个大一些的酒杯,扣上棉花球,酒杯里的棉花球,说走就走,说没就没,说来就又来了…… 还玩了三张扑克牌的障眼法,海伦也不相信这能骗过自己的眼睛,结果证实你就是抓不到他的骗人手法。 谭五解释说:实际上就是你的眼睛欺骗了你,这叫手比眼快,你看到的自然也就是假象了,所以有的时候,你亲眼看到的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它可能也是一个假象。 第203章:码头粮食 谭五总算是住进了齐联春的小二楼,显然这是要去伊藤那里邀功的,谭五来到特高课去见伊藤,刚好石川、沈砚白也在伊藤的办公室。小特务敲门进去报告说:“谭五来了,将军您是否见他?” 伊藤正和石川、沈砚白谈工作上的事情,事情还没有谈完,谭五与齐联春的事情对于石川、沈砚白而言,也不是什么秘密,伊藤便对小特务说:“让他进来吧。” 谭五进来后,一副小汉奸的模样,点头哈腰的给伊藤鞠躬致意,见石川和沈砚白在场,谭五也没开口,就那么杵在那里,伊藤明白谭五这是谨慎,便说:“没关系的,有事你直接说。” 谭五又看了一眼石川和沈砚白,似乎还不是很放心,伊藤又说了一句,“他们都是知情人,你不用担心。” “好好,”谭五转而又对石川和沈砚白点头示意,一副笑脸表达着恭敬,“是这样的,我昨天已经成功搬到齐联春那里了。” 谭五的效率看起来很不错,伊藤很高兴,他问了细节,谭五汇报说:“本来我是借腰伤想博取齐联春的同情心,齐联春也确实有同情心,他还送了我大米和油,想是来接济我一下,但就是不肯让我搬到他那儿,我就想光是装可怜,可能也不行,还得给齐联春一点实惠,互利互助嘛,这样他就不好意思不让我去住了,所以我说我想去认个门,到了他家之后,我买了好多的熟菜,请了齐联春,他家还有一个外国小姐,还有一个丫头,我买的是牛肉、盐水鸭……” 伊藤听的不耐烦了,“好了,琐碎的事情就不要说了,你说重点。” “好好好,”谭五又是笑脸点头,“我是说我想达到好的效果,还是得多花些钱,比如我买了菜、买了酒,这顿饭一吃,我再提住进齐联春家,他就不好意思不同意了,这个呢,我看出来了,得舍得花钱,我也确实花了不少钱,后面我想还是应该用这个办法,我觉得才能很牢固的和齐联春做更好的朋友,以后才有可能无话不说,无话不谈……” 伊藤摆手,再次打断谭五的话,“好了,你的意思是,你花的钱,我给你报销,是这个意思吧?”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为更好的完成太君交给我的任务。” “好好好,昨天你花了多少钱,你到财务去报个账,我让他们给你报销。” 听到伊藤这么说,谭五显得很兴奋,立刻起身又给伊藤鞠了一躬,“那太谢谢了,我一定会加倍努力,为太君效犬马之劳。” 伊藤摆手,示意谭五坐下,又问道:“那你下一步,还有什么想法吗?” 谭五说,他准备开始重操旧业,去赌场赌钱,谭五说他也不敢保证每次都能赢钱,有输有赢都是正常的,目的当然是想多赢一些钱,赢来的钱也都会花在与齐联春的交往上,不过去赌场首先得有本钱,但现在自己经济上还是很不宽裕的…… 伊藤明白谭五的意思,也基本了解了谭五的思路,总的来说,伊藤还是认可谭五的表现,在没有新的设想之前,伊藤便也由着谭五自由发挥,“好了,你的工作表现很不错,还要继续努力,赌博的本钱呢,这样,这个月的薪水可以先预支给你,另外昨天你花的钱,也给你报销,还需要钱的话,你可以写个书面报告,合理的我都会给你批的。“伊藤说着便给谭五写了一个字条,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你拿着它,去财务领钱吧。” 谭五很兴奋,鞠躬行礼后,拿着字条便离开了伊藤的办公室。 谭五很“贪财”,这是显而易见的,石川和沈砚白都表示很讨厌这样的人。 伊藤说:“贪财不要紧,只要他胃口与贡献相匹配,那也是可理解的,一个人做事总是有目的的,尤其做这种出卖人的事情,他如果不是为了钱,那就得好好问一问他到底是为的什么。” …… 宁开雷进入14旅,也混上了一个少尉汽车班的班长,虽说初来乍到,但有陈四虎的关照,宁开雷还是很混得开的,上下级关系都处的不错, 这一天,宁开雷带队开了两辆卡车,去长江码头仓库领粮食补给,正巧碰见日军也在领粮食补给,宁开雷特意看了一眼日军车牌,不是别人,正是14旅一街之隔的日军联队,本就互不干扰,你领你的粮食,我领我的粮食,可恨的是同是军人,但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搬运粮食时,14旅的士兵就吵嚷起来,也难怪他们抱怨,他们先是在另一堆码放整齐的麻袋前要搬粮食,结果被看管粮食的日军士兵呵斥住,日军士兵指着旁边一堆麻袋说:“你们的粮食是那边的。” 本也没觉得有什么,但在搬粮食时,14旅的士兵却明显闻到一股霉味,一个士兵嚷道:“他娘的,这米是霉的!” 而另一边,日军也在装粮食,见14旅士兵骂骂咧咧的,日军士兵便狂笑起来,显然他们是知道这两堆粮食是有很大区别的。本就一肚子火,又遭到日军士兵嘲笑,14旅的士兵不干了,便也跑到另一堆粮食旁,对看管粮食的日军士兵说:“我们也得从这边领。” 骄横的日本士兵推了一把14旅的士兵,说:“你们就在那边,这边是皇军的。” 驾驶室里的宁开雷正抽着烟,见吵嚷起来,便赶紧跳下车,两边的士兵吵着就是动起手来,宁开雷连忙劝阻。 宁开雷心想:14旅的人到底是干过土匪的,他们真够胆大的,放在别的伪军面前,谁敢跟日本兵动手。宁开雷把几个士兵拉了回来,“不能跟日本人搞摩擦,你们把他们打一顿,你们是出气了,但事情一弄大,咱们旅长就得替你们背黑锅。” 几个士兵算是冷静了下来,想想宁开雷说的也是有道理的,而此时对面的日军士兵正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这边,14旅的士兵一拳打在那发霉的大米麻袋上,“这也太窝囊了。” 宁开雷说:“那没办法,谁叫我们中国打不过人家呢。” 士兵问:“那怎么办,这大米都发霉了,根本就不能吃啊!” 第204章:越级投诉 宁开雷走到那堆麻袋前,麻袋都没打开,就闻到了一股霉味,“他娘的,这霉的不是一点半点啊,真不拿我们14旅当人看!”宁开雷转而对几个士兵说,“你们就在这等着,我去打个电话。” 宁开雷找到了公用电话,打到了旅部,找到陈四虎,说明情况后,陈四虎又去请示了旅长钟建祥,之后电话里告诉宁开雷,把粮食搬上车,运到国民政府的大门口,就在大门前等着。 听到陈四虎的这个回复,宁开雷心里有底了,看来此前沈砚白分析的没错,14旅旅长钟建祥起码是有骨气的。回到码头仓库,宁开雷吩咐士兵装粮食,士兵转身就发牢骚,“假模假样的打电话,管个屁用!”宁开雷只当是没听见。 车装好后宁开雷对另一个司机兵说,“去国府路,我在前面,你跟着我就行了。” “去国府路干什么?”士兵问。 宁开雷说:“这还用问吗,跟着我就行了。” 几个士兵这才理解刚才宁开雷的电话没有白打,他们猜想现在一定是要去讨说法了,两辆卡车直接开到了位于国府路上的国民政府的大门口。 宁开雷的两辆卡车先到,也就在那等着,宁开雷点燃了一支烟,抬眼望去,大门依旧高大尊严,门楼上却飘荡着是汪伪的标有“和平反共建国”字样的青天白日旗。这不仅仅是讽刺,更是耻辱,但宁开雷并不觉得悲哀,因为浴血坚守和战斗的人并不止他一个人,不仅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武装,还有昔日的敌人,也都在誓死为国而战。 等了两根烟的工夫,14旅旅长钟建祥带人来了,陈四虎和一小队警卫跟随左右,见到了宁开雷,钟建祥问了一句,“粮食在车上?” 宁开雷敬礼后,回答道:“是。” 钟建祥亲自爬上了车厢,查看粮食后,他跳下车,什么也没说,便去了国府大院,门口卫兵截住去路,按要求钟建祥把配枪交给了身旁的陈四虎,陈四虎转而连同自己的配枪一起交给了宁开雷。 不携带任何武器,钟建祥和陈四虎被准许进入国府大院。半个小时后,两人出来,钟建祥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从陈四虎的脸上依稀看到了胜利的意思,陈四虎让宁开雷再跑一趟码头,粮食还回去就行,也不用再领粮食了,空车回来就行。 去码头的路上,当兵的问宁开雷,粮食还回去,空车回来是什么意思?没粮食,我们吃什么呢? 宁开雷说:“这还不明白,这种喂猪的粮食我们肯定是不能要的,宁愿饿肚子,也得有骨气。” 当兵的不理解,“啊,不会真的断粮吧?” 宁开雷说:“你可真够笨的,放心好了,粮食自然会有人送来的,这日本人要面子,官老爷也要面子,所以我猜码头上不方便给我们换粮食,意思就是把这个发霉的粮食退回去就完事了,回头自然有人会送好粮食来,真让我们断粮,那不是又逼我们上山当土匪吗。” 回到部队驻地后,不出一个小时,宁开雷猜测的结果真的得到了验证,来了两辆卡车,运来的粮食也都是当年的新大米。 事后,宁开雷与陈四虎闲聊,宁开雷表示不理解,他说这事处理的看上去有点问题,独立14旅遇到不公待遇,按道理进行投诉应该是去军部,怎么可能直接去国府呢,这种越级投诉,无论是在地方上,还是在军队,那应该都是大忌。 陈四虎说:“呦,你才当几天兵啊,越级投诉,你都懂。” 宁开雷回答说:“我一个老乡是保定军校的毕业生,他在部队上就因为越级投诉吃过大亏,我听他说的,印象特别深刻。” 陈四虎解释了钟建祥的越级投诉,他说,钟建祥在上头有人,这上面的人都在拉帮结派,所以跟钟建祥的关系就走的很近,这次去国府就是找这个人,至于这个人是谁,陈四虎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楼下等着,连办公大楼都没进去。陈四虎还透露了一个消息,他说,过一段时间独立14旅有可能会扩编,到时候大家也可能都能跟着升个一级半级的。陈四虎说这是机密,千万不要外传。 至于钟建祥为什么叫宁开雷把发霉的大米运到国府大门口,这是因为他也没有把握将粮食问题一次性解决。霉变的粮食问题,在14旅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早在宁开雷还没有进入14旅之前,14旅就遇到过一次类似情况,只不过这一次的粮食霉变的实在是太离谱了。 去国府找人讨说法,在高官的办公室里,钟建祥说,这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那他就把粮食当街抛洒,让所有进进出出的官老爷都来看看,我们当兵的吃的就是这种发霉的、猪都不吃的东西。 日军和中国军队的这种区别对待,世人皆知,绝大多数人都是敢怒不敢言,钟建祥说自己也不例外,但凡事都得有个度,过了这个度,那就忍不了了,实在不行,干脆再上山当土匪。 高官一听这话,便更是要好好安抚,粮食问题当即就得到了解决,同时还承诺,只要不闹事,前景还是很光明的,独立14旅很快就会扩编为警卫三师,而钟建祥自然是师长的不二人选。钟建祥也表示,上山当土匪只是气话,如果有这样的前景,自己肯定会格外珍惜的。 粮食问题得到圆满解决,新来的大米比上一批的强的不是一星半点,14旅官兵都很高兴。钟建祥、陈四虎等人都希望今后能一帆风顺。 独立14师意向扩编的事情,伊藤也是了解的,派遣军总司令部与伊藤也过很深入的沟通,扩编之际无疑是安插日特眼线的最佳时机,钟建祥部是伊藤策反而来的,这事便仍交由伊藤负责,这些日子伊藤正在抓紧物色合适人选,此事为涉密的最高等级,就现在而言,石川、沈砚白一点风声也还都没听到。 第205章:城门群殴 粮食补给都有很大的改善,这个月又准时发放了军饷,陈四虎的心情很好,叫上几个关系不错的官兵,一起进城去喝酒,恰巧宁开雷拉肚子,错过了这次的聚餐。 陈四虎等六人在城里的酒楼开怀畅饮,离开酒楼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确实酒喝了不少。14旅驻地在城外的菊花台一侧,回去的路上经过中华门,满身酒气的六个人被城门口的日军哨兵挡住了去路,非要检查证件,陈四虎有些不耐烦,拍着身上的军装说:“没看见吗,军装,不是假的,还查什么呀!” 听见外面吵嚷,岗哨里走出来一个日军军官,不过是一个中尉,陈四虎瞥了一眼,根本也没当回事。 日军中尉来到陈四虎身前,说:“例行检查。” 陈四虎想想算了,没事招惹日本兵实在是没必要,于是便掏出军官证。检查后,发现没问题,但日军中尉却不把证件还给陈四虎,还质问道:“支那军人见到大日本帝国军人是要敬军礼的,这你知道吗?” 日军中尉的汉语虽很不标准,但陈四虎还是听明白了,他装作没听懂,“叽哩哇啦的,说什么玩意。”陈四虎说着就要抢夺回自己的军官证,日军中尉手一闪,躲开了陈四虎,又说:“支那人,你不行军礼,证件就别想拿回去。” “什么!行军礼,给你?你小小一个中尉,老子是少校,按军阶,老子是长官,敬礼的不是我,而是你。” “混蛋!”日军中尉用日语骂了一句,又用汉语说:“我再说一遍,支那人必须给我敬礼。” “你算个蛋,老子凭什么听你的,把证件还给我。”陈四虎说着又去抢证件。 日军中尉躲了一下之后,随手把陈四虎的军官证丢在了地上,“无礼的支那人,还给你。” “捡起来!”陈四虎指着日军中尉的鼻子,吼道:“你给我捡起来。” 两个领头的长官吵了起来,两边的人随之形成了对峙,陈四虎看了一下,对方也就是五个人,心想这是不会吃亏的。见日军中尉撇着个嘴,瞪着陈四虎,陈四虎的同僚怕出现冲突,于是走了过来,他拉了一把陈四虎,之后便弯腰,想捡起地上的军官证,想着自己做个和事佬,好让两边都有个台阶下,这事也就过去了。 这位同僚刚刚弯下腰,谁料想,日军中尉一脚踩在地上的军官证上,吼道:“让他自己捡!” 这位同僚本想息事宁人,却没想到日本人会这么的霸道,便也瞪起眼睛,陈四虎实际也不愿无端生出是非来,这下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了,也是酒精催的他头脑发胀,“我去你祖奶奶的!”陈四虎话到拳到,这一拳来势突然,等日军中尉反应过来时,已经是眼冒金星了。 日军中尉被打翻在地,其余的日军士兵便要对陈四虎动手,14旅的人自然不会让陈四虎吃亏,于是及时出手,便和那几个日军士兵扭打在一起。 日军中尉想爬起来,还在摸枪,陈四虎心想:不可能给你这个机会。跟着就是一脚,这一脚踹的有点狠,正踹在爬起一半的日军中尉的胸口上。陈四虎瞥了一眼战友们的战况,显然14旅方面占得了便宜,也不需要他去帮忙,故而他便专心致志的对付眼前的这个日军中尉。 陈四虎猛的扑过去,照着日军中尉的脸上补上一拳,继而骑坐到了日军中尉的肚子上,他揪住中尉的衣领,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一拳一拳的砸在中尉的脸上,“我叫你八格,我叫你八格,老子今天就让你尝尝骂人的下场……” 晚上八点多钟,在城门口,这引来了路过的人围观,见到这场面,着实很解气,围观的人群不时冒出“打的好,打死小鬼子……” 14旅的六个人对付日军五个人,还是陈四虎先发制人,他们占了大便宜,日方已无还手之力,差也差不多了,陈四虎被一位同僚从日军中尉的身上拉了起来,“差不多了,你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陈四虎摸了摸自己的拳头,似乎还不是很过瘾,想想也怕事情不好收拾,便想着撤退,但日本兵手里还有枪,这如何是好,就这样撤退,陈四虎担心狗急了跳墙,生怕这些吃了大亏的日本兵会在背后打黑枪,于是叫人一起把日军士兵的枪里的子弹都退了出来,还扒了一件鬼子兵的军装,把这些子弹全都包了起来,扎紧后,用力甩到了一个大树上。 临走时,这才得空把地上的军官证捡了起来,看到自己的证件上被踩出了一个脏脚印,陈四虎又是一阵恼怒,走过去又对日军中尉踹了两脚,这才快步离去。 陈四虎估计的没错,他们刚走,鬼子兵就去爬树了,估计接着就有打黑枪的企图,于是陈四虎他们快速奔跑起来。等日本兵从大树上取下子弹,完成装弹后,陈四虎他们已经拐进了城外的巷子里。 日军中尉被打的最惨,整个脑袋被打成了猪头,在士兵的搀扶下,中尉才爬了起来,顾不上疼,他便跑去打电话叫救兵。 陈四虎他们回到了旅部,冷水洗了一把脸,这才真正冷静下来,六个人开了一个小会,没有其它的应对办法,只有死不认账,如何做到死不认账呢?最关键的是要有不在事发现场的证据,于是六个人谋划了统一口径,并开了一辆卡车离开了旅部。 陈四虎将车开到了城南远郊的东善桥,就在那绕了一大圈又回来了,回来后又在车辆外出登记本上填写了车辆外出记录,外出事由一栏上写的是采购。 六个人编好了台词,说是准备给旅部改善伙食,特意去乡下收购大肥猪,下午出的车,结果车坏在半路上了,修了一下午,直到晚上才修好,猪没买成,回到旅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 台词编的是否好坏,实际也无法得到检验,因为日本人根本就没到旅部来抓人,这就更谈不上谁要听你的台词了。 第206章:听证谈判 挨了打的日军中尉叫来了救兵,领头的大尉听闻此事后,他不同意去14旅抓人,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你能把人抓走吗!人家手里的也不是烧火棍。 就此这事汇报到了日军宪兵司令部,涉及两军冲突,兹事体大,日军宪兵司令部不敢擅自行动,于是请示了派遣军总司令部,最后由参谋总长牵头,召集了各方前来商议调解。除汪伪和平军的军方代表、日方的宪兵司令部之外,特高课也参与了听证会。 挨打的几个日军官兵成为证人,日军中尉的脸似乎是最好的证词,他说,证件是他亲自检查的,就是14旅的一个少校,名字叫陈四虎。 汪伪代表本想据理力争,可是日军中尉的猪头脸摆在那儿呢,横不能说是他自己把脸往大树上撞的吧。人家有一张猪头脸作证,还说出了14旅的番号,名字都报了出来,本也想着无法查证凶手为由,拖着不办,现在这种想法显然也是行不通的。 汪伪代表问:你确定你看到的证件一定不是伪造的吗?有没有可能是抗日分子伪造了证件,用于混入南京城来作乱的呢? 日军代表说:这不难判定,把14旅的陈四虎叫来,双方当事人一见面,什么问题都清楚了。 日方的一句话就堵了回来,汪伪代表知道14旅不交人是不行的,于是又想把事件的责任划分一下,多多少少要让日方也承担一些。汪伪代表便问到事件的起因,日军中尉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把陈四虎的证件扔在地上,他说自己是例行检查,而14旅的官兵拒不配合,还辱骂日方官兵,日方官兵做到了最大程度的克制,日军中尉指着自己的猪头脸说,就是因为克制,结果就被打成这样了。 日军中尉还说,以陈四虎为首的六名官兵都是一身的酒气,显然这是酗酒滋事,如不严惩,难保日方军人不以个人方式解决此事。 日方宪兵司令官呵斥住中尉,“混蛋,这不是你的个人荣辱,明白吗!”这后半句话,日方司令官没有说,但意思都明白,这是给汪伪代表施加压力。 汪伪代表自然不相信日军中尉所说的内容就是事件的全部事实,但却又无力辩驳,只表示说,此事一定彻查到底。 日方司令官态度强硬,他说:“我相信你们会彻查的,也相信你们会秉公处理的,不过,我也需要安抚我大日本帝国的士兵,所以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的时间表。” 汪伪代表咬了咬牙,说:“一周时间。” …… 从头至尾,伊藤只是观摩,不曾插过一句话,这个过程中他记住了一个名字——陈四虎。回到特高课后,伊藤便调动资源,收集整理了陈四虎的资料。 在伊藤看来,陈四虎被汪伪从14旅踢出门是毫无疑问的,是否让陈四虎死,伊藤并不关心,他只关心陈四虎凭什么有这个胆量敢殴打日本军人,他不相信仅仅只是因为土匪习性,就能让陈四虎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来,当他看到相关的资料后,伊藤便能理解陈四虎的胆量是从何而来的。 从这份资料上看,14旅旅长钟建祥从上海回到老家县城后,这个陈四虎就开始跟随钟建祥,陈四虎有过人的搏击能力,以此成为了钟建祥的贴身卫士。从县保安团,再到上山当土匪,陈四虎始终未离开过钟建祥。在抵御日军进攻县城的保卫战中,一颗炮弹袭来,是陈四虎扑在钟建祥的身上,以至陈四虎身中数枚弹片,也算陈四虎命大,在土办法的医治下,陈四虎身上的弹片均被成功取出,半个月后,陈四虎便又是生龙活虎的打起游击了。 伊藤能够得到这么详尽的资料,包括在当土匪期间的资料都能收集到,显然这不是普通的日特能够完成的,这只能说明一点,14旅内部已经有了伊藤的眼线,而且是14旅的前身,也就是县保安团时期的老兵,这样的人居然都被伊藤的特高课收买了。 伊藤煞费苦心收集研究陈四虎的资料,也说明一点,这一点非常重要,这就是伊藤不满足于在14旅已经有的这一个眼线,显然此人的层级不够,也无法接近、了解钟建祥。“中华门事件”的出现,让伊藤产生了一个想法,这就是围绕着陈四虎而展开的。 陈四虎酗酒后率众袭击殴打日军官兵,这看起来只是一个偶发事件,但也说明了他长期受钟建祥庇护而滋生的胆大妄为,伊藤的眼线也是这么汇报的。 从资料的分析,以及眼线的汇报,伊藤认为成功收买陈四虎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让陈四虎成为自己的眼线,去监视、影响钟建祥怕是很不现实的,更大的问题是,陈四虎有非常强烈的仇视日军的心理,这是最根本的心理基础,对陈四虎这样的人来说,想要改变这种基础,怕是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肉体上消灭他。 伊藤从没有杀人的欲望,更没有杀人的嗜好,又是难得的这么一个机会,所以他想留着陈四虎,继而利用陈四虎与钟建祥的关系,让陈四虎带一个人混到钟建祥的身边,以完成对钟建祥部的监视或控制。 伊藤心里已经有了这个计划的雏形,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人选问题,从现有的条件看,只有从中国人里进行选择。 14旅内部的那个眼线汇报时偶然提到了宁开雷,说宁开雷是陈四虎刚刚从外面招入到的14旅,还说宁开雷刚来,就混的很好,这是因为宁开雷与陈四虎的关系很不一般。伊藤便详细问了宁开雷的情况,这个眼线并不是很了解宁开雷,只知道宁开雷没来14旅之前,是一个修汽车的,而且技术非常好,现在旅部的汽车出了问题,基本都是宁开雷负责去解决。 听说是一个修汽车的,伊藤也只是觉得挺巧合的,特高课刚刚招募了一个贪财的汽车修理工,随后14旅也招来了一个汽车修理工。 第207章:确定人选 其实伊藤并没有多想,只是按他的习惯,对宁开雷的资料展开了收集整理,当看到这份资料后,伊藤不得不去想一下了,这也太巧合了,宁开雷与谭五竟然是师徒关系,还是前后脚离开了克拉洛夫的汽车修理厂。 伊藤专门找来了克拉洛夫,询问了宁开雷的情况,克拉洛夫说,看不出宁开雷有什么问题,两年前他就在汽修厂工作了,那时候还算不上是汽修厂,至多也就算是一个汽修铺子,汽修厂的发展,宁开雷也算是建功立业的中坚,一直以来宁开雷没出过什么事情。 宁开雷辞职的事情,克拉洛夫说,他也是刚刚知道的,他表示很遗憾,辞职原因就是因为之前辞退了谭五,宁开雷作为师傅,觉得很没有面子,克拉洛夫还说,中国人很讲究这个,他也能理解。 伊藤又问宁开雷是怎么进入汽修厂的,克拉洛夫说,是他自己来应聘来的,他手艺好,一试工,就被录用了。 经过克拉洛夫的介绍,伊藤对宁开雷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伊藤自然还是要听一听谭五是如何评价他的师傅,以及他与他师傅之间的故事。 伊藤叫来了谭五,没有铺垫,直接就问谭五与宁开雷的关系如何。 此前彭瑞东、宁开雷、谭五专门深入谈论过这个问题,宁开雷辞职离开,包括租住的小平房,以及谭五住进齐联春的出租房,这一系列问题看上去都有很多的巧合之处,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说法。好在是事前有准备,而且准备的很充分,谭五回答起来也就显得很顺畅、很自然。 谭五回答说,宁开雷是他的师傅,自己的修车技术就是宁开雷手把手教出来的,所以从这个层面上,他是很尊敬宁开雷的,不过说到关系,这个就不太好说了。 谭五进一步解释说,就收入而言,宁开雷的薪水要比自己多不少,两人合租了一个小平房,说好一人出一半,这个还行,确实也是一人出一半,但平时生活开销,宁开雷却不是那么的公平,吃喝用度,宁开雷老是占便宜,当徒弟的不好计较,最关键的是这次被解雇的原因就是那辆二手轿车的买卖。 谭五说,在这件事上自己是背了黑锅的,这辆车的买卖、改装,实际是师徒两人合伙做的,因为自己本钱有限,所以出资比例自己只占了三成,这辆车卖给齐联春后,拿回来的钱也就按三七比例分成了,结果因为这事自己被解雇了,当时自己也没有任何的抱怨,想着以后师傅总应该多一些照顾吧,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宁开雷与14旅的一个长官关系不错,谭五说,实际自己也是认识这位长官的,他14旅的汽车坏了,都是到汽修厂来修的,宁开雷就负责14旅的生意,宁开雷就是这样和那位长官认识并处的关系很好的,后来宁开雷就是靠的这层关系进入14旅,吃了军饷。 谭五抱怨说,自己已经失业了,这种好事情师傅应该是要带着自己的,可结果是,师傅不但没有把自己带进14旅,而且还没提前打招呼,宁开雷一下子就从小平房里搬出去了,这让自己措手不及,房租一下子就得自己一个人来负担了。 谭五说:“幸亏将军您给我这个工作的机会,不然的话,这个住啊,吃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解决。” 听了谭五对宁开雷的评价,伊藤又问了一些细节,主要是问宁开雷有没有什么非常规之处,比如夜不归宿,或者作息不是很规律,或者与什么人的来往比较神秘等等。 谭五明白,伊藤实际想问的是,宁开雷是否有特工的嫌疑。谭五回答说,宁开雷的交际圈与自己差不多,基本就是围绕着汽修厂的工友转,生活方面还是很规律的,没有什么异常。 伊藤见没什么大的发现,便又回到之前的话题,“刚才听你说的意思,好像你很羡慕宁开雷去14旅当军人。” 谭五说:“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能为将军工作,肯定比我师傅去当兵,那强的不是一点半点了。” 伊藤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还是一个汽车修理工的情况下,你是不是很想去14旅当军人呢?” “那当然了,吃军饷肯定比当修理工要好了。” 伊藤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跟14旅的陈四虎熟悉吗?” 谭五说:“挺熟悉的,陈四虎开轿车的,我听说他是14旅旅长的专车司机,他的轿车我就修过,陈四虎这个人还是挺好的,没什么架子,他是个长官,我一个小小的修理工,我给他修车,他还给我抽过烟呢,我觉得他挺不错的。” 听到谭五的这个说法,伊藤挺满意的,他觉得谭五与陈四虎相识,接下去再与陈四虎接触起来就省很多事了。经过这一次的谈话,伊藤基本锁定谭五就是他计划中的最合适人选,主要就是两点,第一谭五及时汇报的工作态度,伊藤很满意,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谭五与陈四虎相识,而且谭五的履历还是很干净的,他与陈四虎打起交道来,容易取得陈四虎的信任。 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伊藤心里的计划也就基本成形了,不过对于陈四虎怎么处理,显然不是伊藤可以决定的。对陈四虎的使用,伊藤还需要与派遣军总司令部进行一下沟通,所以他的计划暂时还不能对谭五说,于是伊藤便又问了谭五最近的状况,主要一点是,他问谭五的外出是否会引起齐联春的怀疑。 谭五说:那不会,因为自己去赌场谋生,这是很好的理由,而且齐联春也不怎么过问自己的私事。 伊藤点点头,说:“那好,明天下午,还是这个时间,你再来一趟,我有事情要跟你谈。” 谭五离开特高课,就在想,有事情要说,还非得等到明天,想来伊藤一定又是要布置什么新的任务,可能是伊藤暂时还没想好。 第208章:处罚结果 当天晚上,谭五去了彭瑞东家,他汇报了伊藤与自己的对话,谭五与彭瑞东的意见趋于一致。伊藤的谈话内容主要集中在宁开雷和陈四虎两个人的身上,明天再去特高课,如果伊藤又有新的安排,估计是与宁开雷或者陈四虎有关联。 至于伊藤为什么会关注宁开雷,彭瑞东和谭五还是有一些担心的,但现在看,还看不出伊藤有什么意图,而且宁开雷也没有任何暴露的迹象。此时彭瑞东与谭五暂时也无法做判断,也只有等到明天谭五见过伊藤再说了。 结束与谭五的谈话后,伊藤立刻就去了派遣军总司令部,他谈了他的想法和计划,这得到了总司令部的同意和支持,于是对陈四虎的处理意见也就正式出炉了。派遣军总司令部随即派代表前往汪伪的和平建国军总司令部,日方的要求看上去还是比较合理的,似乎还是做到了包容和克制。 日方代表说,这是鉴于日中双方合作的大局考虑,故此不深究此次的“中华门事件”。日方的意思是,表面文章做一做就可以了,但这个表面文章一定要按照日方制定的措施严格执行,既不能打折扣,也不需要加码处罚。 汪伪和平军表示按日方的要求,即刻就办。 之前,和平军的军方已经组成了一个调查组进驻了14旅。此时以陈四虎为首的六个人已经被关了禁闭,14旅旅长钟建祥正为此事发愁呢,陈四虎等人编的统一口径一点也不顶用,日本人都不屑来取证。和平军的调查组说,你的番号,你的姓名,人家都一清二楚,还要人家上门来指认吗! 钟建祥明白,陈四虎这次是闯大祸了,好在没有出人命,也没有动枪,这起码可以保得住陈四虎的性命。在钟建祥的游说下,调查组说,会尽最大努力保住陈四虎等人的性命,但是,14旅也得拿出一个态度来,以便堵住日本人的嘴。 就在钟建祥与调查组磨嘴皮子、磋商时,调查组得到了最新指示,调查组也很兴奋,立刻告知钟建祥。对于总司令部下达的这个处罚结果,钟建祥表示愿意接受。 调查组说,这就算是烧高香了,你不愿意也得愿意,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还敢动日本兵,这也就是你14旅,胆子也太大了。调查组一再强调,钟建祥必须要好好约束一下手下的官兵,不能再有类似事件发生,土匪习气也必须摒弃。 和平军严格执行了日方提出的处理意见。 因酗酒寻衅滋事,致日方多名官兵不同程度受伤,鉴于事发后,当事人有悔罪表现,日方受害人也表示愿意谅解,特予以从轻处罚:一,对陈四虎等六人即日起予以开除军籍;二,按条例,六人处以十五日的拘留。 对于开除军籍这一条,钟建祥提出是否可以通融一下,哪怕是拘留个半年也是可以的。调查组说,上头的命令必须严格执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再说,这样的处罚结果已经是上头努力的结果了,不要再给上头找麻烦了。 调查组的官员在酒桌上又有另外一层意思的表达:开除军籍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今天开除了,过个三五个月,这阵风过去了,你再把人招回来也就了事了,你是旅长,你想怎么弄,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嘛,保险的做法,无非就是换一个姓名而已。 对于这个处罚结果,钟建祥还是可以接受的,实际看无非就是蹲个半个月的班房,过几个月再把人弄回来,也不是问题。钟建祥心想:蹲班房可不能再出乱子了,显然这个陈四虎必须是要敲打一下的。 在陈四虎被带走之前,钟建祥特意单独跟陈四虎聊了很久,一是警告,再是安抚。陈四虎也表示只要还能再回到14旅,今后他一定做到忍气吞声,再也不给钟建祥惹麻烦了。 显然陈四虎要有一段日子不在14旅旅部了,陈四虎建议,让宁开雷做钟建祥的专车司机。陈四虎的意思是,宁开雷与自己的关系非常好,也值得信任,各方面的技术也很好,所以开车方面不会误事,重要一点是,日后自己回来,也方便让宁开雷再把这个专车司机的位子归还给自己。钟建祥最后采纳了陈四虎的建议,至此宁开雷就成为了钟建祥的专车司机。 至于陈四虎等人的拘留,钟建祥也争取过,他并不是争取被拘留的天数,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区别,钟建祥的意思是,是否可以在旅部,或者是军部进行内部拘留或是禁闭。 调查组明白钟建祥的意思,自己人的地盘,当然是最好了,一是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二是多少可以给予一些照顾,调查组当然也想这样了,但上头的命令容不得商量,想来这也是日本人的意思。没办法,调查组给出了解释,这六个人已经被开除了军籍,他们已经不是军人了,关押在军部的拘留所,显然是很不合适的。 拘留场所,伊藤早就设定好了,因为在南京娃娃桥监狱不仅要关押陈四虎,也还需要关押谭五和齐联春,这是伊藤的计划起始点。 伊藤的计划得到了派遣军总司令部的支持后,第二天,伊藤在办公室等来了谭五,他将计划的一部分内容告诉了谭五,要求谭五在娃娃桥监狱里与陈四虎进行接触,出狱后必须要做到与陈四虎成为最要好的朋友,并且尽量要吃住在一起。 吃住在一起?谭五表示不理解,是让陈四虎也住进齐联春的出租房吗?这恐怕做不到,齐联春一定不会同意的,房子摆在那儿呢,实在是不大好安排了。 这个问题伊藤自然是考虑过的,伊藤说:“你可以从齐联春那里搬出来,然后与陈四虎合租一所房子,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总之你要和陈四虎住在一起,陈四虎刚刚出狱,他没地方可住,所以你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第209章:赢钱请客 从齐联春那里搬出来,和陈四虎住在一起?谭五问,是不是对齐联春的计划终止了? 伊藤说:“没有终止,只不过是你的任务发生了变更。” 谭五问,与陈四虎结交的目的和任务是什么。 伊藤说:“你不是想进入14旅,吃军饷吗,你的任务就是让陈四虎帮助你实现这个愿望,不过,你短时间不要主动提出来,这还需要比较恰当的时机,只要你和陈四虎关系处的非常好了,他自然会替你谋一个好的出路,也许不长的时间,陈四虎还会回到14旅,到时候你能跟着他一起进入14旅,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谭五点头表示明白,任务是明白了,但谭五还是有不理解的疑惑,他问:“我进入14旅,这能起什么作用呢?” 伊藤说:“这个暂时你不需要知道,你完成了第一步的计划后,自然会有新的安排,你也放心,交给你的任务都是你可以做到的,没什么难度的,你只要严格做好保密工作,就可以了。” 谭五表示一切听从安排。 伊藤说,只要你努力,自然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鉴于任务的变更,伊藤也给谭五涨了薪水,这次又涨了五成,也就是原来在汽修厂的薪水翻了一番。 谭五起身给伊藤鞠躬表示谢意,心想:齐联春不太值钱啊,还不如一个土匪出身的陈四虎。 这次谈话,果然如之前的估算,伊藤确实是布置了新任务,不过从头到尾也没提到宁开雷,这让谭五放心了,看来昨天伊藤提起宁开雷,实际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怀疑。 让自己随陈四虎进入14旅,伊藤虽没说出任务的目的,但这并不难猜测,谭五觉得这多半是让自己充当特高课的眼线,以监视14旅。这样看来,日本人是不大信任14旅,也或是日本人在所有的和平军里都在安插眼线,也许是日本人也在防着他汪某人…… 接受了新的任务,就意味着放弃了齐联春,谭五有些不甘心,当然他也没有选择,他当然也不知道组织上已经安排了沈砚白在跟齐联春这条线。谭五将情况及时汇报给彭瑞东,谭五的意思是14旅已经有宁开雷进行潜伏,自己再去多少有重复的意思,而放弃齐联春则有些可惜,毕竟前面已经展开了不少的努力,没见到效果,就放弃这条线,显得有些可惜。 彭瑞东说:“如果你一直负责齐联春这条线,一旦把齐联春送去延安,恐怕你在南京也留不下来了,你要是跟着走了,我倒觉得可惜呢。” 谭五想想也是,他早已经习惯了现在的这种敌后作战,如果去延安,或者是去苏北根据地,哪怕是参与前线作战,谭五反倒觉得不习惯。 彭瑞东说:“14旅的工作任重而道远,如果你能过去,对宁开雷无疑是很大的帮助,你们两个人之间也可以形成呼应,这肯定比宁开雷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好的多了,更重要的是,你是伊藤的眼线,你能够发挥的空间,还有条件,是宁开雷做不到的。” 事后,彭瑞东分别与沈砚白、宁开雷谈过这件事,他们俩也都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自然应该好好把握。 谭五按照伊藤的意思,做了准备,被抓进娃娃桥监狱显然没什么问题。陈四虎被移交到娃娃桥监狱的第二天下午,谭五从赌场回到了齐联春的出租房,谭五带着满脸的喜悦对齐联春说,自己最近感觉很好,所以要跟大家一起分享自己的这种愉快感觉。 小妹一旁插话,“怎么分享呀?” “请你们下馆子。”谭五说。 齐联春猜的到,这是谭五赢了钱,心情大好,他不无担忧地说道:“这个赌博,我看不是长久之计,我知道你的手法很厉害,但万一被人识破了,那可怎么收场呀!” 此前为了打消齐联春对自己的担忧,谭五特意在齐联春面前展示了他的所谓牌技,一副牌,你想要什么样的牌,谭五就能变出什么牌来。小妹和海伦看不出门道,只觉得神奇。齐联春虽然也看不出里面的名堂,但他知道这就是使诈、出老千。 齐联春对海伦、小妹说,“这肯定是暗地里做手脚了,只不过是你们没有发现,跟变魔术是一个道理,如果真的能这么的心想事成,那还了得,所有的赌场那都成了谭五家的银行,想拿多少钱,那就拿多少钱,这个现实吗!” 齐联春的又一次劝说,谭五表示目前暂时在赌场混些日子,过几天找到正经事情,自然就不会再去赌场了,现在赌场的人对自己脸生,所以不会有事的。谭五还说,自己与那些赌徒是有本质区别的,因为自己没有赌瘾,说不去就能做到不去,此前在汽修厂当工人,自己就从没去过赌场。 谭五说:“好了好了,不要扫兴嘛,难得我请你们吃饭,要是不去,那就是看不起我。” 小妹、海伦都看向齐联春,显然都等着他做决定,齐联春便点点头,“好,那说好了,赌来的钱,就这一次,没下次,今天就陪你高兴高兴,狠狠吃你一顿。” 谭五表现的很是高兴,“哎,这就对了,有本事把我吃的心疼,下次我就不赌了。” 齐联春的出租房不远处就有一个很大的酒楼,到了下午五点多钟,四个人步行前往。来到酒楼,拿到菜单,谭五把菜单递给齐联春,谭五说:“每人点两个菜,挑自己最喜欢的,最后我再补充,不要看价格,就挑最喜欢的。” 小妹问了一句,“不会把你吃穷了吧?” 谭五回答道:“这么说吧,我不在乎穷不穷,我在乎的是你们高不高兴,你们高兴了,我就高兴,所以放开点,我管够。” 四个人点了菜,也点了一瓶葡萄酒,两位女士在场,晚宴既不闹腾,又显得随和、轻松,这是齐联春喜欢的氛围。吃了一半,谭五这才留意到海伦,他说:“哦,下次我请你们吃西餐,我猜海伦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海伦有些腼腆,“不用的,我很喜欢中国菜,我也很习惯了,不用为了我去吃西餐。” 第210章:姑娘斗殴 吃过晚饭,四个人离开了酒楼,刚一出门,就遇到了麻烦,伊藤早就安排了三个地痞混混,细节也都交待的很清楚。 三个小混混悠哉游哉的迎面走来,看见齐联春他们,便截住了他们的去路,“呦,快看看,一个洋小妞,长的太好看了。”另一个混混跟着说:“哎,中国小妞也不错,水灵灵的,我喜欢,怎么样,大爷带你出去玩玩。”说着就要动手。 齐联春及时上前一步,将海伦、小妹挡在身后,“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小子,躲一边去,别碍事,免得伤着你。”混混说着就动手扒开挡道的齐联春。 谭五站了出来,一把抓住混混的手,并挡在齐联春身前,“兄弟,给个面子,不要找事,行吗?” 谭五的手上使着力,慢慢将小混混的手掰成了反关节,显然这个小混混被谭五拿住了,另两个小混混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上前指着谭五的鼻子,吼道:“放手,放手!” 谭五瞪着眼睛,“我要不放呢!” 被拿成反关节的小混混已经疼的受不了了,他大喊道:“还他妈废什么话,给我上!” 话音未落,两个小混混便挥拳打向谭五,谭五闪了一下,顺手发力将反关节的小混混甩了出去,这小混混敌不过关节的自然规律,一下子就被谭五甩倒在地上。 谭五松开反关节的小混混的同时,,一脚踹向上前袭击自己的小混混,这一脚正踹在那人的小肚子上,小混混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剩余一个小混混又挥拳打来,谭五闪了一下,便和他打斗起来,被踹倒的小混混忍着疼爬了起来,又向谭五挥起拳头。谭五一对二,却也不吃亏,应对起来似乎又并不吃力。 被反关节的小混混在地上算是缓了过来,他爬了起来,显然他想三对一,去对付身手不凡的谭五。 齐联春自然不能干看着,虽然很紧张,但他还是踢了一脚,这一脚及时、准确,刚爬起来的那个小混混,立足未稳,就挨了齐联春的一脚,小混混明显看不起齐联春,一骨碌又爬了起来,这次他的目标不再是谭五,而是捡了一个好欺负的齐联春。 小混混爬起来,就朝齐联春冲了过来,一旁的小妹眼见着齐联春要吃亏,便也冲了上去,挡在齐联春的身前,那小混混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正好打在了小妹的脸上,小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下意识的就蹲了下来。 看到挺身而出的小妹被人打了,这激起了齐联春的怒火,他顾不得斯文了,显然他没什么经验,低着头,就是一个熊抱,想是把这个小混混给摔倒,小混混也不是稻草人,说摔倒就能摔倒的。 谭五那边以一敌二,倒不吃亏,实际他也能抽身过来照顾一下,不过他也想再看一看情况的发展,他希望多给一些机会和空间,锤炼一下齐联春,希望看到齐联春表现的更男人一些。 齐联春抱着小混混的腰,他摔不倒小混混,小混混也摆脱不了齐联春的缠抱,小混混便腾出手来,砸打齐联春的后背。海伦也不再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文静的小姑娘,伸出两只手就去薅小混混的头发,薅住了,便死命的拉拽。 小混混的运气很好,这得益于他出门前喜欢抹头油的习惯,只觉得头发被揪得生疼,刚要动手打海伦,因为头油起的作用,海伦的手一滑,竟然自己摔倒了。 小妹吃了亏,她很不甘心,心想:姑奶奶长这么大,爹娘老子都舍不得动我一个手指头,今天我能让你白打!小妹四下看了一圈,也没找见石块、木棍之类的武器,看了一眼自己的布鞋,这似乎不得劲,正好看见海伦摔倒了,一眼就相中了海伦脚上的高跟鞋,也不商量,跑过去,直接就脱掉了海伦的一双鞋。海伦都觉得莫名其妙,她不知道,小妹看到了这双鞋的妙用。 小妹一手抓一支鞋,鞋跟朝外,像个螃蟹一样就冲了过来,照着小混混的脑袋就拼命砸过去,雨点一般的砸,小混混出手来挡,这鞋跟力点集中,砸在小混混的手臂上也受不了,手臂躲开了,脑袋就暴露了出来,叮叮当当的,跟打铁似的,小妹顾不了那么多,平时家务不是白干的,力气有的是,两个手就像装了小马达一样,不停的追着小混混,在他的脑袋上敲敲打打。 小混混当然想躲了,可是齐联春却成了他的累赘,齐联春的后背被砸打的似乎有点岔气,也没什么思考的机会,反正就是抱住小混混不撒手。齐联春得空也瞅了一眼,他看到小妹的疯狂进攻,而且还占了上风,也听到小混混哀嚎的叫疼声,这对齐联春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鼓舞,他便抱的更紧了,任由小混混躲闪拉拽,齐联春就是不松手。 海伦也爬了起来,小妹见状,分了一只高跟鞋给海伦,海伦赤着脚,拿着高跟鞋,便与小妹一起并肩作战了。 晚上七点多钟,又在闹市,这引来了众多人围观,这场面很是新颖独特,还有一个赤脚的外国小姑娘也在参与斗殴,这远比西洋电影要有趣多了,围观人群不时爆发出掌声和喝彩声。 谭五那边保持着势均力敌的态势,实际谭五是有很大的余量,顺带着也观察了齐联春这边的状况,现在他很放心了。谭五觉得这很有趣,却不好意思笑。 相形之下,齐联春真不如两个小姑娘勇猛,被困于高跟鞋之中的小混混叫苦不迭,以为这只是一个过场戏,之前还觉得除了能捞到辛苦费之外,还可以占点别的便宜,没想到这不是按剧本走的,剧本里也没有高跟鞋呀,如果可以数一下的话,脑袋上不会少于二三十个包,可以开一个包子铺了。 小混混终于等到了救兵,四个警察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吹着哨子,来到斗殴现场,又死命吹了一下哨子,扭打在一起的几个人才被迫停手。 “怎么回事?”领头的警察喊道。 小混混先发告状,“是他们,是他们先动手打人的。” 第211章:日方施压 小妹一点也不怵,她不会害怕警察,因为家里还有一个管警察的警察。见小混混恶人先告状,小妹非常生气,举起手里的高跟鞋又敲打到了小混混的脑袋上。 “住手!没玩没了了!”警察呵斥道。 小混混把脑袋伸给警察看,“看看,长官你看看,把我打成什么样了!你们在,她都敢这样打呀!” “呦!”警察看了一眼,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嘛,成狮子头了。” 巧合的是,酒楼门口就有一对石狮子,那头上又是一圈一圈的包,人家石狮子那是威风凛凛的。你小混混的这狮子头!油光光的头发衬托出大小不一的紫血包,真的很恶心。 齐联春、谭五以及小混混在警察的讯问下,各自说了事发缘由,还有围观的人也都说是小混混调戏两个小姑娘在先。 警察只是剧本里规定的角色,他们实际也并不知情,只是按例执行,讯问之后,便说:“这事得回警察厅处理了。” 警察叫来了两辆警用大吉普车,人分两拨,被带上警车,齐联春安慰穿好鞋子的海伦,“没事的,到警察厅,有我哥哥呢。” 一行人被带到警察厅的讯问室,两拨人也不分开,警察似乎有调解的意思,先是问了姓名、身份,齐联春顺带着说,“我叫齐联春,齐联杵,你们认识吧。” 警官问了一句,“你是?” “我是他弟弟。” 警官点点头,表示明白。 调解的过程中,一个警察跑来汇报说,有电话。负责调解的警官便起身离开了,四五分钟后,这位警官回到讯问室,让那三个小混混在讯问笔录上签了字,便对这三个人,“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齐联春肯定不干了,问道:“这就放他们走了?那我们呢?” 警官摆了摆手,示意齐联春坐回到座位上,见那三个人走远,警官对齐联春说,“齐先生,我是知道的,这件事情,一定是他们不对,不过你们多少也是有一点责任的,毕竟你们把人给打了,我也不瞒你,很遗憾啊,这三个人看上去不起眼,但他们的老板跟日本人有关系,日本人出面了,给了我们很大的压力。” 齐联春说:“哦,日本人给你们压力,你就放了他们,你们就这么怕日本人吗?” 警官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齐联春又说道:“那你叫齐联杵来,我有话要问他。” 警官说:“那不好意思了,齐长官现在不是警察厅的人了,我们不方便直接去找他。” “那让我给他打个电话。” 警官说:“电话暂时还不能让你打,没办法,上头说了,你们当街斗殴,按规定是要拘留的,这样吧,看在齐长官的面子上,我送个人情,这两位小姐不就拘留了,两位先生呢,那就不好意思了,委屈个几天……” “什么意思?拘留我!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齐联春拍着桌子,打断警官的话,“你这样处理,我要告你。” “可以的,我没意见,齐先生你也别激动,也不要为难我,上头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我实在没办法,我要能做主,那没说的,我立马就放了你们,这事吧,你也不用着急,回头齐长官一出面,这事不难解决,现在呢,得给日本人一个说法,没什么大事,拘留个几天,这事也就过去了。” 齐联春还要争辩,警官摆了摆手,“你劝你还是配合一下吧,多点理解,要不然,这两位小姐也得拘留,我劝你,还是让两位小姐先回家,之后你再闹也行啊,你说呢,齐先生?” 谭五小声对齐联春说:“我看还是让海伦、小妹先回家,她们到家了,肯定会给你哥哥打电话的,我看也没什么大事。” 齐联春点了点头,他只是觉得很没有面子,见谭五劝自己,便像是找了一个台阶,他没再跟警察理论了。 警察要放小妹、海伦走,小妹却不肯走,齐联春说:“赶紧回去吧,还等你打电话呢。” 小妹点了点头。 齐联春转而对警官说,“刚才就是那三个人找事的,我两个妹妹这样回家不大安全,天都黑了,能不能麻烦你派个车,送她们回家。” 警官点点头,“没问题,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肯定照办,你放心,我亲自送他们回家,到时候还麻烦你在齐长官面前替我打个招呼,今天这事我实在也是没办法。” 这位警官确实也不知内情,包括他所说的“上头”,实际也是不知道内情。伊藤找了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关系去警察厅施加压力,态度非常强硬,一是要立刻释放那三个小混混,二是必须让齐联春、谭五蹲几天班房,而且指定是娃娃桥监狱。没有解释,只说如不执行,后果自负。 这位警官当然不愿意得罪齐联杵,所以他确实是,能做的,尽量做到了最好,他开着警车把小妹和海伦送回家,这才开车离去。 小妹到家后,立刻给齐联杵打电话。齐联杵一听就急了,怎么会出这种事,还被拘留了,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齐联杵立刻打电话给胖厅长。 胖厅长说自己并不知情,并说马上就去了解一下。胖厅长询问后,得知是厅办公室主任让下面的警察如此处理的。于是打电话给办公室主任,并质问他,是否知道齐联春是齐联杵的弟弟,办公室主任说,这个他的确也是知道的,但对方是日军宪兵司令官,是这个司令官亲自提出的要求,那三个小混混的老大和这个司令官的关系很不一般。 胖厅长挺无奈的,但他还是体现了一下长官的威严,他责问办公室主任,“这事你起码要汇报一下吧,打个招呼有那么难吗!齐联杵怎么说也是警察厅的老人,人家调走了,你就拿人家不当回事,我们不能做那些人走茶凉的事情,这个道理不明白吗?” 办公室主任辩解说,因为是晚上了,怕影响厅长休息,所以没有及时汇报,想着明天一早,就来汇报。 第212章:监狱相逢 挂了电话,胖厅长犯难了,无论是警察厅,还是21号,都与日军宪兵司令部的关系不是很近,那位司令官又是极其蛮横,胖厅长实在是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胖厅长咬了咬牙,便决定这事让齐联杵自己去折腾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 伊藤的设计看起来还是很繁复的,操作起来并不是很方便,实际也是有操作简单的做法,那就是不找中国人充当闹事的地痞流氓,而是直接用日本士兵,这样的话,一起冲突,直接就可以把齐联春、谭五抓进娃娃桥监狱。 伊藤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他希望任何事情都做到尽善尽美,找日本士兵充当闹事者,伊藤觉得这不是好的选择,当街调戏良家女子,这实在是有损日本国的形象,虽然他也知道日本军人的形象早就被他们自己弄得崩塌了,但伊藤不希望再坏上加坏了,谈不上做一些形象上的修复,但至少不愿再强化,或是不愿再唤起中国人记忆之中的那种禽兽不如的日军军人形象。 伊藤的设计中,把齐联春也抓进监狱,这只是想让他顺便结识一下陈四虎,想让他知道陈四虎也是一位铁骨铮铮的反日军人。伊藤这么做,为的是方便谭五从中运作,以便今后能从齐联春那里得到一些帮助,如果能够从齐联春那里见到意外收获,那自然是更好了。在伊藤看来,对齐联春,属于搂草打兔子,顺带而为。 齐联杵接到胖厅长的电话回复,胖厅长说对方事主背后是日军宪兵司令官,人家态度强硬,自己跟他们说不上话,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又是晚上,还是明天再说吧。 齐联杵没办法,只能靠自己了,问清拘留的场所,便亲自去了娃娃桥监狱。下班时间,监狱长肯定不在,值班的狱警长官说自己做不了主。齐联杵问,要在这里关几天。狱警说不清楚,一问三不知,狱警能够做到的就是让齐联杵单独见一下齐联春。 齐联杵实际真不想见齐联春,心想:也该让你长长记性了,但想想又担心弟弟睡不好觉,于是便在提审室见了齐联春。 齐联杵在提审室里等着,不多一会儿齐联春被狱警带了过来。齐联春一肚子的委屈,他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齐联杵实在是不想听,因为之前小妹已经说过了一遍,但他还是耐心听着,心想让弟弟说出来,兴许是一种排解。 好不容易听齐联春讲完后,齐联杵说:“没什么大事,今天太晚了,我想找人,也不好找,今天你就先将就一晚,明天肯定把你带回家。 齐联春说:“还有我朋友,你别忘了。” “我知道,”齐联杵点了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齐联杵又跟狱警打了招呼,狱警表示一定不会让齐联春受苦的。 …… 监狱这边,伊藤早就做了安排,14旅的六名官兵移交给娃娃桥监狱后,六个人被分别关押,陈四虎享受单间待遇。到了第二天晚上,他的单间又安排了两个人进来,就是谭五和齐联春。 似乎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见到谭五,陈四虎感到很意外,“呦,你怎么也进来了?” 谭五也表示出惊讶,“哎呀,陈长官,你被关在这里呀!真是太巧了。” 陈四虎点点头。 谭五立刻给陈四虎和齐联春互作介绍,谭五对齐联春说:“他就是陈长官,中华门打小鬼子的,就是他。” “陈长官,你好,”齐联春立刻伸手表示尊敬和友好,齐联春紧握着陈四虎的手,说:“你们真的很了不起,真的很让人佩服,中国人如果都能跟你们一样,那中国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陈四虎说:“没有没有,我们也没什么的,就是看不惯小鬼子那么霸道。” 陈四虎有些不理解,“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打了小鬼子,消息传的这么快吗?” 谭五说:“哦,那你可能不知道,报纸上都登了,你们一共六个人,就登了你一个人的名字,你是领头的,现在整个南京城,只要一提你的名字,我敢说,没人不认识你。” 就此齐联春算是认识了陈四虎,三个人同在一间囚室里,最好的解闷方式就是聊天,谭五有意引导陈四虎说了中华门的痛打日本兵的场面,陈四虎本就没什么心理负担,这就打开了话匣子,描绘的有声有色,讲到精彩处,三人都放声大笑。 陈四虎问谭五是怎么被抓进来的,听到谭五说是打了几个地痞流氓,陈四虎说:“这帮孙子就是欠揍,要真是日本人的狗,打死都活该,这种人死了最好,免得再害人了。” 关于拘留的天数,陈四虎这边很明确,十五天。齐联春和谭五则说,还不知道。陈四虎安慰说:“你们这点事,不是什么大事,估计关个一两天就差不多了。” 谭五是带着所谓任务来的,伊藤说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尽量让齐联春多了解一点陈四虎的情况,主要是要让齐联春知道,陈四虎有强烈的反日情绪。谭五知道,不出意外齐联春明天就会被释放,所以他得抓紧时间,他问陈四虎,“十五天之后,你还能回14旅吗?报纸说你被开除军籍了。” 陈四虎点点头,说:“是啊,我被开除了。” 谭五又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陈四虎说:“来南京也有不少日子了,放出去以后,我先回老家看看。” …… 第二天上午,齐联杵直接就去了特高课,昨天晚上他想来想去,觉得找伊藤比较直接,也相对容易沟通。见到伊藤,齐联杵开门见山,说了昨晚齐联春的遭遇,因为涉及日军宪兵司令部,齐联杵希望伊藤可以帮忙打个招呼。 伊藤表示没有问题,他说自己与宪兵司令官还是很熟悉的,当着齐联杵的面,伊藤打了电话,说了一大通的日语。齐联杵除了“你好”、“再见”之外,一句没听懂。 第213章:狱中沟通 挂了电话后,伊藤让齐联杵现在就可以去娃娃桥监狱领人。但是,只能领走齐联春,而另一个人不能放。 伊藤解释说,齐联春和谭五打伤了两个人,伤者现在要求必须严惩,所以是要给个说法的,齐联春和谭五必须得留一个下来,也不会有大事,拘留七天。伊藤说,伤者不同意和解,也不要求赔偿金,就是要让他们两个人坐牢,两个人都放了,不大合适,所以得留一个下来,反正也就七天,意思一下,这事就算过去了。 放不放谭五,齐联杵自然是无所谓,再说也就关七天,齐联杵觉得没什么问题,而且对谭五,齐联杵也没什么好印象,莫名其妙就住住进齐联春的出租房,什么朋友,一个修车的,还被解雇了,还到处招惹是非。 离开特高课,齐联杵便去了娃娃桥监狱,跟狱警也没什么废话,齐联杵就被释放了。 在囚室里,齐联春还觉得奇怪,狱警说:“快走吧,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 齐联春指着谭五,问狱警,“那他呢?” “他没有手续,还不能放。” 齐联春觉得很不好意思,他也猜的到,自己能离开,一定是齐联杵背后找了人,一同关进来的,又是因为小妹、海伦,谭五才出手的,现在自己走了,让谭五一个人蹲班房,齐联春心里过意不去。 “别磨蹭了,你还走不走?”狱警问道。 谭五自然也看出齐联春的意思,便劝解道:“我没事的,能出去一个,总比一个都出不去要好,你快走吧,不然小妹、海伦在家该着急了,我不要紧的,顶多蹲个几天也就没事了。” 谭五说着便推齐联春离开,齐联春也没办法,“好吧,你放心,我出去就给你找人去。” 谭五说:“我没事,你放心走吧。” 一出监狱大门,就见到了齐联杵,齐联春上来就问,谭五为什么还关着。 “上车再说。” 坐上轿车,齐联杵一边开车,一边解释说,“对方确实是有人受了点伤,他们背后有日本人撑腰,他们不要赔偿金,非要让你们蹲几天班房。” 齐联春又喋喋不休说起打架的起端,齐联杵说自己已经做了最大的争取,日本人那边才勉强答应放一个人出来,谭五也没大事,也就是拘留七天。齐联杵还说,自己已经跟狱警打过招呼,谭五在里面不会吃亏的。 见齐联春还要让自己再去找关系,把谭五也捞出来,齐联杵有些不高兴,心里说,“不行的话,你再进去陪他吧。”忍了忍,还是没说出口,齐联杵又是好说歹说,算是安抚了齐联春。 齐联春放出去后,囚室里只剩下陈四虎和谭五,谭五便问起宁开雷在14旅的情况。 陈四虎说,宁开雷是自己的朋友,自己离开14旅时已经上下都打了招呼,宁开雷以后混的肯定不会差的。 谭五显得很高兴,他说宁开雷要是混好了,自己也有指望了。 陈四虎不理解,宁开雷解释说,自己被洋老板解雇了,也没个正经工作,之前一直跟着宁开雷当徒弟,所以以后也还想跟着宁开雷混。 陈四虎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谭五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没什么要求,能当个汽车兵就挺好的。” 当天下午,陈四虎和谭五正在聊天,狱警打开铁门,喊道:“谭五,提审!” 谭五被带到了提审室,伊藤一个人坐在里面,狱警退出后带上门,伊藤这才问起情况。 谭五作了汇报,重点是说陈四虎出狱之后的打算。陈四虎要回老家!谭五说自己很担心陈四虎以后就不回14旅了,伊藤判断陈四虎只是回老家看看,不久之后应该还会回来。 谭五又说,“我今天早晨还试探了,我说如果我师傅宁开雷今后在14旅混好了,我想以后请我师傅帮帮忙,我也想到14旅,当个汽车兵就行,我这样说,就是想看看陈四虎什么反应,结果他光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伊藤略作思考后,说:“你不要急于求成,你们在监狱待在一起才一天,取得一个人的信任,没那么快的。” 谭五说:“如果我从宁开雷这个渠道,混进14旅,不也一样吗?” 伊藤摇摇头,“当然不一样了,通过宁开雷,就算你进入14旅,就像你说的一样,你也只能当个汽车兵,而通过陈四虎,你应该可以弄个军官当当,这个你应该能理解的。” “嗯,对对对。” 最后,伊藤要求谭五利用这几天同在监狱的时间,与陈四虎建立起患难朋友的关系,之后如果陈四虎真的要回老家,要求谭五也跟着他回老家,以此形成事实上的一个追随者,做到这一点,陈四虎回14旅的时候,自然也就会带上谭五。 按照伊藤的意思,谭五和陈四虎的关系的确也处的不错。谭五蹲了七天班房,被放了出来,临走的时候,谭五对陈四虎说,“那我就先走了,等你放出来的时候,我来接你。” 谭五走出娃娃桥监狱,就看到齐联春的那辆老轿车,齐联春忙迎上来,“让你受苦了。” 谭五回答道:“没有没有,天天睡大觉,又不用干活,我挺好的。” 回到齐联春的出租房,到了中午,小妹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算是给谭五洗尘。 下午,谭五说,出去泡个澡堂子,便一个人外出了,的确也去洗了个澡,很快就又去了特高课见伊藤,这是规定动作,谭五汇报说,自己与陈四虎的关系处的还是很不错的,就等着他出来了。 伊藤已经为谭五设计了一个思路,他让谭五这两天给齐联春透露一下要离开的意思…… 谭五也觉得伊藤提供的思路很不错,于是就按这个思路执行,谭五找了有一个机会,与齐联春聊天,谭五说,自己整天这样混下去没什么意思,赌场也不是长久之计。谭五告诉齐联春,在监狱的这几天,自己了解到陈四虎有参加抗日队伍的意思,所以自己也打算跟随陈四虎。 谭五说:“人这一辈子如果能做个一两件大事,那这辈子就算没白活。” 听到谭五的这些话,齐联春心痒痒的,齐联春说:“其实我也很想离开南京,但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因为我已经上了日本人限制离境的黑名单,如果我跟你们一起走,不但我走不了,兴许还会拖累你们。” 谭五表示理解。 第214章:招兵买马 通过收音机,林嫂一如既往的在规定时间里记录下密码数字。这一天林嫂将记录下的密码交给了沈砚白,通过密码本,沈砚白译出了这组数字。 船长殉国时遗留下的那组手写密码,在杨明坊的努力下,终于成功破译了。杨明坊离开南京之前,沈砚白就曾对杨明坊说过,如果安全到达重庆后,我希望你能够破译船长的这份密码。 船长的这份家书及手写密码,除了军统的绍处长,也只有少数几位高官可以接触这份密码。杨明坊兑现了承诺,当解开这份密码后,有限的这几个人无不为之动容。实际这份密码并不涉及任何机密,尽管这样,军统仍将船长的家书及手写密码列为最高等级的机密,待收复国土之后,方能解密。 杨明坊提出,是否可以将这份破解后的密码内容告知沈砚白,绍处长采纳了杨明坊的建议。杨明坊亲自编写了发给南京沈砚白的电码,不仅把船长的密码内容告知沈砚白,还将船长的密码编写原理也做了说明。 通过收音机,林嫂收到了这份密码,当沈砚白译出内容后,她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团,并再次向这位老特工表示致敬。 …… 陈四虎何时被释放,伊藤已经提供了准确的时间,谭五带着齐联春一同去监狱迎接陈四虎。借口因为赌场里又赢钱了,所以谭五坚持做东,为陈四虎洗尘。 在酒桌上,谭五又问陈四虎下面的打算。陈四虎说:“吃过顿饭,我得回14旅一趟,跟老朋友打个招呼,我就准备先回老家看看。” 谭五说:“我现在也没个正经工作,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回老家呢?” 之前在监狱里,谭五就透露过这层意思,只是没有直接说出来,陈四虎也明白谭五的意思,监狱里接触的这几天,他也觉得谭五人不错,现在谭五提了出来,陈四虎便答应了。 陈四虎与谭五商定好了,明天早上八点整,长途汽车站见面。吃过饭之后,陈四虎便去了14旅,算是去道个别,之后还要去采买一些礼物带回老家。 回到齐联春的出租房,谭五不无感慨,这就要离开了,还觉得很舍不得,不过看得出来,谭五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把布帘子拆了,单人床立到了杂物间,原先的大客厅又变回原来的样子。谭五说:“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现在好了,我一走,这房子看上去又清爽了。” 第二天早晨,齐联春开车送谭五去了长途汽车站,等了一小会儿,14旅的人也开着车把陈四虎送到了长途汽车站,宁开雷也在其中,与谭五还打了招呼,不过师徒之间显得并不是很亲切。 齐联春一直把谭五、陈四虎送上长途汽车上,看着那辆长途汽车渐渐走远,齐联春心里又生出一丝悲凉。 回到县城老家,陈四虎先是回家看望爹娘,从包里拿出从南京买来的礼物。将行李归置好,顾不上休息,谭五又跟着陈四虎去了钟建祥的老家,陈四虎看望钟建祥的家人,还有一信封的钱,以及一封家书,这都是钟建祥托陈四虎带来的。 无论是在自己家,还是在钟建祥的老家,人家问起来,陈四虎回答的都一样,说是部队上让自己回县城为招兵做前期准备,招收家乡的子弟兵,钟旅长比较放心…… 谭五也按陈四虎的要求,说,是这样的,自己是陈四虎的副手,负责招兵事宜。 事实上,陈四虎的确没有说谎,这是钟建祥思来想去为陈四虎找了一个活儿干,免得他在外面游手好闲,生出事端来。也就十来天的时间,14旅果然派专员到了县城,很快就设了一个招兵办事处,而陈四虎和谭五则很顺畅的在这个办事处展开了工作。 张贴大告示,大告示上写明招兵的待遇:去南京,吃军饷,和平军的正规部队…… 对于陈四虎回老家,此前伊藤还是有些忧虑的,他担心陈四虎就此意志消沉,在老家随便找个差事,以后就这样混沌一生了。伊藤当然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所以特意安排县城的人盯着陈四虎,如果陈四虎找人托关系,想要谋一个好一些的差事,伊藤安排的人就会暗中阻挠,让陈四虎找不到工作。如果陈四虎想做生意,一样的做法,让他的生意做不顺畅,哪怕是回家种地,也得让地上的庄稼长不起来。 事实上,并不出伊藤所料,陈四虎离职不离心,依旧在为14旅工作,这让伊藤放心了,伊藤安排的特务还专门偷偷与谭五接上了头,谭五自然也基本做到了如实汇报。 14旅扩编在即,这个时候招兵买马,这也算是计划中的事情,招募家乡子弟兵,当然也可以理解。伊藤放心的同时,更意识到安插谭五是非常有必要的,这一次回老家招兵买马,伊藤在14旅里的眼线就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仅从这一点上看,伊藤便觉得谭五的潜伏任务很重要。 …… 杨明坊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从南京潜逃,并成功抵达了重庆,现在成为了军统的密码破译专家。恼羞成怒的时候,伊藤也不得不面对现实,现在特高课电讯研究室就少了一个破译专家,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伊藤最终确定了人选。 在东北,伪满洲国的“白延之”接到了调令,手头上的事情处理的处理,移交的移交,白延之带着自己的老婆终于从东北来到了南京。 伊藤带着石川和沈砚白去火车站接人。此前石川说,“这事我去就可以了,老师您没必要亲自去了吧,这个礼仪也显得太高了吧?” 伊藤则说,礼仪不重要,重要的是真诚,人家大老远从满洲国过来工作,去火车站接一下,表示一下心意,也是应该的。 伊藤曾在伪满洲国工作不到一年的时间,这期间白延之就曾是他的部下,对于白延之在电讯及密码破译方面的能力,伊藤是了解的,所以杨明坊的离去,伊藤首先想到的就是白延之,通过种种努力,伊藤终于把白延之从东北挖到了南京。 第215章:车站迎接 在东北期间,伊藤曾任特高课机关长,对于手下,伊藤自然是有所了解的,尤其是对于手下的中国人,白延之的资料伊藤就很关注过。 伊藤知道,最早白延之是中共党员,后被捕变节,转投国民党特务组织蓝衣社,在天津工作期间,白延之再次变节,转投至奉系军阀,为躲避蓝衣社的制裁,白延之被奉系安排到了东北的长春,“九一八”之后,白延之又一次变节,成立日寇的走狗。 对于这样一个人,伊藤实在是看不上眼,但是,如此轻易就变节的一个人,却又能得到新主子的重用,这也说明他是有能力作以支撑的,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考核,最终伊藤也认可了白延之的工作能力。当然这只是纯粹的工作层面,对于白延之的品行,伊藤连评价的意愿都失去了。 当伊藤在南京开展工作以后,终于有一天,他曾经的学生沈砚白出现在了南京,启用沈砚白之前,伊藤是非常谨慎的,其中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沈砚白的军统出身,当然最后甄别的结果是没问题的,在这个过程,伊藤掌握了一个信息,这就是沈砚白与李阅峰之间的故事,而当年的李阅峰就是现在的白延之。 就从人的品行而言,伊藤很欣赏自己当年的学生沈砚白,而白延之,伊藤没有评价的意愿,所以对于李阅峰还活在这个世上,伊藤并不希望沈砚白知道,这更多的是出于对学生的一种呵护。 时至今日,伊藤虽然观点没有发生改变,但从工作角度出发,他还是把白延之从东北调了过来。伊藤也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事实真相总是需要去面对的,沈砚白自然也不能例外。另外还有一层意思,杨明坊的“叛逃”,犹如兜头一盆冷水,伊藤觉得凡是中国人都应该更谨慎对待,至少不能完全的信任,出于这一考虑,伊藤觉得白延之的到来,没什么不好,与沈砚白的见面,或许对于这两个人都是一种检验。 现在的伊藤显然梳理的很清楚了,白延之就是当年的李阅峰,也就是在雨花台的刑场上于众目睽睽之下被枪决的那个共产党,而齐联杵也是当年的亲历者,加上之前,沈砚白对齐联杵的“砸车事件”,伊藤觉得这非常的有故事性,于是他安排了一个饭局。为了这个饭局显得自然、不生硬,除了齐联杵之外,伊藤还邀请了21号的现任特务头子胖厅长,以及赵智光和刘克森,当然特高课这边,也少不了自己的两位学生,沈砚白和石川。 在伊藤的带领下,沈砚白和石川一同来到了火车站,随着列车进站停稳后,终于等来了白延之,以及他的妻子。 当白延之走车列车,沈砚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顿时百感交集,禁不住眼中泛起了泪光。之前伊藤曾简单介绍过白延之的情况,沈砚白只知道这是一位密码专家,能力方面不会亚于此前的杨明坊。 白延之携妻子走下列车,伊藤上前很亲切地与白延之握手,并给沈砚白、石川做了引见。 同样的,白延之也没有想到,当年的小学妹、当年的革命同志、当年的爱情伴侣,沈砚白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身旁是伊藤。白延之愣了一下,他咳嗽了两声,似乎是缓解心理的那种冲击。伊藤则老练的当起了演员,“怎么,你们认识?” 沈砚白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了白延之,“你确定你叫白延之?” “对,我是白延之,”白延之点了点头,伸手手来,但沈砚白拒绝握手,转而对伊藤说:“他,我不认识,不过我觉得他挺像我一个朋友,真的挺像的,很多年了,很遗憾,我的那个朋友早就不在了。” 自己的妻子在身边,而且妻子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又看着沈砚白,白延之只觉得既尴尬,又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伊藤打圆场说,“好了,回去有的时间慢慢聊,那我们就走吧。“ 伊藤安排好了两辆车,并让石川与白延之夫妇俩同乘一辆轿车,目的地是特高课后门里的军部宿舍区,之前杨明坊居住的房子现在就安排给白延之夫妇俩居住。到了宿舍区,石川安顿好白延之夫妇,之后说,晚上七点钟自己会来接他俩去赴宴,说是为表示欢迎,伊藤已经安排了酒宴。 沈砚白与伊藤乘坐同一辆车回特高课,回去的路上,伊藤问:“你跟白延之认识吗,我怎么感觉你的情绪有点不对。” 沈砚白回答说:“看到这个白延之,我想到一个人,李阅峰,九年前在雨花台被枪决的那个人,他们俩长的很像,我真不确定这两个人是不是就是一个人,但李阅峰当年就已经死了,所以我很不理解,像是幻觉一样。” 沈砚白敢于如此说,包括之前在火车站说的那番话,她都是有过快速思考的。伊藤此前介绍过白延之的情况,虽然是很简略的一带而过,但沈砚白非常清楚,伊藤做事向来严谨,沈砚白相信,伊藤一定是非常详细调查过白延之的资料,白延之如此高调来到南京,并直接进入特高课工作,从事的还是涉密程度很高的电讯专业,这至少说明一点,白延之的资料没有任何问题,白延之根本不怕被人查。 这与宁开雷的情况完全不同,两个人用的都是化名,而宁开雷则低调的不能再低调,尽管身份已经洗白了又洗白,但宁开雷还是异常的小心。再看白延之呢,外貌特征没有任何修饰和伪装,加上之前齐联杵介绍了在雨花台执行枪决的细节,沈砚白判断,白延之能够活下来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当年就叛变了。 沈砚白相信,伊藤让自己陪同去火车站接白延之,这一定是有意为之,目的自然是看看自己的反应,所以沈砚白决定自己要做到一种心底无秘密的姿态。如果白延之,也就是当年的李阅峰真的像自己一样,现在仍是一名坚定的中共党员,那么这么多年斗争下来的经验与能力,也足够让李阅峰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局面,尽管沈砚白不认为会是这种可能,但她仍希望看到奇迹的出现。 沈砚白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这种奇迹或许只是镜中花、水中月,虽然很漂亮,但却不是事实。 第216章:欢迎酒宴 伊藤也没有想到,沈砚白会如此没有顾虑的说出李阅峰的名字。在伊藤看来,沈砚白或出于个人感情,或出于潜意识里对李阅峰的保护,她会假装不认识李阅峰。 沈砚白在火车站,以及现在的回答,伊藤觉得应该说明沈砚白在心里已经完全放下了李阅峰,会不会是因为这近十年的突然死而复生,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李阅峰身边带着年轻貌美的妻子,这让沈砚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而造成的一种应激反应呢?伊藤觉得也不好说,他觉得在对待爱情方面,女人的心思有时候的确是没什么逻辑的。 当天晚上,在东亚俱乐部,伊藤做东,请了21号的胖厅长、齐联杵、赵智光和刘克森,而特高课这边,自然是要请风尘仆仆而来的白延之夫妇,此外还有沈砚白和石川。 这次的请客,伊藤实际重点要请的也就是三个人,白延之、沈砚白和齐联杵,很显然,他们是九年前在雨花台刑场有过故事的三个人。 石川开车去接白延之夫妇,见白延之一个人下楼来,石川问:“白夫人怎么没下来?” 白延之说:“长途旅行,内人觉得劳累,今天她就不去了。” 到了东亚俱乐部,一落座,伊藤再次问白延之,白延之又解释一遍,伊藤心想:你倒是很明智。多多少少,伊藤觉得这有点遗憾。 齐联杵肯定是知道李阅峰这个人的,但在相貌上似乎没多少印象了,当看到白延之,多少也觉得有点面熟,但他无法将白延之与李阅峰联系到一起。 晚宴开始,伊藤致辞,两个主题,一是:21号人事变动,何举堂入主21号,一直没机会聚一下,今天就算表示一下祝贺;另外就是给白延之接风洗尘。伊藤给白延之作了简单的介绍,只说是白延之此前是满洲国的电讯专家。 白延之的情绪不是很高,酒宴上有应付的意思,胖厅长在表面上是受邀首客,自然是要有一些回应的,回敬并感谢伊藤的邀请和款待,另外又主动敬了白延之一杯酒,“以后我们21号在电讯方面,还请白总多多指教啊。” 白延之起身,端起酒杯,“不敢当啊,何主任,不好意思,我是副总破译师,不好叫白总的。” “一样的,一样的,你们做电讯的,就是太严谨了,”胖厅长笑着,与白延之干了一杯酒,说:“听白副总的口音,你是上海人?” “是。”白延之点点头。 伊藤说:“白副总在东北待了那么多年,看来口音是改不掉的。” 白延之说:“是啊,乡音难改啊。”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齐联杵越发的觉得白延之很面熟,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就是想不起来。齐联杵也端起酒杯,敬了白延之一杯酒,之后说:“白副总这是第一次来南京吗?” 白延之没有正面回答,他说:“嗯,南京啊,不错啊,民国首都,这个城市我感觉很好,等有时间我一定好好走一走,看一看。” 沈砚白不确定齐联杵是否认出了白延之,想想觉得暂时也没必要做提示。还是伊藤有更深的想法,伊藤说:“白副总不是第一次来南京吧,应该对南京还是很熟悉的吧?” 白延之对齐联杵也早就没记忆了,实际当年就没什么印象,九年前,齐联杵不过是众多狱警中的一个,当时的李阅峰内心煎熬,心力交瘁,哪还记得住小小一个狱警。如果不是砸车事件,伊藤也仅仅只知道齐联杵曾是老虎桥监狱里的狱警,砸车事件,给了伊藤更多一些的了解,这才知道齐联杵居然也亲历了当年雨花台刑场的那一幕。 白延之刻意回避当年在南京的经历,现在伊藤有意无意的提了这么一句,白延之感到有些不适,他应付说:“是,我曾来过南京,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匆忙,也没什么印象了,现在能来南京工作,肯定是要好好走一走,看一看的。” 伊藤跟着说:“嗯,那我可以给你推荐个向导,齐处长就是南京人,哦,对,沈砚白也是南京人,有时间的话,大家可以一起出来走一走。” 齐联杵立刻回应道:“那没问题的。”沈砚白则点点头,表情看上去比较冷漠。伊藤也是点到为止,没再给更多的提示了。 晚宴结束后,伊藤问齐联杵,“齐处长,你开车来的吗?” “是啊,”齐联杵没理解伊藤的意思,转而说:“这点酒不碍事的。” 伊藤点点头,说:“能不能麻烦你,送一下我们沈助理回家,你们是顺路的吧?” “对,顺路,不顺路的话,我也可以送的,没问题。” 沈砚白说:“不用送了,路也不远。” 齐联杵说:“沈助理就别客气了,顺道的事。” 一旁的赵智光插了一句嘴,“沈教官,要不然,坐我的车。”从称谓上,基本可以看出赵智光的心思,他与沈砚白的关系似乎更近一些,似乎他也更乐意做一个护花使者。 实际沈砚白已经猜到了伊藤的意思,于是便婉拒了赵智光,“为了省油,我就不坐赵处长的车了,齐处长顺路,我还是坐个顺风车,这比较科学一些。” 坐上齐联杵的车,沈砚白说:“伊藤让我坐你的车,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不是顺路吗?这能有什么意思,不会又是因为我弟弟的事吧?” 见齐联杵这么说,沈砚白估计齐联杵真的没有辨认出白延之,“你想偏了,我估计伊藤是想让我们单独讨论一个人。” “讨论一个人?”齐联杵不理解,愣了一下,问道:“不会是白延之吧?” “哦,你是怎么猜的?” 齐联杵说:“晚上这顿饭,除了白延之是个生人,其他人还有什么可谈论的。” 沈砚白点点头,“白延之!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你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吗?” “哎,我是觉得有点面熟,白延之?”齐联杵摇摇头,“我想不起来了。” 第217章:直面当年 沈砚白问:“李阅峰,长什么样子,你有印象吗?” “李阅峰?”齐联杵终于在记忆中找到了这个人的模样,他仍有些不确定,问道:“雨花台的那个李阅峰?” “对,有印象了吗?”沈砚白反问道。 “哦,这个白延之就是当年的李阅峰!对对对,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呢,没错,就是他。”齐联杵开着车,转眼就到了沈砚白的家,不过沈砚白并没有下车,两人继续聊着。 齐联杵似乎很好奇沈砚白此时状态,他看了一眼沈砚白,却见她表情平静。齐联杵猛一拍大腿,“我说的吧,当年李阅峰就没有死,这回你相信我了吧。” “是啊,他确实没有死。”沈砚白说的依然很平静,她取出一盒香烟,给了一支齐联杵,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齐联杵点燃香烟后,说:“这个李阅峰,摇身一变,成了日本人的密码专家,名字也改了,这说明他心虚啊,”齐联杵转而问:“你刚才说,伊藤安排你坐我的车,就是让你告诉我,李阅峰就是白延之,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不理解啊。” 沈砚白说:“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也不确定伊藤有没有这个意思,李阅峰变成了白延之,身份转变的肯定不止一两次,我估计伊藤就是想看一看我们这些旧相识对白延之是个什么态度。” “这么说,伊藤并不是十分信任这个白延之?” 沈砚白说:“我只是猜测。” 齐联杵点了点头,“嗯,你分析的有道理,不过这跟我没什么关系,就是当年的雨花台,我也不过是一个旁观者,今天的这个白延之跟我就更什么关系了,反正这是你们友好协会的事,跟我扯不上关系,我不会参与的,无论他是不是李阅峰,他爱谁谁,我都没兴趣。” 沈砚白说:“是,这事跟你确实没关系,说起来,这事我挺抱歉的,要不是我砸过你的车,估计伊藤也不会知道你认识李阅峰。” 齐联杵摆手说道,“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这个白延之,反正我无所谓,我不参与,不过啊,算我多一句嘴,我倒是劝劝你,你最好不要跟这个白延之走的太近,这个呢,我也不太好多说。” “我明白的,其实我很你的想法一样,这个人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他爱谁谁,我也不参与,”沈砚白深深吸了一口烟,说:“这事,现在看,我真的挺感谢你的。” “嗯?你是什么意思?”齐联杵问道。 “谢谢你之前告诉我雨花台发生的那些细节,这对我判断一个人,肯定是有帮助的,真的,挺谢谢你的。” 这一夜,沈砚白失眠了,多年前的那些记忆再次被唤醒,这一次显然不同,一时间沈砚白想问这到底是为什么,当年你为什么不壮烈牺牲! 沈砚白很清楚,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必须面对,沈砚白也知道,不用自己去问为什么,现在这个名叫白延之的人会主动出来解释的。 第二天上班,伊藤碰见沈砚白,并请她到自己的办公室,伊藤说:“我看你昨天的情绪不对,是不是因为这个白延之,这个白延之真的是当年的李阅峰吗?” 沈砚白摇摇头,说:“是不是的不重要了,这个人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当年的事情早在九年前就已经了结了,昨天我还跟齐处长聊了这件事,我觉得齐处长说的特别有道理,不管什么原因,九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了,他都没有来找过我,至少是对我来说,实际就说明这个人的确是不在了,昨天火车站,我们也都看到了,白延之已经有了家室,我看还是永远不提过去的事情,这对谁都好。” 伊藤长叹一声,“嗯,你这样想也是对的,这个人不提也罢,我还希望你能够放松一些,不要再想过去的事情了。” 沈砚白说:“我会的。” …… 沈砚白认为白延之会主动出来做些解释的,如果没有的话,沈砚白也不打算去刨根问底,因为结果已经明确,那些细节想来也是令人厌恶的。 沈砚白判断的没有错,白延之终于在沈砚白下班的路上出现了。白延之堵住沈砚白的去路,“砚白,找个地方坐坐可以吗?” 片刻迟疑后,沈砚白说:“前面有家咖啡馆。” 两人来到了咖啡馆,点了两杯咖啡后,沈砚白从包里取出香烟摆在桌上,点燃一支烟后,她就静静地看着白延之。 “砚白,这些年,你还好吗?” 沈砚白深深吸了一口烟,伴着一股升腾的烟雾,沈砚白说:“挺好的。” 看着平静的沈砚白,白延之反倒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也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取出两支,将一支摆放在沈砚白的桌前,之后点燃自己的一支烟,白延之说:“现在你也抽烟了。” “白副总来这里,不会只是问我会不会抽烟,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吧?” “砚白,我的出现看起来很突然,我知道,你很难一下接受……” “白副总,你出不出现,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有关系的话,你不想解释一下吗?白延之?你这个名字很陌生,此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白延之说:“是,我改名字了,这也是迫不得已,砚白,我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能够平静的聊一聊。” “好啊,既然这样,那我开个头,我很好奇,九年前,在雨花台,我亲眼看见一个叫李阅峰的共产党被枪决了,那个人是你吗?” 白延之面色凝重,他点了点头。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活过来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砚白,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我想说说现在的事情。” 沈砚白说:“没有历史,哪来的现在,更不会有将来,你也是念过书的人,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当然说不说,都是你的权利,如果你实在不想说,我也无所谓,我可以不问。” “我是这样理解的,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除了可以批判、可以表达悔过,它实际上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第218章:化名由来 不是没有意义,而是你不敢面对,这只能说明你没有脸面去回顾你所做过的事情,你说不说,它都是既成事实,你做都做了,到了今天却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当年的那些事情,其实并不难判断,想在刑场上的枪口下活下来,只有一种可能,你和特务做成了一笔交易,我好奇的,你为此付出的筹码是什么,除了信仰、尊严、良知,你还出卖了什么? 面对沈砚白的直接质问,白延之明显招架不住,他环顾一下四周,“砚白,这个环境不方便说这些事情,”白延之看了一下手表,说:“要不然,明天我们再来谈,换个地方,整个事情我都告诉你,你看行吗?“ 沈砚白略作思考,点了点头。 就此两人相约明天下午下了班,玄武湖见。 回到家,沈砚白又在想白延之明天会有怎样的叙述,之前白延之说的是,不方便讲过去的事情。沈砚白由此又不免产生了一丝的幻想,她想:咖啡馆不是一个封闭的场所,邻座的人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是不是白延之真的是假投敌,涉密原因,故此需要换个地方,再来解释清楚呢?沈砚白也明白,这种几率怕是十万之一都不到。 第二天,玄武湖畔,沈砚白与白延之再次见面,租了一条小船,划向了湖心,这就又回到了昨天的话题。 沈砚白真的希望白延之说自己是假意投敌、真入虎穴,显然这只是幻想。白延之似乎做了些准备,他终于开口了。 白延之说,当年被捕后,自己受尽酷刑,也没有出卖组织,后来得知沈砚白也被捕了,特务威胁说,如果自己不供出组织秘密,不仅自己活不了,沈砚白也会被枪决。 沈砚白很怀疑这个说法,因为白延之被捕之日的一周后,自己才被捕的,而且当时自己躲藏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这个地方也只有白延之知道。 沈砚白问:“你是被捕后的第几天和特务达成交易的?” 白延之说:“这我不记得了,当时我实在没办法,我是被逼的,也完全是为了保全你……” “你是哪天叛变的,你说你不记得了,我认为我会相信吗!我告诉你,如果没有你的口供,我怎么可能会被捕?”沈砚白实际没有什么依据支撑自己的说法,当年她也只是曾怀疑过,但她不相信李阅峰会叛变,而且在雨花台也亲眼见证了他的就义,现在沈砚白就不得不怀疑了,所以她这样说,实际就是在诱供。 白延之不知是心虚了,还是变得坦荡了,他说:“当时我真的没办法,特务先是说你已经被抓了,开始我也不相信,后来特务又说,你已经被通缉了,或早或晚都是会被抓的,一旦被抓,那些刑具我是知道的,我可以接受这些刑具折磨我,但我承受不了那些刑具用在你身上。” “你说的真好啊,是不是我应该感激你!如果不是你的出卖,我怎么可能会被捕,又哪来的刑具,你这个说法,你能骗过你自己的良心吗?” “哎……”白延之长叹一声,“当时我被特务恐吓的失去了判断,不管怎么样,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让你受到伤害,我发誓,当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没必要发誓,我说过,现在你我互不相干,现在也就是聊聊天,过去的事情,现在看已经不重要了,你不是共产党了,我也不是了,可笑的是,现在你我都在为日本人做事,想想真的是命运弄人。”沈砚白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想白延之有过大的压力,是想引导他将这九年来的事情尽可能的真实呈现出来,以此看看是否存在有价值的信息。 沈砚白好像是不计前嫌,这让白延之感觉心理负担少了一些,“我当年不得已,这么多年来,我无时不刻在忏悔,之所以当时在雨花台会有假枪决,这也是我不能原谅自己的一种选择方式,我希望就此消失,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确实我没有胆量在出现在你们的面前,借这个假枪决,我去了天津,我也想过回来找你,但我实在没这个勇气。” 沈砚白说:“如果不是这次你调来南京,那你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会来见我?” “这个我想过,我想我年老之时,也许就会变得木讷,也没有能力再激动落泪了,到那时,我想我会来找你,在你面前忏悔我的一生。”白延之说着,真的掉下了眼泪,沈砚白多少也能体会这种情绪,毕竟当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白延之继续说道:“后来我去了天津,我改了名字,白延之,我要表达的是,李阅峰已经死了,但我希望沈砚白你能一直延续在我的一生,我一直想有个机会,做梦都想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够延续我们本应该持续一生的感情,老天有眼,现在我终于见到你了。” “行了行了,你不觉得你很荒谬吗!你已经有家室了,再说这些,你觉得合适吗?你要点脸行不行!”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可以立即了结我现在的这个婚姻,明天我就可以去办。” “李阅峰,我现在才知道,你这个人最缺的是什么,你自己清楚吗?是担当,是责任,当年你缺失的就是这个,你背弃了信仰,背弃了我们共同的誓言,人没有不犯错误的,但同样的错误,你允许再来一次吗,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也没必要去翻旧帐,但现在呢,你对你的妻子,你说了结就了结,你对得起她吗?” 白延之说:“你不了解情况,我现在的这个婚姻并没有感情基础,当时在东北,我受日本人的控制,没办法接受了这个婚姻,这个女人实际就是日本人的眼线,她跟我不是一条心,她原来就是一个舞女,日本人给她钱,目的就是盯着我,结婚五年了,一男半女也没生一个,我要她还有什么用!” 第219章:哭诉求助 行了,行了,这是你的家务事,跟我没什么关系,你我之间已经过去了,当年的李阅峰已经死了,你应该明白的,你家里的事情,你还是应该在家里解决,没必要跟我说,明白吗! 白延之不死心,他说:“我已经打听过了,你这些年一直单身,我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你提任何要求,无论让我付出任何代价,我也愿意为你去做,失去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痛苦和悲哀,我希望你给我这个机会,用我的此后一生,来兑现我当年的誓言。” “白延之,我提醒你一句,我不可能回到从前,至于你怎么样,我不关心,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沈砚白说着就拿起船桨,但白延之不配合,沈砚白划桨,小船只能在湖水中打转。 “砚白,只要你肯给我一个机会,你说,你说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好吧,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把船划回去,第二我把你踢下去。” 白延之以为沈砚白只是在表达着这近十年来的怨气,他不相信沈砚白会真的把自己踢下水。 沈砚白又说:“拿起桨!” 白延之反倒抓住沈砚白的胳膊,“砚白,你再好好想想,好不好。” 沈砚白愤怒地看着白延之,喝道:“放手!” 白延之有些害怕沈砚白的目光,他缓缓放开了手,突然又抓住沈砚白的胳膊,“砚白,我做梦都想再见到你,我,我不能放手啊,你明白吗,这么多年,我的心里一直在想你。” 沈砚白皱起了眉头,语气缓和了一些,“好,你先松手,坐对面去。” 白延之也知道,一时间沈砚白很难接受自己,迟疑了一下,还是按沈砚白说的,他起身,准备坐到小船的前一格坐位上。沈砚白的机会来了,白延之起身后,刚跨出一步,沈砚白跟着站起来,在白延之身后猛一推,白延之没有丝毫防备,一下子就被推落湖水中。 说好的把他踢下去,沈砚白没有做到,但效果是一样的。白延之在水里挣扎了一下,冒出头来,沈砚白说:“给不给你机会,先游上岸再说吧。” 六月下旬,天气已经比较热了,白延之会游泳,沈砚白知道,自己这么做,至少不会出人命,落水的白延之似乎冷静下来了,他好像也没有任何的怨言,看着沈砚白将小船划向岸边,白延之也跟着游了起来。 沈砚白驾船水平实在有限,而白延之在衣服的拖累下,也游的不快,沈砚白先一步上岸,回头看了一眼水中奋力游泳的白延之,沈砚白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笑容,之后便离开了。 这个笑容,不知道白延之是怎么理解的,他终于从湖水中爬上了岸,他的鞋子早不知所踪,光着脚,浑身湿漉漉的。白延之找到了一片竹林,这里更僻静一些,脱掉衣物,尽可能的拧干水份,又等了很长时间,这才将衣服穿上身。在这等待的时间,白延之没闲着,他在想沈砚白的那个笑容,还有之前自己被推下水,他觉得这应该源于沈砚白的幽怨。 白延之觉得,有幽怨总比心如止水要好很多,幽怨的存在,只说明恨之切,这源自爱之深。 光着脚,穿着没有干透的衣服,白延之回到了日军军部宿舍区。回家后,白夫人大吃一惊,“你这是怎么了!被打劫了?” 白延之并没有理会妻子的讽刺,烧了一锅热水,便去洗了个澡。到了第二天,他还是感冒了,觉得浑身无力,便请了假。 白延之很努力,拖着沉重的身体,与妻子展开了谈判,他要求离婚。白夫人当然不答应了,“凭什么!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我这几年的大好青春都给了你,一离开东北,你就想甩掉我,你想都不要想,你以为离开东北,我就找不到说理的地方了吗!” 白延之要求离婚,自然也有拿得出手的理由,“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跟我结婚,背后干的什么事,我都懒得说,我也不计较了,关键你是个不会下蛋的鸡,做人不能太自私了吧,你想让我绝后吗!你别把我逼急了……” “逼急了,你能怎么样!”白夫人叫嚷道:“生不出孩子,怪我呀,你这种缺德货,就是找个老母猪,你也生不出孩子来,你就是个绝户……” 现在是在南京,不是在东北,白延之似乎再无顾忌,这次被骂后,白延之终于出手了,一个大巴掌扇了过去,结结实实打在白夫人的脸上。 一声哭嚎,之后锅碗瓢盆也都跟着不得安生,这种异乎寻常的嘈杂声持续了好一阵子,似乎要告诉整个世界,这里闹腾起来啦。宿舍区里的人被惊动了不少,有人打开家门出来,当明确方位后,这些好奇的日本人也都各回各家,最后连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了。 白夫人不是好欺负的,这里虽不是东北,但她知道白延之还是在日本人手下混饭吃,于是白夫人跑去特高课找到了伊藤,她哭诉了负心汉的种种不是。 伊藤说:“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不方便干涉的。” 白夫人抹了一把泪,说,在东北自己是替皇军看着白延之的,现在自己同样也在看着白延之。 伊藤明白白夫人的意思,只是他觉得没这个必要,于是说:“此一时、彼一时了,我劝你还是回去,好好的,你们自己和平解决吧,当然有必要的时候,我也会约束一下白延之的。” 见伊藤不愿为自己出头,白夫人威胁说,如果白延之再欺负自己,又没有人来主持公道,她回去就上吊,让她的冤魂整天都在军部宿舍区里绕来绕去…… 伊藤一肚子恼火,却在个女人面前束手无策,“好了,我请你冷静一点,这样,你先回去,回头我找白延之谈一下。” 见白夫人仍没有走的意思,伊藤没办法,拿起电话打到宿舍区白延之的家里,“白延之,你过来一趟,就现在,我办公室,我有事跟你谈。”放下电话,伊藤对白夫人说:“这总可以了吧。” 第220章:购买希望 白夫人走后,伊藤把石川叫了进来,“以后这个女人再来,不要放她进来,这是办公室,不是家长里短扯皮的大杂院,明白吗!” 白延之急匆匆地赶往特高课,路上正撞见回来的白夫人,白夫人留给白延之一个轻蔑地笑容,白延之则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白延之来到伊藤的办公室,他解释说,自己感冒了,头疼的厉害,所以请了假。 伊藤说:“我知道你请假了,你夫人刚才来过了,什么事情,你应该知道,我就不多说了,你们的家事我不过问,但她跑来,你让我怎么办!” 白延之述说种种家庭的不和睦,表示要坚决离婚。 伊藤说:“你们的家事,自己要处理好,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要影响工作,更不能影响别人的工作,我劝你,要冷静下来,我相信你是能够处理好的,是做补偿,还是做妥协,没有人替你去做决定,总之不要再闹了,明白吗!” 白延之这刚刚到南京来,就闹出这么一出,伊藤猜的到,这一定是因为沈砚白,至于这件事情如何发展,伊藤并不想干涉,但他愿意围观。 伊藤提了一个醒,白延之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回家谈判。简言之,你要多少钱,可以挪窝。 白夫人找了半天,家里也找不到大算盘,可以扳着手指头算一下。 一年的青春损失是多少!一晚跳舞的出场费是多少!给你洗衣服、做饭,当老妈子,又得多少钱!晚上还要伺候你睡觉,这也得多少钱!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打个折吧,十根金条。 白延之嗤之以鼻,“你这样的,十根金条,我可以买一百个。” 白夫人说:“谈不下去的话,那就别谈了。” 白延之咬咬牙,说:“就五根金条,这么多年,我所有积蓄加一起也就五根金条,加上给你买的那多的首饰,你都带走,等于是我把我自己扫地出门了,你看可以吗?” 白夫人抹了一把泪,说:“成交。” 当拿到白延之东拼西凑来的五根金条后,白夫人送了一句临别赠言,“夫妻一场,我好心劝你一句,你好好的赚钱,给你自己置办一块好一点的坟地,我很担心你不得好死。” 白延之很大度,他不争口舌之快,还亲自把白夫人送上了开往东北的火车。当火车启动的那一刻,白延之有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这笔钱虽花的实在冤枉,如同剜去一块心头肉一样,但白延之还是觉得是值得的,因为他感觉像是买到了一个希望一样,迎着这种感觉,似乎他依稀看见昔日沈砚白甜甜的笑容。 …… 谭五搬走后,齐联春又回到原先的专注状态,专注着沈砚白的身影,隔三差五的他就往沈砚白家里跑。也是因为谭五的离开,沈砚白需要与齐联春保持一定的联系。 齐联春的追求,沈砚白表现出来的是视而不见,若即若离的状态就这样保持着。齐联春很有耐心,这或许是因为海伦的关系,齐联春还暂时没办法处理好,总之,不被明确拒绝,齐联春便凭着他的感觉,继续着他的追求。 白延之的突然出现,沈砚白并没有对齐联春提起,她觉得没必要,但有人觉得这非常有必要。小妹抽空去家里看望刘妈,正好齐联杵这天在家,便问了小妹一句,“你二哥哥最近怎么样啊?” 小妹似乎在刻意隐瞒,却没什么经验,“没,没怎么样,挺好的,挺好的。” 齐联杵感觉不对,就追问了下去,小妹不得已,说出了最近的状况,她说,最近齐联春总是往外面跑,海伦要跟着,齐联春不带着她,海伦就会生气,都哭了好几次了,关键还是背着齐联春哭的,齐联春都不知道。小妹说,她也不敢多嘴。 齐联杵觉得女人天生的敏感,海伦为什么会哭,不会是无缘无故的。齐联杵甚至在想,如果在海伦与沈砚白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他会为弟弟选海伦,其它的原因可以忽略,唯一不能忽略的是沈砚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自己的弟弟是一个拉小提琴的,拿起小提琴,他就是艺术家,放下小提琴,他就是一个富家的二少爷,所以齐联杵不希望这个二少爷有一个复杂的人生。 听到小妹的讲述,齐联杵坐不住了,于是齐联杵特意送小妹回去,送小妹显然只是顺带,为的就是找齐联春好好的聊一聊。果然如小妹所说,院子里的老轿车不在,只有海伦躲在齐联春的房间里,偷偷的练习着小提琴,听那不熟练的琴声,小妹说:“听到了吧,海伦现在自己要学小提琴,二哥哥又一个人跑出去玩了。” 听那琴声,齐联杵仿佛都能看见海伦哭的样子。小妹去忙晚饭了,齐联杵抱着一个茶杯,抽着烟,不时看看手表,终于在晚饭前,等到了回来的齐联春。 吃过晚饭后,在齐联春的房间里,齐联杵说了很多,他把海伦与沈砚白做了非常细致的比较。齐联春只一句话:海伦只可能是妹妹,跟沈砚白不好比较的。 齐联杵没办法,抛出杀手锏,“你不知道吧,沈砚白的老情人回来了。” “什么老情人!你别瞎说,好不好!” “哎……”齐联杵摇了摇头,“沈砚白有个未婚夫,这你是知道的,这个人没有死,之前我也说过的,你当时还不信,告诉你,现在这个人回来了,回来一个星期了,他回来干什么?不用我明说了吧。“ 齐联春真的不相信,之前还跟沈砚白在一起聊天呢,怎么也没听她说起过,而且她最近的状态根本没有明显的变化,这不应该啊。 齐联杵又说,“你不相信是吧,那你可以去问问沈砚白。” …… 齐联杵走后,齐联春一个人坐在台灯下发呆,想了很多,但最后只有一个决心,如果沈砚白可以得到真正的幸福,我可以退出。 第221章:意外打斗 齐联春曾不止一次说过,命运会有最好的安排。此后的几天里,他就让所有人见证了这样的安排。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钟,齐联春开车来到了友好协会的大门前,等到了五点钟,沈砚白背着小包走出了大门。不多一会儿,白延之小跑几步跟上了沈砚白,“砚白,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沈砚白回了一句,“改天吧,今天我累了。” “砚白,是这样的,我有个事情,挺重要的,我想跟你说一下。” 齐联春本来都要下车了,见到白延之的出现,他便又坐回到轿车里,齐联春本无意去打搅他们的谈话,但接下来却看到了不和谐的场面。只见那个男的拽着沈砚白的胳膊,沈砚白很不高兴,甩开那男人的手。 齐联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他知道沈砚白有离开的意思,齐联春立刻下车,小跑过来,对沈砚白说:“需要帮忙吗?” 沈砚白没有回答,而是对白延之说:“我再说一遍,你离不离婚,只是你个人的事,与我没半点关系。” 沈砚白说完,挽起齐联春的胳膊,示意一起离开。 齐联春的出现,又见沈砚白挽着齐联春的胳膊,白延之有些恍惚,他问道:“这位是?” 齐联春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沈砚白,像是在征询沈砚白的意见。 “他是我男友,这你明白了吧,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一样的道理,这只是我个人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沈砚白说完,便挽着齐联春的胳膊走开了,白延之愣在那里,直至看见那辆老轿车走远。 …… 也许是为掩饰心里的紧张和激动,齐联春开车显得专心致志,实际他也不敢打听沈砚白的故事,生怕她伤心,或者是不高兴。 沈砚白觉得这事没必要隐瞒,“刚才你看到的那人就是我过去的未婚夫,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不想跟这个人也任何的瓜葛,所以就借你用了一下,你别当真啊。” “我猜到了,没关系的,只要你有需要,我没问题的。” 齐联春把沈砚白送到家门口,沈砚白说:“今天谢谢你了,不过我还得说一声,你可别误会了。” “没事的,你不用客气,又不用解释,我理解的,不过我觉得刚才那人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的,我猜他还会来找你,如果需要的话,你随时叫我,给我打电话,别忘了。” …… 齐联春的感觉显然是对的,白延之并没有因为半路杀出来的齐联春就退缩了,他再次找到沈砚白,并说,他一眼就看出齐联春只是一个毛头小伙子,根本就不可能是沈砚白的小男友。白延之死缠烂打,在特高课他不敢放肆,但出了特高课的大门,他就上窜下跳的,也没了家里的拖累,一下班他就跟着沈砚白。 沈砚白不胜其扰,有一天甚至拿出手枪对准白延之,“你再不滚开,我就开枪了。” 面对枪口,白延之却异乎冷静,他深情地看着沈砚白,甚至又流出了眼泪,“开枪,你开枪吧,死在你手上,我没有一句怨言。” 沈砚白自然不会开枪,只得作罢。 就在这个时候,齐联春恰到好处的开着轿车出现了,一下车就推了一把白延之,白延之被迫收起刚才深情的情绪,他发怒了,“你滚开,别惹事,小心我弄死你。”说着反推了一把齐联春,两个人就此扭打在了一起。 沈砚白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显然她没办法拿出在军统特训时学习的格斗技术去应对。就在特高课大门口不远的地方,这边打架了,附近的特务们都聚拢过来,这些特务却不拉架,显然只是在看热闹。 白延之虽然是个文职,但对付一个拉小提琴的齐联春,还是不困难的,只几下,齐联春便被打翻在地,围观的特务一起叫好,这哄笑声令沈砚白无法接受,她觉得这种状态下,一个手足无措的女人,惊恐之余应该做出非理智的行为,于是拿出手枪,对天连开了三枪。 这下特务们安静了下来,特高课门口的卫兵持枪跑了过来,吃了亏的齐联春这才有机会才地上爬起来,他抹着嘴角上的鲜血,似乎很不服气。 三个人被请到伊藤的办公室,没有茶水,没有座位,都站在伊藤的办公桌前。半个脸被打肿的齐联春还是很不服气的样子,碍于沈砚白的面子,虽不是伊藤的下属,他倒也陪同沈砚白一起站着。 伊藤敲打着办公桌,“争风吃醋!像什么样子!你们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怎么这么不顾体面,还动了枪!” 齐联春首先跳了出来,“是他,是他老是骚扰我女朋友,他还打人。” 伊藤非常吃惊,“什么?你女朋友?谁,沈砚白吗?” 沈砚白刚想解释,齐联春又抢先说:“是的,没错的,我和沈砚白早就私定终身了,我们还打算最近就举办订婚仪式,伊藤先生,你说说看,我能允许别的男人骚扰我的未婚妻吗?” “你等一会儿,你说你和沈砚白要订婚?你不是和海伦已经结婚了吗,这个怎么解释?” 伊藤的问题,齐联春早有准备,“这是我的私事,我和沈砚白都说好了,这个我会处理好的,抱歉,具体的不方便告诉你,但我可以保证,无论是沈砚白,还是海伦,我都不会伤害她们的。” 伊藤问沈砚白,“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齐联春又抢着说:“当然是真的。” “你闭嘴!”伊藤呵斥齐联春,转而问沈砚白,“你说!” 沈砚白觉得骑虎难下,“他说的没错,这是我和齐联春的私事,还有,我们不想惊动任何人,我们都说好了,这事我们不声张。” 伊藤对齐联春没什么好印象,不过从人品上,显然白延之是无可比性的,一时间,伊藤倒觉得齐联春和沈砚白挺般配的,他似乎又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故事开端,无论是从工作角度出发,还是从个人感情上看,伊藤都愿意看到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第222章:楼梯守候 事后,伊藤仔细想过这其中的几种可能,他最关注一个问题,那就是沈砚白如果身份上有问题,那么一定不应该是这个结果。 如果沈砚白是军统特工,那么白延之的出现,显然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白延之在电讯研究室工作,并且担任要职,如果沈砚白与白延之重归于好,沈砚白通过白延之获取大量机密情报,怕不是什么难事。仅从这一点看,沈砚白的身份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沈砚白是军统特工,这么好的机会,她是不会放弃的,至于沈砚白为什么会放弃这个机会,最终沈砚白会给出解释,当然,那是后话了。 见沈砚白承认与齐联春是恋人关系,伊藤显得挺高兴,“这是好事,没必要遮遮掩掩的,看看这就惹出误会来了,你们太低调了,也难怪白副总会误会。” 白延之铁青着脸,“伊藤将军,这小子胡说八道的,你不能相信他。” “行了,我说过,你刚刚离婚,你需要一些时间来调整一下,”伊藤转而对齐联春说:“齐先生,先恭喜你,沈砚白是我非常优秀的学生,我非常希望她有一个好的归宿,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我现在想知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准备订婚仪式,我一定要为你们准备一份礼物。” “下个星期天,阴历初八,这是个好日子,不过我们没想过办公开仪式。” 仅从齐联春的这个回答来看,他应该是有很充分的准备,事实上,齐联春的确是有准备的。前几天,齐联春就猜测到,白延之肯定还会纠缠沈砚白,所以特意在家里翻过黄历,也就找到了所谓的好日子,本来打算是用这个好日子,去对付白延之的,没想到今天被伊藤先问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很顺畅的就抛了出来。齐联春猜想,沈砚白应该会给予配合的,毕竟自己是可以被信任的,而且永远不会有恶意。 就在齐联春与伊藤谈论所谓好日子的时候,伊藤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接了电话,门口卫兵打来的,说是21号的齐联杵求见。伊藤心想,这可热闹了,于是便让门卫放行。 齐联杵这个时候出现,看上去很意外,实际也不离奇。齐联春与白延之发生打斗,就在特高课与21号中间的围墙前面,特高课的特务们跑出来看热闹,21号的特务自然也是要来凑凑热闹的,眼尖的几个门卫早就认出了齐联春,只是因为有特高课的人在场,他们不便多管闲事,再者齐联春对这就几个门卫一直就很不客气,所以他们也就专心致志看笑话了。 沈砚白枪一响,这事就大了,随后看见沈砚白、白延之和齐联春都被人用枪押进了特高课大院里。这事想来是更大的热闹,不管出于什么心理,这几个门卫都给楼上办公室里的齐联杵打去了电话。 齐联杵一听自己的弟弟被人打了,那还得了,跑下楼来,到了大门口,伸头一看,果然看见路边停着那辆老轿车。齐联杵先是责问几个门卫为什么不及时劝阻,门卫早就想好台词,他们说,开始时并不知道是齐联春,被人抓走时才发现。 齐联杵没法追究,问清细节,叫上了几个人便气势汹汹要往特高课里闯,特高课门卫早就看到了,看到了齐联杵头上的三昧真火,于是持枪拦住,并打电话给伊藤,请求指示。 齐联杵被准许进入特高课,但几个手下被拦了下来,齐联杵要是就是一个气势,他让手下就在门口等着,之后便一个人去了伊藤的办公室。 齐联杵一进入伊藤的办公室,就看见沈砚白、白延之和齐联春在伊藤的办公桌前站成一排,不用仔细看,就发现齐联春肿了半个脸,“是谁,是谁打的你?” 齐联春没有顾虑,手一指白延之,“就是他!” 齐联杵的气势看上去,显然是要替弟弟出头,伊藤忙劝解道:“齐处长,你先别冲动,这事我已经问过了,这是个误会,另外我正想问你呢,有一件喜事,不知道齐处长知不知道?” “喜事?”齐联杵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喜事?” “齐处长真的不知道?令弟与我们沈助理要喜结连理了,你做哥哥的不知道?” “哦,我以为什么事呢,这事我弟弟跟我说过,不过我是表示反对的,”齐联杵转而对沈砚白说,“不好意思,沈助理,我对你没有任何成见,主要是我弟弟家里的事还没有处理好,海伦你应该也是知道的,这件事情没处理好之前,你们就要在一起,这不合适吧,我觉得你们的事还是缓缓再说吧。” “哥,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会处理好的……” “你给我闭嘴,回家再找你算账!”齐联杵转而又对伊藤说,“我弟弟他不大懂事,他说的不作数,伊藤将军,你不要当真,好吧,你就当看了一个笑话。” “哥,你瞎说什么呀,我说的怎么就不作数了,我也是二十好几,快奔三十的人了,我对我做的任何事负责,怎么就叫不懂事了!” 齐联杵狠狠瞪了一眼齐联春,又拱手向伊藤表示致歉,“不好意思,伊藤将军,我就先告辞了,我这个弟弟,我得好好跟他谈谈了。”齐联杵说着就拉着齐联春离开了伊藤的办公室,伊藤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却并没有阻止兄弟俩的离开。 被哥哥拉拽的齐联春一边走,一边说:“哥,你也太霸道了,我的事你能不能不管呀!” “你真是不知深浅,你一个拉琴的,跑这里来凑热闹,”齐联杵说,“我是你哥,不会害你的,我问你,刚才那个白延之为什么打你?” “算了,你别问了。” “这不能算,”齐联杵又看了一眼肿着脸的齐联春,“敢打你,我没个态度,以后还怎么混!” 齐联杵带着齐联春并没有立刻离开特高课,而是在楼梯的拐角停下了脚步。齐联春不明白哥哥的意思,“你在这干什么?” “别问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齐联杵说着,拿出一支烟点燃,他坐在台阶上抽着烟,想想就觉得齐联春太不让人省心了,不时又抬头看一眼弟弟肿着的脸。 第223章:报复一击 齐联杵、齐联春走后,伊藤对白延之说,“我再提醒你一句,以后心思多用在工作上,不要给自己找麻烦,更不应该给别人找麻烦,好了,你也先回去吧。” 白延之似乎想要辩解什么,只见伊藤朝他挥了挥手,白延之想说的话便又咽了回去,之后转身离开。 白延之哪里想到,还有更不省事的人正等着他呢。他垂头丧气的离开了伊藤的办公室,下楼的时候就看见拐角处的齐联杵和齐联春。白延之愣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似乎他有一点不大好的预感,这次他的感觉非常准确,走过兄弟俩面前时,齐联杵猛地伸过手,一把揪住了白延之的衣领。 这个动作来势突然,就连齐联春也没想到。 “你要干什么?”白延之惊恐地看着齐联杵。 齐联杵把剩余的半根烟头丢在地上,说道:“干什么!你不明白吗,你刚才打的这个人,你不认识吗?” 白延之明显感觉到齐联杵的力量,仿佛他要把自己揪到天上去一样,“我真不知道他是弟弟,这是误会啊,刚才伊藤将军不也说了嘛,这是误会,你松开手好吗,有话好好说行吗?” “行。”齐联杵说着,放开了白延之的衣领,转而双手摁住白延之的双肩上,双手一叫力,同时单膝向上猛一顶,这个动作更的迅猛,膝盖正顶在白延之的上腹部。 白延之闷叫了一声,显然他疼的受不了,如果不是齐联杵揪着他的双肩,白延之便会瘫坐在地上。齐联杵用力将白延之提起,使他保持站立的姿态。 “不好意思,这也是误会,误会只有一次,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白延之双手捂着自己的腹部,勉强点了点头,齐联杵这才松开手,白延之随之蹲在了地上。 “走吧,还愣着干什么。”齐联杵招呼齐联春离开了特高课。 兄弟俩一人开着一辆车,一前一后回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到了齐联春的出租房。脸上带着一块淤肿,这一回家,小妹可就炸开了锅,“二哥哥,你这是怎么啦,这是怎么啦!”小妹的呼声引来了楼上的海伦,齐联杵说了一句,“别大呼小叫的,没事的,走路没注意,摔的,一个大男人,没什么的。” 海伦忙问齐联春,“是摔的吗,在哪摔的呀?” 齐联春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擦了一下脸,说:“走路没注意,绊了一下,不碍事的。” 吃过晚饭,齐联杵又是好一番劝解,齐联春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齐联杵这才说出所谓友好协会实际是日本人的特务机关,而沈砚白作为中国人,她却是一个日本特务。 齐联春一点也没有吃惊的意思,“我知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都叫伊藤将军,我又不是傻子,早看出来了。” “你既然知道,你还跟沈砚白在一起?” 齐联春说:“沈砚白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哥,我知道你为我好,你放心,我是有数的,我知道我在干什么,你相信我好不好,我是有是非判断能力的。” “齐联春,你给我记住了,只要我在,沈砚白就进不了我齐家的大门。”齐联杵很无奈,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摔门而出。 齐联春心里实际很明白,之前在伊藤的办公室里,显然齐联杵是在为自己打掩护,他不但没有揭穿自己的谎言,还帮着自己说谎。齐联春心里很纠结,齐联杵维护自己,那是百分之百的,但齐联杵是伪政府的官员,所以不能把沈砚白的秘密告诉齐联杵,半个字都不能说,因为不能说,所以自己与沈砚白的事,那就得不到家里的支持。 友好协会是日本人的特务机关,齐联春认为这恰恰说明沈砚白肯定有另一重身份,否则就无法解释她受伤却不敢去医院的原因。齐联春已然决定,他愿意和沈砚白在一起,哪怕是一起面对生与死。 伊藤的办公室里,除了伊藤,现在只剩下沈砚白,伊藤让沈砚白坐下,伊藤说:“我以老师和朋友的身份,与你聊聊。” 伊藤问沈砚白与齐联春是否真的是情侣关系。 沈砚白解释说,上次陪同齐联春去高淳上坟,之后齐联春就渐渐也有那种意思了,对于齐联春的追求,沈砚白说她一直认为这根本就不可能有结果,自己也不会接受这么一个年青人,但为了演出的事情,所以一直也保持着联系,那也只是若即若离的状态。也就是白延之的突然出现,自己才很慎重的考虑这个问题,相比之下,齐联春还是很不错的,跟齐联春在一起,起码可以让白延之走开,因为白延之实在是太讨厌了。 至于海伦的问题,沈砚白解释说,齐联春正在寻找机会与海伦解除婚姻关系,海伦的情况比较复杂,她是犹太人,这个时候让她回维也纳,不现实,也不人道。在中国海伦又举目无亲,确实不容易处理这事。 沈砚白说,她和齐联春也有过多次沟通,目前状况下,也只能把海伦当作家里人一样看待,只当是一个妹妹,这也是可以接受的,有一天欧洲战事结束了,再想办法把海伦送回维也纳。 伊藤又一次提到了演出的事情。沈砚白说,齐联春这个人原则性很强,一时还很难让他改变想法,不过自己仍在努力,相信一定的时间后,齐联春会有所改变的。 尽管听了沈砚白的解释,伊藤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他又觉得白延之的出现或许真的刺激了沈砚白。伊藤又问:“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举办订婚仪式?” “这个我和齐联春的意见不一致,因为他哥哥,还有他父亲并不接受我,齐联春跟我说,他是不在乎的,但我不赞成他的想法,没有家人祝福的婚姻,总是不圆满的,所以我也劝齐联春,不要急于什么订婚仪式,不要激化与家里的矛盾,还是先好好与家里沟通好再说。” …… 第224章:订婚准备 沈砚白回到家,吃过晚饭后,她在想要不要去找一下齐联春,显然有必要与齐联春沟通一下,以免两人的说法不一致。正在犹豫时,齐联春开着车出现在了院门外。 齐联春和沈砚白的想法显然是一致的,于是两人就订婚事宜展开讨论,齐联春主张假戏当然要演全套的,不然会引起所有人的怀疑。 沈砚白不同意,她不愿让齐联春深陷其中,并说可以借口你家人强烈反对,故此推迟订婚的事情。 齐联春说,推迟总不能无限期推迟吧,所以订婚还是宜早不宜迟,再说只是订婚,有必要时也是可以悔婚的。 沈砚白犹豫不决,再一个问题是,海伦怎么理解这个订婚?此时如果与海伦解除婚姻关系,那么海伦能不能留在中国都是个问题。齐联春说,自己与海伦从一开始就说好的,是假结婚,如果沈砚白可以相信并理解的话,名义上或可以暂时形成一夫二妻的关系,当然这只是名义上,同样也是权宜之计。 齐联春说,如果没有这个订婚仪式,可以预见,白延之仍会纠缠不清,所以从任何角度上看,这个订婚势在必行。 沈砚白说:“你这样帮我,我实在没办法回馈于你,我不想欺骗你,我给不了你真实的婚姻,所以这样的订婚,实际对你来说,是真真切切的一种伤害,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说过,我愿意跟你在一起,无论任何方式。” 齐联春、沈砚白就此统一了口径,订婚的日期也确定了下来,就是之前在伊藤的办公室里,齐联春所说的下个星期天。 至于邀请谁,这有些尴尬了,沈砚白这边还好说,特高课的同事,加上21号的赵智光,监察院的老吴,以及另外两个原军统特训班的学员,这两个学员是通过监察院的老吴结识的,当时沈砚白就是他们的教员。 齐联春这边就很难了,齐联春也就几个要好的中学同学,但考虑到届时有很多日本人在场,这些同学如果来了,齐联春知道,这之后他便会失去这些同窗友谊。齐联春的家人,想来也没办法说服他们,齐联春也没打算请他们,海伦自然不好请的。想来向去,终于找到了一个,那就是德国牧师瓦格纳。一想到瓦格纳,齐联春似乎眼前一下豁亮起来,他说教堂仪式就可以,简单一个过场就结束了。 沈砚白觉得既然演戏演全套的,请来的客人总是让人家吃上一顿的,不然显得太小气。齐联春说,不用那么麻烦,既然是西式的订婚,那弄一个冷餐酒会就可以。 “好吧,这种事情你做主吧。” 齐联春带着满足的微笑,说道:“这事本来就应该由我做主,我是未婚夫嘛。” 沈砚白点了点头,没说话,只觉得脸颊微微有些发烫,沈砚白心里问,为什么会脸红呢! 订婚的事情,沈砚白想的很多,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所以特别提醒齐联春,沈砚白认为日本人肯定相应会有所动作的,之前就曾利用报纸去宣传齐联春的文化汉奸形象,所以订婚的消息,见报应该是不出意外的,而且不出意外,日本人又在借机描绘齐联春的文化汉奸形象。 齐联春微微点点头,“我有思想准备,同样,你不也是汉奸吗,你不怕,我也不怕,我说过,我愿意跟你在一起,无论什么形式。” 沈砚白提了一个醒,齐联春这才想到报纸,他知道这事肯定是瞒不过海伦的,早早晚晚她是会知道的,思来想去,齐联春还是决定找海伦谈一谈。 海伦一听到齐联春要订婚,立刻表示反对。齐联春解释说,我这个订婚很复杂的,情况与当时和你注册结婚差不多,原因我不能说,但这只是订婚,为的也是掩人耳目,还不是正式结婚,对你没什么影响的。 两天的时间,齐联春一直在做海伦的工作,海伦最终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现实。齐联春的言语始终是含蓄的,海伦能感觉到齐联春并不想伤害自己,齐联春也承诺会拿她当家人,当妹妹一样看待,并且会不离不弃。 当海伦觉得孤立无援的时候,当她偷偷流泪的时候,小妹悄悄站在了她的这边,小妹显然从头至尾都不知道内情,她只是从自己的世界去剖析这个问题。小妹安慰海伦说,“不要紧的,是你先跟二哥哥结的婚,按我们中国人的规矩,你是正房,你是夫人,那个她,岁数虽然比你大,但她也只能算是偏房,是一个姨太太,在这个家里还是你说的算,你放心,在这个家里,我以后只听你的。” 海伦显然还不大理解小妹所说的规矩,她问了一句,“姨太太是什么意思?” 小妹回答说,“就是小老婆,没地位的,放心吧。” …… 订婚仪式的准备工作有序推进,这基本上都是齐联春在跑,齐联春找到了德国牧师瓦格纳,瓦格纳欣然同意为齐联春主持订婚仪式,至于仪式之后的冷餐酒会,瓦格纳也负责解决了,他出面租下了夜百灵歌舞厅,包时为:上午十点至下午二点。这个时间段歌舞厅本就没什么客人,再上瓦格纳的面子,所以租金以及服务的价格还是很优惠的。 请柬一一发出,21号的赵智光收到了请柬,他有些失望,“哎……沈砚白真可以,老姑娘了,找了一个小伙子,真是可惜了。”他所谓的可惜,可惜的是只是男主角不是自己。 赵智光隐藏好心底里的羡慕与嫉妒,之后一脸的兴奋跑到齐联杵的办公室,齐联杵正在看报纸,赵智光把请柬在齐联杵的眼前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齐联杵一把夺过那大红的请柬,顺嘴说了一句,“怎么,你要讨小老婆了?” “我没这个福气啊,”赵智光说,“我就看看,你弟弟的喜事,你到底知不知道,为什么不是你弟弟来发请柬,而是沈砚白来的呢。” 齐联杵揉了揉眼睛,赵智光看出了端倪,“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呀,你就是把眼珠子抠出来,那上面写的名字也是沈砚白和你家弟弟。” 第225章:拒绝情报 齐联杵很清楚齐联春的脾气秉性,看现在的情形,十头牛都没办法把他拉回来。考虑再三,齐联杵还是决定不出席齐联春的订婚仪式,于公于私,以此表明他的一贯立场。这件事情显然是瞒不住的,与其让父亲措手不及,不如早一点告诉他。 当听到齐联春与沈砚白的订婚消息,齐甫诚还挺高兴的,齐联杵说,“你先别忙着高兴,听我把话说完。”当听到齐联杵述说了沈砚白的一路历程,这下齐甫诚傻眼了。 “这女孩子也太复杂了呀!”齐甫诚说:“你去,你现在就去,把联春给我弄回来!” 齐联杵说:“你就是拿绳子把他绑回来,又有什么用呢?” 在齐联杵的劝说下,最终齐甫诚也只能听之任之了,他无奈地说了一句,“自求多福吧。” …… 齐联春与沈砚白盛装出现在教堂的大厅里,瓦格纳主持了他们的订婚仪式,在日本特务和一众汪伪官员的掌声中,齐联春与沈砚白交换了订婚戒指,齐联春还亲吻了沈砚白的额头。 观礼的嘉宾中有个人落了泪,这就是白延之,随后一众人都去了夜百灵歌舞厅,白延之也跟着去了,酒喝了不少,最后怎么回的家,他都不记得了。 伊藤不仅赠送了祝福的礼物,还准了沈砚白三天的假。 这段日子里,白延之异常的勤奋,除了专研他的本职工作,他还想尽办法收集了沈砚白的资料,仅从这些材料上当然看不出任何问题,但白延之以此了解了沈砚白这近十年来的人生轨迹。 结束了三天假期,沈砚白上班的头一天上午,白延之就跑到沈砚白的办公室,“砚白,今天下班后,我想请你吃个饭。” “下午下班啊,请我一个人不行,我先生会来接我,你要请的话,得请我们两个人。” 沈砚白的心情看上去特别好,白延之也知道这是明确拒绝了自己的邀请,他回身把办公室的门关好,回到沈砚白的办公桌前。 “好吧,这里说也一样,”白延之说,他认真看了沈砚白的资料,以他对沈砚白的了解,他认为沈砚白不可能为日本人工作,言下之意,沈砚白就是军统特工。 沈砚白冷笑道:“你这话应该去跟伊藤说,说不定你还能得到一份意外的奖赏。” “是,我是没证据,但我正在寻找,不过我不是为了要去告密,我是在寻找一个机会,让我们能回到从前的一个机会,其实我心里非常清楚,齐联春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目的就是为了你更好的潜伏。” “我觉得你很无聊,你要愿意,你还是回去自己慢慢幻想好了,我没工夫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砚白,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肯定为国家、为民族在做事情,我太了解你了,我只是希望我也有这么一个机会,为国家、为民族也做点事情,算是我的赎罪吧,我有非常大的便利,可以获取很多的重要情报,这你是知道的,我请求你相信我,给我这个机会,只要你一句话,我的情报都可以全部提供给你,无条件的。” “你滚蛋吧,我没兴趣。” 见沈砚白无动于衷,白延之仍不死心,“我明白的,你不信任我,你以为我给你下套,没关系,我有耐心,”白延之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好像生怕有人偷听一样,“我来南京之前,特高课新置了一辆无线电信号检测定位车,我仔细查看过,里面的机器给人动了手脚,我知道这应该是我的前任做的,现在我已经做了修复调试,这个不能怪我,我刚到南京来,必须得做做样子,不然日本人会怀疑我的,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们有电台,可要当心了,不然的话,这台车随时可以精确定位无线电信号,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告诉你,我也是中国人,和你一样的,我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白延之,我告诉你,你虽然很让人讨厌,但我并不想看到你倒霉,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不要耍小聪明,你的这番话要是让日本人听到了,日本人会把你扔去喂狼狗,所以我劝你,这些话以后不要说了,至少别跟我说,免得我跟你倒霉,行了,你可以走了。” 白延之灰溜溜的走了,沈砚白陷入思考,白延之显然不能信任,他修复定位车的功能,已然说明了问题,起码他不如杨明坊。白延之说的这些,基本上应该是两种可能:一是想抓住自己是军统的证据,或为报复而去邀功请赏;二是,他抓住证据后,以此来要挟自己,要求与他重归于好。 沈砚白很清楚,在白延之面前,自己不能有任何的松口。白延之提到了无线电信号定位车,显然这是要重视的,无论真假,这都有必要通知中共和军统,以作防备。 为了防止白延之与伊藤串通,而设有陷阱,沈砚白不敢使用办公室里的电话,沈砚白来到窗前,看了一眼车库,属于那辆定位车的车库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这至少说明,此刻这台车还安静的躺在车库里睡觉,所以沈砚白并不急于外出传递消息,她也担心白延之躲在暗处有偷窥自己的可能。 …… 几天前,万通达贸易行的老板钱一靖约了齐联杵喝茶。钱一靖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齐联杵,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明代的古籍善本。 钱一靖说:“朋友帮我搞来的,我一个粗人,这东西放我这儿糟蹋了,你拿回去孝敬你家老爷子吧。” 齐联杵翻看着这本书,说道:“这么好的东西送给我,你是不是找我办什么事啊?” “你猜的没错,我朋友有一批货,要走一趟下关码头,只要上了轮渡,一过江,这事就算成了,过了江,我朋友那边都已经安排妥当了,现在就缺一张物资通行证。” 类似这样的通行证,齐联杵为钱一靖办过不止一两次,不过当时齐联杵还在警察厅任职,督察办主任,正好管着这个口子。 第226章:预警信号 看在明代古籍善本的份上,齐联杵心动了,不过他还是说了些场面话,“我现在不在警察厅了,这事可能不大好办。” “老齐啊,你就别跟我说这个了,这事对你来说,真的困难吗!” “确实,办也能办,货是什么货呢?你得给我透个底。” 钱一靖说:“应该是生活物资,黑市生意,你也是知道的,这是有规矩的,什么货,我也不清楚。” “你老实跟我说,你这货是不是给老四办的?”齐联杵口中的老四,实际是指新四军。齐联杵不难猜测,正常渠道办不到手续,还得过江,这批货一定有问题。实际齐联杵早就发现钱一靖与共产党有生意上的来往,好在钱一靖做事细致,无论是物资伪装,还是生意交接,钱一靖都有周密计划,而且从头至尾他并不露面,中间商也算不上。也就是说,出了事,他两手一摊,生意跟他没什么关系。 “别管老四,还是老五,我看中的是生意,我们的活动经费打哪里来?还不得靠这些生意嘛,我也难啊,大哥。”钱一靖又说:“其实这批货办的我挺满意的,说的高尚一点,我挺有成就感的,为什么!为的就是打鬼子,还能赚到佣金,这不挺好的嘛,没有钱,我哪能搞到这种明代善本呢,你说是不是。” 齐联杵劝钱一靖少做这种生意,不仅担很大风险,还得防着军统,这事让军统知道了,你钱一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钱一靖说,生意得做,当然会慎之又慎,帮老四的忙也是有好处的,你知道今后谁能真正坐得了这江山?是不是这个道理? 钱一靖还表示,如果老四方面得了天下,你齐联杵也是有一份功劳的,当然这之前,这种事情不会透露给第三个人知道。 齐联杵最终答应帮忙,实际这对齐联杵来说,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他给警察厅分管的警官打了一个电话,这忙就算帮成了。钱一靖并不出面,他让新四军的人去警察厅办理了物资通行证,物资运输又由新四军负责,这笔生意,钱一靖只负责物资的采买,从中赚取一笔差价,钱一靖给的价格还是很公道的,他说他不为赚钱,只为交个朋友。 …… 沈砚白下班前,还特意看了一眼车库,那辆定位车仍在车库里锁着。下班后,回到家里,沈砚白分别给中共的彭瑞东、军统的老金打电话,使用的都是暗语,通知他们按原定计划小心使用电台,以防被监控定位。关于如何防范被监控定位,此前杨明坊已经详细讲解过具体的防范措施,沈砚白也分别转达了杨明坊的这个建议。 中共这边的彭瑞东得到了预警,已经做了防范。军统老金这边有两部电台,一部是老金自己控制的,这显然已经有所防范。另一台则是“巡抚小组”钱一靖负责的,老金直接给钱一靖打去电话,电话打通了,没人接。老金以为万通达贸易行人都不在家,于是又给齐联杵打去电话,齐联杵也不在家,家里的刘妈说,齐联杵还没回来,应该是在加班。 老金又把电话打到了齐联杵的办公室,果然齐联杵在加班,齐联杵说,下班后会亲自跑一趟贸易行,当然他们通话使用的也都是暗语。 齐联杵的确是走不开,胖厅长布置的任务,出外勤的人去执行任务,而齐联杵、赵智光等人则是留守的机动组,没有命令不得离开21号。齐联杵也偷偷给贸易行打了几个电话,几次都一样,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齐联杵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想来自己并没有给钱一靖布置发报的任务,所以齐联杵又觉得不应该出什么大事。 一直等到了晚上快十点钟,21号的任务才算结束,齐联杵这才下班,离开21号,他就开着车往贸易行赶。虽是夜晚,但并不妨碍观察贸易行二楼花架上的那盆大仙人球,快接近贸易行时,齐联杵放缓了车速,缓缓通过贸易行时,齐联杵抬眼望去,那盆仙人球却不在了,二楼屋里的灯还亮着,非常明显,灯光在花架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花架上是空的…… 齐联杵没有任何停留,他驾车驶离了万通达贸易行。齐联杵再清楚不过了,他知道钱一靖出事了,仙人球就是钱一靖最后给自己的预警信号。 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撤离,更大的问题是撤离不仅仅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除了自己和巡抚小组的方琳,钱一靖还知道老金,以及老金的赌场,显然现在齐联杵一个人做不了决定。 齐联杵立刻驾车去了赌场,见到老金后,两人紧急磋商,此时此刻如果钱一靖,还有他的手下都还活着,那说明他们目前还没有投敌,如果已经投敌,显然齐联杵与老金是没有机会坐在赌场里商量对策的。 齐联杵分析:电台被端,电台负责人被捕,按惯例,各个出城口一定会严加盘查,尤其是在夜里,这个时候出城显然是非常冒险的。再根据对钱一靖的了解,齐联杵相信钱一靖会严守机密的,而且钱一靖是有过这样的先例。 当年钱一靖是中共地下党的报务员,被捕后,生死攸关时也没有供出任何机密,包括他的上下线,他都没有出卖。不过他同意脱离地下党,而且写了公开“悔过”声明。钱一靖表示愿意为军统效力,军统看中的是他的报务技术,更看中的是他的贸易能力,故此暂时接纳了他,军统查过他的资料,也确实钱一靖当时只是一名较普通的报务员,他掌握不了什么机密。 此后军统只是使用他的贸易能力,换言之,就是用他帮军统赚钱。直至抗战爆发,南京沦陷,军统在南京部署了地下组织,其中就包括齐联杵的“巡抚小组”,鉴于钱一靖是南京人,所以调他到南京任巡抚小组的电台负责人,钱一靖的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贸易行的老板,这个万通达贸易行不仅仅的秘密据点,同时也肩负着军统活动经费的创收窗口,也就是说钱一靖得真正做好生意,不仅巡抚小组的活动经费他要负责解决,他还得接济军统的其他小组,这就是钱一靖的作用。 第227章:商行枪战 钱一靖为什么会出事,似乎并无先兆。由此,齐联杵怀疑是不是他的生意出了问题,例如涉嫌违禁品的经营,从而遭到日伪的逮捕调查。 老金认同齐联杵的分析,所以决定暂时不撤离,以静制动,同时也做好撤离准备,也要做好以死相拼的准备。就在老金的赌场里,齐联杵给方琳打去电话,通知她做好同样的准备。 到了第二天下午,焦急的老金、齐联杵终于得到了消息。沈砚白给老金打去电话,证实了钱一靖确实已经被捕,他的助手于昨晚全部遇难,除钱一靖外,无人生还,而此时钱一靖却成为了伊藤的座上客。 问题来了,钱一靖的手下遇难,说明日伪的抓捕行动不是一般性质的,钱一靖被捕后,却成了伊藤的座上客,至少现在齐联杵、方琳、老金都还安然无恙,这说明钱一靖还没有出卖军统组织,这看上去绝无可能!究竟什么情况,沈砚白暂时无法提供更多的信息。 不出卖组织,还能活着,表面上还受到伊藤的礼遇,这太不可思议了,至于是否撤离,也暂时缓缓再说,老金要求沈砚白尽快了解钱一靖的真实状况。 钱一靖到底是什么状况呢?这起因还是那辆无线电信号定位车。沈砚白事后知道,白延之并没有撒谎,那台车在白延之的精心调试下,发挥了强大的定位功能,并且成功锁定了钱一靖的电台。 齐联杵不理解的是,自己并没有给钱一靖任何发送电报的指令,也就是说他的电台应该是处于关闭状态,那为什么会被精确定位呢?难道说钱一靖私自使用电台了? 没错,钱一靖的确私自使用了电台,不过并不涉及军统情报,他的私用行为只是为做生意,也就是说他把军统电台也当作了他的商业电台,很不幸,他的商业电报被白延之截获了,并通过那辆定位车锁定了万通达贸易行。 白延之确定大致方位后,紧急安排定位车前往疑似地点进行搜索,在即将精确定位的那一时段,恰巧钱一靖的电码发送完毕,电台被切断了电源,就此这辆定位车无法继续搜索,不过大体位置基本得到了判断。 白延之立刻向伊藤汇报,并建议切断这里的民用供电和电话线路,伊藤采纳了白延之的建议,这也是军统老金、齐联杵拨打电话,电话的提示音显示接通,却无人接听的原因所在。 白延之的定位车实际仍在这一区域,但是他却把特高课的车库大门上挂上了那把大铁锁,很显然,他担心沈砚白真的是军统特工,所以放给沈砚白消息的同时,他也做了障眼法,那台车一直都不在特高课大院的车库里,所以沈砚白放假回来后,也就从未见过那个车库的铁门被打开过,大铁锁始终是紧锁着的。 白延之这么做的目的是:他希望让沈砚白看到他的能力,也看到抗日力量的损失,从而让沈砚白来求助于自己。白延之想过,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他会给予沈砚白最大的帮助,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沈砚白回到自己的身边。不然的话,他觉得自己太吃亏了,之前的白夫人是否留在他身边,白延之认为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换取独立自由和空间,他已经付出了五根金条的代价,还有名誉上也受到了损失。白延之认为那笔钱原本是不必花的,想赶走白夫人的办法有的是,只是为争取时效,这才花了那五根金条,可现在鸡飞蛋打了。 那台定位车,始终保持工作状态,白延之一直在车里等待着,等待着那个神秘电波的再次出现。根据白延之的要求,这片区域的民用供电时断时续的提供服务,而电话线则一直是被切断的,对这里的居民也有相关解释,“线路故障,正在抢修。”确实有几处电线杆上有工人正在施工作业。 对于停电、电话线路故障,起初,钱一靖也曾保持高度关注和戒备,还专门外出查看过路线,确实看到了工人正在抢修,停电之类的事情也并不算是罕见,钱一靖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当晚天黑之后,也就是七点多钟,供电恢复正常,钱一靖还需要发送一份商业电报,在晚八点钟,钱一靖打开了电台,并开始发报,电台只工作了两分钟不到的时间,白延之的定位车就完成了精确定位,随即通知特高课抓人。 当特高课行动大队长松田浩雄带入赶到贸易行时,钱一靖已经完成了电报发送,他的电台也已经秘密隐藏了起来。因为是夜晚,贸易行的大门是紧闭着的,特高课开始砸门,钱一靖与他的三名手下当时唯一的判断是:这里已经暴露了。为了争取时间,让钱一靖及时销毁密码本及相关文件,这三名手下拼死抵抗,于是与闯进来的日本特务展开了枪战。 枪战持续了三四分钟,这三人寡不敌众,以身殉国了。而钱一靖此时已经完成了密码本及文件的销毁,这期间还把二楼花架上的大仙人球搬到了房间里来,听见楼下枪声已经停止,钱一靖知道,该轮到自己了。楼梯发出咚咚的跑步声,钱一靖抱起那盆大仙人球,砸向了冲上楼梯的日本特务,楼梯比较窄小,一名特务不走运,那盆仙人球,连盆带球再砸在他的脑袋上,花盆和脑袋都破碎了。 钱一靖举枪射击,直至子弹打完,他才发现,他没有留一颗给自己,正当他准备跳窗时,他被特务从窗台上拽了下来。 钱一靖被抓走后,松田浩雄叫人打扫了现场,之后又安排人手在此蹲守,这也是齐联杵开车经过时,看到二楼有宁静的灯光,却没有仙人球的原因。日本特务在这里一直蹲守了三天,未见任何异常,在这期间钱一靖也与伊藤达成了协议,故此日本特务最终从贸易行撤走了。 第228章:人咬了狗 在贸易行里,松田浩雄看到了脸盆里焚毁后的灰烬,仔细搜查后,终于发现了那部电台。 钱一靖被押到了特高课的刑讯室,松田亲自上阵,拷打钱一靖。钱一靖承认自己正是电台的使用人,他辩解说,这只是商业电台,至于销毁文件,那也只是生意上的账目,涉及商业机密,以及偷逃税费的原因,情急之下,做了销毁处理。 松田问:枪支怎么解释,来源又是哪里? 钱一靖说,做黑市生意,黑吃黑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从黑市买来了手枪,目的是为了自保,同时也是为生意提供的一种保障手段。 松田气急败坏,“你可真能狡辩啊!” 残酷的刑具下,钱一靖始终没有松口,并一再要求见特高课的机关长伊藤宏介。 “伊藤宏介的名字,你都能叫出来,看来你还真是个人物!”松田很气恼,他认为如果自己撬不开钱一靖的嘴,他也不想给伊藤机会,用所谓智慧的方式让钱一靖活下来。 松田拉开一个布帘子,布帘子后面有一个大铁笼子,松田叫人把钱一靖塞了进去,之后又牵来了一个大狼狗,也被关进了大铁笼子里,铁笼子中间有一个可活动的隔栏,一人一狗就在这隔栏的两边。 大铁笼子的两端出口被封住,那大狼狗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它疯狂地向隔栏一侧的钱一靖吼叫,可以看见那口水顺着狗的嘴不停的向下流。而对面的钱一靖满身血污,他非常害怕,正用两脚死命的抵住隔栏,不时还踹上几脚。 松田又问钱一靖,“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肯说实话,我马上放你出来,如果你死不开口,我就抽掉这个隔栏,你就会活活被这条大狗给撕碎的,它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也不知道钱一靖是被大狼狗吓傻了,还是狗吠声掩盖了松田的威胁,总之钱一靖并没有理会松田。这让松田更加恼怒,他拉上了布帘子。也许是日本特务也不忍看到狗咬死人的血腥场面,布帘子拉上,里面就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小空间,特务们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松田拉上布帘子后,又很用力地拉拽了那跟绳子,绳子另一端就拴在铁笼子中间的那块隔栏上。显然此刻狼狗与钱一靖之间没有了任何的阻隔,狼狗停止的狂吠,可以听到铁笼子非常猛烈的摇晃和撞击声。 所有在场的特务都知道,当这些声音停止时,再拉开布帘子,能够看到的是一个面目全非的尸体,这种场面特务们见过不止一两次了,而那条大狼狗则依旧是满嘴满脸都沾染着鲜血,它会静静守在它的猎物,也是那具尸体旁。 这一次布帘子里的动静与往常似乎没什么区别,只觉得少了一种声音,不是错觉,确实没有钱一靖撕心裂肺的哀嚎声。稍等一会儿,仔细再听,声音不大对头了,那狼狗却好像是发出了哭泣的哀求声,这难道是错觉? 松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点燃的一支香烟,没抽几口就掉在了地上,他连忙拉开布帘子,狗也不叫了,人也不动了,都像是睡着了一样,狗头还挨着人头。再仔细看,并不是头挨着头,而是钱一靖咬着大狼狗的脖子,他的双手则紧紧抠在狼狗的耳目之中。 什么情况?钱一靖咬死了大狼狗! 以松田为首的一众特务都傻眼了,他们显然从未见过这样离奇的场面。再仔细看看呢,没错,钱一靖似乎还不过瘾,他仍咬着大狼狗的咽喉,见松田猛踹了一脚铁笼子,钱一靖这才反应过来,他松了口,满嘴的狗毛和狗血,钱一靖慌忙着连连吐着嘴里的狗毛和狗血。那条狗则很安静,它死了。 “混蛋!你是野兽吗?咬死了我的狗!”松田暴怒,从枪盒子里掏出手枪来,他举枪就要朝铁笼子里的钱一靖射击,就在这个时候,伊藤及时赶了过来,伊藤呵斥松田住手,“你太鲁莽了,这人到你手上不出一个小时,你就要把他弄死吗!我要一个死人有什么用!” 松田余怒未消,辩解道:“这个人大大的顽固,他没什么价值,再说,他不是也没死掉嘛。” 对于这个粗鲁的松田浩雄,伊藤实在也没什么办法。松田的舅舅是派遣军总司令部的参谋次长,依仗这个关系,松田并不怕伊藤,并且以参战军人的姿态,一直轻视伊藤这样的学院派人物。 伊藤挥挥手,示意松田退下。 松田不甘心,“我的狗被他咬死了!” “那你现在应该给你的狗,去找一块好坟地,”伊藤吼了一声,“出去!” 松田收起枪,这才悻悻离去。 面对这个能把狼狗咬死的钱一靖,伊藤很有兴趣,他叫人把钱一靖从铁笼子里拖了出来。这一次没有再动刑,伊藤心里很清楚,松田没有撬开的嘴,那说明刑具对这样的人是没什么用的。 在伊藤的诱导下,钱一靖的口供依旧没有变化。伊藤说:“那非常遗憾了,如果如你所说,那么你也只有与你的三个伙计一起上路了,因为留着你,看不到任何价值。” 钱一靖说:“有价值的,只要我活着,我就能为你们创造价值,我是一个商人,我有资源,你们的战争需要物资源源不断的支持,只要你们给钱,你们想要什么,我都有办法给你们弄回来,甚至美国的援华物资,我也是有办法的。” 伊藤表示不信,钱一靖说:“你们可以试一两单生意,如果我做不到,你们再杀我也不迟。” 伊藤当然不信钱一靖的话,但试一下不会有什么损失,况且日军战线过长,各方面的物资的确是需要更多的支持,如果真如钱一靖所言,那对特高课来说,倒是一个不错的业绩。 伊藤点了头,叫人把钱一靖送去医院治伤,同时针对钱一靖,以及在贸易行被打死的那三名伙计的身份,伊藤展开了调查。 第229章:秘密监听 军统对巡抚小组的前期筹备,下了很大的功夫,伊藤多方搜集来的材料表明,钱一靖及三名伙计的身份没什么问题,他们只是从事黑市生意的不法商人。 至于这么多年来赚的钱用在了什么地方,伊藤表示好奇。钱一靖说,这是机密,以性命博取来的钱不能示人,对伊藤当然也不能例外,面对死亡的威胁,钱一靖说他很害怕,但他更害怕穷困潦倒时的窘境,即便把这些钱带进棺材里,他也不能把这些钱让人偷了去,所以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在瑞士和香港银行里的账户号是多少。 白延之此前监听到的密码,已经破译,确实这只是商业密码,内容也只是生意上的事情,伊藤听到这个汇报,他挺满意,于是他决定让钱一靖做一次生意试试。 按照承诺,钱一靖为日军采买了棉花、布匹、大米等物资,无论从价格,还是品质,这都得到了日军方面的认可。显然这样的生意合作,伊藤是很愿意持续下去的,不过钱一靖的人生自由暂时并没有得到解禁,无论是在南京,还是去外地采办物资、洽谈生意,钱一靖的身旁一直都跟随着日本助手,显然钱一靖是逃不掉的。 伊藤给的解释是:第一,出于安全保护考虑;第二,目前钱一靖的身份还在核查中,故此只能限制钱一靖的部分自由。 通过一段时间的信息搜集,钱一靖从被捕到现在成为日军采办的过程,沈砚白终于完成了整体拼接。至此,军统的老金、齐联杵、方琳的预警状态得以解除。 齐联杵、方琳非常想找一个机会与钱一靖接触一下,显然他们暂时还找不到这样的机会。其实钱一靖同样有这样的想法,并且他更迫切地想解释一下自己的状态和想法。终于有一天,也就是他被捕的三个月后,他在外地采办货物时,秘密寄出了一封信,钱一靖就此算是完成了这个心愿。 这一天,方琳收到了一封书信,信是从浙江湖州寄来的,这是一封倾述衷肠的求爱信,方琳觉得莫名其妙,仔细研读后,她发现了里面有大量的暗语,于是叫来了齐联杵共同破译,最后呈现出来的是钱一靖的自白书,概括起来是:我不甘心就此当一个汉奸,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我对国家的忠诚,请相信我,请给我一点时间…… 齐联春与沈砚白表面上进入了蜜月期,两人的走动也呈公开化,伊藤寄希望沈砚白可以促成齐联春的演出,但事实并没什么进展,伊藤有时候也会站在沈砚白的角度去想这个问题,一边是恋人,一边是所谓日中友好,所以伊藤也不逼迫沈砚白拿出时间表。 日本有一个著名的交响乐团来中国进行巡演,一共有三站,东北伪满洲国的首都新京、上海和南京。 伊藤邀请沈砚白与齐联春一同观看演出,伊藤的态度还是和缓的,并没有强迫的意思,沈砚白觉得多少还是应该应付一下的。沈砚白说了自己的想法,齐联春没有太多的纠结,也就答应了,他觉得音乐无国界,交响乐是他的挚爱,所以他确实也很想看一看,日本的交响乐团的水准和风格。 齐联春很照顾海伦,对于一个古典音乐的学习者来说,在中国看一场这样的演出也是很难得的,所以他决定也带上海伦,而小妹则是海伦的护卫者,似乎生怕沈砚白会欺负海伦一样,鉴于这种情况,齐联春便对沈砚白说:“既然去看演出,那就要四张票,海伦、小妹在家有没什么事,我们一起去,行吗?” 四个人去看演出,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白延之仿佛看到了机会,他指使手下悄悄潜入齐联春的出租房,在多处秘密安置了监听器,而重点的重点就是齐联春的小房间。 看完演出回来的齐联春显然还沉浸在音乐世界里,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他就拉了几段曲目,试了一下心里的感觉,之后又去翻乐谱,那本大乐谱里的书签位置不对,因为昨天他刚刚翻看过的,书签分明是夹在乐谱的前半部分,具体到哪一页,哪一首曲子,齐联春都是有印象的,而现在这枚书签却跑到这本乐谱的中间部分,他确定这本乐谱被人动过了。 齐联春跑去海伦和小妹的房间询问,两人都说肯定没动过那本乐谱。监听室里的白延之指着一个手下说:“你怎么那么蠢!你为什么要动他的乐谱?” 手下解释说,选择安放监听器时,碰过那本书,没注意,书签掉下了来。 问过海伦、小妹,齐联春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很小心,仔细地查看了房间里的布置,似乎看不出什么变化。监听室里的白延之再没听到什么异常,倒是听到了海伦与小妹两人的悄悄话,小妹说:“沈小姐还是挺懂事的,你看她今天的样子,挺尊敬你的,我估计她也很清楚她的位置,在这个家里,你就是女主人,她沈小姐只能算外宅的一个姨太太……” 白延之气得一下摘掉耳机,吩咐手下严密监听,不许漏掉一个字,之后便离开了。 第二天上午,齐联春又开车去接沈砚白上班,沈砚白说:“不跟你说过了吗,就这点路我自己走可行了,你怎么又跑来了。” 上车后,齐联春说,家里应该是有人动过手脚了。 沈砚白听后,说:“下午下班,你来接我,我跟你回去一趟。你在家不要去刻意翻找,就跟平时一样,等我到你家再说。” 沈砚白前前后后想了这件事情,从伊藤的这段时间的态度上看,沈砚白觉得不会是伊藤的动作,剩下的无疑只有白延之,他是有理由、有动机去做这样的小动作。 下午五点钟,齐联春开车来接沈砚白下班,回去的路上还特意停下车,买了一些熟食菜回家。来到沈砚白的出租房,沈砚白直接去了齐联春的房间,两人在房间里保持静默状态,沈砚白不发出一点声音,五分钟后,找了一枚监听器,不过沈砚白并没有动它,也示意齐联春不要动它。 第230章:炸烂耳朵 沈砚白知道,监听器肯定不止这一枚,于是回到楼下,也没继续去找。晚饭很正常,不过沈砚白的话稍微比平时要多一些,她似乎在讨好海伦,表示自己并没有争夺女主人的意思,只是想有齐联春这样的人在一起说说话,后半生有一个依靠。 下班的时候,沈砚白与齐联春很高调的秀了一下恩爱,为的就是让白延之看一看,沈砚白估计此时白延之应该就在监听这里的对话,她说的这些话,实际就是说给白延之听的。 吃完了晚饭,沈砚白悄悄拿了一个铜脸盆上了楼,小妹不解,沈砚白做了一个不出声的手势,并对齐联春耳语,让他到外面的小卖部去买一串小鞭炮回来,齐联春心领神会。 鞭炮买了回来,两人很正常的上了楼,在齐联春的小房间里,把买回来的小鞭炮拆了一颗下来,齐联春示意一颗不够,于是又拆了一颗,两颗鞭炮的火药引信被捻在了一起,齐联春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鞭炮、铜脸盆都准备就绪,随时可以扣在那枚监控器上。沈砚白点燃一支香烟,一边抽烟,一边与齐联春对话。 沈砚白说,白延之这个确实很讨厌,不过他也挺可怜的,就连一个舞厅的舞小姐都看不上他,还把他给抛弃了,所以不应该再欺负他了,有机会还应该多给他一些照顾。齐联春也应和着,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还发出很令人遐想的笑声来,应该是在说白延之的一些不堪往事…… 监控室那边很难听得清楚,于是将音量调到了最大,还是听的非常吃力,白延之两手紧紧摁住耳朵上的耳机,生怕错过一句对话。 沈砚白估计火候差不多了,烟也抽了大半根,于是把那两颗小鞭炮放在了监听器旁,香烟缓缓触碰到了火药引信上,沈砚白抽出手来的同时,齐联春轻轻把铜脸盆扣了上去。 声音的传播原理齐联春很在行,铜脸盆并没有完全扣死,而是用了一个火柴盒抵住了铜脸盆的一条边,实际就是给这个密闭的小空间留了一个换气的地方。鞭炮炸响后,齐联春解释说,这么做是让声音得到更充分的释放。 那边的白延之正捂着耳朵仔细辨听,只听见很大的“呲呲呲”响,再纳闷的时候,那边的鞭炮炸了,白延之显然没有任何防备,下意识的躲了了一下,可笑的是,他的身体是往后躲的,连人、连椅子一下子就向后翻倒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两个特务的呼喊,白延之已然听不到了,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翁翁声,白延之的视线里,那房子、那特务都跟着摇摆不定,是空袭吗? 白延之被特务扶了起来,他的脸煞白煞白的,显然这不是空袭,白延之被送去了医院,诊断为耳膜穿孔。 那枚监听器的留下了火药灼痕,用布擦了半天,也没擦掉。第二天上班,沈砚白带着这枚监听器去找伊藤,沈砚白说:“齐联春家里肯定不止这一枚,我不知道老师您是不信任我,还是怀疑齐联春?” 伊藤也非常震惊,他说他不知情,但监听器的型号骗不了人,很明显,它就来自特高课的设备库房。想也不用想,伊藤就知道这肯定是白延之干的。 白延之被叫到了伊藤的办公室,他很委屈,说自己的耳膜都穿孔了。 沈砚白说:“参与监听的有几个人,应该不止你一个吧?都耳膜穿孔的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的话,那就说明问题了。” 白延之一时没明白沈砚白的意思,也可能是听力下降的原因,他问道:“说明什么问题了?” 沈砚白回了一句,“回家慢慢想去。” 伊藤训斥了白延之,并让他马上带人去把齐联春家里的监听器都取回来。白延之走后,伊藤对沈砚白说,“白延之是不对,但你也没必要这样整人吧,现在白延之已经有了教训,我希望你们都不要影响工作,行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 日伪酝酿的“清乡行动”已经进入到具体的实施阶段,日军及汪伪的和平军已在集结,目的是清剿苏南、苏北的新四军根据地。 沈砚白获悉此消息后,找到彭瑞东和宁开雷,商讨后,宁开雷表示会尽最大努力,从14旅旅部下手,看是否可以搞到相关情报。沈砚白这边的情况则不是很好,特高课不参与清乡计划的具体执行层面,军统那边对此也漠不关心,因为清乡计划主要针对的还是中共苏浙皖的抗日根据地。目前沈砚白暂时还没有渠道获取相关情报。 宁开雷时刻关注14旅钟建祥的动向,这一天钟建祥的副官通知宁开雷,下午三点,旅长要去和平军总司令部开会,让宁开雷准备好出车。 根据这个时间节点和会议地点,宁开雷判断这应该与清剿行动有关,于是决定尝试执行之前设计好的方案。关于他设计的这个方案,宁开雷觉得挺可惜的,可惜的是谭五不在。这个方案本来是和保险箱有关联的,而宁开雷对密码锁是无能为力的,谭五现在随陈四虎还在老家的县城,如果有谭五在,密码锁不是问题。 窃取司令部保险箱里的清乡计划作战部署,宁开雷虽然做不到,不过从谭五那里学的技术开锁,当然这是指普通的锁,带上特制工具,几分钟之内完好无损的打开一把锁,宁开雷还是可以做到的。 宁开雷的这个方案与彭瑞东进行过沟通,最终得到老彭的支持,他的方案是借机悄悄潜入司令部,进入参谋总长机要秘书的办公室,从而找到相关的会议记录本,那上面一定有作战任务下达的详细记录。 此前,宁开雷也曾听到14旅旅长钟建祥说过,也就在这两三天,司令部就会下达作战任务,钟建祥表示担忧,很显然,钟建祥不希望在自己的身上出现中国人打中国人的情况。 根据这些信息的叠加,宁开雷认为下午三点的会议主题应该就是作战任务的分配,故此他决定试一试。 第231章:拍摄情报 下午两点半,宁开雷开车送旅长和他的副官去了和平军总司令部。宁开雷没有资格进入会议室,不过之前他已经通过各种手段,基本掌握了大楼里办公室的分布情况。 轿车停在办公大楼前的广场上,旅长和副官上了楼,而宁开雷则在轿车里等待着,不多一会儿,他下了车,打开了引擎盖,稍稍捣鼓了几下,目的就达到了。 下午五点多钟,旅长个副官随一众军官从大楼里走了出来,他们散会了,钟建祥和副官坐进轿车,宁开雷启动轿车,却怎么也打不着火,于是宁开雷赶紧下车,打开了引擎盖,之后对钟建祥说:“旅座,这车走不了了。” “你怎么搞的!”副官训斥道。 “什么情况,能修好吗?”钟建祥问。 宁开雷似乎是急的一头汗,“得换零件了,一时走不了了。” 钟建祥下了车,看来广场上的其他轿车,正好看见一个关系不错的军官,也正好顺路,“老李,捎我一段,我的车坏了。” 那辆轿车里的军官招了招手,示意上车,同时说:“这要是在前线,你们可怎么办呦。” 旅长和副官走后,宁开雷开始修车,忙了近一个小时,快六点钟的时候,宁开雷步行离开了总司令部,他回到了旅部,在汽车库房里找到一个火花塞,然后就离开旅部,走的时候还碰到几个军官,也就应付了几句。 离开旅部,宁开雷在外边找了一部公用电话,打电话给彭瑞东,告诉他按原计划准备接货。 宁开雷大致掐算着时间,他还在外面吃了一碗面,再回到和平军总司令部时已是晚上七点多钟,天完全黑了下来。进入司令部大院时,门口卫兵还盘问了宁开雷,也检查了他的证件,宁开雷解释说,14旅的轿车坏了,刚才外出拿更换的零件,车修好后就会立刻离开。 来到办公大楼前,宁开雷先是修车,同时观察大楼的灯光情况,有个别楼层的个别窗户有灯光,很幸运,宁开雷要去了三楼那一层,除了厕所那间有灯光外,整个一层都是黑的。 观察到没有人进出大楼时,宁开雷快速进入了大楼,顺着楼梯来到了三楼,如果运气不好,碰到人的话,宁开雷会解释说要去找个厕所,还不错,他没碰到人。 宁开雷顺利找到了参谋总长机要秘书的办公室,拿出谭五特制的工具,插入门锁,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在门锁完好无损的情况下,宁开雷进入到了办公室里,取出小手电,避开窗户,找到了办公桌的一排抽屉,一边没锁,打开抽屉小心翻找,并没有找到有用的情报,另一排抽屉挂着锁,同样的办法,打开锁,最上面一层抽屉一打开,就发现了一个黑色牛皮封面的大笔记本,慢慢打开,果然是会议记录。 满满一本的会议记录,翻到最新的那一页,在小手电的照明下,宁开雷快速浏览了记录内容。宁开雷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之前还觉得这个方案的成功率或许不到百分之五十,现在看到的是百分之百的成效,这一页的记录正是当天下午的会议记要,各师、旅的作战任务、兵力布置,集结地点,还包括日军的配合集结,记录的都非常详细。 宁开雷取出微型相机,只有当天的这个会议记录,宁开雷拍摄了两张,其余每页都进行了拍摄,直至胶卷用完为止,很遗憾,整个笔记本并没有完全拍下来,不过预期效果显然是达到了。 收好相机,笔记本放回原处,合上抽屉,正在上锁的时候,宁开雷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说话声,应该是两个人,声音越来越近。宁开雷加快手上的动作,锁好抽屉,摆好了办公椅,宁开雷快速来到办公室门口一侧,还不算太糟,外面的人并不是来这间办公室,但运气也不是太好,通过门底下的缝隙可以看见外面有灯光,刚刚亮起来的,也能清晰听到外面有说话声,这不难判断,两个人就在对面的办公室里,刚刚进来的,可恨的是,他们到了办公室,打开灯,却没有关门。 宁开雷心想:不关门,也许是很快就要离开的缘故。于是他想等他们走了,自己再走。但更不走运的是,宁开雷很快听到了两个人在抱怨,其中一个人说,“这大晚上的,还要我们值班,真是吃饱了撑的…… 听到这话,宁开雷摇了摇头,悄声来到了窗台前,三楼的高度,以及这栋建筑的条件,宁开雷从这窗户出去不成问题,但是,办公大楼的广场上一排路灯很明亮,只要他从这窗台出去,无疑就是暴露在这灯光下,只要有一个人经过,他就无处藏身了。现在连冒险的机会都没有,有一盏路灯刚巧是不亮的,正有三个士兵在这盏路灯下进行维修。 自己的轿车就在下面,时间拖长了,恐会引人怀疑,宁开雷只有另想办法,再次来到门边,门底下的缝隙依旧有亮光,就在对门。 短暂的思考后,宁开雷来到了办公桌前,他摸到台灯,旋下灯泡,然后打开台灯的电源开关,宁开雷又取出了开锁的特制长条小铁片,他脱下手套,在小铁片的末端裹了一层又一层,确保这一端不导电的情况下,宁开雷缓缓将小铁片插入台灯灯泡的旋钮处,一道耀眼的电弧光随之出现,显然这是电路的正负极通过这个小铁片连接到了一起。 宁开雷迅速将小铁片放回到口袋里,又把灯泡原样旋回台灯里,再来到门口,此时门底下的缝隙已然是黑暗的了。宁开雷听到两个人又在对话。 “停电了?” “没有啊,下面的路灯还亮着呢。” “肯定是保险丝爆掉了,这大晚上的,怎么可能会爆呢?” 通过门下的那条缝隙,可以看见微弱的亮光在闪烁,宁开雷知道,两个人应该是划了一个火柴,或者是打火机的光亮,那亮光缓缓变亮,又慢慢暗了下去,直至没了光亮。 第232章:已经暴露 通过这个光线的变化过程,宁开雷判断门外的两个人应该是下楼查看配电箱去了,稍等了十秒钟,宁开雷将门打开了一条缝,见无异常,便缓缓打开门,他安全离开了这间办公室。当然,宁开雷也做好了灭口的准备,算是这三个人都很幸运,他们并没有相遇。 离开了办公室,宁开雷还将门锁原样锁好,这才从另一侧楼梯下楼,直至离开了这栋办公大楼,宁开雷都没有被人发现。回到轿车前,快速换了一个火花塞,宁开雷回到驾驶室,车打着了火,他看了一眼办公大楼,也就在这个时候,办公楼恢复了照明。 宁开雷驾车离开了和平军总司令部,在一条街的拐角处,宁开雷看到了一辆轿车,正是彭瑞东的车,两辆车交汇时,宁开雷将微型相机抛进了彭瑞东的轿车里,彭瑞东伸手接住了那台相机。 …… 可想而知,这次的清乡计划会遇到什么状况。日军与汪伪的和平军配合作战,不料仿佛有一只天眼让他们的行踪暴露在新四军的眼前,日伪军的主力无一例外的扑了个空,他们掌握的根据地找不到一个新四军,等他们发现时,新四军已经绕到他们的屁股后面,狠狠踢了他们屁股一脚后,新四军又不知所踪了。 小股的机动部队,还有预备部队就更惨了,分明是跟在主力后面行军驻扎,却还是被打了埋伏,损失惨重。14旅就是预备部队,好在钟建祥的行军并不积极,发现情况不妙,便立刻折回头,这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围剿遭到惨败后,各部回原驻地休整待命,14旅的消极行为并无人问责,这个时候日伪上层也顾不上一个小小的14旅,况且从结果上看,14旅得以较好的保持原建制。此时的钟建祥有底气与上面探讨一番,同时他要求14旅还需加强装备,提升更强的战斗力。 这次惨败的行动,14旅因消极行军,造成减员甚少,算是因祸得福,一个月后,14旅正式扩编为和平军警卫三师,钟建祥被任命为三师师长。 部队扩编,兵力补充,装备升级,这当然是好事,但这其中也有看不见的隐患,人员补充的同时,伊藤的眼线也随之混了进来,这也不仅仅只针对警卫三师,显然日军方并不放心汪伪的和平军,和平军各部均有日方的间谍潜入其中。像钟建祥这一级的部队长官自然也是心里有数,但问题是你没办法把他们找出来,能做的也只是小心加小心。 行动失败的总结会也开过了,高层之间达成了共识,他们认为作战计划与部署遭到了泄露。汪伪及日军方组成了联合调查组进行调查,伊藤任调查组组长,经过一系列的缜密调查,伊藤注意到了行动前和平军总司令部的那次会议,并随之了解到那天晚上办公大楼配电箱出现过保险丝熔断的现象,也找到了当晚值班的那两个参谋,正是他们发现并修复了熔断的保险丝。 根据这两个人所在办公室的位置,伊藤注意到了对门机要秘书的办公室,并在他的办公室里发现了那盏台灯,经过仔细察看,就在台灯灯泡的旋钮处,伊藤发现了一个电流击打过遗留下的一处灼痕。 机要秘书遭到讯问,他说他有很好的习惯,并且确定每天下班他都会锁门关窗,从未有过疏忽,近一段时间也没从未发现过异常。伊藤察看了他的会议记录本,以及相关的资料,暂时信任了这个机要秘书。 伊藤找到了当晚的门卫士兵,从他们的回答中,伊藤筛选出一条重要信息,这就是14旅旅长的轿车在当晚停留在办公大楼的广场上很长时间,司机进行过维修,直至当晚八点钟左右,那辆车才离开了司令部大院。 得到这一线索后,伊藤找来14旅的眼线,通过他了解到当晚14旅的那名司机正是宁开雷,伊藤很熟悉这个名字。 过了一天之后,这名眼线跑去特高课找伊藤,汇报说有重大发现,他说他秘密调查并走访了相关人,确定那天宁开雷在晚六点钟左右回过旅部,在车库取了汽车零件,实际就是一个火花塞,之后就离开了,于当晚九点钟左右,宁开雷才开着车回到旅部。 伊藤听到汇报后,要求这名眼线不要声张,并秘密留意宁开雷的动向,交待清楚后,伊藤还特别批了一张条子,这名眼线拿着这张条子到特高课财务主管那里领了赏钱。 根据这名眼线提供的时间推算,显然宁开雷有重大嫌疑,在伊藤的脑海里逐渐形成了整个事件的过程,只要把宁开雷抓来问一问,就可以得到判断,但伊藤并没有这么做,两个原因:第一,他没有把握让宁开雷开口说实话;第二,不抓他,是为了抓现形,争取通过宁开雷抓到更多的人,至少是一个接头人,抓的人多了,只要有一个开口的,就可以扩大战果,也为确保成功结案。伊藤要的是结案,而不是一个不屈战士的尸体。 经过这些分析之后,对于伊藤来说,宁开雷实际已经无路可逃,伊藤要做的是不动声色,给宁开雷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他去做他应该做的秘密工作。 果然伊藤等到这个时刻,这一天傍晚,吃过晚饭,宁开雷打了招呼,说是外出逛逛。他一个人离开了师部,并没有开车,一路步行从菊花台走到了雨花台,在雨花台附近叫了一辆人力车,经中华门进了城。 日本特务一路尾随,尾随者一共四个人,两人一组,两组交替跟踪。宁开雷刚开始并没有发现,直至到了城里,他才察觉到了异常,叫停了人力车,宁开雷为确认判断,他折回头,步行了百十来米,这时他确定自己被跟踪了。 今天是宁开雷与彭瑞东约定的接头时间,而且这次接头,宁开雷随身携带了情报,这是一份警卫三师的部队各级编制、军官及驻地的详细图表,还有一份可争取的军官名单。 第233章:销毁情报 宁开雷知道自己逃脱的可能性很小了,现在当务之急是销毁身上的这份情报。而日本特务得到的指令是,如果跟踪被宁开雷发现,那么就地抓捕,因为一旦让宁开雷察觉到异常,此后他不可能再与任何人发生接头了,而且还存在他逃走的可能,所以这种情况下,抓捕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这一点宁开雷自然也很清楚,到了这个时候,面临的是束手就擒,或者殊死一搏,显然宁开雷只会选择后者。 宁开雷拐进一条巷子里,特务也跟了进来,宁开雷不再犹豫,再拐弯后,他大步疾奔,特务跟在后面,拐弯后,发现宁开雷逃跑,便一边紧追,一边向宁开雷射击。 枪一响,宁开雷知道机会不多了,不多一会儿,就听到远处传来了哨子声,显然这是日本巡逻兵正在朝这边增援。宁开雷冲进一家旅馆,跑上二楼,堵上门,并用桌椅加固堵门,之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跳窗而逃,而是把怀里的那份图表,及军官名单取出,拿了打火机点燃了这份材料,同时扯掉床单一并放入火堆中。 特务们很快就冲到了这个房间,他们在拼命砸门,看到那份材料还未燃尽,宁开雷还是没有及时离开,再到后面的窗台前,这时发现楼下已经有日本兵在把守。宁开雷知道,现在是自己的决战时刻,于是拔枪,朝房门射击。 此前宁开雷未放一枪,砸门的特务没有防备,随着宁开雷的枪声,砸门的一个特务应声倒地,其余三名特务立刻隐蔽并隔着门板向屋内连续射击。 宁开雷腹部中了一弹,随后又在腿部和右胸各中一弹,他坚持来到了窗台前,举枪朝楼下的日本兵射击,两个日本兵应声倒地。宁开雷的子弹已经打光,看着身后燃起的熊熊火焰,宁开雷没什么顾虑了。 那扇门终于被特务撞开,特务喊道:“他没子弹了,抓活的!” 宁开雷已经感到体力不支,他本想用拳脚再解决一两个特务,显然他觉得这不大可能了,所以他静静站在窗台前,似乎放弃了抵抗。楼下的日本兵也停止了射击,一部分上楼增援,一部分则在楼上仰着脖子看着宁开雷。 见两个特务紧握着枪缓缓走过来,宁开雷还是没有动作,直至还有一步距离,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做了一个接手过肩摔,动作极快而准,那特务连人带枪,过了宁开雷的肩,直接被抛出了窗户,随之便听到一声闷响,另两个特务紧张之中又各补了一枪,此时宁开雷已身中五弹,鲜血已将他整个人染红了,宁开雷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歪向窗户一侧,从二楼重重跌了下去。 侥幸活下来的两名特务懊恼不已,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他们一定会选择最先开始就开枪打死宁开雷。特务和日本兵顾不上那燃起的火堆,他们迅速朝楼下奔去,楼下的日本兵已经在查看,他们兴奋地大叫,“人还没死,他还活着!” 宁开雷被送到了陆军医院,随即进行了手术,伊藤随后赶来,他一直守在手术室外。四个小时后,军医出来了,他对伊藤说,“这个人是我见过生命力最旺盛的人,他数次从鬼门关里走了回来,他现在还活着,只能说,这是一个奇迹,不过这个奇迹能够维持多久,现在还不好说,如果三天,也就是72个小时后,他如果还没死,那他就不会死了。” 晚上九点钟,伊藤赶到医院,此时已是凌晨一点,伊藤走进手术室,他看到满身都插满各种管子的宁开雷,心中不免生起一种敬意。宁开雷的表情平静,没有任何痛苦的痕迹,但面色异常,呈暗灰色,伊藤默默说了一句,“我相信你,你会活下来的。” 伊藤问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生说:“这不好说,他这种情况,最快也要24小时后。” …… 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彭瑞东没有等来宁开雷,他非常焦急,到了第二天傍晚,彭瑞东却等来了沈砚白,沈砚白的情绪很低落,“宁开雷同志暴露了,昨夜与日特发生了枪战,身中五弹,还从二楼上摔了下来,他现在人在陆军医院,还在抢救。” 沈砚白说着,泪水不禁流了出来,老彭也落泪了。 情绪稳定后,沈砚白建议彭瑞东立刻撤离,彭瑞东不同意,他说他太了解宁开雷了,宁开雷根本不可能出卖组织、出卖自己的同志。 沈砚白说:“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我只建议你撤离,而不是我们撤离。” 沈砚白的意思是,宁开雷如果活下来,他当然不会叛变,要求彭瑞东撤离的原因是,宁开雷此前在汽修厂与彭瑞东接触太多,伊藤的侦破能力容不得一丝的侥幸,他能查到宁开雷,也能够顺着宁开雷的社会活动轨迹,查到彭瑞东,这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对于自己,宁开雷与自己并没有公开的接触,这也是沈砚白自己不撤离的原因。 彭瑞东还是不同意沈砚白的意见,他表示即便自己有暴露的风险,他也可以转战到地下,他要找到宁开雷被暴露的元凶,这之后,他才会考虑撤离。彭瑞东还说,撤离决定也是需要江苏省委的批准才可以。 沈砚白说:“那好,彭瑞东同志,我代表中共南方局,正式命令你,于24小时内撤离南京,前往苏北根据地报到!” 彭瑞东不解,问道:“你代表南方局?” “是的,在南京我有临时的独断指挥权,如果你怀疑的话,可以打报告,去问南方局,也可以去问伍豪同志,”沈砚白说:“如果你抗命,江苏省委也会被问责的。” 最终彭瑞东于第二天上午离开了南京,对于这次的被迫撤离,他向省委做了汇报,经省委致电询问,最后证实了沈砚白的独断指挥权。一周后,中共方面秘密派来了老戚前来接替彭瑞东的工作。老戚与沈砚白是老熟人了,沈砚白在重庆军统时,老戚就是沈砚白的上线。 第234章:兄妹诀别 至于沈砚白的判断,最终也得到了印证,伊藤果然认为彭瑞东有问题,而彭瑞东的失踪,这让伊藤最终无法查实,当然这也不需要再去查实了。 宁开雷活着就是一个奇迹,这是日军军医的原话,24小时内,宁开雷醒了过来,而且没有出现术后的并发症,军医认为这个奇迹正在被放大,他认为再过24小时,宁开雷的身体如果没有大的波动,他将会彻底告别死神的召唤。 伊藤由衷的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在电话里,他问军医,现在是否可以对宁开雷进行简单的问询。军医表示,不要太刺激病人的前提下,可以进行简单的谈话,但还是要给病人充足的休息时间。伊藤表示明白。 考虑到宁开雷不可能说太多的话,伊藤叫上了沈砚白,一同前往医院去探视宁开雷。沈砚白做好了最充分的心理准备,来到宁开雷的特护病房,兄妹俩再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相见,两人也都做到了互不相识的状态。 伊藤开口问宁开雷的伤情,宁开雷的声音很小、很弱,“我知道你,你是伊藤宏介,你是侵略者,你的关心和同情,我不信任,我不想和你说话,你现在就可以停止对我的医治。”宁开雷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伊藤点了点头,他猜到会是这个结果,所以早有准备,他希望沈砚白可以尝试一下,看看是否可以与宁开雷对话。伊藤与沈砚白离开了病房,伊藤对沈砚白说,“你看你能跟他沟通吗?” 沈砚白说:“我看他的状态,即便他愿意和我说话,我看我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伊藤说:“不要紧的,本来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你可以试一试,建立起沟通就可以,不急于出结果,消除他对你的敌意也是可以的,他这个时候身体很虚弱,他从身体上,到心理上都急需一种平静,我希望你可以让他放松一些,这对他的恢复是有帮助的,等他身体恢复一些,由你来进一步的对他讯问,现在这个时候,也是很关键的,在心理上。” “好,我会试一试。” 伊藤点头,示意沈砚白现在就可以开始。 沈砚白再次来到病房,她轻轻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又轻轻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在宁开雷的床边。沈砚白轻轻坐了下来,又轻轻地问,“宁先生,您喝水吗?” 宁开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沈砚白,表情冷漠地摇了一下头。 沈砚白又说:“你可以放心,你的伤虽然很重,但不致命,无论是谁,我们都希望你可以活下来,可以恢复健康。” 病房外,伊藤透过玻璃一直在观看。 沈砚白在里面很缓慢地与宁开雷交谈,大约五分钟之后,沈砚白离开了病房,伊藤还没有走,沈砚白便汇报了情况,她说:“可以进行一点简单的谈话,我想先从一些简单的问题入手,比如童年时代、学生时代,或者是家乡之类的话题。” 伊藤点头,“嗯,可以,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要刺激他,另外不要太影响他的休息。” 沈砚白说:“好的,我明白,今天我看就先到这里吧,我看他身体还很虚弱,明天再继续吧。” 伊藤说:“好,今天就先到这儿。” 伊藤又去了医生办公室,嘱咐军医一定要好好照顾好宁开雷,之后又对门口的卫兵强调一定要加强警戒,除医护人员外,所有人等不得入内,包括南京政府的任何人。 沈砚白和伊藤坐上轿车,在返回特高课的路上,沈砚白此时已痛彻心扉。沈砚白知道,这就是自己与哥哥的诀别,她知道,这一走,永远再也抓不住哥哥的手。 沈砚白在伊藤的轿车里平静地看着车窗外的流动街景,视线微微有些模糊,她又强忍下来,直至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才让泪水流了下来…… 就在伊藤的注视下,在病床前,沈砚白用身体挡住了伊藤的部分视线,她抓住哥哥的手,轻声说:“你要坚持住,等你身体稍微养好了,我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沈砚研摇了一下头,“我活下来,只为见你一面,你不准救我,这是命令。” 沈砚白说:“不行,你得听我的。” 沈砚研说:“我是哥哥,你要听我的,我这一生从没有后悔过,也不留遗憾,我为我自己感到光荣,你也应该为我感到骄傲。” 沈砚白明白哥哥的意思,紧握着哥哥的手,她的手微微颤动。 沈砚研发现了妹妹眼里的泪花,“不许哭!我喜欢你笑的样子。”沈砚研说着松开了妹妹的手,并轻轻推了一下。 沈砚白留给哥哥一个笑容,沈砚研随之轻轻合上了眼睛,沈砚白这才被迫离开。 沈砚研为了不让伊藤有所怀疑,他并没有选择马上离开这个世界,而是到第二天凌晨四点,他努力的拔下身体上的几根管子,两分钟后,在医护人员的极力抢救下,沈砚研悲壮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同时他骄傲地把一个捍卫者的身影,永远的留在了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印记里。 …… 宁开雷的被捕牺牲,彭瑞东的被迫撤离,上级党组织同时也安排谭五撤离。在那座县城,上级党组织终于与谭五接上线,得知这一消息后,谭五表示自己可以不用撤离,理由是:虽然自己与宁开雷是师徒关系,但之前与伊藤已经有过这方面的沟通,也告诉伊藤,自己与宁开雷仅仅是师徒关系,除此之外,两人的关系并不密切。 至于这一点,伊藤能否不质疑,尚不能完全保证,但是,宁开雷已经牺牲,彭瑞东已经失踪的情况下,谭五在日本特务的监控下,仍然安然无恙,并且也未察觉日本特务的监控升级,这足以说明谭五并未被确定为嫌疑对象,否则,这个时候,谭五也没机会与上级党组织取得联系,更为重要的是,宁开雷的牺牲,意味着现在的警卫三师中已经没有我党同志潜伏其中,谭五现在这么好机会,显然不应该轻易放弃,哪怕是冒一些风险,谭五认为这也是很值得继续下去的。 经审慎考虑,最终上级党组织采纳了谭五的意见。 第235章:设定线人 宁开雷的被捕牺牲,对警卫三师的钟建祥来说,是个不小的震动,在日伪高层面前,他很尴尬,自己身边潜伏了共产党,而且直接导致这次清乡行动的全面失败,为此钟建祥受到了降职处理,他被降为副师长。 至于师长的职位,钟建祥要求由军长兼任,或者提拔警卫三师的参谋长为新任师长,但是他的提议被日伪高层驳回了。钟建祥想幕后控制警卫三师的意图太明显了,日伪方面不可能意识不到,很快就调来了一位新师长,这位新任师长算不上是汪伪心腹,倒是颇受日本人的器重,什么原因,自不必多说了。 警卫三师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陈四虎再也坐不住了,与钟建祥取得沟通,并征得同意后,陈四虎与谭五从县城启程回到了南京。 伊藤认真研究过这位新任师长,他对派遣军总司令部的这个决策表示忧虑。在伊藤看来,这位新任师长被架空只是时间问题,资历不够倒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要能力没能力,要手腕没手腕,除了溜须拍马、甘愿当奴才之外,此人一无是处。伊藤知道这位新任师长不是钟建祥的对手,所以他建议派遣军总司令部把钟建祥调离警卫三师,否则最终这位新任师长只能成为一个摆设。 最终伊藤的建议被采纳,钟建祥被调离了三师,并升任了副军长。钟建祥无奈接受了这个新任命,但遥控控制三师的决心他没有改变,钟建祥再清楚不过,手里没有部队,没有人马,就是当上了总司令,那也没一点用。 当了副军长,成了一个混在机关里的官僚,钟建祥无奈的同时,也借机把陈四虎,包括谭五从新安排进了三师。伊藤都了解到了这一系列的调动程序,但这位师长却连陈四虎、谭五是谁,都搞不清。对此伊藤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伊藤不再对这位新任师长抱太大的期望,于是便又开始重视谭五的潜伏进展。 谭五被秘密召回到特高课,他汇报说,自己基本取得了陈四虎的信任,否则陈四虎也不可能把自己带进三师。谭五说,现在他也仅仅只是陈四虎的一个小跟班,陈四虎没有大的作为,自己自然也不可能有大的作为。 伊藤认可谭五的分析,又问谭五,陈四虎有什么动向。 谭五说,陈四虎与宁开雷关系很好,他很想找到出卖宁开雷的人,为宁开雷报仇。 关于陈四虎,伊藤一直在关注,尤其是宁开雷的中共身份被揭开后,伊藤也怀疑陈四虎的身份问题,但在县城里的特务汇报说,陈四虎不曾与任何组织发生过联系,也没什么异常。 伊藤问谭五,谭五也说,看不出陈四虎有什么特殊身份,在县城的这些日子里,自己与陈四虎吃住都在一起,他不大可能是共产党。 伊藤说:“宁开雷是你的师傅,你跟他在一起也有两年时间了吧,你看出他是共产党了吗?” 谭五哑口无言,表示自己无能。 伊藤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告诉你,凡是重要的事情,不要轻易下结论。” 伊藤设计了一个计划,他在警卫三师里设定了一名中尉为日方线人,并认定这名中尉就是出卖宁开雷的人。 伊藤说:“你作为宁开雷的徒弟,也应该和陈四虎一样,同样有强烈意愿为宁开雷报仇,所以你回到三师后,要秘密展开调查,并把陈四虎拽进来,和你一起找到这个中尉,然后报仇。” 谭五表示不理解,“杀了这个中尉,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伊藤说:“如果陈四虎是共产党的话,处决这个中尉之前,陈四虎肯定会对他进行盘问的,盘问的内容就很关键了,你必须要一字不差的记下来,如果陈四虎不让你参与这最后的盘问,而且态度很坚决的话,这也可以说明他一定有问题,基本可以锁定他有共产党的嫌疑,你要做的就是尽量参与最后的盘问和处决,如果实在没有机会,你也不要勉强,不参与也是可以的,只要搞清陈四虎的意图就行了,明白吗?” 伊藤设计的这个计划有两个目的:第一,测试陈四虎;第二,在陈四虎面前,谭五找到所谓的出卖者,以充分展示谭五的能力,以及对师傅、对朋友的忠诚,以便让陈四虎更信任谭五,并重用谭五。 至于那位所谓的出卖者,伊藤已经通过眼线找到了这个倒霉的替死鬼,此人是个墙头草,目前局势下,巴结日本人的嘴脸着实令伊藤觉得可笑。伊藤考虑过,这个中尉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一定是一个告密者,所以用他瞒过陈四虎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更关键的是,那晚宁开雷从和平军总司令部回旅部时,正是这个中尉与宁开雷打过招呼,而且他也看到宁开雷从车库里取走的只是一枚火花塞。 从伊藤这里接受了新的任务,谭五便回去准备了。 回到南京后,谭五终于与彭瑞东的继任者老戚接上了线。老戚现在的公开身份是经营一家书店的小老板。 详细交换了两边的情况后,老戚问谭五,是不是每月都会去特高课领一笔活动经费。 谭五说,是。 老戚询问了具体的细节。 谭五说,每个月会去特高课财务主管那里领钱,没有第二人在场,都是在主管的办公室里进行的,的确是会签字确认领了钱。 老戚又问:“你签字是在表格上吗?能不能看到其他人的签名?” 谭五说:“没有表格,就是单独一张纸,格式是一样的,也没办法看到其他人领钱的表格。” 老戚点点头,他叫给谭五一个任务,下个月领钱的时候,想办法复制财务主管的一串钥匙。 老戚说:“你领钱那天,我会想办法在配合你,会把财务主管支走,你应该会有二十秒的时间单独在他的办公室里。” “二十秒,差不多,”谭五说:“只要他的钥匙是插在办公桌的抽屉上,我肯定能完成复制。” 第236章:复制钥匙 关于这个任务,这是沈砚白提出来的,宁开雷的被捕牺牲,沈砚白进行过反复的推演和思考,她认为除了谭五之外,原14旅内部一定有伊藤的内线,所以必须要把这个内线找出来,沈砚白想到的办法就是这个内线和谭五一样,肯定会有领取活动经费的过程。 从谭五这里可以推算出领钱的方式,故此沈砚白想秘密进入到财务主管的办公室里,但她没有钥匙。 谭五可以在不用钥匙的情况下进入到办公室里,但是下班时间,谭五无法进入到特高课的办公楼里,所以他的开锁技术没有用武之地,于是沈砚白便想出这么一个钥匙的复制计划。 沈砚白之前观察过财务主管的钥匙,就挂在办公桌抽屉的锁眼上,当时沈砚白认为这是这位主管的习惯。非常遗憾,又有两次机会,沈砚白去过财务主管的办公室,再观察后,发现他的钥匙并不在抽屉的锁眼上,显然上一次只是巧合。 沈砚白也想过让谭五从财务主管身上去偷钥匙,复制后再把钥匙还回去,但短时间要完成两次的身体接触,这太冒险了,谭五的手法就是再“鬼手”,也难保能够百分之百不被人察觉。 正在沈砚白苦恼之时,日籍中共党员西里英功从上海来到了南京公干,沈砚白与西里英功接上了头,并提出了她的这个计划,以及计划的困难之处。 西里英功说,他认识这个财务主管,可以约他出来,吃饭、喝酒,跳舞都可以。 沈砚白非常满意,“那太好了,你只要把他约到夜百灵歌舞厅,这个任务应该就会成功的。” 沈砚白确定了新的方案后,便立刻通知了老戚,老戚又与谭五取得了联系,老戚对谭五的能力还不是很了解,他想亲眼见证一下谭五的“鬼手”技术。把一串钥匙系在腰间,老戚系的很仔细,他真不相信谭五偷走钥匙,而自己一点察觉都没有。 谭五说:“我也不是神仙,你一直盯着我,两个手还捂在钥匙上,我怎么可能得手呢?” 按谭五的合理要求,老戚没再捂着自己的钥匙,并且模拟了歌舞厅的环境,在老戚目光不注视的情况下,老戚没有丝毫察觉,而谭五则已经拿到了那串钥匙,还在老戚的眼前会晃了两下。 老戚这下是放心了,显然谭五的手法没什么问题,于是老戚把沈砚白的新方案告知谭五,谭五说没问题。行动定在明天晚上七点,在夜百灵歌舞厅。 按谭五的要求,老戚揉了面团,并配好一个盒子,软硬适度的面团放置在盒子里,盒子上下都有面团,只要把钥匙放进盒子里压一下,钥匙的锯齿缺口就被复制下来了。老戚模拟了一下,很成功。这个特制盒子总共可以同时复制出六把钥匙,老戚怕数量不够,于是又备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面团盒子。 老戚与谭五这边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着西里英功把那位财务主管约出来。根据沈砚白要求的时间,西里英功去了一趟特高课,他来到财务主管的办公室,两人相识,也是同乡,但平时并没有什么走动,财务主管有一些惊讶,“西里君,你什么时候来的南京?” 几句客套话后,西里英功说,自己有一些财务方面的知识想请教一下。 财务主管很好奇,西里英功说:“主要是汇率方面的事情,还有黑市价格,我想了解一下黄金现在的市面行情。” 两人正说着,也到了下班时间,关于这个话题还需要深入探讨,所以西里英功邀请财务主管一起出去吃饭,财务主管便欣然同意了。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西里英功特别留意了那串钥匙,只见财务主管锁好办公室的门,之后就把钥匙放进了他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 两人找了一个酒楼,西里英功很热情,推杯换盏的目的就是让财务主管多喝一点酒。席间,西里英功说,自己想换些黄金,但市面上的行情一点也不了解,自己是个外行,倒是有一个渠道,不过与对方也只是初识,所以不大放心。 财务主管询问,听了西里英功所谓渠道给的兑换价格后,他表示这个价格还是很公道的,可以兑换,不吃亏。财务主管又问,为什么一下子要换这么多黄金,是不是有什么风声。 西里英功说,也没什么风声,只是觉得战争持续下去,黄金是最保险的财产储备,安全保值着想,仅此而已。 几杯酒下肚,对局势的前瞻,西里英功又有所分析,财务主管渐渐领悟了西里英功的意思,战争如此持续下去,结果不容乐观,如果有条件的话,还是应该多做一些财产的保值储备。财务主管觉得这很有道理,而且西里英功消息面广,这位财务主管嘴上虽没有说,但他心里已经决定也得换些黄金回来。 吃完了晚饭,看看时间,还不到七点钟,西里英功提议去夜百灵歌舞厅跳舞,并解释说,他早有耳闻,这家歌舞厅鱼龙混杂,各种生意人混迹于此,所以想去见识见识。吃饱了饭,出去逛逛花花世界,正合财务主管的心意。 来到了夜百灵歌舞厅,两人找了一个座位,此时也到了沈砚白约定的计划时间——七点。西里英功借跳舞的机会,观察了四下的客人,很快他找了舞厅里的老戚,此前他们已经接过头,关于今天的行动有过深入的交流。 舞曲之后,西里英功去了厕所,老戚也跟着去了。在厕所无人的情况下,西里英功告诉老戚,“钥匙在他的皮包里,我认为你们的人怕是不好下手,所以我决定由我来弄出钥匙,你们配合好,准备接钥匙,完成复制,再还给我就行了。” “你有把握吗?”老戚问。 西里英功说:“没问题,待会儿,我会让他去跳舞,到时候他的包就会在我的手里,这没什么难度的,你准备好接货就行了。” 第237章:日特名单 西里英功从厕所出来,回到座位上,给财务递了一支烟,之后说:“这里的舞小姐不错,跳个舞吧。” 谁知道财务主管说,他不会跳舞。西里英功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笑话财务主管跟不上时代,又问道:“那唱歌呢,你总行吧?” 财务主管说:“这当然还行,不过我也唱不好。” “没关系的,自己开心就最好。”西里英功鼓励财务主管去舞台上唱一首歌,可财务主管却显得有些矜持。西里英功便率先做了一个示范,他跑到小舞台上,给了小乐队领头的几张钞票,说是小费,并表示想唱首歌,乐队领头的欣然同意,于是在小乐队的伴奏下,西里英功唱了一首《天涯歌女》,一个男生版的《天涯歌女》,还是有一定的水准,台下的客人也听不出他是一个日本人,一首歌唱完后,还是博得了不少的掌声。 西里英功唱完后,对乐队领头的说,“我有个一个朋友,也想唱首歌,可以吗?”得到同意后,西里英功就在舞台上向财务主管招手,财务主管本无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唱歌,无奈西里英功不停地招手,还对着话筒说:“请大家给我朋友一点鼓励,欢迎他唱首歌。” 稀稀拉拉的掌声下,这个财务主管再也坐不住了,这才上台来,手里还拎着他的手提包,他对西里英功说,“我唱中国歌,不大行的。” 西里英功说:“唱日本歌也可以,这是南京,正大力提倡日中友好呢。” 跟小乐队沟通了一下,歌曲前奏便响了起来,西里英功伸手拿走了财务主管的皮包,说:“看你的了,要投入一点,别给我们日本人丢脸。” 财务主管点点头,便站到了话筒前,一展歌喉。 西里英功,回到座位上,一边看着自我陶醉在歌曲中的财务主管,一边就悄悄从皮包里摸出了那串钥匙,于此同时,老戚从西里英功走过,钥匙就到了老戚的手里。老戚快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谭五早已经做好了准备,钥匙一到手,便在桌子底下将钥匙一个个的放入那个面团盒子里进行复制,钥匙的锯齿缺口被一一印了下来。 一共七把钥匙,幸亏备了两个面团盒子,否则还要舍弃一把钥匙的复制,七把钥匙很快复制完成,老戚又起身走过西里英功的座位,钥匙便又回到了西里英功的手里。老戚微微点点头,示意复制成功,西里英功则用右手食指弹了一下桌面,老戚明白,这是告诉自己,可以撤离了。 谭五、老戚立即返回老戚的书店,在书店后院的小房子里,锉刀、铜质胚子都已经先期备好,谭五没有片刻休息,立即就开始进行复制工作,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半个小时不到,七把钥匙便复制完成了。谭五抽了一根烟,算是歇一歇疲劳的手指,之后便返回了警卫三师。 第二天,钥匙就到了沈砚白的手里,沈砚白策划了一个忙碌的下午,五点钟下班了,她手头上的事情还没有忙完,于是在她的办公室里继续她的工作,直至确定这层楼里没有其他人时,沈砚白用这串钥匙打开了财务主管的办公室门。 钥匙还是很好用的,与原配的没什么区别,进入办公室后,同样用这串钥匙中的一把,打开了办公柜,快速查找,终于找到了一本支出明细记录簿。在这里面,沈砚白看到了警卫三师的番号缩写,在这一栏表格中,可以看到每个月都有支出明细。 遗憾的是,姓名一栏中写的是特1、特2、特3……,没有姓名,只有编码。根据事前谭五说的领钱时间和金额,在特3这一栏上完全对的上,也就是说,谭五是潜伏在警卫三师的第三位“日方特务”,而特1、特2领钱的时间则比谭五要早上有四个月,也就是说,当时的14旅来到南京整编完成的第二个月,这个特1、特2便开始在特高课领钱了。 在特3后面,居然还有特4、特5、特6,也就是说,在谭五之后,还有三个特高课的眼线混进了警卫三师,这三个人的领钱时间要晚于谭五,恰好是在14旅扩编为警卫三师的时间吻合。 一共六个人,领钱的金额却不尽相同,谭五前面的特1、特2的金额,还不如谭五的多,而后面的三个人的金额也不一样,但都高于谭五。从这一点上看,后面的这三个人层级应该是比较高的。 沈砚白将这份记录誊抄了一份,之后便悄然离开了这间办公室,整个过程非常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回到家后,沈砚白仔细分析了这个表格,信息量太少,显然通过这个,无法确定除谭五之外,那五个人是谁。 至于谭五所说,他每个月都会签字领钱,那么他的签字凭证跑到哪里去了?根据对伊藤的了解,沈砚白也不难理解这个问题。显然伊藤出于保密考虑,财务制表时用了编号,而签字凭证肯定就在伊藤的保险柜里。在伊藤看来,这不仅仅是财务制度,它更是对被雇佣的中国人的一个禁锢枷锁,只要你有转投他人的苗头,伊藤就会公布这些凭证,以此证实其为汉奸的铁证。 关于伊藤的保险柜,沈砚白从未有过什么想法,伊藤这个人谨小慎微,保险柜用的都是最先进的技术,沈砚白观察过那个大保险柜,还通着电源,有报警装置,即便是谭五这样的高手,沈砚白也不认为他一定有把握攻克这个保险柜,一旦失败,或许没有一点退路。 沈砚白与老戚碰了头,这份表格老戚看后,说:“只能让谭五去多留意、多观察了,好在现在并不急迫,时间上还是宽裕的。” 老戚与谭五接头后,要求谭五多注意、多观察,特别是去特高课领钱的时候,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够看到别人领钱的签字凭证。当然,关于这一点,只是看运气,老戚说,你不能有半点的勉强,因为一旦被日本人怀疑,你潜伏警卫三师的计划就可能面临失败,这个损失太大,所以不能冒险。 老戚也要求谭五有意无意提醒陈四虎,让他也提防警卫三师里有日本人的眼线。 第238章:既定任务 宁开雷的被捕牺牲,对陈四虎的震动非常大,他既恨宁开雷,又对宁开雷充满了敬意。在陈四虎看来,显然宁开雷不信任自己,平时关系那么好,以兄弟相处,却一点风都不漏,而且宁开雷潜入14旅,显然是带着任务来的,正是利用了自己的关系,他才混进了14旅,从而也直接导致了旅长钟建祥被迫离开了14旅。 但是,宁开雷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显然他是一个真正的抗日者,最终他也付出了一腔热血。 陈四虎觉得就为了这个,也得要为他报仇,但报仇谈何容易。按伊藤的意思,谭五对陈四虎说,“我觉得我师傅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被日本人发现,一定是我们师部里有日本人的内线,肯定是这个内线出卖了我师傅,要报仇的话,就应该把这个人找出来。” 陈四虎说:“你说的简单,怎么找啊?” 谭五说:“日本人用什么办法找到我师傅,我们就用同样的办法,去找这个出卖我师傅的人。” 谭五的意思是,先想办法搞清楚日本人有没有来过14旅调查,如果有,那日本人一定会找过什么人谈话,尤其那种单独谈话的人,那我们就想办法先找到这些人,在这些人中一定有一个是告密者,或者他是日本人的内线。 陈四虎觉得谭五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便开始了秘密调查。 所谓调查,完全是按伊藤的计划稳步推进,在谭五潜移默化的引导下,那名中尉很快便进入到了陈四虎的视野中。陈四虎经过秘密走访,得知这名中尉曾接受过特高课的单独问询,再结合这个人的一贯表现,陈四虎认定这名中尉有问题,于是陈四虎和谭五将这个人给绑架了。 按陈四虎的要求,谭五准备了一个装大米的大麻袋,还有砖块和绳子,都放在轿车的后备箱里,然后趁夜色掩护,开车把这名中尉带到了江边,中尉并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陈四虎一直说的是,跟他谈谈心,带他去见见世面。 轿车停在了江堤上,见四下无人,陈四虎便把中尉从轿车里拖了出来,并拿枪指着他的头,谭五随即将中尉的双手反绑在身后。之后就是暴打拷问,中尉受不了拷打与恐吓,他老老实实交待说,关于宁开雷的事情,特高课的伊藤确实问过他,当时他也只是实话实说,并没有出卖宁开雷。 谭五问,“你当时跟伊藤是怎么说的?” 中尉说:“你们也是知道的,日本人面前,我也不敢胡说,不然的话,日本人也不会放过我……” “别废话了,说重点!”陈四虎又踢了一脚中尉。 “哦,我当时是实话实说的,那天,也就是旅座去司令部开会的那天,宁开雷开车送旅座去的司令部,后来说是轿车坏了,到了晚上吃过晚饭,我看见宁开雷回了一趟旅部,在车库里取了一个火花塞,然后就走了,一直到晚上九点多钟,他才把轿车开回来,就这么多,我当时跟日本人就说这么多,真没别的了,我对天发誓,我真没有出卖宁开雷。” 谭五问:“那你知道到底是谁出卖了宁开雷吗?或者你还有其它什么线索吗?” 中尉想了半天,还是说不知道。 陈四虎失去了耐心,准备灭口,中尉求饶说,“你不应该杀我呀,我没有出卖宁开雷,真的啊,我对天发誓,你不能这样冤枉我的呀!” “就算你没有出卖宁开雷,你也该死,明白吗,你一副汉奸、奴才的贱骨头,留着你多余,不给你害人的机会。“陈四虎说着,就要用麻袋套中尉的脑袋,谭五示意不急动手,转而对中尉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你不是出卖宁开雷的人,那会是谁呢?你不会连一个怀疑的人都没有吧?” 也许是为了自保,中尉先后说出了四个人的名字,陈四虎对这四个人都有一些印象,谭五则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拿出钢笔和一张笔纸,记下了这四个人的名字,之后又说,“你说说你的怀疑理由。” 中尉说了一大通不着边际的所谓理由,陈四虎听完后,问:“还有吗?” 中尉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陈四虎,说:“我可以秘密去查,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能查到证据的,给我这个机会,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显然这个中尉的肚子里没什么货了,陈四虎冲谭五点了点头,谭五便不再啰嗦,麻袋一下套在双手被反绑着的中尉身上。中尉知道怕是在劫难逃,于是大声喊救命,陈四虎早就拿了一块砖头在手里,隔着麻袋照着中尉的脑袋就拍了一下,中尉昏死过去,之后便在麻袋里装上了备好的砖块,又在江堤上拣了一些石头一并塞进麻袋里,然后把麻袋用绳子系了一个牢牢的死扣,谭五和陈四虎合力将这个麻袋抛入滚滚的江水中。 回到车上,两人点燃了香烟,陈四虎不无遗憾地说:“可惜了,花了这么多工夫,还是没找到真凶。” 谭五说:“很难说,这个人就不是告密的人,我看这个人猾的很,他实际上清楚的很,他只要一承认,肯定知道我们会弄死他,所以死到临头也不说实话,他说的那四个人,我都记下来了,反正不管是不是真的,以后多注意一点,总是没坏处的。” 陈四虎叹了一口气,说:“哎……也不用多想了,这种人死一个,好一个,不给他当汉奸的机会,也挺好的。” 谭五启动了轿车,他一边开车,一边说:“是,我反正觉得这事干的还是对的,不管怎么说也算是锄奸,也算是给我师傅一个交待了。” 回到师部,在师部后面一个小土坡的背面,谭五和陈四虎给宁开雷烧了纸钱,陈四虎有些伤感,他冲着火堆说,“兄弟啊,你不够意思啊,给你烧点钱,你要拿好了,你想要什么,再托梦给我,你也要保佑我,让我有机会多杀鬼子。” 第239章:策反名单 伊藤交给谭五的任务完成了,谭五来到特高课复命,他向伊藤汇报说,一切按计划进行,并成功完成了计划,那中尉也已经死在长江里了。 伊藤问到细节,谭五说,除了自己之外,陈四虎没有带任何帮手,处决中尉时,的确进行了盘问,陈四虎也没有让自己回避,盘问内容也只是想确认是不是中尉就是出卖宁开雷的人,仅此而已。 从这一点上看,谭五说,陈四虎没有其它意图。当然,关于记录下的四个人的名字,谭五肯定不会告诉伊藤。谭五也想以后多留意,多观察,看看这四个人中有没有真正的日特。 从陈四虎的表现上看,没什么异常,对此伊藤有些遗憾,不过谭五肯定得到了陈四虎的充分信任,这个目的肯定是达到了,整个过程也没有任何的破绽,伊藤便也满意了。 …… 转眼到了冬季,屋外飘起了雪,纷纷扬扬飘了一个下午,沈砚白停下手中的笔,凝视窗外的雪白世界,心想:今天下班,齐联春又会来接我了。 手头上的汇总报告写完之后,沈砚白去了石川的办公室,本来这份报告是应该交给伊藤的,伊藤出差去了上海,故此把这份报告先交给石川,随便也听听他对这份报告的看法。 来到石川的办公室,两人正在对这份报告交换意见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石川接了电话,电话是找伊藤的,石川说,伊藤将军出差了。对方自报了家门,石川回应道:“哦,是何厅长,你好你好。” 沈砚白听的出来,这是胖厅长。 胖厅长说,他知道伊藤出差去了上海,就是想问一下,伊藤什么时候回来。 石川说,计划是明天晚上之前应该可以到南京。 胖厅长说:“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后天有一个会议,会议后有一份材料要直接交到伊藤将军的手上,所以我就是特意来问一下。” 石川说:“这事我知道,伊藤将军交待过的,如果他回不来,你们的那份材料可以先交给我。” 电话那边的胖厅长似乎是不大放心,他说:“哦,好好好,我知道了,后天才开会呢,开会前我再打电话过来确认一下。” 挂断电话后,石川抱怨说,何举堂居然对我还不放心。 沈砚白说:“我估计他也不是不放心,如果是送什么材料的话,那可能这个材料很重要,他谨慎一些也是对的。” “什么重要不重要啊,就是一份策反人员名单,就那么几个人,他们特委会研究了半个月,还没出结果,这是什么效率!问题是他们研究出来的人员名单,最后落实他们却做不来,还得靠我们。” 石川不认为自己这几句话有什么问题,但沈砚白显然是听者有意。到了下午五点钟,如沈砚白想的那样,齐联春果然开着车出现在特高课的大门口。 早上出门的时候,天只是有些阴沉,并没有下雨,也没有飘雪,沈砚白没有带伞,这会儿雪下的很大,路面上也积了厚厚一层落雪。齐联春的老轿车谈不上温暖,但暖意已然不止在车上。沈砚白说:“这大冷天的,你就别出来了,我就这点近,我一路小跑,就到家了。” 齐联春说:“那可不行,这下雪了,路上这么滑,你要摔一跤,我可受不了。” 轿车来到沈砚白家的院子外,沈砚白说:“我就不留你吃饭了,这大冷天的,你快回家吧,开车慢一点,记住了,明天别来了,太麻烦了。” “知道了。”齐联春点了点头,又向沈砚白招了招手,之后便开车离开了。 其实沈砚白还真的很希望待会儿再让齐联春开车送自己一程,这雪天夜晚,有个车确实方便多了,但身份要求,沈砚白不能让齐联春知道的太多。 在沈砚白的要求下,今天的晚饭吃的简单、快速。晚饭后,沈砚白和林嫂一起出门,离开家门走了有半里路,沈砚白和林嫂才叫了一辆人力车,这是安全考虑的一种措施。人力车上放下了挡风的布帘子,沈砚白与林嫂闲聊了几句,只说是这人力车夫真的也不容易,为了养家糊口,这种天气也舍不得在家歇一歇。 同样的安全措施,在距离老金的赌场还有四五百米远,沈砚白便叫停了人力车,付了钱后,沈砚白、林嫂步行来到了赌场后门。 见到沈砚白和林嫂抖落身上落雪的样子,老金觉得很意外,这样的天气,两人一同前来,肯定是有什么大事。 沈砚白汇报了下午从石川那里了解到的情况。 沈砚白说,这份名单上的人也许并不是多重要,无非就是多几个潜在的汉奸,重要的是,如果能确定名单上人,让军统盯死他们,从而可以把潜伏在大后方的日特给挖出来。 沈砚白的思路清晰明了,这显然很有价值,问题是如何搞到这份名单。 沈砚白回答老金,说:“特高课这边不容易下手,没什么机会,这种名单,伊藤会一手经办,按他的习惯,他拿到名单后,会立即让电讯研究室的人电传给重庆的日特,之后这份名单就会锁进伊藤的保险柜里。” 沈砚白的意思是,看看巡抚小组是否可以在胖厅长身上做文章,让他们拿一个方案出来,搞到那份名单。如果他们的方案不能成功,沈砚白说,她也会再考虑看看特高课有没有下手的机会,最后这份名单会经胖厅长之手,交给伊藤,伊藤不在的话,有可能会交给石川,如果巡抚小组需要协助的话,她可以参与到巡抚小组的行动方案中。 老金说:“不到万不得已,你的身份暂时还不能让巡抚小组知道。” 老金又问沈砚白有没有好的建议。 沈砚白说,大体有这么一个想法,当然具体的方案,还是要巡抚小组根据实际情况去设计。后天,胖厅长会去特务委员会开一个常委会,会议其中一个重要内容就是策反人员名单的最后敲定,之后胖厅长会返回21号,在回自己办公室之前,他应该会顺道去隔壁的特高课,把这份名单交给伊藤,而巡抚小组的行动空间就在这一段的过程中,调包应该是可行的方案,调包后把名单拍摄下来,之后再次调包,从而完成这个计划。 第240章:调包方案 沈砚白比较详细说了自己的想法,同时要求老金尽快与齐联杵沟通,显然时间很紧张了。老金赞同沈砚白的想法,当着沈砚白的面,老金给齐联杵打了电话。电话中使用的是暗语,说是让齐联杵下周六带个女伴来打牌。 电话那头的齐联杵明白,这是有事要商量,还得带上方琳一起,而下周六指的是现在。齐联杵在电话里说,“可以。” 老金与齐联杵约好了马上见面,沈砚白与林嫂并没有立刻离开赌场,而是换了一个房间,等待着他们相商的结果。 考虑到时间上的紧迫,这次也一并叫上方琳,因为方琳可以直接与胖厅长有工作上的接触,策划相应的方案,方琳自然是有很大的便利。 放下电话,齐联杵就出门了,开车去了方琳家,接上方琳,立刻就去了老金的赌场。见面后,老金详细说了情况,根据沈砚白的思路,老金提出方案的框架,方琳和齐联杵认为可行,于是开始商讨方案的具体细节。 最终确定下来的方案是:方琳会先去确定胖厅长开会的具体时间,时间确定下来后,方琳会找个工作上的理由去会场找胖厅长,当然会场是进不去的,所以会在办公大楼外等着。等散会后,胖厅长出来,方琳立刻迎上前汇报工作,大概率胖厅长会让方琳一同上车,边走边说,方琳要做的就是要替胖厅长拿包,他的公文包里一定就装着那份策反名单,在上车前与军统的人完成调包,之后在特高课门口,齐联杵突然出现,与胖厅长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再次完成调包,计划完成。 在这个方案中,最大的风险无疑是方琳,对此老金也作出最坏的打算,如果行动失败,在轿车里,胖厅长发现了公文包被调换,这种情况下,老金要求方琳用手枪劫持胖厅长,届时军统的人会前来接应,争取把胖厅长劫持出城,从而让方琳离开南京。 方琳表示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 还有一个问题,老六和邓子完成第一次调包,如何确保在胖厅长的轿车之前赶到特高课门口,否则无法完成最后一次调包。老金认为可以制造一次交通堵塞,让胖厅长的车耽搁几分钟的时间,而军统的车则选择另一条路线,从而确保赶往胖厅长之前到达特高课门口,然后把公文包交给齐联杵,齐联杵借助大衣的掩护,将公文包藏好,之后与方琳配合,完成最后的调包。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一模一样的公文包,哪里可以弄的来?关于这个公文包,方琳不陌生,她也不止两三次替胖厅长拿过了,但在这一两天里,确实没办法搞到这个一模一样的包,最后还是齐联杵说了一个办法,能不能找个皮匠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包呢?关键还是时间是否来得及。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试一试,今晚肯定是来不及了,方琳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皮匠。老金出于安全考虑,他让自己的手下老六明天陪方琳一起去找皮匠,这个公文包显然是要方琳做最后的确认,老金要求方琳尽量少与皮匠交流,尽量避免皮匠对方琳有深刻的印象,抛头露面的事情以老六为主。 后天的行动,还有一天时间可以去做准备,显然时间上很仓促。齐联杵、方琳,包括老金指派的行动配合人——老六和邓子在一起重新梳理了一遍计划方案,包括线路上的设计,调包的具体地点、时机,他们都推演了一遍,认为没有问题后,计划就此敲定。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齐联杵和方琳这才离开了赌场。沈砚白和林嫂也才回到老金的房间,老金又详细说了一遍刚才确定下来的方案,沈砚白表示方案很好,暂时也没有补充的意见,就此沈砚白和林嫂也离开了赌场。 再出门的时候,雪已经停了,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没有公共汽车,也没看见人力车,沈砚白和林嫂运气还不错,雪地里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看见了一辆出租轿车,林嫂招手叫停了那辆出租车,回到家已经九点钟了。 …… 第二天,方琳和老六一早就碰面了,两人开始在小街小巷里找皮匠铺,皮匠的手艺怎么样先不说,关键还看有没有材质差不多的黑色牛皮,找了好几家,终于找到了符合要求的牛皮。 老六对皮匠说,不在乎工钱,关键活儿要好。老六说着,把方琳画的公文包图纸递给皮匠,图纸上不仅有式样,还标注了具体的尺寸,写的很详细。皮匠四十岁出头,长的挺壮实,一看就是个干活的人,他说没问题,谈好价钱,立刻动手,一个小时后,公文包做好了,方琳查验后,认为可以,这项重要的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回到警察厅,方琳悄悄打探到胖厅长明天确实有一个会,明天下午两点,会议地点就是特务委员会。也就是说,方琳还有一天的时间去思考一个理由,必须要去会场找胖厅长的理由,快到元旦了,年终总结一大堆的事,方琳挑了几个没解决的问题,形成了文字报告,思量很久,觉得没什么问题。 方琳设计了文字的东西,为的就是希望胖厅长可以过目,从而让他无暇顾及他的公文包。 沈砚白这边也在观望,她希望这场雪可以持续的久一点,最好让伊藤困在上海,遗憾的是雪停了,伊藤也如期回到了南京。沈砚白的想法是,如果伊藤没有回来,胖厅长有可能将那份名单交给石川,这样沈砚白就可以想办法找到下手的机会,即便胖厅长不把这份名单交给石川,而是拿回21号,这也会给齐联杵创造出一些时间和机会。 当然这些想法都是基于方琳的调包不成功的情况下考虑的,沈砚白当然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伊藤如期回来,沈砚白这些想法也就没什么用了,她只希望明天齐联杵和方琳一切顺利…… 第241章:实施调包 行动的日子终于到了,经过夜间的低温,路面上的积雪已经变成了薄薄的冰面。老金已经准备好了轿车,老六和邓子吃过午饭,休息了一小会儿就上路了,他们带上了那个新做的公文包,包里面有像模像样的装了些报纸,把那公文包的肚子撑了一些起来。 特务委员会的会议是下午两点开始,为防万一,老六、邓子提早就在特委会大楼外面等着了。 胖厅长是从警察厅出的门,下午一点半,方琳看见胖厅长叫了司机,坐上车离开了警察厅。方琳等了十多分钟之后,她带上早就准备好的材料步行离开了警察厅。出门的时候,一个同僚还问方琳,要不要开车送她。方琳当然不需要了。 特务委员会的大楼前,没有院子,车辆就停在路上的一条宽阔的行人过道上。好在没有大院,不然还得给老六、邓子去搞证件,不然调包没办法进行。 方琳来到了特委会大楼前,她也看到了老六和邓子,三人打了一个照面后,老六和邓子就回到了远处的轿车里,意思是告诉方琳,他们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一切就绪。 得到这个确认后,方琳便进入到了大楼内,卫兵检查过证件后,方琳就在一楼大厅里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拿出之前准备好的材料,似乎是一种很专注的工作状态,显然她是专注的,专注着胖厅长的出现。 看似平静,但内心还是紧张的,天气似乎要比往日要冷了许多,方琳在长椅上坐了久了,只觉得身上发冷,脚也觉得冷得发麻,看了一下手表,三点钟了,会议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方琳跺了跺脚,之后便起身在大厅里走了两圈,还跟门口卫兵聊了几句,“你们站岗,够辛苦的,这个天,我就在这坐了一会儿,身上就发冷了。” 卫兵拍了拍身上的大衣说:“我们穿的多,这天还好,不算太冷。” 正说着,只见楼梯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随着那声音,胖厅长和几个人走下了楼梯。胖厅长看见方琳正和卫兵说话,感到有些奇怪,方琳忙迎了过来,“你怎么来了,有急事吗?”胖厅长问道。 “嗯,是这样的,这不是年终总结嘛,还有几个事情没有落实,我归纳了一下,就等你签字了,这几个问题呢,我还得跟你汇报一下,我想赶在元旦前,争取落实到位了,我知道你开会,我怕你不回警察厅,所以我就过来了。”方琳说着,把资料袋开打,一叠材料递到了胖厅长的手里。 胖厅长接过材料,示意边走边说,两人走出了特务委员会大楼,方琳指着材料第一页的内容,详细解释着自己的看法。胖厅长一手拿着公文包,一手拿着材料,方琳顺势去拿胖厅长的公文包,“包我来拿吧。” 胖厅长显然习惯了下属的这种机灵,他很自然的把包交给了方琳。 方琳和胖厅长一出来,早已蓄势待发的邓子便快速走了过来,胖厅长的司机也将车开了过来。胖厅长对方琳说,“我马上去一趟21号,你跟我一起走吧,这材料我看一下,才好签字。” 方琳点头说,好。 轿车停在了胖厅长和方琳身前,方琳给胖厅长打开车门,就在这个时候,邓子恰到好处的来到了沈砚白的身后,方琳将公文包拿到了自己的身后,与邓子完成了第一次调包,随后方琳拿着这假公文包坐到了轿车后座,方琳不停的说着材料上的事,胖厅长则跟着她的思路在翻看这份材料。 邓子拿到了公文包,快速返回到老六的轿车里,老六立刻启动轿车,按设定好的路线快速行驶。邓子则小心打开公文包,果然里面有一份材料,不仅有策反名单,名单下面还有几页纸,这是策反名单上的人员简历及说明,邓子拿出相机,将这几页纸一一进行了拍照。 老六他们选择这条路线一路顺畅,这辆轿车中途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很快就赶到了颐和路,距离21号和特高课还有一百米距离的一个十字路口,老六拐到了另一条街道上,就在这个路口,齐联杵的轿车停在路边,两车交汇之时,邓子将公文包塞进了齐联杵的驾驶室里。 齐联杵接过公文包,看见邓子的一个握拳的手势,意思表示成功。齐联杵把公文包塞进大衣里,有些不大自在,这件大衣很宽大,不注意看,也看不出异常。齐联杵发动了轿车,将车拐到了颐和路上,他便又停下了车,就在距离21号、特高课还有百十来米远的地方,齐联杵等待着胖厅长的车随时出现。 胖厅长的车正常行驶,突然路边一辆自行车失控,迎面朝胖厅长的轿车冲了过来,本来路面就结了一层薄冰,司机开车的速度并不快,见情况不对,赶紧一脚刹车,同时也打了一把方向,但还是没有避开那辆自行车,只见自行车上的人“哎哎哎”的喊着,就撞到了轿车的侧面,人一下子翻倒了引擎盖上,又滚落到了地面上。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躺在路面上,“哎呦呦”的爬不起来。 急刹车,胖厅长和方琳被车晃了一下,这才看到轿车撞了人,胖厅长并没有过问,又回到了方琳的材料上。 司机下车就说,“你怎么骑的车,我都停住了,还打方向让你,你怎么还撞过来了!” 那男人很痛苦的表情,“哎呦,我都要被你撞死了,你还怪我怎么骑的,我都给你撞的,我的腿不能动了……” “没那么严重吧,我看你晃晃悠悠过来的,来来来,我扶你起来。”司机说着就要扶地上的男人。 男人当然不肯起来,他说他受伤了,得去医院。司机说,“是你撞的我,怎么还赖我呢,我赶时间,算了,算我倒霉,我也不跟你计较,这样吧,我给你点钱,你自己去医院里看看。” 经过一小会儿的讨价还价,最终那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接过司机给的钱,他这才把地上的自行车扶了起来。 看着胖厅长的轿车走远,那男人便推车走了,他看了一下手表,迟滞了七分钟的时间。 第242章:策反失败 齐联杵从邓子手里拿到公文包后,特意看了时间。当时做方案的时候,对制造车祸的时间设定了最低要求,不能低于五分钟,同样时间也不宜过长,方琳的材料也没那么多的内容,如果胖厅长看完的话,说不定他会关注他的公文包,所以当时设定的是五至十分钟的交通迟滞。 齐联杵拿到包,将轿车拐到了颐和路上,大约五分钟时间后,他终于看到了十字路口拐来一辆熟悉的轿车,正是胖厅长的座驾。齐联杵立刻启动轿车,先一步到了21号的大门口,不过他并没有将车停到大院里,就停在了路边,齐联杵走下了轿车。 随后胖厅长的车也到了,胖厅长吩咐司机在门口停车,同样也在21号的门口停了下来。方琳设计的文字材料看来还是很有效果的,胖厅长并不十分满意里面的内容,他没有急于签字,并要求增减一些项目。 路上的这点时间,事情还没有说完,胖厅长的意思是待会儿到21号接着谈。 轿车停稳,方琳手里还拿着公文包,她率先下了车,这时齐联杵已经走了过来,“小方,你怎么来了?” 方琳回了一句,“我来送材料的。” “好长时间没见你了,真的我挺想你的。” 方琳说:“你少来吧。” 齐联杵说话的时候,已经悄悄解开了大衣的扣子,方琳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了齐联杵的身旁,她说“你少来吧”的同时,用公文包撞了一下齐联杵的胸口,就是这么一撞,实际就完成了最后的调包。 齐联杵“哎呦”一声,做了一个比较夸张的弯腰躲避的动作,同时也就把假冒的公文包塞进了大衣里,并系上了扣子。 胖厅长从另一侧下了车,问齐联杵,“你把车停在门口干吗呢?” 齐联杵回答道:“我马上去一趟行政院,这不,看到你的车过来,我顺便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指示。” “去行政院?还是前天那个事吗,怎么还没办完?” 齐联杵说:“行政院的老马前两天出差了,说今天回来,我马上过去一趟,厅座要是没新的指示,那我这就去了。” 胖厅长说:“这点事情还有什么指示,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了。” 齐联杵回到了自己的轿车上,方琳也把公文包交给了胖厅长,之后胖厅长就拿着包去了隔壁的特高课,果然他没有在21号停留一分钟,胖厅长直接去了伊藤的办公室。见到伊藤,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名单,交给了伊藤。 胖厅长走后,伊藤大致看了一下策反名单,后面附的简历说明,伊藤看的时间稍微长一些,之后提笔写了一份电文。写好电文后,伊藤并没有叫石川,也没有打电话叫电讯研究室的人过来,而是他亲自下了楼,去了电讯研究室。 显然伊藤很重视这份名单,到了电讯研究室,他直接去了负责人的办公室,伊藤写的这份电文上标注了“绝密”字样。简单与电讯室的负责人沟通后,这名负责人亲自将电文译成了电码,并在伊藤的注视下,亲自给重庆的日特发去了这份电码,重庆那边回电确认收到电码,伊藤这才点了点头,走的时候,他把自己写的电文,连同刚刚译成的电码一并带走了。也就是说,伊藤确保特高课这边,除了自己与电讯室负责人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过这份名单。 …… 调包计划完成后,老金分别与计划的所有参与人进行了充分沟通,得到的反馈是,并无任何疏漏和隐患,于是老金确认计划圆满成功,之后便向重庆军统发去了这份策反名单,同时也发送了沈砚白的处理建议。 重庆的日特收到了这份名单,重庆的军统也收到了同样的名单,就此,针对名单上的几个官员,军统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日特的出现。 果然,陆陆续续有人频繁接触这几名官员,为防止有漏网之鱼,也为考察这几个官员的最终立场,军统并不急于收网,直至有人潜逃离境之时,军统的抓捕行动才正式展开,准备充分,所以嫌疑者无一漏网。 名单上的几个官员无一例外全部选择了投靠汪伪,军统的绍处长痛心疾首之时,也不无感叹,汪伪和日特的策反工作的确很到位,他们选中的官员,对于叛变显然是有很大把握的。要不是军统南京区截获了这份名单,汪伪的计划无疑会又一次取得成功。 更令人痛恨的是,除了名单上的官员,几名日本特务之外,落网中的人居然还有一名军统官员,绍处长隔三差五就能见到的这个人,非常让人感到后怕和心疼,此人也参与了拉拢、策反、说服工作,而且参与程度不是一般性的,显然他早已经投靠了南京汪伪。经审讯,这名朝夕相处的老军统最终承认自己的叛变罪行。 汪伪及日特的“南京清场行动”后,齐联杵就怀疑重庆军统高层有内奸。之前,关于军统方面有意向对南京站恢复“区建制”,这个消息连齐联杵都不曾听到一点风声,可是胖厅长却已经很确定的说,军统恢复南京区建制,是板上钉钉。胖厅长的消息自然是从汪伪的特务委员会常务会议上知晓的,而这个消息正是这名老军统卖给了南京的汪伪。 至此,也验证了当时齐联杵的判断,好在这名老军统只是搞政策研究的,他所掌握的核心机密并不多,巡抚小组能够安然无恙,也只能说是运气很好。 汪伪制定的名单,一个人没弄回来,还搭进去几个潜伏很深的老特务,这个损失不仅汪伪感到心疼,日方更是难以接受这样的挫败。哪里出了问题?特务委员会在问,特高课更是直接问特务委员会。 伊藤大为恼火,你们策反的对象,要我们去做工作,我们没有任何推托,可现在呢?结果是我们苦心经营的谍报人员就让你们给毁了! 第243章:密码破译 伊藤的质疑,特务委员会自然也是要争辩的:问题没查出来之前,不好下结论吧,怎么能说,是被我们毁的呢?我们的损失也是相当大的呀!是不是策反的执行过程中出了问题? 问题没查出来之前!这句说的好,伊藤说:“好,那就彻查,希望你们能够专注、公正。” 专注,好理解;公正,怎么理解呢?特务委员会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专门开了一个常委会,这件事要查起来,方向上还是不复杂的,知道这份名单是人恰好都在场。 特务委员会的主任周佛海说:“我相信在座各位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我也相信各位不会与汪主席背心离德,但是,这么机密的策反行动怎么就会失败呢?我们这边是否存在泄密的可能,诸位首先要问问自己,总之这件事必须有个交待,先各自查查自己有无泄密的可能,或者是被你们的下属、朋友、亲属钻了空子,不要护短,必须公正,真有这种情况的,也不必担心你们会受到牵连,重庆的间谍无孔不入,潜伏在诸位身边也不足为奇,只要你们能够查出身边的间谍,不仅不会受到牵连,而且还是大功一件。” 周佛海的发言,底下没什么反应,他似乎觉得力度不够,于是又说:“这件事情日本方面已经展开调查了,据我所知,他们对此不是一般的重视,调查的力度也是空前的,如果确实是我们这边出了问题,我希望我们能够自己查出来,自己处理,这样我们还不至于太被动,如果日本人在我们前面查出问题,我们是没办法向汪主席交待的,不好听的话,我就不说了,诸位回去后,必须立即从自己身边开始查起,彻查……” 伊藤的特高课,除他自己外,仅有电讯研究室的日方负责人看过那份名单,除此之外,也就是伊藤的保险柜,伊藤要做的是不留死角,不想当然,从自我开始查。首先他就查了自己的保险柜,他查的很仔细,最终他确信除了自己,没人动过他的保险柜。 伊藤又把电讯研究室的负责人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经过半个多小时的交谈,伊藤同样确信这个人没有泄密的可能,显然特高课这边不会有任何问题。 现在看,就剩下两个方向了,一是重庆的执行方面出了问题,这个层面确实不太好查,但有一点疑问,伊藤认为,如果是重庆执行的问题,那也不可能所有执行人同时都出了疏漏,从而导致无一人幸免,从这个角度去分析,应该是重庆的军统事先得到了那份名单,并通过名单上人,继而张网以待,显然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除去执行方面的问题,那么仅剩一个方向了,那就是汪伪的特务委员会出现了泄密,但现在确实也没有证据。伊藤苦思冥想,终于想了一个确认的方法,当然这也只是试试运气。 伊藤把电讯研究室的白延之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因为白延之的工作主要是负责监听记录各方面的无线电信号,并尝试进行破译。伊藤问白延之最近的工作进展,之后问到了一个具体的时间,也就是胖厅长将那份名单移交给自己的那一天,以这一天为基点,前后的一周时间内,伊藤问白延之是否监听到异常的无线电信号。 白延之说,肯定是监听到的,几乎每天都能监听到不明的无线电电波,仅仅提供这一个时间点,信息量太少了,这无从查起。 伊藤将名单上的几个官员的姓名抄写了一份交给白延之,让白延之拿回去研究,看看监听并记录下的密码中,是否可以对得上这几个人的名字。 白延之看到这些名字后,表示这些具体的姓名是非常好的参照,他会努力去查。 伊藤给出了参考的时间,也就是那份名单产生的前后一周时间,以此把范围缩的更小。伊藤还补充了一句,电波的重点排查就是名单交接的当天和之后的一两天。 白延之领命之后,夜以继日的工作,只用了三天的时间,他就作出了判断,他告诉伊藤,就在名单交接的第二天晚间十点整,电讯研究室确实监听并记录下一组很长的无线电密码,经过比对,白延之确信,那几个人的姓名就在这组密码之中,不仅有姓名,还包括一些数字,类似年月日的密码出现。 伊藤确信白延之的工作非常出色,因为之前自己只抄写了名单上的几个人的姓名,并没有把名单后面的简历及说明告诉白延之。现在白延之说那组密码中包括了类似年月日的数字,想来就是这些人的简历。 于是,伊藤又把那份完整的简历及说明也交给了白延之,让他再去比对,希望不仅可以确定这组密码的属性,继而推理出相关的密码本,如果做到这一点,这就相当于找到了军统的一把钥匙,从而可以破译更多的军统密码。 一周时间过去了,白延之再次来到伊藤的办公室,他说,没错了,就是这组密码,完全对得上,百分之百的确定。至于密码本,现在还做不到全部推理出来,不过经过大量的比对和检索,白延之说他已经发现了相似手法及语法的密码,从中也找到了几个常出现的代号,分别是:黑无常、巡抚、下山虎。 “黑无常?”伊藤重复了一遍。 白延之说:“对,黑无常,这应该是一个代号,密码电文中出现过,抬头、落款上都出现过,所以这应该是一个人的代号,出现的频率还不少。” 提到了这个黑无常,伊藤又想起了闻锵,看来黑无常并不是闻锵虚构的。伊藤非常敬重闻锵,而黑无常在闻锵的意识里,也是一位很值得尊敬的人,而且闻锵也表示过这个黑无常肩负重任,伊藤不得不对此高度重视,他要求白延之去查历史记录,看看这个黑无常最早是在什么时间出现的。 第244章:银元定生死 白延之问,从哪一天开始查。 伊藤说:“从特高课有监听记录的第一天开始查。” 最终白延之给出的结果是:从监听记录上看,闻锵死后的第三天,首次出现了黑无常的代号,之前没有,之后出现的频率也不是太高,闻锵死后的半个月后,频率逐渐提高,此后这个频率就一直很稳定了,直至现在。 伊藤仔细看了白延之的记录分析报告,现在他可以确信黑无常确有其人,而且已经被唤醒,就在闻锵死后,这个黑无常就被唤醒了。从白延之的分析结果,以及闻锵的口述来看,显然黑无常早于闻锵之前在南京落脚,而现在这份名单的泄密也与黑无常有关。 白延之说,根据已掌握的密码规律去分析,那份名单电传出去之后,重庆方面还给南京发来了疑似嘉奖电报,这里面同样提到了黑无常、巡抚和下山虎。 …… 黑无常的代号显然要早于沈砚白到南京的时间,这正是绍处长最早的决策,当时闻锵被捕牺牲,齐联杵得到了部分相关信息,其中就有这个“黑无常”,因为东北那个令日伪闻风丧胆的黑无常极具震慑力,绍处长便决定在南京重塑一个“黑无常”,于是一边积极征选“黑无常”,一边就给南京方面发送了一个虚拟的电文,并且持续发送,实际当时军统南京站根本就没有人在接收这个呼号,绍处长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迷惑日伪,同时更为保护之后征选出来,并即将前往南京肩负使命的“黑无常”。 沈砚白到达南京时,黑无常已经多次出现在无线电的电波之中,果然被特高课监听到,并记录了其中的部分密码。绍处长当然不希望日伪能够破译军统的密码,但此举没什么成本,做了肯定比不做要好,没想到现在真的让伊藤摸到了这个设计好的线索,这无疑更是对沈砚白的一种保护。 对伊藤来说,黑无常暂时先摆到一边,首先要做的是,拿着白延之的研究成果去找汪伪的特务委员会。这回有了证据,特务委员会再无法推托说是重庆执行方面出的问题。伊藤又说,特高课已经严格自查了,泄密不出自于特高课。下面的话,伊藤说的还是比较含蓄的,他只说,“我希望你们也能够严格自查,不挖出重庆间谍的话,泄密事件还会持续出现。” 周佛海再次召集特务委员会的常务会议,“这一回不再是可能不可能了,日本人已经指名道姓说我们这边出了问题,人家手上有证据,我请你们都好好想一想,想办法挖出这个藏在你们身边的间谍,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否则让日本人先于我们查到的话,怕是你们也有不可推卸的疏忽之责,我再重申一遍,自己查出来的,一律不连带,不牵连,并且记功一件,要是被日本人查出来了,那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什么后果,自己也好好想一想。” 显然周佛海放出了狠话,同时又留有余地。胖厅长心想:再不能靠运气,碰点子吃糖了。自己查出来,也算有个交待,至多是面子上不大好看,也不会有多大影响,倘若真让日本人查出来,自己必受牵连。 胖厅长的这个想法当然不是杞人忧天,他早就来来回回捋了很多遍,那份名单是经自己手转给的伊藤,就是这么一转手,中途确有很不寻常的地方。 胖厅长这回意识到,兼任这个21号特务头子也不是那么好干的,权利的确是大了,但风险也是不小的,如果自己老老实实干个警察厅长,那份名单也用不着经自己手转交给伊藤,现在出事了,还想做个老好人,显然是不行的,现在也只能是得罪军统了,不然这一关也是过不去的。 其实策反行动一失败,胖厅长就有怀疑了,但他迟迟不动手,为的就是不想得罪军统,立不立功的,他不在乎,他想的更多是为自己多留一些后路,虽然后面的事情,他也说不准,但他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总是没错的。胖厅长认为:一门心思为汪某人卖命,不但不明智,而且还很没有保障。 那天,特务委员会楼下,方琳的出现,还有那份年终材料,有必要这么赶时间吗?除了方琳外,胖厅长也怀疑齐联杵。虽然到现在也不确定那份名单是不是方琳调了包,不过胖厅长认为那天巧合的事情太多了,还有一个离奇的车祸,现在回过头来看,人为制造出来的巧合似乎可能性更大。 方琳与齐联杵的关系,警察厅里的警官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胖厅长自然也不例外,到了这个时候,胖厅长做了一个决定,他想弄掉一个,去交差;再保一个,还军统一个人情。从能力上,胖厅长实际想保一个能力差的,这便于他今后的掌控,但从人情关系上,还有将来谁能在军统说得上话,从这个角度上看,那还得保一个能力强的,思来想去,胖厅长决定抛一块银元来定生死,“大头”为男的,“字”为女的,抛三次,取多的为准,看老天爷的意思。 胖厅长双手合十,很虔诚的样子,银元抛了三次,结果二比一,大头胜出,于是胖厅长听从了“老天爷”的意思,他决定:舍方琳、保齐联杵。 有了决定,胖厅长开始设计方案,对付方琳,胖厅长觉得没多大难度,他很自信。对于方琳,胖厅长有一个顾虑,他很担心方琳能否承受那些酷刑,一想到方琳青春的身影,漂亮的面容,胖厅长真的觉得很心疼,他咬了咬牙,也正是基于这种考虑,胖厅长决定不能抓活的。 胖厅长觉得,这对于方琳来说,为国捐躯,慷慨赴死,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生归宿,只有这样,或许才可以保全她方琳的心上人——齐联杵,那只有对不起你方琳了,千万不要怪我,但凡我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第245章:落入圈套 警察厅,胖厅长的办公室,胖厅长正在批阅文件,方琳敲门进来,汇报工作。正说着话,电话铃声响起,胖厅长接了电话,说是友好协会送来一份文件。 胖厅长问:“是什么文件。” 电话里说,是上海梅机关和76号联名转发来的一份配合调查公函。 胖厅长说:“哎,没收到啊。” 电话里说,让胖厅长注意查收,应该就会到的。 胖厅长挂断了电话后,继续与方琳谈工作,谈了一小会儿,胖厅长突然捂着肚子,表情也显得有些痛苦,眉毛都拧到了一起。方琳问:“厅座,你怎么呢?” “我肚子不舒服,可能是受凉了,没什么事,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胖厅长说着,在抽屉里取了手纸。 方琳知道,胖厅长这是上厕所去了,他前脚走,没两分钟,后脚办公室主任就来了,“厅座呢?”办公室主任问方琳。 方琳回答道:“上厕所去了,应该马上就回来。” 办公室主任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资料袋放在了胖厅长的办公桌上,他对方琳说:“厅座回来,告诉他一声,友好协会送来的材料,我已经签收了。” 方琳点头说:“嗯,我知道了。” 办公室主任一离开办公室,方琳便忍不住了,之前胖厅长的那通电话,显然方琳听的太专注了,76号与梅机关联名的文件,这来头不小。方琳回头看了看,门口无人,方琳手一伸,就拿到了这个资料袋,一圈绳子快速绕开,打开资料袋,里面有三张笔纸!却没有一个字! 方琳疑惑的同时,还注意到三张白纸中间还夹着一根羽毛,像是从鸡毛掸子上剪下来的。 方琳不愿这么猜到,但看上去,这就是一个阴谋,应该就是针对自己的一个圈套,如何应对?跑吗?方琳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的确是针对自己的圈套,显然不会给自己逃跑的机会,一旦逃跑,无疑坐实了心虚表现,也只能看看能否混过这一关,方琳后悔此刻手枪不在身边。 方琳快速把三张笔纸连同鸡毛塞进资料袋中,封口的绳子原样绕回,资料袋摆回到胖厅长的办公桌上。深呼吸之后,表面上方琳回归到了平静状态,胖厅长很快也回到了办公室。方琳指了一下桌上的资料袋,说:“王主任送来的,说是友好协会转给来的文件,王主任他已经签收过了。” “嗯,”胖厅长点了点头,拿起资料袋,上下翻看了一下,却并没有打开,拿在手上,他问道:“这东西你没有看过吧?” “当然没有,厅座你没发话,我怎么可能看呢。” 胖厅长又点点头,“那就好,这东西,你不能看的。” 似乎并不像方琳想象的那么严重,资料袋的问题,胖厅长没有再过问,又与方琳回到之前的工作交谈,几分钟后,方琳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方琳也明白这件事不可能就这样过去,这无疑是一个陷阱,除了自己之外,还能针对谁呢?再看从前面铺设的那些引子,不可能是别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想到这里,方琳取出包里的手枪,并且打开了保险,枪就插到腰间的皮带上。 一直到下班,方琳也都安然无恙,她实际很想打一个电话给齐联杵,想通知齐联杵注意风险防范,但这个时候,办公室的电话显然不可以动,方琳决定下了班后,出了门就去打公用电话。 方琳离开胖厅长的办公室后,胖厅长便查看了那个资料袋,三张笔纸没什么可看的,关键是那跟鸡毛,的确是从鸡毛掸子上剪下的一小截,为是只是一个验证,验证的结果是,精心摆放小羽毛的位置的确发生了位移。摆放一根小羽毛,同时也是告诉方琳,方琳!你已经被我看穿了,你跑吧。 胖厅长叫来了三名心腹,要求他们即刻跟踪方琳,寸步不离。三名心腹不理解,胖厅长解释说,方琳是军统特工,她就是那个著名的“巡抚”,长期潜伏在警察厅,现在已经查实了,很快日本人也会查实的,所以要赶在日本人之前,把方琳处理掉。 怎么处理? 胖厅长进一步解释:方琳潜伏在警察厅窃取情报,这些过程中一定会牵连更多的警官,你们是否在其中,现在也不得而知,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全警察厅,所以不能留方琳的活口,只有她永远闭嘴,这事才算了结。 心腹又问,“击毙她吗?” 胖厅长晃了晃他胖圆的脑袋,不能让她死在我们警察手里,你们需要给她一个逃跑的机会,同时也不能真让她跑了,当她发现无路可逃的时候,她这个级别的军统特工一定会作出最明智的选择,她会选择自杀,你们要做的就是帮助她,让她早一点作出这样的选择,万不得已时,也可以考虑击毙她,总之不能让她活着落在日本人的手里,这是底限。 胖厅长交待的很清楚了,他也无奈的表示,同事一场,的确不忍这么做,但实在没有别的选择,这对方琳来说,也是最好的了结方式,她要落在日本人手里,会是什么下场?所以,你们千万不能有恻隐之心,这也是在帮她,另外这事关系到整个警察厅,所以你们必须要做的干净,更重要的是,这事前前后后不能透一个字出去。 心腹一一表态,至死不说一个字出去。 “去吧。”胖厅长布置完后,很疲倦地靠在了椅子上,同时他也长叹一声。 下班的时候,胖厅长走到窗前,他默默地看着楼下警员们陆陆续续的离开,终于他看见了方琳青春的身影,似乎和往常没什么分别。此时他的眼睛有一些发直,似乎心头又有一阵阵的不舍,再看到那三名心腹跟着离开了警察厅的大门,胖厅长这才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他点燃了一支香烟,又拿起了那个资料袋,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你要不动这个,我也下不了决心。” 第246章:却持人质 方琳的手枪里压满了子弹,下班前,穿上大衣,枪就放在大衣口袋里,手也在大衣口袋里。 下班离开警察厅,方琳似乎与平常没什么分别,经过一家公用电话,本想着打个电话给齐联杵发出预警,但方琳却没有停下脚步,因为她已经发现了尾随者,而且还是她认识的,那三个人神态已经说明了问题,他们很专注的样子,见方琳在一个小摊子前停下脚步,他们也就不往前走了,还赶紧侧身,这是在躲避方琳的目光。 方琳买了一包糖炒板栗,之后便继续前行,那三个人也继续跟着。预警电话自然不能再打了,电话局查到这一通电话的去向,不是什么技术难题。如何给齐联杵发出预警呢?方琳没有好办法,三个尾随者!甩掉他们的可能性又有多少?方琳觉得自己没什么胜算。 为什么跟踪自己,而不是直接动手抓捕?方琳想不明白,但有一点她很清楚,既然被怀疑,如果对方失去耐心,自然会是抓捕的,一旦抓捕,除了叛变,那就是死。叛变显然不能接受,那只剩下了一个选择,死! 作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方琳认为,如果死,那必须壮烈一些。或许这就是一个最好的预警。 方琳显得很悠闲的样子,她一边走,一边吃着板栗。没人会那么轻易直面死亡,方琳当然也不例外,她当然还是想搏一下,最差的结果也得顺手干掉几个日伪,否则也对不起大衣里的手枪。身后的三个尾随者,方琳真不愿拉他们垫背,这不仅仅因为同事一场,他们不过只是混口饭吃的伪警察,并不是大恶的汉奸。 方琳想到了一个去处,于是稍微加快了脚步,身后三个身影依然紧随其后,方琳也知道即便甩掉他们,自己也很难离的开南京城。方琳上了一辆公共汽车,那三个人也跟着上了这辆车。 到了新街口,方琳下了车,这三个人同样也下来车,来到了福昌饭店,方琳决定做最后的尝试,她选中的正是这栋六层楼的建筑。饭店集餐饮、住宿为一体,有规模、上档次。方琳知道,这里常有日本官员出没,她的方案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方琳停住脚步转身走向那三个尾随者,三个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想转身回避,却又怕方琳借机逃跑,正犹豫时,方琳开口问道:“不会这么巧吧,你们怎么也在这儿,不是一直跟着我的吧?” 三个人显得极不自然,但还是说,只是碰巧而已。 此时方琳的手枪就在大衣里,她握着手枪,随时可以隔着大衣朝这三个人开枪。这三个人很敏锐的发现了方琳不寻常的大衣口袋,连忙解释道:“别误会,别误会,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 方琳点点头,转身走进了福昌饭店。那三个人更加警惕了,手枪也都握在了手里,用外衣挡着。方琳再次确认了之前的判断,现在完全没有任何侥幸的想法,也只有一个念头了,决战时刻到了。 来到了二楼餐厅,有一群日本人正围坐在餐桌前,一边喝酒,一边唱着日本歌曲。方琳觉得这是不错的人质,于是在这群日本人中挑了一个看上去官最大的,方琳绕到这人身后,瞬间拔出枪,枪口就对着这人的头顶上,一桌日本人立刻哗然。 “起来,跟我走!”方琳命令道,枪口则死死顶着这个日本人的头。 三个尾随的警察已经赶来,见状立刻拔枪对准方琳,这桌子同时也有几个日本人在悄悄拔枪,方琳眼明手快,她认为必须证明自己会打枪,而且打得准,打得死。方琳的枪口一转,扣动扳机,连续打了两枪,两名正在拔枪的日本人应声中弹,两个人都是胸口中弹,当即倒地不动,身旁的碗筷盘碟跟着坠落地面,发出清脆刺耳的破碎声。 枪声一响,整个餐厅一片惊恐,客人们纷纷向外奔去。方琳揪住身前日本人的后背,枪口仍对准他的头,同时用人质当作盾牌,“都给我滚开,不然我打碎他的头。” 被劫持的日本人看来的确是个大官,他拼了命的大喊,“听她的,听她的,不要乱来。”再看其他的日本人也都把手举起,示意手里没枪,不会乱来。 三名警察这回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本以为一路跟着方琳,不会遭遇到日本人,没想到方琳自己去找日本人,这如何解决?胖厅长交待过,不能让方琳落在日本人手里,万不得已可以开枪击毙方琳,但现在这种情况,能开枪吗,枪一开,日本人要是也跟着死了,那后果更不敢想了。 警察躲在桌子底下,举起枪,其中一个警察大声喊道,“千万别冲动啊,有什么事,可以好好商量啊,没必要这样呀,你这样,你也走不掉的。” “我已经杀了两个日本人,你认为我还能坐下来商量吗!别废话了,这没你们的事,我不想为难你们,你们老老实实给我滚开,我的子弹可不长眼睛。”方琳一边说着,一边揪住人质往楼梯口慢慢退去。方琳的目标是下楼,之后再劫持一辆轿车。 来到楼梯口,正准备下楼,却发现一楼已有一小队日本巡逻兵正疾步奔来。方琳无奈,只得朝楼上退去,直至退到了六楼楼顶天台上,身前的那个日本人质气喘吁吁地对方琳说,“放下枪吧,我能保证你的安全,你放下枪吧!” 方琳用枪狠狠砸了一下人质的后背,“再废话,我马上打死你。” 日本兵还在往楼顶上冲,方琳用人质做掩护,举枪朝楼梯上奔来的日本兵射击,连开了两枪,击倒了前面的两个日本兵。可后面的日本兵并没有完全退缩,他们一边交替前进,一边开枪射击,不过他们也是有分寸的,为不伤害日本人质,日本兵的枪口明显是避开了方琳这个方向的。 第247章:黑夜明灯 日本兵的开枪,这引来日本人质的不满和惊恐,他高声喊道:“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显然日本兵已经知道人质的身份,他们停止了射击,双方暂时形成了僵局,日本兵就躲在最后一道楼梯的拐弯处,而方琳则揪住人质,堵在天台的楼梯口。 日本兵也很清楚,天台上,除了这个楼梯,没有其它通道,对于方琳来说,已经是无路可退了。 福昌饭店发生了枪击案,并劫持了日本军官,消息立即传到了特高课,同时也传到了21号。胖厅长得到这个消息,心头一沉,暗暗骂了那几个心腹一句,“蠢货!” 胖厅长立刻招集警察厅,还有21号的人都出现场,情急之下,也忘记了齐联杵的身份,出发命令下达后,他才意识到,当着众多属下,胖厅长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但他也相信一个老军统,不至于这点事情都应付不下来,真是应付不了的话,这种人也不值得保下他,想到这里,便也觉得没有修正的必要。 伊藤带着沈砚白、石川,还有行动大队的人赶到的福昌饭店。胖厅长、齐联杵等人随后也赶到了福昌饭店的六楼天台上。 两具日本兵的尸体,包括先前酒桌上两个日本军官的尸体在大厅里排列整齐,伊藤询问了事发经过,也问了那三个警察,显然警察早有准备,他们说警察厅排查,只是怀疑方琳有问题,但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是为确定她的真实身份,所以一路跟踪她,到了福昌饭店,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对于警察厅的外事联络官,伊藤是有印象的,而且不算陌生,不过伊藤根本想不到,方琳居然也是身份存疑的人。伊藤对松田说:“无论如何,要抓活的,她的身份,我们还不了解,一定不能让她死了。” 松田表示明白,又问了一句,“如果人质与方琳之间必须做一个选择的话,是让方琳活下来,还是让人质活下来?” “都要活下来!”伊藤转而低声说了一句,“为了帝国而献身也是光荣的。” 松田点了点头, 特高课松田浩雄的行动大队似乎是处置劫持人质案的专业队伍,他临时接管了先前的日本巡逻兵。行动前,松田已经了解到方琳在福昌饭店共计开了四枪,而方琳所使用的是“毛瑟m1914”,最大弹容量是八发,松田算了笔账,最多再牺牲四个人,抓到活的方琳自然就没问题了,当然如果方琳自杀,那也是不可控的。 松田命令巡逻兵将手里的三八大盖里的子弹都退出来,之后装上刺刀,刚好这个时候,胖厅长带人赶到,松田立刻来到伊藤身边,小声嘀咕着什么,显然他是想让胖厅长带人打头阵。 胖厅长与伊藤沟通了情况,胖厅长建议在保证人质的情况下,击伤方琳,从而实现活捉的目的。 “这个方案我考虑过,现在问题是,我们的狙击手没办法上到天台上,这个楼顶在这一片区域也是最高建筑,我们没有狙击位置,”伊藤转而说:“方琳是你的下属,你看看是否可以劝说她和平解决?” 胖厅长点点头,“好,我试试吧。” 随后胖厅长在楼梯的拐角处喊话,“方琳,你要冷静,放下武器,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只要你放下武器,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谈。” 方琳大声回道:“好啊,你要不怕死,那你上来,我跟你单独谈。” 胖厅长对伊藤摇摇头,显然伊藤也知道胖厅长是不肯上去的。 伊藤告诉胖厅长,“你们与方琳保持喊话,争取拖延更多的时间,我会再想其它办法。” 胖厅长心想:早点击毙也就完事了,千万别再有什么其它办法了。胖厅长当然不能直接拒绝伊藤的意思,于是叫了一个警察与方琳喊话。 伊藤利用这个时间,带着松田等人来到了六楼的房间里。经过观察,松田说,可以试试。于是派了两个狙击手,试图从房间的窗户爬上天台。 方琳喊话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循声望去,一个飞虎爪正扣在天台上的扶手上。方琳立刻将枪口对准了这个飞虎爪的方向,很快就看见一个脑袋从天台外冒了出来,也就是冒头的一瞬间,方琳开了一枪,但没有打中,那人立刻缩回到天台外。 另一侧实际还有一名狙击手也在攀爬,方琳并没有及时注意到,当感觉到异常时,这名狙击手已经半个身子探上了天台,只需跨一步,他就将跳到天台上,就是差了这一步,被方琳发现了,举枪就打,这个目标比较大,一枪击中,这人便从天台上摔了下去,只听见“嘭的一声,那声音很沉闷,也很响。 松田探头看了一眼楼下的尸体,他对房间里的手下说,“她还有最后两发子弹,注意躲避,消耗掉她两发子弹就可以抓活的了,上吧!” 摔下去一个,现在又补充一名狙击手,与先前那个缩脑袋、还是绳索上的狙击手,两人同时又开始向天台上攀爬。 方琳知道日本人的意图后,立刻揪着人质,往天台边上的扶手走去,而楼梯下的日本兵见方琳退后,便顺势冲到了天台上。显然现在形成了两面夹击,方琳选择了更易对付的攀爬者,来到天台的扶手边,探头看去,两个狙击手正在攀爬,这次的距离很近,目标也大了很多,而这两名狙击手看到方琳时,他们挂在绳索上,已经无处躲藏了,方琳从容两枪,一枪一个,两人摔到了楼下,同样发出“嘭、嘭”的闷响声。 子弹已经打完,人质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想要挣脱,方琳则用枪狠狠砸在他的后脑上,同时扔掉手枪,腰间的匕首拔了出来,方琳用胳膊勒住人质的脖子,同时匕首则架在他的颈动脉上。 松田数着数,现在已经够数了,八发子弹已经打完,他立刻带人离开房间,冲上天台。 此时,天台上已经聚满了人,21号、警察厅的人,还有伊藤、石川、沈砚白也都来到了天台上。伊藤喊道:“放下刀,我请你想一想,你放下刀,还有机会活下来。” 方琳没有回话,她回身看了一眼楼下,看得出来,她已经想好了去处。齐联杵看到了方琳决绝的目光,他不能接受方琳这样离去,他大声喊道:“方琳,听我的,放下刀,你是有机会的,听我的,不要冲动……” 齐联杵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方琳靠近。 方琳的匕首明显加了力量,可以看见人质的脖子已经开始流血,人质冲着齐联杵大喊,“别过来,你别过来,她会杀了我的!” 那人质除了声音是颤抖和嘶哑的,两条腿也抖的厉害,似乎都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此刻松田浩雄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喊道:“山口,你身为帝国军人,你不觉得你正在给帝国丢脸吗!” 因为身穿的是便装,方琳原以为他只是一个日本官员,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一个日本军人,本来不想让他死,现在方琳改变了主意。 “别过来!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方琳朝齐联杵喊道。 但齐联杵没有停下脚步,他举起双手,还在缓缓向方琳靠近,同时松田等人也正一步步向方琳逼近。 方琳很凶狠地看着齐联杵,同时狠狠一刀割了下去,人质的脖子瞬间血液喷了出来,方琳松开人质,人质随即倒地,也就在同一时刻,方琳翻身跃过了天台扶手。 这一刹那,齐联杵飞身扑过去,他的手正好抓住了方琳的胳膊,但方琳的身体已经完全在天台之外,齐联杵手里的方琳一点点的往下沉,直至抓住方琳的手腕,显然齐联杵不允许她再向下沉,齐联杵使出全身的力气。 方琳抬头看着奋力之中的齐联杵,她知道,齐联杵是不会放手的,方琳喊了一句,“放手!” 此时伊藤也已经冲到了天台扶手边,他探身看着,喊道:“不能放手!” 而松田等人也跑到齐联杵身旁,并抓住了齐联杵的胳膊,试图帮忙齐联杵,把方琳拽上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方琳另一只手里的匕首猛地挥了一刀,正划在了齐联杵的右手上,鲜血立刻流出,顺着齐联杵的手向下,流到了方琳的胳膊上,和清秀的脸上。齐联杵依旧没有松手,方琳又补了一刀,齐联杵的手上便又添了一道血痕。 齐联杵终于支撑不住,血水和泪水伴着方琳一并飘落了出去,齐联杵看见方琳的一个笑容,还看见她挥动了一下右臂,类似一个军礼,也像是挥手道别…… 齐联杵任由鲜血流淌,他伸着手,仍想再去抓,但他却只能抓住一个回忆,却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了…… 多年以后,齐联杵看着右手上的两道伤疤,对齐联春说起这段往事时,仍泪眼朦胧。齐联杵说:“因为这场战争,至死我也没有对她说过一个‘爱’字,她也没说过。” 齐联杵还说,“当年你从维也纳回来,送给我和你姐姐一对钢笔,记得吗,当时你姐姐实际早就不在了,给你姐姐的那笔钢笔,我就送给了方琳……” 听到这个故事后,齐联春一直在想,方琳飘落在这个世间最后的那个时段,她到底想的是什么?为此,齐联春写下了一首歌,这首歌,属于齐联杵、属于方琳、属于那些为国而战的人们。 《黑夜明灯》 轻轻牵你的手,青山绿水,看不尽的红叶黄花; 静静看你的脸,明月清风,拥不尽的秋意绵绵。 恨那一个爱字,未曾说过一次, 血液里、骨髓里, 早已留下印记, 你的身影、你的笑容、还有你的字迹。 惊鸿只一瞥,至死也不休。 放开你的手,我亲密的爱人,铭记你我所愿, 黑夜里,赴汤蹈火,誓为你点一盏明灯。 放开你的手,我亲密的爱人,铭记你我所愿, 道离别,痛彻心底里,千万别为我流泪。 放开你的手,我亲密的战友,铭记你我所愿, 我向你敬礼。 注:歌曲可以,百度搜索:“急急风雨黑夜明灯”,也可以找到“中国原创音乐基地”官网,搜索“黑夜明灯”。作曲演唱者:岳戎戈。 第248章:隔离审查 方琳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沈砚白心痛的同时,非常担心齐联杵的状态,好在因为受伤,胖厅长立刻招呼手下,把齐联杵送到了医院。 面对这样的结果,伊藤同样难以接受,他安排人处理了现场,同时也把那三个警察叫到了福昌饭店的一间房间里,仔细询问了情况,三个警察口径一致,还是重复之前的说法,只说是怀疑方琳有问题。 伊藤问:“怀疑的理由呢?” 警察都说,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奉的是胖厅长的命。 胖厅长自然也是要给出解释的,他说他有理由怀疑方琳就是潜伏在警察厅里的“巡抚”,理由是这次策反名单产生的前后一段时间,方琳都有不寻常的举动,比如,方琳一直都在悄悄打听特务委员会常务会议的时间,每次会议时间她都是掌握的。 至于那份名单是不是方琳窃取的,胖厅长说,没有直接证据,方琳死了,死如对证,现在没办法说清楚。 方琳的住所经过严格搜查,并没有重大发现,显然胖厅长这一关算是混过去了,他两手一摊,太遗憾了,没抓到活的。 伊藤可就没胖厅长这么幸运,方琳的身份没有明确的结果,这是一个问题,尚可以推托说是警察厅和21号处置不当,死掉的几个日本士兵倒也不什么大事,关键是那名人质,还有同桌的两个日本军官,他们是穿的是便衣,还让方琳给打死了,那名人质是派遣军总司令部里的一个大佐,司令部自然是要找伊藤问个究竟。 伊藤没什么好解释的,无非是实话实说。 但是,这背后有人在告刁状,打小报告的正是伊藤的手下,特高课行动大队长:松田浩雄。松田通过他的舅舅派遣军司令部参谋次长,向上反映,说是在执行解救人质过程中,伊藤处置不当,并且不顾人质安危,最终导致了人质的遇害。 松田说,当时伊藤下的命令就是帝国军人可以为帝国利益付出任何代价,人质为了帝国利益付出生命代价也是光荣的。松田还说,如果你要不信,可以去问当时在场所有日本官兵。 就是这么一句话,派遣军总司令部要求伊藤给出解释。 伊藤知道,一定是松田背后告状了,伊藤解释说:“我当时的确说过类似的话,但原话并不是这样的,我只说为了帝国利益,付出生命也是光荣的,意思是我的部下在执行解救人质过程中,要不惜任何代价去解救人质,而不是指让人质付出生命代价,否则我还要解救人质干什么?干脆直接开枪,连同人质、抗匪一起打死,不很简单吗?” 伊藤的辩解让司令部没话说了,但死了一个大佐,这笔账实际就记在了伊藤的头上,对此伊藤也心里有数,带着一肚子火回到了特高课,撞见松田,对他还没什么办法,也只能狠狠瞪他一眼,也就走了过去。 方琳的社会关系,伊藤还在调查中,不难发现,方琳与齐联杵的关系非同一般,齐联杵因此被隔离审查。伊藤要求特高课接手这个审查,胖厅长并没有任何阻拦,到了这个时候,胖厅长已经没什么顾虑了,他很相信齐联杵,这点问题如果都应付不了,那他齐联杵也不配活下来。 在胖厅长看来,方琳一死,策反名单泄露的事情就算是了结了,21号也给出了结论,方琳系军统特务,名单正是方琳所窃取,窃取细节,21号没有给出解释。胖厅长对上有口头的汇报:这个已经无从查起了,再查下去,没什么结果倒是小事,万一再惹更多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反正方琳已经死了,这事就该了结了。 特务委员会实际也想早点结案,大家都觉得只要日本人不再追问,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回归到和平局面,比较省心。 …… 被特高课隔离审查,齐联杵早已有所准备,他回答伊藤说,“是,没错,我和方琳关系的确挺不错,她未嫁,我也没了老婆,这事整个警察厅都知道,我和方琳最多也就是相互爱慕的关系,没有更深的关系了,她就这么死了,我是挺难过的,没有别的,仅仅就是有那么一段感情而已。” 齐联杵抽着烟,似乎仍有一些伤感,转而他又说,“现在回头想想看,这个方琳也许是想利用我搞情报,好在我有个习惯,下了班我就不谈工作,所以我敢保证,我这里不存在什么消息泄露,这两天我反复回忆这些事,我认为我没有泄露过什么重要的消息,警察厅的事情方琳该知道的,她都知道的,也不需要从我这里打探什么消息,我调到21号后,跟方琳的接触相对也少了很多,这一点,你们可以去调查,另外,我也考虑过,我曾不止一次向她表示有意娶她,但她却并没有接受,当然她也没有明确拒绝,这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看,基本清楚了,我这边她也得不到什么消息,也许她认为我的价值不太大,但她又寄希望我什么时候可以给她一点什么消息,总之,我觉得我没什么问题,我做事情向来是有分寸的。” 齐联杵还是做到了自圆其说,伊藤暂时也找不到证据,也拿齐联杵没什么办法。经过与胖厅长沟通,伊藤提出建议,胖厅长接受了,齐联杵因伤暂时离职修养一段时间,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工作,另等通知。实际就是让齐联杵赋闲在家,伊藤想看看他的表现如何。 齐联杵发现,他无论到哪儿,都有人跟踪他,显然伊藤上了手段,齐联杵应付起来倒也从容,没有工作的日子,他常与酒馆、赌场为伴,当然老金的赌场他没有去过。 日本特务跟了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发现,伊藤也觉得这样下去没有任何意义,这件事或许本来就没有意义。决定恢复齐联杵的工作之前,伊藤让沈砚白再去试探性的谈一谈,同时配备了一台小录音机,伊藤要求沈砚白尽量多设置一些与方琳的话题。 第249章:音乐编码 按伊藤的要求,沈砚白准备了一份谈话提纲,伊藤看后表示满意。 伊藤专门挑了一个他认为比较好的时机,也就是齐联杵去酒馆喝酒的时候,日本特务找到了这个时机,便快速开车来接沈砚白去了酒馆。沈砚白来到酒馆,坐下来与齐联杵聊天,而日本特务就躲在暗处观察。 伊藤对沈砚白是有要求的,到了酒馆,录音机就要打开。 酒馆里,齐联杵看似酒喝的很多了,沈砚白突然出现,并陪着齐联杵继续喝酒。按提纲,沈砚白说:“我和齐联春的事,你也是知道的,以后我们应该就是一家人了,今天难得,我好好聊一聊……” 沈砚白的录音机的确已经摁下了录音键,但她同时也用身体挡住了日特的视线,那份提纲里的话题非常具体,并且有很诱惑性的陷阱,沈砚白有一些担心齐联杵会酒后胡言,所以特意用眼神暗示齐联杵。 齐联杵显然收到了这种暗示,他表示不理解,沈砚白只是为观察一下齐联杵是否有意愿配合自己,现在看,齐联杵有这种意愿。于是,沈砚白将事先准备好的小字条塞给了齐联杵,齐联杵在手心里打开了字条,上面写着:“因为齐联春,所以我不想伤害你,我是受伊藤委托,来测试你,我有录音机,你好好应对!” 看完字条后,齐联杵把字条搓成了一团,又抓了几棵花生米,连同字条一起塞进了嘴里,嚼了几下,便连同一口酒咽到了肚子里。 录音机最终交到了伊藤的手里,反复听了几遍之后,伊藤便打电话给胖厅长,表示齐联杵的审查已经结束,没有问题。至此,齐联杵恢复了工作。 …… 齐联春也是认识方琳的,他是从报纸上看到方琳的死讯,齐联春很难理解,于是找齐联杵问了情况,但齐联杵是一问三不知,齐联春便不再多问了,他也看出哥哥心里是难过的。 齐联春猜到,方琳一定是一个真正的抗日者,他不免又想起了沈砚白。这一天晚上,齐联春和沈砚白聊了很久,他说:“你和方琳应该是一样的人,只是你们都不愿说而已……” 方琳的死,对沈砚白的心理是一个冲击,她也想过自己或许有一天也会是这样的。沈砚白忽然设想了一个场面,如果当时站在天台上的是自己,同时又想传递给同伴一个信息,该怎样传递?显然,沈砚白想到的是当时方琳用匕首划向齐联杵的场面。 应该是一个灵感,沈砚白的脑子里冒出这么一个想法,于是对齐联春说,“你说过,语言的尽头是音乐。” “对啊……” “你听我说,“沈砚白阻止了齐联春的长篇大论,“我想到了一个游戏,也算是检验你的这个说法。” 沈砚白写了一行字——明天下午三点有雷雨。 “就这几个字,你要用四角号码把这个几个拆解成数字,再用这些数字变成一段乐谱,再通过你的琴,然后让对方听懂你要表达的意思,你能做到吗?” 齐联春想了一下,说:“当然能,不过对方也得懂音乐才行,他要是不识谱,也是不行的。” “哦,那就算了。” 齐联春说:“别算了,你不识谱的话,我可以教你的。” 沈砚白说:“我不行,我就是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 齐联春若有所思,他似乎意识到沈砚白的意思,于是说:“我理解了,就和方琳一样,你们每个人都在战斗,其实我也是可以的,你说的这个,我懂了,我会去练习的,另外我会跟海伦一起练,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个就能用的上,是这个意思吧?” 沈砚白没有想到,齐联春会这么想,转念又觉得,既然他这么想,倒也不错。 沈砚白说:“反正就是一个游戏,你们要是有兴趣可以试一试,如果效果好,我想我也会试一试的。” 沈砚白当时也就瞬间的一个突发奇想,齐联春却跟认真的当成了一项工作,回去后,他就翻着四角号码字典,进行了反复试验,并叫来了海伦,两人潜心专研,从拆解汉字,到作曲、编曲,再到齐联春的小提琴表演,最后是海伦的辨识记忆。 开始时,用的是公开文字,两人很快掌握了规律,之后上难度,这一回海伦看不到文字,齐联春从头至尾拆字、作曲、编曲、演奏一小段乐曲,之后让海伦说出齐联春想要表达的汉字,这对海伦是很有难度的。 不过,在海伦看来,齐联春的整日陪伴,比什么都好,再加上对汉字不断的学习和掌握,最终海伦也做到了准确翻译齐联春的音乐密码…… 齐联杵能够恢复工作,这在胖厅长的预料之中,他也很高兴看到这种情况出现。胖厅长认为既然齐联杵过得去伊藤这一关,也就相当于帮自己检验了齐联杵的成色,现在再与齐联杵摊牌,似乎就没什么风险了。当然,口头上的摊牌,胖厅长也不怕齐联杵再出什么意外。 胖厅长把齐联杵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好烟、好茶招待齐联杵,胖厅长说:“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齐联杵还不知道胖厅长的用意,实际上他和方琳,包括军统的老金的确是低估了胖厅长的思维能力,胖厅长看上去一副憨厚的样子,似乎也是与世无争,胸无大志,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什么事都怕麻烦,不愿多动、多干、多想的样子,什么叫大智若愚,今天齐联杵是见识到了。 胖厅长直切要害,“联杵老弟,你看方琳像那个巡抚吗?” “你别说,方琳真像,如果巡抚确实是潜伏在警察厅,那方琳应该是巡抚无疑了。” “真的吗?我不这么看,巡抚是谁,方琳肯定是知道的,但她永远不可能再开口了,其实你也是知道的,我呢,其实现在也知道了,只不过你们一直拿我当傻子,我不计较,我也愿意还当个傻子。” “厅座,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胖厅长呵呵笑了两声,他点燃一支烟,不无伤感的说道:“其实我也是很想保住方琳,但实在没有办法,你们两个,我只能保一个,你和方琳偷了那份策反名单,日本人抓着不放,如果不舍弃方琳,迟早日本人是会查到的,他们基本已经摸到了正确的方向,如果日本人再查下去,不仅方琳保不住,联杵老弟,怕是你也保不住,到时候,谁是真正的巡抚,那就不只是我知道了,日本人应该也是会知道的。” 齐联杵想要辩解,胖厅长伸手示意齐联杵不用解释,胖厅长继续说道:“不用紧张,我不是试探你,只是告诉你,方琳的死,我也很难过,这不仅仅是同事一场,我也是很敬重你们这些始终坚持抗战的人,其实你们要是早一点告诉我,哪怕给我一点暗示,结果恐怕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因为我也一样,我们都是中国人,明白吗!” 齐联杵不确定胖厅长的目的,他摇摇头,表示不大明白,仍要争辩解释。胖厅长说,他事后已经察觉到调包计划,只不过一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本想蒙混过关了事,可是日本人抓着不放。而巡抚是谁,胖厅长说,日本人已经通过部分电报密码的破译,确定策反名单就是巡抚做的,所以,真正的巡抚,现在自己已经很清楚了,巡抚不是方琳,到底是谁,就不用再说了。 胖厅长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齐联杵没再否认,当然他也没有承认。 胖厅长说:“我只想有一天,自己多一些后路,也为抗战做一点事情,就怎么简单,明白了吗?” 齐联杵仍不是很放心,他顺着胖厅长的话,说:“是啊,有时候,我也这这么想,今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的。”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聊天,胖厅长与齐联杵终于达成了默契,胖厅长说:“今后想要什么情报,你只管开口,只要不太为难的,我尽可能都帮你,但这忙也不是白帮的,我必须在军统也得有一个代号,就这个要求。” 此刻,齐联杵完全明白了胖厅长的意思,他之前说的确实也是坦诚的,胖厅长的确是在为自己铺后路,如果日本久占中国,那么他还坐在今天的位置上混日子,如果有一天抗战胜利,光复中国之时,胖厅长可以摇身一变,成了有功之臣。齐联杵没有其他选择,自己的身份胖厅长已经掌握,就凭这一点,只能与胖厅长合作,况且胖厅长也没有提出额外的条件。 齐联杵其实还是很好奇的,胖厅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与所谓的大智慧呢?胖厅长则透露了一个更大的秘密,他暗指汪伪高层也有人在为自己谋后路,此人的家里就有电台,并且已经和军统最高层达成了合作。这就是动向,胖厅长很敏锐的抓住了这一点,所以早谋退路,显然是明智的。 至于汪伪高层指的是谁,胖厅长没有明说,齐联杵也不知道,抗战胜利后,确实也证实了胖厅长当时所言属实。 第250章:风险计划 钱一靖自所谓投诚之后,帮助日军做了不少生意,这让伊藤很满意,渐渐对他所谓保护等级也就没那么高了,这让钱一靖看到了机会,经过反复思考之后,钱一靖终于作出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他决定与军统一刀两断。 逐渐取得日本人的信任之后,钱一靖的活动空间相对较为宽松一些,但他并没有试图与齐联杵取得联系,而是想方设法与之前有过生意合作的红色商人取得了联络。 刚开始时,红色商人也很难信任钱一靖。钱一靖在书信中说:不要紧的,我先透露两单日本人的生意,你们先看看是否属实,如果你们不信任我,可以劫持这两单货,那我基本也就暴露了,这也不要紧,就算我为抗战做了一点贡献,如果可以信任我,我准备储备一单大的生意,到时连我、连货一起劫走,我的心愿也就达成了。 红色商人向上级汇报了钱一靖的情况,连同几封书信一并呈上,经审慎研究,决定与钱一靖合作。 钱一靖得到这个回复后,便开始酝酿最佳的一单生意,最为重要的是物色最佳的货物运输方式和路线,经过一系列的筹划与沟通后,这单生意列入了日军后勤部门的采购计划中,同时这个计划书也摆到了新四军指挥部的会议桌上。 钱一靖亲自去福建、浙江洽谈生意、采购,然后不辞辛劳,带着货物一路北上,到了常州境内,连货带人遭遇到了新四军的突袭。 至此,四辆卡车的物资,连同钱一靖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押车的日军士兵的尸体,最终这批货和钱一靖被转送到了苏北根据地。 派遣军总司令部问伊藤,“货呢?人呢?” 打小报告、告刁状的松田浩雄又出现了。他说当时钱一靖的身份是有重大嫌疑的,自己正在审讯钱一靖,而伊藤却阻止了审讯,而且还待钱一靖如上宾,最后就是现在的这个结果。 人没了,货没了,买货的钱也没了,伊藤给不出说法,灰头土脸的伊藤从派遣军总司令部回到了特高课。说是会给出调查结果的,这说起来不费劲,但做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问题是就算查出结果来,又能怎么样,同样的,人回不来了,货也回不来,钱显然已经打了水漂。 派遣军总司令部开始给伊藤穿小鞋了,日本大本营已经有人给伊藤透露,说派遣军总司令部建议内务省将伊藤调离南京。伊藤在日本国内声望极高,很有影响力,故此内务省并没有采纳派遣军总司令部的建议。 伊藤心里已经系了一个疙瘩,他想翻身,重拾威望,以此让那些质疑自己的人闭嘴,于是,苦思冥想之后,一个极其阴险的计划出炉了。 这也是一个极具风险的计划,风险大,收益也大,伊藤一直是一个谨慎的人,这次也不例外,只不过他没有把风险放在自己身上,而是放在了汪伪的和平军和日本派遣军总司令部的头上,而收益部分则放在了自己的预算之中。 当然,这只是伊藤的设计理念,具体执行起来,最后呈现出什么模样,是否与他当时的设计相吻合,现在显然还无法确定。可是,伊藤现在已然不去设想更坏的结果,因为他现在要为自己的声誉而战,哪怕是牺牲大集团的利益,他也认为得试一试…… 这个计划围绕现在的警卫三师而展开,伊藤设想让警卫三师投靠中共的新四军,警卫三师则为内应,之后一举歼灭新四军在苏北的主力部队,从而在江苏境内实现无任何的抗日根据地。 这显然是极具风险的,警卫三师就此一去不复返怎么办?这是大问题,失去内应,剿灭计划自然也就破产了。伊藤要做的就是从头至尾必须秘密推进这个计划,包括也不能让派遣军了解到一点内情,做到了这一点,计划失败的情况下,自然与伊藤的特高课没多大的牵连。警卫三师的叛逃,那是和平军的问题,剿灭失败,那是派遣军的责任,特高课最多也只是连带责任。这就是伊藤的基本构想。 如何让警卫三师叛逃?依靠这个现任师长,显然没有可能,伊藤最初设想,将此人调离,再把钟建祥调回到三师任师长,之后鼓动钟建祥举兵叛逃,这样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如何促成钟建祥叛逃呢?这是个大问题。 促成钟建祥叛逃,伊藤心里有一个最佳人选,这个人就是陈四虎,不过想要收买陈四虎,就像要收买钟建祥一样,伊藤认为没有这种可能。 伊藤的算法是:陈四虎可以影响钟建祥做决策,而可以影响陈四虎的人又应该是谁呢?现成的,当然是谭五,不过以谭五现在的能量,还不足以促成这么大的变动,所以,伊藤决定让谭五好好表现一下,立一个天大的功劳,自然谭五就会令人刮目相看了。 伊藤终于等来了谭五,问他最近的进展。 谭五说,还是老样子,反正是扎下根了。 谭五现在的职位是顶替了之前宁开雷的位子,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少尉,汽车班的组长。倒是可以和陈四虎天天见面,关系还处的非常好。 伊藤表示,仅仅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谭五说,那也只能慢慢来。 “我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伊藤要求谭五暗杀现任师长,谭五立刻表示自己不敢做这样的大事,这太危险了。 伊藤说:“你又不是没杀过人,这回怎么就怕了?” “上次杀的只是一个小喽啰,没人会太在意的,现在这个是师长,他要一死,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再说,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 伊藤的威逼利诱下,谭五自然也就答应了。 伊藤的意思是,现任师长一死,钟建祥就会回来任师长,到时候陈四虎就如鱼得水了,而谭五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谭五说,那也没必要杀掉下现任师长,把他调离不就可以了吗? 伊藤反问道:“你不杀了他,你怎么立功呢?你又怎么升官发财呢?” 第251章:鼓动暗杀 伊藤的意思现在很清楚了,因为谭五杀了现任师长,钟建祥这有这个机会回到警卫三师,所以于情于理,都会感谢谭五,以后重用谭五,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谭五似乎是陷入困惑中,他问伊藤,“我实在想不出我杀师长的理由,这会不会反而让陈四虎怀疑我呢?” “嗯,问的好,”伊藤点点头,“你当然不能自作主张一个人就去暗杀师长,这需要陈四虎做决定,但最后的执行暗杀,必须你去完成,你需要主动请战,到时候这个功劳就会是你的了。” 谭五点头表示理解了伊藤的意思。 伊藤制定了详细的刺杀计划,首先要谭五鼓动陈四虎,要让陈四虎有强烈意愿把钟建祥弄回到警卫三师,之后在把现任师长的种种劣迹告知陈四虎,这就有暗杀现任师长的理由了,然后谭五筹划并亲自执行最后的暗杀行动。 至于如何暗杀,这不用谭五动脑子,暗杀的时间、地点、细节,伊藤都已经策划完备,这对谭五来说,没有任何风险,到时只要他的刀挥一下,那个师长便会一命呜呼,哪怕是谭五失手,日本人也会在背后帮谭五补上一刀。 带着伊藤的计划,谭五回到了警卫三师。 在宿舍里,谭五请好几位长官喝酒,当然这其中就包括陈四虎,正是酒意正酣之时,宿舍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了,几个人刚要发火,循声望去,踹门的正是新任师长,好一顿臭骂,这一桌子人,一个个的都不吭声了。 师长说:“看看你们什么样子,军部三令五申,军中不准酗酒,你们胆子太大了,居然还聚众违抗军令,这要是在战场,这就够枪毙的了……” 被师长骂,不敢吭声,师长一走,大家一起发牢骚,“你喝酒的时候,就不违抗军令了,他娘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师长怎么会知道这里有酒局?当时伊藤对谭五说,你回去就安排酒局,陈四虎必须到场,其余的你就不用问了。现在谭五明白了,显然师长身边有伊藤的内应,而且还和师长走的很近,这就是伊藤安排好的,内线告密,师长来抓现形。 这事还没完,第二天,全师下发处分令,酒局所有人记过处分,扣发当月军饷。这个月的军饷就这样没了,谭五显得很不好意思,几位长官倒也很大度,并没有责怪谭五。 事后谭五便与陈四虎聊天,说师长不近人情,而且师长身边有谄媚之人当道,以后的日子更不好混了。谭五说,要是把这个师长给弄走就好了。 陈四虎当然很想把这个师长给弄走,好把师长的位置空出来,这样钟建祥才有可能重回警卫三师,但他官职太小,显然有心无力。 又过几天,谭五又与陈四虎聊天,说起师长为人。谭五先说了师长娶了几房姨太太,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外宅,还私下参与大烟买卖,这些小问题做了铺垫,之后又谈起师长的历史,此人原是中央军的一个团长,后转投了汪伪的和平军,他的两个部下不同意当伪军,结果被师长给弄死了。 陈四虎对此也确有耳闻,只是并不确定,谭五说这也是自己听来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可以把师长原来部队里的人请来,几杯酒一下肚,应该就能套出实话了。 陈四虎觉得这不大好,可以直接去问一下老长官——钟建祥,应该是可以搞清楚的,陈四虎果然去问了钟建祥,得到的消息确实证明了外面的传言。 谭五再跟陈四虎聊天时,谭五说,这种人典型的汉奸,还没有义气,手下的兄弟说杀就杀,这种人就该死。谭五转而提出把师长弄死,这样钟建祥应该就会重回师部当师长了。 陈四虎觉得这事太大,弄不好,会出大事。 谭五没再多说了,隔了几天,谭五又对陈四虎说,“我已经悄悄踩过点了,干掉师长,不会有问题。” 陈四虎犹豫时,谭五说了他的踩点情况:师长有一个外宅,他基本不在外宅过夜,可能是这个小妾没有名分,经观察,每周一军部例会之后,当天下午师长都会去外宅转一圈,十之八九他是在这外宅与小妾私会,所以他不让司机接送,都是师长自己开车,独来独往,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谭五说:“我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在没有车钥匙的情况下,钻进轿车里,等师长从外宅里出来,一坐进轿车里,他就是十条命都会留在车子里了,这事没有风险。” 见陈四虎还在犹豫,谭五说:“这事我来做,你就当从来没听我说过这些,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 义气当先的陈四虎自然不会让谭五独自承担,他终于点头答应了谭五的计划。谭五说:“你非要参与也行,帮我望望风就行。” 计划就这样确定了下来,显然伊藤的消息是准确的,周一的军部例会之后,师长直接去了外宅,午饭也是在外宅吃的。谭五和陈四虎悄悄来到了外宅门口,果然师长的轿车就停在这里,陈四虎望风,谭五则用特制的工具弄开了车门,之后便躲在轿车的后座下面,而陈四虎则在不远处守候,更远一些的地方则是特高课的人在盯着,显然他们是暗杀行动的预备队,以确保暗杀行动的成功。 谭五蜷缩在轿车里,只觉得时间过的很慢,有一种天昏地暗的感觉。而在外面望风的陈四虎确实也为谭五捏了一把汗,两个小时过去了,外宅的大门始终没有打开,这样下去,谭五憋在轿车里,别睡着了! 显然陈四虎的担心是多余的,谭五没那么的放松。也就是两个多小时后,外宅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师长出现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送他出来,直至送上了轿车,看着轿车走远,那女人才回屋,关上大门。 陈四虎始料不及,原计划是师长出来,一进轿车,谭五就动手,谭五没有动手,那说明,谭五应该也听见了那女人的声音,所以不便动手。陈四虎现在很担心,路上再不动手,师长开着车就回师部了。 第252章:执行暗杀 陈四虎是步行出来的,他现在没办法给谭五提供任何帮助,也只能干看着轿车走远。 日本特务则有更充分的准备,见到谭五没有按原计划执行暗杀,日本特务便执行了第二套方案,他们立刻开车跟上了师长的车,在一条相对人少的街道上,逼停了师长的轿车。 正如陈四虎想的那样,谭五听到了女人与师长的说话声,故此仍躺在轿车后座下面,手里握着锋利的短刀,他没有动手,因为这事不能留下目击证人。伊藤当时做的计划就有备用方案,所以谭五心里是有底的。 师长开着车,吹着口哨,莫名其妙的被一辆黑色轿车逼停了,摇下车窗的同时,他也拔出了手枪,正想与前车里的人理论,就在这个时候,谭五发现车已经停稳,便从后座下面爬了起来,一手摁着师长的头顶,同时短刀的利刃划破了他的咽喉。 只见师长双手去摁脖子上的伤口,但血液仍喷涌而出,也就两三秒的时间,师长没有叫喊一声,便一头栽倒在方向盘上,刺耳的车喇叭声随之响起,谭五正在车座上蹭着短刀上的血迹,顺手扒了一下师长的身体,车喇叭声不响了,师长则向一侧躺了下去。 谭五很从容的从车里走了出来,而前面的日本特务看见谭五之后,便快速开车离开了。 惴惴不安的陈四虎回到了师部,他前脚刚到,没五分钟的工夫,谭五也回来了。谭五神情自若,显得很镇定,与平时没什么分别。见陈四虎盯着自己,谭五便伸出一个大拇指,陈四虎这才放下心来。 警卫三师师长被人暗杀了!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南京城。警察厅、21号,当然还有特高课都出了现场,胖厅长和伊藤的观点基本一致,这似乎也很好判断,肯定的,军统的人干的。这位师长原是中央军的叛逃人员,身上也有血债,被军统盯上,继而遭暗杀,不奇怪。 现场也没留下什么证据,警察厅的警察倒是找到了一个目击者,附近有一商号的小伙计,他说,他当时看见有一辆黑色轿车拦停了事发现场的这辆车,现场这辆车还按了一声喇叭,前面的轿车就开走了,当时也没太注意,根本也没看见有人在杀人,所以也没留意前面那辆车的车牌号。 其实就算这个伙计记住了车牌号,伊藤也无所谓,很简单的一个理由,军统伪造了车牌,就可以让这个证据作废了。师长被刺杀,这当然是要立案的,也就是一个形式而已,此案实际就此石沉大海了。不过伊藤煞有介事的开了一个案情分析会,伊藤牵的头,除了21号的人,还邀请了和平军的军部长官前来参会。 所谓案情分析之后,伊藤提出警卫三师的师长人选问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部队人心不稳,急需一位有威望的长官站出来,伊藤建议:三师师长一职,最好还是由前任师长钟建祥来担任,目前情况下,也只有他能安抚军心。 和平军也开会研究了这个问题,伊藤的建议最终被采纳,如不采纳,伊藤自然会找各种麻烦,直至钟建祥回到三师为止,至此钟建祥副军长的职务保留,兼任了三师师长。一切似乎都在按伊藤的计划顺利推进,他很满意这个结果。 再等来谭五汇报情况时,伊藤却有些不大理解钟建祥的做法了。谭五汇报说,钟建祥回到师部后陈四虎被安排到了钟建祥的身边,的确如计划的那样,陈四虎如鱼得水了。而谭五呢? 谭五说他也搞不懂钟建祥的意思,谭五可以确定,陈四虎一定向钟建祥汇报了暗杀师长的经过,后来也的确提拔了自己的职务,确实升官了,从少尉升到了中尉,不过现在不在原来的师部汽车班了,而是被调到了下面的连队,当了一个排长。 谭五说:陈四虎说的意思是,让自己到下面的连队磨练一下,过些日子还会升连长,好好干,会一步一步往上升。 钟建祥到底是在重用谭五,还是在抛弃谭五,伊藤现在还看不清。之前伊藤的预计是:谭五立下如此大功,应该会被留在师部,当个参谋或卫士之类的官,这样才能留在钟建祥的身边,但现在谭五被被下放到了连队,这与伊藤的设想相去甚远,谭五不在师部,他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重用的方式或许是多样的,鉴于现在这种情况,伊藤也只能决定再多一些耐心。伊藤要求谭五在适当的时候,还是要多跟陈四虎提一提,尽量还是要想办法再回到师部任职。 其实谭五何尝不想回到师部,所以他非常真诚的表示,自己一定会竭尽所能,再回到师部。伊藤又说,“你不也能太急进了,这事不宜操之过急,让人看出你的意图,这反倒会适得其反,还是要注意方式方法。” 谭五表示明白。 钟建祥到底怎么想的,不仅伊藤搞不清,就连陈四虎也没有真正理解钟建祥的意思。陈四虎对钟建祥那是不设防的,他在第一时间就向钟建祥汇报了暗杀师长的详细经过,这让钟建祥非常震惊,“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不就是一个小小的记过处分,扣了你们一个月的军饷,你们就杀人吗?” 陈四虎解释说,“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我们就杀人呢,我们做这件事,说到底,就两个原因,一是把师长的位置给腾出来,师座你辛辛苦苦拉的队伍就这样拱手让人了,你甘心,兄弟们可不甘心;第二个原因,这人也的确该杀,他确确实实的一个汉奸,还没有义气,跟他多年的兄弟,不肯跟他当汉奸,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也犯不着不把兄弟给弄死吧,这种人畜生不如,早该有人把他给杀了。” 钟建祥没有评论,实际他就是默认了陈四虎的说法和做法。陈四虎提议应该重用谭五,他的理由还是很充分的,说谭五有能力、有功夫、敢想、敢干,讲义气,还有担当。 第253章:更换密码 钟建祥点了点头,看上去他是采纳了陈四虎的提议,让谭五先升官,由少尉升到中尉。钟建祥说,把谭五送到下面的连队,磨练一下,要做大事,必须首先学会带兵。 钟建祥同时要求陈四虎最近少与谭五接触,理由是便于考察他,看一看谭五仅靠自己,是个什么状态,是否重用,就得多方面的考察。 实际上,钟建祥留了一个心眼,他并没有把心里的话全都告诉陈四虎,因为钟建祥知道,陈四虎这个人太直爽,心里藏不住一点事。陈四虎之前身边有个宁开雷,这就让自己吃了大亏,现在陈四虎又与宁开雷的徒弟打的火热,而这个谭五似乎比宁开雷更了不得,一出手就杀了一个师长,此人身份有没有问题且不说,钟建祥觉得谭五太危险,这种危险人物自然不宜放在自己身边,也是为了保护陈四虎,所以钟建祥要求陈四虎暂时少与谭五接触。 至于将来怎么安置谭五,钟建祥并不急于作决定,他也知道谭五的确能做大事,今后是否用得上他,真说不定,基于这些想法,钟建祥便做出了现在的这个安排。 …… 胖厅长与齐联杵摊牌后,从胖厅长这里,齐联杵得到一个确定的消息,策反名单被窃取后,军统南京区与重庆之间的电报中使用的密码,已有部分遭特高课破译。 齐联杵立刻将这一消息告知老金,老金不敢不信,于是启用备用密码电告重庆。对此,重庆高度重视,不管消息是否属实,重庆军统决定更换一套密码与南京区保持联系,军统上海站随即派人送来了新的密码本给老金。 至于胖厅长传出来的消息是否属实,老金希望沈砚白有机会去了解一下。策反名单泄露案,从头至尾都是伊藤亲办的,沈砚白没有参与过,想要探听其中消息,对于沈砚白来说,也只有在白延之身上做文章了,于是沈砚白给了白延之坐下来聊天的机会。 吃过午饭后,午休的时间,沈砚白独自一人来到特高课大楼的天台上,遥看东方,她都想好了台词,想表达对大洋彼岸父母的思念。 沈砚白实际就是想让楼下经过的白延之看到自己孤独的身影。很遗憾,沈砚白看到了白延之从楼下经过,并且看到了白延之抬头看了一眼楼顶天台,不知道是白延之没有看清,还是他已经死心,总之,白延之并没有到天台上。 为确保不让白延之怀疑自己的动机,沈砚白并没有主动去找白延之,不过她想到了一个办法。这天下班,齐联春来接沈砚白下班,沈砚白借此与齐联春发生了争吵,齐联春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沈砚白说:“我不是说了吗,我就这点路,用不着你接送,不让你来,不让你来,你怎么又跑来了。” 齐联春说,顺路。 就在特高课的大门口,沈砚白数落齐联春,“你不在家陪你老婆,整天往我这跑,算怎么回事!” 齐联春只觉得沈砚白很反常,但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见齐联春处处忍让,不与自己发生争执,沈砚白知道这戏没法演下去了,于是低声对齐联春说,“配合我,跟我吵架。” 经这么一提醒,齐联春恍然大悟,于是争吵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了,主题基本围绕着海伦展开。特高课的特务们不难猜测,这一夫二妻的日子看起来很风光,实际也是不容易驾驭的,何况是沈砚白这种厉害角色呢,说到底沈砚白也是凡人,她争风吃醋的劲头不输给尘世间的痴男怨女。 看笑话的人也是不分国籍的,连隔壁21号的人也老远的垫着脚看这边的热闹。白延之老远也看见特高课门口有动静,便好奇的走了过来。沈砚白看到了效果,于是冲齐联春眨了一下眼睛,之后指着齐联春的鼻子,“你滚,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齐联春心领神会,“好好好,你厉害,你别后悔。”齐联春说着,便坐进轿车里,他开着轿车扬长而去。 沈砚白又成了一个孤独身影,她回过头来,冲着围观的特务们大声说道,“好看吗!看够了吗!” 众人一哄而散,沈砚白便独自一人离开了特高课,白延之似乎看到了机会,于是立刻跟上,跟了一段距离后,他应该是鼓足了勇气,上前搭话,沈砚白爱搭不理的,应付了几句,白延之随后邀请沈砚白一同吃晚饭,沈砚白想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酒楼的雅间里,沈砚白拒绝谈论齐联春的话题。沈砚白似乎还在气头上,白延之自然不会自讨没趣,话题便转到了工作上,这一顿饭吃下来,沈砚白便基本了解了伊藤破解策反名单泄露案的思路,同时也证实了白延之确实破译了军统往来的部分密码。 白延之说,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应该可以推译出军统的密码本。白延之问:“砚白,我想知道,你对我的这个进展是怎么看的?” 沈砚白说:“挺好的,专心工作肯定比一事无成要好。” 白延之又说:“我的意思是,你是否愿意看到我破译军统的密码,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就此打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延之,我再跟你说一遍,你的事情跟我扯不上任何关系,你想干什么,或者不想干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最多就是不想看到你倒霉,仅此而已,所以呢,以后你这种话最好不要讲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自己判断,话太多了,我怕你会给你自己惹麻烦。” 沈砚白的这番话,白延之捉摸了很久,他始终觉得沈砚白话里有话,他相信他的直觉,他认为沈砚白应该是有秘密身份的,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经过试探,沈砚白似乎并不反对自己破译军统密码,这让白延之困惑了,这样看,沈砚白难道不是军统的人? 白延之也暗中表达,是否有机会破镜重圆。沈砚白很明确的说,即便与齐联春分手,也不会再回到从前,因为李阅峰已经死了,你也永远不可能再是李阅峰了。 事后,沈砚白与齐联春见了面,对于在特高课门口的争吵,沈砚白表示了感谢,齐联春问:“谢我什么呢?” 沈砚白回答道:“谢谢你理解我、懂我。” 齐联春点头微笑,“我一直都懂你。” 第254章:洪门分支 战事吃紧,战备物资上捉襟见肘,这个时候钱一靖与货物一起不翼而飞,伊藤的调查终于有了结果,人和货都跑到了苏北根据地,这样的调查结果显然没什么必要主动向上汇报了。 物色一个类似钱一靖这样有能力的商人,以便提供物资上的不断支持,这是伊藤现在想要做的事情。经过信息的收集,伊藤相中了一个人,这个人的能量与钱一靖不在一个等级上,如果可以与这个人合作,那么失去一个钱一靖,便不足为道了。 伊藤相中的这个人,是江浙一带赫赫有名的石山堂堂主季宣龙。 石山堂什么来头,伊藤已经做了充分了解,追溯历史,石山堂有两百多年的传承,清初期反清复明组织“汉留”,亦称“洪门”,而石山堂就是“汉留”组织传承和发展出来的一个分支。 清廷覆灭,民国建立以来,位于南京的石山堂逐渐声名远播。这是因为无论是辛亥革命,还是北伐,石山堂都掏出了真金白银予以援助,其理念应该还是两百多年前祖上的“驱逐胡虏”。 民国定都南京后,石山堂确实得到了丰厚的回报,除原有的水运、陆路货物贸易运输生意之外,石山堂还得到了与政府间的生意合作,市区交通改造,还包括铁路、码头方面的生意。 南京保卫战前夕,季宣龙转移的大部分资产,去了香港,1938年南京维新政府成立之后,维新政府的高层多次前往香港游说季宣龙回南京发展,并承诺人身财产得到保护的同时,还会促其产业蓬勃发展,于是,季宣龙派其侄子季鸿川先期返回南京,经过半年的经营及观察后,认为没有大风险的情况下,季宣龙于1939年初回到了南京。 石山堂的实力自然不用说了,伊藤相中季宣龙最重要的一个理由是:季宣龙对政治不感兴趣,当年支持辛亥革命、北伐,从逻辑上推断,季宣龙这不仅仅是谨遵祖训,更重要的原因是季宣龙对形势做了非常正确的预判,继而进行的一种赌博,他资助的那些钱,实际就是一种风险投资,果然最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季宣龙与南京的高官有不错的交往,但他却从不参与政事,南京政府有意弄个参议委员的虚职给季宣龙,他也婉言谢绝了。南京沦陷后,维新政府同样有意邀请他在政府任职,他还是拒绝了,给出的回复都一样,“我季宣龙,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不懂得如何做官,还是不出去丢人现眼的好。” 所以,伊藤认为季宣龙是一个利益放在首位的人,这样的人应该是容易达成合作的,互通有无,利益共享,他不应该拒绝的。 看中季宣龙的人当然不止伊藤,军统同样重视季宣龙,并且想与之合作,但季宣龙并没有答应,他与军统的戴老板早在抗战之前就非常熟悉了,季宣龙实际比戴老板的岁数要大了十几岁,却也常以兄弟相称。南京沦陷后,季宣龙从香港返回南京,军统就派人与季宣龙取得了联系,希望季宣龙能够为军统做些事情,但季宣龙只表示尽可能的会提供一些方便,除此之外,他表示自己也是在他人屋檐下,能力恐不及军统所望,故不能担此重任。 正是季宣龙说过的“提供一些方便”,后来军统才安排老金一来南京就找季宣龙帮忙落脚,季宣龙确实也兑现了他的承诺,他把石山堂名下的一间赌场相当于送给了军统老金,当然名义上还是出租。 伊藤做足了功课后,带着沈砚白、石川去了季宣龙的住所。季公馆的大门看上去有些寒酸,远不及想象中的那么气派,就是一个铁皮大门,敲了门之后,石川才发现门框上有一个小小的按钮,应该是门铃,又摁了几下按钮,这才有人出来开门,开的不是大门,而是大门上的探察小窗户一样的一个小门。石川当时还开玩笑说:这很像监狱里的门,这个小门是专门送犯人食物的吧。 小门一开,沈砚白上前搭话,说是友好协会的秘书长登门拜访季先生。 门内的老头点点头,“那请稍等一下,我去通报一声。”随后又把小门给关上了,大门还是没有打开。 石川有些不满,“太无礼了,一个黑帮社团,居然有这么大的排场!” 伊藤瞪了一眼石川,说:“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如果你愿意做客人的话,首先还是要学会尊重。” 不多一会儿,小门没开,这回是大门开了,一个身着深灰色中山装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之前搭话的门房老头介绍说,“这是我们罗管家。” 罗管家还是很热情的,沈砚白做了介绍,罗管家便把伊藤、沈砚白、石川请到了院内的大客厅里,几杯香茶摆放到了古色古香的茶几上。 罗管家说:“不好意思,我家老爷前日受了风寒,这两日咳嗽不止,实在是不方便见客,有什么事情跟我说,我会如实向我家老爷转述的。” 伊藤表示关切,问是否去看过医生。 罗管家说,请了郎中,抓了几副药,稍有好转,只是中药见效没那么快。 沈砚白说,友好协会与南京各大医院都有很好的往来,可以介绍几位专家为季先生看病。 罗管家说:“我家老爷习惯了中医,而且也只是风寒,不必那么麻烦了。” 伊藤最后说,“友好协会的职责要求,需要与各界名士多些走动,所以今天也只是想与季先生相识一下,既然季先生身体不适,那我们就不多打搅了。” 罗管家抱拳拱手,说:“实在不好意思了,让你们白跑一趟。“ 罗管家一直把伊藤等人送到了院门外,直至目送轿车离去。 罗管家来到季宣龙的书房,汇报说:“伊藤看上去彬彬有礼的,怕是过两天他还会再来的,我怕他下次会不会带个医生来。” “嗯……”季宣龙抽着大雪茄,叹了一口气,说:“躲是躲不过去的,该见还是要见一见的。” 第255章:替代人选 一个星期后,伊藤、沈砚白、石川又去了季公馆,还是那个大铁门,摁了门铃之后,门房老头依旧打开小门,又关上小门去通报,不多一会儿,罗管家迎了出来,一直把伊藤等人迎进客厅。客厅里,季宣龙已经迎了出来,罗管家介绍之后,季宣龙便把伊藤等人迎进了客厅里。 落座之后,伊藤先问了季宣龙的身体状况,简单寒暄之后,季宣龙说:“伊藤将军公务繁忙,怎么会莅临寒舍呢,是不是有什么赐教?” “哎,季先生客气了,我来就是想和季先生交个朋友,另外呢,日中友好还需要南京各界有识之士鼎力相助,像季先生这样的社会贤达,还是应该为日中友好多做一些事情,我也是受南京政府之托,诚意邀请季先生出任新一届的商会会长。” 季宣龙摆摆手说单:“如果是早几年,我想我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现在……我的身体大不如以前了,年岁确实不饶人了,出个门的,我都感觉身体很疲乏,商会之事,恐力不从心了。” 沈砚白解释说,商会会长一职,每月也只是主持一两次会议,并不会耽误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季先生威望甚高,担任商会会长一职,也为民族产业献计献策,这也是一份责任。 “嗯,说的好,不错啊,确实这是一份责任,我做事就是有这么一个规矩,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得做好,一定要负起责任,出任会长,如果上不能为政府分忧,下不能为同仁谋福祉,那岂不是枉任之职,如果是这样,我心难安矣,所以还请你们不要太为难我了。”季宣龙说着,又咳嗽了几声,似乎是在印证他的身体状况。 伊藤本打算先借商会会长一职铺路,再谈生意合作,这样显得顺畅一些,现在季宣龙直接拒绝,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伊藤便也不再绕弯子了,他提出想和石山堂做生意,并承诺,可以长期合作,利益共享,而且还可以把石山堂的生意覆盖面由江浙一带向华东,甚至华北扩张。 石川也补充道:不久的将来,石山堂成为中国最具影响力的第一帮派,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伊藤等人反复游说,季宣龙就一个意思:我老了,不奢望再有什么大的发展了,如果不是手下还有一帮兄弟等着米下锅,我早就回乡种地了,乡间田头,老牛牧歌,这才适合像我这个岁数的人。 …… 伊藤无功而返,回到了特高课,他很失望,看来季宣龙没有合作的可能,如此也只能启动第二套方案。尽管伊藤很不愿意这么做,但现在他认为除此之外,再无选择了。第二套方案就是抛弃季宣龙,找一个替代者,此人就是季宣龙的侄子季鸿川。 拿掉一个季宣龙,对伊藤来说,没什么难度,但拿到季宣龙之后,季鸿川是否可以如季宣龙一样掌控石山堂,这就不一定了,不过之前有一个证明,似乎可以说明季鸿川还是具备一定的能力。 三年前,维新政府找过当时在香港的季宣龙,并游说他回南京发展,之后季宣龙派季鸿川先期回到南京,季鸿川当时接管并恢复了石山堂在南京的生意,大半年的时间,石山堂运作逐渐稳定,从这个角度看,季鸿川应该是可以撑起石山堂的门面。 至于季鸿川能否违背季宣龙的意愿,继而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根据已掌握的情况看,伊藤认为这应该是极有可能的,只要给季鸿川一点机会、一点甜头、一点希望,他应该就会造季宣龙的反。 伊藤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判断,看一看季鸿川现在的状况,基本就说明问题了。季鸿川三十来岁,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倒是成家了,是否立业,或许他自己也给不出肯定的答案。 三年前,季鸿川肩负复兴石山堂的重任,回到南京,按他的说法是:你们都怕死,不敢回来,我回来了,提心吊胆的打理生意,为你们铺路搭桥,末了,你们一回来,就过河拆桥啊,生意又没我的份了,我又成了一个闲人,你们还讲不讲道理。 这当然只是季鸿川的说法,确实当年季鸿川回南京立下了功劳,季宣龙回南京后,并不是像季鸿川所说的视而不见、过河拆桥,大部分的生意季宣龙的确也是收回了,但也给了季鸿川所有的赌场生意,这实际上不用费心劳神,每个月各个场子转一圈,就没什么事了。但季鸿川不满足每个月的那些进账,显然他失去了心理平衡,继而偷偷做起了大烟生意,这触犯了石山堂的规矩。季宣龙发现后,就让季鸿川彻底变成了一个闲人。 季宣龙说过,你季鸿川不守规矩,那就在家吃闲饭吧,只要你不再惹是生非,我保证你有饭吃、有钱花,这辈子衣食无忧,如果你再敢坏规矩,别怪我不讲叔侄情面。 至此以后,季鸿川的确也不敢再坏规矩了,花天酒地的,季宣龙也不过问。季鸿川有时钱也不够花,他就跑到之前他名下各个赌场去收所谓份子钱,那些掌柜碍于季宣龙的面子,也都满足了季鸿川的要求,好在季鸿川也是有分寸的,他每个月不敢多要,要的太狠,他也怕掌柜的去告状。老金的赌场也不例外,到现在每个月还得额外给季鸿川包一个红包。 伊藤知道季鸿川过的不顺心,而且他还有野心,只要让他看到有掌控石山堂的机会,想来他是不会放弃的。 根据伊藤的意思,石川带了几个日本特务把季鸿川请到了特高课。来到了伊藤的办公室,季鸿川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是知道你们的,你们友好协会不简单,我又没犯什么事,我可不怕你们。” 伊藤觉得有些好笑,他说:“季先生是在开玩笑吧,我请你来是谈正事的。” “什么正事?”季鸿川问道。 第256章:香堂议事 伊藤心里有很大的把握,所以他不想绕弯子,“我很想与你们石山堂建立长期的生意合作,可是你叔叔,他不愿意,所以我想听听你有没有合作的意愿。” “我?”季鸿川摇摇头,“我说了不算,我在石山堂做不了主,这事你找我没什么用。” “我是说,如果你是石山堂的当家人,你是否有合作的愿意?” 显然,季鸿川对友好协会是有一定了解的,见伊藤这么问自己,季鸿川似乎是看到了一丝希望,“这个?关键我不是当家人,如果我当得了家,那,什么都好谈,是吧。” 伊藤没费什么工夫,季鸿川就表达了积极谈判的意愿,于是伊藤开出条件,季鸿川表示只要能坐上石山堂的大位,生意上的合作没有任何问题。 协议达成,伊藤满意的点点头,“放心吧,我马上就会派人办的,你回去等好消息吧。” 季鸿川临走时又提了最后一个要求,“能不能保我叔叔一条命,让他坐一辈子牢,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季鸿川的这个要求,伊藤也不知道他是太有良心了,还是太没良心了,不过伊藤还是满足了季鸿川的要求。想要石山堂易主,也只有让季宣龙失去自由才有可能实现,于是伊藤做了一个局,之后日本特务对石山堂名下的仓库进行了所谓的例行检查,并当场查到了在普通货物中藏匿的枪支弹药,长短枪支共计五十支,弹药千余发,按这个罪名,当事人足够枪毙了。 负责这单生意的掌柜大呼冤枉,却也是百口莫辩,季宣龙得知此事后,他很清楚,这就是一场阴谋,日本人在设局栽赃。季宣龙当然不会任人鱼肉,立刻去找了汪伪高层,希望能够从中调解,最终的结果是案情复杂,待查,汪伪也承诺,会积极调查,还以清白。 待查的结果是,保住了掌柜的一条命。汪伪也给季宣龙一个建议,这就是让季宣龙丢卒保车,这个案子让掌柜背锅,做成死案,季宣龙无非就是负失察之责,至多就不就损失一笔钱,这事就了结了。但季宣龙并没有接受这个建议,因为他很清楚日本人的目标,显然这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即便这个案子了结了,想必还会有下一个案子等着石山堂,如果就此舍弃掌柜的性命,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所以季宣龙决定看看日本人究竟想达成什么目的。 想看一看日本人的底牌,季宣龙是有底气的,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石山堂名下的商号且不去计算,南京的江运码头、铁路货运的劳工份额,石山堂占了半壁江山,除此之外,南京的公共汽车公司,石山堂也有股份,石山堂名下的人力车公司也不容小视,其市场份额也占了一半以上。季宣龙一句话,便能一呼百应,罢工、罢市,这是季宣龙手里的一张牌,这张牌至少可以导致一段时间内南京城市的正常运转,另外帮派台面下的手段也是不容小觑的。 季宣龙还是自信的,但他并不清楚伊藤的计划,他也根本没有想到季鸿川会被收买,季鸿川的背叛和造反实际已经悄然袭来。 走私枪支大案的所谓侦破,伊藤按部就班的推进,涉事的掌柜被抓起来的第三天,特高课的行动大队带着几十个宪兵闯入季公馆。也就在这个时候,季鸿川闻风而来,他是带着伊藤的剧本来的。 季鸿川当然阻止不了季宣龙被日本人抓走,不过关键时刻季鸿川“挺身而出”,日本宪兵要查抄季公馆,季鸿川站了出来,“人可以被你们带走,但只要我季鸿川活着,你们休想动我季公馆一草一木,除非你们从我身上踏过去。” 季鸿川慷慨激昂地堵住日本宪兵,随后一众门徒也与季鸿川站到了一起,形成了一道人墙,宪兵队的长官恰到好处的服了软,就此撤离。这就形成季鸿川的“英勇无畏”,从而保全了季公馆不被进一步侵扰的所谓事实。 季宣龙被抓走,季鸿川与罗管家紧急商量对策,季鸿川提出立刻召集各堂口老大,以及各商号掌柜开香堂议会,罗管家同意并执行了这个提议。 当日晚上,香堂议会一如既往的遵循祖上规矩,祭拜先祖,以及各种礼仪之后,石山堂副龙头主持议会,门众一致认为必须先积极营救龙头季宣龙,如果见不到效果,便罢市、罢工。 季鸿川并没有表示反对,他说,龙头不在位,石山堂是不是先推选一个代理的当家人?营救龙头的办法和决策,包括后面的生意运营,这都需要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 门众有人认为这是很有必要的,表示赞同季鸿川的提议,而以罗管家为首的一派则认为,龙头只是暂时不在位,现在还不是考虑继承人的问题。 季鸿川说:“我提议的不是选新龙头,只是暂时代理石山堂的大小事务,等我叔叔回来,龙头的位子自然还是我叔叔来坐。” 看起来季鸿川的说法颇有道理,于是开始讨论由谁担任代理当家人,这还是形成了两派,季鸿川已经收买了几个堂口老大,他们提出代理当家人应该由季鸿川担任,理由很简单,三年前,石山堂最危难的时候,正是季鸿川一肩所担,才有了这两年石山堂坚实的发展。 以罗管家为首的一派,则提议暂由副龙头接管石山堂的大小事务,道理也很简单,不然设副龙头有什么用!而且也只是代管,并不是选新龙头,所以依堂矩,理应由副龙头暂管。 从支持的人数上看,罗管家一派占了绝大多数,季鸿川明白,再勉强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于是他表示还是先打探龙头的情况,再议后面的事情更为妥当。季鸿川说:“龙头是我叔叔,所以于公于私,我都得先去救我叔叔,我看今天先到这吧,我还得找各个环节去疏通关系,要先见到我叔叔,才好谈下面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季鸿川不等副龙头表态,便带着几个堂口老大离开了议事厅。 第257章:拒绝传位 以涉嫌走私枪支的罪名,季宣龙被关押在老虎桥监狱,显然季宣龙的身份特殊,监狱方得到指令,对季宣龙有格外的照顾,衣食方面,一切满足季宣龙的要求,但不准与任何人接触,家属、门徒更是不允许前来探视,季宣龙被关在一个单间里,除了可以见到几个狱警,季宣龙与外界已经完全被隔离了。 伊藤并不急于找季宣龙谈判,一是因为他知道季宣龙没那么容易妥协,所以让季宣龙在监狱多冷静两天,再者,伊藤也想看看季鸿川那边的香堂议会是个什么结果。季鸿川跑来汇报情况,这也在伊藤的预料之中,一个被废掉的闲人没那么容易得到石山堂的认可,看来也只有让季宣龙发话,季鸿川才有可能顺利拿下石山堂。 季宣龙在监狱待了三天,伊藤这才来到监狱。 季宣龙显得很平静,他说在这里还是不错的,宁静读书,倒也清闲。季宣龙说着点燃一支大雪茄,果真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伊藤说:“在老虎桥这个地方,抽着雪茄,一杯清茶,捧着本书,除了你季先生,没第二个人有这样的待遇,这种待遇也不是凭白无故而来的,也许明天你的这个待遇就会被取消,当然明天你也可以很顺利的离开这个地方,归根到底,这还取决你季先生如何选择。” 季宣龙说:“这你就不必费心了,莫须有的罪名,我石山堂可担不起,不还我石山堂清白,我住在这里也无妨。” 伊藤威胁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里,但现在的这种待遇,是否能够一直持续,这就很难说了,这里毕竟不是养老院,而是监狱!” …… 季宣龙最终依然选择了不妥协,因为他相信伊藤不可能完全不顾及汪伪政府的态度、不顾及南京所谓和平稳定的局面,再者季宣龙在作决定之前,他还需要与石山堂的人再接触一下,以确定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伊藤的威胁还是没有起到作用,他再次无功而返,接下来他便安排了家属探视,也就是让季鸿川去做他该做的事情。 季鸿川来到监狱,提审室里,叔侄俩见了面。 季鸿川说是在他的坚守下,阻止了日本人的抄家,季公馆的人员、财产暂未受到侵扰,只是现在很难保证日本人还会不会继续有什么动作,现在石山堂一日无主,这群龙无首,人心不稳,生意方面怕是会受很大影响,况且日本人还在找石山堂的麻烦,是不是暂时确定一个代理的当家人? 季宣龙说:“这些天你辛苦了,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南京政府不会袖手旁观的,我石山堂真要是倒了,他南京政府也得不到什么便宜,走私枪支这事本来就是莫须有,这事我们不能认,现在只是日本人想逼迫我当汉奸,帮他们采购战事物资,这事做不得,我不松口,他日本人就是想扳倒石山堂,那也得看南京政府同不同意,至于石山堂的日常运营,你、副龙头,还有罗管家,你们商量着办,暂时不要有什么大的动作,等等南京政府的消息再说。” 显然,此刻季宣龙还没有意识到侄子已经投靠了日本人。 季鸿川见叔叔没有一点慌张的意思,更没有将石山堂托付于自己的意思,季鸿川有些着急了,“叔叔,你说的,我都明白,你如果相信我,就暂时把石山堂的事情交给我来打理,这样我好统一安排石山堂的日常运作,我也考虑必要的时候,先进行小范围的罢工、罢市,看看政府的反应,这个火候我还是有分寸的,但现在的问题是,石山堂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家各有各的主意……” “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样吧,你把副龙头和罗管家都叫来,我会做安排的。” 季鸿川说:“现在问题是,日本人不让别人来探视,他们没办法进来啊!” “他们进不来?”季宣龙问道,“哪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这是我跟日本人争取来的,我是家属,我跟他们不一样。” “嗯,”季宣龙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便我让你代理龙头,那他们进不来,谁又能信你呢?” 季鸿川说:“这不要紧的,叔叔,你写个手书给我,我带回去,他们不会不认的。” “鸿川啊,不是我不相信你,你有时候只顾做生意,大是大非想的还是太少了,现在这个时候执掌石山堂不是什么好事,日本人把我关起来,无非就两个目的,一个是逼迫我顺从他们,要么就是让我把龙头的位子让出来,你想一想,这个时候,如果你坐上了龙头的位子,日本人也一定会逼迫你,我们石山堂是不能当汉奸的,石山堂怎么来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你如果拒绝与日本人合作,那跟我一样,至少也得蹲大牢,所以,我不能看着你受苦受罪,这个位子的事情,你暂时不能接,就按我说的办,你回去后,大事小事跟副龙头、罗管家商量着办。” 此时此刻,季宣龙已经觉察到季鸿川的不同寻常,他感觉到季鸿川关注的重点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石山堂龙头的位子,季宣龙苦口婆心的劝说,只是希望侄子不要见利忘义。正如季宣龙说的那样,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侄子给日本人当奴才,所以从任何角度出发,季宣龙都不会现在传位给季鸿川。 季宣龙执意不传位,这让季鸿川无计可施,只得失望而归。从监狱出来,季鸿川立刻就去了特高课见伊藤,汇报情况后,伊藤让季鸿川回季公馆,去找一些季宣龙的手书笔记来。 季鸿川问:“这要干什么用啊?” 伊藤说:“叫你去,你就去,自然会让你坐上龙头的位子。” 季鸿川表示有些为难,他说,季公馆的人并不信任他,要偷季宣龙的手书笔记,怕是有不小的难度。 伊藤说:“如果这点事,你都办不了,基本也就可以说明你的能力,我看确实你也做不了石山堂的龙头。” 季鸿川咬了咬牙,说:“好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258章:伪造字迹 想要拿到季宣龙的手书笔记,硬来显然是不行的,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花了一些时间,季鸿川终于想了一个办法,于是他回到了季公馆,还是找罗管家议事为由,这个时间他是有设计的,下午五点多钟,为的就是在季公馆里吃一顿晚饭。 快到吃饭的时候,季鸿川特意跑去季宣龙母亲的房间,向他的祖母请安。 季鸿川能够轻易就背叛季宣龙,可能这一因素就占了很大一部分。季鸿川口中的这个奶奶,跟他并没有血源关系。季鸿川实际长房长孙,也就是季鸿川的父亲是长房长子,而季宣龙则不是嫡出,也就是说季宣龙的母亲不是正妻。 石山堂的上一任龙头正是季鸿川的祖父,之所以传位给季宣龙,这是因为季鸿川的父亲过世太早,加上季宣龙的能力出众,品行端正,深受各堂口认可、拥戴。 对此,成年后的季鸿川心里是有想法的,他认为这个龙头的位子本应该是属于他嫡出的这一支,无奈当时季鸿川还年幼,自然没有任何竞争的可能。 抗战爆发之前,季宣龙就将他自己的儿女全都送到了美国念书,战事一起,季宣龙更觉得中国前景难料,故此就不让儿女回国,现在的季公馆也就只剩下季宣龙和他的母亲。这让季鸿川产生了一些想法,他甚至希望最好日本人一直留在中国不走,这样季宣龙的儿子就不会回中国,如果季宣龙有个什么意外,或许就是自己夺回龙头位子最好的机会。 季鸿川给祖母请安之后,一同去吃了晚饭,之后又恭请祖母回房歇息。晚饭后,季鸿川并没有走,而是又请罗管家一起喝酒,并商量眼前局面该如何处理。 季鸿川讲述了在监狱里季宣龙的情况,他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还得疏通关系,希望南京政府可以出面协调解决。罗管家说,昨晚他和副龙头已经去了国府要员的家里,要员已经答应会尽快想办法。 季鸿川故意多喝了一些酒,渐渐他显露出几分醉意,酒后,路已然走不直了,话也说的有些含混不清,罗管家也只得安排客房,让季鸿川在季公馆住下。 住进了客房,这就是季鸿川的目的。夜半之时,季鸿川偷偷潜入季宣龙的书房,在手电的照明下,季鸿川终于翻到了季宣龙的一个笔记本,打开后发现这是一个日记本。 第二天早上,季鸿川再次给祖母请安之后,这才离开季公馆,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去特高课,而是先回了自己的住所。昨夜应该是做贼心虚,窃得日记本后,他回到客房,并不敢立刻开灯观看日记本,故此一直憋到现在,在给日本人看之前,季鸿川心想,这得自己先看。 季鸿川也担心日记本上记录太多的石山堂的秘密,如果是这样,一旦日本人知道这些秘密,那么石山堂在日本人面前,是否还有利用价值,这都得打上一个问号了。 回到自己家,季鸿川迫不及待地打开日记本,还好,这只是一般事务性的日记,并不涉及石山堂的生意往来,这让季鸿川放心了,但他也有一点失望,因为对于自己而言,这日记本上他也没什么重大发现,交给日本人,显然没什么大问题。 日记上对自己也有一些记述,看得出来,季宣龙还是很在乎叔侄感情的,日记中提到,即便季鸿川有再不对的地方,他也还是寄希望季鸿川可以觉醒、可以自新,否则也很难对死去的大哥有个交待。季鸿川看到这些文字表述,他却不以为然,他还是认为自己并没什么过错,所谓堂规,只是不合时宜的枷锁,他认为叔叔固执守旧,有钱不赚,于理不容。 伊藤索要季宣龙的笔记有什么作用,此时的季鸿川基本猜到了,他估计伊藤是准备伪造一封季宣龙的传位手书。确定日记本没有大问题后,季鸿川带着日记本去了特高课。 日记本交给了伊藤,伊藤打了一个电话,有人便来取走了这个笔记本,半个小时的等待,这人就回到了伊藤的办公室,一张信纸和日记本摆到了伊藤的办公桌上。 果然如季鸿川猜想的一样,这张信纸上写的正是自己期盼的传位手书。 伊藤仔细比对了手书和笔记本,他很满意这个伪造的笔迹,之后交给了季鸿川,“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叔叔的字迹?” 季鸿川反复对比,看了几遍,“没问题,一点看不出来,绝对没问题。” 书信内容很简单,上面写道:石山堂不能一日无主,我出狱之前,石山堂大小事务暂由季鸿川代理定夺,望各堂口鼎力协助。落款为:宣龙拜托。 伊藤嘱咐季鸿川,“你不要太心急,这样,你先回季公馆,问一问管家,还有副龙头,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要带给你叔叔,你告诉他们明天你还会去监狱看你叔叔。” “嗯,我明白了,”季鸿川点点头,又问道:“那我明天是不是真的要去一趟监狱?” “还是去一趟吧,你再争取争取,谈成最好,谈不成的话,你就拿着这书信回去,怎么做,你应该会的吧?” 季鸿川表示,没有问题,已经有几位堂口老大支持自己了,加上这封信,拿下石山堂,应该没有问题。 按伊藤的意思,季鸿川去了季公馆,也询问了罗管家是否要带话,第二天就带话去了老虎桥监狱,但结果如他想的一样,季宣龙仍没有松口。 季鸿川再去季公馆时,就不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了,他叫上那几个被收买的堂口老大,一起去了季公馆。见到罗管家,季鸿川说:“我上午去过老虎桥了,我叔叔交待我一些事情,让我回来召集各堂口、各商号先来议会。” 季鸿川带着的人都是一路货,罗管家心里基本有数了,他猜测季鸿川这是来者不善,但也不好拒绝他的议会提议,于是罗管家派人通知了各堂口、商号的当家人前来季公馆议事。 第259章:只认大印 议事之前,依旧是繁复的各种礼仪,结束这些仪式后,不等副龙头发话,季鸿川便抛出临时当家人的提案。 罗管家说:“上次不是已经议过了吗?” 季鸿川则立刻把伪造的书信交到了罗管家的手里,“罗管家,你看看吧,也给大家都念一念。” 罗管家接过信,短短几行字,他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显然他怀疑这封信的真实性。季鸿川收买的一个堂口老大说,“老罗,你看半天,看出什么名堂了吗,别光顾自己看,你也念念啊!” 罗管家并没有念这封信,而是转交给了副龙头,副龙头仔细看过,挥挥手,示意大家传阅一下,众人都看后,副龙头说:“大家都看到了,那就没什么说的,就按龙爷的意思办,这些日子,各堂口、各商号都谨慎一点,还是那句话,都按规矩做好各自的生意,有个什么事的,都问一问鸿川,鸿川,你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季鸿川站起身来,抱拳拱手,“各位,我石山堂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叔叔的事情,大家都放心,我会尽力想办法,还希望各位多多帮衬我,大家齐心努力,共度难关吧。” 季鸿川收买的几个堂口老大附和道,今后一定要协助好季鸿川,不仅要稳定局面,还要有更大的发展,把石山堂做的更大…… 除这几人外,其余人都默不作声,副龙头便说:“好了,大家没其它事的话,今天就先到这吧。” 季鸿川旗开得胜,自然是要宴请几位支持自己的堂口老大。 季鸿川带着人走后,副龙头、罗管家及部分堂口老大在一起商量季宣龙的那封信。 罗管家说:“字迹没问题,确实是龙爷的笔迹,但是临时当家人让季鸿川来做,这不大可能是龙爷真实的意思,按规矩,龙头不在家,临时当家人也应该由副龙头出来做主,况且季鸿川之前做过大烟生意,这是我们石山堂的大忌,龙爷是不可能让季鸿川来当这个家的。” 有堂口老大说:“这会不会是日本人在监狱里逼迫龙爷写这么一封信的呢?” 大多数人认为有这种可能,而罗管家和副龙头都认为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季宣龙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如果他屈服于日本人,那他还不如同意与日本人合作,为什么还会传位给季鸿川呢? 罗管家提醒大家,书信中并没有提到石山堂的大印,所以无论书信是真是假,既然没提大印,那么这个当家人只能问些日常小事,大事他季鸿川是不能做主的。 副龙头跟着说,“对,老罗说的对,如果这封书信确实是龙爷所写,那么他的意思应该就是生意上的事情还按原先的,不能有什么变动,大事上,不见大印,不能变,这也是我们石山堂的规矩,书信上不提大印,龙爷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众人都认为罗管家、副龙头说的有道理。副龙头又说,“这事最好还是想办法见到龙爷,见不到龙爷的,我看,不认人、认大印是妥当的,只是……我也有担心啊!” 副龙头认为现在只有季鸿川可以去监狱探视季宣龙,其余任何人都进不去,这也太奇怪了,会不会是季鸿川已经跟日本人达成了交易,不然凭什么他季鸿川可以三番五次的进出监狱呢? 副龙头的分析,众人表示认同,副龙头还说,如果真是这种情况的话,那么季鸿川下一步肯定会帮日本人采购战事物资,日本人前有栽赃陷害,后有拘押季宣龙,目的就是想通过石山堂的渠道,帮他们采购物资,季鸿川应该会到各商号下达采购任务,当然,你们可以说没有大印,不便做这些生意,这样一来,季鸿川就会动大印的主意,而罗管家也就会成为季鸿川首要对付的目标。 罗管家当即表示:大家放心,大印早就安置妥当了,没有龙爷的发话,大印不会被任何人拿走的。罗管家说他会用自己的命,保大印万无一失。 …… 副龙头和罗管家猜测的果然没错,季鸿川从被收买的堂口老大手里借了几个门徒,第二天就去了各商号,要求接管生意。几个重要的商号掌柜早已经形成了默契,表示你要接管,那你就管吧,干脆我就当一个甩手掌柜。 季鸿川说:“这哪行呢,你得按我吩咐的去办货。” 季鸿川给了一张采购清单,清单上还有价格上的限制,掌柜表示生意上的变更需要季宣龙发话。 季鸿川说:“昨天你不是也参加议事的吗,我现在是代理当家人,这事我说了算。” 掌柜说:“变更生意,这是大事,按规矩,必须有龙爷发话,龙爷不出面,那我们就得认石山堂的大印,没有大印,这笔单子,我们没法接,我也没这个胆量接,我今天接了这笔单子,按规矩,明天石山堂开香堂,我就得三刀六洞……” 掌柜的软硬不吃,季鸿川又换了一家商号,大同小异,一样的效果。季鸿川无功而返,又与几位被收买的堂口老大商量,这几位老大的堂口资源有限,做不成这些生意,但石山堂的规矩他们显然是很清楚的,几个老大建议季鸿川去找罗管家,无论什么用办法,让罗管家交出大印,下面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否则一纸书信,没什么用,底下的堂口都不会认的。 季鸿川很恼火,“你们昨天怎么不说呢,现在都是事后诸葛亮!” “我们哪知道底下人这么不给你面子,再说了,石山堂的规矩,你自己也清楚的很。” 季鸿川被人用话堵了回来,人家说是也没错,斗嘴显然没有意义,季鸿川带着这几个老大立刻又去了季公馆,见到罗管家,便索要石山堂的大印。 罗管家说:“龙爷没发话,我怎么能做得了主呢,大印不能给你。” “我叔叔昨天写的信,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我是当家人,这大印就应该给我。” 罗管家回道,“书信里没提大印,我不好给你,再说了,大印这事,必须见到龙爷,龙爷当面给我指示,我才能动大印,这是石山堂的规矩,你也不可能不懂吧!” 第260章:石山堂易主 软的不行,季鸿川准备来硬的,“放肆!说好听的,你老罗就是一个管家,说不好听的,你就是一个奴才,敢这样跟我说话!” 季鸿川手一挥,几个老大手下的门徒立刻拔刀相向,罗管家的门徒家丁便也拔出刀来,如此僵持下去,季鸿川知道,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挥了挥手,带着人离开了。 季鸿川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他认为自己已经不要脸了,瞒是瞒不住的,干脆请日本人出面解决掉罗管家,于是季鸿川跑去特高课求援。伊藤采纳了季鸿川的提议,随即派了一小队日本宪兵持枪去了季公馆。 日本兵举枪对准了罗管家,季鸿川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交出大印,你活不过今天晚上。” 眼前的阵势,显然印证了此前的猜测,季鸿川果然当了汉奸,那封手书自然更不能相信了。被枪指着的罗管家从腰间拔出匕首,之后狠狠一刀扎在自己的大腿上,鲜血立刻染红了他的裤子。 罗管家咬着牙,说:“我就是意思一下,告诉你季鸿川,我不怕死,要大印,让龙爷回来亲口跟我说,否则就是杀了我,你季鸿川也拿不到大印,整个石山堂,除了我,没第二个人知道大印在什么地方,你要有能耐,你就杀了我!” 罗管家的匕首还插在他的大腿上,连日本人也都看出来了,这个中国人不怕死,他也不可能屈服。季鸿川没什么话说了,杀了罗管家,后面的事情想来更不好处理。季鸿川见很难解决罗管家,他便动了另一个念头,借日本人困住罗管家及门徒家丁的机会,季鸿川带人跑到了季公馆的内院,强行剪掉季宣龙母亲的一缕花白头发,之后匆匆离去。 季鸿川和日本宪兵走后,门徒家丁帮罗管家处理好伤口,罗管家便一瘸一拐的去了内院,询问了老太太情况,得知季鸿川如此的大逆不道,罗管家基本也猜到季鸿川的用意,于是立刻派人请来副龙头及几位重要堂口老大。 众人来到季公馆,罗管家介绍了情况,日本人已经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可以预见的是:季鸿川一定会以老太太的安危去要挟季宣龙,如此一来季宣龙怕是会作出让步,而季鸿川得到石山堂的大印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罗管家的意思是,季宣龙为保全老太太的安危,也只能答应季鸿川的要求,那么我们要面对的就是要不要帮日本人做一些物资采购? 众人皆不语,副龙头环视一圈后,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也只能做一些让步,但是,一定不能真的当汉奸,日本人的生意,我看不做也是不行的,但必须掌握尺度,比如说在采购的数量上、价格上,不要让日本人太满意,这就会让日本人觉得我们石山堂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有价值,几单采购做下来,日本人兴许就会对我们石山堂失去兴趣,从而放弃对石山堂的控制,那时季鸿川也就没什么用了。” 罗管家赞同副龙头的意见,有堂口老大提出干掉季鸿川。 罗管家说,可以试一下,但恐怕我们已经错过了最好时机,季鸿川现在已经搬出了日本人,他自己也很清楚,他这是公开背叛了石山堂,堂规他很清楚,为了保命,他会加强戒备的,怕是这个时候,他家已经有日本兵站岗了。 堂口老大说:“那我今晚就试一下,如果他反应没这么快,那就今天晚上要了他的狗命。” 副龙头、罗管家都点了头,只是强调不要硬来,如果有日本兵提供保护,那就另选时机。 果然如罗管家预料的一样,季鸿川的住所门口已经有日本兵站岗了。罗管家得到这个消息,要求石山堂不得妄动,切不可给日本人以口实,造成季宣龙更大的被动,至于锄内奸,只得找恰当时机再考虑动手。 季鸿川明目张胆的背叛了石山堂,他当然知道石山堂的家规,所以他向伊藤提请保护的要求,伊藤当然也答应了。 第二天上午,季鸿川带着老太太的一缕花白头发,又去了老虎桥监狱,这一回季鸿川不再躲躲闪闪,而是直接摊牌。一听季鸿川当了日本人的狗,季宣龙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就砸向季鸿川,季鸿川躲了一下,之后拿出老太太的一缕花白头发,丢在季宣龙的桌前。 “叔叔,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火气还怎么大?”季鸿川威胁道:“看看吧,老太太的头发,你应该认得的,这次剪的是头发,下一回剪什么,那就不一定了!所以啊,我劝你,最好还是认清形势,这日本人得罪不起,别说我,你也不例外,他让你坐牢,你就得坐牢,他要不让你活,哎,你还真就活不了!” 一边是孝,一边是义,季宣龙作出艰难选择,他还是选择了让步,他答应把大印交给季鸿川。这一回季鸿川并不要求季宣龙写信,而是直接把罗管家叫到了监狱里。 在季鸿川的注视下,季宣龙见到了罗管家,老兄弟见面,不用多说,一个眼神,两人都了解彼此的想法。季宣龙说:“老罗,你回去以后,把大印交给季鸿川,你是我石山堂的管家,还有副龙头他们,都跟他们说,你们要好好辅佐季鸿川,各堂口都看好了,我石山堂就交给你们了。” 罗管家说:“龙爷,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回到季公馆,季鸿川迫不及待,立刻索要大印。罗管家说:“一个小时后,议事厅来取,你得行了我石山堂的礼法,才能接大印。” 季鸿川想了想,他似乎不在乎再等一个小时,于是立刻召集石山堂门人到议事厅来,设香堂观礼。 罗管家让门徒家丁守好季公馆,这才从密室里取出大印,之后安置在议事厅的供桌上。 石山堂繁复而隆重的礼仪开始后,在石山堂众弟兄,还包括日本人的观礼下,季鸿川终于接过了大印。 至此,石山堂开始为日军采购战事物资,但效果远不及伊藤的预期,石山堂就这个实力吗?无论的货物品质、数量,还是价格上并没什么优势可言,怎么还不如钱一靖呢? 季鸿川解释说,他一直督促各商号竭尽所能了,关于品质和价格,这也是有原因的,战事连连,货的确很难采办,和平军方面也给了压力,还得给他们筹办物资。季鸿川表示,给皇军的货,还是要远强过给和平军的。 关于采办的这些物资,罗管家在背后做了不少功课,既让生意做了起来,也让日本人觉得并不是很满意,并且还让季鸿川感觉到各商号都已经尽心尽力了。 执掌石山堂后,季鸿川并不满足于只倚靠日本人一棵大树上,他又与汪伪打的火热,不仅帮助和平军采购物资,还帮助汪伪,当然也包括日方提供劳工输出。 季鸿川博得汪伪赞许的同时,也提出能不能在21号里谋个职位,这样可以更好的为政府做事。季鸿川暗地里也花了不少的钱,最终算是捐了一个官回来,花了钱的,自然也是有些底气,他点名想去21号,看中的就是21号这个无冕之王的权利。 胖厅长很无奈,只好给季鸿川安排一个职位,上面发话了,需要一个处级职位给季鸿川,胖厅长盘算来,盘算去,21号里也只有委屈一下一直躲在暗处默默流泪的刘克森。 自21号原特务头子苏得诚被排挤出南京,刘克森便失去了靠山,对于他这个原上海帮的骨干来说,现在他只能是见人便笑脸相迎,背着人,不是骂,就是哭。 胖厅长找刘克森谈话,说了季鸿川的情况,人家上面有人,非得弄个处级职位给他,是不是你刘大队长发扬一下风格? 胖厅长给了刘克森四个选择:第一,可以追随你的老长官苏得诚去杭州任职。刘克森说,情愿回乡种地也不背弃胖厅长。这话说的很漂亮,但胖厅长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你刘克森当时是怎么落井下石的,杭州你也不敢去吧。 第二,回警察厅,还是保安处,但保安处已经有处长了,人家上面也有人,所以你要去,只能委屈一下,当个副处长。 第三,要么回上海,自谋发展,上海可是遍地黄金啊…… 第四,非要留在21号,也可以,不过行动大队得一分为二,你刘克森当然还是大队长,但也只能是行动一大队的大队长,他季鸿川来了,就是行动二大队的大队长,都是处级职位,你们俩平起平坐,但你刘克森是老人,而且是一大队,这还是要优于二大队的季鸿川。 回上海,遍地是黄金?刘克森没那个自信;回警察厅,只能当个副处长,这也太丢人了;留在21号,权利、人手被人抢去一半,心疼归心疼,但好歹还是一个大队长,刘克森的选择不出胖厅长的预料。 胖厅长给出的几个选择,看上去很人性化了,实际他这么安排,要的就是刘克森与季鸿川两个人在一个碗里抢食吃,无论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胖厅长只觉得这都会是一个不错的笑话,你们要你死我活的干下去,胖厅长也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到21号当上了行动二大队的大队长,季鸿川如愿以偿,这相当于花钱买了一个官,羊毛出在羊身上,季鸿川自然是想从这个职位上再把付出的成本给捞回来,除此之外,权利还在手上,还形成了多一层的保护,季鸿川很得意,他觉得这笔买卖做的很值,只不过他并不是很清楚,得意的同时,也多了一些人有干掉他的念头。季鸿川想快速捞回成本,他并不是很清楚,这一回他又得罪了谁,谁又想干掉他…… 第261章:西里被捕 1942年初,为报复日军偷袭珍珠港,美国决心对日本本土发动一次大范围的空袭。1942年4月18日,美国航空队中校詹姆斯?杜立特率领80名飞行员,驾驶16架b-25轰炸机,从大黄蜂号起飞,飞抵东京上空,对军事目标进行轰炸。从第一枚炸弹落下,到攻击完毕,总共花了短短的30秒。 b-25轰炸机对日本本土发动奇袭,位于南京的各界收到这一消息时,特高课的石川良平也收到了一封来自日本东京的家书,当看到这封书信时,石川良平跪地痛哭。 沈砚白就在石川的办公室里,见到这一幕,沈砚白颇感意外,连忙扶起石川。 石川泣不成声,这个世上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姐姐过世了,死于这场空袭之中。沈砚白能够感受到石川的痛苦,失去亲人之痛,沈砚白有更深的体会,在这里她却不能有任何的表达。 石川的心情可以想见,当晚,沈砚白陪同石川一起吃饭喝酒,其间,石川讲述了与姐姐的过往。 石川上小学时,父母因病相继过世,是姐姐如父母一样照顾他长大成人,姐弟俩一直相依为命,一路艰辛,终于熬到了石川上大学。不仅之后,姐姐嫁人离开了家,本以为姐姐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可这个时候日本发动了对中国东北的侵略,随后姐夫被应召入伍。到了1937年,姐夫随部队来到中国,后战死于徐州会战。 “战争导致日本国内民众生活艰难,这些年姐姐操持姐夫家老小的起居生活,很是艰辛,没想到今天,我会收到这样一封信……”石川说着,又不禁潸然泪下。 石川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姐姐的照片,递给沈砚白,沈砚白接过照片,竟发现石川的姐姐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忽略头饰、衣着,看上去的确有点像。 石川说:“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大使馆看见你,当时我就觉得跟你很亲近,因为你是中国人,所以我一直没有说过,你看看我姐姐的相片,是不是跟你长的有点像?” “是,真的挺像的,如果我们穿一样的衣服,要说我们是姐妹,基本没人会怀疑。” 石川说:“有的时候,我一看见你,就会想起我的姐姐,如果还能回到从前,我一定不会来中国,我会留在东京,一直守在我姐姐身边,我厌恶这样的战争,因为这场战争,我没办法陪着我的姐姐,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她,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 沈砚白说:“是,战争无论最终谁是赢家,输的一定是平民,中国的平民,我不用说了,石川君你也看得见的,现在就连日本本土的民众也面临战火袭来,作为平民来讲,和平与战争,他们没有选择权,我们也一样,包括伊藤老师,原本在东京教书育人,破解刑事案,这是多么受人尊重的职业,可是战事一起,他也被卷入到战争中来了,如果真的可以选择的话,我觉得伊藤老师也会选择原来的职业,只不过军人内阁的强权下,很多心里话,伊藤老师他也不会多说,我有时候在想,这场战争最终会如何收场,那些枉死的平民,谁又会给予他们赔偿,谁又会给他们一点安慰” …… 1941年底,日本共产党员尾崎秀实在日本遭特高课逮捕,此时他的身份已经暴露。尾崎秀实不仅是西里英功的革命同志,也是好友,两人一直保持着电报往来。中共得知尾崎秀实被捕后,建议西里英功立刻转移至延安,但西里英功认为尾崎秀实为日本共产党员,与自己并没有组织关系,特高课查不到自己,所以暂未撤离上海。 1942年4月底,西里英功收到了化名为“白川次郎”从东京发来的电报,内容是“向西去”,这是日本共产党组织给西里英功的预警信号,要求他迅速撤离。 此时西里英功知道,日本本土的特高课已经在调查自己,于是立刻着手制定撤离方案。西里英功设法取得了“从军调查员”的证件,这一证件相当于是日占区的全境通行证。拿到这个证件,西里英功从上海出发,于南京准备过江前往苏北根据地时,西里英功不幸被捕。 执行逮捕任务的正是特高课的伊藤,伊藤亲自来到中山码头,截住了西里英功的去路,西里英功被带到了特高课进行突审,而此时沈砚白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得到这个消息时,西里英功已经被捕超过了四个小时。 沈砚白已经知道西里英功正遭受着各种刑具的折磨,这个时候自己还能坐在办公室里,这说明西里英功没有叛变。 沈砚白下班后,立刻去了中共老戚的住处,将这一消息告知老戚。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要不要撤离,显然这取决于西里英功是否可以坚守住信仰。到目前为止,经历了长时间的非人折磨,西里英功依然坚守着对党的忠诚,沈砚白相信这样的同志会坚守到底,现在警卫三师那边进展颇为顺利,这个时候撤离,这对谭五那边的工作势必造成影响,所以沈砚白建议老戚先行撤离,如果西里英功出问题,那也不至于整个南京的中共地下组织都受影响。 老戚没有采纳沈砚白的建议,很简单的理由,要撤离,也是沈砚白先行撤离,因为沈砚白就身处特高课,一旦西里英功出问题,沈砚白没有任何退路,根本也没有任何机会撤离,相比之下,老戚则要安全一些,机会也更多一些。 老戚说,之前他与西里英功有过这方面的交流,西里英功说过,就算自己被捕,日方也没有确凿证据,最多怀疑自己与日本共产党有联系,不会涉及中共方面,最坏的结果无非是遣返自己回日本。 鉴于这一点,老戚说,应该我们都是安全的,我所考虑的是:要不要对西里英功采取营救措施,问题是:如果营救一旦出一点问题,这反会给西里英功造成更大的麻烦。 后上级党组织要求积极寻找营救机会,但直至西里英功被遣返回日本,组织上也没能找到营救的机会,显然日方的重视程度看见一斑。 老戚与沈砚白最终决定暂不撤离,这时沈砚白从手腕上摘下那串菩提子手串,交给老戚,老戚对这手串很熟悉,这正是当时沈砚白离开重庆时,老戚临别所赠的那串菩提子手串。 沈砚白说:“这副手串早该物归原主了。” “怎么,你不喜欢?”老戚问。 沈砚白说:“我一直相信你当时说的,它会给我带来平安吉祥,我已经验证过了,你说的没错,所以,我得还给你,我希望你和我一样,可以一直平安吉祥。” 沈砚白坚持物归原主,老戚最终也收下了这串菩提子手串,沈砚白答应,当抗战胜利后,她会再接受这串菩提子手串,并永久收藏…… 第262章:听证会 西里英功被捕后,在酷刑下,他承认自己与尾崎秀实等日本共产党员确有来往。西里英功不承认自己是日本共产党员,与尾崎秀实也仅仅是朋友。 伊藤已经拿到特高课大本营关于西里英功的调查报告,上面有大量信息显示西里英功早期参与过共产主义理论的学习、研究和活动。 伊藤摘取报告中的几段记述,念过西里英功听,并让他作出解释。 西里英功承认其中部分事实,但拒不承认自己是日本共产党。 这份报告里并没有确凿依据证明西里英功一定就是日本共产党,该用的办法都用了,没有效果,伊藤只得暂时停止了审讯。日军派遣军总司令部打来电话,询问审讯结果,伊藤如实汇报,总司令部同样颇感棘手,便让伊藤立刻前往总司令部商量对策。 日本大本营分别给派遣军总司令部和伊藤下达了同一指令,鉴于西里英功在日本国内的人脉关系,故此希望西里英功被遣返回日本之前,力争拿到他为日本共产党员的口供。 伊藤的主张是以证据说话,没有牢靠证据的情况下,也只得尊重事实。但派遣军总司令部不这么看,如果就这样把西里英功送回日本,那么他一定会死硬到底,而且有翻盘的机会,这是大本营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伊藤说:“各种刑具都用过了,但没有效果,让他死容易,让他开口,很难。” 不知是嘲笑,还是由衷的建议,总司令部的意思是:你伊藤最擅长的是心理破解、逻辑推演,你是不是应该在这方面多下点功夫呢? 伊藤有些无奈,他提议:对待这种有政治倾向问题的嫌疑人,可以参照日本国内的做法,举行一个公开的听证会,也让西里英功有充分发言的机会,无论是自我辩解,还是诡辩,只要他多开口,才能寻找到他的薄弱点。西里英功在遭受刑讯时,几乎一言不发,除了能弄死他,什么也得不到,所以听证会的方式可以试一下。 总司令部问:听证会为什么要公开的呢? 伊藤解释说:目的是分散西里英功的注意力,只有更多一些的听众,他也才有可能做更多的表达,否则如同刑讯一样,他什么也不说,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没有办法的办法,最终派遣军总司令部采纳了伊藤的提议,于是在南京举行了一个由日方各界参与的公开听证会,而伊藤则是听证会的执行主席。 听证会如期举行,还设有观察团,派遣军总司令部的代表就在其中,而观众则更为广泛,除日本军人外,还有日方各驻南京的官方机构代表,还有部分日方家属、日籍商人、记者等。 沈砚白、石川作为伊藤的助手也出席了听证会,沈砚白则是这个听证会参与者中为数不多的中国人之一。 听证会之前,按伊藤的要求,陆军医院给西里英功处理的皮外伤,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就这样,西里英功站到了辩解席上。 必要的程序之后,伊藤开始问话,问话的大致内容还是来源于大本营出具的那份调查报告书。伊藤问道,你为什么会大量阅读、研究共产党理论书籍。 西里英功说:“伊藤君,你我都曾是学者,这个问题你应该是能够理解的,没错,我读过马克思的哲学和经济学著作,难道这就是共产党了?我还研读过‘大正藏’,按这个逻辑,我难道也是一位僧人吗?你伊藤君更是读过大量的中国诗词,这样说,你难道是中国诗人?研究也好,阅读也罢,这是学者必须要做的一种学习,这个道理,我想在座各位也都能理解吧。” 西里英功的辩解让伊藤有些难堪,伊藤继续问道:“尾崎秀实已经被证实是日本共产党,而你与他来往甚密,你们也曾一起集会,讨论学习共产党理论,你这怎么解释?” “我与尾崎秀实关系的确不错,但我不知道他是共产党,与他一起讨论书籍著作,我不清楚你指的是哪一次,即便有你所说的所谓讨论,这也还是学者研读的范畴,正好借这个机会,我也可以讲一下,我曾经阅读的一些关于共产主义的理论,当然这仅仅是理论探讨与分享,大家也可以一起讨论,共产主义到底是什么。” 此前伊藤与派遣军司令部的共识是:尽量让西里英功多说,这样才有可能找到他的薄弱处。现在西里英功自己提出要谈共产主义,伊藤没有阻止,也许想的就是抓住西里英功在不经意间暴露出来的问题。 “各尽所能,按劳分配,消除一切剥削压迫,建立人人平等的社会秩序……”西里英功滔滔不绝,一下讲了半个多小时,整个会场下面鸦雀无声,包括日本军方代表,都像是在聆听一场学术报告会,西里英功说的有些口渴,于是清清嗓子,“今天的课就先讲到这儿,下面我再讲讲我们都面对的这场战争,”西里英功转而对伊藤说,“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伊藤挥了挥手,日本士兵便给西里英功端来了一杯清水,喝了几口水后,西里英功继续他的演讲,“诸位,首先我想先问一个问题,大家不用作答,自己心里回答自己就可以,请问,我们为什么来到中国?来到中国的目的是什么?最终又能从中国带走什么?又能给我们的家庭,给父母,给你的妻儿,从中国带去什么?” 西里英功停顿了有十多秒时间,似乎是给在场的人一点思考的时间。他继续说道:“我回避用掠夺这样的词汇来表达观点,我们真的是来帮助这个落后而贫穷的国家吗?相关的利益集团,我们今天就不讨论了,先看看我们给这里最广泛的平民都带来了什么?半个月前,我日本东京遭到了美军空袭,想必诸位都已知晓,你们了解空袭之下死伤的我日本国民的想法吗?是,我也痛恨美国空军,但如果没有珍珠港事件,会有东京的这场空袭吗?这场战争中,我们能得到怎么?又失去了什么?” 西里英功又停顿了一小会儿,之后说:“东京遭到轰炸,为那些死去的我日本国民,我谨表达我深深地哀悼,我痛心的同时,我也想到了1937年,也是在这座城市,我日本国民撤侨时,我正好也在场,当时我们坐上了火车,当火车离开南京不久,我们就在火车上听到连绵不绝的巨大爆炸声,我们知道,日本空军对南京进行了空袭,再看我们的侨民,他们一起高声欢呼,一起歌唱,我当时就真的很难理解,我们都曾生活过的这个城市,我们都曾天天见到的那些中国人,也许是你的同事,是你的雇员,或是你家的佣人,也许是你的朋友,他们的家园变成了瓦砾,他们活生生的人,变成了烧焦无法辨认的尸体,你们为的就是这个,而欢呼雀跃吗?” 西里英功的这番话,使得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低下了头。伊藤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纵容反战宣传的嫌疑,于是立刻敲响警示锤,“西里英功,注意你的言论,再有反战言论,我将剥夺你发言的权利。” 西里英功点了点头,转而对伊藤说,“伊藤君,我请问你,战前你也是一位著名的学者,这场战争你是如何看的,你不用回答,同样的,你心里作答就可以,作为日本人,我深爱我的祖国,我更愿意看到她是一个真正文明、强大的国家,通过这场战争,是否可以实现这一愿景,我不做评论,但我相信我们日本一定会是一个更文明、更强大的国家,一个文明的国家,发动了战争,是否是与文明背道而驰呢,我不评论,对于中国,我们用战争来帮助他们,你们自己相信吗?除了战争之外,我们的理念是可以实现的,这就是经济、文化,通过这些往来,最终实现更文明,更强大,以及帮助,我知道我的理论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甚至有人会认为我这是对国家的背叛,我不在乎,我知道我即将会被遣送回日本,等待我的将是监狱,各位,请记住我今天说的最后这一句,三年后,我将会活着从监狱里走出来,以此证明谁才是对我日本国的真正背叛,到时,如果在座的各位还活着的话,我愿意再为大家讲课,谢谢。” …… 听证会只进行了一轮,没再继续了,这已然成了西里英功的讲学课堂。伊藤之所以没有过多干涉,这是因为他对这场战争有极相似的观点,只不过他没有勇气像西里英功那样讲出来。 石川心中仍在追思他的姐姐,听到西里英功的这堂公开课,他便更痛恨这场战争,他现在只想早一点能够结束,早一点回到东京,去姐姐的墓地,好好的哭一场。 西里英功在听证会上的结束语中提到了“三年后”,此刻没人意识到这个“三年后”指的是什么,此时是1942年5月,三年后的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以广播《停战诏书》的形式,正式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 至于西里英功是如何作出这一预测的,三年后,西里英功从东京的监狱里走出来时,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也许这是一个巧合,也许这是预测,但西里英功一定预测到了日本战败没有悬念,日本法xi斯覆灭,没有悬念,并且已为期不远了…… 第263章:蒙头发财 西里英功被遣返送回日本,伊藤莫名有一种伤感,他有时甚至希望,这个戴着手铐被遣返回日本的人是自己。收回伤感,伊藤便又回到了工作中,这如同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伊藤没办法让它停下来,而他也如同这台机器中的一个零件,同样也无法停下来。 伊藤等来了谭五前来汇报,谭五报告说,他又升官了,升了上尉连长,却仍没能进入师部。不过谭五说,他和陈四虎的关系处的非常好,打探钟建祥的消息,基本没什么问题。伊藤也只能表示认可,并给予鼓励,同样每个月也照常给谭五发放活动经费。 季鸿川正式走马上任,他似乎很懂规矩,第一天到21号报到,他就跑去主任办公室,给胖厅长请安,还送了一盒雪茄烟,很考究的木质包装。季鸿川说:“一盒雪茄,聊表心意。” 胖厅长当面打开了木盒子,发现混在雪茄之中还有夹带,一张信纸抱着一件长条物件,胖厅长饶有兴致地剥开那张信纸,黄澄澄的,这是一根金条。胖厅长立刻表示,这不能收。 季鸿川则表示惊讶,似乎他也是刚刚发现这里面藏有金条,“哦,我明白了,可能雪茄烟厂搞促销活动吧,这个我事先真不知道,只能说是运气好,我买这烟不是我自己抽,就是为送你的,不然我也不会买,所以这个运气当然还是何主任你的。” 推却一番后,胖厅长呵呵笑着,把雪茄木盒子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在季鸿川看来,这些都是本钱,还得快速捞回来才行,行贿胖厅长的目的也是为之后的捞钱行为铺路搭桥,更为扫清障碍。问题是你捞你的钱,但别坏了人家的生意,就是坏人家生意,你也得看看你坏的是谁的生意,显然季鸿川关注的重点是在“快速”二字上,他只顾蒙头发财,却忽略了挡了谁的财路。 季鸿川的行动队二大队展开了一系列的缉私行动,小数额的案子基本秉公上缴处理,而大一些数额的案子,他就悄然私自处理了。抓人是次要的,主要是查没走私货物,当然抓到了人,也是可以释放的,当场就可以释放,只要缴纳罚款即可放人,罚金多少,这要看季鸿川的心情。 21号的情报处长赵智光在办公室里接到电话,一个商人朋友打来的,说是手上走的这批货被人查没了,自己也是花了钱才没有被关进监狱。 赵智光问:“什么人查没的?” “就是你们21号的人,应该是行动二大队。” 赵智光很恼火,这单生意你季鸿川也敢动!话又说回来,季鸿川真不知道这单生意跟21号的人有关系,否则他就是想钱想疯了,也不会动这单生意,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经手运作这笔货物的老板,就更委屈了,赵智光、齐联杵交待过,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这生意幕后真正的老板是谁,所以当被21号行动二大队查扣货物时,他也没敢多嘴,还付了罚款才免去自己蹲班房。他心想:反正是你们21号的人,打个电话,自然这批货得物归原主了吧。 赵智光放下电话,立刻来到齐联杵的办公室,事情一说,齐联杵说:“这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马上找季鸿川,把货要回来就是了。” 齐联杵并不担心这笔黑市买卖会砸锅,因为这生意不仅他和赵智光有份,胖厅长同样也是有暗股的,给季鸿川一点提示,自然这批货回到自己的手里,没什么问题。 齐联杵立刻拿起电话,打给了季鸿川,并让季鸿川来一趟自己的办公室。季鸿川问有什么事吗。齐联杵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得意之中的季鸿川并不认为齐联杵高自己一头,电话里听不出有什么重要的事,那凭什么你一个电话,我就得屁颠屁颠的跑去你的办公室! 在电话里,季鸿川说的是,一会儿就来。齐联杵和赵智光两人也都以为季鸿川放下电话就会来,但等了一个多小时,季鸿川还没有出现。赵智光很不高兴,对齐联杵说,“我看他季鸿川根本就没拿你当回事,我看得给他上上课了。” 两人正说着,季鸿川这才姗姗来迟。 没什么铺垫,齐联杵直接问,你们二大队昨天晚上是不是搞了一次缉私行动,季鸿川说没有。 齐联杵没有明说,但意思都到了,“你也别说没有,我先跟你打个招呼,你们查的那批货是有来头的,我劝你不要挡了人家的财路。” 季鸿川还是装糊涂,他说自己的确不知道这件案子,更没有接触过那批货。实际上季鸿川昨天晚上已经把那批货低价出手了,现在就是想退,也没办法退,自己出货换来的钱显然是不够买回那批货的。所谓捉贼捉赃,没有赃物,季鸿川觉得没多大的心理负担。 见季鸿川如此抵赖,齐联杵进一步暗示,“这批货可不简单,据我所知,这与咱们特务委员会的高层有关,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劝你最好不要引火烧身。” 季鸿川表现出有些犹豫的样子,他说他会去问问手下的人,如果确实是手下的人查扣了这批货,那一切都好说,如果没有,那肯定就是不行动二大队的人做的,这有没有可能是其他部门做的呢,现在也未可知。 季鸿川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确实有点紧张了,他猜想了几种可能,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这批货幕后的真正老板就是齐联杵,不然他怎么那么上心,货已经出手,没办法还回去,要是吐出这笔钱,那还得倒贴,想到这里,季鸿川觉得实在心疼,于是吩咐手下,咬死了说没参与过这笔查扣。手下的这些特务都得了好处,自然是言听计从,均表示,此事就此烂在肚子里,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最终季鸿川给的答复是:行动二大队没有碰过那批货。 齐联杵与赵智光有些始料不及,于是把这事反映到了胖厅长那里,胖厅长非常恼火,“这个季鸿川怎么这么不懂事啊!”赵智光说,“干脆找个机会把季鸿川干掉拉倒。”胖厅长没有明确表态,只说,“不管你们怎么弄,总之,别给自己惹麻烦就行。” 齐联杵和赵智光走后,胖厅长打电话叫来了刘克森,暗示他可以想办法把季鸿川搞掉,到时刘克森就可以任行动大队的总队长。刘克森表示会积极寻找机会,做掉季鸿川。 想干掉季鸿川的,还有军统的老金,石山堂的龙头老大季宣龙与军统好歹也是朋友,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出于惩处汉奸,老金都想干掉季鸿川,为此季鸿川与石山堂的罗管家进行了数次沟通。但季鸿川的自保意识很强,老金的手下邓子和老六数次踩点,均未找到下手的机会。 为了一个季鸿川,很多人都在寻找机会,不久之后,机会终于出现了…… 第264章:玄奘顶骨 1942年11月初,南京中华门外的日本驻军高森隆介所部,在大报恩寺三藏殿遗址上大兴土木,准备建造“稻禾神社”。日军的这项工程急需劳工,便找到了季鸿川,季鸿川以石山堂的名义招募了一百二十名劳工,参与了这项工程。 当劳工们挖地基时,挖出一个神秘石函,及大量的文物,劳工们惊讶不已,而一旁监工的日军军官发现这个石函后,立刻叫停了施工,同时把这批劳工秘密关押起来,其中有三名劳工因为去库房去取工具,故此晚到了一步,正当他们回来时,发现日本兵正持枪将所有劳工押走,所以他们机敏的躲了起来,也就是这么一躲,他们最终幸免于难。 经过清洗,日本军官发现石函上刻有文字,于是将这些文字拓印下来,交由日籍专家辨识,后发现其文字记载的是玄奘顶骨辗转来到南京迁葬的经过。后考证,石函之内为玄奘顶骨舍利无疑,日军欲窃为己有,故秘密杀害了一百一十七名劳工,发现少了三人后,又开始秘密调查,但这三人已经躲了起来。 也正是这三人把消息传了出去,随后那些遇难劳工的家属到石山堂讨说法,这时罗管家才知道季鸿川替日军招募劳工的事实。此前,军统老金就与罗管家密谈过要除掉季鸿川,但因没有机会,暂时放弃锄奸计划,罗管家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找到老金,老金表示,季鸿川的好日子到头了。 老金立刻将这一消息分别传递给了齐联杵和沈砚白,要求他们将事态扩大,继而解决掉季鸿川,同时也要想办法保住玄奘顶骨舍利。 在老金的建议下,罗管家让遇难家属去国民政府静坐请愿,以求汪伪督促日方给予说法。很快这个惊天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南京城,各路记者也及时跟进,于是日军窃取玄奘顶骨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国。 齐联杵与赵智光火上浇油,胖厅长自然也是希望就此解决掉季鸿川,于是在特务委员会上,他提议此事中方需有人出来站出来承担责任,以平息遇难家属的静坐抗议。胖厅长的提议被采纳,随后胖厅长以特务委员会的名义,要求季鸿川在三日内平息家属的闹事行为。 知道招募的劳工已经被日军秘密杀害,季鸿川开始还不以为然,他认为日本人做的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现在他真正恐慌了,三日为限,时间太短,必须争分夺秒,这没办法解决掉这么多的家属,如果是十来个人,他甚至想过直接灭口,但人数太多,显然他做不到,于是他派他的行动二大队前往国民政府前准备镇压,可是他并知道,此时的行动二大队已经被刘克森给架空了,所有特务均表示,这种镇压手段需胖厅长下令,才可以执行。21号里,现在的季鸿川连一个人也指挥不了。 21号不行,季鸿川又想动用石山堂的人,石山堂的罗管家和副龙头已经对各堂口打了招呼,各堂口已经看清眼前形势,故此对季鸿川的调动人手,也用各种理由进行推托。 季鸿川无奈,想想觉得这事完全是日本人所为,故此也应该由日本人出面去解决,于是找到了伊藤,请求伊藤从中进行协调,伊藤表示可以进行调解,于是约定了一个时间,让季鸿川和施工日军的代表进行商谈,但伊藤只是打了一个电话,其后伊藤便不再参与。 季鸿川与日军代表商谈,季鸿川提出了两个方案,要么日军去镇压闹事家属,要么出钱给予遇难家属,进行封口。日方表示,他们做不了主,季鸿川说:“你们如果不能平息这件事,我也只能对外实话实说了。” 日本人知道这件事情已经很难掩盖了,尽管如此,他们也不希望季鸿川出来作证,于是在给季鸿川倒茶水的时候,将毒药悄悄放进了季鸿川的杯子里,日军代表随后说,日方明天就会出面解决此事,让季鸿川不要担心,不会有任何问题。 季鸿川得到这个答复后,稍感放心,回到家便觉得腹中疼痛,在赶往医院的途中,季鸿川一命呜呼了。 季鸿川一死,日方更加抵赖没有见过那批失踪的劳工,派遣军总司令部又请伊藤出面协调解决,伊藤没有更好的办法,或许也只有通过石山堂才能平息遇难家属的静坐行为。于是伊藤去了汪伪政府,请汪伪方面出面,去监狱,以释放季宣龙为条件,让季宣龙出来解决遇难家属问题。 最终汪伪政府同意了伊藤的方案,表示会尽一切努力,但不保证结果。 汪伪代表去了老虎桥监狱,此时的季宣龙已经在这里整整度过了一年的时间,不过看上去季宣龙很精神,神情也显得很放松。汪伪高官谈了条件,季宣龙却不答应,并表示已经习惯了监狱生活。 汪伪高官也说一句很实在的话,“石山堂两百多年的基业,已经让你侄子毁的差不多了,你如果再不接手,你就不担心日本人再扶植一个傀儡吗?” 季宣龙最终与汪伪高官达成了协议:第一,日方可以不公开承认杀害了一百余民劳工,但必须承担给劳工生命补偿金的百分之五十,另一半由石山堂出,而且这笔钱须由日方名义发放。 第二,石山堂此后的生意日方不得插手。 至于第一条的条款确有自相矛盾的地方,这也是事先伊藤提出的要求,伊藤要求日方不公开承认杀害劳工的事实,这一点不容协商,故此季宣龙接受了这个无理的要求,但以日方的名义发放赔偿金,却足以证明真凶是谁,石山堂出一半赔偿金,这也是基于季鸿川参与其中,算是对死者的一种交待。季宣龙的态度很坚决,他说:这是我可以作出的最大让步,如果日方不接受这个协议,我可以继续坐牢,也可以被日方暗杀…… 最终日方接受了这个协议。 在罗管家的组织下,一时间监狱外水泄不通,众门徒聚集于此,石山堂独特的威武击掌声持续响起,远在几公里外的伊藤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知道,此刻季宣龙已经走出了老虎桥监狱。 …… 汪伪政府迫于舆论压力,不断与日方进行交涉,最终日方同意将玄奘顶骨舍利归还中国。此前,日军已经秘密将玄奘顶骨舍利运到了天津,本来计划偷运回日本,迫于压力,最终他们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不过交还给汪伪政府之前,日方还是偷偷扣留了一小部分顶骨舍利,后偷运回日本。 第265章:策划起义 转眼一个冬天又悄然离去了,时间来到了1945年的春天,石川厌恶的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无论是太平洋战场,还是中国战场,以及东南亚战场,伊藤已经无心再进行他的推演。 对于精心策划的那个计划,此时此刻的伊藤只想快一点结束它,也许是强迫症,作为计划的设计者,伊藤只想做到有始有终,似乎只有这样,才是对自己的一个交待,也算是对那些粗鲁军人的一个证明,他觉得自己欠这么一个证明。 谭五再来汇报情况时,谭五又升官了,这一回他不仅升了少校参谋,而且终于又回到了师部。对此,伊藤似乎并不是很兴奋,因为此时伊藤已经完成了所有布局,而谭五进入师部的时间则晚于伊藤的预期,所以在伊藤的棋盘上,给谭五的设定作用并不是很大,当然,伊藤也认为谭五多少也是一招棋,少了他不算什么遗憾,多了他,自然更好。伊藤只交待谭五保持静默,等待下一步指令。 沈砚白曾提到警卫三师里,除谭五外,还有四个伊藤的内线,经过这三年的秘密排查,谭五与陈四虎已经基本确定了这四个嫌疑人,而师长钟建祥也做到了心里有数,这四个人已经被排挤出师部的核心层,他们接触不到师部的决策信息,所以钟建祥、谭五、陈四虎都是很放心的。 经过长时间与陈四虎的接触和了解,谭五讲述了宁开雷生前的一些往事,通过这些讲述,陈四虎开始怀疑谭五的身份,最终谭五告诉陈四虎,自己和宁开雷一样,都是共产党。在谭五的影响下,陈四虎也加入的中国共产党。谭五与陈四虎一直在做钟建祥的思想工作,也随时准备着钟建祥率部起义。 谭五到现在还不怎么伊藤的最终计划的核心,他认为伊藤只是安排内应监视钟建祥,以防止钟建祥的反水。伊藤之所以始终没有把计划的核心内容告诉谭五,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谭五未能及时进入警卫三师师部,这低于伊藤的预期,所以伊藤认为谭五并不能影响请钟建祥的决策,故此伊藤对重点人的设置上发生了转移;第二,不指望谭五的同时,伊藤手里的另一人选已经进入三师的指挥决策层级,所以为了计划的绝对可控和保密,伊藤认为没必要让谭五掌握更多的核心内容。 沈砚白曾了解到连同谭五在内共计五名伊藤的内应,当时这个数字的确是准确的,只是之后伊藤又收买了两名三师军官,并被伊藤确定为计划最终的执行者,这两个人的存在沈砚白并不知道,同样,谭五、陈四虎和钟建祥也都没有任何察觉。包括谭五在内的五名内线一一被钟建祥排挤出师部,伊藤对此反倒很满意这种局面,他认为钟建祥会逐步更信任现在身边的人。 当布局达到伊藤的预期时,伊藤开始行动了,为促成计划的及时开展,伊藤指使钟建祥老家县城里的日特,对钟建祥的父亲下手了。伊藤心里实际是很抵触滥杀无辜,尤其是无辜的弱势平民,但对于钟建祥的父亲,伊藤是能够做到心狠手辣的,他从心底里觉得那个老混蛋不配做钟建祥的父亲。 县城里的日特接到指令后,很快就动手了,就在花楼里喝花酒,为了一个窑姐,钟建祥的父亲与人发生了争执,这人是日特手下的汉奸,老头子不知道这是一个阴谋,吵了两句,便被汉奸摁倒在地,三拳两脚之后,扬长而去,老头子的最后一口气就留在了这间花楼里。 无论如何的难以启齿,钟建祥也是为人子,他回到老家草草处理的丧事。之后带着陈四虎等人去了县府大院,钟建祥的兴师问罪,县府没当回事,敷衍说,凶手已潜逃,正在缉拿中。显然钟建祥没办法把部队拉回到县城,县府在日本人的撑腰下,就是不理你,钟建祥只得回了南京。 此事一出,在师部不仅仅是陈四虎劝钟建祥早作决断,手下还有其他人也私下劝钟建祥与新四军接触,一是谋后路,二是真正做一回抗日之士,也是为老爷子报仇。在劝钟建祥的人里面,实际就有伊藤的内应,为的就是促成伊藤的计划及早实施。 钟建祥已经有起义的念头,只是他担心实施起来很不容易,风险也难以控制。钟建祥犹豫之时,伊藤则按他的计划进行第二轮的推动,他到和平军军部建议将钟建祥调离三师,理由是:其父亲遭日伪杀害,钟建祥怀恨在心,恐其反水。 和平军认为伊藤的建议有一定道理,于是决定开会研究,之后又上报到伪中央的军委会。 伊藤利用这个时间,将消息散布了出去,很快钟建祥便听到了风声,伪中央的军委会也找了钟建祥谈话,并有意调他到军委会任职,钟建祥表示听从军委会的安排,不过在调任之前,需要将杀害他父亲的凶手绳之以法,否则他会率部回老家县城,自己去抓凶手。 钟建祥似乎是在气头上,说的是气话,实际他这是在争取时间,争取在调离三师之前,完成率部起义。回到师部,钟建祥终于下定决心,再不动手,一旦失去兵权,那就再也没机会了,于是立刻叫来陈四虎,并让陈四虎即刻联系新四军。 为了这一时刻,陈四虎与谭五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于是立刻将新四军首长的亲笔信交给了钟建祥。 信中言辞真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信中附有政策阐述,以及部队起义后的改编事宜。钟建祥对此表示满意,但仍有些不放心,他想见一见中共方面的代表。 陈四虎、谭五立刻向上级汇报,随后老戚作为中共代表,与钟建祥进行了更为详细的磋商,意见很快达成了一致。 警卫三师策划起义的同时,伊藤通过内应,也收到了这一消息,这一切似乎都是在按他的计划在悄然进行中。 第266章:仍有内奸 当警卫三师的起义方案最终确定的同时,谭五作出了一个决定,他告诉陈四虎,自己不想去苏北根据地。 “你疯了吗!”陈四虎表示不理解。 谭五说:“作为一名中共党员,就要回家了,这当然好,但我是一名特工,术业有专攻,回到部队我能起多大作用?所以我得留下来,这里还有我们的同志,我得和他们一起战斗下去。” 谭五的态度坚决,陈四虎最终表示理解,但问题是整个警卫三师都起义了,你有什么办法留下来?又怎么能让伊藤信任你? 谭五早已想好了计划,包括自己在内,伊藤的五名内奸到了最后时刻,应该是会被甄别出来的,这五个人会被关到禁闭室,在师部起义开拔的那一刻,这五个人应该会被处死的,但最后关头,这五个人躲在禁闭室里,将门反插起来,外面的士兵一时无法打开禁闭室门,由于开拔匆忙,故而这五人就一直留在了禁闭室里,得以侥幸活了下来。 谭五设计的方案看起来是可行的,但陈四虎仍不放心,谭五表示不会有问题,因为自始自终自己并没有给伊藤提供像样的情报,从这个角度上,说明自己一直都没有取得三师的信任,所以最后关头被三师抛弃是很合理的。 谭五说,自己已经征得了上级的同意,所以他必须留下来,借此机会应该可以打入特高课,那样起的作用会很大。 陈四虎将谭五的计划告知钟建祥,钟建祥表达由衷敬意的同时,也同意了谭五的计划。 在中共地下组织的帮助下,钟建祥老家县城里的家属已被成功转移至苏北根据地。钟建祥再无后顾之忧,于是伪造了军委会的军令,以剿灭新四军苏北根据地的名义,悄然完成了部队集结,随后兵分三路迅速过江,但在过江时其中一部被日军发现异常,随即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其余两路则顺利完成渡江,并在新四军的接应下,警卫三师大部抵达了苏北根据地。 遗憾的是,五千余人的警卫三师最终有近二千人没能完成渡江计划,在长江南岸,他们与日军殊死激战,直至弹尽粮绝。 这近两千人的部队被日军阻截,并发生激战,这也是伊藤的设计,关键时刻,伊藤对派遣军总司令部汇报了警卫三师一部的异常,在伊藤的情报支持下,日军出动大部队前往长江南岸,对三师一部进行拦截阻击。伊藤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让警卫三师的起义进行的不是很顺利,一来更具真实感,二是尽可能消减警卫三师的战斗力。 警卫三师的“叛逃”之后,和平军及日军的联合调查组来到了三师原驻地——中华门外的菊花台一侧,在禁闭室里,调查组有了重大发现,有五名军官仍被关在这里,他们还活着! 经询问,五人都说自己的伊藤的人,最终他们被移交到了特高课。这五个人被警卫三师甄别出来,这是在伊藤的预期之中,他只是好奇,为什么最后关头钟建祥没有处死这五个人呢? 伊藤分别单独讯问了这五个人,他们的说法大同小异,意思是钟建祥怀疑他们,或许并不能确定,在部队集结的时候,他们就被关进了禁闭室里,部队开拔的最后关头,他们预感不妙,所以用行军床、木板等物品在禁闭室里将门在内牢牢抵住,确实最后的时候,有士兵在砸门、撬门,也许是害怕枪声会引来麻烦,所以士兵们最后也放弃了禁闭室的这个铁门,他们五个人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伊藤基本相信这五人的说法,他的注意力此刻都在苏北的根据地,故此对这五个人,伊藤早就看不上眼了,也不再需要他们,于是伊藤将他们打包转让给了隔壁的21号,充当普通的小特务,还是可以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对此谭五有些失望,他原以为自己就此可以打入特高课,不过可以进入21号,这个结果也是能够接受的。 警卫三师的“叛逃”,在汪伪及驻南京的日军中引起巨大的震动,汪伪军委会与日军派遣军总司令部联合开会商讨处置方案,而伊藤在这个时候抛出了他在警卫三师里设有内应,或许就此可以连同新四军、警卫三师一同剿灭。伊藤说他已经收到了警卫三师内应从苏北传出来的情报,现在正在确定新四军主力部队的驻地及兵力情况,一旦确定完成,即可展开对新四军的包围、围剿。 日伪高层采纳了伊藤的方案,于是先期准备集结部队,只待伊藤的情报。 胖厅长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悄悄告诉了齐联杵,齐联杵又转告了老金。老金对此有些矛盾,他觉得当然最好是再给日军沉重一击,但新四军是共产党的部队,老金知道军统的策略,对军统来说,无论是谁消灭谁,军统都会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结果,所以对这一情报,军统肯定不会转告给共产党。自己对此根本没有决策权,老金想想,还是把这个情报电传给了重庆,至于结果,他不再多想了。 收到老金电传来的这一消息后,军统对此颇有兴趣,当晚林嫂就从收音机里记录下了一串密码,沈砚白破译后,这才知道伊藤竟然还有后手。重庆给沈砚白的指令是:密切关注伊藤的战报,将新四军在苏北根据地的情报尽可能的多收集。 沈砚白现在确定了伊藤在警卫三师里还有内应,从伊藤近几天的状态上看,他似乎胸有成竹,沈砚白认为这个内应的级别一定很高,应该就在师部的指挥层。沈砚白立刻通知老戚,老戚又及时电告了苏北根据地。 经过钟建祥的又一次反反复复的排查,师部的一个参谋终于被挖了出来,此人供认不讳,而且还供出同伙两名,两年前,在伊藤的威逼利诱下,此人最终当了伊藤的内应,两名同伙也是他自己发展起来的。 钟建祥以为最后一枚炸弹被成功挖出,实际这还是伊藤的一步棋,过江之后的警卫三师里仅剩伊藤的两组内应,这两组人互不干扰,互不交叉,被挖出的这一组人,实际是另一组内应抛出去的“诱弹”,从而让钟建祥放下戒备心,以形成最后一组最为安全、稳定的向伊藤传去情报。被牺牲掉的那一组人,他们确实也以为自己是伊藤仅剩的一组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除他们外,还有一组内应的存在。 伊藤的全部赌注都押在了最后这一组内应上,为此他做足了准备,早在两年前,伊藤就在苏北设立了流动电台,为的就是配合这一组内应随时的到来,现在电台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内应窃得情报后,便会通过交通员与电台负责人取得联络,之后由电台将情报电传给伊藤。 警卫三师已成功挖出了日特,老戚得到消息后,便告知沈砚白,沈砚白长出一口气的同时,也在留意着伊藤的举动,但从石川那里,沈砚白探查到伊藤依旧自信心十足,这让沈砚白大为不解,就在这个时候,白延之恰巧出现在沈砚白的面前。 白延之约沈砚白一起吃晚饭,沈砚白欣然同意,白延之应该是有用意的,沈砚白已经感觉出来了,白延之透露了一个现象,他说,电讯研究室近半个月来很不寻常,伊藤专门设了一个电报收发小组,小组共有三个人,三个人24小时轮班倒,片刻不离电台,而且这三人中的组长就是电讯室的日方负责人,也就是白延之的上司,可见其中的不简单。 这三人电台收发小组具体的工作内容,白延之说他并不清楚。白延之还说,“如果你需要我做点什么的话,你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给你办,我没什么企图,只是希望尽可能的帮你,我需要一个帮你的机会。” 沈砚白表示,自己不需要帮助。 第267章:赌场借枪 白延之透露出来的消息,沈砚白是相信的,种种迹象表明,警卫三师里还存在着伊藤的内应,只是现在没有办法从伊藤这里进行确认。沈砚白再次提醒老戚,老戚也及时电告了苏北根据地。得到这样的消息,钟建祥将信将疑,谨慎起见,钟建祥再次在师部的高层里进行秘密排查。 苏北那边秘密排查的同时,沈砚白也制定了一个相对应的方案,希望从特高课内部来确定警卫三师里的内奸。 沈砚白的方案是:暗杀特高课电讯研究室的日方负责人,此人一死,电讯研究室需有人接替他的职位保持正常运转,而这个接替人选应该就是白延之,之后沈砚白会想办法通过白延之,来确定与特高课保持电报联系的苏北日特,从而确定警卫三师里的日特内应,即便达不到这个目的,端掉苏北的日特电台,至少也可以掐断苏北日特与特高课之间的电报往来。 如何刺杀呢?这个日本密码专家平时一贯低调,而且近日工作紧张,几乎没有外出的可能,所以只能在特高课里将其射杀,对,就是射杀。 沈砚白已经留意到,此人工作紧张时,有一个放松的习惯,他会到特高课大楼的天台上练习日本剑术。 在特高课斜对面,隔两条街,有一家宾馆,楼层为五层,与特高课大楼相距约有四百米,特高课大楼为四层,高度、距离都合适,撤离相对也比较容易,问题是现在需要一支狙击步枪,必须要一枪命中。中共老戚这里无法提供这样的狙击步枪,不过沈砚白知道哪里可以找到这样的枪。 最好的狙击手当然是谭五,而去找枪,也只有谭五有办法可以做到。沈砚白提供了去处,这就是老金的赌场,老金手头上就有一支带有瞄准镜的狙击步枪,沈砚白不仅知道,而且见过那支枪。 根据沈砚白提供的方案,谭五来到了老金的赌场,首先通过他的技术在赌桌上赢了不少的钱,这引起了伙计的注意,之后他来到服务台,悄声提出要见赌场的老板,老金的手下老六接待了他,在房间里,谭五说:“我想从你们手上买点货,见到你们真正的老板,我才能谈这笔生意。” 老六当然不信任谭五,并说自己就是老板,谭五摊牌,说:“你是老六,是老金的手下,这个我知道,老金是军统南京区的区长,这我也知道,我还知道巡抚,多的我也不说了,我希望我可以和老金谈一谈。” 老六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房间,没过多久,老金出现了,几番试探之后,老金认为谭五是共产党,谭五说:“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知道你们这么多秘密,但没有告密,这就说明我们是朋友,并且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今天我来,为的也是消灭我们共同的敌人,我需要你的帮助,帮我杀一个日本特务。” “怎么帮?”老金问。 “很简单,我需要你帮我弄一把狙击步枪,我知道你们军统的实力,这对你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我今天赢来的钱都还给你,就算是我付是定金,枪只是借用一下,用完之后,自然物归原主,我就是用一两颗子弹而已。” 老金点了点头,“你是谭五,这个我知道,鬼手的大名,早有耳闻,但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我怎么相信你?你要万一失手了,我的安全怎么保证?” “我敢到你这来,第一,我留了后手,我不怕你灭我的口,这个我懂,你也懂的,第二,我做事从不留后患,我如果失手,我肯定就不会活着,我死了,你们自然是安全的,别的我不多说,来你的地盘,我是有决心的,拿不到我要的东西,我也不会走的。” 老金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不借枪给他,他一定会纠缠不清。老金说:“这样,你鬼手的名号,我今天想见识见识,如果你赢了我,我就给你指一条路,保证让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如果你输了,那就不好意思了。” 谭五说:“赌钱?你老金提出来了,那我就陪你玩玩。” 一场赌局,老金已经做了手脚,老金自己的牌面是四张k,谭五则是一个小顺子,最终谭五赢了,没错,就在老金、老六和邓子的注视下,谭五偷换了牌,但他们却不知道谭五是如何做到的。 老金承诺,明天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取货,老金说,马上就派人去黑市帮助采买。 谭五说:“我时间很紧张,最迟明天我一定要拿到我要的东西,我敢来,自然也我敢来的道理,我信得过你老金,我也希望你能信得过我。” 到了第二天夜晚,谭五如约来到赌场,老金果然信守承认,那支狙击步枪交到了谭五的手上。至于老金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因为老金已经确定谭五就是共产党,说到底老金信得过共产党,为了杀鬼子,老金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当然,他也严令老六和邓子,此事只当从未发生过。枪隔一天再给谭五,这也算是老金的自保行为,他的意思是,枪不是我的,是我帮你谭五从黑市上买来的。 老金的心思,沈砚白提前作出了准确预判,但她不能直接找老金要枪,还是因为身份问题,因为沈砚白没有恰当理由提出射杀日本密码专家,故此绕了一这么大圈,不出沈砚白的预料,枪搞到了手。 谭五在老戚的配合下,来到宾馆的五楼楼顶,经过一段时间等待,终于在瞄准镜中看到了特高课大楼天台上的那名日本密码专家,此人正在挥舞着日本武士刀。谭五果断射击,一枪命中此人的胸口,任务完成,谭五与老戚也顺利撤离,当晚狙击步枪也归还给了老金,唯一少的仅是一颗子弹。 “谢谢你,老金,你们军统的事我是知道的,这事到此为止,就当从没有发生过,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临走时谭五又说:“放心,我不会再来你这儿赢你的钱,赌场,格局太小,我早就不感兴趣了,我要做的事情,我猜你是知道的,咱们后会有期。” 第268章:夹带密码 特高课的日本密码专家被射杀,而且就在特高课的楼顶天台上,所有人都在感到震惊的时候,伊藤却在思考一个问题,射杀,为什么在此时此地?针对的又是此人?枪击案调查正常进行,但伊藤并没有过多的参与,他依旧在思考这个问题,最终他指向了一个问题:电讯研究室的首席长官已死,目的是什么,伊藤不用做判断,他更关心的是谁会最受益? 从电讯室目前的情况看,可以领导电讯室高效运转的人,只有白延之,对于白延之,伊藤从未怀疑过他的身份问题,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相信这个判断,基于多方面考虑,伊藤仍然启用白延之担任了电讯室的首席破译师,并负责电讯室的日常运转,包括与苏北日特之间往来的特别电台收发组。 射杀计划顺利完成后,沈砚白更加关注白延之的情况,可以看出,白延之更加忙碌了,在特高课也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也只有在特高课的食堂,偶尔可以见到白延之,白延之却是来去匆匆,见到沈砚白,也只是打一个招呼就走。 沈砚白估计白延之已经全面接管了电讯室的工作,但沈砚白却没什么机会接触到白延之,也只有在食堂可以试试运气。沈砚白打来了饭菜,此时石川也坐到沈砚白身边,一起吃饭,不多一会儿,白延之匆匆来到了食堂,他打了饭菜后也和沈砚白、石川坐到同一张桌上吃饭。 沈砚白便聊了两句,“昨天我看你打了饭就走,你最近这么忙吗?” “嗯,是啊,昨天正好我值班,电台离不开人,没办法,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啊。”白延之一边吃着,一边说,似乎仍在赶时间。 沈砚白说:“忙是好事啊,看你的样子,现在是电讯室的一把手了吧,岗位补贴应该给你涨了吧?” “忙的要死,精神紧张,那点岗位补贴,真不值一提,这不是没办法吗。” 沈砚白说:“再忙也得注意身体啊,张弛有度,保持一个好的状态,工作效率才能更好。” 白延之点头说:“有道理。” 沈砚白和石川吃完了晚,起身要离开,沈砚白说了一句:“你慢慢吃吧,我们先走了。” “砚白,你等一会儿,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石川看了一眼白延之,之后对沈砚白说:“那我先走了。” 沈砚白本就有所期待,于是又坐了下来,见石川走后,沈砚白问:“什么事,你说吧,还神神秘秘的。” “也没什么事,就想跟你说说话,”白延之放下手里的饭盒,从口袋里拿了一个手绢,“我前些日子买的,觉得挺好看,一直也没机会给你。”白延之说着,把手绢递给了沈砚白,沈砚白觉得有一些奇怪,但她看到了白延之异样的神情,似乎是表达手绢里有东西,沈砚白没什么表情变化,顺手便接过手绢,拿到手绢,手指轻轻搓了一下,可以感觉到里面确有夹带,应该是一小张纸片。 沈砚白接过手绢后,白延之便起身,说:“好了,吃饱了,我那边忙的要死,我得马上回去了。” 沈砚白将手绢放进口袋里,之后也起身,与白延之一同离开了食堂,白延之低声对沈砚白说:“今天晚上,你有时间吗?” “今天不行,晚上我和齐联春约好了,下午下班他来接我,有什么事吗?” “哦,”白延之有些失望的样子,又问道:“那明天晚上呢?” 沈砚白说:“明天?明天可以。” “好,那明天下班,我们一起去喝咖啡,很久没去了。” 沈砚白又问:“你不是很忙吗?怎么有时间了。” 白延之说:“只要可以跟你在一起,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就这么说好了,明天下班我们大门口见。” 简单的几句话后,两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沈砚白打开了那条手绢,里面果然包着一张小字条,蝇头小字,写的是一长串密码,还有电台的呼号和频率,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内容,没有任何的注解。 沈砚白陷入思考中,第一个想法:这会不会是白延之与伊藤的诡计。沈砚白认为可能性极大,这样的情报传递方式本身就非常可疑,白延之在特工这一行里也是老手了,如果不是紧急情报,根本也不会采取字条夹带的方式。更奇怪的是,传递手绢可以在食堂外完成,这样操作更具隐蔽性,为什么在食堂里?相对来说,这不是很合理,沈砚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如果的确是伊藤的设计,那么这个时候就应该把这张字条交给伊藤。 白延之始终怀疑自己的身份,沈砚白这是能够确定的,是否白延之以这种方式,在表达仍渴望回到从前,沈砚白有点相信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张字条交给伊藤,那就是极错误的做法…… 沈砚白犹豫不决,她想赌一下,如果确实自己中计,或许可以解释说,自己对白延之总归是有旧情的,所以没能及时把字条汇报上去,就是不希望看到白延之有悲惨的下场。 如果这的确是白延之的真实情报传递,小字条上为什么没有任何注解,这也是一个问题,逻辑上,倒符合白延之的心理状态,白延之既要传递重要情报,同时又想确保沈砚白的回心转意,所以白延之是需要一张有分量的底牌,这张字条里的内容,也许就是他的底牌,所以他约了自己见面。 食堂里,沈砚白也只是临时说,今晚没有时间,所以改约到了明晚,白延之也同意了,这样看,字条上的密码并不是很紧急。沈砚白思考很久,她终于决定,赌一下,刚好还有一天的时间,基本可以做好善后准备。当然,这也许面临的是一场阴谋,即便这样,沈砚白也决心试一下,沈砚白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如果牺牲成为现实,沈砚白对自己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牺牲的一定要有价值…… 第269章:毅然决然 下午五点,齐联春开着老轿车,来接沈砚白下班。沈砚白和往常没什么分别,坐上轿车后,沈砚白说:“今天我想去吃西餐。” “好啊。”齐联春很高兴,这是沈砚白第一次主动提出去吃西餐,齐联春开着车去了最好的一家西餐厅,路上还问沈砚白,“你不是不习惯西餐吗,今天怎么想起来要吃西餐了。” “没什么,我觉得挺亏欠你的,平时你总是迁就我,我也没为你做过什么,今天心情好,就想陪陪你。” 晚餐之后,在沈砚白的提议下,两人来了江边,天气渐晚,却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宽阔的江面上来往的船只已不是很多了,远望长江北岸,沈砚白心中感慨万端。 沈砚白说:“记得有一次我说过的一个游戏,就是用你的小提琴编一段乐曲,把汉字编进去,你说你已经可以很轻松的做到了。” “是,这个没问题的,”齐联春忽然有种感觉,于是很兴奋地问,“是不是到了该用的时候了?” 沈砚白点点头说:“差不多,但现在还不能确定,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但这也是很危险的,我想了很久,实话说,我很难对你提出这个请求,因为你也没有义务做这样的危险的事情,而且我也不能给你任何的回报……” 齐联春抢过话来,“你不用说了,我早说过的,我不在乎什么危险,我相信我的直觉,更相信上天的安排,在你的生命里,我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帮你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我早就想好了,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提供什么样的帮助,沈砚白提出了第一条,要求齐联春必须答应日本人的要求,同意为日伪进行一次小提琴演出。 对此,齐联春心里明显是有抵触的情绪,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缘由,齐联春问:“是不是让我在小提琴表演的时候,加上一段编码?” 齐联春的这种领悟能力,沈砚白感到很欣慰,她点了点头。 当听完沈砚白的方案后,齐联春表示了强烈的拒绝,“我不会帮你的,而且也不允许你这么做!” 沈砚白说:“我必须战斗,有战斗,就一定有牺牲,为了正义,这是我必须要做的,如果你不愿意,我只请求你,帮我保密,我会另想别的办法。” “不是啊,我觉得你应该有别的办法,不应该会是这种结果的,我……我不能接受这种结果。”齐联春说着,泪水禁不住的落了下来。 沈砚白伸手轻抚着齐联春的面庞,帮他擦去泪水。“这只是我最坏的预期,最终结果也未必是这样的,如果直面牺牲,我必须要让我的牺牲有价值,所以我才提出请你帮助我,这是我方案中最后的一步,只要我能够做得到,那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齐联春抓住沈砚白的手,恋恋不舍的一种感觉,他欲言又止。 沈砚白说:“人生的意义不在于生命的长短,而在于生命中承载的是什么,如果我们之间可以称作是爱情的话,道理也是一样的,我们可以不在乎她有多长,而应该给予她足够的宽广。 最终,齐联春答应了沈砚白。到了这个时候,沈砚白也没有对齐联春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齐联春同样,他也没有多问。 按沈砚白的要求,齐联春开车把沈砚白送到老戚家附近,沈砚白下了车后,齐联春便开车离开了,他这时的视线又变得有些模糊,回到自己的出租房后,齐联春便开始按沈砚白的方案进行准备,海伦也参与了进来。 齐联春离开后,沈砚白来到老戚的住处,介绍情况后,沈砚白还是阐述了她的最坏打算,以及相对应的处置方案。老戚和齐联春一样,他坚决反对沈砚白的处理方式。 沈砚白说:“这个时候,我已经错过了其他选择的机会,从中午我拿到白延之的那张字条,到现在我都没有交给伊藤,如果这确实是伊藤设计的圈套,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说明了我的身份存疑,所以,我没有别的选择。” “你有选择,你来的路上,没有发现有跟踪者,这你确定过的,这至少说明,你现在有撤离的机会,现在我代表江苏省委,命令你撤离!” 面对老戚坚定的命令语气,沈砚白回答道:“我代表中共南方局,命令你撤销你刚才的命令!” 老戚知道沈砚白有南方局的授权,于是说:“铁匠同志,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刚刚得到的消息,苏联红军已经攻克柏林,希特勒已经自杀了,要不了多少日子,苏联红军将会挥师东进,美国也会对日本本土发动总攻,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这个时候,你作这样的决策,你认为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决策之前,我都想过,日军现在是穷途末路,越到这个时候,他们往往不留后路,做垂死挣扎,伊藤安插在三师的内应,一定是高层,伊藤的目的就是通过这个内线,想要搞清苏北根据地新四军主力部队的方位和兵力情况,现在日伪正在集结部队,部分部队已经过了长江,如果我可以查到这个内应,可以利用这个内应将前往苏北根据地的日伪部队全部消灭,达到了这个目的,如果我真的避免不了牺牲的话,我觉得这也是很值得的。” 老戚的意思,还是应该避免这样的牺牲,他提出新四军那边自然有他们应对的方案。 沈砚白说:“这也只是我最坏的预期,也许白延之也是看到日本人快不行了,想通过我,为自己谋后路,这种可能性也是很大的,所以,没必要那么的担心我,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 见老戚仍不赞同自己的方案,沈砚白说:“这个时候,我没办法接受我此刻脱离我的阵地,这个方案,我要么坚持做下去,要么就撤离,老戚,如果你是我,你怎么选择?” 老戚无言以对了,他从写字台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串菩提子手串,还是之前沈砚白手上戴的那一串,老戚说:“戴着它吧。” “好,”沈砚白接过手串,戴在手腕上,“它会给我带来好运的,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它。” 第270章:击杀初恋 沈砚白回到家,见到林嫂,同样,她对林嫂也是有交待的。 沈砚白告诉林嫂,今天白延之悄悄传递给自己一张小字条,上面写的是一串密码,自己回到办公室后,看后,就把这张字条给烧毁了,当时自己认为这也可能是白延之截获的什么重要情报,之后,仔细想想,也不能排除这是白延之与伊藤合谋的一个圈套,字条已经被自己烧毁,所以没有退路了,并且已经答应与白延之明晚约会。 如果真的是圈套,那明天自己有可能就回不来了,自己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沈砚白对林嫂说,明天早上你正常出门买菜,出了门就去老金的赌场,不要再回来,等我电话,如果我没出事,晚上我会给你电话,如果晚上十点前,你接不到我的电话,我想,老金会安排你撤离的。 林嫂建议沈砚白不要冒险,应该立刻撤离,被沈砚白拒绝了,理由是:如果白延之真的是在传递重要情报,这就机会不能错过,而且白延之的职位,可以源源不断的获取重要情报。 沈砚白说:“见到老金,告诉他,你们都放心,我有足够的预案,至少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出卖老金的赌场,所以,你去赌场是安全的,唯一我不放心的,就是你,你一定不能被捕,如果你被捕了,伊藤会用你的来要挟我,其余,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应该可以应付的。” 林嫂没有权利拒绝沈砚白的决定,尽管还有说不完的建议,但沈砚白不让林嫂继续说下去,“就这样了,你必须执行我的命令,我请你信任我,我有能力应付的。” 第二天早晨,沈砚白出门时,林嫂紧紧拥抱沈砚白,林嫂不知道这一别是否会是永别,心中滋味无法表达。 “好了,记住我说的,我走后,十分钟后,你就出门,没有我的电话,不要再回来。”沈砚白说完,便迎着这春天的晨光走向特高课。 似乎一切都很平静,与往日没有分别,沈砚白等待着下班后的白延之。 下午五点钟,沈砚白正常的下班,在特高课的大门口果然看见了白延之,白延之换了一身衣服,新西装,皮鞋擦的很亮,整个人看上去都很精神,打的那条领带,沈砚白认出来了,十几年前沈砚白送给白延之的就是这条领带。 为了这次的见面,沈砚白做好了充分准备,之前她通过谭五已经拿到了三师的高级军官的名单,并且熟记于心。沈砚白相信除名单外的人是无法保证与钟建祥的接触,换句话说,名单上的某一人,一定是伊藤的内应,现在与白延之见面,无论是不是陷阱,她都要从白延之,或者伊藤的口中,了解到这个内应的名字。 沈砚白与白延之来到了咖啡馆,一路上,包括现在的咖啡馆里,沈砚白都很注意观察,到目前为止,沈砚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两人坐下来后,沈砚白点燃了一支烟,叫了两杯咖啡后,沈砚白显得很沉稳,这似乎有点出乎白延之的预料,还是白延之先切入主题。“昨天的手绢你看到了吧?” “嗯,“沈砚白点了点头,“我昨天想了很久,但最后我还是把你的小字条给烧了,这样的东西,按道理我应该是要交给伊藤的,但我没那么做,不管怎么说,我也不希望你被日本人给弄死。” “砚白啊,这个时候,你还不相信我,我告诉你,昨天给你的那东西,就是特高课在苏北的电台呼号和频率,包括那个密码,里面的内容关于警卫三师的,如果你真认为这事你没兴趣,那当我什么也没说,我这么做,就一个目的,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只要能回到你身边,我不在乎什么形式,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砚白摇了摇头,“白延之,我说过,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而且你说的话,我根本也不相信,你既然要告诉我这些秘密,那为什么不直接写内容,还只是写密码呢?” “因为……因为,我需要你相信我,这么机密的东西,我不确定你的身份,那怎么可以会给你?” 沈砚白说:“你不觉得你的话前后矛盾吗?” “好吧,我现在告诉你,那个密码是警卫三师现在所处的地理位置,电报里还说,他正在确定新四军主力部队的信息。” “这么说,警卫三师里的确有特高课的内线?”沈砚白问。 “当然了,这个情报就是这个内线搞来的。” 沈砚白问:“这个人是谁?” 白延之摇摇头,“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不过,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查到他是谁,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帮助你篡改密码内容,这样就能够保住苏北方面的信息到不了伊藤那里。” 沈砚白点了点头,说:“白延之,我不能跟你说的太多,我希望你能够真正看到眼前的形势,你如果能够真正作出正确选择的话,至少你不至于成为日本人的殉葬品。” 当听到沈砚白说出这样的话,白延之没有丝毫的兴奋和激动,他知道,沈砚白上当了,白延之的内心深处已是百感交集。 白延之低下了头,很愧疚地说:“对不起,砚白,请你一定理解我,我这么做,只是一个目的,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沈砚白四下看了一圈,似乎仍没有任何的异常,咖啡馆的客人并不多,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沈砚白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也没办法,这是伊藤的圈套,这张桌子下面有窃听器,整个咖啡馆已经被包围了,”白延之说着,立刻抓住沈砚白的手,很激动的说,“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我跟伊藤是有协议的,他答应我,放我们俩一起离开南京,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你放弃现在的身份,放弃你现在的任务,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这也是你唯一能够生存下来的机会。” 对于这个结果,沈砚白并不是很意外,显然她是有准备的,只是最后时刻,沈砚白还是选择了信任白延之,这才导致了自己中了圈套。沈砚白甩开白延之的手,“白延之!你想跟我在一起,你就选择这种方式吗?与当年你背叛你的信仰,没有任何区别!” “没错,我有什么办法?”白延之似乎一下也变得理直气壮了,“很早很早以前,我就一次一次的请求你,给我机会,我说过的,我不在乎任何方式,那时候你如果给我机会,哪怕是一次的机会,我们就可以一同战斗在一起,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局面,可是你呢,一次一次的拒绝,那么的绝情,我呢,只要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这么做的,现在不是也很好,我并没有说谎,我兑现了我的承诺,我说过的,我不在乎任何方式,现在只要一句话,我们还是可以离开南京的,我想过了,我们可以去欧洲,然后去美国,去找你的父母,从此远离中国,再也不回来了,这不是也很好。” 此时沈砚白的手枪已经举起,她不想再对白延之多说一句话。 见到沈砚白的手枪,白延之似乎也不恐慌,“我说过的,我愿意死在你的手里,如果有来世的话,我希望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放弃你的。”白延之说着,流出了泪水,也许这是悔恨,或是不舍,总之他哭了。 就在此时,大批的日特冲进了咖啡馆,伊藤冲在最前面,伊藤喊道:“沈砚白!别开枪!” 沈砚白没有回头,对白延之说,“你不可能有机会的,因为你没有来世。” 白延之看着那颗子弹飞了过来,他没有任何的挣扎、任何的反抗,子弹穿过了他的大脑,将他所有的记忆全部带走。 第271章:中国密码(大结局) 射杀白延之,沈砚白不仅仅是锄奸这么简单,这也是她方案中的一个细节,很遗憾,沈砚白也不希望用到这个方案,也不希望用到这个细节,但现在这些已经发生了,沈砚白也只能执行她最后的一个计划。 射杀白延之,沈砚白是在给伊藤传递一个心理暗示,作为师生,两人将在逻辑学上、心理学上做最后的较量。沈砚白射杀白延之的动机,伊藤自然是有分析的,这主要还是从心理层面去进行剖析,伊藤认为,沈砚白身份暴露,射杀白延之,沈砚白是在表达赴死之决心。事实上,沈砚白要表达的正是这个意思,伊藤没有让沈砚白失望,他抓到了沈砚白的这个心理动机,这也正是沈砚白要做的第一步。 射杀了白延之,之后面对众多日特的枪口时,沈砚白一下子又恐慌起来,她很惊恐地看着白延之倒下,又似乎极度惧怕日特的枪口,一时间她丢下了手中的枪,坐在那里似乎是不知所措。对此,伊藤把这种状态看成了应激反应,他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一种反应。 似乎仍在惊恐之中不能自拔的沈砚白,就这样被带上了手铐,整个人很木讷的被抓到了特高课。对于这间地下刑讯室,沈砚白并不陌生,当年“船长”就在这里做过艰苦卓绝的战斗,“船长”的密码已经尘封了五年,沈砚白知道,今天解密的时候到了。 刑讯室里,只有伊藤和沈砚白,师生面对面,伊藤递给沈砚白一杯热水,“如果你已经冷静下来了,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沈砚白点点头,“可以。” 伊藤说:“白延之曾经破译过军统往来的电报密码,他判断你就是黑无常,我无法相信他的判断,据闻锵之前的供述,当然还有各方面的信息推算,黑无常应该早于你来到南京,这与你来南京的时间不吻合,这个问题你能够解答一下吗?” 沈砚白说:“闻锵,代号为船长,军统里几乎没人知道闻锵是谁,但要说到船长,没人不知道,船长是自主选择自己的牺牲,我想老师你应该是知道的,但是你不知道这个黑无常是船长抛给你的一个假信息,直至船长牺牲,实际这个黑无常都没有任何意义,重庆知道了船长遇难后,了解到船长抛出来的这个黑无常,这才按照船长的意思重塑了一个黑无常,最终军统选择了我,应该是看中了你我之间的师生关系,所以我就成了船长口中的那个黑无常,之所以你们判断黑无常早于我出现在南京,那是重庆设置的一个假电报密码,没想到你们真的截获了这些密码,而且成功的进行了破译,实际这也是对我的保护。” 伊藤点了点头,“你是军统的人,那为什么对新四军的消息这么的感兴趣,以至于不顾生死,想利用白延之来打探新四军的消息呢?还有之前刺杀电讯室的山本,也是你们军统做的吧?” “是的,军统当然对新四军感兴趣,这个不难理解的,客观的说,日本战败只是时间问题,那么对于军统来说,下面将面临的对手是谁呢?所以军统要求我,尽可能的了解新四军的情况,这从逻辑上看,军统的意图还是很清晰的。” 伊藤问,“那我不理解了,既然你是军统的人,那么为什么不早一点接受白延之的请求,这样他可以帮助你窃取情报啊,对于你来说,你应该很容易就能办到的,你为什么会拒绝白延之?” “是,我也曾经犹豫过,但我很厌恶白延之这个人,是他毁了我最初的信仰,我确实是军统的人,但我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白延之的出现,让我看到了齐联春的真诚、善良和简单,我曾不止一次想过,我和齐联春一同走完我们的人生,我不愿意伤害齐联春的感情,所以我选择不给白延之任何的机会,宁愿不要他的情报,到了今天,也的确是我判断失误了,我也以为白延之看到日本即将战败,认为他是在为自己谋后路,所以我相信了他。” 过往的所有问题,沈砚白都一一作了详尽回答,伊藤心中的许多疑团得以解开,伊藤又问了当年的杨明坊是如何逃脱的,沈砚白说,这是自己一手策划的,当然,涉及西里英功的细节,沈砚白没有提。 说到了杨明坊,沈砚白觉得机会成熟了,于是说:“船长遗留的那封家书,还有密码,最后杨明坊成功破译了,后来他也把破译的内容转告了我。” 显然伊藤非常感兴趣,“哦,那密码的确是有真实内容吗?” “当然有,”沈砚白有些犹豫,她停顿了一会儿,说:“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为老师你解开了心里的这么多疑惑,我心里也有解不开的谜团,如果可以交换的话,我想问老师你几个问题。” 伊藤没有任何犹豫,“你说说看。” “警卫三师的内应,此前的消息是,基本已经全部暴露了,现在到了苏北,居然还有特高课的内应,我估计这个人的级别一定不低,他应该就在师指挥部,这样的人能够潜伏在钟建祥身边,而不被发现,我很难想象,这是怎么做到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伊藤叹了一口气说,“你现在知道这个,还有意义吗?你能活着走出特高课吗?” 沈砚白说:“我知道,我的命运不掌握在我的手里,我只是想解开我心里的疑团,老师你也说过,无论是我们研究的课题,还是我们的人生,到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放弃,别人放弃的时候,你再努力一下,争取一下,即便看不到任何成果,至少也要做到对自己有一个交待。”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三师的副参谋长……” 伊藤讲述了收买这么内应的整个过程,以及整个计划的构想和实施细节,并对沈砚白说,“我一定要让你活着,活着看到我的计划成功的那一刻。” 作为交换,沈砚白将船长在生命最后一刻遗留下的密码,做了破译讲解。 沈砚白说:“船长本身没什么密码基础,所以他用了最简单的汉字四角号码的方式编辑了一组密码。” 伊藤立刻表示质疑,“不只是杨明坊、山本,还有后来的白延之都提到过汉字的四角号码,但后来他们都否定了这种可能。” 沈砚白说:“是,当然不可能那么简单的使用四角号码,船长的密码一共十六组数字,每四个数字代表一个汉字,也就是总共十六个汉字,每四个数字,实际就是一个汉字的四角号码,只不过这里面船长用了加减法,第一数字,加3;第二个数字,减29,也就是逢单字加3,逢双的数字减29,这个3,实际说他在军统的编号数字的尾数,实际是03,而这个29,应该就是船长牺牲的时间,民国29年,以此破译,内容是,血战到底,誓死杀贼,忠于祖国,吾辈永生。” 结束一轮审问后,伊藤指定石川,要求石川负责沈砚白的关押管理,除了伊藤自己,伊藤不允许任何人接触沈砚白,伊藤说:“沈砚白是你的学长,也是你的敌人,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她都是我们值得尊重的人,所以你要对她负责。” 石川并没有把沈砚白当作敌人,在囚室里,石川搬来桌子,与沈砚白一起吃饭、喝茶,聊天,无关战争、无关政治,只是聊一些旧时风景,还有学生时代。 …… 沈砚白被捕的消息,很快在内部被传开,各方都展开了营救措施。老金已经秘密将林嫂转移出了南京城,同时老金找到了石山堂的龙头老大——季宣龙。 老金请求季宣龙出面营救沈砚白,季宣龙说:“以我石山堂的实力,你认为我可以在特高课里成功完成劫狱吗?” 老金说:“重庆方面已经授权我,请求石山堂出面和特高课谈判,只要保住沈砚白不被枪毙就可以,军统可以接受沈砚白被南京政府判刑坐监狱,石山堂可以帮助日军做采购战事物资为条件,将来南京光复后,军统不会追究采购的事情,并会记下这个人情,现在戴老板的书信还在路上,不久就会来到南京,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赶时间,所以我请求你相信我。” …… 当时,季宣龙能够从老虎桥监狱走出来,老金也是出力的,加上季宣龙与戴老板确实有旧交。最终,季宣龙答应了老金的请求,他同意尽最大努力与伊藤谈判。 沈砚白当年在重庆接受“黑无常”这个代号时,军统的绍处长就承诺过,如果沈砚白被捕,军统会不惜一切代价组织营救,如今,绍处长也的确在努力兑现承诺,也不只是通过季宣龙的谈判的这一条路,汪伪的现任的二号人物周佛海也出面了,当然这也是军统的努力方式之一。 季宣龙很快就去了特高课,与伊藤进行谈判,伊藤很好奇,“你石山堂怎么会如此关注沈砚白的生死?” 季宣龙解释说:“我与沈砚白的父亲是旧交,我也欠过他一个人情。” 季宣龙开了价,古玩字画,只要伊藤提出,季宣龙就会想办法尽可能的满足,同时愿意帮助采买战事物资。不过伊藤拒绝了这笔交易,包括王羲之的行书,此刻伊藤也没兴趣了,这一点,远在重庆的绍处长也大为不解,这个伊藤在想什么? 周佛海以伪国民政府的名义,直接约谈了伊藤,并要求伪国民政府接手这起间谍案,但伊藤以案件正在审理为由,拒绝配合,谈判没有结果。 老金的赌场到此时还是安全的,老金知道,等待沈砚白也只有是直面死亡了,到了这个时候,齐联杵还不知道沈砚白的身份,老金想过,也许“黑无常”的名字出现在军统的英烈墙上时,才是齐联杵他们知道沈砚白身份的时候。 齐联春带着他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来到了伊藤的办公室,齐联春提出请求,他想见一见沈砚白,毕竟沈砚白是他是未婚妻。 伊藤问,“我为什么要同意呢?” 齐联春说:“也许,这是我最后见沈砚白的机会,我没有别的的要求,我只想为她拉一段乐曲。” 伊藤没什么反应,齐联春又说:“我可以为你,为你们日本,开我的个人演奏会。” 伊藤开出了条件:第一,一周之内,在南京举办齐联春个人小提琴独奏专场;第二,这一周之类,不允许齐联春外出,不允许齐联春见包括齐联杵在内的任何人,而且必须在特高课指定的宾馆内精心准备演出曲目,直至演出完成。 齐联春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就答应了,于是伊藤安排了齐联杵去囚室见沈砚白。至于伊藤提出的条件,齐联春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之前沈砚白已经告诉过他,伊藤的版本应该就是这两条,现在看,惊人的一致,齐联春知道,这一切沈砚白的确是有充足的准备。 齐联春来到了地下囚室,石川见到齐联春,请求道:“你可以为我们拉一段乐曲吗?” “可以。”齐联春答应了。 石川的手下一名士兵点名要听一首日本民歌,恰巧齐联春也知道这首曲子,于是很专注的用这把名贵的小提琴为日本守卫演奏,一曲之后,石川在内的这些守卫都纷纷落泪,显然他们太想家了。 乐曲之后,齐联春接受了严格的搜身检查,这才被准许进入囚室。 齐联春提议,“我们跳个舞吧。” 沈砚白整理了衣服,也理了理头发,这才与齐联春相拥跳舞,也就是这个交谊舞的时间里,沈砚白将潜伏在三师里的日特的名字告诉了齐联春,齐联春很确定的告诉沈砚白,“我记住了,放心。” 门外隔着铁栏杆,石川也听到了沈砚白与齐联春的部分对话,石川听到,沈砚白对齐联春说,“对不起,这辈子,我给不了实实在在的婚姻,但我相信你的那句话,一切磨难,为的是下一个幸福,我相信,这是上天给我们最好的安排,这辈子,我能见到你,我很满足了,只是对不起你。” 齐联春似乎是重复了沈砚白的那句话,“这辈子,我能见到你,我也很满足了。” 齐联春亲吻了沈砚白的额头,之后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囚室。 按照与伊藤的协议,离开囚室后,齐联春就被特高课秘密送到了宾馆,到了这家宾馆房间后,齐联春发现,沈砚白的预测没有一点问题,之前沈砚白预测过,伊藤很大概率会选择这家旅馆。 当然,沈砚白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就一定预测到软禁齐联春的地点,所以特别让老戚安排人跟踪观察,以确定齐联春最终住在什么地方,现在更没有问题了。 来到了宾馆房间,齐联春就向日本特务要了纸笔,他马上就得筹备演出的曲目,而且这些曲目还需要经过伊藤的审查,拿到纸笔后,齐联春立刻拟写了十首小提琴独奏曲目,并要求日方提供一架钢琴,和钢琴师,这是演出最低的配置要求,伊藤当然也是同意的,并且专门从上海请了一名日本女钢琴家,一天后,即可到达南京。 拟好了演出曲目后,齐联春便开始练习了这些曲目。 …… 伊藤认为沈砚白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她一定会尝试由齐联春把情报带出去,想到了这一点,他便答应了齐联春的请求,于是才有了齐联春和沈砚白在囚室里见面的机会。伊藤认为,这也是自己的一个绝好的机会。 这家宾馆已经被日本特务严密监控起来,似乎是百密一疏,伊藤留了齐联春一个空隙,就是三楼的窗户,伊藤只想试试运气,果然,伊藤看到了效果,齐联春将一个香烟盒揉成了一个纸团,从窗户丢到了楼下,日特迅速将纸团取回,发现香烟盒背面有一个行字,写的就是警卫三师里日特的名字及职务。 伊藤让人模拟了笔迹,也让人去买了同款的香烟,之后用同样的香烟纸写了一个字条,只是换了一个名字和职务,显然这是伊藤的障眼法。 伊藤伪造的香烟盒纸团,被原样扔到了齐联春所住房间的窗下,至于什么人来取,又怎么确定到这个地方来取,伊藤是有考虑的,之前齐联春练习小提琴,伊藤认为这就是齐联春在给同伙确定自己所住位置。伊藤为了伪造这张字条,特意在这条街上安排特务流动巡逻,现在伪造完成,于是立刻撤走了特务,并在暗中监视。 伊藤非常满意现在的结果,伪装的字条果然被人捡走了,但伊藤显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障眼法。中共交通员取走香烟盒后,并没有与任何人发生联系,而是直接坐轮渡过了长江,伊藤接到电话,他命令说,“不用再去管他了。” 而真正的情报,已经早于这名交通员抵达了苏北根据地,在齐联春练习小提琴曲目时,老戚已经安排人让海伦坐在轿车里,就在宾馆外面不远处,海伦已经笔录下齐联春的简谱,很快海伦便译出了其中的内容,谭五看到这个名字后,确认此人就是警卫三师的人,而且职务也没有误差,这正是沈砚白以自己的生命换取的情报。 拿到了这个情报,老戚立刻去了教堂,此刻也启用了共产国际的电台,也就是齐联春的音乐启蒙老师瓦格纳的电台,没错,瓦格纳就是共产国际驻南京的特工。 新四军得到这个名字后,立刻展开了确认工作,在强大的正义攻势下,这位副参谋长承认自己确为伊藤的内应,他同意配合新四军的行动,将新四军指定地点及兵力部署的所谓情报传递了出去,并由日特的苏北电台成功发送到了伊藤的手里。 齐联春的演出如期举行,台下一众的日伪高官,伊藤也难得的沉浸在那美轮美奂的音乐之中。齐联春终于被世人骂作了汉奸,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于苏北集结的大批日军及伪军,被新四军包围并歼灭…… 苦心设计,几年的运筹帷幄,却看到的是如此惨败,伊藤无法面对这样的局面,他更无法面对派遣军总司令部。司令部质问:你的内线呢?这就是你的绝密情报吗?你的情报就是为了让我们陷入共产党的重重包围?被完全消灭吗? …… 伊藤来到囚室,问沈砚白是怎么做到的。 沈砚白回答说:“结局实际早已经注定了,无论我是否做得到,结局是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无非就是时间、地点上的差别而已。” 伊藤没有任何的反驳,他知道,日本战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伊藤对沈砚白说:“你我师生一场,到了这个时候,是到了分别的时候,很遗憾,我们得永别了,不过我为有你这样的学生感到骄傲。” 伊藤对派遣军总司令部的回复是:决定对沈砚白执行死刑,派遣军同意并批示立即执行。 伊藤指定石川良平为执行人,并把石川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沈砚白是你的学长,无论人品上,还是工作上,还是学术上,她都是你的楷模,我的路已经走错了,我也已经老了,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再更改了,我……我错过了我的一生,你还很年轻,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修正你的路,人还是应该遵从正义,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记住我的话,以后我也没机会再对你说这些了。” 伊藤交待了一些细节上的事情,石川表示一定执行老师的安排。 齐联春得到了石川的通知,通知他去菊花台收尸…… 就在枪决沈砚白的前一天晚上,伊藤吃过晚饭后,沐浴更衣,之后服用了西药,第二天清晨,伊藤被人发现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后来新闻也报道了此事,伊藤宏介将军操劳过度,心脏骤停,意外辞世。 …… 城南郊外的菊花台,菊花台的春天,一片幽静的竹林前,在齐联春的小提琴的乐曲声中。 作为校友,石川决定亲自为沈砚白送行,他亲自举枪、瞄准,射击,沈砚白胸口中弹,在场所有日本官兵都看到沈砚白倒在血泊之中。 枪声还在竹林里回荡着,石川便带着人离开了刑场,只留下齐联春的风中哭泣。 “你不要只顾着哭,还有很多的事情,正等着你去做呢!” 一个微弱的声音出现了。 …… 三个月后,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以广播《停战诏书》的形式,正式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 全文结束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